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腹黑狐狸攻心记》 怪事年年有,那天特别多 在极短的今生之中,邀得了这些宠幸;在来生童年的时候,看是否能再相逢。--仓央嘉措 《山海经·西山经》:“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你生生不灭,我步步相随。 阮离,不论碧落黄泉,我定要寻到你。 A市医学院大学公开课上,国内知名中医教授此时正在讲台上口水横飞:“晚清进士唐容川,‘认为中医比西医高明,但西医也有所长,西医初出,未尽周详中医沿讹,率多差谬,所以应该不存疆域异同之见,但求折中归于一是。’”嘴里念着的同时眼睛如雷达扫视般在众多学生中发现某个正在死角处呼呼大睡的人。 “请那位穿蓝色衣服的女同学!起来回答一下问题好吗?” “细细细细!”蓝衣女生旁边的薛晓晓面不改色的用手肘推她,一面扭过脸装作不认识一面托着腮用嘴角发声呼唤她的室友。 “……薛晓晓….我先跟你绝交五分钟吧……” 美梦被半路惊醒的女生满脸不耐烦,等到一个哈欠打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在上课。 “咳咳,灭绝师叔在问你问题……”薛晓晓捂着嘴角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位女同学你好,请问我刚刚那段话出自谁的什么书?”教授和众学生一脸看好戏的神态。 “细细……是…”薛晓晓继续捂嘴递话,却听得旁边女生未睡醒带着哑的嗓音淡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唐荣川写的《中西汇通医经精义》,真是人老多忘事。” 一阵哄笑响起,亲切又悦耳的下课铃声也恰好响彻校园。 “再见啦~老,教,授~”阮细细收拾好书本,伸手搂上薛晓晓的肩,灵活敏捷的踩着下课铃走出教室。 一旁听课的导师上前歉意道,“教授不要生气,这个阮细细的脾气就是挺怪的。不过她成绩可有点厉害哦,这不还没毕业,国外都有不少知名医院和研究室邀请细细过去面试了。” “后生可畏啊。”那教授脸上却浮现了—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细细你好厉害啊。”薛晓晓一脸崇拜,“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睡得跟死猪一样,居然能答上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你未卜先知对不对?小时候你就有这种表现了!”“哈~~~~”打出一个大哈欠的阮细细满眼泪花儿地挥手,“行啦,回家了,拜~”扭头朝家里走去。 阮细细本人就是怪咖一个,孤儿院长大,独来独往,无亲无故,唯一的朋友可能就只有薛晓晓了。 这一阵子阮细细还老做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大雾弥漫的地方,自己跟阿飘似的挂在半空中,下方有个长头发的男人紧紧抱着一个长发女人,头埋得低低的,好像在哭,好像又在说话,最后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位置,还笑着说了什么。每次想努力靠近一点看看他的样子,想听清楚他说什么,自己的身体又立马被一阵大风吹的飘走。 嘶……这梦,做得真疹人。 阮细细满身大汗的醒来,翻身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闹心。 这梦,到底是代表了什么?不会是自己的前世吧? 不过马上被自己迷信的想法而可笑到,二十一世纪的人了,简直了。 麻溜的给自己扎了两针安神,再躺上床,终于沉沉睡去。 毕业。 阮细细应邀去洛杉矶的一家研究室工作,仍是答应了晓晓每年都会回来看她,挥了手上飞机。 飞机起飞刚半小时,耳畔一阵巨大的轰鸣……被吵酲的阮细细无语睁眼,立马被眼前一幕吓到魂飞魄散。她人已经被吸到机舱门口,而诡异的是飞机上所有的人视若无睹,包括面前的空姐。 应该紧闭的机舱门大大开着,一声尖叫后,整个人被刮出机舱,大脑被高气压挤压地极度缺氧,在晕过去前阮细细脑子想的唯—念头只有:“谁他妈说飞机是世界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扯淡!“ 这里……是哪儿? 四处打望的阮细细满脸问号,“难道是地狱?”可是云雾缭绕,缥缈似梦,看起来又好似仙境。 小心翼翼地拔开空气里萦绕流动的云雾,不远处有块明镜大湖,湖面上不起一点波澜,却由自泛着水蓝色的微光。 还有一个人,不是,是两个人。 一个穿着蓝色古代绣袍衣裙的长发女孩子蹲在那个假寐的男孩旁,在抚摸他的眼睛。 那男孩子,居然有一头墨黑柔顺的长发,松松系了,散在身后。 突然,眼前幻化出冰天雪地的白色之境,仍是那一男一女,似乎都长大了一点。男孩子身材型挺拔,浑身都透着淡雅疏离的气息,可是还是看不到正脸。 女孩子斜躺在男孩身旁,嘻嘻哈哈的闹着扯男孩子的长发,听到她喊,“祸水,听说前几日芙兰仙子追到这谣壁门口向你表白了?”男孩子不语,眼睛却一瞬都没离开过女孩子。 “祸水啊,你在这儿人气那么高,可怎么办啊?” 女孩子的眉毛皱起,咕哝着,“去人间的时候一定给你做一个面具。” “你这么丑,真是委屈我了。“男孩子清冷的声音里带着调笑,“所以,去凡间你也要带面具。” 阮细细看清楚了女孩子的脸,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那女孩儿眉眼纯真,眼若秋月,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小脸,淡粉的唇,忽然张了口咬上男孩的肩。 “我就占便宜了怎样?我就占便宜了!占了你这个大便宜,让那些仙子妖精们嫉妒我去!”一边摇头晃脑一派的得意洋洋。 “那我也占占便宜。”男孩子锁住女孩子的手,盖在心口,吻上去。 看到这一幕的阮细细脸上带着笑意,抬手却摸到了自己满脸的泪。 那女孩子已经分明算是绝色了,男孩子口口声声说她丑,应该是太喜欢了吧,太喜欢那女孩子,喜欢到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漂亮,不想让她有任何胡思乱想的一丁点机会。 “以后,不许背着我哭。哭起来太丑,我怕你吓到别人。” “丑得我想马上娶你回家。” “阮细细。我要的就是你。” 阮细细一震,那声音,怎么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到底是谁? 她拼命地朝前走,那抹疏离的影子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身影缥缈甚至泛了淡淡透明的男子站在湖畔,带着一身孤寂,让人心疼。 阮离,你当真心狠。 男子声音冷清而遥远。 穿得天时,地利,还算人和 “醒了醒了醒了!师娘师娘!她醒了!”一个嫩嫩甜甜的童声欢乐地喊道。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烟青色的床帐帘在轻轻摆动,一个小小的脑袋凑上来,“姐姐~你醒啦?” 也?好可爱的小弟弟,乌溜溜的水眸不停眨巴眨巴的,头顶盘着两个童髻……这个造型…… 哪吒? “小弟弟……”声音干涩的吓了自己都一大跳。 “孩子,先喝点水吧。你都睡了整整四天四夜了。” 有女人的声音,阮细细稍稍坐起身来。那女人浑身古装青纱素衣,无半点金银坠饰,却透出一股出尘的脱俗之美来,而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眼中却有着悲悯慈爱的神色,想必若不是医者便是信佛之人了。 等等,这一切…… 阮细细失神地打量完四周。 那个……穿了? 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掐的太痛,眼泪汪汪的阮细细又急又慌,“哇”地哭出声来。 那小正太瞬间慌了神,“师、师娘,她、她怎么哭了?”女人上前来坐在一旁,把阮细细搂入怀里。 “乖孩子,不要哭了,我们会把当你成宝贝女儿的,若是你不介意,以后就叫我一声‘娘亲’吧。” 孩子?不会吧…… 阮细细抽抽搭搭地瞥了眼自己的身体,差点震晕过去,这分明就是一副七、八岁孩童的身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正要抬进屋的青袍男人嘴角抽搐,这声音简直是沁透心脾…… 这小姑娘……嗓门儿不错…… “呵呵…怎么了宛清?这孩子怎么哭了?”笑眯眯的男人很拉风地甩了衣袍气宇轩昂迈进门来。 霎时间电光火石,阮细细眼神犀利地直盯着那男人,五秒…十秒…… 三分钟过去了,阮细细确定这男人只是去掉了胡子,换了身古装。于是敏捷的扑了上去,小小的身子挂在男人脖子上荡啊荡。 “爹爹!!!~~~~~~~~” 男人被叫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又听到小女童软软甜甜的小小声音:“请多多指教啊,老,教,授……” 男人僵化……该死的马面,这次不会连汤都没给她喝就直接扔这儿来了吧? 南谨之 初生的恸哭仿佛注定了命运 执拗地追逐认定的梦想 终于终于 仁心怀天下 慈悲的男人 迎着春日的太阳 舒眉朗笑 从此,北朝医圣南家便有了一位宝贝千金,而那南谨之的“幸福生活”也由此展开。 转眼便到了秋天,南叶山庄内众人各自忙碌着活计。 书房里,阮细细爬上南谨之的长腿,“爹爹!!” 南谨之心脏静止跳动了几秒。 “哟呵,细细乖啊,知道给爹爹送茶来呢。” 南谨之却目露精光,鼻翼微动,闻着茶内是否添加有什么东西。 这死丫头不会那么好心的。 但也奇怪,没有任何其他毒药的迹象。他看着阮细细扑闪扑闪的大眼,放了心,女儿嘛,始终会疼爹爹的,呵呵…… 南谨之深深地吸了一口茶香,再浅抿了一口。 …… 南谨之觉得自己又天真了。 “南细细!!!!!!我……杀了你!你个小没良心的,呜呜呜……” 山庄里响起一阵一阵的狮吼,“我风华绝代,秀美无双的红唇啊……” 那丫头撒丫子就跑了个没影了。 嘴唇肿地两根热狗似的,男人挫败地捂着脸回了屋。眼底也有着无奈的笑意,死丫头溜得真快。 不过她还真是罕见的怪才,这样的用药方法都能想到。 他南谨之一世英名,总算是彻底拜在两个女人的手下了,一个是他的亲亲老婆宛清,一个就是那小丫头了。 虽然这阮细细不是亲骨血,却真的是缘分吧,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就想让她当自己的女儿,还笃定地认为老婆也会喜欢的。 那丫头既聪明又糊涂的,刚来庄里的那年,缠着自己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南谨之本属“阴人”之体,略通鬼神之术,能够下到地狱,来去不损性命,唯一的遗憾就是不会有子嗣,所以都到而立之年了,还没有自己的骨血。 早在十几年前,他无意中结识了很多鬼差,之后几年,不知怎的,阴司托了他去现代寻一个人,只说好好照顾那人,到了一定时机,会接他们两人回来。 那人便是阮细细了。 阮细细只是茫然,她对这鬼神之事,半信半疑,只是想也许命运安排成这样,就是有缘由的。 她总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像是该去寻些什么。 有了他这个完美老爹,通古晓今,他的宝贝女儿一定在这里得过得风生水起的。 南谨之又捧着脸陷入自恋的情绪里…… 不过,最近令南谨之稍稍感兴趣的不是这时代有什么朝代更替,他感兴趣的范畴只有医术。 说来奇怪,现今的朝代,他居然没有在现代的历史书上找到,可能,这就是科学和历史的那块空白之处,有着许多未解之谜。 他这弥云北朝的“天下第一医圣”应该早被那个西域疆国里的那个赫姓少年代替了。 那少年不过比细细大不了几岁,却已声名在外。 虽然不是皇室中人,这几年早已权势滔天,那皇室里的人对他都忌惮三分。 听闻他九岁就解出了西域毒王的毕生绝学“笑问散”,想想自己至今对这毒药都没个头绪。 妥妥的被拍在沙滩上的那种。 唉……他不禁生出了丝倾慕和好奇,不知道这样的少年是怎样生长出来的。 “谨之。” 戚宛清笑吟吟地喊道,南谨之脸色舒展开来,伸手揽过妻子,“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看这个。”小小的荷包,手工略嫌粗糙,上面还有绣了歪歪扭扭的一个“清”字,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细细这丫头,还挺疼你的嘛,你的宝贝女儿真不赖,我就没那么好命了,唉……还隔三岔五被自己的女儿整。” 一脸哀怨地垂涎着那个荷包,什么时候,细细才能给自己也绣一个荷包? 戚宛清小心地收好荷包,嗔笑道,“自己老是不正经一点,细细当然对你也不正经了。谁叫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呢~我去陪细细玩耍了。”小小得意地挥挥手,朝院子里走去。 南谨之脸完完全全垮了下来,宛清都被细细那死丫头带坏了!可恶!可恶! 在南叶山庄这样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阮细细已随了南家的姓,都称她南小姐。 南细细舒服地躺在草坪上,微眯了眼,咬了根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翘着小二郎腿抖啊抖的。 “米虫”的生活即将结束 “细细。” 悦耳好听又带了那么一丝丝欠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南细细眼睛都懒得睁开都知道是那死妖孽。 小时候胖成一团的小正太如今出落得身体纤长,俊美无比,足足比自己高了两个脑袋,此刻逆着阳光朝她戏谑的笑。 看了这么些年,还是很自然反应地呆了几秒,那脸漂亮的……简直还要不要庄里的女人们活了。 听到衣裙簌簌有人坐下的声音,南细细仍是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祁昱陌枕了一只手臂,微微眯了眼。 清风拂过,吹得墨发乱舞,兀自风华。 “祁昱陌,要是把我的秘密抖出去了,我跟你没完。” 南细细恶狠狠道,好死不死自己前一阵溜出庄被这小子发现还跟了一路,后来打架又打不赢他,只能口头威胁着。 想着还翻了个大白眼,“老是没大没小的,叫姐姐懂吗?好歹我还比你年长。” 祁昱陌懒得跟她争,舒展一只长腿压在南细细肚子上。 “吵死了,睡觉。” 我忍……南细细敢怒不敢言。 祁昱陌,总有一天,你把柄落我手里就死!定!了! 弥云北朝朝堂帝王祁皇最小的儿子出生时胎月未足,气微极弱。 当朝国师算其幼时不能待在皇宫中,不然活不满成年。 而那时南家医术盛极当世,那小皇子被秘密送入南家,对外称小皇子早产而亡。 南细细再次翻了个大白眼,这死无赖哪里有什么皇子的尊严形象,以前那些小言简直是误导,误导啊!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的样子,都是似睡非睡的模样。 “对了,师傅让我告诉你,明日你就可以出庄了。”祁昱陌身上的袍子睡得松松垮垮的,也不予整理,懒洋洋地压了只胳膊在女孩子身上,轻轻松松的说道,“走吧,回去了。” 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祁昱陌……”南细细凉凉地叫道,“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饿了,先走一步。”一溜烟祁昱陌就闪得没了影。 南细细收了手里的银针,脸上带着微笑,“下次让你试试我的新南氏针法……” 看了看天色,慢慢悠悠地回走。 “哇……哇……哇……”一群乌鸦静静掠过南细细的头顶。 她看了一眼那两个沉重的“包袱”,额角青筋跳动了几下。 “娘,我可以带上若儿,”那丫头若儿听到开心眼里冒着小星星。 “小姐小姐亲爱的小小姐~~~”扑上来蹭着自己。 南细细叹了口气,还不是怪自己带出的丫头都没个正形。 “不过,他……”一只长臂搂过自己,是没心没肺的声音,“细细,别耽搁了,走吧。” 他低头却在她耳边小小声说,“咳,前一段时间,有个人,出了某处,到了某处,恩……还见了某些人……” 南细细暗地恶狠狠掐了祁昱陌一把,“爹,娘,我们走了……”南细细火大地想把祁昱陌原地摁在地上摩擦。 “等等。细细,带上这个。” 南谨之一脸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女大不中留啊……呜呜…… “爹……”南细细有点嫌弃地望着他,又不是嫁女儿,做这种表情感觉她好像要驾鹤西游了一样。 手心里被放了一套药理针。 “居然这么精致?”南细细眼露精光,终于传给她了。 爱不释手地打开来,居然针料是用雨晶石做的,这老头子,看不出来这么爆发户。用这都能够买下弥云的几座城池了。 “细细,听爹说,这套针法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不能轻易使用,这个东西连着医者的命脉。” 南谨之难得肃容道,“爹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它……” 南细细总算是带着这两个包袱上路了。 戚宛清依偎着南谨之,眼里有着不舍的泪光:“谨之,你把那套针给她不是害她吗……” “宛清,医者,仁心怀天下。细细就是那样的孩子,就算不把这个东西给她,以她的天分,过不了多久还是会自己做出一套那样的药理针。” 目光久久不肯离开那已然远去的身影,“我也相信陌儿,以他的身份和魄力,会保细细一世无忧。” 戚宛清满脸泪痕望着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女儿……要平平安安地回家来。” 天气有些肃寒,马背上的南细细着了一身紧身淡蓝色镶银丝绣薄绒袍,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背影看上去就像翩翩俊秀少年,遗世而独立。 若儿欢快了一路,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得不行,只差没引吭高歌了。 “若儿你怎么那么高兴?”祁昱陌都觉得好笑。 “因为只要能跟着小姐,我就很高兴啦。”若儿嘻嘻笑着。 南细细却没吭声,眼底有了一抹动容。 赶了不久的路,晌午时分,三人歇在了已经离汴京城不远的树林里。 “细细。你这次是准备去西域城土外围救那些流民吧?”祁昱陌眸子闪着慵懒的淡淡光泽。 “关你……什么事。”南细细努力把脏话憋回去。 “有人受伤了。” 南细细敏锐地捕捉一丝血腥味,“还活着。” 很新鲜的血腥味。 她匆匆拿过若儿背着的药箱,寻找血腥味的来源。 “南细细,你狗鼻子变得?”祁昱陌面色不愉,这丫头的滥好心又开始作祟了,总是这样乱救人。 不放心之下仍是跟了上去。 一处很隐蔽的山洞,周围全是高大的灌木。南细细皱皱鼻子,应该是这里了。 她拨开了洞口的杂草钻入内。 还没等适应里面的黑暗环境,冰凉的东西便贴上了脖颈,和感觉到身后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墨玉子涵 水墨江南温润的水乡公子 背负上家族冤仇悄然流离 那执墨笔的手渐染鲜血 英雄的悲歌凌厉了初时面容 泅渡的灵魂在那天 被一只伸来的手救赎 自那 荣辱不惊淡然唇角清浅微笑 “别乱动,你失血过多,不想死就乖乖坐下。” 银铃般悦耳的女声。 墨子然手上稍稍一滞,他感觉自己要说的话被这人全抢白了。 身前的人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女子转过身,他又微一愣。 娇小的身躯裹着一身简洁的淡蓝色修身绒袍。 明明是女儿家却简单地把头发束了一股在脑后,面容看不大真切,那双清冽如山泉的眼睛却刻进了心里。 南细细没空说话,手上已熟练地查看起了伤势。 果然,看他一副虚弱到快晕倒的样子,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自己倒是不心疼的。 还好大多只是外伤,唯一一处心口偏右的地方严重得需要缝合。 “你忍忍,我出来匆忙,没带止疼的药,现在给你缝合伤口。” “恩。”淡然到似乎丝毫不在意。 门口站了祁昱陌。 男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刚刚那股肃杀之气又浮现出来。 “是我朋友,别动。”南细细手上飞快地进行着动作,男子听着她的声音,有了莫名的安心。 “恩……”只是一声闷哼,男子便没了声音。 南细细不禁有了一丝对他的钦佩,还是挺爷们的,这么痛还能忍住不晕过去。 闲来无事,多管闲事 男子就这样静静看着南细细动作,琥珀色的眼睛里不知有着怎样的情绪。 “好了。”南细细轻轻呼出一口气,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抬眼看了面前的男子。 很奇怪的人,面容温文尔雅,俊美谦和,可现今满身鲜血也并不可怖,拿着剑的样子却又是有着万夫莫敌的魄力。 “你失血过多,必须好好休养,我这只是暂时帮你止血,还需细养。”南细细写好一副药方,递给他,“收好。” 墨子然接过直接放进怀内,略微调整了下气息。 这女子医法稍有点怪异,却真是有效。 身上有了热意,他站起身,颔首道,“子然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以后若有要求,子然定当全力为报。”从怀里拿了一块玄黑的令牌,“姑娘凭此物可在西域国内里找到在下。” 不由分说给了南细细,“告辞。”说完匆匆离开。 “喂……”南细细撇撇嘴,有些不满,“我可只收诊金的。” 可人已经走了。 “你手里那块东西,可是价值万金。”祁昱陌笑道,这丫头可真不识货。 “那人,是西域鼎鼎大名的‘风吟’大将军,墨子然。你手里的破牌子,是号令万军的‘天玑令‘。” 正在收拾东西的南细细转过头,再次翻了个白眼,“我要这个有毛用?我又不能号令万军,对我来说还是银子实在~” 走出洞外,“对了,他把这东西给我了,他还怎么号令万军啊?他一个西域的王牌大将军怎么跑这里来了?” 祁昱陌转了转手里的扇子,“这便是朝堂之事了,你一个小医女知道那么多无益。” 看了那自视风流的那厮,南细细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凭空打了个抖,真不知道他大冬天的拿把扇子扇什么。 “何况,西域大将军带兵可不只是凭一块牌子,凭的是人心。”祁昱陌“啪”地打开扇子轻扇。 “是啦,我才不想知道什么兵啊国啊的,我只关心能给我赚银子的‘宛济堂‘,嘿嘿,多多的银子。” 南细细好心情地哼起了小曲。 看着走在前面活泼的身影,祁昱陌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这丫头,也当真无法小觑,不过十七岁,心智却如此成熟。 她十四岁时就秘密在外面开设了“宛济堂”。到如今,规模竟庞大到这几个国家内都遍布分店。 看上去她挺财迷钻钱眼子里去了似的,事实上她每回赈灾救人,这几年做的大事倒一点也不含糊。 而那外人都不知道这声名在外的“宛济堂”主事的却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跟那个西域国的医仙赫岱倒是有很多微妙的相似。 那医仙赫岱得了这个名号,听说是和他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医术还有那仙人般脱俗的外貌有关。 这大陆上所有的国家,那些皇亲国戚们生了病无一不想请赫岱为自己望诊。 说起那赫岱,也是极怪的一个人,收诊金因人而异,若是权贵寻他治病,诊金会收至一座金矿左右的高价。换作一贫如洗的百姓,他分文不取,还送金赠药。 这点行事作风倒是和南细细很像了。 不过能请到赫岱望诊都是极难的,他和西域二皇子关系交好,终日被皇家保护着,行踪难定,外人见上一面都是十分不易的。 就算再怎么不问世事,心善慈悲的医师只要沾了皇家权贵,那他所做的一切,目的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三人黄昏时就入了汴京城,南细细下了马,牵着马悠哉悠哉地逛起了街,好奇地东看看这个西摸摸那个。 “以前每次都是为了赶回庄里,连街都没怎么逛过。这一次出来,我可要好好当一回‘购物狂’。” 南细细很兴奋,女人的天性真的是怎么压都压不住,她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控制不住了,自己就生了意识一般不由自主的逛着街。 虽然有时候听不懂她嘴里莫名蹦出的奇怪词语,祁昱陌难得看到她一副完全的小女儿娇憨情态,不由得抿嘴笑道:“是,大小姐,慢慢逛,不急。” 两人容貌本是出色之极,特别是祁昱陌,站在旁边,简直就像一个发光体,不自觉地就吸引了众多豆蔻少女目光的追逐和顾盼。 “我说,真该给你戴面具。” 南细细有点泄气地撇撇嘴,拿了一盒胭脂闻道,突然愣住。 脑子里突然有个画面像烟花一样炸开。 “祸水啊,你人气那么高,可怎么办啊?” “去人间的时候一定给你做一个面具。”这个声音在脑袋里一遍遍响起,头又疼了…… “细细?”祁昱陌眼底生了丝担忧,询问她。 “脸色怎么忽然这么差?” “小姐,不如我们去休息吧。”若儿也担心地望着她。 她摆摆手,深吸了口气。南细细抬起眼满不在乎地笑道:“我没事,我还没逛够,今天一定要玩个尽兴,若儿随便买,姐姐我买单!”左手挽了祁昱陌,右手拉了若儿,开开心心地继续朝前走。 “让一让!让一让!” 马夫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大街。 南细细咂咂嘴,抠抠耳朵,这嗓门,够呛人的。 她耳朵被这声音震得有些微发麻。 连一个马夫的内力都如此深不可测,不知道身后的主人又是何等人物。 祁昱陌和南细细的目光都投向了大街中间的一行人。 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却比普通马车大了许多,只看到了落下的车帘。 里面的人和物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是那车帘,便让南细细又咂舌又感慨。 是西域人,雪蚕丝一匹万金,却被此人拿来当车帘,那马夫也不像简单的马夫,就刚刚那一声嚎都能听得出来这人内力深厚。 祁昱陌被阳光晒得眯了眼,懒洋洋的看着那辆马车。 马车快要行至到南细细的面前时,她的目光一直未离马车,手里却拿了个猪脸的面具在祁昱陌脸上比划,笑道,“祁昱陌,你说我给你买这个可好?” “寒连。” 马车里传出了男子的声音,清冽而疏离。 “公子。” 那马夫勒了马,颔首听到,“路上人多,小心点。” “是,公子。” 马车窗上的帘子因这一停而扬起,南细细一眼就瞥见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令人沉醉无法自拔。 那眸子淡淡划过南细细和祁昱陌,并未多作流连。 不知怎的,看那马车渐远,南细细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 突然失了逛街的兴趣,扯了祁昱陌往“宛济堂”走去。 马车里闭了眼假寐的赫岱心里泛起几许茫然,伸手捞了车帘,再向后望去,忽然好笑,也不知自己在找些什么。 收了手,靠在软塌上,无心睡眠,随手拿了本医书看。怀里的炎玉微微有点发烫。 赫岱手指轻抚摩挲,清冷的眸子有了丝波动。 连日里做了同一个梦,只梦到一个声音不停地缠着他闹,“祸水,等你出了谣壁,我带你去人间玩可好?” “祸水,你这混蛋!又戏弄我!”,“祸水啊祸水。把你漂亮的脸蛋分我一半好不好?” “祸水……以后不要忘了我啊……我……还有个名字……阮离……要记得……记住了……”手指蓦然握紧,想抓紧点什么。 莹白似玉的手指微张开,手里一片虚无。 赫岱长睫轻颤,薄唇吐出两个字,“阮离。” 疑是故人来 宛济堂门庭若市,五天一次的施药救济让掌柜和众小厮忙得不亦乐乎,连内堂里的几位大夫跑都出来帮忙。 南细细抄着小手满意地不停点头,脸快都笑烂了。 “你倒真是大方。”祁昱陌眼里却有着赞赏。 “不要以为‘宛济堂’很穷。” 南细细伸出根手指摇摇,“咱不差钱。”她拍拍祁昱陌的肩,手劲儿大得差点把他拍的一口气没上过来。 拉上若儿,“走,进去。” 掌柜的眼尖地迎了上来,并一边吩咐几个小厮把三人的马牵下去。 “小姐来啦,呵呵,好久不见你来堂里啦。”蔡掌柜和蔼可亲地把三人往里面迎,“老蔡,辛苦你了。” 南细细笑着打量了四周,“不错,老蔡,这一次我会待很久,可不许嫌我烦。” “怎么会呐,小姐。”蔡掌柜知道南细细又说笑了,笑呵呵的:“今日堂内施药,比较杂乱,小姐先去堂府里休息,稍等片刻,我把今年的账目拿给小姐过目。” “这样也好,老蔡,我走了一天也饿了。”南细细挤挤眼,一脸馋嘴样。 蔡掌柜呵呵笑起来:“知道知道,小姐最爱的草酥芙蓉丝嘛。” 蔡伯走入堂府内,招来几名小厮和丫鬟,吩咐好事宜,禀明南细细后,在堂内喊了个小厮一同往“华福楼”买南细细最爱的那几样吃食。 若儿放下包袱就出去打水了。 她的房间仍是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一丝灰尘。难为了老蔡还上心地每日让人打扫,房间跟她一年前走时一般无二。 “若儿跟我一个房间,这里房间那么多,你自己随便挑吧,别客气啊,臭小子。” 南细细伸了个大懒腰,正要解腰带梳洗一番,觉得背后目光炯炯:“你怎么还待在我这儿?” 祁昱陌假模假样地四处打量了一下,“你让我别客气,那我就挑这儿好了。”说完还大喇喇地直接倒进被子里,“恩,床不错。” 南细细两指间有银针露出,阴测测地上前凑近,皮笑肉不笑的:“恩?不错是吗?” 刚想狠狠刺进他的一处大穴,便被握住了腕,一不留神带入某人怀里。 祁昱陌笑得风清月朗,“细细,下次暗算时可以收敛一点杀气,说不定能成功。”左手拿过她的银针,“这针若是拿来刺绣缝补还不错。” “缝你个大头鬼!”南细细恨得牙痒痒,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扑到脸上,才意识到两人隔了这么近。 “喂!你皮痒了?”她推了推他,他却依旧丝毫不松开横在腰间的手。 “细细。” 平日里习惯了他漫不经心的语调,突然听到没有一丝玩笑意味的,南细细愣了一下。 那厮很镇定很轻佻很迅速地亲在了南细细的额头。 “祁!昱!陌!”院子里打好水的若儿吓得手一哆嗦,水洒了一地。 又听见一声巨吼,“我杀了你!!!” 整个府堂陷入风云变幻,飞沙走石,阴气森森的氛围里。 落寒别苑。 大街上尽是一片白雪纷飞,冷意袭人。苑内却有着别样的风光,大片的梅花此刻开得正浓郁。 未结冰的湖面上漂浮着点点花瓣,扬扬洒洒,点缀了一池寒水,使得湖面看上去没那么冷清。 湖畔梅树下站了一人,玉骨似竹,清墨如山水,仿佛随时要离了这人间,化仙而去。 墨子然静静站在他身后,一时竟忘了出声。 这样的人,真当是谪仙般的人物。 而从小跟着他,也深知他那样的人的心思不是任何人都能猜度的。 他这样的人,若是想要,就是一国之主,想必都是手到擒来的。 偏偏那人什么都不在乎,做什么事都是随性而起由着兴致去做,像是看做有趣的事物一般。 可是还是好奇,他到底会在意什么。 “子然。” 墨子然这才从沉思中走出来。 赫岱转了身,深黑的眸子望着他,“伤好了罢。” “是,公子。路上无意遇到个女大夫救命,用了她的药方,伤已经痊愈了。”眼前浮现一双清丽无双的水眸。 “药方?”赫岱看着墨子然,还是第一次看到子然眼里有了浅然的笑意。 “是这个方子。” 墨子然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微微反常了,顿时有了点愧意。 以前只用过公子赫岱的方子,他人从未信任过。 墨子然呈上那张药单,那女子的字却有点……丑……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十分好笑。 视线停留在药单上,很奇怪的笔迹。 特别是药方,所有的药材有些看似属性相克,但所有的药材加在一起,却是有着极好的补血效果,使伤口快速痊愈的奇效。 合上药单,还与墨子然,“药方无妨。” “这趟辛苦你了。” 白色的衣袖被吹的翻飞,手心张开落了一朵梅花瓣,又合拢上。 “子然,以后这样的任务不要去接。” 墨子然愕然,原来,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也是会在乎自己的,心里有温暖的情绪流过。 “子然知道了。” “你先下去休息吧。大伤初愈,固元为本,凡事无需再操劳。” 赫岱温言,眼神却逐渐凝寒。 弥云皇后,就凭你,也敢伤我的人? “红袖,我要去北皇宫,一起?”赫岱微抬了眼,目光落在梅林里的一抹红色身影上,那抹艳丽似火的影子从树上飘然跃下,绝美的红衣女子爽朗一笑,大气道:“当然。” 女子背上赫然背着一把造型瑰丽奇异威风凛凛的大刀,迎风而立,飒爽英姿不失绝代风华。 饭后遛食是南家多年的传统。 此刻,肚皮吃得鼓鼓饱饱的南细细拖了若儿和祁昱陌出门逛街。 夜晚的汴京城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 “什么节日?” 南细细摸着一盏花灯,有些莫名的惆怅。 “乞巧。”祁昱陌盯着她答道。 脑海里的两个声音突然又响起。 “祸水,你看!阮秋意那家伙给我买的!” “花灯?” “好看吗?送给你!” “人间只有男女求爱时才会互送花灯。” “啊……那……你还我!” “不给。” “喂死祸水,我可没有向你求爱啊!”气急败坏的声音。 “那我,现在送给你可好?” “……”南细细无意识地低声喃道:“祸水……” “细细。”祁昱陌手里多了盏精致的宫廷花灯,“送给你。” “真漂亮……”南细细茫然地看着,摸着那盏花灯低喃,有些失魂落魄的:“可是,我收了祸水的花灯,他说就不准再收其他人的花灯了……” 手腕蓦然传来一阵疼痛。 “南细细。” “嗯?怎么了?”南细细疼得龇牙,心神回复过来,“你发什么神经,祁昱陌?” “你刚才……” 看着她恢复了平日里生气时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模样,这才放了心。 “没事……这个给你。”不由分说把花灯放进她手里。 “小姐……你刚刚的样子好奇怪哦。” 若儿可怜巴巴的望着南细细,“有点像‘失魂症’,那种失了心智的人。” “你也找打是不是!”笑嘻嘻地忽略过方才的尴尬,南细细扑上去追打若儿。 “小姐,我错了,我错了!不是失魂症!是小傻子!”若儿灵活地左躲右闪。 人群里另一对惹人注目的身影。 “你今日怎么不坐马车。”阮红袖双手抄着横在胸前。 “今日乞巧,帮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如意郎君。” 他脸上有意味不明的浅浅笑意。 阮红袖翻了个白眼,又不禁感叹,难得看到这家伙有这等好兴致。 “是你自己思春了吧。” 阮红袖大咧咧地甩了甩头发,忽视掉周围一道道注视的目光。 前面忽地撞来两道影子。 脸蛋圆圆的丫头灵巧地闪到了一旁,身后的那蓝色影子一时没刹住,扑到了阮红袖身上,带着惊慌失措的尴尬表情压了下去。 时将红袖拂明月,为惜普照之馀晖 “小姐!” “细细!” “唉哟!我的老腰!”蓝衣女子叫道。 若是平日里阮红袖定能躲开,这次竟愣住了,“你叫……细细?” 南细细反应过来后,发觉自己压在了一个绝色美女身上,那美女眉眼如丝,勾人心魄,似那牡丹之王倾倒众生。 而自己的手……放在人家的波涛汹涌处…… “额……哈哈……美女……抱歉抱歉……没压疼你吧?”南细细迅速爬了起来。 赫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有些奇怪阮红袖的失态。 “你说你叫细细?” 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阮红袖抓住了南细细的手腕,顿时感觉旁边一股气流迅速逼来。 阮红袖松了手起身退到赫岱身旁,看着将南细细拉过去的祁昱陌。 他将南细细挡在身后,“多有冒犯,请谅解。” 赫岱眼里闪过一丝情绪。 弥云北朝小皇子。 南细细这才看到阮红袖旁边的赫岱,忍不住出声,“是你!” 感觉到祁昱陌狐疑的目光,她解释:“白天里看见的,只觉得他眼睛挺好看的。” 赫岱听到此言,一贯清寒的眸子有了丝触动。这才看向出声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女子。 被护在祁昱陌身后的南细细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哪儿见过的。” “你叫细细?”阮红袖仍固执地问道,眼里有了急切。 赫岱自小与她相识,她性子虽急躁,但还从未见她情绪如此激烈过。 “红袖。” 赫岱出声唤她,这弥云北朝皇室的人在的话,诸多事也就不便了。 “对,我叫南细细。”女子却伸出手来跟阮红袖打起了招呼,笑容甜甜。 阮红袖似乎不甘心地还想看出点什么,同名不同姓,虽隔了几世,容貌也大变,但如果是她的妹妹,她不会认不出的。 听到赫岱清冷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也看清了面前的男人居然是弥云北朝的皇子。 阮红袖压抑了情绪,暗自留意了面前的人的特征。 退后道:“红袖逾矩了。” 赫岱和阮红袖在众多道目光的注视下淡淡然离开。 ……” “赫岱,当日我告诉过你,我跟随在你身边是认定你有帮我找到那人的能力。” 阮红袖黯眸,赫岱自封了仙体和记忆,才能下到人间独自寻自己的妹妹。 虽然她有点恨他和他的父皇,心底到底还是可怜这一对,但是天机不可露。 当日她得了消息去人间寻阮细细时,那元父出现告诉自己,不能泄半点往昔给那赫岱。 这百世流离算得两人的劫难,劫难一过,自得圆满。 她终是没告诉赫岱所有,只说自己要寻个妹妹。 他也真是全忘了,连细细的名字都忘得干干净净。 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那人就是你的妹妹?” 赫岱脑海里浮现一对清丽明亮的眸子,与刚刚那女子的眼重叠,突然想起她的话,“像是在哪儿见过的。” 他也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阮红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有记忆了吗? 连赫岱都有感觉,那一定是细细了。 “白日里见过。” 只是随意一瞥,一时没认出那男子是北朝皇子。 阮红袖哀怨了…… “我不去宫里了,让寒连陪你去吧。” 阮红袖麻溜地朝刚刚的消失的三人跟过去。 留在原地的赫岱略一抬手,一道本在暗处的影子闪现。 “公子。” “去皇宫。” 蔡掌柜把近年的账簿全抱进来。 “小姐,今年弥云北朝所有总店和其他分店的账簿全在这儿了。” 蔡掌柜擦了擦额上累出的细汗。 “冬季的分店掌柜那个、回忆……”蔡掌柜磕巴起来。 “会议。” 南细细仔细看着账簿头也不抬地提醒。 “额……那个会议所有有关事项已经准备好了,各地的四十八位掌柜都在向汴京聚集。算算时间这月月末差不多都会到。” 奇怪,这个店址在西域城内的店每月的预算总是会超出一点。 南细细再仔细拿着账本算了算。 好狡猾的掌柜。 南细细笑了,正愁找不到事做,嘿嘿…… “不知道为何这个西域国的店每月预算总会超一点点,不过只是一点,那管事的说流民多了一点,施药那天要多花钱。我想了想,也是找不出其他理由。” “知道了。”南细细脸上笑得愉悦。 “蔡伯,你下份文纸,吩咐所有的店下个月的施药暂行,还有,大量收购‘鱼钱草’。” “小姐,这是为何?”蔡掌柜不解。 “省银子。”南细细笑嘻嘻的。 蔡掌柜更加不解,带着问号脸退了下去。 冬季盛行感冒,当然首要任务是预防流感。 南细细去了药房,然后整整半个月就没出来,吃食全是若儿给送进去的。 祁昱陌也不常在堂府,隔三岔五地就要出去。 “啊哈哈哈哈哈!”药房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笑声,藏在暗处昏昏欲睡的阮红袖被惊醒……终于等到这丫头出来了。 阮红袖看到某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不明生物指尖掐了颗黑色丸子喜滋滋地走了出来。 “蔡掌柜!”南细细欢快地喊着。 “来了来了,小姐!” 阮红袖心里暗惊了,宛济堂的主事居然是这个小丫头,看来她果真不简单。 “老蔡。你吩咐下去大量生产这个药丸,方子在这儿。我想想,恩……还要给它取个名字,就叫‘正气丸’吧,对了!还有广告,现在给你说了你也不清楚,等我洗漱完了再把具体事宜告诉你,身上好臭。” 说完还很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是,是。”老蔡忙不迭的点头。 虽然不怎么懂小姐说的东西,不过小姐只要每次这样钻进药房一段时间再出来的时候,宛济堂的收入就成倍成倍地上翻。 如此甚好,甚好。 阮红袖妩媚的凤眼里暗藏了欣喜,这姑娘完全是阮细细的翻版,容貌虽不及本世,那样纯洁的笑眼,她却怎么都不会认错。 错不了的。 当初爷爷带她回家时,自己本是很讨厌的,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谁都不要,只喜欢亲近自己,其他兄弟们都极喜爱她。 可她明知自己不喜她,却总是笑嘻嘻地跟在身后,总是甜甜地叫道,“四姐!你要去哪儿?” “四姐~你回来啦!”“四姐,你的头发真美,像蛟兽家的海子,有点蓝幽幽的。” 饶是再硬的心也会被这丫头磨得千般柔软的,阮红袖记得后来,自己慢慢喜欢上这丫头,后来竟是把这六妹当宝一样疼着,再也不肯委屈细细一点,那次下人间之前,说了给她带好看的胭脂水粉回来,她黏着自己偷亲了脸,笑眯眯地应着。 可是,阮红袖兴冲冲地回了家,得了消息,她和阮秋意,小八只能在天界外边远远地看到,赫岱紧紧抱着伤痕累累的细细不肯松手,也没能仔细瞧了那丫头最后一面。 被爷爷带回家后,恍惚只记得下了好久好久的雨。 只觉得耳朵旁少了那个笑意吟吟的声音,心里竟然是如此空洞。 自那以后再也没看过三哥阮秋意笑过,小八天天在家里哭闹,吉儿不知所踪。 这个家……像是从此没有了阳光。 发了狠,她去人间找她。 寻了七世,这一世先遇到赫岱,把握也就大了几分。 终于是找到你了吗? 臭丫头,贪玩的连家都忘回了吧,爷爷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不要了吗? 阮红袖长睫微湿,轻轻跃向细细的房间。 “沐浴露和香香皂~今天用哪个好~毛巾衣服要拿好~水温刚刚好~淋淋水来搓泡泡……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 阮红袖一个趔趄踩碎了一片瓦。 房间里一阵一阵刺耳的歌声震得阮红袖差点滚下屋顶。 转了那么多世……唱歌居然还是个破锣嗓子? 屏风后,南细细洗着洗着就打起了哈欠,睡意袭来,然后缓缓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藿香正气丸?” 阮红袖无奈的感慨,这丫头是想淹死自己么? 潜入房去,把她抱出浴桶,轻轻放在床上,再给她盖好被子。 阮红袖仔细地瞧她,越瞧越觉得眼睛发酸。 阮红袖自嘲,自己怎么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的了。 想以前,妖界听了阮红袖的名字都会震几震,现在却被你这丫头弄得这么心慈手软的。 你这丫头,怎么就惹上了青帝家的小子呢。 还好那人对你生死相随,若他不来寻你,姐姐我也会绑了他来寻你。 只是现在,就算找到了你,却无法让你和他相认,也不知你们两人的情劫何时才能渡过。 阮红袖满脸的苦涩,伸手轻轻抚过南细细的脸。 丫头,你定要挨过这劫,不然,你让大家情何以堪。 南细细恍惚间感觉脸痒丝丝的,一抬手想挠挠,挠到一只细腻的手,瞌睡立马跑得干干净净。 “美人儿姐姐?” 南细细睁眼便是一张绝丽的美人脸映入眼帘。 阮红袖鼻子发酸,这丫头想起来了吗? “额……是美女姐姐啊,你来我房里有何贵干?” 南细细鼻子凉凉的,她抬手摸了摸。 这美人儿长得简直魅惑众生倾国倾城啊,连自己这个女的看了都很可耻地丨春丨心荡漾了。 阮红袖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南细细被柔软的胸脯闷得差点喘不过来气。 “细细。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姐姐,阮红袖。现在看你生活平安喜乐,我就放了心了,其他我不能多说,现今我在赫岱身边帮他谋事。任何时候,有事便可来落寒别苑寻我。” 她不舍地狠狠抱紧细细,最后毅然松开,迅速消失掉。 ??? 她说了个啥?南细细还在回味刚刚的软玉温香,只记得“落寒别苑”,“赫岱”几个字。 但她看到那女子,也莫名生出想去亲近她的感觉。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 那个长得无比漂亮的,比红袖美女姐姐还好看几分的赫岱不是西域的医师么,跑那么远来这里干嘛。 南细细想的头大,干脆重新躺进被子里,蒙头大睡。 “我回来了!”心情极其好的阮红袖毫不吝啬地露出勾人夺魄的笑容。 赫岱浅抿一口茶,丝毫不关注的模样。 “赫岱。”虽知道事实如此,阮红袖还是不甘心地询问道,“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放下茶杯,赫岱抬了眼看她,抿唇轻道,“你要护你妹妹,也不必如此。” 阮红袖愣了一下,明白他在说另外一件事,“你知道了?” 他查到宛济堂的幕后总管是昨日遇到的女子,“医圣”南谨之的独女南细细。她此时实力已经如此,凭她跟祁昱陌的关系,日后祁昱陌夺得大权,登帝位,南细细和她的宛济堂作用将会发挥甚大。 “既然是你妹妹,我只应你,不伤她性命便是。” 赫岱慢语道,脸上依旧素然。 “……”阮红袖秀眉拧紧,心中郁结又无法说出,只得负气离开。 赫岱重新捧起医书,面色沉寂如水。 阳光明媚的一天。 “不对不对,你要语气热情幸福一点,要这样说,‘感冒了?用藿香正气丸啊!一粒见效!寒症去无踪!’知道了吧?”南细细坐回椅子,继续吃着若儿剥的瓜子,伸小手在院子里对着一帮小厮丫环们比划。 祁昱陌早就看了老半天,憋笑憋得腮帮子都疼了,这丫头鬼点子总是那么多。 这一次肯定又要赚个盆满钵满了。 “祁昱陌!”南细细眼尖地看到那憋笑的小子,招手道,“过来过来过来!” “怎么样?” 她得意地用下巴一指,水葱般的指尖还捻着瓜子。 “新的药物要销售,用四个字,‘广而告之’。”细细的眼里闪烁着名叫智慧的光泽。 “这一次我要狠赚那些达官贵人们一笔,嘿嘿……” 似乎都已经看到数银子的场景了,南细细瓜子都不嗑了,拿出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心情愉快到要上天。 “细细。” 祁昱陌暗金色的眼睛里隐了一层莫名的情绪,“我有事和你说。” 南细细关上门,刚才瓜子嗑多了有些口干舌燥,倒了杯茶给自己,“什么事?” “父皇令我回宫。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祁昱陌望着窗户外面,“宫里最近纷争杂乱,我无法带你……”顿了一下,“只需半年,就可接你入宫。” 他…… 南细细看向祁昱陌,他也要开始在那深宫里争权夺位,谋划人心了吗? 南细细垂了眼眸,手抓紧了衣袖一角,“你……要当心。” 她肃了神色,“祁昱陌,你知道我开宛济堂的目的。我会助你在民间得人心,供你在朝堂上和军队上的开支和花销,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点。日后登大位,不可动南家。” 南家有他一切的秘密,虽然是他的儿时庇佑所,却也会成未来帝王的致命弱点所在。 “……”祁昱陌看着她的眼,“好,我答应你。” “祁昱陌,我相信你会成为个好皇帝的!” 南细细又露出嬉皮笑脸的样子,“以后不要不认我这个姐姐!” “阮细细。” 祁昱陌脸上也露出几分无赖的笑容。 “恩?” “你不是我姐姐。” 被惹毛的南细细欺身上前,挥出拳头,依旧被他抓住了手,祁昱陌俯下身,迅速亲在她额头。 “我走了。” 捂着额头回过神来的南细细面前已然没有人。 “祁!昱!陌!小王八蛋!走前还不忘占便宜!” 祁昱陌出了“同济堂”,走进后面的小巷子。 十来余人身手敏捷,训练有素地闪身而出,跪在其面前。 “恭迎主子回宫!” 片刻后,一顶软轿拐出,没入人流中。 轿子稳稳地移动。 轿内。 祁昱陌倚在软塌上,看似闭目养神,睁开眼时,一片冰寒霸气。 “北丞,母后前几日派人伤了西域的墨子然。为何不阻拦?” 在朝堂上位高权重,自认为老成的北丞被面前迫人的气息惊出了一身寒意。 “皇后娘娘确实心急了,老臣没来得及阻拦,也的确有责任。”北丞也自暗叹道,不愧是北朝未来的帝王。 除他之外,祁昱陌早就笼络了大量官员,兵权更是暗握手中。 不过那三皇子和五皇子也不是善茬,皇帝病危,朝堂纷乱。看来这北朝,快要变天了。 皇宫里。 迤逦摇曳着盛大华丽裙摆,修长秀美的身躯被包裹在华美的凤袍下。 “皇后娘娘。赫岱医师到了。” “快快引进来。”平日威仪后宫的皇后脸上带了几分心急和不镇定。 “你们都下去。” “是。”众侍女一齐退下。 隔着屏风,皇后看到一抹清逸的白色身影走进来,悠然坐下,也不出声。 “赫公子。”皇后克制了语气,尽显平日里的优雅。 美人赫岱,细细好逑 赫岱浅酌一口茶,“北苑御茶,言过其实。” 搁了手里的杯,也看向了屏风后的人,“北后,凡事不要自作聪明,或许,论手段,你还不及小皇子的半分。” 皇后心里暗惊,他连昱陌的事情他都觉察到了。 赫岱,你究竟是什么人? 情绪深的似万丈渊,心机七窍玲珑,西域什么时候竟出了这般可怕的人。 “赫公子,本宫自知谋划之事万般不如公子你。但是,现在朝堂上众人虎视眈眈,公子是否愿意不计前嫌……”皇后感觉手上的凤玉花镂手镯冰沁寒心。 “真是愚蠢。”悦耳却冷清的男声,嚣张而又一切尽握手中的自傲。 莫如赫岱。 “对手变作小皇子应该会很有趣的。” 赫岱轻启唇,目光从屏风处收回,“果真是白跑一趟。” 起身微抚袖袍,缓步离开。 是敌,非友了吗? 皇后愣愣地望着那抹俊逸的身姿飘然离去,后宫之中,她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朝堂之上,早被后宫染指。 可这次,她败了,莫名地败了,也败地心灰意冷。 “六皇子回宫,让他马上过来见本宫。”皇后顿时似乎苍老了许多,疲惫地吩咐了一个侍卫。 寒连已经驾了一辆马车候在殿外。 “公子。是北朝三皇子吩咐给公子备下的。”寒连颔首道。 赫岱眼里浮起一丝讽意,果然是不比那个祁昱陌。 “正好乏了。走吧。” 寒连为赫岱捞开车帘。 赫岱进了马车,不再说话。 半晌,寒连听到赫岱声音略微喑哑地说道,“吩咐下去,找一个叫‘阮离’的女子。” “是。” 马车行至大街上,被热闹围观的人群堵住了出路,寒连等待了一会儿,见人群久久不散去,准备掉头换路。 “什么事。”赫岱假寐中听到外面喧哗的吵闹声。 “好像是宛济堂在推出新药。” “新药。”赫岱眼眸微闭,想起白天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 “去看看。” 人群里大多注意到风华逼人的赫岱,不经意间就为他空出一条路。 他远远瞧见前面的台子上有几人在表演,大概是为新药作介绍。 而这些百姓倒都很吃这套。 寒连前去买了一盒,先尝了尝,不禁失笑。 赫岱看了看药丸,闻着味道,也淡淡道,“走吧。” 寒连诧异道,“骗小孩子的玩意也能卖这么好。” 前面忽然拦了一人,那人笑吟吟的,“大叔,诽谤罪可是不轻的。” 南细细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本来晚上出来只是想来听看百姓的意见如何,却听到这煞风景的话。 寒连正了神色,不语。 “大叔,能骗到小孩子也是一种能力,对吧?”南细细笑眯眯地看向寒连身后的赫岱,“赫公子。” 赫岱没有其他半点表示。 “姑娘,抱歉。”寒连道歉。 南细细有点奇怪。 这个人真的好冷淡,连表情都没有,从骨子里生生透出一种凉薄感。 他没有停留,转身上了马车。 “寒连。” “公子。” 赫岱微微挑开车帘,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还在马车外面晃着。 “停车。” 大眼瞪小眼…… “咳……赫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蹭你的马车坐。只是反正顺路嘛,谢谢了哈。”她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无妨。” 他仍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赫岱望着南细细身后的车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 还真是惜字如金…… 南细细腹诽,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近处一看,真的是美如谪仙,气自风华。 那睫毛长得…… 南细细偷偷转过脸,闭眼眼摸了把自己的睫毛。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来晚上回去得弄点草药什么的增长增长睫毛了。 坐正了身子,南细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又扫荡起来。 手指……男人的手也有这么漂亮的,谁说老天给了人一样优点,又会收回一样。 简直扯淡! 赫岱闭了眼也能感觉到那道明显打量的目光,只是觉得好笑。 姑娘家的,怎会这般大胆。 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 南细细扫到了那双眼睛,墨潭一般深不可测,墨黑里带了一丝流光浅色,仿佛看穿了千生万世般沉寂。 回过神来,自己的爪子居然已经摸了上去。 “额……” “姑娘。你逾矩了。” 没来得及躲开的赫岱蹙起长眉,莹白如玉的手指不露痕迹地拨开南细细不安分的手。 沉静的嗓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美色当前,我又不是柳下惠,当然……抱歉抱歉。” 她干笑着。 对方脸色依旧淡然如水。 在一阵死寂中,马车停在落寒别苑门前。 不等寒连捞开车帘,南细细迅速地钻出马车跳了下去。 随后出来赫岱。 南细细心理又不平衡了。 这男人连下个马车动作也优雅得简直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门口的小厮见南细细随赫岱一同回来,虽是面生,也未敢阻拦。 进门之后南细细彻底傻眼。 好美的地方。 里面气候温润,如沐春风,没有半分的寒意,只有映入眼帘满目的美景。 他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仙境才配得入住吧。 南细细咂嘴,改明得让人重新装修装修堂府了。 赚这么多的银子得物尽其用。 她在大堂里四处打量了一番,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那个,赫公子,请问红袖姐姐呢?” 赫岱兀自在大厅坐下,接过寒连递来的茶,淡言道。 “出远门了。” “啊?”南细细懵了,还有许多事想问问她呢,怎么就…… 无比尴尬地站在大大里,她甩甩胳膊,挫败地说:“那我就不叨扰府上了。” 赫岱垂眼喝着茶,没有出言。 南细细一转身,差点撞上了一堆人。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 睫毛微翘,泛着海蓝色的一双眸子无限惹人怜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却有着一种与年纪不符合的成熟神情,而且看似孱弱地倚在四人所抬的行辇中。 南细细却又忍不住一把伸出手来,一边笑眯眯摸上少年的脸一边蛊惑道。 “小孩,叫什么名字?皮肤这么好长大了一定是秒杀少女的帅哥呢。嘿嘿,多大啦? 语气甜腻的像是拐卖小孩的大婶儿。 “赫哥哥。”少年却直接忽略掉南细细的手出声道,声音清脆悦耳。 “我想出去看看。”声音渐渐弱了几分。 赫岱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少年。 少年带着失落低下头,“知道了,赫哥哥,我回房去了。” 抬起头来却是带苦涩的笑意,苍白而无力。 问君无忧 “君无。” 赫岱走上前来,微微俯下身,手指抚上少年的头。 “你会好起来的,我答应过你父王。” 看着一行人带着君无下去,南细细吐出一口气,静静道:“先天心脉缺损,血脉积塞,应该是八岁后失去行动能力的。” 手摸上他脸颊的时候就发觉他身体温度奇低,加上他皮肤苍白,双脚无力。 这样的心脏病,以现代的高科技设备,只要有良好的技术,完全能医治好。 只是在这古代,这样的病,却是无力回天。 “你只是安慰他吗?明知道他无药可治,却还说那样的话。”她连称呼都忘了,直接就脱口问道。 赫岱漆黑的眸子看着南细细,“有治。”这样子的赫岱看得南细细呼吸一滞。 “呃……怎么,怎么治?” “在下还有要事先行离开,姑娘请自便。”赫岱不着痕迹地走开,留下南细细一人在大堂。 “姑娘。赫公子吩咐带若是您要看阮小姐的房间,由奴婢为您带路。”一个秀气温婉的丫鬟低言道。 “谢谢你家公子,我随便逛逛就好。”南细细略感失落。 跟在丫鬟写意的身后,南细细四处打量起来,边看边心想,这人还真不愧为“医仙”。 以前听闻此人还以为只是个什么神棍而已,但今日一接触,发现这个赫岱还真不是简单的人。 连丫鬟的名字取得都这么好听,别苑又是装饰得如此漂亮。 真的既生岱,何生细嘛。 南细细不禁在心里暗自哀嚎。 想必今后会跟此人的交锋不少。 “等等。” 南细细看到了一个削瘦的背影。 湖心亭。 梅香氤氲,花瓣轻扬,渐贴上寂寥的眉眼。 “小小年纪,作何这般忧伤?”南细细一掌拍上少年的肩。 “……”少年微愣,半晌,看向湖面,轻轻微笑,“我这样子,又怎样可得快乐呢?” “很容易嘛,就算那赫美人不让你出门,本小姐还是有办法让你玩得开心的!” 君无望着眼前神经略大条的少女,却仍是不自主地被她眼中的快乐所感染。 第二日。 阳光初好,天气微暖。 赫岱经过湖心亭,却发现了某个身影又出现了,“写意。” “公子,南姑娘昨日跟七皇子聊了很久,今日给七皇子带来几样……奇怪的礼物。不过七皇子甚是喜爱,今日气色也好了许多。” 远远地听到了君无的笑声,似乎是第一次的,那么快活恣意的笑声。 赫岱唇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君无。” “赫哥哥。” 君无平日苍白的脸上有了几许健康的红晕,海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淋漓的动人光泽。 “赫美人,我给君无的礼物不错吧。” 南细细脸上也是一层薄薄的微汗,绯红着脸洋洋得意的拍拍君无坐着的东西。 “这个呢,叫‘轮椅’。虽然不是本人亲手做的,不过是我画出来的。然后让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嘿嘿。” 南细细手贱地揉了把君无的脑袋。“喜欢吧?” “南姐姐……”君无不满地抗议道,脸上却仍旧笑意满满。 “这个东西呢,叫‘溜溜球’。样子虽然有点丑,不过呢,我还会继续改进的,以后呢君无有事没事都可以拿着玩的。” “还有一副跳棋,要过几日才做的好,只有等过几日再拿给你了。” 南细细略感遗憾道,“还有好多以前小时候玩的东西,只是做不出来,不然君无肯定会更开心的。” 赫岱看着那张透着酡红的笑脸,“有劳姑娘。” 南细细翻了个白眼给他,又是那么疏离的语气。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君无的,我挺喜欢他的,以后就是我弟弟了,怎样?” 赫岱抿唇不语。 她是真不知道君无的身份还是故意而为之? “南姐姐,以后真的可以当你弟弟吗?”君无正了脸色。 “不论我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么?” “你个小屁孩,想要什么权势,我南细细决定的事情,谁也别废话。好了好了,走,带你去玩另一个游戏。” 南细细宛如在自家般随意,忽视掉某人,推着君无朝另外一处花园走去。 “......” 黄昏下,君无看着倒在石桌上呼呼大睡的南细细,笑出了声。 “绿清,拿件大耄来。” 滑动轮椅给她盖上,发现身侧站了一人。 “赫哥哥,你回来了。” “君无,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知道。可是赫哥哥。我很喜欢南姐姐,她也好像就有那样的本事,让人无法对她有所防备。” 赫岱的视线投向熟睡的南细细,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眼神中流露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温润的情绪。 这姑娘,真的…… 全然和自己见过的姑娘迥然相异。 “赫哥哥,我先回房了。南姐姐留给你照顾了。” 有了这个轮椅开溜起来也方便多了。 赫岱再次惆怅了。 夜幕降临,赫岱看看窗外初升的星斗,再看了看房内睡相极其不雅的某人。 “寒连,给‘宛济堂’报个信,说天日过晚,他家小姐留宿落寒别苑,明日一早送回。” “是。公子。” 赫岱自己觉得神奇。 别苑从不留宿外人,所以根本没有客房。 他只能带她来书房,这少女的睡相实在不敢恭维,半个时辰内就换了十几个姿势。 赫岱把视线收回手中的书上,却听到了她在梦里一声细微的喊声。 “祸水。” 书本滑出手心。 赫岱快步走近她,想仔细再听,她却咕哝一声翻身睡熟,再无梦语。 赫岱拧紧长眉,眼眸深寒,情绪微微起伏。 是幻听?还是,她就是那个人? 推门决然离开,不再允许自己的思维起伏如此巨大。 “寒连,照顾好南小姐。我要去隐冷池,不用跟来。” “是,公子。” 寒连颔首,隐去身影在黑暗中。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肠断绝。” 幽幽隐隐,清远哀声,吟碎了一地落红,纠缠了前世今生。 赫岱不动声色,静观其人。 月色洒满“隐冷池”,碎银波纹粼粼,池边的美人弱柳仙姿,纤手轻抚瀑发,启唇吟唱着。 曲罢,美人轻拂水袖,掩唇微笑,“让赫公子见笑了。” 月下美人 “天色已晚,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好一个西域的“医仙”赫岱,如此气自风华,面若美玉,墨黑沉沉的瞳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迷路而已,望公子见谅,白昀昀这就离开。” 美人清浅一笑,手袖翻飞,飘然飞起,激起落花漫舞,暗香涌动。 赫岱眼色沉沉,微眯起狭长的眼,面上带着温润的笑,却冷然无比。 秦淮楼,白昀昀。 晨露微重,皑皑白雪铺满大地,落寒别苑里难得一见雪色素裹。 “咚!” 一声闷响从赫岱书房内传出来。 寒连警觉地推门查看,床上不见了人,一团蠕动的被子闷哼着爬起来。 “好痛……”眼角挂着泪珠儿的南细细还迷迷糊糊的摸着屁股。 “请南小姐谅解,刚才在下以为……” 寒连立马背转过身,嘴角却扯不住地笑。 “何事?”赫岱出现在门前。 “公子。” “喂…美人啊……你家的床也太窄了点吧,摔死我了……好痛,我的屁…臀……”极其不满的南细细边哼唧着边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赫岱再次无言地侧过脸。 “姑娘洗漱完后,请来大厅用膳。” 说完之后留下一个衣角,迅速离开。 南细细白了那背影一眼,几个意思,跟见鬼似的。 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胸前春光大泄…… “啊!!!”一声凄惨的喊叫划破天际。 赫岱面不改色地浅酌一口花茶,君无奇怪道。 “这不是南姐姐的声音吗?” 半晌,南细细收拾妥当,尴尬万分地移动到大堂,干咳一声:“咳,那个我就不叨扰府上了,该回去了,再见哈再见。” 那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用完膳食再走也不迟。” “南姐姐,不要走好不好?”君无望着南细细。 这时,门前站了一位身姿高大,面带忧郁的俊朗男人,“公子。” “痊愈了?” “多谢公子关心,伤已经全无大碍了。”温润如玉的男人安静道。 “是你!”南细细指着他的脸喊道,“你你你,上次你欠我的诊金呢?快还来还来,我可不要这块牌子。” 掏出令牌给他。 “我只收银子。”一副掉钱眼儿里小气吧啦的样子。 君无拿起手巾擦了擦手,“南姐姐,怎么突然对子然哥哥小气起来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南细细扯扯嘴角操起手上下打量他,“这个子然,你是按我的方子服药的吧?” 墨子然唇角微微勾起,谦和无比道,“多谢南姑娘,在下已按姑娘的药方服药,伤全好了。姑娘的救命之恩,子然没齿难忘。” 真好听的男声,温润如玉,落子般令人舒安。 可这样的男子为何非要手染鲜血,厮杀战场呢。 “逗你玩的,真以为我南细细是那么抠门的人吗?” 南细细坐下,反客为主地招呼墨子然,“来来,用早膳,朋友你这伤呢,还得细养,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的。” “谢姑娘好意。” 墨子然微微笑着坐下。 赫岱沉黑的眸子注视着那个吃相略微有些难看的女子,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她定然知道“天玑令”,却丝毫不在意它。 她明明已经走上了替祁昱陌谋划权利的道路,可是为什么还这样做,到底是她心机太过深沉,还是根本不屑这令牌,或是根本她就无意于此,只是性格单纯而已? 他赫岱对这世上人心莫测,尔虞我诈的伎俩早就司空见惯,或许,就有这样的女子,林林总总,会是与这个时代相悖的。 他阅人无数,看透人心千万,唯独这位少女的心,难以揣摩。 “好饱啊好饱啊。”腆着小肚子翘着小二郎腿,南细细满足地叹道。 “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飘进南细细的耳朵,可在南细细听来这好听的声音却显得分外刺耳。 南细细干脆更嚣张地打了个更大的哈欠,再抠抠耳朵。 “此处无美人,若是公子饥渴难耐,劳驾阁下移步‘翠雨坊’吧。” 那可是这北朝内人都会知道的买春地。他们一行人虽是从西域而来,跟在赫岱身边的人,想必也是清楚的。 南细细这才抬起眼正式打量此人,居然敢讽刺她不够女人? 嫌命太长了? 顾染白抄着手,带着玩味看向这个与传统意义上的美人沾不上边的女子,唇角带着一抹浅笑,好一个伶牙俐齿,清丽无双的女子。 好一个眉目如画,风流尔雅的美男子。唇角浅笑,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日。 此人若为女儿身,想必也会是祸乱当朝的绝世红颜吧。 “顾染白给南姑娘赔礼了,刚刚不是故意出言冒犯的。” 他突然又做出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南细细站起身,冲他微微一笑:“小白公子,不用装了,我知道你的大名。” 乍一听小白这个称呼,他还一时没回过神,“知道我什么?” 南细细甜美一笑,牙缝里露出两个字,“外骚型。” “君无,呜呜呜呜……你怎么能先暴露我呢,我还想改变一下自己这次出场的美好形象呢。” 这顾染白,着实够让人头疼的。 南细细倒是早就有所耳闻,那西域东疆国土内闻名大陆的三大门阀,顾家首当其先。 三大财阀位与皇族齐平,靠的就是掌握了西域内外的经济命脉。 而这顾染白就是那大家族里的长子。真是难以估量,这赫岱,手里有了这一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只是不要与北朝为敌。 那样,她也许能在这场权谋中全身而退吧。 顾染白和南细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了人身攻击,互相伤害。 不过最后还是顾染白败下阵来。 居然扯了南细细的袖子,唇红齿白,眉眼含波,可怜兮兮地假泣道,“细细,你怎么忍心呀,怎么忍心让我这般难堪。” 南细细一阵恶寒,“你好好说话,我还可以给你留点最后作为男人的尊严。” “我有在好好说话呀。” 顾染白很不正经的托着腮冲南细细抛媚眼,“小细细,对我温柔点好不啦。” 美人有梦,公子无心 南细细微抚衣袖,甩甩头发,装作一副云淡风轻地咳一声。 “君无,你家赫美人呢?”君无抬起头表示不知道,完美的下巴舒展开一抹浅笑 “南姐姐何时这么留意起赫哥哥了?” “胡说八道!”南细细一巴掌拍上君无的脑袋瓜,“只是道个谢,准备告辞而已。” 君无轻轻喊道,“绿尤。” “五公子。” “你带南姐姐去找赫哥哥吧。”君无清澈的大眼睛望向南细细,“南姐姐,其实,你和赫哥哥挺般配的。” “瞎说!” 什么大实话……南细细没好意思说出后半句。 跟在丫鬟绿尤的身后,看似一脸镇定的南细细脑袋里却早已思绪万千。 无论在西域东疆,南银王朝,东川国还是北朝国土里。像是赫岱这般绝代风华的人物,想必是每个碧玉年华间少女们的趋之若附的心之所属。 说是不动心,可却难自抑心底的淡淡悸动。 天气渐寒,连这苑内的事物们都沾染上了清冷的白雪,回廊婉转,曲径悠长。 一丝丝的凉意往南细细披着的蓝色大耄里,不由得缩缩脖子,把脸埋进大耄里。 转过一个庭院,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忽来一阵风起,扬起点点梅瓣,仿佛令人置身于芬芳花海里,气韵幽香。 好手笔,满园的别角晚水,芬菲含华。 她摊开手掌,接了一朵梅,重重繁复的花瓣如少女粉妆玉琢的脸蛋,红袖添香。 “姑娘请自便,公子就在里面,绿尤会在此候着。” 绿尤微微一笑,静静退下,候在一旁。 花瓣飞洒,醉人心脾。 南细细自己都没注意到,连呼吸都慢了起来,生怕惊醒了什么梦境一般。 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闻余香。花影下的女子柳眉如烟,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丽雪红妆。 南细细总算明白了以前在书里看的“人哉?如斯之美也。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笔管,说话燕语莺声。粉香处弱态伶仃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而那西域的天朝华贵公子就坐于石桌旁,侧脸仿似温文尔雅,飘逸俊秀。 南细细心下有些茫然,这情景,该如何自处。 罢了,自己这般平庸,上去又怎得当比。 虽然脸皮够厚,但这种情况,还是不要扰了人家与那佳人的清雅兴趣。 低头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退开。 赫岱放下手中茶杯,苑外有一抹楚楚蓝色衣衫落入他眼中,微微眯了眼,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白昀昀步履清雅,曳地衣袂珊珊作响。 “昀昀屡次冒昧造府,还望公子见谅。” 赫岱却好似罔若未闻,眉目疏朗,漆黑的眸子看向一旁的花树,似乎藏着无尽心事。 可白昀昀看到姿容既好,神情亦嘉的蓝衣公子唇角微启。 “以后,就跟着我吧。”沉沉的嗓音仿佛在说着另一个人的事情。 “情多累美人。” 此话惊了白昀昀,刚刚的欢欣立刻被冲到无影无踪。 他留下她,只为千般机谋,与风月,无关。 可心的沉沦,岂是一句话能救赎的? 白昀昀整理好白色的貂皮大耄,敛了眼中的情绪,温尔道。 “昀昀明白了,昀昀先行告辞。”袅袅袍角拂过一地碎红。 亦瑄阁。 赫岱手指轻敲击冰凉的桌面,眸子寥若晨星。 看来,也该好好查查了。 “芷舒。” 矫健劲朗的黑色身影闪身而出,单膝跪下,“公子吩咐。” 蓝袍公子背身而立,眼里闪过意味深长的狠绝之意。 “查清楚‘亦瑄阁’与北朝朝廷内阁私下的所有交易往来,以及九年前家潘家灭门惨案。一但名单和证据到手,灭了‘亦瑄阁’。” 温和低缓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像在陈述一件即将震惊祁国北朝的大事,而是缓缓低吟的叙述一般。 芷舒沉声答道,“是,公子” “芷昳。” 同是黑袍的男子幽灵般出现亦跪下。 “通知北朝皇后,不日赫岱再次将造访,皇后聪明如斯,定知道如何行事。” 寒夜凌冽。 华丽辉煌的宫殿,如一头金色的大兽蛰伏着。 皇后从手下接此消息,秀眉紧蹙,金丝绸袍下的皓腕翻过,将那张纸压在桌上,心绪绕绕。 玉簪螺髻下的脸上寒冷一片,半晌,朱唇微启,“如此,只有静观其变。” “安福。皇上呢?”目光放去遥遥的宣政殿,心下溢出点点凄然。 “回娘娘,皇上今日临驾琼玉殿。”太监惯有的尖尖嗓音无意中似利刃般割开了戚妙影的心脏。 罢了,帝宠难料,这宫里哪朝不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她戚妙影永远不会成为后宫中困斗的兽,永远只会站在北朝的最高端,接受天下芸芸众生的仰视朝拜。 琼玉殿,层层纱幔鸾帐,夜明珠使得整个房间流光溢彩。 帝王怀中美貌阿娇,却夜夜梦靥缠身。 “影儿!”呓语一出,惊出一身冷汗,帝王病体沉疴,这一惊,竟昏昏噩噩,神采一日不比一日。 “啪!”窗户被狂乱的风吹得大开。 赫岱从书里抬起头,视线望出窗外天际边的寒星,闪闪烁烁,这颗帝王星最后竟消之不见。 今晚守夜的是青皖,她见状立马上前,不露声色地合上了窗户,接着便静静伫立一旁。 赫岱眼睛依旧望着那个方向,似乎透过窗户也能看到那寥落的星辰。 “南姑娘安全回府了?” “回公子,晌午南姑娘就到府了。” 青皖忽然眯起眼睛,侧耳细听,“公子,属下去解决。” 赫岱点头,又是东川的刺客,还不死心么。 他看着笼灯,一只飞蛾扑进去,在里面放大成张牙舞爪的影子,紧接着被烛火点燃发出星星点点的声响,最后化为灰烬。 “一切,都是自取死路。” 赫岱眼里流露出丝难得的诡秘难辨的神情,带着点点妩媚,像一只不闻人烟修炼成精的狐狸。 青皖站立于赫岱房间的苑外,众暗卫早已结束了这场暗杀,几具了无生机的尸体,凌乱地摆着。 “清理好,不要留下一丝痕迹和味道。公子爱整洁,不爱看到这些腌臜。” 冷丽的女声不大,却充满了不可违抗的味道。 公子周遭的人,就连这些看似普通的丫鬟,其实都个个身手高明,气势出众。 返身走至房外。 “公子,一切安好无事。” “青皖,歇了吧。” 清越的男声传出,便没了声息了。 “是,公子。” 青皖环顾了周围,黑影绰绰,都是花枝树影在随风摆动,而那些黑影下还有着个个蓄势待发的属于暗卫的鬼魅身影。 青皖这才放心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寒节之年,流感横生,宛济堂日日门庭若市,人流涌至。 就连南细细都亲自上阵,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而那日出了落寒别苑,就一直有点郁结,不过因为这近日的忙碌,也就淡了。 蔡伯细心地递了茶给南细细。 “小姐,歇一会儿吧。病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忙不完的。” “好。” 这寒冬腊月的,竟也忙出了几丝薄汗,南细细爽利地笑道:“看来又得招人了。” 蔡伯坐下道。 “招人固然是能解决人手紧张的问题,可是小姐,这一年四季,每一季的时节不同,客源也不同,若是现在招的人,到了其余时节,就会成了闲置的人力了。” 大口喝了口茶,南细细伸手拿了块点心,咬道,“这个好办,就招临时工。” “临时工?”又被小姐的新词搞得云里雾里的蔡掌柜问道。 咽下点心,总算又觉得身上恢复了体力,南细细讲座又开始了。 “对啊,就招附近的农工和普通百姓。” “可是,这些农工和百姓平日里也有活计要做的。”蔡伯更懵了。 “所以,就找这些此刻闲置在家的人,我们宛济堂到淡季时,他们这些人却到了最忙碌的时候,他们做他们的活计,这个季节却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蔡伯面上一松,“明白了!” 一拍大腿,“还是小姐聪明。一下子就解决了我们堂里人少和那些冬日里百姓们收入拮据的问题!我马上就去办!” 旁边的收货小李诺诺道,“那我能让我二伯来吗?他现在也是闲人一个的。” “当然。”南细细笑得眉目生花,容貌生辉。 月底,宛济堂后堂府。 “小姐。东川的安掌柜也到了。” 蔡伯对着围屏后的南细细请示道。 南细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我马上来。” 堂府里依次坐满了各个分店的掌柜们,各自打量着对方,面色各异。 南细细不耐烦再次打了个哈欠,被若儿拍了一下。 “小姐!乖乖的别动,就快好了。怎么说你一个总堂主,还是好好打扮下别被那些大老爷们看轻了!” 过了一会儿,若儿手一拍,“好啦!” 瞟了眼铜镜,南细细还是悄悄被自己惊艳了一把。 红粉青蛾,镜中的女子明目皓齿,冰肌莹彻,她展颜一笑,清丽无双的半妆美人竟有一种倾世的炫目。 若儿陶醉在自己的手艺中。 “好美啊小姐,小姐很有红颜祸水的潜质呢。” 祸水,这个词莫名地划过心脏。 南细细皱眉,捂了下心口。 “好了,咱们走。本堂主好久没会过这群人了。” 若儿乐颠颠地跟在南细细身后。 “堂主来了!” 蔡伯在门边轻声喊道,众人的面色却都随之一变。 有的面色阴郁,有的好奇期待兴致勃勃,还有的不屑一顾,更有的愤愤不平。 又是一场混战,蔡伯摇摇头。 一只素白的纤手撩开了门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紧接着,一张楚楚动人,顾盼生辉的笑脸从包裹的蓝色貂毛大耄里露出了,有人松了口气,看起来,堂主心情不错。 笑眯眯的脸蛋一派天真无邪,南细细站定主位,若儿解下她身上的大耄开口道。 “堂主好!”所有的声音里,南细细一览无余,看来今年也会乐趣无限的呢。 粗略环顾四周,“周秦掌柜还没到吗?”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 “到了到了!”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站立门前,“周掌柜到了!”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门口。 周秦满身风雪的疾步走进来,解下身上的大耄给一旁的小厮,颔首抱拳瓮声瓮气道,“堂主!周秦来迟,望堂主见谅!” 南细细脸上没有气恼的表情,只是静静开口,“罚款五百两,钱给蔡掌柜就对了。” 周秦耷拉着脑壳,认栽:“唉。”手挥了挥,一旁的小厮上前,“拿五百两银票给蔡掌柜。” “还好来准时了。”离周秦不远的万掌柜摇晃了脑袋,“五百两,要了我的老命了。” “万胖子,放心吧,估计你永远都交不上这罚款的,每年你都是最早的一个,还担心什么嘛。”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着点戏谑。 “宁欢,你不就是第一年的聚会被南堂主罚了七百两,就耿耿于怀到今日?谁不知道你东川宁家财大气粗,富可敌国,还在乎这千八百两的。” 万胖子整个肥胖的身子裹着厚重的衣袍,看上去憨憨笨笨的。 “我……” “好了。”女声打破两人的争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南细细收敛了笑意,坐下之后。 “今年的聚会仍然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我不喜欢废话,简单来说,大家各司其职,自由发挥。而每年的利润要达到规定限额,并且,最主要的是,必须保证店里的主要客源是普通老百姓。我已经看完四十八家店铺的所有账目,还算比较满意。还有。” 南细细顿了一下,目光投向一身暗红华丽大耄的宁欢,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妖孽。“今年的一等奖年终奖金二十万两。” 只听见众人发出了低低地吸气声,“蓝时岚。”众人又发出低声的议论。 “蓝时岚谢堂主。”那个一直把脸隐在角落的人起身道谢。 “先别谢我,我可没说这奖金是你的。”南细细带着玩味道。 “蓝时岚,这次你名下西域的店在所有店里所赚的利润是最高的。很不错。” 蓝时岚脸色苍白,轻声咳了一下,“谢堂主夸奖。” “不过,为什么在每次的赈灾里花的银子却又是最多的?不要用那个老借口。”南细细忽然寒了声音。 蓝时岚心里一惊,莫非被发现了?可是这一切,明明做得滴水不漏啊,而且那人做事根本不会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被堂主发现的。 怎么会,怎么会。 蓝时岚脸色更加苍白。 “堂主,我……”蓝时岚正要辩解,南细细却起身走到他身旁,俯视着他,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却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迫。 “蓝时岚,我是十三岁那年在汴京的城外遇到你的吧?” 蓝时岚的思绪被这个柔和的声音带回到四年前。 那年也是冬天,特别冷。 他当时落榜,家徒四壁。连一根白绫的钱都付不起,十年寒窗苦读,竟落得如此清凉境地。 脱了外衫,结了绳,准备了此残生。而那时,他听见有一声小姑娘的声音说,“有勇气面对死亡的人,却没勇气面对生,真是可笑。” 这样软嫩还带点稚气的声音。 蓝岚没想到,也就是这句话,就此改变了他人生的一切。 年会混战 蓝时岚面色逐渐动容,他抬起头,望着南细细的眼睛。 “细细姑娘。”不再叫她堂主。“对不起。” 声音低不可闻。 “蓝时岚。”南细细叹了一口气,迅速翻过他的手腕,摸上其脉搏。“果然如此。” 好厉害的毒,他居然中了牵心。 她记得是一种无色无味,却能随着血液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攻入心脉的毒药,牵心,血脉连心,毒发起来,痛入骨髓。 她在十岁那年,在南叶山庄亲眼看见中了此毒生生疼死的人。 怪不得蓝时岚的身体看上去如此虚弱,与她在十四岁时派他去西域城时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这种痛苦的。 她皱眉松开手,提高了声音对着众人道。 “即日起撤消蓝时岚在西域城所有名下大掌柜的职责,暂留汴京。今年的奖金给东川的大掌柜宁欢,其余的掌柜们,明年起的大量购买商铺,扩展店面的计划必须在半年内全部实现。没有达到此项任务的掌柜,撤职。” 南细细瞟了一眼躲在众人后面无所事事的女孩子沙蜜。 “西域城内的店即日由沙蜜管理。”正打了一半哈欠的沙蜜差点没岔过气去。 “堂,堂主,我?” “这次的聚会到此为止。蓝时岚,你跟我来。” 南细细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混战,起身离开。 “我不要。”那个稍嫌尖利的声音,宁欢眯起妩媚的眼睛,似乎带了点赌气。 “我宁欢,从来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说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披好小厮递来的红色大耄,绝尘而去。 南细细有点失笑,他这臭脾气还是老样子。 蔡伯拿着银票,询问道,“小姐,那这银票?” “给第三名万胖子吧,他这个财迷不要就怪了。” 说完也走向后房,蓝时岚依旧苍白着脸,跟在南细细身后。 万胖子接了这银票,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今天这几人都不要的宝贝银票居然落在自己头上,还真是幸运日啊。 离场时还正正嗓子,一派正经地对着其余的小掌柜们道,“只要努力,银票都会有的!” 话毕,扭着肥肥的腰身,脚步轻盈地走出去。 宛济堂后的堂府最近经过一番修缮,完全符合了南细细的心意,不求附庸风雅,但求眼球舒适。 这就是她对此的要求,现在看上去还不错。不过比起赫岱美人的落寒别苑,可又差老远了。 她心里一动,怎么又想到那人了,莫名其妙。 蓝时岚眼睛看向身前不言不语的女子,女子背影瘦弱,让人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可她这样的弱女子却是囊括整个大陆的宛济堂的堂主。 这样的手笔连自己一个大男子都是万分莫及的。 进了房间,若儿奉上茶后便退出房外。 “细细小姐。” 蓝时岚压抑下牵心给心脉带来的疼痛。 “蓝时岚,还要瞒我?”南细细却走向一旁,开始在翻找些东西。 蓝时岚面色浮起痛苦,“小姐,时岚死不足惜。可是,小姐,与那个人为敌的话一切都是蚍蜉撼大树啊!” 翻找东西的南细细头也不抬地冷冷道,“偏偏本姑娘就喜欢不自量!” “小姐......” 蓝时岚脸色难看极了。 “给我坐下!我救下的命还由不得你来糟蹋!” 南细细抱了一堆东西走下书桌。 “过来给我磨墨!” 熟稔的语气连蓝时岚都没察觉到怪异就乖乖坐下磨墨。 女子素白的脸庞扫过几缕墨发,淡扫眉黛。 蓝时岚一时觉得面前的女子手如柔荑,颜如舜华,顿时乱了心神,气攻心脉,咳嗽了出来。 南细细眉皱得更厉害了,加快了笔速,仍旧不抬头。“若儿!” “小姐?”若儿伸了个脑袋进来,“给蓝公子换茶,换成‘凤凰单枞’,要冷茶。” “好的小姐!”若儿一溜烟跑去厨房。 南细细写好药方,推门喊道,“蔡掌柜!你去配好方子上的药并且煮好,给你半个时辰。让人弄好洗澡水,要冰水和冰块。” 蔡掌柜应答道。 她转身直直看向蓝时岚,“蓝时岚。” 他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小姐。 南细细揉揉眉心,“蓝时岚。于公,我是医者,我不过是不想昧着良心而已。于私,我不想你死。” 蓝时岚无话可说,他不想死,他只是,只是想以他的力量保护细细小姐而已。 他会这样做,他会背叛宛济堂,会把西域城内的店的货物暗度给西晏堂。都只是为了不开罪那人,为了不让小姐跟那人正面交锋。那个人的手段,太过莫测和狠绝,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利润,就这样远远的在西域,用他愚蠢的方式保护她就好了。 可是小姐…… “开始了。”南细细净好手,擦干净,柔和了语调道。 整整两天两夜,蔡伯在门外轻声问若儿,“小姐还没出来过?” “恩,好像蓝公子这次中的毒很凶险。” “希望小姐能早点治好蓝公子。” 蔡伯对着后面的丫鬟道,“你们去把饭菜做新,免得小姐出来饿了。” 晚上,若儿终于听到南细细的声音。 “小姐!”“若儿,去给蓝公子备好饭菜和干净衣物,我去休息会儿。” 南细细满身疲惫地走出门外,脚一软,差点在门口摔倒。 扶着门,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蓝时岚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红润,眉宇间的青色消去了影迹。 大功告成。 南细细舒心一笑,心满满足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夜无梦,睡得竟是这样安稳。 年末临新,汴京城充满了辞旧迎新的节日气氛。 而南细细懒在房间里已经有了两日。 “小姐。” 若儿神神秘秘地凑拢南细细被子里不小心露出的耳朵,“蓝公子已经被送去庄里啦。” 被子一把被掀开,南细细精神抖擞地坐起来。 “终于能出门啦,哈哈哈!蓝时岚那榆木脑壳,还真是不开窍。” 她揉揉太阳穴,最烦的就是道谢什么的,那蓝时岚居然在门外等了整整一天,不过终于磨不过她,还是被自己送走了。 而南老头今日应该就会收到人和信了吧,自己还真是聪明,两全其美。 让老头又能研究这个“牵心”毒,又能让蓝时岚得到休息。 “还有哦,小姐。那个很美很美的人还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在外面等你哦。”若儿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很美很美?谁啊?” 难道是阮红袖? 南细细还没穿好衣服,系着腰带就直直地往堂府走去。 那人背对着她,正望着墙上的一幅寒江图。 他旁边的一人却径直走上前,眉开眼笑道。 自来熟的喊她:“细细啊。” “小白?”南细细惊讶地张开嘴巴,“那,那,你,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转身看着她,南细细一下子紧张地心狂跳起来。 他怎么来了?他居然会来? 脸又红心又跳 南细细揉了揉眼睛,那翩翩美人公子就静静立在画前,眉眼淡然,远远望着她。 又掐了自己一把……嘶…… “细细原来是对偐修有意啊。” 笑得兀自风流的顾染白捂起嘴角用别有用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 “偐修?” 南细细一时愕然,忘了顾染白可恶的样子。 “西域第一医师赫岱公子的字。”顾染白眼睛却看着赫岱,难得看到这厮会有感兴趣的人。 “偐修。” 南细细心里默默念道。这赫美人的字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吧,自己是不是该小小庆幸下呢…… 赫美人的喉咙终于溢出声音来,“南姑娘。” “诶?”南细细又被惊艳了一把,这男人,声音怎么又好听了些啊。 “请叫我细细,我不是‘男姑娘’。” “......” 你偐修也有吃瘪的时候,难得啊难得。 顾染白笑得面容艳如桃李,眸子里露出的却是满满的恶趣味神色。 南细细一把推开了顾染白,碍眼的家伙。 “那赫公子,来找我什么事?” 心底的花痴小人却暗自盘算,喝茶?聊天?游玩?花前月下?嘿嘿……要是愿意……都可以啊…… 她细细可不是能拒绝美色的人。 赫岱微微拧了长眉,似乎能看穿某人的阴暗想法一般,毫不客气戳穿她多余的想法,“是君无想见你。” “额。” 巨大的失落感砸得南细细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想了想自我安慰道,还是有人记挂她的,尽管只是个没长大的小正太,也算得上帅哥一枚。 南细细又看到面前的美人轻启唇,“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日了。” 干脆也不客气,明白地指出了“借用某人当免费义工”的目的。 好吧……很可耻的承认,她南细细就是个色胚,还是个见色忘友的色胚。 看着若儿哀怨的眼神,南细细抖了抖,她拍拍若儿的脸。 “乖乖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哈。” 拿着小包袱一溜烟地就跑出宛济堂。 马车一路前行,南细细的目光时不时地往赫岱脸上瞟,顾染白的桃花眼不断在两人之前往返。 “我说。” 顾小白腆着脸凑拢南细细,嘴里的热气直直呵到南细细的脖颈。 “你就是喜欢偐修对不对。” 这厮居然能把这种喜欢不喜欢的话说得跟吃饭不吃饭这样堂而皇之,还当着正主的面。就算是南细细这样穿来的厚脸皮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没有啊,哪儿有,今天天气不错哈。”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某个人红着老脸,把头转向了窗外。 “喂,我没看错吧?偐修,你是在笑?诶……”被某个人淡淡看过来却暗藏了刀光剑影的目光吓得立即噤声。 气氛有点压抑了,南细细正处于尴尬不语状态中,也不想开口了,索性闭了眼假寐。 觉是越睡越多的。 马车停在落寒别苑门前,赫岱和顾染白都再次感到棘手。 赫岱垂下眼眸看着呼呼大睡的人,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叹了一口气。 “还是你叫醒她吧。”顾染白勾唇一笑,率先钻出马车。 而此刻,睡得很不舒适的人微扭动了下脑袋,赫岱伸出去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脸庞,带来一种别样的触感。 手指放在南细细的肩膀,接触上她的衣物还没动,她却察觉似的张开了眼睛,带着未睡醒的朦胧,和懵然。 赫岱竟一时忘了出声,而南细细揉了揉眼睛,看到赫岱的手正放在肩上。 “恩……赫美人,你不会见色起意了吧?” 站在门口的顾染白看到两个装作若无其事,其实脚步都尴尬万分的人飞快走进去。 一大堆人在远处等着。 南细细凑拢后,发现君无小盆友挂着干净无邪的笑容等着她,丫鬟推着君无走近南细细,“南姐姐。” 南细细开心地上前一步,一双贼手在众丫鬟小厮惊悚的目光下揉上了君无白白、嫩嫩的漂亮脸蛋。 “又长好看了呢,小孩,最近好好吃饭没有?有没有再闹小脾气?”狄君无依旧只是笑着,眨了下漂亮的蓝眼睛,只无奈道。 “南姐姐。”南细细推着他朝里面走,“走,看我又给你带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了。” 赫岱和顾染白两人远远地看到君无侧了脸跟身后女子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如同天空中的云彩般干净明亮。 “偐修,我们还真是碰到了个宝。” 顾染白笑得吊儿郎当的,抿唇看着前面的一群人。 “我还有事。” 赫岱转身离开,眉目淡然,披着的白裘滑过雪地。 狄君无挥手让身后的大堆随从退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园中的水榭里。 南细细把小包袱里的东西铺满一桌子,竟然全是一些孩子玩的小东西一样一样地展示给君无看。 “怎样?有意思吧,以后你肯定不会感觉到无聊了,嘿嘿我够意思吧。” “南姐姐。” 君无澄澈的眸子眨了眨,“谢谢你。” 他眼睛里突然浮起点点黯然,“除了赫哥哥,你是第二个对我这么用心的人。” 死小孩皱起秀眉,微微惆怅的样子看得她心都揪成一团了,南细细一把揉乱君无整齐的头发,“小屁孩,姐姐我会疼你的,一辈子都疼你的。” “南姐姐,这次赫哥哥答应带我出门去玩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出远门呢。” 君无小声道,脸上却有了大大的笑容,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了神采。 房间里的香炉里袅袅氤氲着沉檀的香气,屏风后刚沐浴完的人披散的墨发带着的温润的水汽,几缕发丝缠于脖颈间,深黑的瞳似乎也沾上了几丝热气,水光荡漾的样子若是被细细看到了,说不定……会兽|性大发。 赫岱从来不喜侍女在旁服侍,自己亲手穿戴整理衣袍,只听到屏风外芷舒低沉道,“公子,任务完成。” “退下吧。”唇畔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这盘局,开始了。 “寒连。”赫岱披好白色大耄,“随我出去一趟。另外,吩咐下去,收拾好南姑娘和小公子的行装,明日要出行。” “是。” 难得冬日雪天还能见到点太阳,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也没减了南细细的半分兴致。 “赫美人,这到底是去哪儿?”索性捞了帘子,让阳光拂过自己微冰的脸,却想到君无不能吹冷风,马上放下了帘子。 遥城之行 “遥城。” 赫岱手里捧着一本医术,右手却放了一个暖手炉在南细细手边。 某人又厚颜无耻地往美人身边挤了挤,再抱了暖手炉笑得跟偷腥的猫似的。 “遥城好啊。遥城一年四季如春,风景如画。还有天然的大温泉,对小孩的身体有很大 的帮助,简直是人间仙境。我还考虑以后要不要搬去遥城定居呢。” 南细细把暖手炉从左手抛到右手,不停把玩着。 “甚好。” 嗯?没听错吧?看上去一直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赫美人竟然在附和她的话…… 马车停了下来。 一把捞开帘子,南细细钻出马车大喊一声。“哇!好漂亮!哇哇哇!”也不要小厮扶,直接跳下去,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细细这丫头比小孩子都贪玩,还真是小孩子性子。”顾染白从后面的马车出来站到赫岱身旁。 赫岱无比纠结地挑了眉,带她来是对是错? 寒连将狄君无抱下马车放在轮椅上。 遥城的地价寸金难买,所以大多都是些达官贵人或商户巨擘之类的在此购地建园。 站在这个超级大的豪华庄园门前,南细细又被深深打击了,原来暴发户真的没法跟顾染白这样的超级世代豪门相比买这样的园子恐怕都是花了令人咂舌的大价钱吧。 不管了,人家邀请自己来度假,不玩白不玩,难得奢侈一次享受休闲时光嘛,嘿嘿…… 太棒了,这古代虽然没有现代那么方便,可是天然温泉这样最舒服的东西却是现代没法 造出来的。 特别是种这天然大温泉完全没有受过一点污染,环境好到爆。 从来遥城开始,南细细几乎每天都泡在这免费SPA中,小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下午陪君无去遥城的郊外玩了老半天,回了庄园,某人就一头扎进了温泉里。 池子分成了男女浴,中间用超大屏风隔开,南细细这边的温泉洒满玫瑰花瓣,香气芬芳,熏得她昏昏欲睡。 趴在池边,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着池子里的繁复花纹,脑袋被温泉蒸腾的一片空白。 突然听见池子的另一边发出了水花声。 这园子里的人很少,下人是不能进入温泉池的,她也没有让丫鬟什么的在外面等。顾染 白刚刚走,君无睡觉去了……剩下的就只有……赫美人?某个人精神一下子就来了。 没法透过屏风偷看,只能隐约看见一抹风姿卓越的高大身影缓缓沉入池内,有种想让人扑过去的冲动。 嘿嘿……南细细色心大起了。 赫岱早已察觉到对面骚动不安的某人,却没有言语地闲闲靠在池边,闭上眼睛。 半天南细细才绞尽脑汁地想出一句话,“美人,今天月亮不错哈。” 说完就后悔了,外面黑云当空,凄然一片,只有寒萧的风呼呼吹过。 “……”赫岱抬眼看了外面一颗星子都没有漆黑一团的夜空,轻轻笑了。 然后就一片安静…… 不知怎的,南细细就觉得这样不说话,而那人就在旁边的感觉特别安心。 半晌后,赫岱起身穿戴好,突然意识到对面很久没有声响了,皱了下眉,走出去发现外面丫鬟一个都没有。 美人深深纠结了…… 最后还是怕南细细淹死在温泉里,走到温泉外边的屏风旁,轻叩了下。 “南姑娘。” 果然,赫岱长眉拧得更紧。进了女池,那个快要淹死自己的人已经昏睡不醒了。 “……”一言不发的跳入池中,捞起某人,那人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柔和的香气盈满鼻间。 赫岱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随手拿了软巾和衣裳裹了女子,轻轻抱起她。 平时吃的那么多,小身板倒也不重。 大脑竟然思考到这种问题,赫岱脸色开始瞬息万变。 穿过廊坊,外面还下着小雪,寒风阵阵席卷着,怀里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冷意,拼命扭 动往怀里钻着,然后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安分下来。 赫岱叹了口气,也抱紧了一点女孩子,让她整个人被大耄遮住。 他素来是不碰女子的,说不上厌恶,只是不愿意而已。 在西域国的时候,有几度被狄琂认为是龙阳君。 可是这个女子的出现,打乱了他太多的原意。 是祸?亦福? 赫岱墨黑的眸子平复无痕。 若是祸,他也不怕。很久都没这般有趣的人了。 找到了她的房间,屏退了丫鬟,将她轻放在床上。 拉上锦被盖上她,挥手放下了床幔,走到桌子边,拿小巾帕遮住了大亮的夜明珠。 屋子陷入了黑暗,赫岱放下手,缓步朝门口走去。 “祸水……”很微小的呢喃,却拦住了赫岱的脚步。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是她吗?是她? 平日镇定如斯的他,脚步竟带了风,撩开床幔,女子不安分的睡姿早将锦被掀到了角落,墨发铺了满枕,现时安静的模样似乎刚刚并不是她发出的梦语。 赫岱长眉紧蹙。 她在哭。 他忽然发现女子安静的睡容上,竟然有一片泪痕,密睫上还有未干的泪珠。 女子忽然全身蜷缩,像是被遗弃的小兽,并没有发出哭泣呜咽的声音,泪却大颗大颗的滑落到玉枕上。 哭得惨兮兮。 赫岱的心脏微微闷疼了一下。 她家世显赫,成长平安,现时又是富足安逸宛济堂堂主。 究竟作何如此悲伤? 这个女子,背后究竟还有多少谜?他为何会如何让都看不透?阮离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或者她就是阮离? 赫岱第一次感觉到了束手无策,就这样子茫然待在她的房里,足足到了深夜。 第二日毫无悬念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的细细一脸迷茫地环顾四周,半天才反应过来在 自己房中。 不过……额……怎么回来的来着? 似乎依稀记得昨日泡温泉来着,然后后来…给忘了…… 好像做春梦了,梦到大帅哥抱着她,还有萦绕鼻间的淡淡檀香味没有散去的…… 这个梦,好真实。 眼睛果然又肿了,每天顶着个金鱼眼出门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南细细揉着眼睛吧唧着嘴边回味着昨天的美梦边晃晃悠悠的朝外面走。 迎头撞上一堵肉墙,龇牙咧嘴地刚想抱怨,那又欠扁又带着魅惑十足的声音就在耳边聒噪响起。 “才不过一日,小细细就这么想人家了?一 大早就投怀送抱,叫人家多不好意思嘛,既然小细细这样情深似海,那人家明日回西域国立马就遣散家中一众侍妾,只留小细细一人在身边可好?” 南细细一抬眼就被明艳之极的帅脸晃花了眼,暗暗唾弃了下自己还是没法辣手摧花,只是翻了个白眼给他,懒洋洋地绕开他,抬手又打了个大哈欠。 挂着眼泪花儿的南细细发现那抹妖孽的身影又闪到了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去路, “喂……” “小细细,带你去个地方可好?”顾染白侧身跟南细细并排走着,神秘兮兮道。 这种八卦的神情出现在一张清眸流盼,美艳夺目的漂亮男人脸上,使得南细细嘴角抽抽起来。 “顾小白,不要乱给女孩子取外号,不然我弄死你。” 南细细威胁他。 两人又在打打闹闹,你来我往的人身攻击中走到大门口,碰见了小厮打着伞跟着朝里走的赫岱。 南细细刚打掉捏上她脸颊的爪子,眼睛里冒qi l小星星,面前的人披着白裘,玉 竹似骨,立在门前看着他们,冷冷清清的雪似乎都不愿落在他身上,周身有一圈淡淡的白色 光晕晕开来。 汴京风云 还没扑前去,却见得他慢慢走过来,在自己面前停住。 “睡饱了?” 这话居然是瞧着自己问的,南细细差点闪了舌头。 “饱、饱了……”好像没有初识的时候那么冷漠了,好像带点关心? 陶醉在问候中的细细有些飘了。 “赫美人,顾小白说要带我去好玩儿的地方,一起去吧?恩?恩?再带上君无?”没等人家答应就自作主张起来并计划带什么吃的玩的出游的某人气得顾染白满脸乌云。 “小细细,人家可是只约得你,不要让其他人破坏我们的花前月下嘛……恩~”拖长了鼻音的撒娇激起南细细满身的鸡皮疙瘩。 “走吧。” 而一直未出声的赫岱居然凑了热闹,答应了南细细的邀约。 收拾妥当,推着君无,一行人朝大门走去。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 “公子。” 寒连调头回来,“北朝廷刑司派了五百官兵围在外面。” 赫岱面无表情,只是淡淡“恩”了一声,就朝外面走去。 “偐修。”顾染白脸上没有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敛色道。 “无妨。” 南细细瞪大了眼,这…外面的官兵是来抓他的吧?他怎么就这么走出去啊…… 一只冰凉的小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君无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看着赫岱走出去。 刑司长下令让众官兵将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刚想命人冲进去拿人,只见披着一白裘公 子缓步迈出,身后小厮为其打着伞。 那人似与这雪境融为一体,浑身洁白如玉,气自芳华。 刑司竟一时忘了让人上前,只怕亵渎了面前的人一般。 “奉三皇子之令,请赫公子前往刑司衙府一趟。” “有劳三皇子了。” 那人竟抿唇一笑,淡淡道,没有任何反抗地上了马车。 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庄园,南细细望着马车在雪地里留下的深深辙印,突然觉得 心里特别的烦闷和焦急。 弥云北朝汴京的近来的气氛似乎压抑的可怕,大街上日日都有军队穿行而过,家家户户人人自危。 特别是一旦有人谈及前日亦瑄阁灭门惨案,即刻风云色变。 亦瑄阁。 汴京城内暗下与朝廷交易密切的大门阀,其执掌了朝廷的所有黑暗勾当,而北朝三皇子则身为朝廷里一派的掌权人。 亦瑄阁全阁上下精英杀手一百四十三人在一夜之间被暗杀在阁内,阁主死状为一招毙命,亦瑄阁的所有黑暗交易所得的钱财宝藏消失得干干净净。 三皇子祁珩花了整整十五年培养的黑暗势力在今朝毁于一旦,分崩离析,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祁珩私下纠集了几派兵力,下了死命令抓住灭亦瑄阁的罪魁祸首。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似乎凶手并没有故意掩饰什么,倒是留下了很明显的证据,似乎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 赫岱。 西域国皇室特使大臣,亦或是钦差?或者说是救死扶伤的医仙? 此人的身份太多,他所有的行动都是捉摸不透的、不过,这一次,他得罪了弥云北朝当朝三皇子,大概,结果都显而易见了。 这次的审问似乎显得非比寻常。 那人就静静站立庭殿中间,轻袍缓带,闲适得让人感觉他是来这里赴宴喝茶的。 好像很热闹呢。 赫岱微眯眼,大堂最上面坐了三人。 三皇子祁珩,北丞,还有并不陌生的北朝皇后戚妙影。 祁珩阴鸷的脸上压抑着暴怒,他恨不得把面前的人都通通杀光,祁昱陌自己不来,他的狗北丞却一副理所应当坐在殿上的模样。 还有这皇后,不知道一个女人来插手他的事干什么,他的母亲斗不过她,他可不会斗不过这一个女人的。 “听说珩儿最近很关注亦瑄阁的案子,可有结果了?” 戚妙影头上珠围翠绕,隐隐流动的光华使她看上去仍然娇艳美丽,语气柔和,在外人看来还以为真是慈母孝儿。 “祁珩不负母后重望,已经找到凶手。” 祁珩眸光暗含阴毒,“正是此人。” “哦?” 戚妙影不动声色,任由祁珩自行叙述着。 祁珩目光毒辣看着赫岱,声音低沉不悦,“赫岱,你身为西域国来国特使,为何在北朝内枉视律法,私自纠众,还命你的手下灭了亦瑄阁?你目无王室,私自杀伐,做出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脸色阴得几乎都可以滴出水来了。 赫岱突然微微笑起来,看来还真的是戳到了这位三皇子的痛处了。 看着前面即将沦为阶下囚的人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得风轻云淡,堂上的三人开始面色各异。 “三皇子,在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天行道。” 竟然坦然如斯到这种地步,还能放出这种厥词,祁珩面色再次一凛,“我北朝的天道,何时需要你一个小小的西域来使来行了?” “亦瑄阁,十五年来在弥云北朝内犯下无数发指罪行。所有的证据在这里,请北朝皇后过目。” 赫岱眉眼淡然,从袖里拿出一份未开漆的信,一旁的太监上前拿过奉给皇后。 “而在下,的确只是个小小的来使,本该不多管闲事。可是最近,在下遇见了一个人。” “何人?”北丞出声问道。 看着信内容的皇后面色惊变,手指握紧,青筋竟根根暴起。 祁珩眼神危险,打量着皇后的神色。 “白昀昀。” 祁珩倒是听说过此女子。 白昀昀四年前在汴京秦淮楼突红,听闻此女子清高艺绝,群芳难逐,天香国艳,京城人士莫一无不向一亲芳泽。 而白昀昀,只凭着这傲人的气质,竟在这内陆里艳冠群芳。 “白昀昀本名潘昀昀。”赫岱微顿,狭长的美眸生出几丝嘲弄。 “什么!”祁珩突然一惊,潘昀昀,潘,她姓潘,莫非是潘家的人?潘家不是早已灭门了吗?怎么会…… 皇后手心已经掐出了点点血迹,她怒起一拍桌面。 “来人!把祁珩给本宫拿下!” 祁珩瞪圆了眼,不料此案变成如此局面。他挥袍怒吼,“谁敢碰本皇子!”又转向皇后,阴 狠道,“皇后拿人也该给个理由吧!” “祁珩!”绝丽的美人飘然而至,琼姿花貌,面若桃花。 汴京风云2 白昀昀眼里有莫大的恨意,“我就是证据!十年前你为扳倒皇后一派势力,命令亦瑄阁一夜之间灭了潘家,全家上下一百零三口人,除了我和一个小丫鬟,全部血染当晚。你知道,那血流了多少?而我,发誓,会让你祁珩和亦瑄阁血债血偿!” 皇后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面上有了痛惜悲戚的神色,她迤逦拖地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起伏。 “昀。。。昀儿?” “影姨!影姨……”白昀昀终于哭得撕心裂肺,伏倒在地。她等了十年,恨了十年,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日,亲手将她的仇人送入地狱。 她犹记得十年前。 潘府。 外面风雪交加,府邸里却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天正是新年守岁,全府上下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潘老爷怀里抱着潘昀昀,八岁的潘昀昀眯瞪着眼睛,皱起小脸,正闹着瞌睡。 “囡囡乖,守了岁,囡囡就一年比一年可爱漂亮啦。”权倾朝野的潘华万在此刻也只是一位无比疼爱女儿的普通男人。 “老爷,我来抱昀昀吧。” 潘夫人心疼女儿困极的小模样,抱过昀昀,轻轻哼着摇篮曲,一旁的春磬给小小姐潘昀昀盖上了小白裘被子。 “春磬,抱小小姐下去休息吧,小心别闹醒她。”潘夫人极轻柔地把昀昀抱给春磬。 “等等等等!” 潘老爷红光满面,起身趴着亲了宝贝女儿一口,胡子扎得潘昀昀又皱起了小脸蛋,逗得潘华万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抱囡囡下去吧。” 众人都聚在大堂里,来来往往,上菜的,挂灯笼的,放礼花的,都没有留意到黑暗处四溢的杀虐之气。 春磬走出小小姐的房间,转身往大堂走去,拐角处迎面扑来一股血腥气味。 潘夫人满身鲜血,后背可怖的大洞正缓缓地流着血,她抠住春磬的手,苍白的脸上有了痛苦而惶然的表情,“快…快…抱昀昀从仓库的地道走…快…求你…求你…一定要把昀昀带走,要好好照顾她…这个替我交给昀昀…潘家被灭…门了…你们快走……” 用尽全力推了愣住的春磬一把,潘夫人摇摇晃晃地跑向远处的火光处。 春磬本是皇后的侍女,身怀绝技,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能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朝小小姐的房间跑去。 潘昀昀赤着嫩白的小脚,眼睁睁地看着在冲天火焰中变成一片废墟的潘府。 她美丽的瞳仁里闪烁着毒辣的地狱之火,弱小的孩子自此埋下仇恨和痛,在复仇的路上一步步艰难地走下去…… 她要复仇,她要不折手段的复仇。 她一直在等待着,从一朝的掌上明珠落魄到穷困潦倒的小丫头。她也不肯在无尽的暗杀中眼睁睁死去,她目睹了灭族之灾,穷尽此生,下至地狱,她都会报仇,会将仇人亲手送上黄泉! 一朝凤凰变落毛鸡,虽然有春磬的保护,但是两个弱女子,又怎能立足于乱世。 小小的潘昀昀在颠沛流离里受无穷的尽羞辱折磨,日益变得心如坚铁,手段凌厉。 四年前,已经出落得的美极的昀昀站到了汴京最红的秦淮楼门前,当时,浑身寒酸破的少女信步立于空地,却是遮不住的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那一年的世人都道。 “秦淮昀若美人玉,翩跹随香仙子舞。 烟花之地多朱粉,她潘昀昀,涅盘重生白昀昀!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她无视天下人的所有目光,她只为,她的深仇。 终于,让她遇见他。 公子赫岱。 借助公子之手,她,如愿以偿,大仇只此一步! 大堂里已无声无息涌上一批祁珩的暗卫,将所有人团团围在中间。 祁珩狂妄大笑,“哈哈哈!好一个赫岱,好一个皇后,还有你白昀昀,竟然想联手对付我祁珩?简直是可笑!我祁珩可没那么好糊弄!早觉得今日不对劲,看来本皇子的下一步计划进行的不错!” 皇后将白昀昀挡在身后,凤目不怒而威,“祁珩,你为所欲为犯下诸多大罪,竟还敢犯上作乱?” “犯上作乱又如何?” 祁珩张狂地吐露狂言,“这天下都快是本皇子的了,本子还怕什么?老五有心夺位却无能,你儿子韬光隐晦这么多年又如何,还不是本皇子先下手为强?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罩住了皇后。 “皇后娘娘!哼!当年你宠冠后宫,害得我母后不堪凄苦早早去逝,本来看在你儿子跟我尚有血缘的份上,等本皇子荣登大位,还预备留下你的命让你当个太后玩玩。可是,你一个女人,非要干涉朝政,弄到今天如此地步,怪得了谁呢?” 语气一转,阴阳怪气道,“本皇子已经给皇后娘娘想好最好去路了。弥云北朝皇后与西域国暗自勾结,干扰朝政,祸害北朝,其罪当诛!然皇后罪行被揭露后,自行喝下‘红鸠’了断。” 戚妙影不怒反笑,秀娥弯眉一挑,“哦?本宫的结局就如此么?” 赫岱眸光流转,竟然半点情绪也无,像是静静观看着一场游戏的旁观者。 祁珩冷哼,大手一挥,小太监托盘端上一小瓶。 瓶身微透,暗流红光,仿佛嚣叫着它见血封口的毒性。 “请吧,皇后娘娘。” 场面气氛一下子就凝固起来,白昀昀不甘心地抓住戚妙影的手,“影姨,不要……” 戚妙影红唇展露笑颜,略带了苦涩,“昀儿…本宫这一生,唯一亏欠的就是潘家,或许…是还不清了……”苏云金袖遮了半脸,仰头饮下“红鸠”。 “影姨!不要!不……”白昀昀惊叫着接住皇后晃动的身子,齐齐摔在地上, “影姨!昀昀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为什么要丢下昀昀……不要啊……不要……”白昀昀从未如此惊痛和绝望过,她等待多年为的就是今日,忍受了十年颠沛,就是要在此刻与她的影姨相认,她此生最后一个没有血缘但胜似亲人的影姨。 可为何,影姨居然就这样甩手离世? 弥云北朝的皇后缓缓倒在白昀昀怀里,嘴角渗出一丝嗜人魂魄的鲜红。 宽大华丽的群摆铺了一地,如同在迎接盛大的死亡。 白昀昀看向赫岱,眼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公子,公子…求求你…救救影姨…求求你……”玉容梨花带雨,惹人惜怜。 祁珩上前,捏住白昀昀的下颌抬起,逼她直视自己锐利的眸子,“‘红鸠’之毒见血封喉,就是神仙在此都回天无数!别痴心妄想了!本皇子见你有几分姿色,打算留你这个带刺的花儿在身边……” “三皇子,锋芒过露害人害己。” 带着暗讽的嗓音响起,赫岱微微低着头,看不到脸上有什么表情。 祁珩暴怒,忽然只见大批大批禁卫军涌进,将他所有的暗卫团团包围。 “啪啪啪!”从衙府的后堂传来鼓掌声,君王金色辉煌的行辇被抬出,北朝帝王犀利的 目光射向祁珩,这个病重的男人先天而生的霸气震得儿子心生恐惧。 吃醋 “朕,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帝王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却无损半点威严。 他缓缓走下行辇,由公公扶着,一步一步走到倒在地上的戚妙影身旁,目光再不看祁 珩,“来人,将祁珩削去皇子,爵位名号,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祁珩已然绝望,先时的不可一世立刻褪去,愣愣地被侍卫带下去。 帝王蹲下身子,努力将戚妙影抱进怀里,眸光闪动,“你总是这样爱玩,这次……朕,如你所愿……将这个天下都送给你。” 君王放下皇后,背转身来,又回到行辇上,摆手示意回宫。 “起驾——” 行至赫岱身旁,帝王疲惫道,“赫公子…皇后就劳你尽心了……” “好。” 赫岱只答,也不施礼,自然避开行辇队伍,立于一侧。 上前迅速封了皇后几处大穴,头也不抬,“房间,药物,人手。”白昀昀立即反应过来,立刻下去张罗。 如此心狠的女人,为了自己儿子能坐稳江山,竟不惜服下“红鸠”拿自己的命来赌。 此前虽服过雪莲,可这“红鸠”的毒性却是会影响其余生。 可是,北朝皇后,你仍是可悲可怜。 你机关算尽,却唯一没算到的,是帝王的心。 你不会知道,那个坐怀三千美人的帝王,只心属了一人。 那人名,戚妙影。 暮霭沉沉,金宫玉缕下的腐朽丑恶谁又能看清? 殿外静候着众人,一身黑色大耄,面色不愉的男子站在中间,有太监为其撑着伞。 祁昱陌莫名烦躁,母后又瞒着他做出这般大的赌注,红鸠之毒,那人能解吗? 突然,蓝袍公子从殿内推门而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北丞焦急询问,“娘娘……” “已经无妨。” 赫岱神态微顿,似有疲态。 祁昱陌懈下担心,迈步行于赫岱面前,“有劳赫公子了。本皇子会替母后重谢公子的。” 赫岱,这一次谢谢你,算我祁昱陌此后欠你一条命。 赫岱勾唇浅笑,“小皇子多礼了,在下的诊金是……” 挥袖施施然离开。祁昱陌分明听到,“济安,桑淮,琉求。” 好大的口气! 祁昱陌握紧手心,这三个地方连成一线位处北朝西北边域口,壤接西域边域城南大漠边 陲,他这般开口,竟生生将西域国的版图又扩张了。 赫岱……此生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从本皇子手中夺走北朝的一寸土地! 弥云北朝最小的皇子久久伫立在大殿上,大耄被烈风吹得翻飞,睥睨天下的帝王气势显露无疑。 马车行出皇城。 寒连和其余的侍卫早早等候在外,立刻跟上来。 寒连单膝跪下,“公子!” 马车里清冷如故的男声里带了丝倦意,“寒连,先回落寒别苑吧,我乏了。” 寒连坐上马车驾驶,其余侍卫隐在黑暗里。 他仍是忍不住道,“公子,此次太过冒险,下属们都担心。。。。。。” “寒连。”冰凉的语调里终是有了丝暖意,“无事,我自有分寸。” 寒连微愣之后,黑暗中的勾起的笑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遥城。 饶是外面大雪铺地,花茂绿柳却是依旧遮不住的枝叶盛然,空气里带着雪和花的香味,融和成了一种奇妙的味道。 “唉……” “啪!”树上大团的雪再次被某个幽怨的人叹气声惊落。 南细细坐在大门前,支着脑袋,顶着大眼袋,脸色难看,满脸乌云。 “细细。”美貌的紫衣男子随着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支着脑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你都快长蘑菇了。” “小白,我心情不是很好,你不要来冒犯我。” “人家怕你饿了嘛。” 变魔术般拿出一盘外貌可疑的点心,“我亲手做的哦。”愉快无比的献宝。 南细细心情更沉重了,“咕……”肚子叫了起来。好像是饿了……伸手拿过塞进嘴里。 “有……毒……” “细细!你醒醒啊醒醒!细细……”顾染白满脸无辜地摇晃着倒地的脸色青紫的女孩子。 “顾!染!白!你给老娘我消失在地球上吧!”庄园的门前突然又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大决斗。 扫地的小丫鬟小心避开,见怪不怪。 打着哈欠的小厮被吵醒,掰掰指头,呃……第六次大战了吧。 马蹄声传来,南细细松开拳头快挨到他脸上的顾染白,兴冲冲地跑前去。 邮差官匆匆打马掠过南细细,刮过一阵风,吹得南细细心里凉凉的,眼里没了刚才的光亮,背转身立在门前。 这种一无所知,束手无策的感觉…… 真的很不好。 顾染白脸上戏谑表情变得复杂,这丫头,真的喜欢是偐修了? 喜欢偐修……会很倒霉的。 情绪低落的少女不知在想什么,娇小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孤单。 “这么冷,站在这里做什么。” 冷清的嗓音在南细细听来犹如天籁,兴奋地转过身,惊喜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美人…你……”话刚蹦出一个字,却看到赫岱身后的马车上又有人掀开了帘子。 皓腕凝霜雪。 人道是,“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白昀昀娉婷行至赫岱身边,唇畔悠然淡笑,声若黄鹂。 “昀昀见过大家。”语笑嫣然间仪态端庄。 顾染白目光未有任何改变,只是觉得现在这场面看起来无比有趣。 佳影双双,若有若无的暧昧情绪似在其间。 这一幕一下子就刺得眼生疼,到嘴边的话全咽了下去,扔出一句。 “欢迎回家。”低着头鼠窜到前面去了,却没看见赫岱眼里淡淡的笑意。 欢迎回家。 虽不是什么好词,某狐狸公子却听得无比受用,好像…感觉还不错。 君无轻叹,“赫哥哥,辛苦你了,君无很担心。” 浅蓝色的眸子划过一丝忧郁。 赫岱淡笑不语,只是摸了摸君无的脑袋。 “还有南姐姐,担心的几天没吃好饭。前天还想冲去汴京,我让人把她敲晕了。”君无笑起来,这个一向温和的少年带了几分调皮,“恩,都快病了。” 某个低着头的人完全没有感受到众人欢乐的气氛。 草草扒拉几口饭,闷头回了房,把自己盖进被子里包起来。 却恨恨地骂起来…… 狗男人,臭男人,枉费人家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前天还不明不白了挨了一记手刀…… 自己却风流潇洒,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女人就算了……还是个那么美的女人,看了那么美的女人,也不怕长针眼?没良心的狗男人…… “没良心的狗男人?” 清离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南细细猛di从被子里弹起来,“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了。” “敲了,是你骂我骂得太入神了。” 赫岱凉凉的声音犹如寒气拂过南细细的脖颈。 情愫暗生 忽然眼前浮起刚刚那一幕,南细细情绪又有些低落了,她埋下头。 很不习惯她蔫耷耷的样子。 “我怎么没良心了?” 赫岱好似没意识到女孩子情绪低落,继续追问道。 “……” 南细细却突然失了以前的勇气,也不敢抬头,好像那双黑眸能溺毙她。 气氛很尴尬。 忽然感觉床角塌陷了一点,南细细咽了咽口水……眼神瞟了瞟。 不会吧……那厮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她床上把玩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球。 半晌,只听见赫岱悠然道,“把东西吃了,早些歇息。”抬起屁股就走了。 南细细盯着那个貌似也很漂亮的屁股,一直消失在门前。 视线投向桌子,一个精致的食盒。 可是为何竟高兴不起来呢?美人送东西给自己吃,是在梦里才出现过的情景……也许是他有了喜欢的人,一时兴起就给自己带东西吃了? 南细细感觉眼角有些酸,抬手揉了揉。 没有去碰那些食物。 躺回被子里,背身朝内,蜷成一团。 今天好像格外冷呢。 不想了不想了!明早上又会是一个顽强的南细细! 居然一觉醒来已是晌午,有难得温和的阳光晒进房间里,眯着眼恣意享受了会儿,起身出门。 众人都在大厅,喝茶品茗,听顾染白那家伙胡咧咧。 南细细还没踏进去,就揉着眼睛嚷嚷,“饿死了饿死了有饭吗!” 君无勾唇,看了她一眼,偏头对绿尤交代了些什么,绿尤便退下。 “小细细一觉三竿,好本事啊!”顾染白笑着鼓手拍掌,眼中调笑不言而喻。 赫岱拿茶杯,不动声色。 白昀昀抿唇微笑,秋水翦瞳望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女子,眼里没有其他情绪。 南细细对着顾染白恶狠狠的龇牙咧嘴,绿尤端上来几样小吃。 “南姐姐,可合胃口?” 君无滑动轮椅来到桌子旁,看着吃得话都不想说的人,蓝色眸子里满是笑意。 “还是我家小孩最疼我,知道给我留中饭。” 南细细大口嚼着饭菜,今天的菜真好吃,恩恩…没芹菜,没胡萝卜,没姜的菜都最棒了…… “是赫哥哥吩咐的。”君无不经意道。 “噗嗤~”喷饭的。。。 “噗嗤~”喷茶的。。。 差点咬着舌根的南细细瞟了眼赫岱,那厮故作镇定地继续喝茶。。。。。。 不过衣襟上微小的茶渍印记出卖了他。 有意思。 祁昱陌快要笑抽了,偐修他……居然也会不淡定到这种地步…… 白昀昀依旧笑得美若仙子,心里却有无法抑制的黯然。 那个叫南细细的女子,好像大家都很喜欢她呢。 连公子好像都…… 他也会有喜欢的人吗?他喜欢起一个人的样子会怎样?千般的猜测最后只能化作淡淡的遗憾,白昀昀低头品茶时,将一切泄露的情绪都隐去。 却不知被顾染白尽收眼底。 饭后遛食依旧是南细细的传统习惯。 晃着晃着晃进一个花圃,环境一流,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丫鬟。 “你们玩儿去吧,我自己呆着就好。” “是。” 满地花瓣散落在雪里,看起来有种惨烈的美感。那样美好的花不顾一切掉进雪里,只为了感知它的冰凉吗? 南细细拍拍自己的脑门,停住了胡思乱想。 赫美人啊赫美人。。。真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你是何意,你的心思,如深渊,莫测难辨。 踩在雪里久了,鹿皮小靴又被打湿掉,南细细踢踢脚,准备继续闲晃。 顾染白笑眯眯地又出现。 “小细细呀,怎么吃完饭就跑得那么快。害人家找了你许久呢。” 南细细撇撇嘴,手里接了片花瓣。 “不知今年遥城为何这样冷。” 顾染白歪着头,墨发泄落满肩,面若白玉,一片花瓣贴上他的眉间,他没有伸手摘掉。 细细烦死他了,这狗比是来炫耀比自己美的吗? “顾小白。你有喜欢过一个人么?” “喜欢?”顾染白诧道,看似认真地想了想,“有啊。” “小细细,我娘,偐修,子玉,君无,红袖,还有我五弟,恩……还有那大群侍妾,春如,玉梅,眉儿……”还煞有介事地扳着手指数了起来。 “……”南细细对天翻了个大白眼,起身喊道,“走啦。” 蓝袍少女晃晃悠悠的身影惹得顾染白想笑,笑着笑着,俊美的脸上却笑出了点点寂寞。 笑容美丽带了少许邪佞的男子很快又恢复常态,起身跟着少女,“喂…慢点哪。” 细细踩到雪里藏着的一块硬石头,一个趔趄,向后仰去,还没叫出口,直直摔进后面暖暖的胸膛,顾染白没留神,抱着细细一起摔在雪地里,沾了满身的雪沫。 “……顾小白,没事吧?” 敢情自己这重量把他砸断气了?想爬起来瞧瞧,却被顾染白用双手无赖地箍紧。 “你松不松手?想吃我豆腐?”细细怒了。 顾染白只是笑,笑的得意洋洋,欠扁之极。 以奇特姿势争执中的两人就这样子出现在赫岱和君无,白昀昀一行人眼前。 “南姐姐?” 君无瞪大了眼,一脸好奇,而身后的赫岱表情似乎更淡,不对,是冰凉……眼睛里的寒气弥漫,冻得人生冷。 “你们快起吧,雪里湿气重,小心别受寒了。” 白昀昀掩了嘴角,柔柔笑着,伸了手给细细,好好看的手……南细细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连这双手,都能让人着迷…… 咽了口水,将沾了雪的手在顾染白身上死命擦了擦再递给白昀昀。 “衣服都湿了,去换了吧。” 白昀昀软言。 南细细点点头,很丢脸的,她承认……她对美女最没抵抗力了…… 起身才发现赫岱不知何时不见了,松了一大口气,好尴尬…… 经过南细细房间外的丫鬟们看到有人走来,齐声道,“赫公子。” 却只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气息掠过。 赫公子越来越没人气儿了……丫鬟们打着寒噤迅速闪掉。 他推门而入,朝平日女子摆放衣物的柜子走去。 却在桌子旁停住,黑眸无情绪地划过,顿了一会儿,拿起食盒走出房间。 “寒连。” “公子。” “拿去丢掉。”赫岱不做停留,转身离开。 衣服湿湿的黏在身上,难受死了,鞋子也湿了,不舒服。 南细细单脚蹦回房间,手忙脚乱的换着干爽衣物。 门口丫鬟的窃窃私语传来。 “刚刚赫公子来干嘛了?” “不知道阿,好像拎了个食盒让寒侍卫去扔掉呢。” “是嘛……诶,你说赫公子是不是喜欢南姑娘?” 浅尝辄止的吻 “嘘……别乱讲,前几日去汴京采办香料的小李回来说,现在汴京都传疯了,说赫公子为了替白小姐报仇,不惜与那三皇子为敌,还灭了当年害白小姐全家的‘亦瑄阁’呢……” 门外的丫鬟语气神秘兮兮,“据说那天赫公子去了衙府,三皇子还差点轻薄白小姐,赫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后来白小姐向赫公子求了情,平日极薄情的赫公子还施医术救了皇后呢。” “哇……好浪漫啊,没想到赫公子居然也会为了美人做这些事呢!” …… 南细细低下头,坐在床上愣了很久。 晚上吃饭,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惹得顾染白疑问。 “小细细,怎么了?是不是受寒了?喂!” 被顾染白吼回神的人张口愣住,站起来,“呃?怎么了。” 赫岱的视线却看到了某人的湿哒哒的鞋子,眉毛拧起,眼睛里沉寂无波。 “胡闹。” 顾染白随着赫岱的目光看向鞋子,“细细你这傻子!怎么只换了一只鞋?” “啊?” 毫不知情的某人低头看鞋子,“怪不得发烧了。”顾染白熟练地抱起脸蛋红扑扑的细细,大踏步走向外面。 腾空而起的南细细眼前冒着小星星,“我……”发现奇怪的姿势,使劲扭动,“顾染白,放我……” “再说话,我就亲你了。” 南细细噤声,抬起脸来,完美的下巴映入眼帘。 “好好盖着被子,喝了药乖乖捂着被子睡,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顾染白口气里有了丝宠溺,看着拧着秀眉喝苦药的南细细。 “你这大夫都照顾不好自己。”顾染白捏了南细细的一缕发绕在指尖。 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还不是你惹的事。” 顾染白没有出声还嘴。红唇黑瞳,黑瞳里带了丝碧色,格外的妩媚。 面前的少女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点病态的红晕,嫌药苦还龇牙咧嘴抱怨着,又有点凶巴巴的瞪着自己。 很奇特的感觉。 他突然倾身上前轻轻吻在少女脸颊上。 就这样浅浅一吻,迅速收回,闪人。 顾染白早就预料到反应迟钝的家伙后面会爆发火山,小心躲避,以免伤身。 带着一脸偷了腥的笑容,撞上另一个来此方向的人。 “偐修?” 赫岱神色正常,正要绕开顾染白,却被长臂拦住。 “偐修,细细那丫头喝了药,大概已经睡下了。” 赫岱顿足,目光看向面前笑得风流无比的男人。 “这是何意?”声音中无波无澜。 月光柔柔,雪地里莹光隐然,两位世间极出色的男子站于其间,错对而立。 “偐修,”顾染白摇了摇头,紫袍流曳着华丽的光芒,含着桃花的眸子风情万种,看向月亮。 “那丫头挺单纯的,放过她吧。” “细细……”赫岱墨黑的眸子湛着深深的华光,“哧……” 顾染白侧眼看见那人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坞钰,你动心了?” “……”顾染白左手伸出的两指触上心脏处,悄然而笑,“我的心,早就不知遗在何处了。” 声音渐离远去,紫衣华袍的公子笑得风流不羁。 赫岱略一停顿,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房间漆黑一片,南细细脑袋昏昏沉沉,眼睛却睁得老大。 白天那些丫鬟的话不停闪现在脑海里,以及顾染白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不由得狠狠又用手背擦了下,脸上是气急败坏的神情。 门外伫立着一人,那人蓝色的大耄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最后,他转身离去。 “走走走走,我们大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 不顾大家痛苦的表情,只顾自己唱的开心的细细总是在某些方面缺乏了点自觉性。 “细细,难道你小时候没被家里送去学女容吗?琴棋书画曲是任何一个女子应该具备的。”捂着耳朵,顾染白很无语的打量南细细。 歌声却越来越大声,毫无减弱的意思。 其实小时候戚宛清请了不少教礼仪,琴棋书画的女官来教她,不过无一例外的下场都是摇头叹息着被南细细欢送出南叶山庄的大门。 她自己觉得本无天赋,何必勉强。 而那南谨之也果真不勉强这个女儿,倒觉得自己女儿发展得身心健康,聪明可爱,讨人喜欢的很…… 遥山。 南细细总觉得这名字取得没水平,遥城的山所以就该叫遥山? 这里峰峦如聚,山岭锦绣,茫茫白雪下掩盖不了那盎然的翠绿,爬到山顶后能感受到旭日初升的辉煌壮阔。 南细细瞌睡衣一下子全跑了,跑到悬崖边,深深吸了口气,大喊道,“啊~~~” 中亭里丫鬟们在摆放差点,铺上坐垫,而周围隐了众多暗卫。 赫岱正披上大耄。 君无似乎刚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睡眼惺忪的模样。 白昀昀坐下品茶。 “干嘛呢。”脑袋上挨了顾染白一记。 白了他一眼,视线放向云雾袅绕的山峰,“以前我们那里的人,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跑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大喊几声。” “这样就开心了?” “对啊,把心中的郁闷之气喊出来,感觉很不错的。你来试看看。” “好啊。” “一,二,三,喊!” “啊~~~”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喊完后笑成一团的两人, “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心中郁气,一干二净。”顾染白眉目里全染着浓浓的笑意,墨发被这山中初生的壮丽染了点点金色。 众人也不觉被感染了这种气氛,连寒连眼睛里都含着轻松的笑意。 赫岱低头抿茶,掩去了他早已勾起的唇角。 用过茶点后,闷头去发现新鲜事物南细细又跑得无影无踪。 “赫哥哥,最近你好像清闲许多了。”君无嘴角噙着笑,咬了口点心,舒服地靠在轮椅上欣赏着日出丽景的最后一点尾末。 “君无喜欢吗?”赫岱亦看着日出,墨黑的瞳里金色荡漾。 “君无喜欢南姐姐呆在我们身边。”平日温润的少年偏了脑袋,带了丝狡黠看着他的赫哥哥。 而那人稳稳放下茶杯,明目张胆地避开话题,“我去走走。” 一大片的五叶地锦,这种夏天才会出现的植物,居然在此地此时生长的茂盛之极。 南细细一边感慨着万物神奇,一边跑上前仔细看。 绿得真可爱,伸手想去触碰。 一个淡蓝色影子带着好闻的檀香味出现在身旁,而且带了丝劲风。 回过神来,南细细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赫岱拉入怀中,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可是他……赫岱蹙起长眉,眼睛里浮起不愉,好像在生气? “这山里时节怪异,虫蛇出没,小心点。” 一旁迅速缩过一条黑影,却被一根银针钉住了脑袋,在草地上扭曲摆动着。 南细细打了个寒噤,难道刚刚…… 果然,赫美人的左手手腕上两个细小鲜红的血窟窿。 “是莽山烙铁头!这蛇很毒的!” 南细细急了,这古代蛇毒最不好治,很多中蛇毒的人因为蛇毒蔓延全身血液后才送来医治,却为时已晚。 眼一闭,她抬起那人的手腕,迅速埋下头。 赫岱本想阻止,可当柔软的唇瓣触上自己的手,却有了一阵极大的触动。 郊游 “祸水!我给你盖个章!表示你是本姑娘的人!阮细细专属!” 埋头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的女孩子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其实根本没舍得下重口。 眼里一片大雾弥漫,赫岱被手腕上的疼痛拉回了思绪。 地上多了一滩黑血,渐渐变成红色。 嘴角还留着几缕殷红的南细细从小荷包里掏了手帕仔细包扎好手腕,一脸惊魂未定,拍拍他的手。 “好啦。” “怎样?有无不适?” 挂着满脸担心的女孩子急切问道。 唇角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触觉。赫美人居、居、居然抬起手用拇指擦过她的嘴角。 女孩子的脸“噌”地一下就烧起来。 “你……” “无妨,我体质奇特,百毒不侵。” 赫岱脸上挂着几丝好笑的神色。 我靠?“我……我…你不早说!”南细细哀嚎,自己这几日口腔发炎,这下好了。 赫岱望着眼前摇摇欲坠,脸色由红泛青的少女,面色肃然,上前迅速握了脉。 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脚步生了风,匆匆走向众人和马车。 “……我好晕……”南细细头昏眼花,这几天自己艳福不浅呢,老被人公主抱…… “不要说话。” 声音依旧冰凉,好似又有了点一丝温意,柔和地仿佛有了安抚人心的魔力。 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慢慢闭上眼。 将她抱上马车,只吩咐了一句,“都在外面候着。” 众人面面相觑。 让她靠在软榻上,拿出银针。 为了不让蛇毒随着血液流动,迅速封好她身上的几处大血脉。 “寒连,将‘芝露’给我。” 马车里传出了清离的声音。 寒连立即走向后面放杂物的马车。 运气加上银针逼出她身上最后一点毒素,喂她服药。 可女孩子嘴巴闭得紧紧的,长睫似停驻的蝴蝶。 赫岱微微蹙眉,似乎不满意。 自己含了药,埋头俯下身。 女孩子的唇柔软馨香,让人有点意乱情迷地舍不得离开。 看着药液顺着她喉咙顺利滑下去,狐狸公子勾唇笑得高深莫测。 君无看看天色,有点焦急。 滑动轮椅到马车旁,小声喊道,“赫哥哥?” “她无恙。” 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白昀昀也吐了一小口气,却愣然,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担心起这个好像称得上情敌的女孩子了? 失笑摇摇头。 好舒服……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这个怀抱温暖又柔软,让南细细觉得无比安心。 有呼出的热气拂到脸上,弄得她痒痒的,伸出手挠醒了自己。 眼睛眨了眨,又揉了揉,再搓了搓。 最后赫岱无声阻止了某个想继续虐待自己脸的人。 盯了赫岱足足三分钟,南细细才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在美人怀里? 她猛地弹起来,女孩子挠着脑袋,一副羞涩又尴尬的模样。 而气定神闲的赫岱眼波流动了下,似乎在为怀里少了什么而微微有些不愉快。 “感觉怎样?” 赫岱眼睛盯着南细细。 第一次觉得他声音没有冷冰冰的,特别特别悦耳动听,南细细低着头笑了起来。 赫岱也不语,就这样子看着她。 “小细细我都听到你笑声了,可怕的女人。”顾染白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 讨厌的顾小白,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刻横插一杠,破坏气氛,南细细阴暗无比地在内心里对顾染白春风带笑的脸庞实施着十八酷刑。 若不是他捣乱,或许自己跟赫美人能更进一步呢……嘻嘻…… 南细细承认,她心情很好。 看赫美人对她的态度,应该有那么丁点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吧……嘿嘿…… 下人们都很奇怪,近日庄园里的这几个主子都这么不正常呢。 前日顾公子自己笑得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被不小心推门进去的丫鬟瞧见了。 今日回庄园后的赫公子脸上难得浮现温和的笑意,一直保持到众下人回房休息。 那南细细的笑声就忽略不计了…… 庄园里的下人们只知道自己连续半月里晚上都会噩梦梦到着瘆人的笑声…… 翌日。 今日无雪,一派阳光初好,风和日丽。 可南细细却大煞风景地在梅园的石椅上打瞌睡,有细心的丫鬟在石椅上铺了厚厚的软裘,倒给南细细了一个打瞌睡的好地方。 写画是随着赫岱一起过来的丫鬟,照顾打理周全之极,被分去了照顾南细细。 写画掩了嘴,被南细细的睡相笑到。无奈地上前为其披了一件大裘,今日虽无雪,可万一被寒气侵了身仍是不好的。 一阵鸟儿的拍翅声引起写画的注意,平时乖巧有礼的丫鬟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精光。 赫美人……么么么,来……给本姑娘香一个…… 沉醉在自己猥琐梦里的某人撅起嘴巴,却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嘶!”被吓得摔在地上的南细细不满地摸摸肿起来的唇,死鸽子,自家主人都不认识? 居然敢啄我,看我回去不让人把你拔毛了做成红烧乳鸽吃! 小灰极委曲地偏偏脑袋,咕咕叫了几声。 感觉自己淫.威施展有效的细细得意怪笑了声,抓过鸽子解下它脚下的银环。 展开信,刚看了个开头,南细细就收敛起笑意,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近来西域国的西晏堂发展突起,势头之猛,已经连续比宛济堂多开了六十三家分店。 而且面前查不出幕后主事之人。 只是宛济堂平日本分经营,从不与其他同行竞比。可这西晏堂可恶之处就在它经营手段凌厉,少了宛济堂的优柔。 在一些稀有药材竞价上出价高昂而手段迅速,购买庞大。 现在市场上药物的流向基本靠向了西晏堂,而近来西晏堂手笔很大,上月末北朝与南银王朝的周边爆发的小战事刚刚结束,西域的西晏堂大量分发救济百姓予药粮,宛济堂那时还没集齐人手。 人心所向,西域坐大。 两国周边大量的流民纷纷涌向西域国。 据说那日西域国名望极高的二皇子亲自打开城门,亲迎百姓。 西域天朝,万世芳流。 一时内内陆上西域国名盛极当时。 宛济堂遇到对手了。 南细细头疼地敲着桌子,暗暗思忖。 她一时间想不出对策,只是得先吩咐下去,希望所有掌柜都要沉住气。 南谨之曾经告诉过她,棋局对弈,重则在稳。 那只鸽子飞出自己的视线,不曾想却在梅园外围被暗卫捕获,截下的消息被呈给了赫岱。 合上一份从西域国千里之外送来的奏折,赫岱眸光涌动着暗流,薄唇微抿,那股将世间玩弄股掌间的傲然之气完全展露出来。 暗卫暗叹,不愧是二皇子的挚友私交,连朝堂之事都会用千里之驹传递与此人。 怪不得当年国师预言,二皇子得公子,犹得天下。 “今后与南姑娘有关的消息都无需拦截。”赫岱视线未离开过桌子上大堆的暗信。 “是。” 写意不解,“公子,难道不怕南小姐……” “我自有安排。”赫岱淡然道,“写画一人在很多事上怕应付不来她,你也去照顾她吧。” 写意应答道。 防心 “南姑娘!姑娘!小心啊!” 就算是写画这般精明能干的丫鬟,这时也面对不了这般惊悚的场面。 写意随着她的目光看上去,也很快明白了公子的话中之意。 “啊啊啊啊啊~”果真直线般下坠的细细此刻被吓破了胆,缩紧脖子。 而树下面的两个丫鬟冷静对视了一眼,写意借对方之力高高飞起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急速下坠的细细,旋起一堆雪沫,继而稳稳落到了地面。 “姑娘?没事吧?” “姑娘可受惊吓了?” 眯缝着眼睛,只看见两双澄澈大眼关切地望着自己。 “哇……好厉害你们!不枉费我爬上去摘的‘骨朵花’!来给你们!这个东西晒干后磨成粉末,冲服饮下,可立即让你们容光焕发!” 南细细跑江湖惯用的腔调一不小心就给露出来了,“我夸大其词了,不过会让皮肤变很好的,我知道赫美人和顾染白那两个家伙一定经常麻烦你们这些女孩子跑动跑西的,所以这个你们应该用得上的。你们这庄园的东西真是微小之间见万金哪。”细细啧啧称奇,转了身继续自己的发现之旅。 两个平时中规中矩,表现极尽完美的丫鬟相互看了看,低头再看看各自手里被塞进的一捧娇嫩花心,面容上有了触动。 走远的南细细却想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些丫鬟会有那么厉害的功夫,那种手劲和内力惊起的风? 赫岱防着自己吗? 南细细立在雪地里,望着梅园方向跟来的两个影子,苦笑了一下。 看来,很多事情没她这个脑袋想得这么简单。 月色凄然,如同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明俯瞰着这金笼般的皇城。 冷意四起漂浮。 华丽的大殿内,龙涎香味弥漫。 “恭喜六皇子,下月荣封太子之位。”北丞犹自内心的高兴,皇后娘娘多年在朝政的上苦心造诣终于有了结果了。 懒然倚坐的祁昱陌面上却无多大愉色,只是几夜之间似乎迅速成长了。 他嘴角噙着俊然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叫人不知这笑意里有何深意,看不出其所想。 手里拿着琉璃杯,悠然浅酌其间滋味。而那油然而生的帝王之气令北丞有了几丝胆寒。 “六皇子!”密探前来送信。 祁昱陌深沉的眸子看下去。 “……”祁昱陌看完密信,阖上眼。 手中的琉璃杯却欲碎! “宛济堂主近日与西域来使大臣赫岱来往甚密……”那排字似乎格外刺眼,将信扔向脚下的宫灯里燃尽。 赫岱……属于我的人,你休想动她一分一毫。 年轻的未来帝王眸里魄然之极,霸气天成。 弥云北朝的皇宫上空帝王星位,新生的星子微光渐闪,逐然竟大放异彩,点亮了整个星盘的宫位! 南细细翻了个身,感觉似乎没摔到地上,却摔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瞪大眼睛的女孩子带着睡意赫然惊恐看向自己。 一身风尘的祁昱陌翘起嘴角笑道,“别怕,细细。” “小昱?” 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心脏被叫得柔软起来。他记得还是那么小的时候,他母后派来教他武功的师傅狠狠惩罚了他从早晨倒立到晌午。 头眼已经在充血了,十分的难受不适。想哭时眼泪却倒流回眼眶里,他撇着小嘴,委屈的不得了。 而昨天才跟他打了一架的南细细却从墙角悄悄地爬了过来,小小声地说,“小小昱小昱,你是庄里最坚强的男孩子!不要哭了哦!” 她一边哄他一边从荷包里摸出来她的练习针。 “我刚从老头那里学了顺气活血的方法,你别动,我给你扎了针就不难受了。” 手法看似稚嫩的南细细那时却已具备了当医者的能力。 小小的男孩倒立着,而小小的女孩子认真地扎针为他舒缓痛苦,两个孩子如水的眸子在阳光下都闪烁着淋漓的光泽,如同两个天使。 “诶!”一掌拍上祁昱陌的下巴,他条件反射下眼里一闪而逝的寒意惊得南细细不敢动。 还未够半年,这几月里只在书信里来往着,现在却感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好似一夜之间成长为君王压迫的气势。 皇宫,真有如此可怕吗? 那个懒洋洋爱跟她耍无赖的男孩子,去了哪里? 感觉到怀里少女的无措和茫然,祁昱陌收了收手,抱得更紧。 “细细,下月之后,我将登上太子之位,而暗下的一切万不可出错。”祁昱陌眼神深意难测,“那西域国的赫岱……” 南细细心一沉,低了眼,“我会办好事情的,不会影响你的大业。” 手收得更紧,祁昱陌将脸埋在南细细的脖颈处,低声道。 “细细。我只要你离那人远一点。朝廷的事,我不希望你掺杂过多。” “祁昱陌……”南细细心里涌起点点难过,她听出了他的疲惫,他的彷徨,他的无奈。可是,大权者,无可奈何。 他抬起头时,浑身又无半点私杂情绪泄露。 祁昱陌抬手抚过女孩子扬起的眉,懒懒的调子又回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长好看一点啊,乖,我走了。” 倾身吻上南细细的眉心,飘然而过,窗户“啪”一下又合上了。 似乎还有淡淡的温度留在眉间,南细细脸上没了笑意,眼色担忧,顺着他消失的方向。 “小昱。一切保重。” 月黑风高,几名护卫护在祁昱陌身旁,趁着黑暗的掩护着他迅速回返。 这庄园的景致倒是不错,经过几处花园,远远地看见了一处梅园里的身影。 立手示意护卫停止动作。 倚栏斜望云中月,淡淡闲花香。 赫岱寒眸未动声先出。 “小皇子如此雅兴来此赏月?”温文有礼却扬着淡嘲的调子。 祁昱陌上前随性而坐,“皎月其华,任君可得。” “哦?小皇子这般自信?” 清雅的嗓音里飘在这园里,显得有些空旷而肃萧。 没有说话,只偏头把玩着茶杯,只等着时间的一点一滴缓慢流逝。 视线里对坐的人起身而走,带过一阵风,赫岱只听到,对方低沉而张狂的笑声。 “越来越…期待以后,与赫公子的交手了……” 夜,依旧扰乱幽梦。 赫岱抬眼看向南细细房间的水苑方向,有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溢出。 西域国。 袅袅杨柳女儿腰,胡琴琵琶丝竹明媚悦耳。 窄袖蛮腰的美人明眸善睐,发丝飞扬,风情万种,如同巨大的花朵在地上缓缓绽放。 弥湮香气淡淡袅绕在大厅里,勾起了男人们最原始的欲望。 大堂上端坐着的男子笑而不语,锐利的目光却扫遍了整个场面,如同观看着一场精彩纷呈的好戏。 黑色镶银丝勾勒八龙的修身锦袍,漆墨般染的黑发流泻半身,被他随意挑起几缕束在脑后。 他也有一双蓝色的眸子,却似大海般深沉冷静,斧劈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薄唇勾勒出的冷酷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将南银王朝的使臣留在这蚀骨的温柔乡里。 黑袍男子背身离开,面容上俊美冠绝的笑容即逝不见。 晚风轻扬,回廊边上的层层水纱遥遥而舞,柔柔搅动着香风。 他把视线放在了使臣带来的礼物上,手指拈起那颗珠子,冷离珠。 那使臣似乎特别不舍的一个宝贝,据说这珠子能使人身体健然,百毒不侵。 “芷笒,将这玩意儿送去给君无。”说到这时,男子冷硬的眸光里浮出几许柔软。 “是,二殿下。” 狄琂负手立于门前,几颗星子寥寂挂于夜空,乱风舞动,注定这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今夜的遥城也并不平静。 危机四伏 南细细奇怪这庄园内多了比平日多两倍的护卫。 连蹲个茅厕出来都会被黑暗角落里“噌噌”冒出来的几道黑影吓得魂飞魄散。 很不满,非常不满。 想揪个人问问,写意写画两个丫头也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话题,只说今晚风雪大,让南细细早些歇息。 狄君无被丫鬟推着到了赫岱的房间。 顾染白靠在坐塌上懒洋洋地笑着,指尖捻着颗翠绿欲滴的葡萄。 赫岱起身走到君无面前,低声道,“你哥哥给你送东西来了。” 君无抬头看 到了桌子上的大堆奇珍异宝,笑道,声音音里有几抹无奈,“哥哥还真是……” “这二皇子就对小皇子还挺上心的,这点来说还算个好哥哥。”顾染白将葡萄高高抛起,接入口中。 “我去看看小细细,今晚可别吓着她了。”这话却是对着赫岱说的。 赫岱一语未发,面上带着未明意义的浅笑。 “君无,今晚风大,早点歇着。”抬手招来几名丫鬟和护卫,“送小公子回房。” “赫哥哥,我走了。”君无柔和微笑,朝着赫岱摆摆手,“这是南姐姐教的,‘拜’~。” 还真是乱教小孩子。 赫岱想起那整天闹闹喳喳的女孩儿,侧脸问寒连,“南姑娘那边如何?” “公子放心,南小姐不会有危险。” “速战速决,不要吵醒他们。”赫岱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冷意。 “是,公子。” 竹影轻动,绰约飘逸,而那黑暗中却闪过大批大批的鬼魅身影。 “每个房间的活口都不要放过!还有那个赫岱,给我活捉了。我必将他千刀万剐为三爷报仇!” 蒙面男子咬牙切齿,目光嗜血,手令一挥,敏捷没入黑夜中。 一批死卫顺着墙根悄悄朝里摸索着,刚转过墙角,巨大的光亮照得他们都稍稍别过了头。 “杀无赦。” 芷桉神色从容,肃杀的指令一下,护卫无声无息的涌上前。 那批三皇子的死卫也不是平常手下,在必死的决心下,招招使出绝杀,竟一时难分胜负。 “第二队,上!” 芷桉略微不满,想尽快解决这种平常的暗杀战斗。 刀剑拼杀,血沫四溅,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四溢开来。 一地纵横的尸体,芷桉表情冷硬,带领众护卫集中,“清理干净,一丝痕迹都不要留下。” “受伤者,送回西域。”转身离去。 三名身上带了细小伤痕的护卫满脸懊悔,只怪自己不够谨慎。 南细细睡得极不安稳,翻过身,毛躁地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突然,鼻翼微动,血的味道? 快步朝外推门一看,面前一抹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自己的面门而来。 一时中脑子里只想着,我就起个夜招谁惹谁了? “啪”划破空气的利器之声。 眼前的剑被身侧另一抹细小的银光格挡开。 “南姑娘!”写意将南细细护在身后。 “姑娘请小心。” 南细细这才反应过来,暗杀? 面前众多护卫将一批黑衣人围在中间。 似乎场面,很危险。 南细细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相互拼杀,刀光剑影中,血色弥漫。 她心脏陡然难受起来,闭上眼睛。 她虽未医者,却从未见过这般地狱情景,庄园的护卫身手超凡,而且行事狠辣,几乎几招毙命。 两眉凝蹙,心里很憋闷。 她知道赫岱他们不简单,能在众国内行走自如,凭的手段狠毒利辣,脚下踩了诸多人命。 今日,终究眼见为实。 而那两个天朝贵胄的男子站在楼榭上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 顾染白哧然一笑,“看来小细细很不喜欢这种场面呢。” “……”赫岱视线投向那门前立着的面色苍白的少女。 本不想让她知晓的,今日这厮杀过多,不料惊了她,终于眼见自己的另一面手段了。 这时,顾染白和赫岱面色各一凛,齐齐飞起朝下。 南细细有点恍惚,今日特别厌烦起这血腥味了,似乎浓烈得过分。 不曾想身后有抹诡异蛇形的影子扑上来,被掐住了咽喉。 面前两人飘然而至。 “小细细,怎么不乖乖在房里睡觉呢?” 顾染白话里一如既往的调笑,手上却摸出了一把银制的小飞刀。 赫岱面上并无表情,眼里浮起暗光,带着危险的味道,视线投向铺满庭院的尸体。 “赫贼!我是来替三爷取你命的!”那人吼叫着,悲愤难控,加大了手上力气。 “这小姑娘被保护得这么好,想必对你们很重要吧?” 南细细有些无语,真想拿砖头拍死这人,竟然用这么狗血的绑架招数,手里银光微闪,手腕翻转,插上那人关节穴位,敏捷闪身,“大哥,我很讨厌被威胁。” 拍拍手,背身朝顾染白他们走去。 那被制住脚步的人羞怒之下,突生怪力,挥剑跳起来! 南细细忽然瞧见赫岱从腰间拿出一条流光一般的武器,眼前一花。 赫岱拉过她,右手翻转间一招结束了那人的性命。 ……她一点都没看清楚,可不可以回放? 她也是第一次瞧见赫岱出手。 手段冷厉,莫如其人。 写意,写画匆匆从旁边上前单膝跪下。 “写意办事不周,望公子惩处。” “写画办事不周,望公子惩处。” 顾染白稍感到有些意外,这家伙居然连“水凝”都使出来了。 “你们各自去领罚三十鞭。”赫岱淡离如水的嗓音响起。 南细细抓住赫岱的衣袖,“三十鞭?干嘛要打她们!”三十鞭啊,抽在这两个女孩子身上该多残忍啊。 疯了吧? “写意,写画犯了错,理应受罚。”写意依旧跪在地上。 “犯错?” “她们没有照顾好你。”顾染白环胸抄着手,轻描淡写撇下一句。 “哪有?喂喂喂!不行!” 南细细跳到写意写画面前,伸手一拦,“不许打她们!今晚是我自己跑出房间来的!” “姑娘!我们甘愿受罚,坏了规矩,回了西域,二殿下会罚的更重!” 写意出声道,退下去别苑领罚。 “……”南细细一时无语,立在原地。 “好困啊……”顾染白打了个哈欠,摸摸南细细的脑袋,“快回房歇息吧。”自顾自地离开。 赫岱不想再看园内的尸体,神色清淡如水。 “不要跟着。“对其他人吩咐。 他上前执了南细细的手,不言不语地静静朝前走。 南细细突然被他这么亲密接触,还有些发懵。 他怎么就这么自然的拉了自己的手。 “赫,赫美人?”他的手也微凉,触上南细细暖和的快出汗的皮肤,很舒服。 狐狸本性 细细跟在后面,看不见赫岱脸上有什么表情。 看他不出声,她也安静下来跟着走。 避开了那血腥的场地,南细细觉得眼前这画面似曾相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执了自己的手,她也是就这样子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 走了很久,很久。 最后竟是他的卧房,南细细讶异地看着赫岱。 不会吧……赫美人这么反常?他们发展这么迅速? “刚刚吓着了?”赫岱启唇道。 被这温柔所惑,南细细狐疑地伸了爪子摸上赫岱的额头。 没有如初识般那样再拨开她的手。 “没有发热啊。” 嘴里念叨着边放下手的南细细却更惊疑地发现赫岱在笑。 那笑容,似那白莲清雅,不食人间烟火。 “赫美人……” “恩?”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很祸水。”说完这话,两人同时一怔。 “祸水……”脑海里重重叠叠浮现穿梭着不同的场景,伸手努力想触碰什么, 却只有虚无一片。 赫岱眼流暗涌。 “祸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喃喃出口道。 “……”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向来从善如流,此刻竟语噎。 赫岱墨黑的眸子里流动着潮涌般的情绪,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似乎自己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是她吗? “祸水……祸水……”南细细脑子里乱糟糟地一团,理不清扯不断。 被他的手拉着,“细细。” 这一声叫回了她的思绪,南细细半垂着眼,眸子微有些湿润,“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赫岱推门拉着她进了房间,将房门合上。 南细细打量着房间,房间朴素简雅,黄花梨木的月牙桌,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还有本未读完的书半开着,翘头案上和田冷玉制的花瓣型熏笼吞吐着袅娜檀香。 房间很大,左手边有被烟纱帘半掩的床榻。 “想什么。”暖暖的气息在耳边拂过,南细细耳根子红了半边。 “在看你的床……” 不敢回头,只听到极轻的笑声,带着馥郁的檀香香气,赫岱附在南细细耳边低道,“想了解它的构造么,恩?” 南细细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祸水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骚话连篇的? 原来祸水也是个闷骚狐狸? “祸、祸水。”南细细抬眼直视着那双与平日略微不同染着笑意的眼。 赫岱勾着唇,身子终于离她远了些,“你房间污了,血味重,今晚在这里休息。” 只有一张床啊,她差点喊出声,难不成两人睡一起? “我在外面睡。” 似乎看穿了她奇奇怪怪的想法,赫岱又低低笑起来,声音悦耳。 这才看到桌案后面还有软榻,想是他平日看书累了时就会在那里休憩。 眼里精光一闪,祸水平时睡的软榻呢,好想躺一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修长的身体斜倚在软榻上,黑如灿华的眼眸微微眯起。 南细细一把捂住鼻子,这厮是在引诱她? “要一起睡?”他问。 她快要抓狂了,这厮平日披着清高如斯的外皮,此刻,居然能如此淡定从容转换到妩媚勾人? 细细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目光收回,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同手同脚地朝床铺边走去, “我…睡了!”将床帘哗然一声拉得紧紧的。 依旧能听到外面从胸腔里传来深深的震荡声。 能想象到外面那祸水风华浅笑的模样。 动之她心。 闭了眼,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看着床帘玉珠下的人影安然入睡,赫岱喟叹一声,似有很大的满足,右手盖上心口处, 好似……那里不再空洞寂然。 起身朝外面走去,放轻了脚步。 “你们回去歇着吧。” 写意,写画两人受罚完跪在门前,清离的嗓音里有几许无奈。 “去药房拿药。” “谢公子!”两个人迅速离去。 “公子。都清理干净了。” 寒连从一侧走出。 “小公子如何。” “小公子无碍,睡得很好。” “明日启程回回西域。” “是,公子。” 视线投向房内的人,她,会跟自己回西域吗? 这个女子,他仍是难以掌控她的心。 不过,日子还长,他会慢慢诱她,惑她深爱上他的。 赫岱侧脸勾勒出完美无瑕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哄诱和胸有成竹的味道。 几只雀在树上跳跃着,似在昭示冬日快过去了,寒萧的空气里也能闻出几丝春意。 “我不能去。” 南细细艰难地说出这句,咽了口口水。 众人都瞧着她,静悄悄的没有出声。 果然。 顾染白一脸不开心,“小细细不走,我也不回西域。” “南姐姐。”君无的眸子里带着恳求。 “小孩。”南细细蹲下半身,不舍得摸着他的脑袋,“等姐姐事情办完,立刻来西域陪你。以后无论君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女孩子清丽的嗓音里带了浓浓的鼻音。 “乖啦,小孩。” 狄君无低着脑袋,眼里全是闷闷不乐。 分了两批队伍,南细细各自乘了辆马车,预备在回汴京和去西域的路口分道扬镳。 帘子突然被捞起,顾染白高大挺拔的身躯灵敏钻入,“小细细,可要我送你回汴京?” 眉眼染着笑意,艳丽其颜。 “顾小白。” 南细细很难得没有觉得这张脸可恨,开口道,“听说西域门阀顾家近来与东川的海上贸易出了点摩擦呢,你难道不忙吗?” 顾染白似乎没有听进去,一点着急的情绪也无。 “不急。最重要的可是小细细。” 心里有了几分揣测,这丫头,也不简单呢。 “顾小白。”南细细笑了,扬起脑袋,“谢谢你送我一程。” “小细细,你这样子笑下去,我可吃不消了。”含着浓浓笑意的男声。 南细细一惊,捂上嘴巴,留个后背给顾染白。 两人都安静下来。 车帘半捞,眼前的景色快速移动着,南细细心里升起烦闷,那祸水,难道昨晚真是发烧? 早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同自己讲过。 顾染白想起早晨在庄园门前。 “坞钰,你送她回汴京。” “哦?你舍得?” 那人背身对了他,“如若不然?” 犹自笑了起来,偐修啊偐修,你也有今日难以拿捏的时候。 情之一物,奈何不得。 三岔口。 通向汴京,一条向西域,一条向北朝的玉河一带。 两辆马车自此,分道扬镳。 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细细此刻忍不住了,跳下马车。 一身的怒气在掀开雪蚕丝帘后对上那人如山岱深沉的眉眼时,很没脾气的消了。 在他的意料中,她果真沉不住气。 这辆马车只有他和两个丫鬟,他说:“你们先出去。” 剩下两人后突然气氛就尴尬起来,南细细呆在那儿纹丝不动。 “后悔了?想一起走?” 带着玩味的声音激怒了细细,怎么有种老是被他玩弄股掌间的感觉?他算定了自己会跑来?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口,故作凶巴巴地,“祸水我告诉你!你是我南细细的人了!休想在西域沾花惹草!不然……” ……词穷了。 “不然如何?”他好笑地望着面前的少女,“不然我就去逛花楼!” 她却没意识到面前的人眸光微转,有了一抹危险的味道。 唇上一疼,才发现他倾身上前,咬住了自己的嘴巴,却无半点温存。而后,立刻撤退身体。 这……属狗的?居然咬她? 赫岱眯着眼睛抬手用拇指擦去唇瓣上的点点血迹,沉声道,“你敢?” 南细细毛骨悚然……好像惹到他了…… “嗖”地窜出了马车。 马车里的人满意地笑了。 南细细回到马车上,安安静静地坐好。 “走。”顾染白对着驾马车的护卫吩咐道。 好奇上下打量着女孩子,视线留在她的唇上,无声无息地,轻轻笑了。 眼里却划过极微小的萧索的黯然。 离汴京大概还有十几里的路,马车停在路旁暂歇。 写意,写画从后面匆匆打马前来。 “公子吩咐写意,写画随姑娘左右照顾姑娘。” 秀丽的一对姐妹立在马车前,南细细很开心:“还是祸水好,知道我舍不得你们俩,你们别骑马了,伤还没好,快上来快上来!”兴奋地啪啪啪拍着马车垫。 “姑娘,我们伤已无碍。”写画道,却见南细细跳下马车,不满意了。 “你们不上来,我也不上去。” “姑娘。” 南细细忽然侧过脸,“嘘……听。” 写意,写画屏息细听。 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 “哈哈。。。”“给老子爬啊!狗奴才!” “爬啊!” “你看那奴才的眼睛!” “吓死本大爷了!这个奴才还是个怪物!” “不会中邪吧!看着怪吓人的!”“管他的!给老子爬,老子不想看你的眼睛!哈哈哈哈。”刺耳而不堪入耳的笑声阵阵传来。 顾染白掀起帘子,“怎么了?” 看到南细细闻声跑了过去,吩咐道,“你们跟上。” “是。”“是。”写意,写画随即跟上。 这是汴京的在郊外的园林猎场,平日尽是些北朝的贵族纨绔子弟在此猎奇玩乐。 南细细去过一次,是十三岁时祁昱陌偷偷带她来此玩儿的。 猎场外围缺了一个口子,看样子是有奴隶趁机偷跑出来了。 那次南细细来这儿见识过一场“人猎”,恶心的后来半个月里吃饭都味同嚼蜡。 那时她第一次求了祁昱陌,祁昱陌命人放了那些奴隶,而后施用种种手段,严令禁止了这种灭绝人性的“人猎”。 那时候,南细细眼见着那些玄铁箭无比精准地射到那些纷纷哀叫逃窜的奴隶的眼睛,左手,心脏,脑袋上…… 她脑子有什么“轰”地炸开,哀伤愤怒的情绪席卷而来。 古人的野蛮与残忍,竟能达到如此? 莫非这些将变态的快乐建立在残虐弱者的身上,那些王族子弟们就能感觉到莫大的快活吗? 她还记得她出针伤了那个连杀四人的护国候的小儿子,尹安。 第一次,救人的药针伤了人。 那个尹安,右手肌腱完全损坏,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永远猎不了人。 后来那护国候慑于祁昱陌的权势,对此事,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 莫非这“人猎”又暗地猖獗起来? 五六个皇朝贵族养出来的社会败类。 南细细看到那个珠光宝气一身绿袍的男人,嘴角激烈抽搐,这汴京,果然小。 只是不知道,这尹安断了一手还怎么打猎。 视线却投向了尹安面前脚下趴着的奴隶,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浑身破烂肮脏,还有点点血迹渗出破衣。 看来又要管闲事了。 顾染白也已走近,看见南细细满身溢出的不爽情绪。 尹安甩出鞭子,南细细这才看清,这个败类还真是有办法。 他右手上是用铁器镶裹起来的,倒是初具几分现代的假肢的模型。 鞭子再次划破地上那人的衣服,那奴隶倒是一声不吭。 “喂,好玩吗?” 南细细甩出一针格挡接下来的一鞭。尹安的鞭子被突如其来的定在了右边的树上。 鼠目圆睁,“是你!”断臂之辱,此生难忘,尹安的脸立刻扭曲。 “尹残废,别来无恙。” 带着嘲讽的悦耳女声引了那堆渣滓败类的注目。 “南细细!” 尹安暴怒,那年他父亲怕了那六皇子,没有灭了这女人。如今,那六皇子不在此地,天高皇帝远,正好雪了多年的耻辱。“今日你自投罗网,可别怪本小侯爷心狠手辣啊,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尹残废,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女子冷冷道。 一个麻子脸的男人色迷迷地拍上尹安的胳膊,“小侯爷,刚刚打猎赢你的一万两还给你,这小妞,给本公子如何?” 南细细皱眉,都中年大叔的长相了,还本公子本公子的,丑人多作怪? 更作呕的是打主意还敢打到本姑娘身上? 尹安眼珠子一转,“这可是朵带刺儿的花儿,不知陈公子有这个本事摘她?” “哈哈哈哈哈,本公子就喜欢辣的!” 南细细似乎没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自顾自地走上前给地上的人摸脉。 地上的人似乎很反感有人接触他,他敏感地缩动着,南细细婉言说道,“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会医好你的。” 尹安没料到这女子的胆子如此大,竟敢走到他们面前。尹安翻身下马,带着咬牙切齿的 仇恨和丑恶的欲望伸手去抓南细细的胳膊。 “尹安,你想左手也残废?” 女子没有回头,柔和平静的声音却吓得尹安后如避蛇蝎般地退了一大步。 写意,写画手中的光芒急速回收。 这个人的伤很严重,全身的奇经八脉竟诡异碎裂,手腕上的血管分布几条诡异青线。身上还有未知名的剧毒,面容枯槁苍白。 只是那人睁开眼,南细细却被深深吸引了。 曜曜其华,盛彼兴荣 顾染白仍旧置身事外的抄着手望天。 “顾小白你说,我们要是打不赢怎么办。” “当然是……”顾染白展露绝美笑颜,蹦出一个字来:“跑!” 然后拉起南细细飞速跑了起来。 南细细满脸黑线,还以为这厮看起来武功高强,英勇无敌,却被带着像待宰的鸡鸭鹅一样狼狈逃蹿。 “你不是,挺能打的吗?”南细细上了马车,喘着气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 顾染白发丝飞扬,乱得居然挺美型的,他嘟起唇,“可是,人家打不过那么多人嘛。更何况人家还要保护小细细呢。” “顾公子,那些人还跟着。”写意禀道。 南细细瞟了那昏睡的人,无奈道,“还真是个捡了个麻烦的宝贝。” 阖上双眸的人因面容破碎,看上去显得平凡无奇。 顾染白歪着脑袋,倚在一边,凤眸明艳闪烁,不言语。 马车以这种来势汹汹的前进速度,远远地瞧见了汴京城东门关卡,“把这个给守卫看。”南细细摸了块牌子抛给写画,写画钻出马车。 凤翎玉牌。 顾染白眼里划过震惊。 传说凤翎玉牌是弥云北朝自开国以来帝王赐予帝后代代相传的玉牌。 国后所持,凤鸾和鸣。 原来祁昱陌已经将此物赠给她了?想是这丫头还不是知道这玉牌的含义吧。淡笑之下,顾染白悠然慨叹,偐修啊偐修,你以后的爱情道路一定坎坷之极。 “小侯爷!他们已经进城了!”侍从打马转回来,禀报道。 鞭子狠狠划断一树枝桠,尹安愤声怒道,“总有一日,南细细你落到本侯爷的手上,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右手的狰狞铁甲闪着噬人的光。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南细细笑眯眯地望着顾染白,“顾小白。” 顾染白眸色-诱人,流光婉转,倾身贴上南细细,“怎么?小细细舍不得人家?” 安静看了顾染白半天,诚恳道,“小白,你想多了。”无视顾染白跳动的额筋,吩咐马车停在宛济堂门前。 “小细细。人家腰酸背痛,头疼脑热。” “然后呢?” “然后人家突然决定不走了。” 往马车外钻的某人脚下一滑。 顾染白顾大爷…求你老还是回西域去吧。 无论南细细如何软硬兼施,那顾染白就是铁了心在此地蹭吃蹭喝到底了。 作孽啊……南细细抚了额头,无语了。 南细细推门进了房间。 走至床前,解了那人的睡穴,一双异色眸子缓缓睁开,带着妖冶的光芒静静看着她。 “你如果不想说话,我也不勉强你。我叫南细细,是名女大夫。”女子温言说道,素白的手抚上他的脉。 “你的名字?” 那人伸出苍白的手,在床上一笔一划地写,“阿奴?” 南细细皱眉道,“这就是你的名字?”“你家人呢?” “孤儿?”南细细更惊讶了,“难怪……” “这名字不好。”她皱眉思忖,“你以后都不再是奴隶了。我替你换个名字可好?” 点点头。 “曜曜其华,盛彼兴荣。就取‘盛曜’,你觉得如何?” 盯着他奇异的双色瞳,南细细感慨道,此人生异色眸,天生异相,不该遭此这样的命运。 男子异色眸放射光芒,抬起头,写道,“你不怕我的眼睛?” “怕?有何可怕?这么漂亮的眸子,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 女孩子开心的笑。 在现世,这样异瞳混血儿,也是很罕见呀。 “盛曜,以后安心在这里养伤吧。你身上还有一种剧毒,我还得慢慢研究研究。” 南细细跨出房门,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狡黠一笑,“若是不安心,你也可以上前店去帮帮手,抵了我的药费!” 女子如花的笑靥隔在了门外。 虚弱苍白的男子抬起那张布满伤痕的清秀面容,双色瞳眸异光闪动,带着若有似无的邪佞之气。 “小细细。”顾染白满眼的撒娇和委曲。“你对一个外人都比对人家好。” “顾小白,借过借过。”南细细忙得团团转。 “小细细我不我不嘛~”顾染白哼哼着甩手道,南细细放在桌上配好一半的药材就这样轻飘飘地散落了一地。 “顾,染,白……”日、你大爷的!我让你手贱! 牙齿发出咯咯响声的南细细怒火冲天的转身,房间已然没有了那个妖孽的影子。 大树上悄然隐藏的顾染白看着下面怒气冲冲,跑来跑去的南细细,衣袖掩唇,流泻了惑人笑意。 目光放向一角。 那个被小细细带回来的哑巴男子。 一身简然的灰色长袍,普通之极,脸上伤痕分布。 身体也很虚弱,听说还中了剧毒。 顾染白眯起凤眼,这个男子,看上去挺简单。 实则呢? 特别是他每次对上那双异色双瞳,就浑身不舒服。他总觉得那目光里,藏着毒蛇。 泠泠妖异而毒辣。 这丫头总是胡乱救人。 他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几朵云丝浅浅勾勒出飘逸之色。 算算日子,偐修他们也快行至摩勒城了吧。 金色的大漠雄伟壮丽,在旭日的照耀下流动着炫目的光色,几只秃鹫盘旋在大漠的上空,时而发出几声厉声喊叫。 驿道上,一众队伍缓缓前进着。 “公子。”青皖手腕戴着铁衣,上面歇了只苍鹰,右手捞开马车帘子,递给赫岱一封信。 骨节分明的玉指拆开信,长眸微微眯起,沉黑的眸子闪过笑意。 那丫头,乱管闲事的毛病该是改不了了。 目光掠过“凤翎玉牌”几字,一丝危险的味道溢出。 看来,让她在短时间内来西域,估计是不可能了。 接下来,他会慢慢等着。 他赫岱,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摩勒城快到了。 赫岱收好信,淡然道,“行程加快,到了摩勒城,换成骆驼。绿尤,芷昳送护白姑娘回汴京。” “是。” 白昀昀坐在马车内,感觉到马车掉头返行。 冰肌浮笑靥,掩饰不下去那点点失落。 公子果然是谋划千里的智者,也是杀伐果敢的冷心之人。 她知道,此般回京,是生生被公子送进了深宫君王侧。 仍是忍不住单手挑帘,盼眸望向远远分开如两条不相交地平线的另一辆马车,水眸情绪激烈波动,最后,如同那逝然不见的车影,渐渐淡了。 “白姑娘,外面风大。” 绿尤轻声劝道。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白昀昀突的启唇吟唱,丹唇皓齿,芙蓉面曳起皎然的笑,娇艳了韶颜。 绿尤被这绝美的一幕深深打动了。 清丽妙音久久响彻了大漠上空。 赫岱阖上眼,面容沉然似湖水,无波无澜。 别君容易见君难 宛济堂最近的生意清淡许多。 蓝衣女子气势汹汹地扭扯了美貌男子的衣领,凶巴巴道。 “顾染白!你个大老爷们吃白饭,可耻不可耻啊。” “人家食白米饭。” 顾染白眨着泛小星星的美眸。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一脚对上顾染白的屁股,而男子轻盈一侧身,落在大门前, “小细细好凶啊,人家好难过了。”顾染白一撅嘴,嘴巴嘟嘟扭身不见了踪迹。 南细细虚弱地吐了口恶气。 一眼看到那安静干活的盛曜,这段时日,盛曜只在后堂扫扫地,做些杂活,因不喜欢那些人看到异色瞳而围观盛曜,所以,就被南细细分配到了后堂。 男子面上仍是狰狞疤痕,南细细不禁叹气,若是脸上没那些疤痕,想必也是位清俊男子吧。 他身子比初时救回来的时候好了许多,只是他身上的毒,让她束手无策。 他一个无缚鸡之力的落魄人,什么样的人竟如此狠辣,毁容又下毒。 那毒之下作,活生生让盛曜失去了那种能力。 断子绝孙。 “盛曜。” 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像是将自己与周遭之物隔开来。 “饿不饿?” 南细细拉着他的袖子坐下,“你别那么老实嘛,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身体不好,累倒在我这儿可是想砸了我的招牌?” 若儿端着茶水点心上前。 “对啊对啊,你要好好听小姐的话,不然身体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若儿。” 南细细心情愉悦,“今日我们上街,盛曜,你也去!至于你的眼睛,本山人自有妙计。” 满意地上下打量着盛曜,面前的男子头戴斗笠,面容被遮去。 “盛曜,有朝一日,你若自己不在意了,别人也就更不用在意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让男子一怔。 “好啦。我们出发!” 冯氏绣庄。 “盛曜,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不如你自己选吧。” 若儿微微有些不满,“小姐,还以为你要给人家买点胭脂水粉呢。 “好好好,臭丫头,会给你买的。你也来选几套衣物。” “嘿嘿,小姐最好了……”若儿眉开眼笑地摇晃着南细细的胳膊。 笑语了一会儿,盛曜站在南细细和若儿面前。 南细细又感叹了,盛曜一身银灰色锦绣绒袍。 望之俨然,雅量非凡。 将这种颜色穿得如此好看的,竟是个毁容的男人。 “不错不错。” 南细细摸着下巴赞叹着,“冯老板,将这种颜色做几套衣物,款式要最好看的,你知道我眼光很挑的,做好后送来宛济堂。” 眼睛飘到一块有点点碎绣的蓝布上,“这块布不错。” 招手,“盛曜,你穿这个颜色也一定好看极了,试一下吧。” “老板,这块布色也做几套。” 冯老板连连点头,“小姐眼光真好,这是前日才从西域送来的布,上面的碎绣可是‘雪蚕丝’绣出来的。” “好啦!将这些全送去宛济堂吧。”南细细挥舞着小手,心满意足的跨出了布庄。 福裕酒楼的二楼贵宾阁里,临窗坐着的两人凝神注意着南细细几人。 其中一人,便是尹安。 “小侯爷无需急躁。” 出声的一人锦衣玉袍,带着几分儒雅,眼睛却带着令人不适的阴鸷和狡诈。 “只要答应了在下的几个条件,那女子不日定然沦为小侯爷阶下囚。” “好!你说!”尹安狠狠捏碎了手中酒杯。 一群官兵马队急急跑过,盛曜斗笠上的黑纱带过的风掀起。 “居然是他。” 胡卿崞暗叹,真是天助我也。 对着尹安道,“小侯爷,在下先失陪了。” 南细细急急忙忙将盛曜护在身后,警然地四处打望,转身看到盛曜已经将黑纱放下,南细细满意地点点头,“那尹安的狗腿子甚多,今日没带家丁出来,还是小心为上。 看不到盛曜的表情,隔着黑纱似乎勉强看得到他点头。 三人继续悠闲逛着街。 “唉,盛曜,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们去去就来。” 行至一个巷子拐角处,南细细忽然闹肚子,捂着肚子,将手里的零食递给了盛曜,拉着若儿跑得无影踪。 盛曜安静等在原地,背后绕过一人,那人正是胡卿崞。 “金环当世,银月耀人。” 胡卿崞缓步上前,悠悠然吐出这句话,霎时感觉到一股如蛇绕颈的冷寒杀意。 “公子且慢。” 胡卿崞掩下刚才的惧意,平复了语调,“在下,是来与公子做一笔交易的。” 南细细与若儿打闹着回到原地,“盛曜,我们回家吧。” 男子默然上前,紧随其后。 而后,胡卿崞闪身而出,站立街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三人,面上浮起冷冷的笑容,带着阴谋得逞的意味。 寿宗五十四年秋分,弥云北朝晋安武帝拟旨,六皇子祁昱陌德行高洁,文武韬略,圣品为安,顺应天时。即日起封为贺靖太子,入主东宫,翌日行太子冠礼。 金门县。 农田间的稚童年幼,天真纯洁,胖乎乎的小手端着碗水,泼泼洒洒地乘过来。 “妞儿!小心点!别摔了啊!” 倒完水的妇人头也不抬地整理水壶和碗。 话音刚落,妞儿脚下一绊,整个小身子腾空摔向前。还未叫出声,一抹青色丽影将小女孩抱入怀中,右手上稳稳地接着碗。 “哇!”妞儿眼睛里是满满崇拜的小星星,“写画姐姐好厉害哦!” 一根纤细玉指轻轻碰上妞儿的小脑门,“下次再这样莽莽撞撞,姐姐可不会再让写画接住你了。” 妞儿眼睛再次一亮,眼珠子转呀转,露出无敌可爱的笑容,“妞儿知道南姐姐最疼妞儿的!” 喉咙被清凉的井水滋润过,只觉得浑身清爽,这夏日刚过,热意并未完全退去,焦躁的不适感总算得了点解脱。 南细细蹲下身,捏了捏妞儿的脸蛋,手指避开了妞儿脸上淡淡的圆点疤痕。 “今天有没有喝药?” “恩哪!一口气喝光光!”妞儿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真是难为这么小的孩子了。南细细心下苦涩。 近日热病疫症蔓延至漯河一带,沿河的十几个县,特别是青安,金门,济广的疫情最为严重,当地都是比较闭塞的小地方,医馆药铺稀缺。 宛济堂早日囤积的药物分发殆尽,汴京城内和周边的几个店财力吃紧,其余分店远水解不了近火,短时间药物也无法及时送达。 宛济堂只有选择高价购进药物,而那些药材商人竟然在此时昧着良心发国|难财,药价高得离谱。 一时间愁煞了南细细。 前几日在遥城的顾染白差人送来了三十万两的银票,使得暂时缓过了现下的危机。 南细细眯着眼抬起头望向天空,秋日的天空被太阳染得金色凛然,几抹云丝风韵流畅,似蓝白的布板,洋溢着温润的氛围。 金门疫去 一年过去,这期间发生了很多耐人寻味的事情。 祁昱陌登太子之位的大事拖延了整整一年,只因很多不明势力暗里阻扰,特别是那严安竟然煽动多方朝堂权贵阻止。 宛济堂近年的生意也大不如以前,前几月收入竟达到冰点。 她分身乏术,一边是照顾宛济堂的生意,一边又要奔波于这些疫区。 而这一年,疲于诸事,人渐清瘦。 很累啊。可是这担子,一但挑上肩,便是不易卸下了。 她要护那南家,还有她于祁昱陌的承诺,甚至于她这般不服输的性子。种种此般,接下来都是不由她的了。 一叶金黄,翩然入目,她伸手接入掌中。上面脉络分明,却到了枯落归根的时节。 她不禁尔然。什么时候,也能如这秋叶孑然出世,放舟五湖之内? 而那时候,谁能将她护若珍宝,流离世间? 祁昱陌,此刻的你,该是笑着的吧。 在远离弥云北朝的另一方土地。 西域扩张领域杀伐异族的几场大的战役里,那西域的赫岱连设多番好计,运筹帷幄,激战疆土。 九朝之战。 赫岱领兵三万于韦津对峙萨然族十万屯兵,赫岱分出两万兵马攻萨然城西侧蓝茵河流域,守城兵中计,全力堵截。 剩余一万兵马隐于山林,飞足登城门,翌日,萨然城破。 赫岱命人诈降,回城的萨然城兵全数被俘虏。赫岱手下兵士伤十二人,无死亡人数。 第四日。 萨然族兵士剩下六万,萨然王一再战败,于第六日纠集民众,强行征兵,凑齐八万,直逼韦津。 第七日,赫岱命风吟将军迎战萨然,利用其脾性,将四万萨然兵引入韦津东面的万谷峡,全歼。 第八日,赫岱只将兵士派出一万正面迎战萨然,摆下车轮阵,迷幻对方,尽数全歼。 第九日早上,活捉萨然王及俘虏手下兵将八千,凯旋而归西域。 九朝之战,震惊诸国朝野。 当初南细细从写画与西域的信里得知这些消息,她承认,她的确在为那该死的祸水担心。 她很怕祸水那白嫩嫩的漂亮脸蛋上多出几道碍眼的疤痕。 一年多来,信里乾坤,早已将她磨得神神叨叨,每次听到他以身试险,视物如玩的事情,她都很冒火。 记得赫岱前年回西域后不久,写画执了信给她,那遒劲苍然中带着飘逸的笔迹惹得她红了眼眶。 祸水的情书啊情书,南细细颤抖着小手打开信,居然是一副画? 画里一只苍鹰抓着头小猪,盘旋广袤无垠的金色大地上。 她猜了很久,未领悟其中含义。 后来信不小心被顾染白看见了,那厮笑得浑身乱颤,后来,顾染白绯红着脸乐道,“偐修的意思是,将来带着你这头小猪去西域纵观美景,游历天下。” 南细细抽搐着嘴角,古人表达感情的方式竟是如此婉转? 纤指抚过画,停留在苍鹰上,轻轻戳了戳,嘴里嘀咕道,“祸水,最近有没有去拈花惹草?” 遥远大地上的西域城宫殿。 大雪覆盖宫墙瓦砾,宫人列行于殿宇走道内,琼花宫灯高挂于飞琼玉宇突起内,与这冷清境遇里增添几分柔和旖旎。 “嚏!” 豪华大殿上飞出一声清然的喷嚏,那人蓝墨色的大耄未解,身姿俊然拔立,长眉轻蹙,宫灯在其身后投下剪影,如同一幅点墨山水晕染开来。 狄琂闻声放下手中琉璃杯,锐利寒冷的目光有了几丝柔和,看向那人,“受寒了?” 赫岱未语。 旁边一人油嘴滑舌地说道,“恐怕又是那个姑娘在想念公子了吧。还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哪。”后面的调子竟带了几分女气。 “芷佑,你是想本皇子剪了你的舌头吧?”狄琂眼里犹带柔和,口气却威严生寒。 “啊,那个,我想起鸾耀殿还没有巡视完……”油腔滑调的人迅速闪人,却意外发觉那个蓝衣公子嘴角淡淡的笑意。 八卦啊八卦,天人之姿的冷人公子居然会为了一女人傻笑! 简直就是劲爆福利,把这个消息卖给那些小宫女们,又能赚个体钵满盈,此时芷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挥手屏退所有宫人,狄琂挑眉望向赫岱,“偐修,你当真会为那女子弃我西域大业?你究竟是动心了还是只是准备利用她?” 赫岱自顾坐下,修眉扬起,淡道,“未必。” “总有一日,你会这样做的。偐修,我早知会有留不住你的一天。” “所以你找了胡卿崞?” 赫岱直言,目光安定。 “他永远代替不了你。只是偐修,是你教我的,奸相谋臣,朝堂之根本。他充其称奸相,可是偐修,你教我为难了。” 赫岱抬首饮了杯琉璃杯中的西琏酒,启唇道,“无需过虑,我承人之诺,为期尚早。” 为期尚早,那这为期,又是多久呢。 大堂上独坐的皇子肃然冷峻,抿唇蹙眉。 偐修,为了你我的大业,不择手段,当断其乱。 这,也是你教给我的。 金门县疫情过去后,大街小巷便呈现了一片百废待兴,欣欣向荣的景象。南细细揉了揉太阳穴,多日来紧蹙的眉总算舒展开来,笑靥浮上面容。 风吹衣袂飘然,罗袖盈起,连日心中的密云盖天终究尽数散去。 “走吧,回去了。” 南细细正要上马车。 “南姐姐!南姐姐!”远处妞儿和一众受过宛济堂恩惠的百姓走上前来。 “妞儿。” 南细细无奈地摸摸妞儿,她脸上恢复得完好,光洁如玉,小鸡蛋一样嫩滑可爱。“姐姐不要走好不好?妞儿舍不得你。”大大的眼眶里竟溢出了泪水。 “妞儿乖。” 南细细抱起妞儿面对着金门的百姓,心中犹自喟叹,历朝历代的老百姓都是受着最重的苛捐杂税,住得最破旧的房屋,过得最寒酸的生活。 每当有战争,病疫袭来,百姓也是最无辜的人。 “大家请止步。此次疫情严重,扩染之广,宛济堂受了贺靖太子之托来这疫区为百姓们解除病疴,承蒙太子厚泽,宛济堂才得以予百姓施医赠药。” 南细细有意为祁昱陌招揽人心,又道,“细细言尽于此,大家保重。” 放下妞儿,蓝衣身动,不再回头。 行出金门县外,仍依稀可听见山呼海喝:“贺靖太子万福!南姑娘万福!贺同太子万福!南姑娘万福……” 南细细轻吁出口疲涩之气,阖了双眼,困顿席卷眼帘。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金色秋光晕晕洒遍大道,给过往的路人都染上了斑斓的光点。 汴京一如既往的繁华奢靡,歌榭酒坊,门庭若市,似乎这连月来的疫症并未给此地带来任何一丝的影响。 若儿将脑袋伸进马车问道:“小姐,直接回府吗?” 南细细一觉方醒,眼中水波脉脉,舒展腰肢,略思忖道,“去‘秦淮楼’坐坐。” 秦淮一楼昀水月,汴城倾世相辉映。 未踏入朱红雕花大门,只听得玉音婉转流,风回庭院,声声清音肠断离人泪。 “好曲!”南细细扭头瞧见身旁迈步行过一白衣男子,萧萧风流玉符坠,罗衣华袂自显清高。 这江南怪才陆思昂也闻芳而逐吗?南细细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随着走入秦淮楼。 秦淮楼之所以闻名中原,重于其“雅”,且不论男女,都可入楼。天下王孙公子小姐贵妇何其多,却人人都想与这秦淮一遇。 幽兰明灯辉映一室,翻紫摇红绮绣毯行间而过的女子莫一不是碧玉年华,诱香袭人,甚于静立其间的小厮男子,都是丰神俊逸,风流蕴藉下而吹箫引凤。 “美人,美人,果真是美人云集的地方啊。” 南细细摸着下巴感慨万千,引得若儿噗嗤一笑。 “姑娘,这话被公子听去,可是会吃醋的。” 日渐相熟,写意写画也能如若儿般与南细细玩笑自如。 喝进去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哀怨地瞪了写意一眼,“什么跟什么嘛。” 可惜她是俗人,无福消受这般般入画的画中娇们。 百无聊赖之际,听到不远处的几位窈窕美娘们聚在一团打趣。 “纤水,那前几日小侯爷送来的玛瑙绿黛石被你摔了,这今日饶是他本人亲至,你竟也称病而拒,真不知你这小脑袋瓜里想得什么。难不成还想清心寡欲做那菩萨去。”几声调笑燕语而起。 “那尹安苟且鼠辈,欺民霸女。我萧纤水虽无富贵身世,却也清白自好,岂能与那等人狼狈!” 柔柔女声里竟有几分傲气油生。 “唉,可惜那小侯爷也不是轻易好糊弄的主。” “对啊,还是昀昀命好,先有那西域的医仙公子执手相护,暗自相助,后有皇后当姨娘。如今回了秦淮楼安歇,也是待嫁太子妃的贵命。” “据说皇后娘娘是极喜爱昀昀,因没了娘家人,这年内的恩赐嫁妆从未间歇,那些堆积了昀昀院子里的一地赏赐,恐怕咱们一世都是消受不起的。” “各人有各命,命里无时莫强求。” 萧纤水似是极坦然,闲闲适意尽眉间,“我呀,只想一生得一人足矣。” 又是一阵灵语荡漾,百花满堂。 南细细似在盯着青白瓷杯出神,手中香茶渐冷,渗透肌肤,杯上技艺精湛,月里嫦娥艳颜美绝伦,却敌不过一生独自凄清。 视线回转,静言道,“我们回府吧,天色晚了。” 起身欲离。 行自楼下,曲转回廊,有一小厮突得先撩起面前回拢青纱。南细细愕然而立,面前那人,依旧风华流然,星眸摄人,举动间而松散游闲情。 “统统给我退下。” 威严天成,长身玉立,祁昱陌眸光未转,缓步上前道,唇边溢出几许笑意,“听谢裕说你刚回了汴京就往这儿来了,怎么不回府里歇着?难不成想看秦淮楼的美男子?你面前不就站着一个么。 南细细拧眉,薄颜淡拂过难掩的恼意,“我乏了,恕不奉陪。” 错身而过,却被长臂一揽,紧至怀中,龙涎香气盈盈绕鼻,“怎么了?这就恼了?”头顶上闷笑出声的人眷恋怀里的柔软,不肯松手。 “这里可容不得你耍流氓。”南细细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谁敢多看一眼,剜目之刑。” 悠然命令的祁昱陌似是颇不在意。“恶劣的男人。”怀里又传出不愉的声音。 “那又如何?”身侧一池清水晚荷开过了韶华,枝叶轻曼,别样的妩媚纤弱。 南细细支手微微使力推开了他的胸膛,正色,“祁昱陌,我不是由人戏耍的笨蛋,即给不了一世安稳,就别再流连反转,空增虚迷。” 祁昱陌面色未改,“你怎知我给不了你一世安稳?” “我南细细何德何能,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目光微眯,脸色微沉,祁昱陌道,“你喜欢上了赫岱?”难以抑制的怒气暗生。 “是你要娶白昀昀。” 南细细不再看他,“我心胸狭小,只容得了一人。或许,那人就是他了。” 手腕攸地被握起,祁昱陌脸色没了一向处之的玩世不恭,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必须娶她,不过,我并不打算放你走。” 他浑身散发的危险之意不言而喻。 南细细望着面前俯身而来的熟悉面容,心里竟生了从未有过的悲凉之意,“祁昱陌,我要走。” 凤眸溢出怒火,祁昱陌右手将她拉入怀里,倾身而压,触上的柔软竟是让人沉溺,难以自拔。 似乎感觉到自己太过粗鲁了,祁昱陌放轻了动作,流连在唇瓣上,忽的尝到了涩意,吻干她的泪,柔声说,“好啦,我不欺负你了。像小时候我欺负你那样,你再报复回来就好了。” 南细细泪眼未干,淡言道,“祁昱陌,我们两不相欠了。宛济堂我可以交给你,你放过南家。而我南细细,再不会踏足你的一切。” “你这是在吃醋?我竟不知细细吃醋的后果如此严重。” 他笑言,接着又道,“我们自小相处,你虽不说,我却知你心意。我无需你帮我筹谋人心,奔波于此,只想等这一切朝堂风云平定,予你承诺。只是,这白昀昀,是母后之请,我只宠不爱,不得抵违。细细,我可 以允你,此后至此你一个,荣宠一生。” 南细细忽然低声笑了,扬起脸道。 “祁昱陌,你觉得我会成为那后宫中玩弄心计,争宠夺位的女人中的一个吗?而对于白姑娘,只宠不爱也只会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你我青梅竹马,我承认,我的确对你有情。可是,到如今,我突然明白,儿时之恋,不过幼稚。而你,也不会是我南细细的良人。祁昱陌,我不怨你,我只在今时祝你和白姑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好!好!好!” 祁昱陌怒极,只连道了三个好字,一甩银袍转身,拂袖而去。 南细细久久站立在原地,似要把他的背影最后刻进心底。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她今生懦弱至此,这等时刻才明了自己的心意,以为借着对赫岱的热情能减去幼时朝夕而生的眷念,可如今,罢了,一切都已经枉然。 还卿一杯相思泪,恨不相逢沦落时 她不舍,痛极,却不后悔。 也许弃之,才是她最洒脱或自欺欺人的选择吧。 药栏花榭,女子靥铺七巧笑,俯弄柔兰。月儿初露半遮颜,楼台水阁其华谧而不宣。 若儿在苑外探头,转过身叹气,“小姐已经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天了。到底出什么乱子了?” 写意,写画摇头表示不知道。 终于听见清柔女声传来,“若儿,将那坛‘君子’取出来。” 若儿心里一忑。 那坛“君子”是小姐当初与六皇子一同亲手埋在苑里紫叶梧桐下的。 那日小姐戏言,等六皇子君临天下那日,便取出送与他当贺礼。 绿竹摇绕,借着水色月光,若儿大胆打量了一下,发现小姐脸上只是带着皎皎笑意,无所它情。 “小姐……”总觉得不比往日,若儿开口道。 “若儿,你们早些歇着,今个儿我馋了,想尝尝这‘君子’酒的味道。”女子未多言,却不由生出距离之感。 若儿不情愿地退下。 揭开红泥小盖,微有香气,清而不淡。浅青色琼液一入银杯,美酒放香,绵绵悠长,启唇入喉,酒气浓而不酽,触之细腻。 一杯见底,顿觉肚里辣烈,后蕴脉脉。只觉空杯余香,经久不散。 南细细伸了懒懒的腰趴在冰凉石桌上,轻声道,“好酒!好个‘君子’酒。” 再倒了一杯,星眸微嗔,举杯对着酒坛子,“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杯杯酒入愁肠。 终是不胜酒力,手脚偏软,仰身斜斜滑躺入花药之中,手摇摇抬起,指着明晃晃的半弯月亮,“你,说你呢,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哈哈,原来我也会背诗呢……喂,你在笑我不像女人?我,我就是不像女人,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你还笑!” 眼前是一张笑靥夺目,眼波幽深的脸,气得她软软挥出一拳,却在半途被拦截。 “还是第一次瞧见细细喝醉的样子呢。”顾染白接到她回来的消息,从遥城急急赶来,一进了芍苑就看到她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模样。 听见声音,南细细醉眼微眯,支了另一支手撑起身子。 “小白来了啊,来来,陪我喝一杯!我今天高兴,救了那么多百姓,真的,很…高兴……” 顾染白一身浅青丹枫袍,衣角处绣有水墨色远山深岱景图,那做工精细无比,缂丝细极,显然出自苏杭第一名绣杜千手。 凤眼瞟到石桌上的酒坛,走近单手挥香,嘴角浅勾,“你倒是会享受,这天底下最后的两坛‘君子’酒竟会被你抢了去其一。” “那是我耍祁……就是想尝尝味道,究竟哪里如此稀奇,现在觉得,酒劲也不过尔尔嘛。” “哧……”顾染白看着面前的玉软花柔,笑道,“这‘君子’酒杯杯醉心,你瞧你,到底是醉了,在这儿说着胡话。” 眼前女子醉眼迷离,词不达意的模样。芳香盈鼻,他心弦隐隐作动。 “我陪你喝。” 顾染白叹气,长袍揽起,席地而坐于她身旁。 “好酒!”酒之纯冽,沁人肺腑。 “别,别喝那么快嘛……” 女子嘟囔着不满地抢过顾染白怀里的酒坛,“这酒…贵着呢……” “呵呵。”顾染白酒醉酣耳之际,衣襟半解,丰彩天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小白……你,给我唱个歌如何?” 南细细半身伏在酒坛上,几分无赖道,“我五音不全,所以还是你来,助助兴吧……” 顾染白睨眼瞧她,嗤嗤笑起来,居然闲闲击箸而歌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声音低沉悦耳,飘逸动人。 细细愣神半晌,闷闷道,“别唱了,我不想听了。” “细细。”顾染白面色醉意晕染,可眉梢眼角里却半醉意也无。“原来你真正喜欢的是当今北朝太子。” “我没有。” “细细,你当初骗得了所有人。可是现在呢,所有人都明了了。” “那又如何?” “对于偐修,你这样也是很不公平的。” “他,也是不会动情之人的。”她头疼欲裂,自己似乎茫然无比,到底有没有喜欢上赫岱,她也不知,只觉当初种种本属玩笑,而今演变,连自己的心都不再清晰,混沌迂回。 顾染白仰头,墨发泻地,仪态绝色,张口含了最后一口酒,淡然轻笑。 偐修啊偐修,你早就料到细细心属之人了吧,可如今,这丫头糊涂至此,该如何收场呢? 月意荣华铺泄一地。 酒坛发出空响声,那罗裳韶颜缓缓后倾。顾染白手腕翻转,揽人入怀。 渐消酒色朱颜浅,欲语离情翠黛低。 顾染白稳稳站起,身形屹立。凝视怀中软香半刻,踏步向房间走去。 替深醉女子掖好薄锦被角,伫立一会儿,转身退去,不肯多留。 立于庭中,顾染白伸出手指抚着额角,摇头望月,笑意研研,“今晚怕是醉了。” 秋水淋漓,月色遗光,暧昧了这一醉方休的夜。 西域皇宫。 赫岱目光幽深,似有所思。 昨日她竟然为了他喝得酩酊大醉。 尽管之前,他早就了然那丫头心中所想,陪她玩一玩,无所大碍。 可事到如今,天下人都知了她南细细心属北朝太子。 事理太过明了了,反倒让他不愉。 西域的秋日,显得如此闷燥。 一群乌鸦从女子身后振翅飞过,袅绕着大团乌云密布…… “这,”颤抖着小手,深吸了口气,面前明显惨遭蹂躏的大片花药,“都是我干的吗?” “是的。” “是。” 众人静静候在身侧,出言指控。 南细细老泪纵横,心如死灰,“我那能治病能卖钱的‘舞茸’啊,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啊……” 抬眼见到一地落红,猛吸冷气,“铃兰!谁…手贱把它给折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极有默契的不语,集体默哀。 顾染白被这惨绝人寰的哀嚎闹得醒来,只着了月牙白的内衫,倚门而至,笑而生风,“怎么了,这才知道心疼了?昨晚上折得那么欢,我拉都拉不住。” 失魂落魄呆滞的女子轻轻瞟了他一眼,继而轻轻飘走。 留下大笑出声的顾染白。 还好还好,这粗脑筋的傻子恢复甚快。 宛济堂。 以手支颐的女子百无聊赖地拨弄了几下算盘,长长哀叹了声。 “若儿,盛曜和蔡伯怎么还没回来?” “据信说路上遇见山匪,便耽搁了几日。” “没出什么事吧?这批药材甚是贵重,当然会被匪盗打上注意了。” “没事没事,这次采货可是请了铁家镖局的二当家呢。” “那怎么还没到啊……” 南细细又哀怨到,最近生意难做,特意遣了盛曜与蔡伯同去如今战火纷飞的北方采办贵重药材。 为的就是想在与西晏堂新一番的较量中更胜一筹。 天下佳节唯忆此 因它是吾丧命年 展眉望去宛济堂对面新修缮的店铺,崭新的“西晏堂”的招牌在秋阳下泠然溢光。 “回来了回来了!”若儿乐颠颠地跑来,眉开眼笑,“他们回来了!” 一队人马在宛济堂侧门停驻,伙计们正有条不紊地从马车上搬运货物往后府库房。 南细细撩开布帘,半带欣然,“回来了?”目光略略扫过一众队伍。 一身风尘的盛曜揭下风帽,立于门前,静静望着南细细,目色复杂。 南细细走前去,吟吟笑道,“你瞧你,胡子都生出这么多了。”突觉不对劲,“蔡伯呢?” 盛曜异色双眸中泛着奇异的情绪。 随行的伙计有几人围前来,面色悲怆,其中一人带着浓重的哭腔,“蔡掌柜他…他…去了……” 如雷灌顶,南细细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呆问,“去哪了?” 若儿已然听懂,泪如雨下,“小姐,小姐…他们说,蔡伯他,死了……”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南细细像是听到极好笑的事情,似笑非笑地拨开众人,朝一众队伍后走去。 “蔡伯,出来吧,学我呢?你这点老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花样了?出来出来,我还想看看你这次又给我带什么稀奇玩意。” 直到最后,见到那口崭新漆木棺材,才突然怔住,忽然死命开了棺材,指着空棺材冷笑,“你们玩什么呢?去采货竟给本小姐采一口棺材回来?找抽呢?”旁边有人用力抓了她的一只手,塞给她一件硬物。 差了几枚珠子的红漆老算盘,许是用得时日过久,颜色有些泛黑,每枚珠子却闪着温润的暗光。 有好几次,她都拿这算盘戏谑过蔡伯,说他家财万贯的,还老揣着个老旧的算盘,让手下人看了还不笑话。 她记得那时蔡伯微微乐道,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几许幸福之意,“这是老朽早去的娘子赠的,这辈子老朽是丢不开了。” 可是,你这不是丢开了? 几日内听到不少叙述,大多都没有听进去,喁喁多语中她依稀听着几个词,“山匪打劫”,“失足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大堂里再没有那个佝偻着背专心致志拨着那破算盘,偶尔见到她出来,笑着的老脸呵呵乐着冲她点点头,或是看到哪个伙计抓错了药,轻轻呵斥一声,不慌不忙地晃悠在药柜前指指点点的老头子了。 天灾人祸,人命在此时仿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人生只若初见。 那便是永世美满,无欲无求的了。 可惜,这世间不会如此幸好。 秋雨偏浓,惆光微蒙间终见晚秋清凄,雨声淅淅,坠落一地枯黄,珠滚玉摇,似在为谁而浅吟低唱? 山林间孤坟独起。 若儿给南细细撑着伞,“小姐,走吧,天气凉了。蔡伯也不会忍心你在这儿受寒的。” 南细细思绪转回,怅然叹气,“走吧。” “小姐,我要是会武功,我定会找那些山匪血债血偿!”若儿小手攥紧,怒气未消。 “怪他们又如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到底,还是我不该让蔡伯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衣襟拂动,她感觉到了几丝寒意。 “这怎么能怪小姐呢!这只能怪那些山匪太可恶!” 若儿啊若儿,你只知冤债有头主,却不知这世上万般种种皆由命缘。 数月后。 雨过天晴,阳光初好,扬扬洒于一室。 南细细正背身翻晒着西凤花。 这还是去年她随口道的,不料前几日祸水还命人真给她万水千山地送来了。 西凤,西域极寒极阴之地所出。花状似冠,色泽淡丽,却异香奇绝,可入药做酒,功效甚广。据说七年花期才开满深谷,这宝贝的价值可不容小觑。 几年前南银国主爱女忽染重症,名医开方,首味药便是西凤,而那时未到西凤花开之期,南银王出了十万两黄金寻药。 南细细眯起眼哼哼,好家伙,这祸水一送就送了四十万两黄金给她。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若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茶盘里的的茶水洒了一身。 “你这丫头,不要跟我一样冒冒失失的。”南细细拿过手帕擦擦手,轻喝道。 “小,小姐,外面来了一群官兵!说,说宛济堂进了假药,吃死了人!来抓主事的了!”若儿急得跳起来。 写意,写画闪身进了房间,“姑娘,还是避避吧。” 南细细略微吃惊,思忖道,“这事是对着我来的,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谁一直以来如此针对宛济堂。” “姑娘。”“小姐!”写画写意和若儿想劝她。 “不要担心。”女子面容沉静如水,皎若秋月,徐徐迈出房间。写意写画一时竟恍惚觉得似乎看见了那远在西域之人。 大堂里闹哄哄的,大夫和伙计们被官兵拦在一边。 盛曜忽然拦住她,异色双眸一瞬不瞬都盯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放心啦。盛曜,宛济堂就交给你了。我会平安无事的。”南细细笑了笑,绕开他,一步步走前去。 “宛济堂私进假药,谋害人命,据北朝历代历法,其罪当诛,来人,先将此人关入刑部大牢!” 祸水,我今日才知你那日被带去刑司衙府是怎样的感觉了。 那就是,很不爽。 南细细翻了几个大白眼,皱眉看着身旁欲要上前羁押她的几双手,冷声:“别碰我,我自己走。” 多事之秋。 牢房的饭太难吃了,一坨冷饭,几根青菜,简直是比她自己的手艺还差。 “加菜!加菜!加菜!” 牢房里顿时哀嚎顿起。南细细盘着脚在角落坐下偷笑,这些人那么好教唆,入狱的几日内她已经引起了七八次狱内暴动。 “给我进去!”狱卒怒喝一声,将南细细推入一间空牢房,狠狠道,“这下子看你怎么作乱!” 南细细抬头做望天状。 待狱卒离开,南细细才仔细打量起这间牢房,不错不错,这房间甚是宽敞,干净明亮,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冷清了。 “你倒是会享受。”带着几分好笑,顾染白打断了某人仰天大躺哼小曲的状态。 “顾小白!”南细细翻身而起,喜道,“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都是你爱吃的。”顾染白身披薄裘,俨然玉立,“这天气寒了,若儿托我给你带了衣物。” 多事之秋 “好啦好啦,啰里吧嗦的。”细细口里含了饭菜含糊不清的,“案子怎么样了。” “很难。”顾染白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稍稍正色,一边打开扇子遮住细细那边飞溅的米粒:“你似乎惹到什么人了。这案子证据充足,全都是指向你的。” “哦?”细细抬起脸,皱眉道,“我得罪的人可多了。这次宛济堂可栽了大跟头,所有的店都被下通牒查封起来,我现在可成了穷人了啊,怎么办呢?” “你还怕没钱?”顾染白又笑起来,“别担心,偐修和君无先现都知道你的事,我们会保你平安无事的。” “出了这破地方,我一定要大吃一顿。”南细细恶狠狠地叉腰对着空荡荡的牢房喊。 “九龙斋的齐师傅又新做了道私房菜。” 女子眼睛一亮,“啊啊啊啊啊,我要吃我要吃!” 顾染白笑意浅浅:“好好好,出狱那日就带你去。” “还有,你的爹娘从南叶山庄赶来了,前日没有被允许入狱探视,现今住在我那处庄园内。” 南细细停滞了手里的动作,扬眉表示不满,“谁告诉他们的。” “你先别恼。” 顾染白慢慢道,“你以为你的事瞒得住他们?细细,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处处盘根错节,疑点重重,却又令人拿捏不到任何漏洞。我们都需要从长计议,你要耐心。” 南细细揉揉脑门儿,疑惑道,“咦?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案子不是上头有明言谁都不能见我嘛。” 顾染白勾勾食指,神秘万分,引得南细细好奇侧耳前去,呵气触及,“就不告诉你。” 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顾染白魅然一笑离去。 窗户上泄进的几丝稀疏的阳光慢慢隐去。 南细细斜眼打量了面前站着的人,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最后只是暗自想着,男人的心眼果然是比女人小的。 “细细。” 尹安着了一身锦色绣袍,右手上镶嵌的铁钢敲击着牢房的门桓,露齿一笑,恶心地南细细差点把刚刚吃的东西全呕出来。 “咱们算是老朋友了吧?”尹安自觉风流,迈到她面前,“本小侯爷说过,你对我做的事情,我可是会加倍讨回!” “哈~~”女子打了个哈欠,眼角飞出来眼泪花儿,“有屁就放。” “哈哈!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尹安怒笑,“我的目的就一个,就是,整得你倾家荡产,生不如死。” “可惜呢,我这罪名一但成立,便是死刑,斩立决应该没办法生不如死的吧?还有我这人呢,其实是觉得钱财乃身外物的。” 细细面无表情道,“让您老失望了,真是过意不去呢!” 尹安怒目圆睁,张开口忽然笑了,“本小侯爷不妨告诉你,你知道你怎么被陷害的吗?容本小侯爷想想,唔,送你几个字,‘众叛亲离’挺适合你的。 听闻此言,南细细心里募然一沉,果然顾染白猜得不错,是宛济堂出了内鬼。 尹安得意狂笑,走出牢房,忽而一顿,“对了,听闻你与那西域赫公子交情不错,我再送你个秘密,西晏堂的主事人便是那赫姓公子。” 最后一句竟故作神秘,放轻了声音。“想必贺靖太子正忙着筹备婚事,疏于你这少小密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渐而远去,南细细坐在草铺上静静想了很久。 她来这古代后,自恃手段聪敏,原来这天底下最可笑的,就是她了。 原来以为祁昱陌非她良人,她将一颗心思移到祸水身上,原来这人也是逢场作戏而已,对她有的只是算计和谋划。 牢室昏暗,冷清寂寥,她隐在黑暗里,合上眼,倒也觉得无比平静。 这今日,怎么这般热闹?南细细懒得动,一动不动地背身躺在草铺上。 祁昱陌一踏进这又小又黑的牢房,顿时便生出了怒气,“来人!”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狱头弓腰询问道,“怎的不点灯!”“是是是,太子息怒,小的马上命人点灯。” 室内油灯大亮,祁昱陌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单薄囚衣女子,心脏像被谁的手狠狠揪起来,他冷声道:“都滚下去!” “是。” “是!” 祁昱陌微微俯身,伸出手环住女子瘦削的肩,皱眉道,“受委屈了?” 南细细懒声道,“别碰我,身上臭。” 感觉到后背传来隔着胸膛的震动感,“那又怎样?” 南细细无语,这人厚脸皮该是得了她的真传。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默然着,最后祁昱陌在她耳后留下浅浅一吻,“等我,会接你出去的。” 是夜,静幽无声。 西域大金宫。 宫娥云鬓花颜金步摇,舞尽媚颜。 殿上坐着的几人却神情各异。 君无抬头望着狄琂,欲言又止的模样引来狄琂询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 “二哥,放过南姐姐吧。” 君无白衣素裹,眸子纯真,身子微微前倾,略显紧张。 狄琂长指把玩琉璃玉杯,笑而不答,却看向右侧之人,那人看似目光灼灼,尽赏歌舞,却怎知那七窍玲珑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偐修,你说呢?” 狄琂嘴角勾起,“放过那女子还是?” “随你。” 赫岱眸色淡然,微眯起眼,带了几抹危险的意味,又道,“你的胡卿崞胆色不错,敢碰我的人。” 狄琂敛笑,“是么?又待如何?” “我会让他。”赫岱悄然勾唇而笑,颜炜含荣,宜笑遗光下竟辉映了一殿风华。 “悔莫当初。” 大殿里众人看似言笑晏晏,帘卷纱绡,骊珠翠琅,将这暗波涌流掩于旖旎交错中。 北朝城郊东林坡,一人鬼鬼祟祟走至乱树丛里,似乎很警觉地打量着四周,老半天才装作无意走近一处歪脖大树根下,蹲下身刨着什么东西。 手竟微抖,打开了布包一角,金色锋芒似刺到了他的眼,又惶惶盖上,复又紧紧抱进怀里。 嘴里还喃喃自语,“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只是……我也是要保住兰儿和孩子的命啊,我,真的不想这样做的……谁?谁在那里?” 如惊弓之鸟般从地上弹起的男人惊慌失措抱住布包不停地后退,“谁?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该是明白的吧?”蒙面男子声音浑厚而戏谑,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你们,你们不会是……可是可是他答应会放过我们全家一命的?”男人惊疑未定,似乎难以置信。 “呵呵,可是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斩草除根呀。”调笑着的蒙面男子话语里竟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男人浑身一颤,“你们,你们,难道兰儿他们?” “啧啧啧,你瞧瞧那个方向,还真是火光冲天,惨绝人寰呢。”蒙面人目光放向城内,果然城西方向有一处烟光冲起。 男人颓然倒地,怀里布包滑落,锭锭金元宝四处滚动开来,“你们,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我,我跟你们拼了!”死命跳起向黑衣人们冲去,却被领头黑衣人轻松反扭背身。 “啧啧啧,这小身板,还想报仇呢?” “尹丘,你这个畜生!我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李成悲愤难当,嘶声力竭吼道。 “原来如此。”黑衣人眼里笑意盛然,抬起剑柄击晕李成。 刑罚 身后的黑衣人纷纷解下蒙面,前两人赫然就是写意写画。 写意面色淡淡,“芷佑,你还是如此啰嗦,若是公子定……” “若是公子,那母子恐怕真会被烧死吧。”芷佑朗然大笑起来,露出黑罩下俊然非常的脸。 “公子有命,必须救出南姑娘。”写画一边指挥身后其余人将李成带走一边道。 “真好奇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连你们都如此上心。”芷佑捏着光光的下巴不解。 “姑娘是好人。我们只需救出姑娘,勿要格外生事。”写意目光生出几分担忧。 “好了。”芷佑重新戴上罩面,“我现在去护国侯府玩玩。” “芷佑。”写画肃容道。 “我会有分寸的。”芷佑眸中笑意更盛。 月色柔柔辉映了牢室,南细细翻身不断,心绪起伏。 她将来龙去脉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先是蔡伯之死,死之蹊跷。若说摔下山崖,就算尸骨被野狼噬尽,总会有些残余的衣物吧? 可是,她那日遣人下了崖底,那下面,分明无一物。 再是后来被那李秀才状告入狱,说是他哥哥买了堂里新进的东虫夏草,回家后食之毙命。 后那仵作验尸,确认是食虫草中毒而死。接下来官兵搜查,从堂中搜出了大批亚香棒虫草,与冬虫夏草形之神似,却含有剧毒。 她明明记得她亲自验过,却是虫草真品。如今,只有一个解释,虫草在她入狱后被人调包了。 而堂内所有人,都是经她细心挑选过的,虽不都是聪慧过人,却大多受过她恩惠,倒也是忠心可嘉的。 她思绪放慢,终是将重重疑点集拢一人。 盛曜。 她立马停止,不愿再想。 他,怎么会? 不会的,不会的。 南细细勉强说服自己,那日救下盛曜之时,尹安分明将他伤得那么惨。而她也坚信,盛曜,绝不会做出害她之事。 幕夜沉沉,心,似深深。 “怎样?”顾染白支着下巴询问刚刚坐下大口喝茶的芷佑,芷佑被水噎得翻了几个大白眼,沾沾自喜道,“我芷佑一出,八卦手到擒来!” “顾公子是在问你查探到什么关于案子的消息没有。”写画为他再倒上一杯水。 “当然了。那尹丘就是尹安的手下,事情明摆着就是他们做的了。”芷佑用手扇扇风, “对了,我还看到一个人。” “谁?”写意忍不住问。 “胡卿崞。” 芷佑面上露出嫌恶的神色,“那个小人就是给尹安出谋划策的人,而且他计划一举全部盘下即将被朝廷充公卖出的宛济堂。本来还要继续偷听的,可那胡卿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就闪了呗。” 芷佑脸上犹有意犹未尽的感觉,“那尹安原来不仅好色也好龙阳,真是劲爆的八卦呢。” “可惜没有找到证据。李成的一面之词刑司衙府府首很难采纳的。”写画接着道。 顾染白嘴角勾勒出几抹魅然天成的浅笑,“没有证据,那我们就假造证据。还有尹安的那些面首,也不要放过。” 南细细睁眼醒着,眼看着天色朦朦亮起,鸡鸣四起。 “犯人南细细!”竖栏外面不知何时站了大堆人。 “犯人南细细!藐视朝律,私卖假药,残害人命。后经府衙查证,一切属实,据北朝天律朝法第七十八条决策,明日处斩!” 南细细只是坐在那里,淡淡说道,“民女,不服。” “不服也得服啊。” 尹安缓步迈前来,阴鸷的目光死死打量她,“恭喜恭喜,希望你走得不太痛苦。” “同喜同喜,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想,你今后也将活得不痛快的。”这女人不痛不痒的声调似乎总能轻易激起他心底最丑恶的狂怒。 “来人,给本小侯爷拖到南口集市,本小侯爷要再亲自审问审问!” 南口集市,熙熙攘攘,众多百姓围在周围,窃窃私语议论着刚刚贴出的宛济堂堂主南细细今日再审,明日处斩的告示。 还有一群人站在最右侧,神色各异。 南谨之面色染上焦灼,支撑着面色苍白的戚宛清。 蓝时岚焦急难耐,几欲冲上前去。 若儿眼眶里包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子。 那囚服女子终被带出。 惊堂木下,女子被强行摁跪下。 戚宛清惊惶心疼,泪染清目,“细细,我的女儿啊。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啊?谨之,谨之你救救细细,她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啊。” 南谨之面色极其难看,抱紧妻子安慰道,“女儿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心里暗忖,若是那顾公子再无动静,他拼了损阴德的功力也要下得地狱求那阴差不要勾去细细的魂魄。 “犯人南细细!你藐视朝律,私卖假药,残害人命,认是不认罪?”尹安黄牙龇起,得意暗生。 “民女还是那句话,不认。” “不认?”尹安似乎心情极好,“罪证充足,仍是不认?” “子虚乌有之事,南细细不敢当。”南细细心下反而坦然,大不了一死,反倒少了这百般侮辱。 “好!刑律法第一百四十七条,罪证确凿而负隅顽抗,藐视公堂者!女囚,插针之刑!”尹安似是得到极大的快慰,竟笑得开怀,“怎样?后悔了吗?” 此语一出,惊起四周众多惊奇。 “小姐!”一抹丽影冲到前面,被官兵拦住,厉声呵斥。 “小姐!”若儿大声喊叫着,凄然泪下,“小姐,不要啊,不要啊,小姐!你们不要伤害小姐!小姐是好人!小姐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若儿……”南细细面色动容,“好若儿……” “来人!拖下去!”尹安极是不耐,叱声喝道。 百姓中却渐渐起来骚动。 南细细看到人群中的两个人,不由眼眶微红,伸出手喃喃道,“爹,娘,对不起,女儿不孝,或许女儿来世才有报答你们的机会了……” “细细!”戚宛清厉声喊出。 “女儿……”南谨之眼色渐红,情绪急速波动。 蓝时岚吼道,“你们不要伤害南小姐!” 人群里有人喊道,“南大夫是好人!不会害人的!她救了我们全家,却分文未取过!” 众人甚至想要往前冲。 越来越多的人和声音交错响起,“对!南大夫只会做善事!” “她怎么可能害人!”“南大夫可救了我一命啊!”“不要伤害南大夫!”“南大夫!我们相信你没有害人!” “南姐姐!”“南姐姐!”“南姐姐!”是善堂那群孩子,小小的身体也在拼命朝里面挤着。 “南大夫!你是好人啊!好人怎么能受这么大的委屈!” 一时间众人纷纷前涌,激动难耐。 尹安完全没料到场面竟然会如此无法控制,慌乱中吼道,“快去调兵!快去神策营调人!” 待神策营三百将士压制住涌动的人群,尹安长舒一口气,指挥道,“来人啊。动刑!” 木牌落地,击碎了戚妙影最后强撑的意志,“女儿……”南谨之将戚妙影抱入怀中,递给身后家丁,“将夫人抱上马车,以‘安魄’香薰之。” “是,老爷。” 南细细看着那根根细长的银针,心下生寒,却也感到几丝好笑,这可叫自讨苦吃呢。 敛目定神,坦然对之。 本是秋意正浓,阳光洒于大地昭然映云。忽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而那千人瞩目之下的囚服女子只将厌恶之意淡扫蛾眉,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唇畔淡淡间的清丽逼人,素手慈悲却欲被点染鲜血! 不少人已心有不忍,低声啜泣起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幕纱千重薄丝帘后,慵懒倚躺着红华曼理,金瓒玉珥盈动的琼姿花貌,她半阖凤眸,懒声带威,“陌儿,莫要胡闹了。” 殿外竟跪了明黄服饰龙纹八条的男子,“母后,儿臣没有胡闹。” “你这又是何苦……”哀叹声萦绕在了纱影舞动的殿室内。 祁昱陌心下渐宽,母后终是允了他。 起身迅速忘记膝下僵麻,身形微晃下被殿外前来之人稳稳扶住。 “太子殿下小心。” 谢裕拧眉沉声道,“尹安于南口集市设公堂,私自调动神策营将士,已经对南小姐动用插针之刑。” 身影迅速前行,裹带着滔然怒气。 “带上五百禁卫军,随本太子出宫!”厉声命令之人早已翻身上了马。 十指连心,还真的是疼入骨血。 南细细面色惨白如纸,十指鲜血斑驳,囚服下后背血肉可见,无力伏于地上。 天际黑云沉沉翻涌,预示着暴雨将至。 雷声狰狞,道道昭示民心。 越来越多的百姓齐齐下跪,祈求法外开恩。 南细细痛到极致,下唇仍是被咬得血迹渗染,神智混沌之下扬唇而笑,拼了最后一点力气道,“屈打成招,我…也不认……”单薄身影俯倒在地,思绪抽空…… 直至意识消散之前,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原是错过太多。 有太多的不甘心,太多太多。 她舍不得娘亲和爹,舍不得若儿,舍不得君无,舍不得顾小白,舍不得小陌。 舍不得,祸水。 今日种种,却还是存了想见他的眷念。 心底竟生出来百转千回的思绪,她何时,才明了的?是尹安那日在狱中告诉她被祸水千般算计而心有不甘生怨,是遭刺客时他亲身相救,彻夜相守?还是那日收到他委婉的情书,或是更久远? 世上男女,遇情爱痴痴怨怨。 还是想亲口问你一句,如若我不是“宛济堂”堂主,你可还愿执手于我,免我遭此流离? 许是,再无机会了吧。 南谨之眼看女儿昏死过去,情急中抓过身后家丁问道,“顾公子他们到底有消息了没有?” “老爷,还,还没有……” 家丁结巴道,忽指着大街尽头几批大队人马,“老爷,你,你看——” 宫门外朱雀大道,祁昱陌领着五百禁军奔驰出外。 一众人候于前方,祁昱陌心急如焚,勒马皱眉不满,身侧谢裕喝道,“什么人,速速让开,休要挡住太子殿下的路!”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顾染白纵马上前,紫袍留影飞舞,“顾某人长话短说,你我此行都只为一人。这是扳倒尹安的证据,还有几个人证,随后就到。” 祁昱陌星眸波涛暗涌,“有何条件。” “呵呵,在下虽是商人,不做亏本生意,可关于细细的事情,在下免于此道。” “那本太子代细细谢过。”祁昱陌说道,策马纵驰。 顾染白目光暗深,闪过几丝不愉的情绪,对身后众人道,“我们也走。” “来人啊,用盐水给我浇醒犯人!” 尹安不打算轻易放过此次报仇泄恨的好机会。 若儿声音接近嘶哑,发髻散乱,双手被官兵押住,仍不肯罢休地嘶喊道,“你们这样冤枉好人,是要下地狱的……” 轰隆隆——雷声滚滚,似在为这冤情孽案咆哮动怒。 “住手!” 明黄服饰男子翻身下马,厉声呵斥,威严自生,五百禁军冲开一条道路。 “拜见太子殿下!”尹安及一众官员,连同神机营官兵齐齐下跪。 祁昱陌几步上前,抱起囚衣女子,神色阴沉之极,危险的情绪暗自涌动。他屏住呼吸,眼中怒气翻滚,恨不得将旁边行刑之人碎尸万段。 怀中女子面色苍白如纸,汗湿鬓乌,长睫极微小的扇动,似在极力克制痛苦。 祁昱陌小心翼翼避开了她后背的伤,将她抱入怀里,目光触上她满目疮痍的手,终于克制不住滔天愤怒,目光惧厉看得尹安心里忐忑,“谁准你动用私刑的!” “臣是根据北朝律法,有证可依。” 祁昱陌俊眉朗疏,提高了声音,“好,本太子问你,你私自调动神策营士兵,居心又何在?” “臣只是防止民众暴乱。”尹安暗呼竟疏忽了这一点。 “防止暴乱?本太子无瑕与你废话,你自己看看这些!”一叠信纸洋洋洒洒飞舞于尹安眼前,尹安心感不妙,颤手拾起一叠纸,上面是他收受贿赂,强霸民女,勾结外臣,欺民霸市的种种证据。 “这,这不是真的,太子殿下!这是有人栽赃嫁祸于我的!”尹安神情逐露慌乱,连连抵赖。 “那这些人,小侯爷应该认识吧?”顾染白浅然而笑,目光放到身侧写意写画押着的几个人,其中有几个是尹安的面首,还有与尹安行贿的商人和下臣。还有一人,对他恨之入骨,凄厉喊道,“尹安你这个混蛋!你逼我害了宛济堂南大夫,还出尔反尔害我一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尹安神色怔仲间,芷陌忍笑开口道,“李成,你妻女没事,我只是命人在你家后院外放了把浓烟。” “你……”李成顿时浑身抽空似的倒地不语。 顾染白脸色笑意俨然,却不达眼底,略带了几分冷厉。 那倒在地上的女子让他有了种错觉,似乎再也不会带着融融的暖笑与他打闹一般。 苦笑之下,心思沉重纷杂。 “来人,将尹安革去爵位,就地处决!”祁昱陌语带皇家天威,贵气天成,话语间是不可违抗的压迫。 “太,太子,太子殿下!我爹是两朝元老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啊!” 尹安挥舞着手坐在地上不停地后退,似乎像见到救星一般朝着一个方向喊道,“胡先生!胡先生救我!胡先生救我啊!” 此时下方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冷眼瞧着这人的下场。 远方琼楼,胡卿崞将这一切尽收眼中,脸上却浮现了阴谋的笑,“兵不厌诈,尹安,你果真蠢得无可救药。你这般下场倒也在我意料中,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挑起皇室与右相一脉的权利相争,还有将宛济堂收入囊中。” 纵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所要。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楼下却与一人不期而遇。 胡卿崞略微愕然,目光一转,徐徐笑言,“顾公子,好久不见。” “听闻你和尹安的关系倒是不错。”顾染白坐与桌边,举杯邀道,“何不坐下一饮?” “在下也只是听主子命令行事而已。”胡卿崞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周围暗影埋伏。 “我们都是替二皇子办事。”顾染白目光突寒,直视胡卿崞,“不过,你这次却是自掘坟墓。” 雨过天晴 写意从旁走出,冷眼道,“公子的人不该碰的就不要碰,纵然是二皇子,也不会自讨没趣的。更何况,你也是从西域出来的人,难道不懂公子的规矩么?” “胡某人只是为二皇子做事,不论手段。”戒心大起,顿时眼观八方。 “公子之命,杀无赦!”写意冷然命下,四周暗影劲光顿现,招式狠厉敏捷。 而自房梁上跳下一队人,拦身在胡卿崞面前,“大人先走!” “若是让你走了,我怎么跟偐修交代?”顾染白手中开弩,连珠三星箭齐发,箭箭只奔胡卿崞命门。 胡卿崞的手下拼死护了他,以刀格挡,虎口被这劲弩震得发麻,最后一箭只能挺身挡箭,那箭力道之大,生生穿透了身体射至胡卿崞的肩上。 两方人剑拔弩张,各自招招见血,刀光剑影间,纷乱之极,竟给了胡卿崞趁机从后门溜出的机会。 “不用追了。”顾染白抬手阻止了写意的趁胜追击的举动。 “可是公子有命。”写意不解道。 顾染白走至门前,畅然浅笑,“留着他的命也无妨,偐修一向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且,当下之急,是带细细去西域。对了,芷佑,东西拿到了么?” “早拿到了。”芷佑手里的纸递给他。 那是刚刚芷佑浑水摸鱼从胡卿崞身上捞到的厚厚一叠纸,由于之前宛济堂充公,已经被官府买卖出去的宛济堂的地契。 虽然案子真相大白,只是如同这般已经被卖出去的地契,官府只能以银两赔款。 不过那丫头,还是只会想要她的宛济堂吧。 “接下来就是伺机而动,带走南姑娘了。”写意交代道。 “是!” “是!” 烛明香暗画楼深,南细细恍惚间只觉人影憧憧,低语不断。 “女儿啊,快醒醒吧,别吓娘啊……”还有娘的低声啜泣声。 “给本太子好好瞧,瞧好了重重有赏!”“什么叫神智昏沉,全看天意?滚……给本太子拖下去!” “南师傅,你医术无双,定能医好她的吧?” “我自己的女儿,倾尽一命也要救回来的。” “小姐,呜呜…小姐快醒醒啊……” 似乎黑暗中有潮汐一浪复一浪地将自己全身拍打掩埋,沉沉浮浮,想竭力借着什么东西脱离出来。 忽然似闻浅浅耳语,“有人在等你,去西域。” 谁在说话?谁在等我? 祸水…… 皎目初睁,便被一只手覆住,那人轻轻叹道,“终于醒了。”又侧道,“将灯灭了, 拿夜明珠出来。” “是,太子殿下。” “我,这是,我房间?”喉咙干涩,竟沙哑难听,而四周熟悉的物设样样都是那么让她想哭。 “喝点水。” 祁昱陌从旁边端过茶杯,单手扶起她坐起,拿了枕垫在身后,“小心点,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头晕不晕?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又自顾欣然而笑,“师傅说,你若初醒,先喝了参茸羹。” 南细细坦然含笑,“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祁昱陌自觉语失,扬眉笑了,仍抑制不住淡淡激动,抱住南细细,在她耳边喝出暖语, “细细,你知道,我从小都是那样的性子,随意不羁,自是以为没有什么能绊住我的随性而为。可是,这一次,我想我真的是被你困住了。我真的生怕你再也不睁眼瞧我,再也不能一恼了就撒泼骂我。” 南细细手上无力,心也无力,推不开他,只是轻轻道,“我没事了。” “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谢谢你,小陌。” 她心里再无波澜,只是剩下对于胜似亲情的微微感触和动容。 “我不要你的谢谢,我要……”门被推开,大群人涌入房内。 若儿尖叫着扑上来,抬着泪汪汪的小脸,“小姐,呜呜呜呜,你吓死若儿了!下次要是再这样,若儿就永远不理你了……” “是是是,若儿,我的错我的错。”南细细恢复了一点活力,抬起双手投降道。 “爹,娘。” 难得别后重逢,居然就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端,南细细满心愧疚。 半晌,一家人亲情情切切。 “好啦好啦,宛清,女儿没事就好啦,别哭了,再哭坏身子怎么办?”南谨之对着床边抱头痛哭的母女俩无奈道。 “小细细。”门外迈进一人紫袍流光溢彩,更衬得面容俊美,“可叫我担心死了呢。” “顾小白!这次可多谢你了。”南细细呲牙一笑,“什么时候去‘九龙斋’?” 顾染白不禁莞尔,“你呀你,身子还没好就想要到处跑了?” “你们是不知道我在牢里吃的什么东西,比若儿是手艺还差!这下出来了必须要通通吃回来!必须!” 女子皱眉抱怨道,嘟嘟嚷嚷道。 若儿不满了,不满道,“小姐,别老提这事儿嘛。我那次不就是把盐当糖了嘛。”声音逐渐变小,却引得周围所有人全都轰然笑起来。 “那是面粉……你还没分清哪……”南细细怪叫出声。 宛济堂后府笑声一片,其乐融融,任谁都不忍打破这一片安乐氛围。 时日一瞬即过,日子便快要近了冬至了。 南细细披着薄裘,蹙着淡眉,颇有些微词,上前替戚宛清仔细掖好了披耄,瞪了南谨之一眼,“急什么急嘛,你这老头,真是不懂风花雪月,这汴京繁华热闹,你还闹着要回去。” “呵呵。”南谨之摇头笑之,戚宛清柔和一笑,“细细,你爹就是要带我去游山玩水,遍看人间美景呢。” “是么?”南细细惊奇道,“哟,老头,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的嘛,不错不错,值得鼓励。” 南谨之干咳一声,挺起胸膛,“那当然了。对了,乖女儿,给你配好的方子,必须每天按时服药,不然你的……”南谨之欲言又止。 南细细低头看了眼手指,手指恢复如初,却有了后遗症,做细活时忍不住的手颤,怕是一年半载用不了针了。 抬头一笑,“我知道的,别啰啰嗦嗦了。” “好了,细细,你回去吧,别送了。爹娘若是想念你时,自是会前来寻你的。你伤刚好,别站在外面吹风了,快回去吧。” 戚宛清被南谨之扶上马车,两人犹带不舍,伸着手挥别。 眼送一队马车渐渐行至出城外,南细细笑意未收,带着几分离别伤感,转身回府。 “小姐。你说,盛曜会去哪儿了?” “不知道,许是回家了吧。” 两人清影微动,语畔感慨。 不管你有没有背叛宛济堂,都只希望你安好。 宛济堂不能成为你的家,那便只望你早日找到你足以依靠停泊的港湾。 “顾公子这几日又不见人影了,不知道又跑去干嘛了。”若儿嘀咕,“而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也太过小心谨慎了吧,派了那么多官兵守着小姐你,生怕你飞了似的。” 强娶 南细细闻言心里一动,希望她所担忧的事情,永远不要来临。 宛济堂的生意又恢复如初,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似乎比以前更好了许多。蓝时岚留在店中代替蔡伯掌柜一职,倒也尽职尽心。 她快要嘴馋死了,特别想吃九龙斋齐师傅新做的那道菜,可老也等不到顾染白,那家伙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写意写画也不在身旁。 “小姐,你看!”若儿眼中盛着欣喜,抬手接着什么。 她回过神,一片六角冰晶轻轻落至琼鼻尖,暖暖化为水珠。 抬手接入冰晶雪花,剔透晶莹,极是惹人爱。 南细细眼角眉梢藏着笑意,声音里显露温柔,“又下雪了。” 前年往事,历历在目。 “若儿,我真想他了。”南细细抬头望向天空,飞雪纷纷,“不知道祸水过得怎样了。” 头上被梅花油纸小伞遮住,几分调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看什么那么入神,你这身子刚调理好,小心别受了寒。” 伞边人身着蓝衣,唇绽浅笑,沉黑墨发松松束于身后。 心神恍惚间,还以为是他。 眸光里的那丝期然被掩了下去,抬手挽了丝耳发,装作不经意地道,“我身体强壮,吃嘛嘛香。” 祁昱陌星眸弯起,笑言道,“那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寒峟斋’吃新推出的几道菜,味道不错。” 南细细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觉得祁昱陌跟祸水有那么几分相似,莫非是太久没看到祸水产幻了? 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你去吧,我还要回堂里看帐本,这月的账还没有看完呢。” 抬脚就要朝宛济堂走,却被祁昱陌攸然拉近身侧,他漆黑的眸子像是欲言又止,“走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喂!你又来了!不要那么霸道好不好?”男子罔若未闻,气得南细细拍打上他的背,“嘶——”祁昱陌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南细细警觉,“怎么了?受伤了?” “没有,我们走吧。” 南细细却看到他后背渗出点点血迹,吞下一口口水,正色道,“你不跟我去包扎伤口,以后永远不要跟我说话。” “……”男子不语,终是妥协。 室内。 南细细皱着眉将血污处理干净,重新上好伤药,再仔细包扎好,指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告诉我。” “本是与你无关,这是皇族与外权的斗争,只是那日不小心着了道。” 祁昱陌语气淡淡,重新穿好衣衫。 “是护国候?” “护国候包藏祸心,早当该诛。” 祁昱陌坐正身子,对着南细细,眸里溢出光采,“细细,母后已允了我,下月迎娶你入宫。” 南细细收拾药箱的动作停住,并不转身,“你不要逼我。” “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再放走你。” 祁昱陌语气偏冷,染上几分寒意,“你恨我也罢,你只能是我的太子妃。” 像是不想听到什么般起身匆匆离去。 门半开着,南细细站在房内,竟像个孩子般无措。 而经那日后,宛济堂总是像被监视了起来般,而南细细就连出门都有人乔装跟在后面。 “小姐,好闷哪。”南细细和若儿对坐在石桌旁,唉声叹气道。 连日内想了很多方法出逃,可无一例外的下场都是被抓回来。 “怎么办呐,顾小白那死人怎么失踪了啊,需要他的时候总是不来,真是气死我了!” 极是不耐地抓乱了头发的女子眼眶下浮着淡淡的青黛色。 “不想了!我先补个觉先!” 池里锦色鲤鱼团簇,煞是好看,却被一声惊呼惊得四散游开,君无白皙的脸庞因激动而浮起淡淡红色,“你说北朝太子要娶南姐姐?” 芷昳半跪沉声道,“是。” 狄君无看向身旁站立着的人,赫岱玉目半垂,手中的鱼饵被点点撒进池内。 “赫哥哥!怎么办?难道你就让南姐姐这样子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赫岱眸色清远,秋意甚浓,“你怎知道她不喜欢他?”言语淡淡,貌似无意。 狄君无歪着脑袋想了想,“反正南姐姐对那个北朝太子眼里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对赫哥哥,就像,就像,恩……” “像什么?”仍是忍不住转身认真倾听。 只见君无白皙的面庞上带起温暖动人柔和笑意,抬眼定定看向赫岱道,“就像母后看父王那样。” 西域嘉秦帝后伉俪情深,天下所知。 “是么?”赫岱将温雅笑意掩了下去,勾了嘴角轻轻道,“那我们去汴京接你南姐姐,如何?” 日子转眼就近了,南细细干脆将自己关进房中,不再出去。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南细细被若儿拉出房门安分跪下。 外面一众太监整齐排列,一太监总管模样的走上前尖声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圣医南谨之民女南细细,女德尚嘉,悬壶济世,温婉贤淑,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皇后与朕躬闻之甚悦。朕特封为一品郡主,字安影。今贺靖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安影郡主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证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被若儿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南细细伏下身子,“民女……” “安影郡主可要思量好啊,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大罪呢,而且还要牵连九族……”太监细细的嗓音响起。 “遵,旨。”南细细浑身僵硬地伏在地上,被若儿扶起来接旨。 钦天监上前,“安影郡主,今儿是良辰吉日,所以选为初定。由皇上赐礼,第一种是仪币,首饰,衣料,日用银器等,计有镶嵌东珠珊瑚金项圈六个,衔珍珠的大小金簪各八支,嵌东珠二颗的金耳坠三对,金镯六对,金纽扣各百颗,衔东珠的金领约和做各式袄褂被褥的貂皮,狐皮数三十张,绸缎两百匹,棉花六百斤,饭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若干。赐币中,赐给太子妃父亲黄金六百两,白银六千两,狐皮朝服一件,薰貂帽一顶,金带环,手巾……” 聘礼一件件地由内务府大臣率执事人等抬进来,摆满了整个府园,还有些放不下的由蓝时岚带去库房。 好半天钦天监才停止了念道,南细细又被若儿一揪,思绪才神游回来。 “安影郡主,皇上念你的父母都远行未归,所以就免了由女方家操办的定婚宴。安影郡主,恭喜恭喜。只等三日后成婚礼了,您将荣升太子妃位。” 若儿招呼着众人离开宛济堂。 暮色四合,庭院中聘礼堆积如山,连石桌上搁手旁都放着一盘金步摇。明艳恍然,刺疼了她的眼睛。 若儿一进来,就看见她以手遮眼,静坐不动,不由担心道,“小姐,没事吧?小姐?” “我只知道若是嫁进去,我这一生,将不再开怀了。”南细细闷声轻言,难掩涩意。 祸水抢亲 成婚当日。 汴京城内人头接踵,热闹非凡,都道那太子大婚,盛况空前,十里云绣红毯从宫内铺直宛济堂门前,足足表现出皇室这次对太子婚礼的重视,而汴京城芳华正茂的女子无一不对一朝成凤的安影郡主艳羡不已。 红烛喜泪,镜中女子三千乌丝盘起戴上花钗九树,华贵雍容,额间花钿增娇盈眉。 红色喜服丝质精细,繁复云绣盘至其间。 南细细只觉浑身沉重无比,抬手道,“你们出去,我想静一静。” 若儿做了拜托的手势,又往宫里遣来的六位喜娘命妇手里各塞了包银两,这才给她留出了暂时的清静。 銮仪卫预备了织金妆花罗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宛济堂和东宫敬候,步军统领率六百将士清理自宫门到宛济堂的道路。 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 新娘太子妃礼服出阁,红玉珊瑚帘遮挡容颜,随侍女官伏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红莲灯笼十六盏,火炬二十于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 街边人山人海,齐齐观看这难得的汴京盛事,贺靖太子大婚。 东宫里张灯结彩,流光瓦影,大厅丝竹之声悦耳,宾客纷至沓来,坐于宴间,恭贺太子大婚。 “东川国使者觐见,贺礼白山壁玉一对,瑞兽两头,东海鲛珠六箱……” “南银王朝使者觐见,西澜灵芝一朵,天阐锐甲一件,蛊王一只……” …… 祁昱陌游麟红色蟒袍,被内侍引至堂上,新娘站立对面。 “西域国使者觐见~” 祁昱陌眼中酒意全无,深光一闪。 堂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迈进东宫之人。 云锦蓝衣,袖边银丝作画,兰花仙姿。 “赫某来迟,殿下勿怪。” 赫岱缓缓迈进殿内,沉黑墨眸偏浅,薄唇淡抿,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迟来无礼。 “不请自来,赫公子倒是好本事。” 祁昱陌自上冷然笑道。 “赫某给殿下带来的礼物,可否换在下与旧识一语?” 赫岱眸色淡然,看向红琏绝丽的新娘。此言一出,殿下顿时哗然。 “本太子的新婚妻子哪有给外臣一观的道理?赫岱,这里可是祁北天朝。” 祁昱陌噙着冷笑,带着几分玩意。 赫岱微微侧首,身侧内侍捧物上前,珐琅宝石精美雕刻的铁盒,“‘香竺’,食之后浑身异香,腿脚不便者康复如初。” “……”祁昱陌袖袍下拳头攥紧,侧身允道,“多谢好意。” 挥手命人接下礼物,“送去给皇后娘娘服用。” 赫岱面色沉寂,波澜全无,静静走去,半晌竟不语。 而红帘下的人却玉手轻颤,最后莺语嫣然,“昀昀得公子送嫁至此,心满意足已。” 赫岱听到声音,面色一怔,即刻恢复无常,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勾唇而笑,“那在下祝两位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君心似我心,可希望那人却是你。 白昀昀脸色转变极快,全然被掩在了红帘暗影之下。 赫岱看向祁昱陌,“她在哪里?” 祁昱陌笑道,似有不甘,“我不知道。” 若是知道,我必会后悔放她走,而现在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我宁愿失去她的消息,斩断彻底,让最后的眷恋不舍无可遁形。 赫岱转目,薄唇浅勾,不经意间流泄了一室风华。 不少官宦小姐已酡红着玉颜,朝自家父亲打听这堂上出色之极的人。 “既然如此,赫某告辞。” 叩礼全无,行似狂妄,官员大将瞠目结舌却一时无人敢言,只由那人轻然走出大殿。 而祁昱陌屹立殿上,心间暗语。赫岱,若你敢负她,我必当领兵百万夺她而归。 宫门外。 顾染白从马车悠然走下,嗔怪道,“怎么?抢亲失败了?” 君无面色着急,朝赫岱身后打探,“南姐姐呢?不愿意跟你走么?赫哥哥?”赫岱上了马车,轻道,“不在这里,我们去找她。” “那丫头会去哪儿?”顾染白思忖着,“这贺靖太子怎么会由她走呢?” 赫岱不语。 按理说她置身宛济堂之外后又离了汴京只能去西域寻他们,或许能在路上追上她。 “沿途一路寻找南姑娘的踪迹,不止去西域的路线,所有东川,南银的路线都派出人去找,半日后无音讯再加派人手。”寒连吩咐几路暗卫。 若是一路平安倒好,怕就怕被什么人盯上了。 顾染白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眼睛,笑颜淡去许多,几分忧虑不觉绕上眉宇间,那人倒是棘手之极。 重重影影绣幕叠绕,诡秘幽香阵阵浮动,闻之奇妙,美娥佳影翩跹而过,人人细腰坠明珠,犹带着花香馥郁。 刚睁开的眼被这幻美的环境所惑,初始以为在做梦,直至眼前薄丝纱帘被碧玉纤手捞开,盈盈而笑的女子手脚轻缓地扶起南细细,在她背后铺上细绒面枕,软和舒适,招手而来一众侍女半蹲在床铺前,手中托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首饰。 “我……这…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南细细依稀只记起带着若儿离汴京不出多远就被五位妙龄女子拦截,为首的女子称脚受伤了,待她上前为其察看时,感觉到手风疾劈而来,出针伤了那女子,自己却也没能逃过暗算。 “南姑娘,抱歉了。花晴受六少爷之令务必请南姑娘来此做客。”明显是那装病女子的声音,只是面容不同了,似乎是用了什么易容术之内的手法。 南细细揉揉酸痛的脖子,不爽道,“你们六少爷是谁,这请客的方式倒是特别。” 旁边又一女子出声,似乎微带不满,“可是你也伤了花晴,而你现在……” “花黎,住口。不可对南姑娘无礼。”花晴左手明显微抖,似是有些疼痛难耐。 “你的手三日之后便无声,只需热敷即可。”细细撇撇嘴道,还真是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人。 花晴颔首谢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六少爷又是何许人?‘请’我来又有何贵干?另外,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呢?” 急切想问明白一切的南细细胡乱在玉盆里洗了把脸就问道。 沙曼迷途 花晴卑恭有礼地带她走到桌边。 “姑娘无需着急,你的丫鬟在旁边房间休息。六少爷交代过要好生招待你们,他忙完手上要事便会来见姑娘。而这里,则是沙曼岛。” 南细细心里微惊,沙曼群岛。 南银与北川西北大洋交汇之处的隐秘私岛,她竟离北川这么远了? 这侍女训练有素,不卑不亢,倒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请她来做客,那么她就好好“做客”一番。 (现代小剧场:某日,顾小白同学吃了太多冰淇淋吃坏了肚子,又不想打针吃药,一趟一趟地路过祸水同学往厕所里奔。终于,冷静优雅喝着咖啡的祸水轻轻地勾了勾玉手,墨镜黑衣的寒连,芷昳,芷舒迅速出现,迅速拿下奔跑中的脸色外焦里黄的小白同学。 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后,医生服装的祸水扔掉手里快有南细细的小拇指粗的针头,淡然地拿过手帕擦了擦,轻巧越过躺在地上虚弱抽搐的“尸体”。 小白同学难过地颤抖着嘴角,自此陷入了忧郁。) 南细细只记得似乎正史上有过这个地方的文献,却记得不大清晰了,只记得这地方古老神秘,物产富饶,金玉堆砌成山,而外人却难以进入。 沙曼群岛四周多急流暗礁,不少想试图进入的人都命丧于此。 “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金棪木,多白猿,多水玉,多黄金。”倒是显得是形容此地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却能进到这奇险之地。 来此地近半月了,却依旧无法见到那个所谓的主子“六少爷”。 南细细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挫败地收回手里准备抛出物体的动作,余光看到旁边低头不语的小丫鬟脸上肌肉几番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剧烈抽动后吁出一口长长的气。 “无聊啊无聊。”将一颗硕大的绿色宝石放进小丫鬟手里的托盘中,细细托着下巴吧唧了几下嘴,脑门突然一亮—— 极曜殿。 婢女穿行翠玉廊坊间。 殿的南面有一座琉璃照壁,光彩耀人,照壁上有龙十条,当今天子不过怀龙九条,在此却能见到此狂妄之境。 整个大殿里都是暗金雕刻,水晶素裹其间,恍如奢华帝宫。 只听到有丫鬟禀道,“南姑娘打破了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那块沁紫翡翠,前几日弄坏了公子的云箫,昨日不小心弄折了罄园庭的龙猞兰,下午失手烧掉了白猿王大腿上的毛……”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道的丫鬟听见殿上那人邪魅低沉的声音,“现在她在做什么。” “在……在‘百戏园’拉了几个丫鬟,说,说要搓什么‘麻将’……”丫鬟不敢直视殿上人的眼睛,似乎是什么禁忌一般。 “下去吧。” 没有料想中的阴冷之意,丫鬟不觉抬头看了一眼,那双异色双瞳散发着妖冶的浅光,俊逸绝美面容上挂着难得的柔和。 丫鬟看得入了神,面色羞涩微红。 “自毁一目。”却听得寒峻的嗓音响起,丫鬟惊慌之中跪下,“花溢,你也这么不懂规矩了?”花晴上前轻喝道,“快退下去领罚。” “是。”小丫鬟哀色满目,不甘心地退下。 花晴安静走上前,颔首谦然说道,“六少爷。” “事情办得如何?”妖异男声冷冷环绕在大殿上空。 “事情已办妥。外界南姑娘的踪迹音讯已经被消除干净。” “很好。”男子暗蓝银丝绣袍轻微滑过首座椅,“那些人,要他们好好活着,千万别死了。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最后一句带着几分嗜血嗤笑的阴寒意味,不禁令人闻之胆寒。 水流潺潺,偶尔几只纤细水鸟轻盈点过蓝色湖面,掠起圈圈浮动漪澜。岸边奇花异草葱葱郁郁颜色妍丽,都是叫不上名字的世间花中珍品。若有似无的弦乐之声自湖心悬亭里传来。 “哗啦哗啦哗啦。”这等美景中伴随了一阵极其不雅的声音。 一女子开心愉悦的笑声直冲云霄,“哈哈哈哈哈哈,大四喜!哈哈哈哈!”摊开双手伸向面前的三个小丫鬟。 “南姑娘,我们的钱都没了……”“南姑娘,呜呜呜……你发发慈悲吧。” “对啊对啊,姑娘……”三个小丫鬟眼里发出了星星攻势。 好吧,都是自己的错。 上梁不正下梁歪。南细细别着脸极不舍得将荷包里的大把银子掏出来,“好啦好啦,还给你们就是了。” 却发现面前的丫鬟都跪在了自己面前,“诶?钱还给你们啦。还没到年关呢,不能发红包给你们啦。” “六少爷。” “六你个头啊,我……”细细呆住,愣道,“六少爷?” “都下去。”低沉磁性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南细细脖子僵硬地转去,倒吸了口冷气。 发丝泛蓝泄满身如暮色,只挑起几束被一根绯色琉璃钗松松挽过而后。 左眼琥珀金色耀耀灼人,右眼泠泠月色寒意浸染。 面容白皙若丝,俊逸之极,美则美矣,却是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危险邪佞。 “你,你,我没听盛曜说有个双胞胎啊……”南细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暗蓝银丝绣袍男子上前,深深看向面前的人,“我是你为我取名的盛曜。”声音暗哑触动人心。 “安?”南细细彻底被雷了,原来自己收养了这么一个妖孽? 忍不住凑上前,疑惑地打量男子的面容,“用的什么药?皮肤怎么这么好了?还有,你 怎么会说话……”男子长臂一揽将细细搂入怀里,下巴触着她的乌发头顶,固定住不安分的女子,轻轻道,“这一刻,我想了很久了。” 脸埋在男子强劲臂弯中无法呼吸顺畅,细细艰难地扭动着出声,“喂,男女授受不亲。” 感觉到手臂加大了力气箍紧自己,南细细翻着白眼张口就咬下去,凶狠而用力。 直到口腔里生出淡淡的铁锈味,男子纹丝未动。 “你听我说。”男子只松开了一点,目光幽深而复杂。找到了新鲜空气的来源,南细细大口呼吸着,也不敢再乱动。 “你可知道我的真名?” “……” 男子面容妖冶,勾唇绝美一笑,“我叫花闵君,是隐南花家的六子。是花家一个小妾所出的孩子,从小,备受家族大家长们和其他嫡子的凌辱。”他只是笑。 沙曼迷途2 南细细心里一咯噔,她明白庶子在一个大家族所受的遭遇会是多么的严酷。 同情心顿时迅速泛滥,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因为我的眼睛,所有人几乎都对我厌恶至极。呵呵,可是哪,我不甘心。” 他语气逐渐转变,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那些一个个曾经在我面前笑着的人,我要让他们一个个哭着从我脚下爬过去。” 感觉到怀中女子的僵硬不适,淡去满身的嗜杀味道,又道,“我的母亲是唯一疼我的。 幼年母亲生下我后,无人为我取字祈福。说来很巧,母亲私下为我取字‘曜’。直到三月后,族里大家长才为我送来一笺纸,取名花闵君。 后来,大家长有重视我的,前房几位夫人和嫡子看我极不顺眼,找了借口支我出岛,却是下毒灭口。我命硬,逃了出去,也被卖到了北川。母亲怕我惹人注意,我面上戴的不过是母亲给我的假面皮具。我的喉咙的确被人毒哑过,不过现在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细细,我现在是花盛曜。” 似乎不习惯说这么多话,悠然叹气的男子看向怀里的南细细,“而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不管,你愿意是否。”最后一句却是生生无礼霸道,狠厉阴沉。 南细细向来是欺软怕硬之人,干咳一声,小眼神儿不自觉地飘向天空,诺诺道, “额。。。我饿了。” 花盛曜闻言面色一暖,绝美的俊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南细细不由得心里揣测,却是无法看透面前人的过往种种,心思变幻莫测。 到底是怎样残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一个深沉心思百转的人出来? 日里与若儿只能见几面和聊聊天,一到晚上却要被隔开。 这该死的盛曜,还真的是够了解她,拿捏到了她的几大软处。 她还有很多疑问未被解开,可当每次接触到他眼中各种复杂莫名的冷意,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直到一日南细细借着观赏风景的机会,溜到了极曜殿。 见过奢侈的,没见过他们这么奢侈的。殿前两侧主墙全身珍奇水晶修饰,金色龙兽图纹遍布整体。 南细细颤着小手抠下一枚闪亮的物体,张开白森森的大板牙咬下去。 一面往怀里揣好了宝石的南细细唏嘘不已,终于是遇到了比顾小白会浪费的人。 殿上红纱曼舞,黑帘缭绕,别样的绝美诡异。 殿下趴伏着一群人,浑身伤痕,哀叫声声不断。 “六少爷!六少爷!饶了我们吧!”那群人磕头求饶。 “闵君!我们也算你的兄弟姐妹,你怎能如此狠心?” “闵君!闵君!大娘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披头散发的妇人花容憔悴,形色枯槁。 大殿上却响了一阵低低的笑声,轻柔而蛊惑人心,仿佛无形的抓腕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一般。 嚎哭变成低泣,无人敢再出声。 “花闵君早死了。”异色双眸散发着奇异而摄人的光芒,男子道,“我是花盛曜。” 花盛曜缓缓迈到几个妇人面前,“你们也配称我的‘娘’?” 几位妇人不敢抬头,抽泣着想伸手抓住面前的衣袍一角。 花盛曜蹙眉,似乎极厌恶的神情,躲过了那几双沾满血污的手。 “小时候,你们最喜欢将冷水一桶一桶地向我泼,再用沾了盐水鞭子抽打,说我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才长了这么双眼睛。”男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捂上一只眼,嘴角勾出看似淡雅的笑容,眸色中却冰寒一片。 “既然几位夫人这么好整洁,想必受不了身上的污迹吧。将这几位夫人送去‘阴潭’好好洗漱一番,五日之后想必能洗得去这一身污迹吧?” 嗓音低沉优雅,似乎在叙述一件平常不过的事。 沙曼阴潭,寒至骨髓。 常人沾上里面的水都受不了,更何况以身浸之。这种慢性杀害真 真是达到了一定手段。 南细细前段时间无意去过‘阴潭’,见那水寒而不凝冰,好奇伸手碰了一下,竟触得她由心而生的寒意,足足打了好几天的寒颤。 眼见被哀叫着拖走的妇人,其余几位花家曾经不可一世,骄纵成性的少爷小姐不禁心惊胆战。 终于有人吼叫着冲上去道,“你就是个下贱的种!你这个怪物!你该下地狱的!” 离花盛曜还有十尺之距,那人却被一种奇怪而恐惧的情绪覆盖,紧接着被震出老远,吐出大口的鲜血。 花盛曜面容依旧带着闲适的淡笑,他身旁有暗影退下。 “幼年我最爱母亲亲手做的糖人,却被你抢去踩在地上弄污了,最后让我一口一口吃了下去。你说,我那时的心情怎样?” 他低不可闻的笑声愈渐扩开来,“可是我现在心情好的很。所以,赏你腐虫蛊一碗。” 话音未落,有几人上前钳制住昔日的花家大少,无视那声嘶力竭的喊叫,正欲灌下那碗扭动着腥红躯体的蛊虫。 殿堂不易察觉的一角发出了脆响。 南细细被那碗蛊虫恶心地后退了一大步,却踢到了落地花瓶。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此,女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带着几分尴尬走了出来。 花盛曜立在前方,身未动,眼睛望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孩子。 “吓着你了?”花盛曜言语间显露对女子的缓和。 “额……”南细细皱眉避过那蛊虫,“可不可以放过他们?”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她自觉都有些无理的要求。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女子竟能以这种口气对这死神般的人对话。 花盛曜目色复杂,转变翻覆了几次。 时间如同殿内量斗里的水滴般缓慢,细细忍不住张口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到一半,只听得身前一旁幽离的嗓音静静响起,“好。” 心下一喜,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好说话。 人的执念达到一定程度时,往往能忽略掉普通人潜意识中所固定的规则模式。而普通人所认定的善念,感怀,感恩在此前将会显得那么可笑脆弱。 盛世极曜 花盛曜就是这样的人,他自幼小遭受的千般辱没,纵然成长于此,却是在他的观念里留下了扭曲而诡异的轨迹。 当南细细无意得知那天殿上那群阶下囚被全部秘密赐毒处死,留以全尸。她愤怒了,可当她走到门口,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副画面—— 明灯灼然,投在云绣屏障上,留下了一个人略显孤寂的身影。 倚靠在铺边床梁的花盛曜似乎觉得房间内太过明亮,支着单手捂住眉眼,墨发轻佻垂落,与床边纱影紫帘纠缠一起。 南细细这才看到他左手上拿着一枚花型红玉。 手指抚摸过玉上的精致纹络,花盛曜耳边垂落的几缕墨发遮挡住了他面上的表情。 “谁?”他转脸出声,犹带着未收起的猝不及防和立马泄出的浓重杀意。 南细细愕然,分明看到那异色双眸水波涌动,分外诱惑。 “怎么来了?”花盛曜已经走拢她身前,低头问道。 南细细一时语塞,就那么愣着。 他却坐在桌前,轻言道,“还习惯这里吗?” “盛曜。为什么不放过他们?” 男子笑了,笑得妖魅动人,“留以全尸,已是我对这群人最大的放过。” 她一向伶牙俐齿,却在此时没法与面前之人陈词而辩。 隐南花家,有此六少盛曜,究竟是其幸,抑或不幸? “小姐。”若儿愁眉苦脸的,“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刚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怎么,若儿不喜欢这里?”南细细也皱眉。 “倒不是这里不好,只是,这里似乎是不属于若儿的,若儿只喜欢自由点的生活。” “是啊。”南细细赞许道,“自由,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所求了。” 思绪突得回到成婚那日。 她一身曳地红妆,再也没了镇定,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祁昱陌等会儿就要来接她入东宫。 怎么办?等他一进来先一棍敲晕他? 下药? 出针制住他的几大穴? 暴走的女子终于颓然坐在桌前。 门被轻轻推开,从未见过祁昱陌穿红色,今日这身将他衬得更加身姿挺拔,丰神俊逸。 两人对视无言,祁昱陌走到南细细身边。 “细细。今日很美。” 面前红装绝丽娇艳美人终于长大成人,即将成了她的妻,可是时候那恣意的眉眼间开始有了丝丝愁郁? 南细细头大的站立起来,仰起头认认真真道,“祁昱陌,我不要……” 祁昱陌嘴角勾出几许漫不经心的笑容,上前拥她入怀,悠悠叹气,“细细,听我说。” 南细细不知道他要干嘛,也不好乱动。 “母后从小就疼我。世人都道她一介妇人,却干涉朝政,事事当权。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不是还有父皇吗?她只是说,但愿今朝安生过,来世不投帝王家。她总是以为父皇不爱他,在宫里步步为营,千般算计。可那日我却懂了,父皇此生,最爱便是母后。爱到极致,才会这般纵容她吧。爱一个人人,或许不只是要她在身边吧,大概看到她平安喜乐,就是最幸之事了。” 南细细心里一动。 “所以,我放你走。”男子松手,决然转身不再看她。 “小陌……你……”南细细一时没转过头绪来。 祁昱陌哑然失笑,右手紧紧揪上胸口绣袍衣领,似乎用尽毕生力气。 “细细。不要让我后悔,走吧。” 细细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小陌,保重,谢谢你。” 将那人最后仔细看一眼,提起裙摆,向门外跑去,心里有着无比释然的轻松与快乐。 谢谢你,谢谢你。 小陌。 是你教会我快乐,教会我成长。 教会我去爱。 屋里红烛摇曳,映照了一室寂寞。 门外喜娘催促,祁昱陌由屋内迈出,月色如水,清逸无邪的面容毫无表情,“将白姑娘打扮好直接送入东宫。” “太子殿下。”门外匆匆跑来一小厮,“南姑娘托小人给殿下此物。” “……”眸色剧烈变幻。 凤翎玉牌。 这最后的交集也由她断了么?忽然心里涌起极度的不甘心,手正要扬起,小厮又道,“南姑娘还托小人带句话。” “说。” “‘生老无奈自天定,日月有情总随缘。快马放歌君莫笑,乐将美酒醉青天。’” 半晌,他抬起头望向月夜。 那么,我会等着,等着与你快马放歌,美酒醉青天的那日。 他笑,那一刻,北川未来帝王的脸上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炫目。 既然无法回到那样的幼年时光里,何不选择隐忍放弃? 若是何苦相对无望,唯有弃而舍之,他这唯一少年里肆意张扬的感情。 这此后,浮光掠影,宫闱风云里,只留了这最美好的搁置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永不遗忘。 夜墨如漆,伸手不见五指。 月黑风高,适合出逃。 在经过三十四次失败之后,南细细自觉策划出来最万全的计谋。 携人出逃! 一抹黑影迅速翻墙而过,顺着墙根敏捷滑下,一气呵成。 “小姐,这边明明有门,为什么翻墙?”若儿眨着大大的眼站在南细细后面道。 南细细看到旁边的小门,尴尬不已,“我预热预热,不是马上要大逃亡了嘛。” “恩!小姐!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若儿重重点头,眼眶闪烁着满是对南细细信任的热泪,“可是小姐!我今天很困哪,明天再逃吧?” 南细细严肃地使劲系紧了腰上的包袱。 “若儿!出逃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几番磨叽之后,这两人潜伏在了出逃路途上,伺机而动。 南细细掏出从书阁偷出的沙曼岛花宫的地图,摸着下巴点头叹道,“不愧是隐南花家,连地图都如此深妙。” 看不懂!她很不愿意承认。上面结构复杂,层层相同却又暗藏他路,八卦迷阵都被用进其中,看来今晚又会败兴而归了。 “这画真好看,像朵花似的。”若儿凑过来。 南细细脑袋里灵光一闪,花?对了!这地图分明就是盛曜那枚花型玉佩的图案,花心为极曜殿,那么她们现在的位置为花型茎叶左侧的花宸园。 是了!她拉着若儿狂跑一通! 机焱林。 这条路便是出路了!细细兴奋的毛孔都放大了,只差没吼叫出来。 若儿一脸茫然。 这傻丫头无心一言,却让她无意间却窥得了这花宫密道出路所在。 今天运气不是一点两点的好,早知道多玩几盘麻将赢点路费再跑路了。 机焱林里满目青竹,不起眼的小道里蜿蜒开来一条水泽路径来,以青玉浮石为垫脚,呈北斗七星状分布开来延伸至对岸。 自由 南细细迈开步子,唾了两口唾沫星子在手心里,摩拳擦掌着道,“若儿,瞧本宝宝的自由飞翔!”一个箭步还未跨去,在岸边脚尖被乱石一勾,尖叫着直直地飞向水面中央。 劲风掠过发梢,南细细使劲闭着眼,只感觉到一双手抱紧自己腰间,贴紧温暖的怀里,转身过翻几道圈,稳稳落在了地上。 眯眼偷看却是一片火光明亮,若儿不敢吭声,一大群花家下人侯在旁边。 异色双眸似乎染上了几丝压抑的怒气,沉声道,手上却加大了力气,“就这么想逃?恩?” 低头想蒙混过关的某人却被他限制住伸手勾抬起脸。 “这数日来,你所有的一举一动,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皱眉,目光融融而带薄怒,“可是你可知道这机焱林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左手银制暗器飞出击向那水中浮石,暗箭和紫色妖冶的毒气密集而出。 南细细惊出一身冷汗。 长眉蹙起,眸色一暗,花盛曜将她打横抱起,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到了他的寝殿。 震开门,细细挣扎间落到了软绵绵的床榻上。 挥手拂过纱帘,重重叠影间顿时暧昧无限。 南细细缩到角落,还没爬起,便被拉住脚扯入怀里控制在身下。 隐隐觉得情况不妙,盛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怒气。 “盛曜!”咬牙叫出他的名字。 花盛曜看着身下的女子,异色双眸情绪激烈复杂,埋下头,发丝垂落她耳畔,让他有着莫名的慰藉。 在她耳边呵出暖气,轻轻道,“你喜欢赫岱?” “……”感觉到身下少女的僵硬,眸光转深,重重咬上她的唇,流连辗转,带着极强的怒气。 “花闵君!”南细细怒道,支手推开他的胸膛,“你混蛋!” 用力捏住她的手腕,阴沉道,“他们倒是挺在乎你的,居然派出了七十暗卫队来寻你。” 祸水…… 眼前恍惚浮现出祸水那祸害众生的清逸面容和君无嫩嫩的小脸蛋,还有顾染白那欠扁十足的臭美仪态。 异色双眸中怒气涌现盛极,左边金色灼热,右眼寒冷透骨,“就算这样又如何?我花盛曜要定的人,谁也休想得到!” 她竟然,咬舌。 是想要自尽? 难道他的感情,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不堪? 不,他不会就此罢手,就算禁锢她的自由,折断她的翼,也要永世留住她在身旁。 这世间流离,他何其幸运,遇见的这一抹温柔眷顾。 叫他如何放手。 花家的大夫说她意识一直混沌未清醒。 南细细在房内已数日不起,倒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不愿醒来。 那人每日都来,却不言语,只是静静站在床前看她。 有时一盏茶的功夫,有时却能从日出站到夜深人静之时。 私心太多,有时会成为一种奢望。 他不愿意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只知道,无论天地谴之,神人共愤,他花盛曜都将不择手段,全部毁灭。 梦中混沌不安,碎裂的画面四周散落,她拼了命去拾,却依旧抓起了一手的破碎流离。 “祸水!”细细惊叫出声,映入眼帘的人却惹得她终于呜呜大哭起来。 “小姐……”蔡伯一脸慈爱地拍着怀里的女孩子,一如既往的让他感到疼惜。 他此生膝下无子女,细细却比亲子更亲。 止住了哭声却显得十分委屈的少女抽噎了几下,擦干净鼻涕眼泪,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蔡伯的确没死。那日收了货在回汴京的路途中,众人投了间客栈休憩。 蔡伯有起夜的习惯,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面。 他竟然听见盛曜的声音和另外两人的对话。 他认出其中一人,护国候府中管家尹丘。 换假药,计策,污蔑。 慌乱中踢翻了什么物品,匆匆跑回了房间。冷汗涔涔间只祈求盛曜没认出他来,最好就这样粉饰太平地先回了汴京,再与小姐商议对策。 他却不曾想到在商界摸打滚爬了数十年,竟就天真了这么一次。 一切看上去很平静。 山匪,打劫,断崖。 终于发现了蹊跷,在山匪头子和盛曜若有似无的目光交流下,他已面临死路。 在昏厥过去前听见了盛曜低沉淡漠的声音,“住手,留活口。” 醒来后已在隐南的沙曼岛花宫。 知道了盛曜的身份,不是不震惊的,却也有几分意料在其中。 生就那样的眸子,又岂能是普通人。 他与那个西域的谋臣有协议,助他得了宛济堂和引起北朝权权的斗争。尹安也是枚棋子而已,而盛曜将会借他人材之力,颠覆花家。 但是盛曜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南细细。 他喜欢她,预备要将她带来花宫。 如此这般,终于得偿所愿。 蔡伯感慨道,“小姐,盛曜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只是方法过于极端,但是本性却是善良的。” 南细细敛眉不语。 这些事她猜到了八,九分,果然与盛曜有关。可是,他从未想过真正伤害她,甚至连蔡伯都留了下来。本来有着最初的气愤,终于化为一声叹息。 “蔡伯,我想逃出去。”南细细认真道。 “小姐,这花宫盘至沙曼岛数百年之久,树大根深,结构复杂之至啊。除非是花宫中人。”蔡伯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房间里安静下来。 最后,她坚定道,“蔡伯,我明日就会去求他放你出岛,只说你帮我带一味药。而你回了汴京,首先传信给遥城顾染白的庄园。还有这份花宫地图,也一并送去。” “盛曜他会相信吗?”蔡伯不放心地问道。 细细下地站起身来,舌尖干涩疼痛,她扶着窗棂,点点头,“他会信的。蔡伯,你也一定要万事谨慎。” 华丽的湛蓝云袖衣袍转过一角,花盛曜移动的修长身形带了一丝迫不及待。 她醒了,而且想见他。 站立门前,居然有了踌躇,竟不敢一下子推门而去。 “站门前当打手?怎么不进来?”女子清丽的嗓音响起。 南细细从床上下来,穿着简单的蓝色衣裙。 大概是躺得久了,眼前一阵金星环绕,下一秒被花盛曜揽入怀中。 他皱眉轻轻道,“怎么不小心点?” “只是头晕罢了。”细细揉揉太阳穴,解除了点头痛的感觉。 被花盛曜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握拳放下唇下干咳了几声。 “你知道了?” “啊?什么?” “尹安害你的事,也和我有关。”他直面而入,不躲闪的态度反而让南细细不知道说什么。 “哦,知道了。虽然不高兴你这样做,不过幸好我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宛济堂也没有关门,尹安也得到了他该有的下场。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很好了。”细细垂着眼,想着该怎样跟他提蔡伯出岛的事。 细腻的吻,带着温柔轻轻落在她眉间,“你总是这么善良,很容易吃亏的。” 细细惊了一下,尴尬道,“谁叫我选择了当医者呢。” 如果一切重来,她还是会选择当医者吧。 无论现代,而今。 南细细瞟了眼花盛曜,算准时机,借掩袖喝茶之际,服下药丸。 “我……”细细止住话,皱起眉,脸上有冷汗渗出。 这药劲可真大,怪不得南老头不让她乱用。 凝滞血脉流速,危险极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拼一拼了。 “细细,你怎么了?”盛曜将她抱进怀里,擦掉她额上的冷汗,忽然看到女子唇角溢出一抹惊心的红。 “旧,旧疾……”南细细心口疼得厉害,只能强撑着微弱道,“药,药在汴京的宛济堂。让……蔡伯去拿,他知道药引放在哪儿的……好疼,疼……” 昏过去前只愤愤地想着,早知道就用假死药了啊,妈的,疼死大爷了。 转机 第二日醒来还是让她得到安慰的消息,蔡伯已出岛了。 虽然他命了心腹一同前去。 总算有希望让她看到吧,算是不负苦心人了。 庞大的海船,船员,人手各自指挥有序。今日无风,顺风顺水地已行驶出老远。 蔡伯收回目光,唏嘘不已,像做梦似的被解下蒙眼后,居然人已在海面上了。 他想着早上的那一幕。 花家六少,花盛曜。 与他初次见面迥异的感觉依旧未变。 他稍嫌阴寒的目光看向蔡伯,低沉的声音响起,“希望你能早去早回,细细身体不好,若是出了半点岔子……” 强制镇定,蔡伯立马点头,“六少放心。” 至今手心微汗,那个少年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摄人。 可是为了小姐今后的幸福,拼了老命,他也会传消息给那位赫公子,好让他能第一时间来个英雄救美。 恩恩。蔡伯自顾自地点点头,这样子就是最大团圆的结果了。 沉醉在自己想象世界里的蔡伯站在船头,衣袍被海风吹得翻飞起来,油然而生的青春热血让他觉得自己看上去显得分外年轻。 船身一个晃动,“哗~” 有人惊天动地地吼叫,“来人啊!那个老头掉海里去了!救人啊……” 蔡伯这一走已近一月。 日子愈渐近了年关,习俗摆在这儿,花宫倒也难得显得一片喜庆之色。 细细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终日卧床不起。 只有若儿知道她成日的抱怨。 若是再没消息回来,她这小命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若儿也心疼,每日看到小姐醒了开口一句就问道,蔡伯有消息了吗? 今天雪晴,岛上空气清新馨香。 细细坚持要下地走走,被若儿和其余几名丫鬟扶着到了花园里。 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微不稳,抬眼看着花晴,“我想去海边看看。” “南姑娘,大夫说你身体不适合吹风。”花晴面上露出难色,相处下来,倒也觉得细细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却这样子被囚在此处,也真是难为她了。 这药性猛烈,噬灼心神,南细细眸子里初时的光彩都黯淡了许多。 她没力气闹,倒是很乖的样子,轻轻“哦”了一声。 花晴的罪恶感迅速膨胀开来。 碧海蓝天,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有种清冷的舒适感。 女孩子眯着眼睛,脸上有了淡然的笑容。 “麻烦你了,花晴。”若儿发自内心的谢道。 “花晴是奴婢,满足主子的要求是理所应当的。”花晴谦恭有礼地淡然答道。 “小的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有父母陪着去海边玩的孩子。总觉得那是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情,可是后来长大了,这个曾经执着很久的心愿也就淡了。今天能这样来海边,还好有若儿陪着。”细细勉强借着若儿的手扶力站着,把头靠在若儿怀里眷念地蹭了蹭。 “小姐……”若儿轻轻拍了拍小姐的背,她知道,小姐是在害怕。 在害怕永远被禁锢呆在这个地方,或是甚至连这片广域的海都很难再见到。 海风有些疾了,割在脸上微疼。 花晴看看天色,隐约觉得有点怪异,劝道,“南姑娘,请回去吧,看样子要变天了。” 望着海天相接的远方,目光带着不舍,细细忍不住道,“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声音里居然有了几分哀求。 “这……” “花晴!”身后一群人向她们走来。 跟在那人后面,花黎却忍不住先喊道,脸色不太好。 花晴何等精明,立即带着几个丫鬟跪下,“是奴婢自作主张带南姑娘来海边,还请六少爷责罚。” 身披白裘的花盛曜却直直掠过其他人,缓步走到南细细面前。 他面色阴沉地有点吓人,细细有几分怂不自觉地就解释道,“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却被一把拉过若儿的身边伸手抱进怀里,右手捏住她日益尖瘦的下颌,迫使她目光对上自己。 “为了逃离我,居然能狠心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怒火抑制不住地蓬勃而出。 南细细心神一凛,还是……被他知道了。那蔡伯呢?有没有出事? “你把蔡伯怎样了?”右手不禁抓紧他的衣袖。 花盛曜冷声哼道,“他手下倒是多有好手。” 南细细听懂了,浑身松懈下来,疲惫不已,心里却也涌起了点点希望。那样的话,消息已经传到他那儿了吧? 她是不是快能逃出去了?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花盛曜加大手上的力气,声音更加阴沉,“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除非,我死。” 目光里的那抹危险看得南细细心下冰凉。 “花宫主!我家小姐身体还病着,你能不能不这样折磨她!”若儿忍不住埋怨道,无视面前凝固的气氛。 忽然,海面上魔术般出现了众多海船。 远远能看见最前方的船上,“西”字锦绣蓝旗迎风飞扬。 花盛曜眸子微眯,冷冷道,“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细细只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比这些西域的海船更加可爱了,忍不住扯起嘴角笑,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命人做好防御,死守沙曼岛。”花盛曜拉着南细细被一众守卫围起来退向后方。 船借风势,不过一会儿,纷纷靠向岸边。 好像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此刻,与祸水分开那日的情景竟历历在目。 南细细勉强支撑着,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走向她的人。 白裘蓝袍矜贵,犹如轻云出岫,带着平静安定的气息。依旧清秀如画的他,似乎更精致的眉眼里带着淡淡的柔和远远地看向南细细。 看着赫岱伸出骨节分明仍是那么好看的手,对着她浅浅勾唇,“到我这儿来。” 手腕一疼,拉回她欣喜的情绪。 “细细。好久不见了,可有想过我呢?”顾染白从赫岱身后走上前,俊颜笑得天地失色,绝色雍然。 南细细努力扯起嘴角,想要摆出大大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想死我了……” 大批暗卫随赫岱涌上前,大有包围沙曼岛之势。此时此刻,对峙着的三人也不动声色僵持着。 “赫公子造访于此,可是有何贵干?”花盛曜极不屑地嘲弄道,语气讽刺,左手紧紧揽住身前的南细细,右手手指绕了束女子的发丝把玩,异色双眸却直利看向南细细,似乎看透她的灵魂。 赫岱面色出尘无痕,仍旧立于千军万马前的淡然脱世之态。 半晌,众人只听得清离的嗓音淡道,“内子贪玩,叨扰六少太久,为夫,来接她回家。” 转机2 晴天一个霹雳轰得细细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了…… “哈哈哈哈!” 花盛曜怒极反笑,“我与细细相识至今,怎不知细细曾婚配过?赫公子倒是爱说笑之人。” 这种情况下连细细都不知道说什么,苍白的脸浮着几丝可疑的黛色。 赫岱的目光缓缓放在细细身上,往日沉岱清远的眸色里渐然聚起流转起伏的令人溺闭其中的温柔和眷念,神情专注而让人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一般。 没看花眼吧?南细细揉揉眼。 “‘水凝’已赠,名分在此。”他启唇。 听到于此,众人一怔。 “水凝”剑的传说由来已久。 水凝付卿,白首不相离。 细细伸手抚上腰间。 早在那日遥城庄园里的暗杀过后,赫岱便赠给了她水凝剑,只说要她拿来防身。 她一见便喜极,似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流云水袖般的软腰剑。 日子一久,因放在腰间舒适无碍感,便就给忘了。 这剑还有什么寓意么? 目光迷茫呆滞的细细对上顾染白挤眉弄眼的神色,更加迷茫了…… 顾染白无力抚额,这丫头吃粪长大的?脑子里装的什么?偐修都说得那么直白了…… 用水凝剑伤了花盛曜,这样他们也好无所顾忌地行动,可这丫头偏偏这时候怎么笨得让人抓狂。 “又如何?”花盛曜闻此,目色流光,一抹惊心动魄的魅惑笑容自唇角泄出,忽然倾身埋头吻上南细细。 赫岱未露半分情绪,黛黑深瞳似乎有浅浅漩涡危险流动。 情急之下,南细细慌乱中摸出水凝剑。 花盛曜闷哼一声,身体斜斜退后几步,被花晴花溢扶住。 他异色双眸如初见冰冷骄傲,面无表情的盯着南细细,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手上都沾染了血,南细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顾染白紫裘衣袍舒展身姿高高飞起,欲要上前救过呆愣的南细细。 腰间流血不止的花盛曜却急速抓过南细细,手腕翻转之下,趁她手脚发软,喂下她一样东西。 顾染白惊余之下神情不愉,手上紫光显现,径直直击向花盛曜,被花晴舞剑格挡。而下顾染白趁花盛曜分神抱过南细细迅速后撤。 赫岱轻轻走上前接过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南细细。反手搭上她的脉,双眉微蹙,浓睫卷翘,浓得化不开的墨般的眸子清澈而深沉。 他还是他,高雅清华,如画凤仪的西域贵胄。 “可有不适感?”他低头,蓝天白云映影在如画面容上,显出一种很不真实流动的光泽。 细细摇摇头,浑身松懈下来,耳边只有他的声音环绕。 赫岱平静如斯,眸子看向前面的人,清离的声音道,“你给她喂了什么。” 花盛曜目光狂热,紧紧盯着南细细,只笑着,“不是世称‘医仙’么?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给她吃了什么。” 赫岱忽得目色一沉,翻过南细细的手心。 白皙细腻的手掌上隐隐显出了一条红线,延伸至手腕上端。赫岱不语,掀起女子衣袖,红线……延至心脉部位。 细细有点尴尬,扯了袖子遮掩。 却听到赫岱的声音渐染了寒意,“‘离魂噬魄’。” 顾染白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南细细。 花盛曜面色隐约苍白,似是流血不止引起的,他异色双瞳闭了一下,随即睁开,带上了妖冶不羁。 “我本不是君子。这蛊世间仅此一枚,若是她留下,我还有办法保她性命无忧。可你们 非要带她离开,我也只能用这种法子留她。” 他顿了一下,盯着南细细一字一句道,“如若不然,我花盛曜得不到的,必将毁之!” 细细本对毒药之类涉猎较浅,倒是第一次听说此蛊。 听起来倒像蛮厉害的样子,不知道卖出去又值多少钱,用在她身上可有点可惜了。细细扼腕叹息。 赫岱却不再多言,将她抱起,转身离开。 末了,只留下一句话,“一个不留。” 细细的小心脏一抽抽,一个弹起,揪着赫岱的锦绣衣袍,拼命摇头,“不行,不要杀他们,那蛊就当我还了那一剑吧。求你了……” 赫岱看着怀里的人,淡道,“你为了花盛曜求我?” “不……是所有岛上的人,和你的人。”她目光里有不可忽视的坚持。 半晌,赫岱叹气,看向顾染白,“让他们住手,走吧。” 花盛曜却不为所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赫岱的背影,似要透过他看到她。 暮色降临,海面上淋漓的金色碎片轻缓波动。千帆扬起,海船渐离海岸。花盛曜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绝望,他能感觉得到,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远去了。 此生不见。 吐出一口血,他最后在众多下属的惊惧里只想着,这蛊的反噬原来如此之大? 蓝天白云消失。花盛曜闭上眼前,不自觉问自己。 如果一切重来,他还会不会这样做。 还是纵然下阿鼻地狱受焚心之火,他也会拉上她一起,抵死不悔。 执念深深,便成孽缘。 一离了沙曼岛,终于坚持不住的南细细便意识不清,陷入了昏迷里去。 遣了众多侍女在外等候,赫岱抱了她进屋,昼夜几日不出。 夜灯挑明,海船上侍女端着物品行走其间。顾染白避开一群侍女,目光投向赫岱的房。又一队侍女走出,手上拿着各种药物。 “顾公子。”侍女们行礼道。 顾染白却不同往日,无心调笑,点点头便朝房间走去。 海船上的生活用品较平日里简单了许多。绮丽的波斯毯上赫岱修身站立,面容眉宇间带有浅浅疲惫。 “偐修。”顾染白看了眼高大绿纱床帐后的女子,放轻了语调,“细细怎样了?” 赫岱抬手揉揉眉心,低醇的嗓音流动,“真是胡来。她给自己下了‘百日断’,堵塞了血脉,气郁滞留。现今又中了‘离魂噬魄’里的‘离魂’。” 顾染白上前一步,“治不好?” 赫岱目光看是顾染白,“‘百日断’已解。可‘离魂噬魄’,此蛊,无解。” “无解便如何?”顾染白心间隐隐觉得不妙。 “子蛊离母蛊‘噬魄’一远,时日一久,子蛊噬人心魂,将会与行尸无益。”赫岱话完就陷入了沉默。 顾染白心沉了几沉,偐修向来有分寸,凡事都能办妥帖,从未见过他这样没有把握的情绪外露。 “真的半点办法也无?除了将她送去那花盛曜身边,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顾染白不死心道,换来赫岱墨色眸子对视,沉默不语。 他只感觉脚步有点虚浮,找了地方坐下。最后,抬头问道,“那么,剩多少时日?” “以西凤续命,或许三年。”赫岱突然情绪浮躁起来,迈步走向沉睡的少女。 你是我的曙光 顾染白愣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幸好,幸好,还有三年。那丫头运气好,说不定碰见什么奇迹了呢。”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笑声该有多苍白。 日光渐继剥离,朝花夕拾消逝了层层欢娱。花朝月夕,冰雪消融,倾斜的回忆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春暖花开。 和月城。 繁华都城人头攒动,踵趾相接,热闹非凡。而这盛况全因和月百戏精妙无双,总是引得了各国客商纷至沓来。 有处人围得水泄不通。一辆用三头鹿拉的车。车上立有三根幢高竿,中间的一根带有建鼓,上面有一幼童在做种种惊险的动作。下面车厢里有四人奏乐,这四人中两人排萧、一人奏茄、一人手执鼓槌。“戏车高幢”的左边,有“鱼龙曼延”。这个节目由五个人手里拿着鞀鼓,引逗一条化装的鱼和一条龙,龙身上有一幼童,在做各种表演。鞀鼓,又叫鼗鼓,起敲击节奏的作用,即所谓“节以鞀鼓”。在“鱼龙曼延”之上,有三人在绳上做种种惊险动作,绳下竖着几把尖刀,这就是“陵高履索”。它的右边是由象人化装表演的畏兽戏和凤凰戏。在凤凰戏之上,还有三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人吹笛,一人拊掌高歌,一人袖手而坐。 节目精彩纷呈,引得众人掌声不断。 前面一丰满女子在拥挤中摔倒,却被身后之人稳稳托住扶好,感觉得到手劲柔转自如。回头看见一张俊秀的脸,女子红着脸道,“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而已。” 分明就是不甚正经的芷佑,却假假笑着,心里却暗暗嘀咕,这山一般的身体压下来,自己可就没命了。 芷佑继续看戏,听到旁边阴深深的声音道,“好看么?” “恩恩,好看。”芷佑脱口而出,忽又用受惊的表情看着绿尤嗲道,“你吓死人家了啦!” “哼。公子交代要看好南姑娘的。对了,南姑娘呢?”绿尤四处打量。 芷佑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这下是真的受惊了!完了完了完了,他小命绝对保不住了,居然把人看丢了! 提气纵身一起,情急下展露了绝妙轻功,并加上了破锣嗓子,“细细美女!美女细细!你在哪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当事人浑然不觉,凑在一堆人群里看善眩人的神奇魔术,那金发碧眼男人动作熟练而具有吸引力,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外域人眨了眨碧眼,用生疏的汉文道,“大家屏住呼吸哦!现在……看!”手上红布扯掉,大束妍丽花朵从起初空无一物的手上显出。 能在古代看到这么近距离的魔术,南细细开心地拍着手掌。不错不错,这花挺漂亮,这人,恩恩,也还是帅气的。 善眩人接着又道,“现在我把这花送给这里最美的姑娘。”捧着花绕着人群慢慢走着,又引得一阵尖叫声。 “最美的姑娘,能收下在下的花吗?”忽然碧眼停住,对着南细细眨。 细细顿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满是笑意的目光,咽了口口水,有点不好意思,在善眩人怂恿的目光下,终于伸出手—— 半途却被人拦截,那人右手揽住南细细全身,嗓音淡离而疏远,“内子体质特异,忌花粉。” 短短一言,截断了善眩人的眼里的期许。 众人的目光都被此人吸引。 墨发如月华倾泻,眉眼精致如画景,面容白皙清浅,一身与身旁女子相称的云绣蓝袍白裘,白裘衣领锦绒显得男子面容周遭显有一圈淡淡的光晕。 而女孩子脸庞漾起蜜意,半弯月的眼里带起深深柔和笑意。 在众人暗赞的呆滞目光下,男子牵着女孩子缓缓离开了人群。 实际情况却是,细细气红了脸咬牙切齿,“祸水,我收我的花,关你什么事!谁是你‘内子’了?你还叫上口了?老是这样破坏我的桃花!”南细细快吐血了,自从来了西域,这祸水也不表态,于行为上又不让她有机会红杏出个墙什么的,简直活生生地折磨啊折磨! 赫岱却睁着黑曜石般的眸子,忽然勾了唇,扬着调子,“哦?原来细细是想婚配了?” 南细细一个脚滑,目视着面前的人,暗骂道,婚你个大头鬼婚!早知道就跟着顾小白去东川出海玩儿了。 面前别着脸生闷气女孩子似在走神,赫岱眸光流转,有了不满,低头。 “喂!唔……”正要破口大骂的女孩子被噤声。 唇舌旖旎交缠,赫岱微闭了眼,不愿收回这个吻。右手勾她入怀,左手摁了她的手在胸口,感觉到心脏跳动显得有些略快。 细细憋着气,被吻得七晕八素,在赫岱离了脸庞时大口喘着气,还未平复,赫岱又亲了下来。 “到现在你还不会接吻。”赫岱脸上有了揶揄的笑容,眸子像被水洗过一般黑亮。 说来也丢脸,她确实不太会,可祸水分明也是没接过吻好不好?不会接吻也是看智商的吧?还是祸水无师自通? 她响起她初到西域时,写意还很开心地对着她说,公子怎么好怎么好,对她又是怎么好怎么好,公子对女子如此上心可还是第一次呢。 然后细细立马嘀嘀咕咕腹诽道,你家公子牵起小手亲起小嘴来可不像第一次呢…… “看够了?”赫岱慢慢道。 芷佑从头顶上的树上跳下,带着欠扁刺耳的笑声,“嘿嘿,够了,够了,嘿嘿……” 南细细的脸即刻红得跟正午的太阳有一拼,却底气不足地,“迟早要长针眼……” “失责,三个月月俸。”赫岱只缓缓吐出几个字,芷佑的脸臭得却比茅坑的屎状物体还臭了。 写画推着君无,和绿尤一起走过来。 “公子,事情办妥。” 赫岱点头,看着南细细,“天色暗了。” 细细瞟了眼热闹的集市,涎着老脸吊着赫岱的衣袖摇晃,“再玩会儿好不好?晚上有烟花呢,就一会会儿。” 手比划着“一”字,眼里的小星星眨呀眨的,看到了君无又蹿到他面前蹲下,露出大尾巴狼的奸笑,“小孩,知道吗?就是那种很漂亮很盛大很华丽丽的烟花~机会难得哟,你也不想回去吧?我就知道你不想回去的!”手掌一拍就跳起来,根本没等君无同意,自作主张坏心眼地按着君无的脑袋点了点。 白皙的小脸再次挂上了无奈的表情,“南姐姐……” 连赫岱也未出言,南细细干脆推着君无边走道,“行啦行啦,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勒次钩!” 和月城因地处东银与西域两国交界处,人土风情杂汇,地理位置举足轻重,和月便成为了经济交流和文化汇聚积淀的大都会,再加上郡吏治理得当,和月一直安定和平。 和月当地百姓友好热情,所以商贾往来之间,也尤其发展地如此繁华。 月河,白光如练。百姓们逐渐涌向河边,想观看三年一度的烟花盛放。 而南细细嘴里含着糖块,支支吾吾的非要说话,“你们早就打算了要来看烟花吧?不然这么有先见之明在这儿包了座位?”芷佑背过身,面无表情地抬起衣袖悄悄擦脸上的从南细细嘴里飞溅出的可疑之物。 君无从南细细手里拿过一块高丽栗糕,轻轻咬了一口,笑眯眯地望着南细细。 “小孩,你要少吃甜的东西,不然坏了牙齿,以后张开一口蛀牙风流一笑,可是要吓跑美少女的。”细细拿过君无手里的栗糕,却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赫岱的视线投向月河一畔,水光月意浸染了沉墨黑眸。 南细细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残渣,有些不解。祸水最近越来越神经兮兮的了,看上去跟以前差不多,其实她似乎能感觉得到一点点他不易泄露的情绪。 他不开心。 “嘭!嘭嘭!”几声巨响拉回了她的思绪。 夜空中绽放出大朵旖旎梦幻的巨大艳丽花朵。 细细尖叫一声,“开始了!”兴奋地朝临河的楼梯下跑去,拼命朝人群里面挤。 芷佑哀嚎一声,正要跟去。 君无扯着他袖子眨眨眼坏笑。 一抹银底蓝袍划过众人眼帘,不急不缓地走向女子消失的方向。 “唔……我会站远些。免得公子又罚我银子。”芷佑也慢吞吞地跟了去。 “小公子。我们要去吗?” 写意推着君无到围栏边。“不用了。这个地方看烟花,也很美。”君无白-嫩的指尖临空比划了下,淡笑的面容在烟火的映照下璀璨生光。 南细细趴在桥头努力探出身子。能叫她不激动么?第一次看到古代的烟花呢,而且听说古代烟花很昂贵,一支万金。 和月五年一次的烟花盛会都是由商界巨胄出钱举办的,听说烟花盛结束以后接连举办的节目都将会将和月的繁盛推至一个鼎点。 要不要趁机做点生意呢。 细细看着被烟花点缀的华丽夜空,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耳边传来低低的磁性嗓音,赫岱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无形中将细细与其余的纷杂隔绝开来。 被反调戏了 他墨黑微凉的发梢拂她过耳侧,能闻到幽谧的檀香。细细不禁一阵脸红心跳,紧张地手都不知道朝哪儿放了。 “祸水,烟花……很美。” 细细将注意力放到烟花上,不禁由衷赞叹。 “喜欢吗?”赫岱俊美光洁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烟花亮起,也炫目了他唇角的笑意。 “恩,喜欢。”她点头,又听到赫岱慢吞吞地说道,“要赔我银子?” 细细惊讶,眼睛睁得老大,半欣喜半诧异地转过脸盯着他,“你,你,这是你买的?”看着眼前一双明亮的大眼,赫岱眼神暗了暗,稳稳心神戏谑道,“想要以身相许?” 又是一阵无语静默…… 烟花盛会快要接近尾声了,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烟花爆炸声响起,整条月河的上空被照亮地如同白昼,整个月河河畔的百姓都沸腾了,尖叫声声热烈非凡。 而南细细也笑闹得跳了起来,随着烟花的爆炸,她转身,一双稍带凉意的手捂上她的耳,似乎怕她被巨大声音吓着。 她嘴边的话也随即而出,眼睛笑眯眯的,带上了几分羞涩,“祸水。我喜欢你。” 可是……由于太过嘈杂,祸水同学没听清。 手下一空,南细细已跑得没了影。 眨了眨带了迷茫的黑眸,赫岱跟了上去。 芷佑偷笑了,笑得双肩狂颤。难得看到那个厚脸皮的姑娘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南细细最近很苦恼。 她甚至有了种感觉……祸水……可能好龙阳…… 现代的说法,同性恋?玻璃?兔子?额……Gay? Gay…… 细细深深惆怅了…… 为毛祸水听了他的表白没反应?为毛?为毛? 为了验证她的这一想法,南细细想出了几个少儿不宜的办法。 烟花盛会的第二天,也成了和月城的青楼歌舞坊开始疯狂敛财的好时机。南细细故意闹着要去歌舞坊玩,换了身男装,画粗了眉毛,压了嗓子叫了一群姑娘来。 而赫岱就连坐到这种地方,也自显一派清华,静静地凝着眸子看南细细逗她们。而当一有姑娘想贴上去,赫岱只是冷冷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无形的压迫敢便吓得女孩子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南细细玩不下去,快被拖上床的她最终一身狼狈地跑出了歌舞坊。 边整理衣衫边道,“这姑娘……呵呵,真是热情得不得了……” 赫岱不语,弯腰进了马车。 他果然不喜欢女人么? 可是以前祸水亲她,牵她手,抱她。那,又算什么呢?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一日跟着祸水与当地商贾老大谈事。她无所事事地在那厅堂里闲溜,碰到了个美男子。 柔音婉转,甚是媚人。 这男宠娇滴滴地以袖掩着嘴笑道,姑娘这般看着奴家,可是不礼貌的呢。 雪肤花貌,琼鼻弯月眼。 惊艳啊惊艳。居然没有让她觉得恶心反胃,而是有种难得尤物之感。 “小美人,来来来,咱们打个商量。”南细细勾指道。 而后祸水带着众人告辞走至门口,被那商贾老大叫住了,那老大收了南细细的贿赂,也带着几分恶趣味对祸水道,有份大礼送赫公子,已先行送去府邸中。 夜晚赫岱独自回了房,见到床上薄纱缭绕和娇媚诱人的男人?终于得知那份大礼是何物。 在他忍住没将那美貌男宠踢出门外时,耐着性子问了前因后果。 男宠临走前,抛了个媚眼给祸水,“公子可真合我的口味呢。” 恶寒…… 赫岱站在房间里,眯起细长的眼笑了笑,有怒气隐然而出。 很好,很好。 好龙阳? 南细细,你很好。 男子暗金蓝底绣袍拂过门槛,转角朝外走去。 南细细的房间不远,就在隔园。 他推门进去。 屏风后有水流动的声音,和时不时飘出的刺耳歌声。 赫岱眸眼一暗。 “若儿!把羊毛布给我一下!”细细听到脚步声,伸出了只胳膊晃着。 脚步声走了过来。 却没有将羊毛布给她,南细细奇怪地抬头望了眼,却惊叫了声。被那人握住手腕拉出了浴桶,迅速用羊毛布裹好抱在怀里。 赫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细细懵了,这种情况还没料到过,他,他应该没打什么坏主意吧?细细在这种时候无比希望祸水是好龙阳的。 她感觉到祸水身体微微紧绷,墨眸沉黑,薄唇紧抿,似乎带着不小的怒气。 赫岱将她放上柔软羊毛毯铺好的大床,翻身上了床俯视着她,两手撑在她耳旁,眸光里有了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勾唇轻笑起来,眸子微眯,笑得南细细心中警铃大作。 呵出的气息醉人清新,“你在想我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我好龙-阳。对不对?恩?”尾音调子上扬,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细细想坐起来,可是这压迫感又很……只好没骨气地谄媚说,“祸水大爷!我只是跟您老开个玩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饶了我吧!我已经完全明白您老是,真正的男人!” 赫岱精致美丽的脸蛋离南细细远了一点,她心里正暗暗松了口气,却忽觉唇上募然一疼,赫岱笑了笑,带着惩罚的意味,“是吗?可是我觉得你还没真正认同我,是,男,人。” 南细细扭动起来,手脚都被裹紧毯里,挣扎了一会儿只能放弃,只瞪着眼喊道,“你混-蛋流氓无赖!” 赫岱轻轻擦拭了唇上被咬出的淡淡血迹,手指抚过细细的眉毛和乌黑长发,浅然而笑,低头淡道,“那我流氓给你看,可好?” 将惊呼咽下,唇舌交缠,赫岱清冷的眸子合闭上,窄细长眸间流泻出一丝妩媚。 细细感觉到祸水的手已经摸进羊毛毯抚上了她的脊背,颇有几分调情意味地摩挲抚摸。 她慌乱之下出声道,“祸水…别……” 这求饶声叫得赫岱心弦一颤,嘴角轻轻扯出了一抹微笑,加深了这个吻。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翘开她的贝齿,轻巧灵敏地捕捉到那抹躲藏的柔软。赫岱再次满意地笑了。 最后却是赫岱渐渐停了下来。 细细尴尬地盯着他,嘴唇娇嫩欲滴。 赫岱美丽纯洁的脸上又露出了算计的浅笑,他说,“还不是时候。” “什么?” 细细没听懂,好奇宝宝的天性显露出来,“什么不是时候?” 成婚? 他睡到南细细旁边,将她抱进怀里,不让她再问,清寒的嗓音带着几许柔和,“我倦了,休息。” 细细讶异地抬脸,祸水的下巴好好看啊,看那线条柔和地简直无可挑剔,再看那喉结,长得那么性感…… 忽然意识到口水都流到床上的少女红着脸往赫岱怀里挤了挤,又钻了钻。 檀香入鼻。 《腹黑狐狸攻心记》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和好如初 那女子身着宽大白衣羽裙,在湖心亭里翩然旋舞着,轻裾随风扬起。穆然回首,含水翦瞳却给了南细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的眉眼,很寂寞。 仿佛她在一个地方独自寂寞踟蹰了千年。 那女子在远远对上细细的视线后,竟然停止了舞蹈,素手招退随身众侍女琴师。 在南细细惊讶的目 《腹黑狐狸攻心记》和好如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不安 她眉眼含笑,犹如一泓清泉照亮心间雾绕。 仿似冬日来少见的暖阳,融融洒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狄琂见到这女子的感觉就是如此,似乎那女子周身带来了满满盈筐的阳光,光晕跳脱,将她面容上灿然的笑渲染地如此有感染力。 可一想到她给偐修带来的影响,狄琂的面色下又带起 《腹黑狐狸攻心记》不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裂痕 狄琂领着一大群太监宫女侍卫迎面而来。 “君无,今日一大早寻你不在,原是陪你这位南姐姐去了?” 狄琂浓眉皱起,言语间只有对南细细的不悦。 君无低着头,似乎有点内疚,“二哥……我是带南姐姐去见见赫哥哥。” 若不是因为狄琂此人一开始给她留下的印象就不好,南细细这才 《腹黑狐狸攻心记》裂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回忆遗光 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狗血剧情了,细细有些无语地退后两步,眼睛却看得分明。 白洛水发丝飞舞,仙子之姿,她微微倾身。 赫岱懒散倚着一棵青玉造就的花树旁,半阖上的眼在面上投下大片光影,面容上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多余的是迷惑和不解,还有心疼。 而白洛水带着倾国倾城的微笑,轻轻触 《腹黑狐狸攻心记》回忆遗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迷惘 最后都因为她的错,避重就轻的错。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无声发怒时也能这样子让人心惊。 就像有种人在怒到极点时,面上反而会更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两个丫鬟慌慌张张地从房门里退出离开,一边嘀咕道,“公子这几日是怎么了?床气是越发的古怪了。” “我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随 《腹黑狐狸攻心记》迷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不诉离殇 好半晌,她才眼前恢复了清明,手指指端被碎片割伤的尖锐疼痛唤回了她快要离散的思绪。 这蛊,究竟是如何的厉害霸道? 想必她是吃多少补品都很难补回来的,忍不住在心底小小腹诽着,这就开始恨起那可恶的花盛曜了。 下次有机会要是让她碰见那该死的花盛曜,定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报复回 《腹黑狐狸攻心记》不诉离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漠迷情 她深知赫岱手下暗卫习性,一番充足准备,自是顺利地出了世子府。 站在府门前,她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府门上的他亲手的题字,眼中情绪剧烈波动翻滚,最终归于平静。 她垂下眸子,抬手戴好面巾,混在一群洗衣老妪中背身离开。 只是擦肩。 与此同时,一大群商队队伍由西域军队护送 《腹黑狐狸攻心记》大漠迷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前世今生 上古开始之时,这世间洪荒便有了仙道,人道,妖道。 世间皆脱不了万物滋长,朝夕日落,无间轮回,生老病死。因那盘古之后,仙道初长,渐渐也就居了那九重天上,远离人间。 那上天最高神祗中,也就那元父天神,东方主神青帝,西方白帝,阴阳之父母西王母与东王公,海泉的紫皇,神君太乙,尚在仙 《腹黑狐狸攻心记》前世今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前世今生2 真是不怕?居然有和他一样藐视天规的人。 心术里没有查到她的仙籍,凡人不可能上到这九重宫阙,浑身又无半点妖气。 她郑重其色说道,“你若信我,我便把这修为魄押在你这儿,三日之后,你若有其他要求,我阮细细至死飞天遁地都为你办到。” 她凝神聚出修为魄,凝成一颗淡蓝色的水滴形 《腹黑狐狸攻心记》前世今生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前世今生3 “嗯。” 赫岱视线转向远处,情绪依旧疏离冷漠,“珠子你先替我保存,你的修为魄还你。”他素洁修长的手伸给她,美玉一般的手心是她的发出蓝色耀眼光芒的修为魄,他居然…… “不过加了点灵魄修为。”听起来像不是他干得的语调。 “多久?”阮细细心底发虚。 “四千年。”阮 《腹黑狐狸攻心记》前世今生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前世今生4 感觉到腰上的压力消失了,阮细细睁了眼,赫岱整整衣袍,好像刚刚抱她的不是他一般。 “你个……”还是没舍得骂出口。 原来是戏耍她的,阮细细恼地两眼一翻,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心里恶恨恨道,“敢耍我……哼……死祸水,妈蛋我跟你杠上了……” 细细一甩头,故作潇洒地离开 《腹黑狐狸攻心记》前世今生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前世今生5 依旧是万年冰寒的谣壁。 “祸水。“ 阮细细指尖绕了赫岱一缕墨黑的发,往赫偿身边挤了挤,“我怎么觉得这谣壁最近一日比一日冷。” 看到赫岱抬起眼看她,伸手捂了他的眼,又放下,“说真的……你记不记得我们初识那天,我竟然觉得你的眼睛看了我几千年的感觉。” 赫信认真地看着阮细细,“你这么丑,要是看了几千年,我的眼睛会瞎。” 门口的守卫早已见怪不怪,耳语淡道,“里面那两位,又开战了吧。” 满头大汗的阮细细败下阵来,耍赖地扯了赫岱的袖子擦脸。 “喂,祸水。“ 赫然好看的眉毛果然皱成一团,嘿嘿,就知道这招百试不爽,那家伙的洁癖不是一点两点的严重。 “祸水,等你出去了,陪我一起去人间找我二哥吧。” “好。“ 虽然只有这一个字,阮细细心里却有点儿甜蜜,再有两百年,就能带着这祸水一起去人间了。 “祸水,到时候带你去尝小八说的凡间汴京城里最好吃的东西。” “祸水.……” 赫岱听着这个声音叫他祸水叫了快一千年了,眸子里闪动着浅浅温柔,嘴角淡化开一抹笑意,“阮细细。” “恩?阮细细呱嗒不停的嘴总算是闭上了。 “你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 那起初还有几分懵逼的脸上总算有了怒气,快火山喷发时又听到他说,“所以,我勉强娶你。” 下巴都快惊掉到地上去的阮细细心里一阵狂跳,却不服输地嘴硬。 “谁说的,那白狐族的狐王,青狼族的老二,我们隔壁的小熊妖,吉儿的哥哥都……都等着我嫁呢!” “嗯。”赫岱眼底闪过难以捕捉的算计之光,“很好,等我出去了,先去——拜访各位。” “啊?”阮细细双腿一软,“……那,这个就算了,哈哈……….” 这一千里,除了赫岱被关入谣壁,仙界内倒也就没起什么大的波澜,一派祥和平静,众仙悠闲过着索然无味的日子。 只是那议仙殿上。 青帝满面怒容,一甩衣袍,“元父!不要欺人太甚!这一千年里,我容你那血统不正的女儿接近我儿子,已是我的底线!你居然还谈及婚配!都道那阮细细半仙半妖,是个没人要的孤女!若不是当年众天神看你面子,替你瞒了她,这么多年对她的一举一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企能容她在这天界胡闹!” 元父额角青筋绷紧,压抑了怒气,“她毕竟是我女儿。” “那你为何不认她?还是怕三界众生嘲你?是怕你这元父天神的英名失了罢?” 青帝冷哼,“我青帝的儿子要娶的是那西方白帝的帝女,而不是你那半仙半妖的女儿!“衣袖狠狠一甩,招来祥云,决然离开。 泪流满面的阮细细自玉柱后转出,满目恨怨地望着元父。 元父大惊,跌坐于仙座上。刚刚他与白帝情绪难控之下,居然没发现这大殿之上还藏有他人,不,不是他人,是他的女儿。 元父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愧意。“细细…..” “我只问你一句,我是你的女儿吗?“阮细细不觉咬破了下唇,“你…….细细.….”元父仓皇间不知从何说起。 “呵呵.……好你个元父天神,天宫最高将领!“ 阮细细忽然低了声音,脸上一片惨然,“原来你们这些神仙竟是连女儿都不要了啊.…….”恍惚转了身子,茫然地不知朝哪儿走着。 元父心疼之极,还是上前想留住女儿,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你现在上去认了她,会更让她以后难以存于这三界,宁她现在怨你,也不要毁了她的未来。” 海泉的紫皇不知何时出现,“元父,冷静点,我找你有大事商谈。” “都道那阮细细半仙半妖,是个没人要的孤女!孤女!孤女!孤女!”阮细细抓紧了头发蹲下,低声涩道,“我不是没人要的!我不是什么东西物品,我有人疼的,我不是没人要的..….” “细细。“清冽如冰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阮细细手足无措地胡乱抹了泪,半响后站起来,咧嘴笑道,眼睛红通通的却似水洗一般晶亮。 “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有几天时间了啊,被抓住了可是又要加.……. 男子突然吻上,消声。 “以后不许背着我哭。哭得那么丑,我怕你吓到别人。” “丑到我想马上娶你。” “阮细细,我要娶你。 “赫岱.….” 她此生得君如此,万死也甘愿。 伸手牵了她,赫岱满意地勾起唇角,“走。” “啊,去哪?阮细细此刻回过神来。 “见我父皇。” 细细犹豫了,止步了,还缩回手来。果然,他微壁了眉。 “那个…….我今日听到你父皇说……”她眼里有了丝郁闷,“要把白帝之女许给你。而我……” 又带了嘲然,“只是半仙半妖,血统不正,如何都是配不上你的。” 手忽然被抓得生疼。 赫岱脸上浮现冷意,“那又如何。是我要娶你,谁人敢阻。” 后半句说完身上油然自主散发出那股睥睨苍生的傲气。 “赫岱.…..”阮细细叫了他名字,眼里闪着动人的光泽,“你若至此,我就算逆天又有何不敢。” 赫岱眼中带了笑意,“当真不怕?” “不怕!” 有他在身边,便是怎样都不怕的了。 不过她拖了他的手,锁上他的眼,“赫岱,还是等三日后你刑满再去。无关你父皇,而是堵那众仙之口,三日之后,无论碧落黄泉我都跟着你。” 赫岱眼光暗沉,刚刚竟是心急了,半天不见她来,出了谣壁寻她,就看她在不远处躲着伤心。 “嗯。”他应了。 阮细细送他回了谣壁,突得生出万般不舍。 “三日后,你若不来。我便永生不出谣壁。”不知怎的他心底竟生了小小揣然。 “我一定会来的!“阮细细挥手道,“祸水!等着我!” 阮细细却如何想不到,这短短三日后生出的诸多祸端竟从此生生隔了他们,从此多了那隔世牵绊。 若是早些料到,纵然是他,拼了大逆不道,枉视天规,也要牵了她的手从此一起,如何来的那后来的千百世流离。 三日后,一大早阮细细就上了九重天,刚一进天门,却被拦下来。 司律天神率着众将领要抓她,“大胆妖界阮离!” 这许久没人叫过她的大名了,阮离。 莫非今日当真含了分离之意? 前世今生6 “大胆阮离!盗取青帝之子宝物冷离珠,立即抓起来送至诛仙台等候发落!“ 竟不知何人在此刻处心积虑要害她。 阮细细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些神仙总是瞒了天理做这等害人之事,全是当上天不知么!“ 她低了声,“司律,我阮离只求再见一眼赫岱,许是不许?” “天条如此,岂能开恩?“司律天神有些不忍,“你这半妖之体是受不得天律处罚的,还是随我去等候发落吧!” “…..受不了也得受啊……” 声音突然温柔地低声,仿佛那人就在眼前,“我答应了祸水,三日之后,我必定接他出谣壁。” 她若不去,他此生都不出谣壁怎么办? “祸水,等着我……“ 突然,阮细细手掌光芒大现,一道蓝色光芒凭空凝结成细剑。 “是水凝剑!”此物一出,不少神将认出来,为何这消失已久的上古神器会出现在这种小半妖手里。 蓝光所到之处,竟生生劈开了一条路,可毕竟修为尚浅,不多时,阮细细全身已伤痕遍体。 祸水……我好累啊…… 那白帝和他女儿,还有那青帝冷眼看着。 白洛水忍不住出声劝,“父皇,这样为难她,万一被赫岱知了,他定不会轻易罢手。” “哼!当初就不该放他元父的野女儿接近我皇儿,现在无论如何必须阻止她!” 而此刻元父被紫皇锁了穴道,“不要怪我,这次你女儿若是死了便好,只是半仙之体暂封而已,她的神魂反而会去到人间,我会托老阎王,给你女儿找一个好的宿主。而你,不如收了你女儿仙体,好好修化,不出多久,反而能得一个全仙之体。阿元!给我冷静一点!” “..….你解了我罢,让我再看看细细最后一眼……” 元父英俊魄然的脸似乎突然苍老了几千年。 眼前的景物变得逐渐模糊,不知道能不能熬到谣壁。 祸水…… “司律!速速用天雷!”白帝冷漠道,“这……”司律天神犹豫了一下,摄于神威,只好照办。 快了,快了…… 不顾门卫讶异的目光,细细跌跌撞撞地进了谣壁,那道飘逸谪仙的身影撞入眼里。阮细细扶着门口的一块玄冰,努力站直。 “祸水,我来了。” 她冲他微微一笑,“祸水…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我.…..有点难受……” 身体的力量迅速在流逝,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在往地上下坠之时,那抹俊逸身影迅速前身而来接住了她。 “谁干的?”他心下冰凉,手心里摸到了大片温热滑腻的血迹。 赫岱眼里一片冰寒蚀骨,涌现了浓浓杀意。 突然,被怀里虚弱的人用尽全力推开老远,赫岱眼看那道狰狞的黑色天雷劈向地上的人,忽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渐渐涌现。 “对不……起啊……祸水.….那雷劈我的,跟你没关系.…祸水….你抱我一下好不好…….赫岱眼里是绝然张狂的痛意,伸手小心翼翼地揽了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细细,别睡,好吗?” “对不起啊.….祸水.….不能…….陪你去人间了………” “无妨。”赫岱喉咙干涩得生疼。 “祸水……以后….不准忘了我…….我.……还有个名字…….阮离……要记得……记住了….阮细细觉得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似的,伸手触到一片虚无。 父亲也来了啊.…….原来是在意自己的吧…… 爷爷,小八,三哥,二哥,吉儿,对不起……还有四姐,对不起,没能等你给我带好看的脂粉回来.… 阮细细的魂魄飘浮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人们,她看到祸水紧紧抱着自己,头埋得低低的。 祸水…….别哭……不要哭.… 想去触碰他,却感觉到一股吸力将自己带走。 而最后看到祸水抬头看着虚无的自己,然后笑了笑,不知道还说了句什么。 接下来就是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眼前是陌生的环境,死气沉沉的一切。 她出声:“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你醒了,呵呵……”眼前恢复清明时,一张放大的马脸笑眯眯道。 “啊啊啊啊!妖怪!“无辜的马脸上印了五指印。” “我是马面,小姐,我们奉上头的命令,将你的魂魄带走,为你找一位好的宿主。”委委屈屈的声音。 “嗯?”阮细细摸摸脑袋,“什么?我叫什么?” 是不是忘了什么,好像是忘了很多东西,一想脑袋里就有什么东西压着疼。 马脸生怕她想起了什么,“小姐,这边来,呵呵.……” 跟着马脸走到几个洞穴前,马脸伸手接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递来的碗,“小姐,口渴了吧。“ 阮细细狐疑地接过,闻着很香,最后还是喝掉了。 刚喝完就被推了个大跟头,“喂!混蛋马脸!干嘛推我!”阮细细往一旁挪动。 马面头大了,失误失误,居然没推下去,一伸手预备再推,阮细细再往旁一缩,跌进了另一个洞穴,接着听到一声马面的惨叫。 “我的年终休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踩空的坠落感和深深的悲伤恐惧惊得她满身大汗。 有人急忙上前,带动银铃声响,美丽瞳目满是焦急不已。 “阿离!有没有不舒服?你真的吓死我了!这几晚不停地说梦话,可是被梦魇了?” 阮离衣襟汗涔,手脚虚软无力。 她面色苍白如纸,半晌不语。 正当珈蓝耐心殆尽,却听得面前蓝衣单薄的女子身体轻轻颤动起来,似乎拼命压抑了极大的悲伤。 她手指泛白,尤带惶然的颤栗。 “他……等了我那么久……那么久……为什么……要等我那么久?那个笨蛋,真是个笨蛋……” 珈蓝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那么多的眼泪,那样的悲伤。 她不解情爱,却能够感受到阿离的情绪,已经超越了简单生死的悲欢离合,更像是积淀了千万年的情感爆发。 初识阿离时,她看似身姿孱弱,面对一群饿狼,面色从容,眸光中有着难见的坚韧。 珈蓝素来不喜那些京城女子,虽有娇柔弱柳之姿,然而到了关键时候总是百般无一用。 可是阿离不同,她与那些京城女子全然不同。 她爽朗大方,不拘泥小节。她慈悲济世,医术精妙无双,却从未计较得失。 阮离敢独自纵马奔驰千里广漠,也敢与珈蓝碗酒相对,豪情云霄长空下朗声大笑。 她于她,不仅仅是相救之情。 珈蓝喜欢她,由自内心的喜欢。 她敬仰阮离,洒脱如是。 可是昏迷后苏醒后的阮离,似乎有那么些变化了。 绛唇映日,耀如春华。 战不休 帐中夜明珠光照耀下的阮离安坐于窗,眉目静好,瀑发如雪。 弱水三千,在她看来与阿离相比不过流云。 阿离变得更美了。 那种慢慢绽放的独特美丽,在阿离的身上渐渐展现。 倾国倾城。 只是阮离额间那抹隐约的灰黑死气,却让她心悸。 “珈蓝。我以前曾与你一样,做任何事都孤勇难挡,不计后果。却因因果报应,得了如今的下场。我想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我想跟他好好在一起,一起慢慢到老。” 她侧转眼望着珈蓝,脸上是不尽怅然的笑,“可是,这辈子或许是不成了……” 白发三千丈,叫我如何再能回到你身边? 近千年的时光各自禁锢了我们的宿命,再等此刻交汇时,却只能远远错过。 她怎能甘心? 她怎能再让他在那空寂冷漠的九重天遥壁独自承受千万年的寂寞? 她答应他的。 天上地下,生死相许。 寿宗五十七年,北朝南疆边城胡郦城收容自南银王朝追杀的奇奇族残兵。 南银王朝季候将军与其胡郦城首领将士交涉后无果。 二月中旬,南银王朝发出二十万大军,大军压临胡郦城门。 三月,北朝发兵。 两路大军中其中一路秘密经川南平原,由水路至西北大洋,而后便是绕道西域的睘阴大漠。 这一路穷山恶水,北朝兵行险招。一旦过了睘阴大漠,就能突袭下南银王朝防守薄弱的江河要塞。 南银王朝半壁河山将落入北朝。 在这紧要关头,西域国出兵阻止这一路北朝大军。 西域国世子赫岱谏言,唇亡齿寒,南银国破,西域极危。 西域国二皇子奉行嘉秦帝与南银前朝国主的协约,护盟国,阻北兵。 “浩浩乎!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吊古战场文》 当世战乱一触即发,风声鹤唳。 古来征战,最受其害的莫过于百姓。一路走来,遍地狼烟四起,兵荒马乱的战争里,百姓皆流离失所。 三月本是春暖之际,在寰阴大漠里却是寒风袭人,气候恶劣之极。 军营大帐内大亮,不时的有激烈的争吵声传出来。 送茶点的小兵刚刚走进帐内,差点就迎头被踹上一脚。 “奶奶的!老子快憋闷死了!”大嗓门嚷嚷的人是北朝领军校尉张怳,他此刻正暴躁不已,在帐门前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 小兵颤巍巍地走近桌子,给众人上茶点。 “张莽子!注意点用辞!好歹太子听着呢!”一旁略显儒雅的武将莫青扯了下张怳的袖子,低声道。 而中央背对众人的一人,正专注不语看着地域图。 他彦身玉立,暗金八龙纹锦袍底服,外身上银色寒铁战甲未解,声音尤带慵懒,却带着天成的帝尊之气。 “那就将本太子带来的那六位侍女通通送入校尉帐中,以免他老是在本太子耳边闹。” 张怳为人鲁莽,却并不贪好女色。听到此言这下他顿时黑了脸,闷闷地坐回自己位置,不再吭气。 “余杭,你长年征战漠北,这寰阴大漠你最熟悉,你给太子殿下说说你的战场布阵。” 莫青将目光放在了一旁若有所思的一个人。 余杭。 “兵法诡道,阵法莫测,方能以奇制胜,克敌千里。我们北朝大军一路前行至此却被阻塞,只有一个最大的对手。” 余杭目光炯然,似乎有着遇到对手挑战的跃跃欲试和兴奋。 “西域二皇子狄琂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在以往征战中从未败北过。而他身边的那人,西域国的世子赫岱,此人精通战场上的权谋,形式,阴阳,技巧。要想在此次对战中取得胜利,恐怕是极难。” “你这厮怎么长他人威风!”张怳忍不住吼叫。 余杭淡淡看了他一眼,“怎样?你忘了你曾败给他们过一次吗?” 张怳立马又噤声,半天吭哧出一句,“那是老子一时大意,中了那两小子的计……”嘴上逞强,目光却沉静下来。 他永远都是不会忘了那次的教训,前阵子对阵时他被狄琂三言两语挑得火冒三丈,单骑追了出去,所幸狄琂却并没有设埋伏。 不过十招,他手中长刀被挑飞到空中,肃杀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充斥胸膛。 他以为他会死,可是又有一人慢慢走至他身边。 他骂着,“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却听得清淡冷然的嗓音在头顶轻轻响起,“他留着你的命,是要你眼看北朝大军如何兵败回朝。” 记忆里,那抹冷清蓝影俯下身在自己身上治疗伤势。 后来才得知那个看似纤弱矜贵的公子竟就是那震惊诸国朝野的赫岱。 死里逃生,命方由己。 却也是他们教给了他此生中最大的深刻教训。 此生铭记。 金戈铁马战不休。 他张怳戎马一生,如今轻易败在这两个年轻后辈手里,是怎得的心有不甘,抑郁气结。他仍暗暗期许着能在战场上与那两人厮杀搏击一番,便权当是了了他莽勇的一生。 “报!”帐帘闯入急急奔走的报信将士。 “禀殿下!镇西节度使在大漠西北渭河一带遭遇埋伏!对方为西域国风吟大将军的军队!” 顿时,帐内哗然。 祁昱陌连日内经过战场残酷的厮杀历练,越发的沉着集注。 这场战争他本可全然不必染指。 可是,男儿之志的驱使,他仍是不愿被就此禁锢在那金宫大牢中。 就算在此修罗战场,手中长戟挥斥方遒,岂不痛快淋漓! “风吟将军墨子然……” 他不动声色,无形的压迫感慢慢在帐内聚齐慑人的气压。 他星眸带上笑。 又是那人带出来的人…… 他偏偏要打破那人自战争里留下的不可逆转的神话! 这天下苍生,且拭目,以待。 “殿下。宛济堂主事蓝公子求见。” “准。” 祁昱陌藏金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战甲铿锵,几步走上前坐上主将大位。 蓝时岚身披高领毛狐大裘,裹带着风霜迈进大帐。 “草民叩见殿下。”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祁昱陌懒然笑着,虚扶一把,示意蓝时岚随意坐下。 “殿下,草民带来的药物已全数到达营帐内,带来的随军大夫十二名,确保此次战役军队药物,军医足够充足。” 祁昱陌目光有几分幽深,似乎想透过蓝时岚看到什么。“做得不错。” “咳,咳……”那牵心之毒虽解,却也给蓝时岚留下了轻微的咳喘之症,“殿下谬赞。” 祁昱陌最后开口,“她的消息还是半点也无么……” 帐内其他众人都已退下,只余了几位侍女侍卫守卫在旁守候。 帐内燃着宫内极珍奇的熏香,虽是行军打仗,但皇家仪规矩却是极尽周全。 蓝时岚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舒适许多,“殿下,自小姐将宛济堂全权交予在下后,便失去了所有音讯。只有前段时日从蔡掌柜那里得知小姐也已经不在西域遗纳城了。” 他顿了一下,面上止不住得带上了几分淡淡的悲怆,“他们都说,小姐那时候身中奇蛊,即将命不久矣。” 那样好心的女子,会如此命薄? 他蓝时岚还未倾尽全力回以恩报,红颜却将逝? 祁昱陌已从各方消息得知她已身离遗纳城,四海飘零,最后的消息便是在这寰阴大漠边域断了。 他亲自出征,多少是有着几分希冀在此。 他愿在这苍茫大漠中重觅得他的最后那抹光亮。纵使物是人非,可她究竟是许了他奔马长歌酒的诺言。 而冥冥之中,他预感着她仍旧安好依在。 只是荒蛮大漠,黄沙千里,一时间难觅她的踪迹罢了。 然墁城。 城墙破碎,遍地哀鸿。 有不肯离开故城的百姓们在收拾战后房屋的废墟,大多人的脸上隐含悲戚,却只能默然承受着战乱之苦。 “哇……娘!我疼!娘……呜呜……宝宝疼疼……”一孩子凄厉的哭喊引得几分注目。 不过五岁的孩子。 本是父母膝下承欢之年,右脚在流火的烧灼下已全然溃烂,而这城中商铺皆因战火关闭或毁坏,药物医者奇缺,伤势而无法得到及时救治。 “宝宝……娘无能啊,宝宝……忍忍就好了……”已濒临崩溃的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孩子坐于瓦砾废墟中喃喃道。 诸多惨景,比比皆是。 一楼兰服饰装扮的蓝纱遮面女子快步走至那对母子身旁,手中包袱展开,根根药理针展露锋芒。 “你信我,我能会保你孩子一命。 “只是需舍了这腿。如若不然,命不保矣。” 女子言简意赅,话中有着不可否认的坚定和让人安宁信服的力量。 妇女满眼泪水点头,抱紧了孩子。 女子的秋月剪瞳美艳不可方物,逼人的风华浅然泻出,她回头轻喊,“珈蓝!来搭把手。” 不远处另一名楼兰女子清灵响动跑上前。 阮离看着这幅惨不忍睹的小小身子,慢慢闭了下眼。再度睁眼时,医者自生的沉着淡然重展于颜。 故人来 “匕首。” “酒,白布。” “……”阮离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手脚几分虚软地道,“要好生细养,莫要让伤口发炎。” 她站起身,身体微微摇晃,珈蓝上前扶稳她。 阮离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孩子,轻声道,“你将来要告诉他。命运夺去了他的健全体魄,但却夺不去他健全的人格。平凡人或不寻常的路是靠强大的心灵走出来的。” 妇人脸上泪意未干,闻语尤带懵然,点点头,半晌回过神后望着手里的银票才反应过来。 商队和那两位姑娘早已没了影。 妇人静静望向前面,双手交叉合放于胸前,嘴里念了族里祈语,以致予那位美丽姑娘最高的礼敬。 “愿真神赋予您平安喜乐,美丽长生。” 烟尘突起,几众军队匆匆打马经过,“封锁城门!快!快!” “北朝军队来袭!吩咐下去,做好准备守城!” “是!” 几路轻骑绝尘而过,带着浓厚的硝烟血腥味道的肃杀。 为首的人银甲全装,面容被银甲面具遮挡掩饰,只有那双凌冽的双眸展露在外。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银甲将领忽然调转马头,急转而向。 他翻身下马,银甲在日光下冷冷泛着杀戮和铁血的气息。 他犹如战神在世,浑身散溢着信仰与必胜的意味。 他狭长双眸看向人群中的一处,稳步走过去。 阮离刚从一位苏醒过来的女子身旁站起来,面上的笑意还未淡去,感觉到身旁一阵威严迫人的气息迎面而来。 他站在离她不远处,只是看着她,周遭的气氛奇妙地安静下来。 他对上那双与当年一般无二的澄澈眸子,心间有柔软的奇异花朵在缓缓盛开。 阮离无奈开口道,“子然,好久不见。” 墨子然微怔,上前两步,“南姑娘,请随子然回西域。公子这两年……”他忽地语塞。 她变了很多,与初见的懵懂纯真到如今的淡然顾盼间撩人心怀。 阮离看着他,轻轻说道,“我可以与你一道。如今战火四起,如今我不为任何人,只为在乱世中求得一个心安和存在。” 在与克申什和珈蓝道别时,珈蓝红了眼眶,“阿离,我舍不得你。” 阮离慢慢走上前,在这漫天红霞下的然墁城离,轻轻拥抱了这个与她生死至交的美丽女子。 “珈蓝,我们都会幸福的,一定会。”阮离眼中蓄了大颗的泪,拥抱了珈蓝许久,最后松开转身便走。 远远地身后的珈蓝用手扩在唇边喊道,“阿离!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那抹红色丽影在霞光下绝色倾城。 阮离笑出了泪,轻声道:“终有一日,你我再见,必是我们找到归属之时。” 珈蓝却看懂了远处人影的唇语,一笑灼如春华,喃喃覆语,“你我再见,必是我们找到归属之时。” 然墁城被兵将守卫得如铜墙铁壁般。 西域风吟将军墨子然亲临城门,无形中予众多兵士建立了不可攻破的坚定信心。 西城墙防御工事正在最后加紧完工中。 墨子然站立于墙头上观察了所有地形,给部下指点剩下的其他防范欠缺。 “伤兵全部送回遗纳。”墨子然面容被遮掩在银甲盔下,只看得到一双冷厉严肃的双眸。 伤不滞留,一向是公子的规矩。 多年过去,墨子然无意就在行军打仗中就随了赫岱留下的规矩。 狭路相逢 “可是……人手紧缺,伤兵大多已无大碍,也多亏了阮大夫。”副将禀道。 墨子然的视线放回城内守备营,那里兵将们井然有序地来回巡视,高度戒备。 一抹蓝纱浅影在伤员营帐边忙碌,和风拂过,纱篱半掩的面容在旭阳拢绕下显得绝美温雅。 他已予公子传了消息,估计不出三日公子将能抵达然墁城。 公子和她,对于他都是不可而语的存在。他此生,都将竭命守护两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心底最不可昭然的奢恋,也将永远缠于幽谧。 每每阮离看到墨子然,都会产生一种如置江南坐扁舟上观如烟水乡,看过往客公子执书行走的感念。 阮离忍不住说,“墨子然,我还是觉得你拿书比剑好看。” 她极爱美色,侧脸看着帐里挑灯观看战图的他。 墨子然素来寡言。面容洗尽硝烟,银甲卸下,摇烛书简映得他更加清绝秀美,生若书香门阀贵公子。 他笑容极浅淡,却璀璨曳光,谦谦含荣。 君子莫如子然。 而多年后,那曾经叱咤众国战场的风吟将军解甲回乡,两袖清风而立,执书研磨。 西出疆土轻烟尘,从此将军信马归。 阮离晨起后,略略收拾了东西便朝帐外走。 突来的眩晕令她无法支撑,重重跌倒在帐内。 一双大手及时接住她,她眼前漆黑,手心汗湿,有几分惶惶然地看着虚空。 墨子然锋眉渐凝,怀里的女子显得那样瑟缩和惶然,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何至于韶华白头? 半晌她恢复了眼前清明,退出了墨子然的怀抱。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墨子然堵住门口去路,高大身影全然盖住看她的。 “不过蛊毒而已。或许不出半年,我的小命便不保了。”她笑言,言语间全无命不久矣之人的不适。 她总是这样,初识到如今,她总能在所有问题前笑眯眯地与他对话。 墨子然站了很久,最后只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命里无时莫强求。”阮离拍拍他的肩,“我命大,或许有转机的。” 帐子被撩开,大堆的灰尘在光日下乱舞,纤细而薄弱,却盛大缭乱。 如同这个即将失去希望的女子,不过纤弱至此,却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强大生命力。 战火纷飞,两军厮杀,喊叫声划破长空。 浓黑的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阮离伫于城头,心弦紧紧绷着。她虽不属于北朝人,却自小在北朝长大,而西域于她又意义非凡。 在这场战争中,她无法偏向哪一方,只有凭借她自身最大的能力解救受这场战争影响的人们。 她自诩是无法做那影响北朝执政者决断的红颜,也无法舍弃这众多苦难百姓抽身而去。 她只是她,当初从南叶山庄长大,心向医者的她。 北朝军队忽然增援一批军队。 将领向墨子然禀道,“小皇子与洛勍侯在秘密来往然墁城的途中被北朝军队探子发现,此时正在东城门十五里外的银林道上了。” “立刻增派勋机营五百死士随我一同前去保护小皇子与洛勍侯!”墨子然举剑而发,抬脚欲走。 “等等。” 阮离伸手拦住他的去路,“你作为全军将领就这样离城,会给军心带来怎样的不安定?城外北朝大军压境,你怎能擅自离开?” 墨子然皱眉不语,阮离拿过他的马鞭,“我代你去。君无和顾小白于我,也是最重要的人。” 五百将士在前,正军待发。 “我虽不懂行军打仗,可也略懂拳脚功夫,机谋小计。你大可放心我的安全。”身着银装铠甲的阮离翻身上马,眉宇间是恣意的秀美英气,她自信而笑,戴好银甲面具,如画双眸熠熠生彩。 她手中长鞭挥舞,马自扬蹄,嘶鸣入云霄。 “将士们!我们走!”清音娇喝,别样地振奋军心。 城门上的另一位银甲将军静默不语,目光久久不离那五百将士边城离去的身影。 银林道。 一众普通商户打扮的队伍正护着一辆马车急速前进。 “你们护着主子走东边密林小道!” 马车拐入密林之中。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后面紧跟上大群北朝兵马。 领将于分岔路口勒马,举手示意。 那黑甲劲装将领迎着肃萧的风,挑眉而立,他回身一笑,慵然俊容,“谢裕,你说本殿下这次能否一石二鸟而归?” “太子殿下定能全胜而归。他们朝密林深处而去,密林出头有一处渊崖,桥头绳索已被暗卫截断。” 祁昱陌疏眉朗笑,“干得不错!回了汴京本殿下赏你秦淮美人十名!” “殿下……”谢裕身形一个不稳,险些从马上摔下。 丛林深处,马车行走极是不稳。 顾染白撩了车帘看向外面的周遭,他脸上笑意尤在,懒眼带媚,“君无,这遭可算是难逃一场恶战了。若有幸全身而退,你那二哥可得将我严厉惩罚了。” 写意,写画扶住君无,以免他被颠簸。 身体孱弱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在这般危急状况下却显出了与常人不同的淡然平静,他抬眼道,“顾哥哥,南姐姐在然墁城。我们会没事的。” 顾染白美眸懒阖,却流露了一丝留恋的温柔,“对阿,细细那丫头在然墁城。我们会找到她的。” 两天前接到消息时,他与君无刚从川海出海回来,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然墁城,却在半路一时大意被北朝暗探盯上了。 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已近三年,他寻找她,从西域国内范围扩开。时日一点点消去,她的生命所剩无几,他也渐失了往常淡定。 所幸,她今朝安好。 他怎会告诉这笨丫头,他接到她消息后,推门入屋,巨大的欣喜漫过了全身心,一个不经意居然摸到了眼眶的湿意。 可是现下这情况,倒是颇为棘手。 马车忽然一个剧烈停步。 “主子!前方渊崖桥头绳索被人斩断!” “主子!后面北朝军队追来!” 一时间,马车内众人静默不语。 君无慢慢抬手撩开车帘,看了一眼依旧似不甚在意的顾染白,看到对方眼内的赞许,柔和嗓音轻道,“吩咐下去,弃马车,走渊内峡谷小道。” 北朝军队追至渊崖,祁昱陌翻身下马,走到那辆空马车旁,笑着命令道,“弃马,随本殿下下渊!” 渊崖奇峡险峻,走峰山石,崖底江水猛烈拍击两岸,似有卷噬生灵之势。 一行人紧贴着峭壁狭道朝前缓慢前进。 诀别 “这等奇险美景若不是今日,想是极难常见的,今日运气甚好,甚好。”险境下顾染白仍不忘了调笑,“我们得快点,不然被北朝军队追上才真的是难逃一劫了。” 可当走到尽头,就算是顾染白平日再怎么淡定的人都没法淡定了。 山石混乱,生生堵截了峡谷出口。 “既然前路如此,顾公子与小皇子还是随本殿下回北朝吧。”身后戏谑男声传来。 两方对峙,刀剑纷纷亮出。 顾染白浅紫流袍沾染了几缕灰尘,却半分不损他自身天生绝世容颜。 他上前几步,与祁昱陌对目而笑,“可是顾某很不情愿呢。” 祁昱陌身旁的谢裕剑已出鞘,“那么,休要怪本殿下没有好言相劝了。”谢裕飞身而起,剑指顾染白。 此时,上方突如其来的箭矢逼得谢裕回身急速后退。 顾染白一方身后的渊崖上方,兵马如流龙般涌至。 当间一人银甲塑身俨身而立,手中劲弩开弓,直指北朝兵将。 祁昱陌吩咐众人回退,他蹙眉道,“不是说西域风吟将军并未离城吗?” 谢裕抬头打量了半晌,“回太子殿下,此人并非风吟将军墨子然。”墨子然善刀剑,从未听闻他随身携弓箭。 双方上方战马躁动不安,嘶鸣扬蹄,都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伺机而动。 祁昱陌直直看向那银甲面具后的眼,有一瞬他觉得有种想要上前掀去那人面具的冲动。 “敢问来者何人?”祁昱陌掩下心头那抹奇异的悸动。 阮离一时语塞。竟然是他。 汴京一别,已去三年。 他的变化,他的成长,他的手段及魄力。 三年里,或多或少的消息,她无论走到哪个地方,总是能得。 隔着面甲,她压低了嗓音,混沌的声音传下去,“我乃风吟将军副将阮离。你我两军此刻人数相当,各占彼端,一时都也很难取胜或两败俱伤。相信殿下你是聪明人,也不会做这没有胜算的决断吧。你我两军不如,同时退兵!” 愈渐熟悉的感觉涌至心头。祁昱陌的目光死死盯紧说话的人。 顾染白和君无听到那个名字响起,同时抬头而望。 那个丫头…… 好像成熟许多了…… 未等祁昱陌发话,西域军已纷纷放下绳索,顾染白众人慢慢后退。 祁昱陌心头忽然又涌起一阵郁气。 谢裕耳语道,“殿下,我们立即后撤,到了上面,便立即吩咐下去放箭!” 祁昱陌不语,看了谢裕一眼,以示同意。 北朝一方同时快速后退。 君无伏于芷舒背上,微微抬起头看向顶端那银甲装扮的女子,白云流动,眼内闪过动容,“南姐姐…… 祁昱陌一行已原路回到崖顶,他目视对面一众悬于绳索上向崖上攀爬的人。他目光幽深,语气冰冷,手令挥下。 “放箭!” 阮离已等得不耐烦,她下马躬身伸出手,“顾小白你给我快点!” 顾染白握住她的手,入手柔软温暖,入目笑眼盈盈。 “细细,想我了没有?” 还是那样熟稔欠扁的语气,阮离将他拉上来,伸手捶了他一拳,“顾小白,你们不要命了!” “南姐姐……”旁边略带消弱的声音传来,阮离笑中带泪,伸手去拉君无。 此刻—— 利器划破空气的啸叫声。 有三枚苍钩利箭直奔君无而来。 阮离丝毫没有犹豫的倾身抱转过君无,硬生生拿身体阻挡箭雨。 顾染白挥剑挡下其中一枚箭矢,却再也无力阻下其余两箭。 一箭擦过阮离的头盔,面甲被打落在地直插入黄土里面。 大风忽起,卷起一地残叶。 祁昱陌突地心脏揪紧,无形中似有利爪在撕扯,他双眸渐渐瞪大,“住手!住手!统统都给我住手!” 他疾步上前,眼睛死死看着崖对面那个倒下的人。 阮离被最后一箭带出几步远,君无被她带倒在地。 君无白皙的脸庞上沾染了几点血迹,他张大了双眸,瞳仁里映出面前女子苍白无力的笑,一如初见,带着美好疼惜和珍视。 “还好……小孩……还好没破相……破了相可就不好看了……”阮离张嘴说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流出大口大口的血。 顾染白愣在原地,手中刚刚柔腻的触感还未失掉,此刻她却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南姐姐……南姐姐……”君无仰脸看着身侧的人,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滑出,“南姐姐……你不要吓君无啊……姐姐,求求你……” 阮离忍住背后巨大的骨肉撕扯的疼痛,“不许哭……小孩……我没事……只是旧疾罢了,咯血而已……” 她努力坐起来,张开手指伸向顾染白,“顾小白……你过来……扶我过去。” 顾染白看向她,看到她眼中残存的强撑意识,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涌上心头,卷起天旋地转的漩涡,快要吞噬他的意识。 他扶起她走到崖边。 四周寂静一片,只听得崖底的咆哮江水拍岸。 阮离点上大穴止血,静静开口,面色笼着令人心惊的死气。 “太子殿下。” 祁昱陌手心攥紧,长剑上的纹饰硌得生疼。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各为其利益。可是……百姓何辜?妇孺稚子何辜?”她倚着顾染白,轻轻咳着,嘴角便又有大团血迹在衣襟边晕开来,“小陌……” 他看到她眼里有了哀求,心头闷得快要窒息过去,她怎么能这样求他。 她怎么能。 “小陌,我阮离……求你……为这天下苍生,可否休此一战?”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祁昱陌的身子猛颤了一下,他有种感觉,她好像快要离他远去了,会去到他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和时空。 他转眼看了周围的兵将们,最后远远对上那双眸子。 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传令下去。退兵然墁城!” 祁昱陌独自站立崖前,眼睁睁看着那抹丽影慢慢滑到,他伸手道,“那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小陌,你回去吧。北朝需要你,你将来一定是北朝史上最英明的君主……” “我没事,我还要等着与你醉酒长歌的那天……” 怀里的人气息愈渐微弱,顾染白将她一把抱入怀里,头也不回吩咐道,“回然墁城!找到最好的大夫!” 诀别2 隔着湍急的河流,祁昱陌久久立在原地,只觉得灵魂一点点被抽离掉,渐而空洞。 银林坡。 顾染白抿唇不语,他不敢低头看怀里的人,不敢碰她后背的箭矢,只是拼命打马向前。 他能感觉到胸膛前沾染了湿濡的湿热血迹,扩张开来的面积令他心惊。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她扯了扯他的衣襟,气息弱得像初生的小猫。 “小白,你……停下……放我下来……” 顾染白小心翼翼抱着她,拿衣袖轻柔地擦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液体。 他想笑,可是如何都抬不起嘴角,沉重地让他无法顺利呼吸,眼角干涩地快要睁不开。 “小白你看……”她抬手指向银林坡西侧,寰阴大漠。 落日瑰丽,玫瑰色的沙漠在此刻被渲染地缱绻万千。 “带我去那里……叫上君无。” 大漠落阳下行了几人。 阮离半阖眼,似是无尽疲惫,“你们看……很美呢……” “大夫来了没有!”顾染白忍不住转脸低吼道,一只手搭上他的衣袖,“小白……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君无眼角滑落一颗泪珠。 “小孩……你过来……姐姐我送你一件礼物……”阮离慢慢支撑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件包袱。 芷舒放下他,君无乖乖地坐在她身旁。 “小孩你闭上眼……姐姐有三个要求……第一个是,不论怎样都不许睁眼……不论多疼,多难受……” 君无乖巧地点头,眼睛阖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阮离打开包袱,一套精致的药理针展现在众人面前。 雨晶针。 顾染白心里一沉。 前朝西域毒王年轻时与北朝医圣曾发生过较量。 而最后西域毒王失手下绝毒到医圣的儿子,也就是现今的南谨之身上。 而后医圣使用了那套绝世药理针针法,保得了南谨之的性命,自己却因这套针法的反噬早早逝去。 以命医命,便是雨晶针法。 顾染白不许,按住她的手。 “你这样,会害死我和君无的。” 他听懂了。 最后还是被她扳开了手指。 阮离看了众人一眼,轻轻笑笑,伸手指示意安静,“都不许说话,大家都闭上眼吧。” 半套针分灸于君无身下所有穴上,剩下半套灸于自身。 她手指拂过君无的长睫毛,低声咕哝道,“小孩的睫毛还是那么漂亮。” 半个时辰渐渐过去,顾染白终于忍不住睁眼。 阮离面色苍白,白得近乎她的发色。 她的周身与君无周遭悬浮起淡红色的珠光,似乎在他们之间的时空已然静止了。 红色光点环绕着君无越来越浓重,最后渐渐形成了一层光晕罩住了他。 阮离微微笑着,伸手拿掉了所有药理针。 她凝视了君无很久,慢慢地伸出指尖点上那层光晕,漾开一圈一圈的小涟漪。 随着君无的脸变得清晰,他周围弥漫起朝气的淡然光芒并且散开。 阮离软软滑倒,被顾染白轻轻抱在怀里。 君无被芷舒抱走。 “细细,你别这样……我们都在这里,你怎么能这样子?” 顾染白苦笑,心脏处一阵阵剧痛,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阮离浑身发冷,没了力气说话。 顾染白嘴角微颤,“偐修快来了,你不能这样子睡过去……” “他在找你……他在等你……” 顾染白摸了摸她的脸,手指缓缓梳过她的白发,“你这丫头,怎么老是这种说一不二的脾气……至少要等到偐修来你才……” “细细……我帮你骂过他了,是他不好。他跟那白洛水半点关系也无……你这丫头,吃得哪门子醋呢?” 她只是笑,唇角挂着如小孩子般满足的笑,仿佛都花了很大的力气。 “细细……不许睡,他来了……” 阮离眼前已经看不清,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她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一声声牵扯着心脏,似乎只有这声音才证明着自己还活着。 有人接过了自己。 她瞳仁里映出一双魂牵梦绕的眸子。彷如划破她黑夜长空的耀亮星子。 他眸底是沉痛的惊怒,深邃的黑瞳望穿了她的灵魂。 他启唇慢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她想说话,可是张嘴只有血溢出。她有点不安,想抬手擦掉。 他是最爱干净的,有些轻微的洁癖,污了他的衣物他总是会恼的。 可是,唇上突得微凉。 稍带着春末初秋的凉薄,糅进了几分细腻蜜意,却是深深触碰到了尤不可及的灵魂。 她眼角溢出了泪,她在温热的纷乱气息里听见他在她唇边辗转轻轻说道。 “阮离,我还欠你一个成亲礼。” 阮离抬手抚上他的脸,似乎想将他的面容用力刻在心底。手指擦过沾染的血迹,却好像越擦越脏。 她苦笑了一下,喃道,“脸脏了……” 赫岱望着她,唇角慢慢带起一抹笑,沾染的殷红血迹不损他半分精致面容,眉眼耀目似初识。 “这会子你倒是安分了。”他抱紧了她,“可是,我却更爱你玩闹的性子。” “阮离,你以为你逃开我,我就拿你没法了?我说过,你若是执了我赫岱的手,就算你丢开,也休想我丢开。” “这一次,你又要逃去哪里?”他语气带上了清淡的涩意和惊惧,“无论多少世,我总能找得到你。这一次,我却是再也感知不到。” “阿离。只是这一次,我请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他赫岱千万年至此,也仅为了这个女子苦苦执念。 “赫岱……” 她身体里的血似渐流之殆尽,脸色苍白甚于透明,“对,对不起……我多想好好……陪着你……一辈子……” 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疼痛了,身体与灵魂渐继分离,她死死抠住手指,拼命想回转到自己身体。 身后巨大光芒笼罩环绕,伴随着阵阵悦耳丝竹玄乐之声。 有老人矍铄的声音传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古树苍苍,飞瀑溅断。 幽谧静林鸟语空灵,而中深山古寺空闻不见人。 一条山石小径盘绕其间直至峰顶兰迦寺。 寺里大殿飞檐勾起,摇坠铜铃古韵辽远悠扬。檐下青石桌为棋盘,棋局刚落几子,错落置。旁于紫泥小壶幽香茶韵未冷,和了上方一树梅花正繁华的暖香。 棋局对坐两位僧人。 一年迈僧人双目闭阖,修长白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甚是滑稽。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年轻白衣僧人神情极专注,骨节分明的指尖拈着一枚黑子,映得手指莹白如玉。 清风掩卷,梅花似奈不住寂寞地滑落枝头,梅瓣旋着卷儿渐贴上白衣僧人的额间,花映人面,竟生显出了一分别样的俊美秀丽。 旁边有小小的孩子挤前来趴在白衣僧人的手旁,抬起光脑袋脆生生地说道,“离灭师兄长得真好看!” 白衣僧人罔若未闻,像是只被面前的棋局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看似熟睡的老僧嘴角胡子高高翘起,眼睛睁开却自显一派清明淡然,“明真可知何谓好看?” “明真不知,只知道夕屏幽谷的女施主也好看!”小和尚嘻嘻笑着逃开去。 白衣僧人听到此微微侧了脸,沉静如幽潭的双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 老僧将面前诸般收入眼底,一声长叹,“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阿弥陀佛。”双眼缓缓闭上,入定般一动不动。 离灭心底微动,手下茫然,一时竟不知棋子如何进行下一步。 离灭双手合掌,轻念佛号,将诸多繁杂思绪与自身隔开来。 白驹过隙,距离寿宗五十七年北朝与西域国的那场战乱,已近两年。 据北朝史料记载,那场战乱在贺靖太子的极力劝阻和西域二皇子的调停下终于休战,终究免去了这场乱世之战。 而据说那次在寰阴大漠上出现了神奇天象,有两位异人从西域国世子赫岱手中带走了一位女子。 世人都不知,在那次异象中,异人与那女子踪迹难觅。 兰迦寺隐遁世间,能找到此处的香客,总是带了极虔诚的心。 寺内香客不断,多年传下的香火倒也渐渐不息。 后山上珍奇草药丛生,总少不了有人上山入寺讨药之人。 离灭头戴纱笠,在大片草木中仔细辨药。 明真跟在后面蹦蹦跳跳,随手捡了一束花草,“离灭师兄,这花是什么?怎么生得这样奇怪。”离灭转手接过,脸上有了几分暖意,“就是差这味药。” “师兄是在给那位女施主寻药,对不对?”明真扬起圆圆的脸蛋。 离灭双手合起,“阿弥陀佛。天色已晚,我们回寺吧。”白衣僧袍沾染许多泥土,却丝毫不损他的端静面容。 寺旁面有一处天然幽谷,平日不入外人。 只因前两年方丈收留了一位女子。 离灭未曾知晓具体事情,只知那日方丈与那两位异人在禅房内谈了许久。 那女施主受伤极重,本应该是命绝之人,却不知因何悬了那口气未断。 方丈将女施主安置在夕屏幽谷,也只因那里集天地精华和日月灵气,并受众生祈福。或许还能有那一线生机。 那女施主被神器护着凡体,日日静卧在幽谷精舍内的玉石床上足足两年。 他见过那奇怪的女子,韶华白发,绝美面容。他也问过方丈为何偏偏要收留这样一个女子。 方丈只是道,“我佛慈悲,她功业至此,佛当竭力救助。” 渐渐从上山的香客口中得知了关于那女子的传奇。 慈悲救世,舍身成仁。 他自问自身,以为诸多善事只有佛才能做到,可这个女子,仅凭着她最大的力量,来默默地行走于世。 是夜。 他端了药汁走入精舍。 室内幽暗,半亮的影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他伫立在床前,“阿弥陀佛。女施主,离灭打搅了。”玉石床上的女子卧躺于上面,周身幽浮着浅蓝的光芒。她神情亦好,双目紧闭,似在沉睡中。 “离灭冒犯了。”他念道伸手握了她的长发,将碗里的药汁细细涂抹在发上。 每夜如此,他都用心照料她,尽力恢复她的发色。 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相信有哪日她醒来,必定是喜悦的。 离灭忽得敛目,双手合起。 心已胡乱,竟已眷念红尘。 离灭回房之后,彻夜亮灯面壁朗颂佛号。 晨钟击撞,声声清亮,清彻悠扬。 离灭双目初睁,全无倦意,自显清明。自大殿的方向传来一阵嘈闹声,离灭推门走出。 “离灭。你来的正好。” 圆引师兄颇为懊恼地指了指大殿里的一群人,“今日南银国王后生辰,不知道从哪儿得了兰迦寺的询处,预备子寺内连设四十九天庆礼。这下子寺里可清净不了了。阿弥陀佛……”摇摇头走开了。 离灭站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旁,右手握了串持珠,远远地看向山脚远处,眸光中无悲无喜,轻轻念了句佛号。 在他头顶一棵老旧的古银杏舒枝展叶,高入云霄,树干苍砺凝重。无端有风拂过,叶落翩翩,仿似漫天金蝶飞舞,蔚为壮美。 此时,甬道上行过一顶精致华美小轿,轿中人正撩帘打望,不经意撞入了满眼的金华叶蝶,和那树下那安静伫立的年轻僧人。 轿中人禁不住捂住丹唇,水瞳不自觉瞪大,她匆匆吩咐停轿,小手提着裙摆急急跑上前去,珠钗叮铃作响,也不顾了早晨阿嬷给自己梳好的及笄发饰。 长发轻扬,划过唇畔,少女无视身后侍卫的叫喊,“七公主!七公主小心!” 她忽然停住脚步,生怕惊扰了那树下的人,轻轻喊了声,“流哥哥,是你么?我是薰儿啊。” 白衣僧人并不直视,只是脱口慢慢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去大殿,请沿左边甬道前去即可。” 郑薰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惊疑,姣好的面容带了点微红,急道,“流哥哥!你连熏儿都不认了?” 离灭欲离开的脚步止住,慢慢对上少女的眼,眼中半点多余情绪也无,“离灭奉赠施主一句话,‘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阿弥陀佛……” 少女睁大的眼里溢出了泪水,那走远的僧人似乎抽掉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快乐。 她颓然坐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十六年前,南银王国出兵征战宇文国。 宇文国在众多国家之中只属偏远小国,不堪战争,国主命人求和,并舍了七岁的四子宇文沉流出使南银国,实为质子。 宇文沉流在南银国生活了十四年,直到那年接到宇文国灭国的消息。 从此销声匿迹,红尘尽断,遁入空门。 而那南银王国七公主郑薰自幼缠恋宇文沉流,四处搜寻他的踪迹,此去经年,不曾想在这空山古寺里重遇了他。 她的流哥哥,从小便不爱多言,带了莫名忧郁的流哥哥。 她从小就喜欢他,喜欢看他在众多王兄里独立出众,沉着内敛的模样。 可是现在,她要怎么才能挽回她的流哥哥? 似水流年尤清安 大殿喧杂,方丈便另寻了处清幽之地与离灭下棋。 一枚黑子落下,方丈的眼缓缓睁开,目光澄净通透,“离灭,可是有故人寻来?” “离灭已脱离俗世,故人往事已不识。” 方丈目光中带起了和蔼的笑意,“离灭,你可知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离别,求不得。’这七苦若是渡过去,便当是佛法上乘了。” 离灭手中白子吃掉一枚黑子,“弟子愚钝,尚未悟透其间。” 方丈摇头,笑而不语。 门僧前来请走了方丈,南银王后在般若院侯听佛法。 留了离灭一人独自对弈。他突然弃了棋盘朝外走去,那去向是朝夕屏幽谷的小路。近了精舍,离灭却只是站在房门外不动了,静静站立了许久又离开。 一抹隐魅的黑影从角落拐出,机警地回头看了看四周,推门闪入精舍内。 那人摸入房内,顺着暗淡的光亮打量着房中摆设,却不料玉石床上有人。他心下一凛,手中暗器待发,悄悄接近床畔,却被骇得失去了暗卫该有的冷静和自持。 月眉朱颜,靥铺浅笑。只是那双含笑的眸子却怎么也不肯睁开了。 她,是她,她居然没有死。 世人都道她已不在人世,只有公子信她安在。 他慢慢解下了脸上半面黑甲,曾经俊朗开怀的面容已染上几分风霜成熟。 芷佑忍不住咧嘴笑了,真好,找到这丫头了。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戴好面甲,芷佑的身影没入房梁中。 他此行本是奉二皇子暗旨调查南银王朝的王后与北朝北丞的秘密交易。 却无意找到了她的行踪。 这一次回去一定要申请年度最高奖金,哈哈哈哈,又暴露了本性的芷佑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西域正寒。 飞琼玉宇楼阁悬吊着冰晶雪花,宫人冬衣厚重,行走在楼台间脚步也变得匆匆。似在躲避着这寒头心骨的冷意。 殿内暖香,一派歌舞升平。 大臣将领之间言笑晏晏,推杯换盏。殿上懒坐之人黑色大耄加身,袖间暗金八龙盘复其上。 那双深蓝色的双眸笑意未及眼底,仔细看却只瞧得出几分审视意味。深寒冷硬的戏谑和把握藏续瞳孔深处。 狄琂手边半搂薄纱美人,嘴角噙了丝无法揣测的意味。 户部尚书手里捧了杯酒水,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作揖,“二殿下,微臣对世子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此次若不是世子出手帮忙,西陲边境旱涝之劫将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啊。微臣一定要敬世子一杯!世子呢?世子在何处?” 狄琂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那次偐修并未向国库拿钱,那么大一笔银子是怎么解决的,他可不信偐修会这么大方从自己身上掏钱出来。 联想到旱涝前半月南银王朝宁家最大的一笔海上贸易遭劫,偐修的船队刚好路过。加上宁家那笔生意的一半利润酬劳和海盗的那些宝藏,恩……旱涝的赈灾银有眉目了。 狄琂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怀里的美人不禁看得望乎着迷。 偐修啊偐修,你的心狠手辣比以前更胜一筹了。 漫天白雪。 宫闱高墙,簌簌地铺洒了遍地的大雪。 一行宫女簇拥着一位粉妆小美人笑闹着朝前走,清声脆语给这冬日添了几分闹意。行至胧雪园,正要进去却被几位侍卫伸手拦住。 那大宫女万福道,“这胧雪园往日里是通行无阻的,何故今日却要阻了去路?” 侍卫道,“世子在里面休息,墨将军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 那粉妆小美人不满意了,撇撇嘴,指着天上大叫,“有猪在飞!”呼地一下就溜了进去。 芷梣,芷桉满脸黑线,觉得有些丢脸。互相偷看一眼对方,故作镇定。貌似已经第二次被类似的把戏给骗了…… 清欢郡主得意地一溜小跑入园,提着手上的小篮子在园里摘起梅花的花骨朵。一朵娇嫩的白色梅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小小欢呼一声,踮起脚拉下那枝偏高的枝头。 手指忽然停住动作。 很多年过去,清欢嫁作他人妇以后,仍是时常会想起那一幕让她少女心思彻底沉沦的场景。 梅花林海白茫茫,雪也白茫茫,一切都是白色的。那人独自坐立桌前,也身披白色大耄,脖领间一圈白狐裘衬得那张精致脸孔更加俊美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可偏偏还是位男子,满肩的乌发随意挽就几缕在身后,映着他沉黑的瞳眸像是深不可测的墨池,深邃到琢磨不透。 他薄唇淡抿,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像是与这白色之境融为了一体。 他的手指十分漂亮,正摩挲着一块红色的玉佩,更衬得他手指莹白如玉。他好像透过那块玉在看着什么,思绪悠远。 清欢粉面上浮起点点红霞,她提着裙摆正要蹑手蹑脚上前去。 一抹清俊的高大身影突然从旁而出站立在自己面前挡了她的去路,吓得她一时呆愣在原地。那人盔甲未解,如同战神临世挺拔而漠然。 “你是谁?”她问,面前的人虽不及坐着的那人俊美,可却有一种特别的温润气息,却又是与他的盔甲铁剑相悖。 他们的对话似乎惊动了园中那清冷的华贵公子。 清欢只听得浅淡冷清的嗓音响起,“子然。我们也该离开了。” 盔甲一阵铿锵作响,俊朗男子转身离开,“是,公子。” 人语渐闻,身后前来了刚刚拦在外面的宫女,“郡主?郡主?郡主没事吧?”唤回了清欢跟随那两抹影子跑走的思绪。 “没,没什么,刚刚,刚刚看到了很漂亮很漂亮的两位男子……” 宫女们打趣道,“原来小郡主是芳心暗动了呀,快让奴婢们猜猜是谁,改天好让皇后娘娘给小郡主找个好人家呢……” 清欢红了脸,嚅嚅道,“我不认识他们,只知道有个人的名字唤子然。” “不是风吟大将军的名么?墨子然。听说前几日才从鄢南边域班师回朝,今日晌午刚回宫中面圣。据说又加封为一等熹鄞侯了。小郡主的眼光果真好呢。”大宫女喜滋滋赞道,众人却又听得她道,“不是他,是他唤‘公子’的那人……” “不会是世子吧?”一宫女惊呼道,众宫女听闻都一副极羡慕又欲言又止的神情。 “哪位世子?”清欢疑道,她自幼在边城长大,并不熟悉遗纳城的一切人事。 大宫女叹道,“就是那位权盛当朝的外姓世子,医仙赫岱。自那次战乱后,许久都未见过世子入宫了。” “就是他?”清欢从她的一位表姐那里听说过他的事情。 他医术精妙无双,曾经施医救了表姐父王一命。 听表姐说他长得似神仙一般,高贵清华不可轻易冒犯的仪容,曾经让表姐为止倾倒了好一阵子。 原来是他,原来生得这般容貌,怪不得,怪不得表姐那样眼高的女子都为其这心。 这等的如画公子,今后会是何人与其匹配呢? 清欢不自觉地笑了,懵动的少女心思也逐渐明晰起来。 虔心 街道上,一辆马车缓慢前行,晃动的车帘时不时露出的一角显示了马车里面奢华的摆设和装饰。 一人慵然斜倚在绒塌上,白色大耄已被脱下搁置一旁。 旁边坐着银甲盔的墨子然。 “公子可是有不适,不然这么早就离宴了?”墨子然看向那人。 那人半阖了细长的眼,手里的医术翻过一页,目光划过上面,墨玉般的光泽不经意泄过其间。“只是近来乏了,懒于应付那种场面罢了。” “公子接下来要去哪?” 马车里静止了很久,墨子然都快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悠长的叹道,看到那人脸上有了几分清浅的眷念。 赫岱眉眼悠远,“去遥城。” 宴会散去,殿上众人已不在。 宫殿里纱帐后的雕花绣金床塌,层层叠叠遮挡了一室暗昧。 “是么?他又走了?”狄琂低沉的嗓音响起,手指却把玩着怀中女子的发丝,他对着曼帘后的暗卫道,“暗中增派人手,继续协助世子找那个人。” 狄琂感到有些乏味,松了怀里的人,翻过身斜躺在软榻上。 眼前不知怎得就浮现起一双倔强聪颖的半月眸子,带着他很不喜欢的傲气和不服从。 不过,那女子终究是救了君无。 怎样,都算是他欠了她。 冷月独悬。 一名装着富庶的中年男子满天大汗的从别苑里走出来。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刚刚走出的房间,呼出来一口冷气。心里暗道,分明小小年纪,容貌极出色的少年,无形中却给他带来了一种慑人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这样的少年,一如当年他初识那个西域的世子赫岱。 神形俱似,似乎有更胜一筹之感。 这个人,将来不知又定将会给西域带来怎样的命运。 房间内熏香袅娜氤氲。 “那李纨以为没人知道他账簿的明细,真全当我们是傻瓜么?他却不知道小公子棋高一着,另派了人手去暗中监查。”分明是正在清洗茶具的绿尤。 “嘘……”南宫机杼抬手示意里间的方向。 他收好桌台上的大堆账簿和书信,“小公子自从接手公子的一半生意以来,便少休息了许多,好不容易能小憩一会。等会子那东疆的丝绸大商又要造访谈生意。” “小公子跟公子越来越相似了,做事手段,思路,都透着一股子狠厉。只是小公子毕竟年纪小了点,只怕他身子会受不住的。” 南宫机杼望了眼青纱帐后的人影,“小公子这样笼络人脉,筹划生意,大半的目的还是因为那个曾经救了他的人吧。” 里间的桌边有一张显得有些旧的红木轮椅。 上面坐着一个少年,雪衣素白,绝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似在湛蓝眼眸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 眸光清澈地像似能净化掉这世上周遭的一切污浊。 衣袖上绣着精致简洁的流云图饰,掩住了他那双干净修长的手。 他的手忽然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站立起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对着那张轮椅轻轻勾起唇角,面容似有浅色流光溢过。 “南姐姐……君无很想念你。” 语气带上了几分小小的哀伤,少年笑道,“南姐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南银王朝的某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几只苍鹰同时起飞,翔于长空,带着嘴巴咧到耳边某人的欣喜愿望。 “快快快啊,公子一定很高兴的,哈哈哈哈……”芷佑独自一人乐到忘乎所以。 天边云卷云舒,构成一幅绝妙的美景。写意放下车帘时,手里多了一帛丝绢。 写意将座下暗格的药粉拿出,细细撒在丝绢上,丝绢上显出几行小字。 “公子,南银王朝那边有消息了。” 细长的手指拿过丝绢,赫岱微殆的眸子慢慢凝滞,渐然欣然,发出了黑曜石般的沉光。 他久久不肯松开那帛丝绢。 最后写意听到他说,“转向,去南银王朝。” 与此同时,东疆京都夜半时分临时开启城门放行一辆马车。 南宫机杼放下戴好的风帽,轻轻附在车帘旁边道,“小公子,是去南银吗?” 马车里传出柔和清徐的嗓音,似乎带了点点初融冰雪的清新春意,“我们去南银。” 晨钟暮鼓,兰迦寺这一天便迎来了一群特别的客人。 寺外之人笑意吟吟,礼道,“在下为西域远乡经商人士,府内主母身染重疾,在下特意为家主守候在寺外,望能以虔心进得寺内诵福于主母。” 门僧见他袖襟微湿,想是足足从星子刚落站至此时此刻,也打算让他进寺去。 “施主且慢。”芷佑身后有人轻道。 “离灭师兄,又采完药了?”门僧合掌喊道,“这是几位极心诚的施主,打算入寺内为其主母诵经祈福的。” 离灭微微颔首,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方丈近日不见客。寺里近日刚办完一场仪式,较为混乱,恕无法接待各位。”他淡淡说道,转身命两位门僧合上寺门。 门僧极为不解,离灭不语。 他刚刚分明无意看到那几人手上虎口处的茧子,只有擅长拿刀剑者才会生有这般特征。自称商贾人士,入寺却不带诚心欺瞒佛祖,他无法坐视那些人这样入寺。 梅树下,方丈阖目问道,“离灭,何人叫寺门?” 离灭静静坐下,“一些妄语者罢了。” 方丈道,“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阿弥陀佛……” “离灭谨记。” 听到山上传下来的消息,寒连无语道,“这些和尚怎得这般不通情理。” 赫岱缓缓迈下马车,黑瞳望向遥远山寺的方向,轻言道,“出家人最忌诳语,不知芷佑遇到了哪位高僧被赶了出来。” 赫岱缓缓迈下马车,黑瞳望向遥远山寺的方向,轻言道,“出家人最忌诳语,不知芷佑遇到了哪位高僧被赶了出来。” 寒连问,“公子,那我们直接闯进去?” “何必。”赫岱解下风帽披肩,绿尤接过退后。 他一身浅淡蓝色衣袍,衣袖袍底处处纹络精致,讲究无比。“吩咐芷佑侯在寺外,通报给方丈,先声明道歉。就说西域赫岱为内子诵求得高僧庇佑,愿一路还原朝圣入寺。” 周围所有人愕然,公子居然…… “你们无需多言,我赫岱,今生为她复生有何不可做?”他勾唇浅笑,风华绝代而隐然张狂,天人之姿慢慢跪下,竟朝着那寺的方向轻轻叩首。 表情清淡,面色如水,目光里带着周遭人无法揣测的深意。 阮离。 当初在九重天上时,我赫岱不惧鬼神,无忌天律。可如今事关至你的生死,我只托得神佛慈悲一次,将你还与我。 九曲山路,处处峰回路转。 绿尤忍不住劝,“公子,佛祖必会理解你的虔诚。这山路太过崎岖,还是不要了……” 她自小跟着公子,公子向来爱素洁,丁点腌臜都容不下,更从未沾染过这样的烟尘,如今却为了那女子吃尽这样的苦头。 花落南国鱼尽欢 他身上的衣袍已沾染了不少尘土,却无损他半点绝色容颜。 山崖上,方丈双眸炯然,望着山下的那群人和那位孑然一步一跪首的人,“阿弥陀佛,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离灭不懂。” “你看,那位夕屏幽谷的女施主的缘分已经来了。红尘剪不断,纷纷扰扰扰世间。我佛慈悲,那位女施主的良人至此也权当圆满了。” 离灭忽然语塞,他静静看着山下的那抹影子,心里生了几分急切,那位女施主的良人究竟是何模样?与她可当得齐肩而立? 夜雨微凉,打在身上有几分寒意。 山路青石铺就,虽尘土并无,却是凉意沁人的。绿尤为赫岱撑着伞,无力回劝,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衫被雨水点点湿透。 “绿尤,东西呢?”他突然问道,雨水顺着他精致的轮廓慢慢滑落,眉眼愈渐澄澈。 “公子,在这里,梳子和发钗都在。” 他放了心,继续跪下。 绿尤不禁红了眼眶,公子,那样薄情心淡的公子,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心绪不宁,寝食难安。 翌日。 门僧推开门,寺门前有一众人候着。 赫岱已经换了干净衣饰,脸色微有几分苍白,琉璃黑玉般的眸子看向门僧。 “西域赫岱造访贵寺,劳烦通报。” 门僧掩去眼底的惊讶,原来是这样的一位天朝贵胄的俊美男子,“施主,方丈候时已久。”引荐众人朝寺内而去。 一树繁梅争妍,花瓣轻扬一如当初的似水年华。 赫岱站在树下,僧人离去,“方丈稍后就来,施主稍等片刻。” 他伸手,手心里落了一瓣粉色梅瓣,衬得他手心似玉莹白。 “施主久等。”方丈满面笑意,慢慢走上前,身侧跟着一年轻的白衣僧人。 离灭目不斜视,径直打量着树下的人。 风华绝秀,世间不可再得。 原来是这样的男子,原来是这般出众的男子,原来就是那个西域的世子赫岱。 原来是这样的男子,原来是这般出众的男子,原来就是那个西域的世子赫岱。 “方丈,久仰。”他清浅出言,让人觉得并无无礼之处,而是觉得此人修仪绝佳。 “施主此番虔心至此,可是有何贵干?” “我只为一人而来。”赫岱眯眼道,唇畔轻扬,“兰迦寺可否愿意归还内子?” 离灭重新看向他。 方丈忽然笑了,笑声劲朗通泰,“施主好手段。何故执着如此?或许,放下也是解脱。”赫岱抿唇笑言,“我和她,永远不会再轻言放手,若换成是她,她或许会更甚于我。” 离灭心底涌起淡淡苦涩。 “不是本寺不愿成人之好,只是,女施主复醒未到时日,佛祖有心考验,施主你可愿意在寺内吃斋食素一段时日直至女施主醒来?” 赫岱慢道,神情意味难耐。 “当然。” 他复又问道,“我要见她。” 方丈轻叹一声,“离灭,你带施主去夕屏幽谷吧。” “是。” 赫岱对着方丈道,“多谢,方丈。” 离灭一路无言。 他想起昨晚令他心惊的场景。 他照例为精舍里的她梳发,给她讲了有人来寻她,为着她一步一叩首,上了这深山古寺。 她紧闭的眼似在微动,眼角有大颗的眼泪滑落。 他心神大动,纵然是念了一整晚的清心经也无济于事。 耳边忽听得那浅慢的男声道,“高僧修为还远远不及方丈的一半。” 赫岱行至前方,男声渐远,离灭跟了上去,手里的念珠才开始转动。 “她就在这里。”离灭对着赫岱道。 赫岱面上并无其他表情,轻轻点头。 “施主好自为之。”离灭道完一言便转身离开。 赫岱沉静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了然。 他背身屋外的,站立在门前,投下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在揣测什么。 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进去。 雕花紫木门被轻轻推开。 房间由外自内泄了一地碎阳,屋内顿时阳光影舞,赫岱狭长的眼眸眸光落在侧面的玉石床畔。 “停车。”急速飞驰的马车渐渐止下前进的步伐。 一张如碧空干净的面容从车帘后露出,碧蓝的眸子静静看了半晌天空。不知何处飞来一瓣 梅花拂过他的面颊,君无的唇畔慢慢浮现澄澈的笑容,“赫哥哥一定是找到南姐姐了。” 许久过后,官道上只留下一道马车疾行而过的辙痕。 莫向霜晨怨未开,白头朝夕自相摧。斩新一朵含风露,恰似西厢待月来。——《再和杨公济梅花》宋.苏轼 殿上暖香徐徐,蓝衣美姬娇媚浅吟,一动一式里舞尽百媚千娇,极尽取悦的只为殿上那冷目静观的人。 舞尽,听得殿上那人开口道,声音低沉而触人心弦,“叫什么名字?” “小女南鱼。”吴侬软语,丝丝柔媚。 那人慢慢睁开了半阖的眼,左眼金色耀目,右目蓝光溢彩,这双眸看得她心惊。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强按捺住心头的讶然,脸上尤挂着吟吟浅笑。 “南鱼,好名字……”他似在品究这名字,思绪却远远飞起出了这花宫,出了沙曼群岛,到了他自己都不明了的地域,只是慢慢细细描摹着那个人的模样。 “过来。”略带沙哑的嗓音又响起。 南鱼心底一喜。 “抬起头来。” “南鱼不敢逾矩。”能混进这花宫,不多做点功课可不行,师傅老早就警告自己,这花宫主人性情怪异暴躁,忌讳别人打量自己的双目。 为了自己早日成为汴京小富婆的目标,她南鱼,豁出去了! 花宫的珍奇宝贝们,等着妙手飞贼姐姐我来好好疼爱你吧…… “无妨。”男声里带了一丝温言,似乎有几分柔和。 花盛曜看着面前乖巧低头的女子,长睫微卷,乌发刘海,几分俏皮随着她的动作轻扬。 像极了她。 像极了初次遇见她时,她低头为自己查看伤势的神情。 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剪水弯月瞳映入眼帘,不知是怎得,竟觉得面容与她是有几分相似。 花盛曜看了她一会儿,女子的眼里全无其他情绪,天真地一如她的神态。 “你不怕我?” 南鱼看着眼前俊美异常的男子,小心肝紧张地还未彻底平复下来,嘴里跑着话,“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好看……”还未说完,下意识地捂住了溜话的嘴。 该死,计划快泡汤了……他收起眼里微动的情绪,轻声笑了,“南鱼,以后,跟着我吧。” 是夜。 南鱼灵巧地从某人床上滑出来,蹑手蹑脚地钻出房间。刚跨出房间,就呼出一大口气。 真是个怪异的人,晚上抱着自己就这么静静躺在床榻上,什么也不做,谁也不说话,简直要憋死她了。 还好不是那种色胆包天的人,不然早被自己一掌劈晕掉。 南鱼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观测了下四周地形,最后目的地直通向花宫最机密之地。 地宫。 躲开了无数道陷阱暗器,总算进了最后一层密室。四面壁被夜明珠照耀地如同白昼。 满室的画像,全为一人。 笑着的,静默的,哭泣的,神态各异的美丽女子。 全是那一人。 南鱼眼中盛满了惊疑,随手拿起桌案上未完的画像,角落题字全为,曜。 原也只是痴心人。 南鱼唏嘘道,心头浮起不明晰的涩意。 花落南国鱼尽欢2 南鱼唏嘘道,心头浮起不明晰的涩意。 偌大的花宫地宫,竟没给她寻到半点宝贝。倒是桌上那枚琉璃印章挺和她心意,只是上面仍是刻的那女子的精致轮廓,几朵淡雅梅瓣。 随手拿了揣进了怀里,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这岛上一年四季气候宜人,这寒冬腊月的日子,却少有厚重穿着的侍女,皆是薄棉轻装行走在曲廊间。 南鱼刚踩完点,在几个月里这花宫大大小小的房间被她摸得差不多清楚了,倒是不缺金银珠宝,可就是没找到其他十分合她心意的宝贝。 她南鱼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怎么也得捞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罕有宝贝才肯离开。 “怎么穿得这么少?”魅哑的男声从背后响起,紧接着被抱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南鱼瞪大了双眼。 这个……她只是踩完点,觉着有些热了才脱了外衣和鞋子在园里贪凉…… 她鼻尖盈满满男子身上的麝香,很奇怪的,心里有几丝微颤,从未有过的情绪席卷心头。 “南鱼……南鱼。” 他忽然喃道,她讶然,抬头看他,却被他的手盖住了眼睛。 她微翘的长睫扫过男子粗糙温暖的手心,被掩去了眼中的震惊。 花盛曜轻轻吻上她,辗转缠绵。 忽然心脏传来剧烈的痛楚感,他松开南鱼,转身离开地决绝而迅速,似乎从未出现在这里过。 南鱼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心里却纠结难平复。 师傅曾经说过,不要轻易爱上一个男人,一但先爱上了,如若他不爱,将万劫不复。 南鱼垂眼,嘴角却慢慢勾起。 可是师傅,爱情来了,是很难分先后的。 房间门被打开,花晴花黎手中各端着托盘而出。 “六少爷咯血越来严重了,今天都吐了这么大盆血,连药王都束手无策。都怪那个女人!狐媚子一个!害了六少爷!”花黎愤愤地骂着。 “花黎,不得对南姑娘无理,若是被六少爷听到你又要受罚了。六少爷命大,还有药王在,六少爷必定会平安无事的。”花晴双眉紧蹙,看样子很是担忧。 “可是人人都道那‘离魂噬魄’是无解之蛊,除非那女子回到六少爷的身边。” “可惜南姑娘也没了影踪。” 屋檐上闲闲坐了一人,劲装女子看到那盆血水,居然挪不动脚步,仔细听了半晌。 原来是与自己同姓的女子。 怪不得,南鱼笑了笑,抑制不住的失落仍是涌了上来。 他,竟是命不久矣之人吗? 南鱼坐在屋檐上许久,直到黄昏时分,周身感到些许微凉,才发觉日头晚了,她站起来望着那轮即将消逝的落日,轻轻地叹了口气。 罢了,谁让她南鱼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呢,那么她也不再去顾虑那许多其他了。 离魂噬魄。她倒是自师傅口中听说过,下次等遇到师傅自要好好打听一番。 手中把玩着那枚琉璃印章,南鱼在心里描摹那女子的样貌,最后不禁撇撇嘴,肯定没自己漂亮。 火烛灯芯烧得“啪”的一声。 “在想什么?”身后有高大的身影覆过来。 手中的印章掉落在脚边的绣锦地毯上,发出闷响。 南鱼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浑身僵硬。 身子一轻,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花盛曜似没见到地上的印章一般,抱着南鱼倚坐在软榻上。 南鱼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动声色。 花盛曜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唇角勾起,“南鱼,你想要什么?”南鱼静静看着他,他耳畔滑落几缕发丝,竟已泛着灰白。 这蛊,这般厉害? 南鱼伸手捞过他的发,绕在指端,黑发白丝看得她触目惊心。 “我要你。” 室里静谧无声。 南鱼躺在床榻上,整夜未合眼。她脑海里一直都回放着刚才的那些场景。 “哈哈哈哈哈哈!”花盛曜大笑出声,双眸里溢出奇异的光彩,他的手指又划过她的唇,轻轻摩挲了几下。 松开她,花盛曜轻轻弯腰拾起那枚琉璃印章,起身走出门。 “你要不起的。”南鱼听见他最后说。 她南鱼,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她要不起的东西。 她在暗黑的半夜里笑起来,妩媚诱人。 花盛曜,我要定你了。 “师傅师傅师傅。告诉我嘛~~嗯?嗯~~”暗角里一妙龄女子死命地蹭着一男子,而那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美非凡。 “小鱼……”男子眉头紧蹙,一脸无奈。“我从杜千手那里新购的限量版新衣阿……” “师傅穿什么都好看啊!师傅师傅,求你了,告诉我吧,嗯?” 南鱼狗腿地捋平刚刚被她蹭出来的细小褶皱。 男子挑眉,极是无语,最后叹了口气,“不是师傅不肯告诉你,是确实那蛊,无药可解。”袖子上的重量一下就不在了,女孩子似乎很难受,眉目里都是郁色。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男子揉了揉女孩子的脑袋,“师傅告诉你一个办法。” “什么?”南鱼惊喜地抬起脸,眼角的泪水还挂着。 “你这小孩子脾气,什么时候才改得掉?”男子修长的手指揩掉她眼角的泪珠,“但是你得保证,这个办法只能拿其他人来用,你休要染身。” “我保证我保证!” 男子附在南鱼耳畔轻语一番。 “以蛊渡蛊,是损毁人身的方法,若是引蛊那人命大,或许能熬下蛊噬,而蛊原宿主虽保不得长命百岁,却也半生无忧了,也亏得他中的是子蛊。” 男子叹道,“我半生做下损人阴德之事太多,早就不沾原往所长,可这次偏偏又告诉你这丫头这样的方法。” “师傅最好了!师傅放心好了!我宝贵着自己的小命呢~不会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南鱼信誓旦旦的保证。 “丫头,师傅要回西域一趟,为期甚久,你得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师傅牵挂。”男子眸子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知道了!”明眸善睐,弯月剪瞳映着他泛着灰的眼仁。 好一阵子没见到他,这几天南鱼故意在极曜殿四周闲晃。 这日一大群丫鬟和几位医师急匆匆地朝后殿跑去,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 在南鱼看到药王李晟,她终于回过神来,冲撞开周遭的人群和守卫,挤进了房间。 仍然被他的死卫拦在外间。 “姑娘。”花晴双目似有红肿,“花晴有话与姑娘说。” 隔间。 南鱼再也按捺不住,抓住花晴的手腕,“你家六少爷到底怎么了?还能熬多久?”“昨日公子知晓那位南小姐重伤的消息,宿醉半夜,病情一下子来得凶猛。药王说拿了西风续命,纵使医仙赫岱施医,也无济于事。最多熬不过今晚。”花晴一下子哽咽了。 南鱼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一定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花晴将一枚钥匙奉上,“这是六少爷前阵子交代的,若是意外,将花家一半财产赠与姑娘。少爷还说,他给的起的只有这个。” 她想起她有日醉言,告诉了他她其实很财迷的原因,只是想给自己家乡的孩子们修一所大学堂,让每个孩子都有先生教。 因为她就是孤女,她十岁才被师傅收养带大至今,其间的心酸苦难不言而喻。 想必他是听进去了。 花落南国鱼尽欢3 花晴又继续说道,“姑娘,花晴知晓姑娘对少爷的感情。只是少爷心属只有一人,还望姑娘早日离去,免得卷进花家后日的纷争。” 南鱼把钥匙重新塞进她手心,吸了吸鼻子,笑道,“我知道,你家少爷虽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他,就冲着这个,我也会想办法救他的。”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让我见见他,你家少爷可不能死。”南鱼拍拍她的肩。 他死了,她拿着他给她的钱去生活一辈子? 真缺德啊,花盛曜。 我要你好好活着把钱亲自交给我手里。 将众人遣下,李晟几分担忧地离去,“姑娘,可得抓紧时间啊……” “我知道。”南鱼挥挥手。 将视线投向床上的那人。 他唇角紧抿,像极了乖巧的孩子,眉毛在昏迷中也竟这样不舒展,满头银丝铺了满床,南鱼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宇。 很少看见他这样子,没有防备的样子。 带着几分孩子气。 真是个祸害,南鱼暗骂,吻上他的唇,手里却飞快地开始动作。 以脉触脉,以蛊渡蛊。 师傅说,那蛊真的很厉害。 果然,真的很厉害。在感觉到他血液流进自己身体的时候,却是伴随着疼入骨髓的极致痛楚。 花盛曜,此后,无论生死,我们的血液都已交融。 我们很像吧?都是那样极端爱着的人。 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是你,所以,我愿意。 李晟讶然之际不停翻看花盛曜的手腕。 “闵君,太奇怪了,这种方法,虽然很残忍,却是足足救下了你的性命,半生足以无忧了。” 花盛曜不言不语,异色双眸不带一丝情绪,只是打量自己的两只手腕的伤口。嘴唇也有几分疼痛。 花晴打量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那个女子的踪迹。 “少爷。南……” “我累了,你们都下去。”花盛曜目光放向室内一角,看不出他实际在想什么。 花晴心里一沉,拉着李晟退出门外。 南姑娘,你赌输了,少爷真的不是那种会因为你付出生命而对你动心的人。只是,希望你,此刻平安。 花盛曜只着了一身淡蓝色的单衣,满头银丝未绾起,懒懒散散地泄了满肩,身体还有几分疲软,他走得极慢,却是朝着地宫走去。 画中人不施粉黛铅华销尽显天真,柳眉如烟,却渐渐变成另一张有几分相似的脸,只是那眼,懒眼带媚和几分坏笑。 花盛曜拿着那枚琉璃印章重新放回桌案上,对着一角道,“出来。” 玲珑丽影从角落走出,“你这人,真无趣。当做没发觉不行么?”南鱼抿着唇似乎极为不高兴。 花盛曜抬眼看了她一眼,似是极漫不经心,“这禁地被你闯入,我从未追究已是对你最大的纵容,你还想怎样的无法无天?” 南鱼手里摇晃着自己的辫子,瞎咧咧道,“我救你一命,你可当还我一个要求。” 花盛曜重新环视屋内的画,“讲。” 南鱼忽的笑起来,面容极是明艳妖娆,生生将画中人比了下去,她手里多了一份火折子,慢慢说道,“我要这些画。” 她面容姣美,耀如春华,此刻做出的行为看上去很有挟天子以令诸的味道。 她看到他慢慢靠近自己,还有他唇角噙着的带着嗜血意味的笑意和危险。 他伸出一只手拂过她的脸庞,最后却是滑到了她的脖颈处。 他的异色双瞳开始显现出他真实的情绪,“你胆子真的很大,难道你以为仅凭你救过我一命就能命令我做任何事吗?” 南鱼胸口处疼痛地快要炸裂开一般,她咽下上涌的血腥味,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 “花盛曜,我从未想过要命令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 嘴角仍是溢出了血,她刚刚还强作镇定的目光已控制不了的急速闪动,“只是想救赎你。” “以我……之命。” 花盛曜的手上并未使力,却已感觉到她逐渐浑身失力下滑。 她也再没办法与他对视,她软软地埋下头,努力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留下我……仅仅是因为我与那女子同姓……可是,我就是想你活着,想你……好好活着……我就是这样子的人。你讨厌我也罢,没感觉也罢……只是花盛曜……这是我换给你的命,你得好好的……活下去……活着,才可能……抢回你想要的东西……妈的,花盛曜……这蛊真的很痛……”手里的火折子并未打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脸看他,认真地看他,“我的话……是很多……可是……花盛曜……你的……眼睛……真的……真的……好……美……” 看着她最后消失在空气中的气息,花盛曜似乎觉得周遭的事物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被尹安残虐的那日,有只修长细腻的手慢慢递给他,也对他说着,“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看着她,那女子的脸,赫然变成了南鱼的脸…… 花晴看到花盛曜从地宫走出,怀里多了一位女子。 而地宫门口,却冒出了滚滚浓烟。 “少爷,地宫那里走水了?” “无需管,烧了。” “是。”花晴唏嘘感叹,少爷宝贝的跟什么一样的地宫密室,如今终究被自己的一把火给了结掉,看来今后少爷的宝贝应该是要换成他怀里的…… “南姑娘怎么了?”李晟后脚跟来。 花盛曜看了他一眼,不觉加快了脚步,“医不好,自己去领花诀令。” 李晟打了一个冷噤,竟然拿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大陆顶级追杀令来威胁自己……呜呜呜……这家伙……愈见心理变态扭曲啊…… “医不好。”李晟面上大有视死如归的神情。 不怪他啊,真的不怪他,这世上最难解之蛊便属“离魂噬魄”,还一连两次让他解蛊,西凤花也给闵君这臭小子用完了,西凤花期七年成熟,这世上一花难求,莫非让他等到七年后再给这姑娘医治?就算得了西凤,他也是毫无把握解去这蛊的。 花盛曜整个人处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隐去显得十分模糊。 李晟最后听见他低声道,“果真留不住了吗?”是与他平日的沉稳冷静不符合的调子。 李晟一下子想起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年幼的少年岁月,他最后见到闵君变成花盛曜的那年。 那时的闵君眉眼稚嫩,还并未被仇恨憎恶所改变。 闵君被花家的家卫送走离开的时候,还立在船头遥遥向他招手,“阿晟,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和娘亲都要好好等着我回来!” 此去经年,闵君娘亲被花家的其他几房掌势迫得早早去世,可他在这世家斗争中无以保全闵君的娘亲。 他再见他,已是旧人不识。 那样子的闵君,层层伪装将自己包裹地密不透风,无从看透。 心狠毒辣,阴冷沉着。 他从医多年,手上救下无数性命,如今却只能眼睁睁见着闵君伤人,亦伤己。 罢了,从此他只想守着闵君,愿能替他背下部分孽债。 他李晟不是不知道,他悄悄救下那些从闵君手里折磨后的人,加以医治。闵君也是知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见。 可是,这一次,闵君所想留住的,他却束手无策了。 他苦笑,难道上苍能残忍到如此地步? 门忽然被人大力震开。 帝宫昀妃乱 李晟跳上前去,没好气地喊道,“门口的人呢!死哪去了!怎么不通报一声!嗯?‘迷醉散’?不对,是‘千秋沉’!难道你……是……西域毒王?宇文凫!” 门外若干守卫已沉沉昏睡倒地。 逆着光,花盛曜慢慢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面目年轻俊美,眼瞳里有着与年龄不符合的浅灰。 年轻男子轻 《腹黑狐狸攻心记》帝宫昀妃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宫昀妃乱2 春磬小声道,“娘娘,要去查柔嫔的背景吗?” 白昀昀勾起嘴角,“本宫等了这个柔嫔许久了,她费尽心思从入宫接近皇上,为的可应该不止后宫主位,本宫需慢慢等她露出尾巴。前些日子,绿尤得的那份名单送去皇上那里了?” “是的,娘娘。” 春磬仍有疑惑,“娘娘,您这般费尽心力为北朝 《腹黑狐狸攻心记》帝宫昀妃乱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