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病例风云》 引言 故事介绍: 一份同名同姓者的病历诱发了一件骗保案的发生,也点燃了一个家庭的战火。当事人的死亡让故事的男女主人公身陷囹圄,由此揭开了一段尘封多年的阴谋与爱情。故事情节离奇曲折,感情细腻悲催,一连串的谜团随着主人公的深入逐一浮出水面…… 2013年11月中旬,正是滨江市的南山枫叶的最佳观赏时期,一位伟人曾以“红遍”、“尽染”等辞藻对枫叶的描摹虽然夸张了一点,但那漫山遍野的红,像在染缸里浸润过的、染过的红,怎么也无法不让人浮想联翩,让人兴奋陶醉,让多少人乐不思蜀、流连忘返。在往年这样的日子,麓山早就游人如织,处处呈现一幅幅美丽的秋游画卷。而今年同样的日子,麓山上的游客明显变得稀稀拉拉,仿佛一夜之间,整个滨江市市民的兴趣发生了偏离和改变,原来,人们正在津津乐道地关注着谈论着发生在本市的一桩离奇古怪的故意杀人案。 今天就是滨江市东城区法院对这桩杀人案的开庭的日子,法庭的旁听席上早就座无虚席。 随着审判长的法锤敲响,整个法庭霎时安静下来。 身穿法官制服、一脸威严的审判长字正腔圆的话语传遍法庭:传第一被告人蓝心、第二被告人秦石到庭。 身材高大的法警立刻将身穿黄背心的被告人带到了法庭指定的位置,面向审判台站立着。 一声法槌轻响后,审判长威严的发问道:第一被告人,请向法庭陈述你的姓名、出生年月、出生地? 旁听席上的无数双眼晴都被第一被告的身影牵动着,所有的视线齐扎扎地投向了被告席上的第一被告人,此刻人们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而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但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回答: “法官,我叫蓝心,1963年12月5日出生于本省临江县鱼凫镇” 审判长:你的文化程度、职业、住址? 蓝心回答道:大学文化,毕业于滨江师范学院,现为滨江市第17中学语文老师,住天心小区2栋102室。 审判长问:有无犯罪前科? 蓝心:没有。 审判长:你是什么时候因什么事情被刑事拘留? 蓝心:因为涉嫌故意杀人,于2013年9月28日被滨江市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事拘留。 审判长:被告人蓝心,滨江市东城区检察院的起诉书副本有无收到?何时收到? 蓝心:已经于2013年10月12日收到。 审判长:第二被告人,请向法庭陈述你的姓名、出生年月、出生地? 第二被告人:法官,我叫秦石,原名秦川,于1963年农历5月初五出生于本省临江县白水镇。 审判长:你的文化程度、职业、住址? 秦石:大学文化,毕业于滨江师范学院,现为深圳市宝安区勿忘建材集团公司董事长,住深圳市宝安区勿忘建材城建材大厦。 审判长:你是什么时候因什么事情被刑事拘留? 秦石:因为涉嫌故意杀人,于2013年9月28日被滨江市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事拘留,因病取保候审。 …… 审判长:滨江市东城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三庭,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52条的规定,今天在这里依法公开开庭审理由滨江市东城区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蓝心、秦石故意杀人案……。 …… 要弄清楚这件离奇的杀人案件,必须让时间倒流,追溯至去年的冬季,甚至更加久远的年代。 第一章第一节 白可染践行约定 2012年的冬季如约而至,冬至之后就开始隔三差五地下起阴雨,到了腊八日又连着几天透雨,让滨江市今年的冬季比往年显得更加湿冷。 除了通行的车辆,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冷得缩起脖颈,快速地穿过大街消失在高低错落的建筑物之中,他们应该是畏惧这严寒的天气去寻找温暖的港湾去了。 现在虽然雨停了,但北风仍不遗余力地追逐着一切生物,像一簇簇刀片划过街道上稀疏的勇于行走的行人裸露的脖颈、脸颊,而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高个青年正从五一大道向天心街疾走着。 他穿着长呢大衣,围着藏青色的围脖,衣领竖起以便挡住身后穷追不舍的北风。此刻,他手提着好几个礼盒,迈开步向滨江市第17中学走去。 路面上时不时会咔嚓咔嚓作响,那是他皮鞋踏碎了积水涡的冰层带起的碎裂声。他无暇顾及,只管甩开大步向前走着。他嘴上呵出一圈圈的热气,随着他的步伐被甩在身后。 这个年轻人,名叫白可染,刚从深圳回到故乡滨江市。从他急匆匆的行程就知道,他正不遗余力地处理一些事项。到底是什么事情,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 滨江市第17中学坐落在市东城区的天心街,门楼十分显眼,犹如一面旗帜,从很远的距离就可以看到它高大身影。白可染虽然多年不在滨江市生活,但有学校高大的门楼作指引,他也没有走多少弯路,不一会就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他与门卫老大爷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话,门卫大爷就放行了,他就这么直直地走进了校园,然后爬上了教工宿舍楼的二楼,敲开了一扇红色的木门。 一个矮胖的满脸红光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迎了出来。看到白可染手上的一溜礼盒,中年男人客气地将白可染请进了自家的客厅。 这位中年男人不是别人,他就是滨江市第17中学的校长刘贵明,因为手中掌握着不大不小的一些权利,是多少学生家长艳羡巴结的对象啊,但刘贵明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任何金钱、物质都是短期的利益,怎比得上自己的前程远大?所以,他给自己确定的原则就是价值不很贵重的礼品可以收受,数额较大的礼金则坚决拒绝。刘贵明的这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居然为自己赢得了好人缘、好前程,但又不至于带来风险。自然他的人生滋润,风生水起。当前,刘贵明的眼光正盯着东城区教育局副局长的空缺,如果增加一些政绩促推一把就好了。也是刘贵明该当走运,刘贵明这样奢想的时候,就真的在刘贵明的面前出现了一位贵人。这个贵人就是此时来拜访他的这个年轻人白可染。 不知道这个到来的白可染和刘校长说了什么或者达成了什么交易,反正从刘校长送他出门时的高兴劲就知道,刘校长心里美得像喝了一壶蜜糖似的,不停地向年轻人作恭作揖。 从刘校长家出来的时候,天已升腾起一层薄薄的暮霭,白可染没作停留,现在他还需要继续去拜访另一个重要的客人——滨江市轮椅厂厂长谢省三。此前已电话联系过,此时这位厂长已在麦田咖啡一个幽静的角落等着他的到来。 他用手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秦爸,你交代的任务,我一定会出色完成的,你看,校长都答应帮忙了,有了她的身份证,合同、房子,就都不成问题了,下一步就没有什么障碍了”。 现在他的双手空着,他作了一个扩胸动作,然后又大踏步地走出了学校。 可能是天气太过寒冷的缘故吧,今日的咖啡厅显得有些冷清,大厅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顾客,谢省三,滨江市轮椅厂厂长---一个豹眼多髭的中年男人一个人在角落里的沙发上腾挪来腾挪去,不时地向大厅的门口张望一眼,然后又别过头去,玩他的雪茄。一支粗大的雪茄在他的手指间翻转着、翻转着,看来雪茄对于这位中年的厂长来说对手指的吸引大过对嗓子的吸引。 就在他分神的当口,白可染已站在了他的身旁,在他的肩旁上敲了一下。 “真是个坏小子,你还知道来找我?混好了就把我忘到门后面去了。那一年在学校要不是我帮你背黑锅,你小子现在也不知在哪里混生活”,谢厂长似怒非怒地数落着年轻人。 “你还说呢?我那是见义勇为好啵,流氓是我打跑的,派出所领功劳的却是你这个站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路人甲,还好意思见一次自吹自擂一次?”,白可染傲娇地回应他。 多髭男人嚯嚯笑起来。 “可染,就知道揭我老底,到滨江来了也不知道上我家去看我,还让我在这里等着你这方尊神,说吧,找我什么事?我生意忙着呢。” “忙吗?我可听说哪个叫什么滨江市轮椅厂的什么厂就快揭不开锅了?” “有吗?我生意好着呢”,多髭男人作生气状。 “别逞能了,你呀就是鸭子死了嘴还硬,在我的面前还不说实话,看把你能耐的?你再这样我就拍屁股走人了”,白可染做出要走的姿势。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现在这个形势,我也无奈啊”,谢厂长一把拖住了白可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无奈是吧?叫我一声哥,兴许我可以那样那样?”,年轻人比划着。 “你有好办法?可染、可染,你别跟我卖关子,有屁快放呀,你要急死我啊?你帮我度过了当前的难关,以后我就当你是我的祖宗”,谢厂长此刻信誓旦旦了。 “别介,你莫折我的寿”,白可染却放低了调门:“我的猿人泰山大哥,我今天真的是来帮你的” “快说,快说,只要能救活我的厂子,让我叫你爷都行” “爷就不要你叫了,找个地方给我搞几块丑豆腐,再来一碗嗦螺米粉就行,多少年了还真想这一口”,白可染就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于是白可染说出了一个让谢省三乐不可支但又将信将疑的方案。 “可染,你买我1000辆轮椅再捐出去?你不会骗我吧?我们俩的交情还没到这个份上啊,再说,你买轮椅做什么用,搬回家玩去?”,谢省三掐了掐自己的多髭的脸颊,显然对可染的话不怎么相信。 “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公司为进军滨江建材市场开展的一项公关活动。一方面是真的做慈善,另一方面也是借机提高一下我公司在滨江市的知名度”,可染只好如实相告。 还未等白可染说完,谢省三就抢过了话头“好,好,高人,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谢厂长,你听我说完,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要指定一个捐赠对象,他住天心小区2栋102室,他叫罗跃进。对他还有一个特殊的捐赠,给他另外捐一笔钱,理由,你自己会说哦,要借用一下你厂子的名义,就说是你们厂子捐的,如何?千万不能透露真实的捐赠人是谁。” “这就奇了怪了?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让我捡个大便宜。” “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你做得到,我明天就给你账上打钱,怎么样?” “没得说”,谢省三一下子抱住了白可染,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啄了一口。 第一章第二节 白可染被骂鸡贼 几天后,滨江市第17中学的刘校长给白可染送来了一张姓名为蓝心的身份证。当天,滨江市第17中学的账户上汇进了100万人民币。 刘校长晚上接到了白可染的电话,“刘校长,钱收到了吧?按照我们的约定,这钱一部分用于你们学校奖励模范家庭和先进教师,不能把蓝老师蓝心遗忘了哦;剩余的钱可以补充你们办公经费什么的,我们不会干涉。但作为朋友,我要提醒你,为了你美好的前程,开支的账目一定要真实清楚”。 刘校长品味着白可染的话语,真是既为他的康概又为他的细心周到而感动。放下电话,他对自己说了一句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好人阿,我怎么就能遇上这样的好运呢?” 一切都是悄悄地进行着,外人谁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呢。这一天,白可染出现在全市最好的楼盘之一---蓝天碧海,他以蓝心的名义全款购买了一套22楼的三居室的精装修电梯房,房子南北通透,采光也很好,确实是居家的理想选择。他为此添置了家具,并有意地把自己的相片张挂在客厅等几个显眼的地方,好像他在这套房子里住过一样。他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由会心地笑了。 几天的忙碌,现在终于尘埃落定,该办的事都办妥了,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此刻,对于白可染来说,今天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向远方的一个人打个电话,报告自己滨江之行的进展。 “秦爸,滨江肿瘤医院的床位已定好了,蓓蓓联系了李白赞教授为您主刀,过二天,您老就可以过来住院治疗了。慈善活动正在进行,总之,一切顺利,我就在滨江等你来哦”。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骂,“小子,真有你的,鸡贼”。 他笑起来。他知道秦爸夸他的时候总爱骂他鸡贼。他对自己说道:时间太短促,我不鸡贼能行吗?距离除夕也只有短短的40天了。他仿佛已听到了春节的鞭炮声。 第一章第三节 蓝心老师被表彰心生疑惑 就在滨江市第17中学账户上进账了100万的第二天早上,矮胖的刘校长与校支部书记一起带领着学校一干负责人等捧着鲜花、提着花环迎候在校门口,人群的后面还摆着学校很少使用的锣呀鼓呀等乐器,每个乐器都分派了专人负责使用。咋一看,还认为谁家娶媳妇呢。 当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秀的中年妇女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刘校长粗短的手一挥,队伍后面的锣呀鼓呀甚至萨克斯一齐响了起来。刘校长带头迎向这个中年妇女,其他的人都凑了上来围住了她,甚至有一个名唤查静的姿色特别出众的年轻的女老师首先给她来了一个拥抱,让这位刚进门的中年妇女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蓝心老师,我们现在代表全校的师生在这里迎候你,向你敬礼!我们衷心感谢,我们十二万分地感谢你为我们学校争取到了第一笔也是最大的一笔捐款,100万哪,我们无比激动,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谢意,请接受我们的鲜花和花环”,说话的是刘校长,这样的时候照例当然是最有身份、最重要的人物出场说话的。 “啊,我争取的捐款?我没有啊”,被称作蓝心的老师叫起来,她那深邃的眼窝笑意盈盈地否认着。 迎候她的人群可不听她的辩解,激动得就像躁动的羊群,簇拥着她,笑着,闹着,一直把她护送到校长办公室。 只到这时,大家才逐渐安静起来。蓝心老师也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毕业于该校现就职于深圳勿忘集团公司的一个叫做白可染的青年才俊为蓝心老师几十年如一日无微不至地照顾丈夫的精神所感动,为感谢在校期间老师的培养教育与悉心关爱,自愿向母校捐款100万。 一个这样的理由就捐款100万?蓝心怎么也不能确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这个叫白可染的年轻人富可敌国?100万,对我们平民百姓可是一辈子都不能奢望的财富啊?在社会的底层生活了几乎一辈子的蓝心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叫做白可染的年轻人和他身后的深圳勿忘集团公司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她想知道这个捐款的白可染是怎样一个人?他供职的深圳勿忘集团公司又是怎么的一家企业?但白可染仿佛消失了一样,没有再在学校现过身,深圳勿忘集团公司的情况也无从查起,一切都如一个谜团压在蓝心的心里,沉甸甸的。 就在全校员工议论纷纷、津津乐道的日子里,滨江市第17中学在寒假放假前公示了第一批学校教师奖励名单,蓝心老师的名字自然排在首位。不,这不是金钱能概括得了的喜悦,这是无尚尊高的荣誉啊!多年来,蓝心老师的名字第一次排在了首位。 这一事件的影响力还不止于此,很快区校委、市校委将蓝心评定为当年的优秀教师,滨江日报等诸多媒体也跟进进行了报道,这一下真成为了蓝心的高光时刻。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又开始恢复了它原本笑意盈盈的本色。 可是不知怎么的,蓝心老师的内心却产生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她无论怎样努力回忆,甚至查阅学校的历年的学生花名册,都找不到一个叫白可染的学生。她还特意上网去查询了一下深圳勿忘建材集团公司的有关情况,董事长:秦石;总经理:楚楚,这些人物与自己似乎毫无关联。照顾自己瘫痪的丈夫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那他们为什么要特意照顾自己呢?敏感又聪慧的蓝心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来得很蹊跷,似乎总有一个人影时不时在内心深处浮现。 第一章第四节 白可染造访蓝心老师家 “明天就是秦爸到达滨江市开始治疗的日子,接机、联系医院等等,明天又得忙了”,白可染心里盘算着:“今天必须把秦爸交代的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完成”。之所以选择今天来完成,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他要拜访的客人只有休息日才方便接待。 按照约定,滨江轮椅厂的厂长谢省三将他那破旧的面包车哐哐地停在天心小区的门口,又从车厢里卸下了一辆轮椅。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和白可染一起去给罗跃进送轮椅和捐款,一切都由谢省三搞定,白可染只是陪同着去看看而已,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曝露自己的身份。 谢厂长看到白可染已在小区的门口候着,于是就推着轮椅一起往罗跃进家走去。 罗跃进家住在天心小区2栋102室。开门的是他爱人---滨江市第17中学语文老师蓝心。 白可染抬眼望去,站在眼前的妇女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她中等身材,脸色显得憔悴、蜡黄,靠耳的地方已不合适宜地长出了几粒黑斑,原本整洁的牙齿现在却留着一个空洞,一张鹅蛋脸在岁月的打磨下也早失去了鲜活,下脸颊因缺少血肉的充填而显得微微塌陷、清瘦,眼窝深陷,这些特征都在强烈地暗示他,蓝心年轻的时候应该只是一个长相清秀但并不艳丽的女孩。但令人讶异的是她那比常人深遂的眼窝就像一口深潭,抚开面上浮现的暗淡,水面下就是一汪清泉。他看不出一丝丝哀怨、一丝丝愤懑。他记起有一年的秋天去长白山看到的天池,她眼晴的底色就是一汪天池,纯净到难以找到一丝杂质。他为她眼中的纯净感到惊讶。 白可染一时楞在门口,他在想眼前这个被生活磨难的女人,这个应该被生活打倒的女人,竟然还保持着鲜活,无论是她的布满细细皱纹的面容还是她的灵魂都在浑身散发出一股韧劲,一蓬火一样的热情,与自己猜想中的蓝心蓝老师相差太远了。 蓝心老师嘴里一边笑说着,“请进”,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着一件半长的黑色外套。就在进门的一瞬间,白可染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卧室的床上趴着,正抬起头来。 “这个人一定是她丈夫罗跃进了,听说蓝老师每天的功课就是帮他按摩,他可因祸得福了,只是苦了这个身体这么单薄的女人”,白可染心里猜测着,一边扫视着眼前房子的格局与陈设。 这是一套一楼的房子,大约70多平方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子建设于八十年代末期,产权性质是房改房,它原来规划为教师新村,居住的也是东城区的老师,但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大部分老师嫌这个小区破旧,房子面积又小就纷纷将房子出售或者出租,搬走了。新住进来的人员从此就变得十分混杂,三教九流了。罗跃进一家一开始是住的四楼,后来房子的主人罗跃进不幸瘫痪,他们家就从四楼换到了一楼。多少年了,他们都没有动过搬家的念头,主要是这里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距离滨江医院很近,步行七、八分钟就到了,对罗跃进去医院按摩理疗确实方便了不少。除了此,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高昂的房价也是罗跃进一家无法奢想的。 谢省三和白可染刚在客厅坐定,罗跃进就一手摇着轮椅、一手端着酒杯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谢省三和白可染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虽然坐着轮椅,但随你怎么看,罗跃进年轻的时候应该形象还不差,往高里说应该是风流倜傥,往低了说至少是人高马大吧,他身材比较高大,国字脸,眼晴圆而大,稀疏眉毛间呈现一股少见的倔强劲儿。这可能是他更多地继承了他父亲北方人的遗传吧,据说他父亲跟随南下的队伍一路打到滨江,到了滨江后部队接到命令,停下来。他父亲从此由一个小马夫变成了**里的通讯员,后来又成为了印刷厂的厂长,一直干到离休,直到去世。罗跃进也一直以此为傲的。只可惜的是自己没能接好父亲的班,在人生风光无限的时候遭遇挫折,一蹶不振, 成为一个“老病号”,消磨着余生。也许是长久缺少光照的缘故吧,他脸色特别白皙,但白里透着一丝暗淡,似乎又在告诉人们,他的健康也许出现了问题吧?这些都不打紧,打紧的是他总喜欢斜着头、从厚厚的镜片后面看人的习惯,让与他初相见的人感到一丝寒意。 罗跃进好像对两位来客的招呼并没有兴趣回应,而是对蓝心说道:“蓝老师,客人来了,给他们倒杯酒呀,茶有什么味咯”。 蓝心苦笑了一下,就起身去倒酒。 谢省三一把拖住了蓝心的衣袖,赶忙说明起来意:“罗先生、蓝老师,是这样的,我们滨江轮椅厂呢在我们滨江市民的支持下,这些年生意在逐步扩大,效益不错,年关在即,为答谢广大客户的关爱和全市人民的支持,我们厂这次举办回馈社会活动。我们深为你们俩伉俪相濡以沫、相互扶持、恩爱有加的事迹深深感动,决定将罗先生选为我们厂的特别的捐赠对象。一辆轮椅,一笔捐款,小小心意,小小心意,请你们不要拒绝”。 谢省三言简意赅,但声情并茂,确实还有点表演天赋。 罗跃进用眼角瞟了瞟眼前的新式轮椅,没说什么话,又自己摇动轮椅,回他的卧室去了,剩下蓝心老师一个劲地解释,生怕谢厂长他们为跃进的无理生气。 “蓝老师,不瞒您说,说起来您也是我们家里好几个孩子的老师,加上你们刘校长特别推荐,更多是被您的精神所感召,这次我们给罗先生的慰问金稍微多一点,您呢就不要对外说”,谢省三一边说着,一边将银行卡递给蓝心老师。 弄得蓝心老师一个劲的表示谢意,“这怎么该当?这怎么该当?我得问问我家老罗收不收”。 “收了吧,他们也不会白给的”,卧室里传过来罗跃进冷冷的声音。 “弄得我都不敢相信了,无缘无故的”,蓝心老师还在自言自语着。 “怎么会无缘无故呢,一切该有因果”,白可染这时有意无意地接过了话头。 “是吗?年轻人也相信因果?”,蓝心有些诧异。 “我相信。蓝老师,如果要论因果,您的善行就是因,自然会有善报的果”,白可染的话语总是出人意外,又合乎情理。 “看你说的,让我真无地自容了”,蓝心诚恳地说。 “蓝老师,您看您客厅这幅条幅,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如果没有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这个因,就不会有李白后来这样的名句,因果是相连的”,白可染看了看蓝心老师,轻轻地吟诵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客人走了。蓝心的心底却无法平静,作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几十年都在文字间浸润,她对文字有着天然的敏感,“故人、下扬州”,白可染的吟诵像一粒石子投入了她的心潭,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这一晚,她居然梦回故园,梦见自己在莲花丛中开心地笑了。她的身旁身影模糊的哪一个少年是谁呢?她一笑就把自己笑醒了。她看看身边,丈夫罗跃进正睡得鼾声四起,她闭上眼,她想让自己在朦胧中再回到梦境中去,可她听到的只是鼾声。 窗外已该曙光初现了吧。 第一章第五节 蓝心老师作为模范家庭发言 滨江市教育系统道德标兵事迹报告会在寒假放假前在影剧院如期举行。参加人员除了教育系统的老师,还特意邀请了***门的领导同志、新闻媒体的记者,人数至少在1000人以上吧,可说是规模空前啊。 你看,剧院四周的墙上张贴着“向道德标兵学习、致敬”等标语,剧院舞台的两侧也特意请市里书画家撰写了镀金的红色楹联。上联是:幸福家庭追梦远,下联是:和谐社会伴花香。 舞台上拼出了一溜长桌,长桌上铺垫了粉红色桌布,教委的七、八位领导一字排开在长桌后正襟危坐。 教育系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召开过这样的大会了。这要得益于滨江市第17中学模范家庭先进事迹报告会的举办,使市教委的领导受到触动与启发,于是筹划了今天这样的一场道德标兵事迹报告会。 今天蓝心被安排最后一个发言。她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她早早地来到会场,在会议指定的前排坐着。偶尔翻看一下学校为她准备的发言稿。 今天蓝心还是下身穿着黑色裤子,上身穿着一件很旧的驼绒开衫,脚上是一双平跟黑色翻毛皮鞋,好在驼绒开衫外套了一件半长的黑色棉衣,虽然材质不咋地,但到底还成色较新,这也可能是她压箱底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了,她为自己配了条长长的灰色围巾,这么一倒腾,居然穿出了一份知识分子的气质,不至于为今天的发言生出倒彩。 本来她是不愿参加这样的会议的,尤其不愿上台发言。局外人也许觉得她太矫情,这样露脸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荣誉、荣誉,对一个公职人员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但如果获得这样的荣誉将要刺伤到另一个人的时候,你是否也会退避三舍? 蓝心就为此纠结了好多天,她找校长推辞过,找学校党支部书记也推辞过,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必须出席。她心想既然无力抗拒,那就不要做无谓的抗争了。但她还是挤出时间把学校为她撰写的发言稿做了多次修改。她试图把空洞的语言、不合实际的高调调、拨高的溢美之词,通通地全部去掉、去掉。她不是英雄人物,也不是什么先进,她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师、一个家有病人的妻子。她只想回到平凡,在发言实在无法推脱的情况下,就讲一讲自己平凡而幸福的家庭生活吧。 大会什么时候开始的,蓝心真的有些模糊了。她一边听着台上一个又一个先进人物介绍自己的先进事迹,一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心里只有一个感慨,她觉得托尔斯泰的一句话特别能代表她此刻的感触:“幸福的家庭总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幸福呢还是不幸,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她是不幸的,她从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关爱、他们细小的举动中,都能体会到周围人群的哀怜、同情。她自己倒没有不幸的感受,她只是觉得生活稍微拮据了一点,丈夫对自己的理解与包容少了一点,其他并没有太多的地方可值得自怨自艾。也许人生来就是要忍受苦难的吧,大家不都是这样过着日子吗?日子呀真的就像一条不管不顾的河流,只知道一直往前流淌、流淌,人也是这样,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老年。 终于轮到蓝心发言了。她理了自己花白的头发,轻轻地向剧院的舞台走去。 就在她站上舞台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慌乱起来。对一个在讲台上站了几十年的老教师来说,自然不会出现这样怯场的场面。但今天蓝心真的无比慌乱。因为她看到了一双阴郁的眼睛,她看到她的丈夫罗跃进也坐在舞台下的人群里。这一刻,她的脑海从慌乱到一片空白,她有过那么短暂的一瞬,她想放弃发言,就这么直直的跑下台去。她想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要逃离的欲望,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手上是学校为她准备的发言稿,她紧紧地攥着,她自己都感觉汗腺湿透了稿纸。她曾设想过很多场景,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离家时,丈夫在家好好的,此刻他怎么会来到会场? 就这样停留了好几分钟,她终于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她要做一次冒险。她把学校为她准备的稿纸轻轻地放在讲台上,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在台下如雷的掌声中开始了发言。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 今天学校本来为我准备好了发言稿,但我觉得发言稿里的我被拨的太高了。高得我像到了月宫,我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所以,我不想照着稿子开念。其实,我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人,做了一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没有一件可以感天动地的,我与我丈夫相处几十年也就是一些琐碎、鸡毛蒜皮的平凡小事。托尔思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的家庭确曾经历过不幸,我的丈夫41岁就半身瘫痪,但我的家庭又是幸福的。 我出身农村,大学一毕业我就嫁给了我丈夫,我和我的丈夫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也沒有动人心扉的表白,在二十八年的婚姻生活中,我没有听到过我丈夫说过“我爱你”,但我仍从丈夫的细微举动中感受得到我丈夫对我的关心。他以几乎一生的时间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我以一十三年的长情陪伴和坚守回报丈夫纯朴厚重的挚爱。说不上谁的付出多、谁的付出少,点点滴滴都是我们夫妻共同的付出。感情无法用天平来衡量,你有付出就能获得等量的回报甚至更多。 1984年,大学毕业不久,我和我丈夫就组成新的家庭,第二年,我们就添一个宝宝,我们的生活虽然平淡但无疑是幸福的。遗憾的是这样的生活只经历了十五年,我丈夫就意外摔伤,导致下肢瘫痪。厄运就这样突然降临到我们这个幸福的家庭,那一年,我三十六岁。面对突然的变故,犹如晴天霹雳,我强忍着心中的痛,擦干眼泪,决心坚强地往前走,成为我丈夫失去知觉的双腿。而丈夫却情绪低落,他担心连累我和孩子,从此得过着经济拮据的生活。我没有理会这些,在我的心里,如何让丈夫快点康复,少受病痛的折磨,成为了我的首要责任。从此,每日为丈夫按摩就成为了我的日常工作。一十三年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现在,我的丈夫能坐轮椅了,以前“死去的双腿”也开始有了一些知觉,慢慢地也能够坐起来了,那怕是只能坐轮椅,也不需要一年四季都躺在床上了,这就是进步,这样的进步让我有了更加美好的憧憬,我期待不久的将来,我的丈夫能甩开轮椅,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甚至奔跑。 …… 爱情是什么!爱就是不忘初心,一生相许,不离不弃,守护始终,用不变的真情,扼制多变的苦难,我,蓝心,愿意用一生的坚守来诠释爱情的内涵。 蓝心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演讲,本来她担心发言的过程中,领导可能会打断她的演讲,或者台下的听众会不感兴趣,遇到冷场,但出乎她意外的是,当她演讲完毕,台下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其实,她这样做,她自己早预测到领导会不喜欢,她知道领导有领导的考虑,既然是先进事迹报告会,就不能这样做。但她实在没有更加两全的办法,得罪了领导,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报告会找上门来,这正是她想要的,但领导从此就会对自己不再信用了,好多不可预料的难处就在前方等待着自己呢。而她更知道只有这样,她的家庭才会平静。 早过了追求名利的年龄了,再过五、六年就要退休了,那些年轻的时候想要而不可得的荣誉,现在对她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她只想过着平静的生活,谁也不要来打扰,就这样了此一生又有什么不好?这是她经常在内心里叮嘱自己的话。 是呀,这段时间,好事一桩接着一桩,蓝心心里的喜悦却在一分分地减少,凭她的直觉,她对目前的局面开始感觉不安起来,她总觉得身后总有一个影子在跟着,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第一章第六节 往事回首 蓝心其实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她1963年底出生在南湖省临江县鱼凫镇,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她母亲在生下了弟弟后因大出血死去了,那时候,她还只有五岁多。她父亲含辛茹苦地把她和弟弟拉扯成年,确实也不容易,尤其是在物资特别匮乏的六、七十年代,饥饿是家常便饭,在她的记忆里,一年能吃上几餐饱饭的日子不多,野菜、谷糠、发霉的陈米,她都吃过。 由于长期的饥饿,她的肠胃落下了毛病,人永远消瘦着,即使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国家物资丰富起来,不再挨饿不再为温饱操心了,但她仍然胖不起来,永远的是一幅瘦瘦的身板,瘦瘦的脸颊。 更要命的是十五、六岁正是身体发育长个子的年龄,她却要像男劳动力一样出集体工,挣取工分。 农忙的时候要下田挑谷子,一担湿漉漉的谷子少说也有一百多斤,对一个尚没有发育好的女孩该是多么沉重的负担,但她咬着牙,努力地跟上队伍,不过就为求得每日8分工的工值,而一个男劳力的工分是每日12分。 这样无休无止的强体力劳动,她整整打熬了二年,但她挺了过来,直到1980年夏她考上大学,这样的日子才结束。 多年以后再提起这段日子,她都认为这是她人生里不愿再回忆的梦魇。 她的好日子是从1980年夏天开始的。一向成绩平平的她竟然考了368分,刚刚超过本科分数线,她如愿被滨江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她的人生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大学四年,她的生活也没有流光溢彩的时候。因为要比姿色,她比不了班上的妮呀、霞呀、荷呀几大美女,师范本就是女生多于男生的地方,加上她的家世是这么平凡,对一些存在功利思想的男生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所以她平凡了许久,默默无闻了许久。 但应了那句古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慢慢地发现了她良好的品行,她被男同学们私下里冠以 “贤妻良母型”的头牌,她的身边也开始出现了追求者。但她又是一个骨子里很传统的人,一心想着快点参加工作,好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对到来的爱情并没有太急迫的感觉,尤其是当时学校禁止学生谈恋爱的校规摆在那里,因此,她在男生面前总是显得很矜持,老是把自己邨着。 其实班里的同学们还是知道她也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只是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她又死命地予以否认,自然知晓真实情况的人寥寥无几罢了。 那是她的初恋,男的是她的同班同学,名字叫做秦川,和她同岁,也是农村学生,两人是同乡。 本来两人关系发展得蛮好的,可就在毕业前夕,秦川出了一件轰动滨江师院的大事,因伪造学校食堂饭菜票,被学校勒令退学。 秦川只是一个有些才华、性格有些孤傲的平凡的学生,按照他的品行应该是不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但学校就是作出了勒令其退学的决定,所以他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只能算是滨江师院的肄业生。 他见申诉无望,一气之下就南下沿海打工去了。丢下可怜的蓝心盼眼欲穿,偷偷地流下了多少眼泪。 至今也搞不清楚,蓝心是负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就在秦川南下仅仅几个月后,她就嫁给了同班级的另一个追求者罗跃进。 罗跃进是滨江市人,父亲是滨江市东城区一个印刷厂的厂长,他母亲是东城区教育局人事股的一个专干。 搭上了这层关系,蓝心如愿留在了滨城,没有分配回临江县去,去了滨江市东城区17中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罗跃进则分配到东城区教育局基础教育股。同在一个系统,两人夫唱妇随,生活自然惬意。 参加工作几个月后,他俩就结了婚,又几个月,还添了一名男丁,把罗家乐呵得不得了。 从此,罗跃进与蓝心就过起了他们的幸福生活。直到2000年5月,他们的生活暗淡了下来,倒不是他们的婚姻生活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罗跃进因为酗酒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下肢瘫痪,从此长期休病在家。 这一年,罗跃进41岁,已在基础教育股股长的岗位上历练了多年,是教育局副局长的候选人。 罗跃进的瘫痪从此也把蓝心拖进了黑暗的深渊。这一年,蓝心才36岁,她要忙着学校的教学工作,以挣取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又要照顾半身不遂的丈夫,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是怎样一种状况了。 她以她的良善的本性,任劳任怨地履行着妻子的责任和义务,博得了邻里和单位的的一致赞誉。 这样苦熬苦熬了十几年,如今儿子也即将博士毕业了,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显露出亮色的时候,又被评为优秀教师、道德标兵,获得捐款,一件接一件的喜事真让她相信自己回到了春天,老天爷也眷顾起可怜人来。 第一章第七节 白可染认蓝心作干妈 蓝心就这么走着,漫无目的。在她的生命里,似乎没有过这样清闲的日子,没有过这样情绪低落的日子,总是围着丈夫打转,好像一辈子的任务就是照顾丈夫,养育儿子,其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味、值得留恋的东西。 “蓝心,你从来就没有为自己活过”,闺蜜老冰的话言犹在耳。以前听到闺蜜这样说的时候,她只是笑笑,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而今天这句话却像胶水一样总粘着自己不放,反复地在心里闹腾着,无休无止。丈夫刺耳的话,她早习惯了,而丈夫随手摔过来的这记耳光,不仅抽在她的脸上,更是抽在她的心上。 夜晚的滨江还是这样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一些商店还亮亮堂堂,做着生意。音响里播着煽情的现代歌曲,蓝心听了好一会,她才听到一首自己熟悉的老歌---喀秋沙:“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喀秋莎》这首歌,描绘的是前苏联春回大地时的美丽景色和一个名叫喀秋莎的姑娘对离开故乡去保卫边疆的情人的思念。这首爱情歌曲,没有一般情歌的委婉、缠绵,而是节奏明快、简捷,旋律朴实、流畅,因而多年来被广泛传唱,深受欢迎。蓝心也特别喜欢这首歌曲,在她心情舒畅的时候,她也会轻轻地哼一哼。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对歌曲中姑娘对情人的思念所感染,触景生情,还是自己本就熟悉的歌曲不多,而这首歌是自己在大学里就唱得很烂熟的。反正今夜的她听着这首久违的歌曲,慢慢地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在东城区的大街上徘徊、踱步着。 “嗨,蓝阿姨,好巧啊,今晚上您是我碰上的第一个熟人”,一声轻唤,让蓝心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她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眼晴明亮、炯炯有神的高个子年轻人,不是白可染吗? “小白哦,我正想找你呢?我也不知道你住哪里,还没来得急感谢你呢!” “蓝阿姨,您别太客气了。先秦时候,我们的祖先就倡导‘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我们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白可染话说的确实适当得体。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小白,你做人很有境界,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都寥寥无几,身体力行的更是凤毛麟角”。 “蓝阿姨,其实您不知道,我是一个孤儿,被人收养长大,我对‘岂曰无衣,与子同裳’跟一般人感受是不一样的”。这是蓝心第一次听到白可染提起他的身世,突然让她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自己凄苦的童年和少年,心里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跟自己其实是一路人,心中的距离一下子就这样被拉近。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聊天聊地,什么都聊,就像知心的朋友,也像情感深厚的一对在街上散步溜达的母子。他们从东城区的天心路走到黄兴路,又从黄兴路走回到天心路。 “蓝阿姨,一路跟您说来,我真有一种感觉,好像在跟自己的母亲在聊天、在散步。尽管我从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在我的心里,从第一次在您家里见到您起,我就把您当做了自己的母亲。要是您能认我这个干儿子该多好”,在天心路的尽头,两人都站定了,白可染不忍分别,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蓝心怔怔地看着白可染,一种母性的情愫在她体内油然而生,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慈爱,充满温情。 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答应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认自己为干妈的请求,她突然捉住了他的手,她多想满足这个孤苦的孩子叫一声“妈”的愿望,但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不,不,孩子,我在心里是多么愿望你做我的儿子,但是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至于原因,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你会理解我吗?”。 “怎么会?怎么会?”,白可染激动地喃喃自语。他伸出另一个手抱住了蓝心,“就让我叫您一声妈吧!仅此一次” “孩子,你叫吧,我听着”,蓝心呢喃着。 “妈”,白可染的这声呼喊道出了二十多年来对母亲的思念,也让蓝心的心格外温暖、格外舒坦。 可蓝心这个善良的女人怎么会注意到白可染眼睛里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得意与狡黠呢。 这一声“妈”一下子就拉近了蓝心与白可染的心里距离,两人像一对心不设防的母子放飞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感。 街上的音乐声又不合时宜的响起来,蓝心和白可染都觉得此刻的音乐不再悦耳,而且像从身旁飞过的乌鸦声一样嘈杂,生生地搅乱了他们的情绪。 这对临时母子就这样走着,聊着,好像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路程。但白可染心里清醒着,他没有忘记他的任务,一直在不露形色地引导着蓝心一起向一个楼盘走去。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个楼盘,楼盘名字叫做蓝天碧海。白可染在楼盘的入口站住了,好像很惊讶地说,“蓝姨你看,到了我住的地方了,难得来的,不如上去看看”,然后也不等蓝心拒绝就往里面走。蓝心只好跟着上来了。 白可染的房子在22楼,三居室、房子的装修很新,也很精致。 进了门,白可染引着蓝心边看房子边说,“干妈,我想求您一件事” “孩子,你不是答应只叫一次吗?怎么又叫了?”,蓝心道。 “对不起,我真是情不自禁。以后我会注意的,没人的时候我才叫哦”,白可染这样说道。 蓝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干妈,是这样,我的老板得了病,现在在肿瘤医院进行治疗。为了方便,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房,住在那里了,估计要陪护过二、三个月吧。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深圳去了。估计三、五年不会回来,所以这房子就要闲置了,租出去又舍不得。妈,您知道,我是孤儿,我在滨江又没有其他可以放心托付的人。我就想拜托妈能不能搬过来住,顺便给我照看一下房子?如果您要中意这房子,我愿意按原价转给您,房款现在可以欠着,等若干年后子成出息了再还我” “这样啊,我得回去问问我家当家的”,蓝心说。 “问什么问,就这么决定了吧,先搬过来过年吧”,白可染也不由分说,就把一套钥匙交到了蓝心的手中。 蓝心还在犹豫的时候,白可染却在催着蓝心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家吧,要不罗叔叔该担心了。 一说起罗跃进,蓝心恍然大悟,提脚就急急往外走去。白可染一路跟着下楼,拦了一辆的士把蓝心送到天心小区才转回来。 一挨床,他就美美地睡去。 第一章第八节 蓝心寻找真相 现在是寒假时间,正是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日子。蓝心想起一件差点遗忘的事件。今天她要去银行查询一下轮椅厂谢省三厂长上次对他们家的捐赠卡上到底有多少钱。当时,谢厂长没有说,她也没有问,现在儿子即将带着女友回家来过春节了,应该给未来的儿媳准备一个红包吧,再送一样像样的礼物,比如首饰什么的。她之前去玉石店和金铺都看过,太贵的买不起,太便宜的又担心儿子的女友不喜欢,所有她看中了一款2000块钱左右的项链。希望儿子的女友能够喜欢。顺便她也要亲自去向谢厂长当面道一声谢谢,她觉得只有这样才符合国人的为人之道。 她在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又去超市买了一条烟,这些是准备送给谢厂长的。然后她就向银行走去。 去轮椅厂的路上就有一家工商银行,她记得谢厂长曾说过,给她的银行卡是工商银行的,顺路。她就一路晃悠着很快就到了银行。可当她将银行卡插进银行自动柜员机点开查询键的时候,她愉快的心情猛然被错愕、惊讶所取代。银行卡上赫然显示卡内余额为10万元,我的个天呢,蓝心真的被吓到了。她一年工资才三万多元,谢厂长这样大手笔,他的厂子不知该有多大,效益有多好。她一定要去看看这个一掷千金的人。活了快50岁了,人生中从没有碰到过这样康概的人物,我这是走了什么运了?真不成是人家看我照顾丈夫被感动?蓝心一路走着,又一路否定着自己的猜疑。 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滨江市轮椅厂。轮椅厂在绿荫街的一条里弄里,占地不过三五亩,厂房也就千把平方米吧,在大门口根本没听到厂里生产的热闹嘈杂声,也没有门卫大爷来询问,蓝心就径直走进了厂房里。四五个工人在焊着轮椅架子,另二个工人在一堆废钢管上敲敲打打,挑选着他们中意的钢材。 蓝心走到一个挑钢管的中年工人身旁站住了,她开口问道,“师傅,打听一下,谢厂长今天在吗?” “哦,谢厂长来了一下又走了”,中年工人回答道。 “哦,不巧了,师傅,你们厂里是放假了吗?怎么就你们几个人上班?”,蓝心打听起来。 “大姐啊,生意不好哦,要那么多人干什么?现在又没得订单,我们几个是老员工,在家也没事就在这里屌着”,师傅一脸的无奈。 “师傅,我就不懂了,你们谢厂长不是说你们厂子效益好得很吗?前一响还在向社会捐款、捐轮椅吗?” 蓝心的话突然把工人师傅惹毛了,他把手中的钢管一丢,鼓起了眼睛,“他还有钱捐款,捐轮椅?欠我们的工资和奖金都没发给我们呢!” 蓝心住了嘴,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出来。 她一路走,一路在想着一个问题:一个生产这么不景气的工厂会愿意这样大手笔的捐款捐物吗?蓝心脑海中不时地冒出的念头就是谢省三一定在欺骗自己,他的慷慨都是假的,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捐款另有其人? 蓝心联想到近段时间以来,家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她百思不得其解。谁会这样好心呢?她一个个地搜寻着可能的捐款人,从同学到同事,从亲戚到朋友,她把身边认识的人都搜了几遍,都没有找出一点头绪。 这真就成了一个谜团无法破解吗? 只要找到了谢省三,事情的真相不就一目了然吗? 接下来的几天,寻找谢省三就成了蓝心一件重要的工作。她在轮椅厂的后院,她终于找到了租住在此的谢省三一家,谢省三见她从院门口进来早就从后面溜了。蓝心心里清白谢省三是在躲她,她就转而向谢省三的夫人套起近乎来,并送上那天购买的水果和香烟。谢嫂子到底架不住蓝心的温情攻势,蓝心一开口,她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蓝心:轮椅厂捐轮椅的事她知道,是有人买了他们的轮椅再以厂里的名义捐出去。至于谁是买轮椅的人,她也不知道。捐款的事,她更不知道了。 蓝心问道:“有一个叫白可染的年轻人,你认识吗?他与厂里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倒把谢嫂子逗笑了:“你是说可染那孩子,他只是谢省三的一个熟人而已,跟厂里没关系。他在深圳打工呢,这次是来陪老板看病的” 蓝心没有再问,她自己觉得她快要找到谜底了。她道着谢,就从谢省三家退了出来。 她一个电话打过去,白可染说,“干妈,找我有事吗?我在医院陪我老板呢” “你莫喊我干妈,你都一直在骗我,我能认你吗?除非你老实向我坦白,我才会原谅你”,蓝心气愤愤地对着电话里说。 “我能有什么事骗您,我敢吗?”,白可染还想耍赖,可蓝心一句重话直接就追了过来。 “好,可染,你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可以推翻我的承诺” 蓝心的这句话一下子就让白可染缴械投降了。 “干妈,我全都告诉您吧,只求您别生气”,白可染央求道。 在卡卡咖啡馆,白可染向蓝心说起自己的故事:我是一个孤儿,大约五岁的时候,我也记不清,是我长大后回福利院,福利院阿姨告诉我的。总之,我还很小的时候被人从滨江枫叶福利院拐到了深圳宝安,这户人家对我并不好,经常打我或者饿饭,有一天我就从拐买我的人家偷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我就四处流浪。有一天,我实在是饿急了,又正巧流浪到了一家福利院的门口。我知道进了福利院就会有吃的。所以我就在门口等着,等着福利院阿姨们来开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福利院门口来了扛了一包东西的大人,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反正是一个大人,我就朝他喊:叔叔,我饿。他就把肩上的包袱放下来,敲开了福利院的大门,对里面的阿姨说了什么,从福利院里就出来了一个阿姨把我抱进去了。给我端来了稀饭和包子。我就这样暂时在福利院住了下来。后来,那个大人经常来看我,给我送来吃的、穿的,对我可好、可亲了。那个年纪,我已开始记事了。我知道,他叫秦石,不知不觉中,我就对他依依不舍,后来我就改口叫他“秦爸”,后来六岁的时候,我秦爸把我接出了福利院,送我去上学,后来我就住到了秦爸的家。从此我就成了他家庭的一员,从情感上讲,我是他的“养子”,但从法律意义上讲我只是他的资助对象,因为他太年轻,不具备收养我的条件。至今我也没有与他办理收养手续。但我与他情同父子。他送我读书,直到大学毕业。毕业后,他让我负责集团公司的慈善事业,我就受公司委派寻找我们认为合适的慈善对象。我们老板这些年已捐助了很多钱。对您那点资助,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您也不要有太多疑问,我们是一家遵纪守法的正规公司,我们捐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我们做慈善是纯粹地在做慈善,下一步我们正在筹划成立慈善基金会。好了。干妈,我要走了。我的养父还在医院等着我呢。 蓝心一手拖住了白可染的手,“孩子,你告诉我,你养父得了什么病?我要去看他。” “干妈,我求您,千万不要去看他,他连他家人都瞒着,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这也是我告诉您这么多的唯一一个条件,您不能让我太难做啊” “哪,你告诉我你养父的大名怎可以吧?他是不是叫秦川?” “秦川?不,他叫秦石”,白可染道。 蓝心突然失望地叹了口气,曾在心里设想过、猜疑过、期盼过,到头来的结果竟还是失望。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纠结,要认定帮助自己的人就是秦川呢?他不是早就从自己的生活了消失了吗? 第一章第九节 蓝心征求家人意见 蓝心手里捏着谢省三给她的银行卡,很久很久,她自己都感觉到捏卡的手指都渗出了微微的汗液。 那天自己为什么追问白可染是不是认识秦川,今天想来,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里就一直期望着秦川还活着,如果是他秦川来资助自己的话或许内心是愿意接受的。 但当白可染坚决地否认捐赠者不是秦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一直为这笔钱的来路盘桓、思忖、踌躇,直觉告诉她,这笔钱来得这样蹊跷,不明不白,“我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吗?我必须当机立断对这笔钱作个了断”。 在犹豫了好些天之后,蓝心最终决定去与自己的丈夫罗跃进做进一步的商议,她想向丈夫说出自己的看法,把这笔来得蹊跷的财富退回到它的原处。因为她深知自己的丈夫多疑、喜爱猜忌的性格,一旦让他误解了,即使获得了经济利益,以后的生活可能面临着更多的无形的风霜剑雨。这是她不愿看到的结局,她只想平静地过完自己的晚年。 正好儿子回家来了,她就拖了儿子一起踟躇着敲开了丈夫的房门,丈夫总喜欢这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记他的日记,看他的报纸,永远在忙着他一个人的事情,似乎他的天空永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其他人,包括蓝心、儿子子成都是局外之人,都不能分享他的天空。 其实他年轻的时候性格还是比较开朗的,对人也有说有笑。自从2000年因酗酒摔伤导致下肢瘫痪后,他的性格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他对蓝心变得特别猜忌,脾气暴躁;对待外人也总是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总喜欢斜着头、从厚厚的镜片后面打量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让与他初相见的人无不感到阵阵寒意。 与他朝夕相处的蓝心并非没有这样的感觉,但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只是因为疾病而影响了心情,只要自己事事依着他,他对人还是和气的。 这不,今天她又拉着儿子去与他商议那张让她开始有些寝食不安的银行卡。 蓝心说:跃进,这个事还得你来拿主意,我只是觉得这个事太不妥当,不能让人安心。 罗跃进只是斜眼从镜片后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蓝心继续说道:前不久那个轮椅厂的谢省三给我们家又是捐轮椅又是捐钱,轮椅倒还好说,我们确实需要。但你知道那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吗?我去查了,整整10万,这太奇怪了。这样一大笔钱,我真的不敢收,我好像觉得后面有什么我们无法猜到的东西似的,你的意见呢? 罗子成听了母亲的话笑起妈妈胆小起来,“妈,又不是你偷的、抢的,怕什么,人家是做慈善,收下会有什么问题呢?你和爸都是无职无权的小老百姓阿”。 “听你爸的意见,子成”,蓝心回道。 子成就沉默起来,等待他父亲的意见。 “蓝心,我说你脑子进了水不成?有人要捐,自然要有人来受,我们家经济条件蛮好去了?是你觉得这钱烫手,还是为求出名别有私心?”,跃进的话一出口就刀子一样奔蓝心而来。 “跃进,你怎么这样说呢?”,被丈夫当着孩子的面这样抢白了一顿,蓝心的脸上真的有些挂不住了。 而丈夫跟着更狠的话又来了,“你不是为出名疯了吧?到手的钱要吐出去,你是什么居心?” 蓝心刹那间被丈夫说得无地自容,她泪眼婆娑,起身走去了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干什么? 她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把时间都奉献给家庭,把老公和孩子活成自己的全部,婚后的生活就注定充满着委屈和不理解。殊不知,越是没有边界的付出,越容易让家人觉得习以为常,不懂得珍惜。她不知道自己已慢慢地在婚姻中失去了自我,慢慢变成了丈夫眼中的保姆和难得的出气筒。 丈夫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她,变着法儿地控制着她的行为,钳制着她的思想。如果真像哲人说的那样,“爱的极致就是控制”,蓝心确切地告诉自己:那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爱。 有时候,她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会回想起大学时代的生活。在自己快50年的人生历程里,自己真的极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温顺的人。 只有面对秦川时,她才会变成公主、变成女皇。自己对待秦川是多么任性妄为,自己对待秦川的态度却要比对待所有的同学都要恶劣,即使是一些喜欢无故招惹自己的同学她也从没有发过脾气,但大学四年里,她不知道自己对秦川发过多少次脾气。考试成绩不理想,她会对秦川发脾气;学校饭菜不合胃口,她会对秦川发脾气;甚至来例假时肚子痛,她也会对秦川发脾气,好像秦川就是她的私有奴仆,她是他的女皇,只有她有这方面的特权。 而今斯人已逝,她还可向谁撒以撒自己的脾气?自己的丈夫罗跃进吗?简直是痴心妄想。丈夫的大度与温情在他受伤瘫痪起就再没有回来过,对待自己的只有时不时的冷眼和冷语。 “这就是报应”,自己曾经对待秦川的态度现在轮到丈夫施加在自己身上,而且变本加厉。所不同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借发脾气之机对秦川说过伤人的话,而丈夫对待自己的话语却像刀子一样在割裂着自己的脸面、分割着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 好在儿子子成回来了,他可以作为与丈夫之间的一道缓冲的篱笆。但似乎这道篱笆也不牢靠了。丈夫现在特别敏感而多疑。他总是那么冷不丁地问一句,让儿子子成莫名奇妙。 今天儿子子成帮自己杀鸡的时候,手上沾了一些鸡血。丈夫罗跃进突然对儿子子成发问道:“子成,你是什么血型?” 子成道:“跟你一样阿,O型血”,搞的儿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爸爸这是怎么啦,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儿子是什么血型? 丈夫经常偷偷打量儿子子成,似乎若有所思,但谁也不知道他在思考着什么。 这个时候,蓝心的心里经常会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惧,她知道,丈夫已在自己的心里打了一个结,一个死结,总有一天,这个结会把他自己勒死。 第二章第一节 子成带女友回家 一转眼,就临近了春节,蓝心正在阳台上晾晒今年的腊肉、腊鱼和腊肠,尤其是腊肠,这是儿子的最爱。所以每年冬月里,她都要为儿子归家准备起这些蜡制品。 其实儿子前天下午就回来了,昨天到医院联系实习忙了一天,娘俩还没顾上说会私房话。今天上午又出去了,临出门时还不忘告诉蓝心,晚上要带一个客人回来,请妈妈多准备两个好菜。 该不会是带女朋友回来吧?蓝心偷偷地笑了。 一想起儿子,蓝心的心里就无比的喜悦、无比的骄傲。儿子就是娘的宝,娘的命哦。儿子子成是85年出生的,今年就27岁了。儿子长得高大英俊,虽然比他爸爸矮了一点,但也算中等个子,在南方的男人里不算矮了。明年上半年儿子就要博士毕业了,可是还没有女朋友,这是做娘的唯一担心。要是儿子明天带个女朋友回来那就太好了。 真是想什么就会来什么。就在蓝心被幻想着儿子带个女朋友回家的念想折腾的时候,儿子真真实实地站在了自己面前,而且身后紧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 “妈”,蓝心被女孩的一声呼唤惊得六神无主。她一边叫着“老罗,快来,快来”,一边自己退回了房中。 女孩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脸蛋,丰满的胸部,那清波微漾的眼睛顾盼生辉,望你一眼,便有万千情种,多么惹人喜爱的姑娘,难怪儿子子成会喜欢她。 蓝心没有注意到的是女孩衣着考究,一身名牌,还挎了一个LV牌的黄色挎包。 等罗跃进从卧室里出来,儿子子成与女孩已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了。 “爸”,又是一声爸的称呼,让罗跃进对眼前的女孩倍感亲切。 这个时候,儿子子成才介绍道:“爸、妈,没先跟你们打招呼,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这是我女朋友,她叫薇薇,上官薇薇”。 “好,好,好”,罗跃进乐得不亦乐乎。 “蓝老师,赶紧开饭,儿子他们只怕饿坏了。我去把我的酒拿过来,今天我要好好喝几杯”,罗跃进一边滚动着轮椅,一边对蓝心喊道。 蓝心早就做了晚饭的准备,大多数菜品只需热热就可上桌。不一会就开饭了。罗跃进端起了酒杯,正要将酒杯送到嘴边的时候,薇薇发话了,“爸,我今晚来陪您喝几杯。”。一边说着,一边就拿起酒瓶倒满了一杯酒,举起来,在罗跃进的酒杯上一碰,说了一声“切丝”,一仰头,一杯酒入了肚。 这一下轮到罗跃进目瞪口呆了。 好在罗跃进是个喜酒的人,很久很久没人陪他喝过酒了,今晚的局面他虽错愕,但就像他乡遇故知一样,他心里竟生发出莫名的庆幸与亢奋。 几杯酒下肚,罗跃进哼唱起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上官薇薇也接着唱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罗跃进又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两人唱着、划着拳,喝了个天昏地暗,喝了个四仰八叉,喝了个不省人事。 好在蓝心是清醒的,酒喝过了,饭吃过了,现在面对着两个醉鬼,她第一件事是要安排今晚的儿子的住处。 她是一个骨子里很传统的人,她不愿意儿子的女友还没过门就睡在一起。她需要为儿子寻找一个住处。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她还是拿起了电话,拨通了白可染,“小白,你睡了吗,我想今晚让我儿子到你那里借宿一晚,你看行吗?”。 电话那头白可染告诉蓝心,钥匙不是给你了吗,以后不需要问他了,房子要住多久就多久。 安排好上官薇薇歇息后,蓝心把一串钥匙给了儿子,告诉他房子的地址,让他到碧海蓝天去睡去。 第二天很晚,上官薇薇才在子成的三催四请之下起了床。 薇薇接过子成递过来的自己的衣服,突然脸色暗了下来,语带愠怒地对子成道,“你就不知道将我的衣服熨一下,你看衣服都起了皱纹,你看我还能穿着出门吗?” 子成是个好性格的人,他笑笑无语地走开了。身后薇薇的话语却赶了过来,“罗子成,你这个土包子,你不知道这衣服很贵的,一家子的土鳖” 在厨房为薇薇准备早餐的蓝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是为自己,她是为薇薇叹气:“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竟是这样的素质?”,她也是在为儿子子成叹气,将来要是真与薇薇结婚了,儿子可有得受的。 难道历史也会重演吗? 等儿子子成与薇薇上街去了,蓝心想起一件事来。她见丈夫一个人在火炉边看报纸,就凑了过去,轻言轻语的说道:“跃进,昨天我们刘校长和我说了一个事,他要我们考虑一下。他说教委已在负责人会议上口头传达了,为了去除腐败,维护公平,明年起要加强考勤,没到岗的区分情况,无原因不上岗的一律不发工资,三个月后做除名处理;病休的只能享受基本工资,绩效工资没有了。这样,我家的日子就会更加紧巴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该怎么办?是不是让我陪你到教委去找他们说说情啊?或者安排一个适合的工作?” 还没等蓝心把话说完,罗跃进心里的火焰腾地就燃烧起来。“他们能这样对待一个有病的老同志吗?上班的时候,我累死累活,我要过加班工资吗?跟组织提过钱吗?现在我病了,每个月可怜巴巴的几个工资还要扣回去吗?还有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我在家工资拿少了?我要你养活了吗?碍着你什么事了?” 罗跃进的雷霆怒火开始喷向单位然后又喷向蓝心,无休无止。蓝心什么也不能说,那样只会让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更加无法熄灭。蓝心是最了解自己的丈夫的,几十年的生活相处,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阻燃剂。于是她沉默着,沉默着。直到响起儿子子成和他女友薇薇从街上回来的敲门声,她才起身去开门。 此刻,她看到窗外早一片雪白,天空中不知何时已下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今年的冬天该格外寒冷吧? 第二章第二节 蓝心与丈夫罗跃进产生矛盾 罗跃进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他的手里拿着当天的滨江日报。日报第三版上有滨江日报记者李桃的一篇报道:“妻子十三年如一日悉心照料瘫痪丈夫传美谈”。正是报道的蓝心的先进事迹。文章是这样写的: 滨江市东城区教育局的罗跃进,2000年因伤导致下肢瘫痪,从此与轮椅为伴。但幸运的是,妻子蓝心十三年如一日地照顾他,不离不弃。36岁的蓝心说:“结婚时我们宣过誓,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今生都不离不弃”。1984年11月,罗跃进与蓝心结婚,育有一个儿子。2000年初,一场不幸突如其来。身任东城区教育局基础教育股股长的罗跃进意外摔伤,导致下肢瘫痪。一时间,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在了妻子蓝心的身上。“当时我哭了好久,不知该怎么办。老公伤了,家里还有70多岁的婆婆和15岁的儿子要照顾,我逼着自己坚强起来”,蓝心说。车祸后的罗跃进很消极,为了不拖累孩子和老婆,他想轻生。2007年4月的一天早上,罗跃进趁妻子上班去了,吃下了一大把安眠药。是邻居刘大妈发现了异样,给正在上课的蓝心打了个电话。蓝心急忙赶回家,和邻居一起把丈夫送到医院急救,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看着病床上的丈夫,蓝心直掉眼泪。为防止丈夫再有别的举动,她3天3夜没合眼,一直陪在丈夫身旁。13年来,蓝心一直细心地照顾着丈夫,不离不弃,丈夫的情绪也稳定了,两人的苦日子,又过出了蜜糖味。为照顾丈夫,蓝心每天都会帮他全身按摩,洗澡换衣。像罗跃进这样长期瘫痪的病人,肠胃不太蠕动,容易便秘。看着丈夫大便下不来,蓝心只好用手把大便一点一点地抠出来。这在常人看来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却心甘情愿。对妻子的不离不弃,罗跃进眼含泪水,充满感激,一个劲地说:“我有一个好老婆!” 看着罗跃进的神情,蓝心似乎猜到了即将要发生的结局。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也没接受过他们的采访。尽管文章报道的都是事实,并没有失真的地方,但蓝心还是隐隐觉得这些媒体报道像针一样在穿刺着一个看不见的脓包。平时她是多么多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而现在面对丈夫的眼神,她意识到这个小心保护的脓包就要弄破了。 “跃进,我想跟你说,我没有接受记者采访,他们是来找过我,但我拒绝了,我什么都没有说”,蓝心小心地对丈夫罗跃进解释道。 “是吗?你看多美的句子‘结婚时我们宣过誓,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今生都不离不弃’,还有,你看文章最后一句‘我有一个好老婆!’,我说过吗?你是一个好老婆吗?”,罗跃进的话阴阳怪气,话里有话,说完就用他那双阴郁的眼睛盯着蓝心,蓝心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要再无谓地辩解了。当一个人有意要误解你的时候,你的辩解再真实也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她记起这么一段话:人类的爱情婚姻得经过迷恋与依恋两个过程,而从迷恋走向依恋期时还有一段容易迷乱、困惑、漠然、疲惫的过程。这个阶段,迷恋的激情已渐渐消失,依恋的情愫还没有升华形成,此时需要运作的是一种婚姻的技巧和艺术。如果不把握这种技巧,那么婚姻就会疲惫。她拿这段话反复地问过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婚姻是否疲惫了?夫妻的情感是否老化了?还是自己没有把握好婚姻的技巧与艺术?当她真的认真回首自己的婚姻时,她感到一种从未感觉到的茫然失措的情绪已悄然爬上了心头,尤其是此刻丈夫的话语就让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凄凉,她无声地走了开去。其实她知道,辩解毫无意义,越是辩解,越会适得其反。 而令她无法释然的是自己的丈夫曾是何等的善解人意,对自己呵护备至,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就连一个人的修养也可改变吗? 她记不起丈夫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喜欢猜忌?这样不近情理,这样对自己求全责备? 结婚前,丈夫曾那么豪气万丈的发誓要做自己的太阳,永远地照耀自己。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命里注定做不成月亮,而必须是丈夫的太阳,为一个不管他值不值得的人燃烧。 丈夫是在她彷徨、焦虑、痛苦无助的时候走进她的生活的,说不上自己对他有多少的情感。在自己的初恋情人不幸溺亡后,她在痛苦中难以自拔。这时,丈夫对她发起热烈的爱情攻势。当时,她只想快些脱离失恋的痛苦,掩盖自己一件不能启齿的隐私,在闺蜜老冰的撮合下,她就答应了他的求婚,很快地与丈夫携手踏上了红地毯,做了丈夫的新娘。她一心想着快点甩掉自己的伤痛,随丈夫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去生活,那样自己就会忘记过去,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因此那个时候,她对自己的婚姻是满意的。 但当时间流逝,丈夫变得越来越刻薄,越来越对自己猜忌的时候,不安甚至夹杂着一丝丝愤懑就像医生向肉里推进的针头一样,你越动扎的越深。于是她总是把自己的诉求用自己的耐心无情的铲除掉。但有时候,她也明白,自己的忍让迟早会让一次次的失望溶蚀得支离破碎,不堪一击。 战争会在无声无息中就这样开始吗?蓝心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第二章第三节 罗跃进大闹工作单位 接到教育局人事股的通知,罗跃进如约而至。 春季刚刚开始,一个万物开始复苏的季节。而滨江的春天,总是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悄悄来临,“杏花春雨江南”,最是贴切。在罗跃进经历的几十个春天里,春天总是乍暖还寒,反反复复需要冲破凛冽的北风和反攻的寒潮才降临人间。因此春光很金贵,春色也往往只能雨中窥视,总在不经意中,只一眨眼,便进入了初夏的境地了,常常令人生出春光难觅的感慨。而今天,春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他的心情也如照耀着自己的春光一样温煦。 回到自己曾工作了一十六年的地方,他的内心是激动的,怀念的,自从自己瘫痪后,就几乎很少再踏足这个樟树婆娑的院子,偶尔来过,也是在蓝心的协助下蜻蜓点水似的停留不了多久就打道回府了。他抬头瞭望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四楼的办公室,现在似乎整栋楼都已被闲置,看不到有人进进去去。 自己曾多年担任基础教育股的股长,是一个有职有权的岗位,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高光,如果自己不酗酒,不摔伤导致半身瘫痪,凭我的能力,此刻我不可能还是那个股长,早就是副局长,甚至是局长也不一定。这样的念头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以致都忘记了今天的目的。 光阴荏苒,如今的区教育局办公大楼豪华气派,电梯铮光闪闪。他自己摇着轮椅从电梯上了八楼。人事股的张股长,一个年约30上下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阅着一叠打印的稿纸,时不时地用铅笔在纸张的空白处添上一些文字。 罗跃进的轮椅在门口停住了,他一直等着,等到张股长的视线从眼前的稿纸上移开,移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向张股长打起了招呼。这是他在教育局多年的历练养成的良好的习惯。 年轻的张股长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搭理他,而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罗跃进再次向张股长咳嗽了一声。 张股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继续着他的工作。 罗跃进就这样被晾在办公室的门口,一股股熔岩一样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乱窜,要是面前的对象是蓝心的话,这样的火焰早就冲天而起。但今天罗跃进一直强忍着、强忍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张股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铅笔,示意罗跃进进到房间里来。 “老罗吧,让你久等了,市里要一个材料要的急,办公室准备的材料不符合上级的要求啊,只能自己来”,张股长这官腔打的不露一丝痕迹。 “那是自然”,罗跃进说。 “老罗啊,今天请你来是有这么一个事,局里为了贯彻上级关于加强财经纪律,进一步清理吃空饷和认真执行事业单位病休人员的待遇规定,局里对你的情况进行了研究,局里授权我来征求你的意见。一是回局里来上班。局领导认为,你现在身体恢复的也还可以,可以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收发报纸等之类的工作;二是如果你不同意局里安排,要求继续休病假,局里也同意,但必须执行病休人员的待遇规定,像你这种长期病休人员,可以发给本人工资的80%,只是基本工资,不包括津补贴等其他福利待遇。我算了一下,如果这样,你每个月只能拿到千把块钱,我知道你家庭经济不宽裕,据工会反应,你年年在吃困难补助嘛。局领导以人为本,照顾你的实际情况,要求你这二天就回来接替刘老头的工作,收发报纸,刘老头下个月就退休了”。 还没等张股长的话说完,罗跃进心中的一股无名怒火早腾腾腾地喷涌而出: “这是什么屁话?老子开始干革命工作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你?让一个84年就滨江师范学院毕业的的老同志,一个长期担任基础教育股股长的老同志去门卫搞收发,亏你们想得出来?老子病得这样重,你们不尽心尽力照顾,还只发基本工资的80%,还让人活不活啦?我要去市委去中央去告你们这帮鳖孙子……” 罗跃进的话越说越激动,甚至抓起身边的水杯、报纸、文件架,一切顺手可及的能摔能砸的物件在办公室里撒起泼来。 整层楼的工作人员都被他的打闹声所吸引,大家纷纷走出办公室在走道上观望着、议论着。 蓝心是在学校接到电话,生生地从上课的课堂上被拉下来,拉到区教育局来劝止罗跃进的。 等蓝心到来的时候,罗跃进已骂累了,声调和声量已降了下来,正有气无力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着领导的无情、无义、无理。 她想拖着自己的丈夫下楼回家去,但罗跃进一手死死地把住了轮椅,一手指着张股长不停地叫骂着。 蓝心怎么也推不动他的轮椅,就那样僵持着。楼道里的人们也不走近来,只是远远地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点评着。 蓝心感觉自己的身后有无数的刀子一样的目光射过来,仿佛要将自己钉在走道的墙壁上曝光示众一样。 她的胸口憋闷得难以呼吸,胸脯在剧烈的起伏,似乎再挣扎一会她就要昏晕过去。 突然,蓝心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嚎,满眼怒火般地冲楼道里议议论论的人群嚷道:你们积点德行吗?我丈夫他是一个病人,有什么你们可以冲我来。 蓝心的这一声怒吼顿时让所有的声音都湮灭了。罗跃进也被蓝心的这一声吼震慑,停止了叫骂。 蓝心于是强忍着怒气一言不发地推着罗跃进的轮椅就往电梯口走去。 第二章第四节 罗跃进盘算购新房 “蓝老师,你来一下,家里还有多少钱?我觉得我们还是去付个首付,先把子成的婚房定下来”,罗跃进对厨房里的蓝心说。 “婚房?你确定不变啦?孩子都还没表态呢?跃进,我看薇薇与子成不合适”,蓝心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我看薇薇也没什么大毛病啊。难得人家看上我家子成,你不觉得,子成娶了薇薇就等于进了保险箱,他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吗?” “薇薇家是有权有势,是可以帮助子成,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心里总觉得就薇薇那脾气,我家子成又是个憨性子,我担心将来二个人过不到一起去,跃进,你是不是再掂量掂量?” “行了,妇人就是婆婆妈妈。你没看见昨天我单位的人是怎么对我的吗?要是我家与上官薇薇家结了亲家,你看,他们敢吗?都是一群势力眼” “跃进,以后不要到单位去闹了,钱少一点就少一点呗” “别问东答西,我问你话呢?家里还有多少钱?” “3万多”,蓝心回道。 “就这么点,你看你这个家当的?那张卡上不就有10万吗?”罗跃进很不耐烦起来,“我打听了,中档一点的房子,大约在6000元一平,我们买个100平米左右的房子,大约首付18万左右,我们再去借几万,先去付个首付,先把子成的婚房定下来”。 “跃进,那卡上的钱来得蹊跷,不能收啊”,蓝心几乎是在恳求着丈夫了。 “又不是我们偷来的、抢来的,干什么不能要?你不要我要”,跃进的态度已是斩钉切铁了。 蓝心还想再说点什么,跃进的训斥已经开始了。蓝心就没再说下去,回她的厨房去了。 留下罗跃进一个人在客厅里自言自语起来:“首付缺口5万,到哪里弄这5万块钱呢?”。 第二章第五节 一份同名同姓者的病历 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意无意的刺激着他,越是这样,罗跃进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喝起酒来。 深夜时分,他开始感到肝部有些不适,把蓝心和儿子子成折腾了半夜。终于等到天亮了,蓝心安排子成吃过早餐就推着罗跃进去医院去看医生。估计跃进要做B超检查什么的,就没让他吃早餐了,只是自带了一大缸子白开水。 到达滨江医院的时候,正是医院上班时间,就诊的人流还没有出现,蓝心轻车熟路为罗跃进挂到了内科的第一个就诊号。今天坐诊的是刘明主任医师,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刘主任问明了病情,就开了B超,血液化验好几张检查单子,蓝心又急急忙忙把丈夫推到了B超室外,等着护士叫号做B超检查。 这个时候,在等B超检查的人已聚集了十几个了。 蓝心一边帮罗跃进揉着肝部,一边轻声地数落着:“随我怎么讲,你就是不听,好像我要害你似的。你是个病人,怎么能变成个酒坛子呢?” 罗跃进语气不耐烦地打断了蓝心的唠叨,“蠢婆娘,念,念,念死啊,我不喝点酒,不把我闷死啊”。 蓝心无话,低了头,走到一旁抹起眼泪。 又过了一会,B超室外的喇叭里响起了叫号声:“一号罗跃进,二号刘松林做准备”。 就在这个时刻,从导诊台里传过来一个声音“谁是罗跃进?”,罗跃进扭头看出,导诊台里一个身材小巧的护士正在扫视着人群。 罗跃进昂了昂头,同时回答了一声“我是罗跃进”。 护士小姐听见他的回答就从导诊台里走了出来,塞给他一个透明塑料资料袋,嘴里啪啪地说:“我说,罗跃进哦,病历卡这么重要的资料你也敢丢噻,这次算你走运,被搞卫生的阿姨捡到了,放我这里好久了,也不留个电话,没处找你,下次再丢了,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咯。哼哼”,说完仰了一下脸蛋,蹬蹬地回她的导诊台去了。 罗跃进接过护士小姐塞过来的塑料袋子,一时错愕,这时听到B超室里医生在叫他的名字,他也就没顾上看看塑料袋里装了些什么,直接往里滚动起轮椅。 返回的蓝心也从后面推着,一起进了B超室。做完B超,又赶到化验室抽血化验,忙忙赶赶,等到做完所有的检查,时间就到了中午时分了。检查结果一时也拿不到,夫妻两人就回家来了。 吃过中饭,蓝心让丈夫休息了一段时间,估摸着检查结果应该出来了,又推着丈夫到滨江医院。 看了检查结果,刘明医生说,主要是罗跃进长期酗酒导致肝脏开始病变,呈现早期肝硬化的症状,无需住院但需要服药治疗。刘明医生反复交代,想把病治好,罗跃进必须从戒酒开始。罗跃进“哼、哼”了二声,就催着蓝心往家里走。蓝心无奈,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推着他回家了。 一宿无话。 第二章第六节 工会来慰问 第二天,滨江市东城区教育委员会的工会刘主席带领一干干部来到了罗跃进家。 这是例行性的慰问行为了。每年工会都会派人来到罗跃进家送上慰问金,说些安慰的话语。 对罗跃进来说,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单位没有忘记他,他还是教育局的一名员工。 他心底里才有那么一丝丝得意,得意自己还是一个有工作的人,是一个尚可以领取工资、挣钱养家的男人。 刘主席是从部队转业的北方人,说话高门大嗓、中气十足。 “跃进呀,你可不要泄气哦,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养着就好了。跃进啊,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教育局领导从关心群众出发,为每一位员工购买了一份大病意外商业保险。这个保险好呀,如果谁得了大病,保险公司不仅报销大部分的医药费,而且一次性支付四万元的保险理赔金。你看,局里老张,就是那个苦瓜脸的张和平,上个月检查出了胃癌,保险公司说也没说,先就陪了四万块。这次,教育局领导真的办了一件好事”。 罗跃进满脸堆笑,嘴里说着 “是、是”,一边邀请刘主席一行家里坐。但刘主席他们只是在屋里转了转,放下一份商业保险宣传资料就走了。 罗跃进也知道,他们不过就是完成任务,走走过场,并不是真心实意来看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嘴里打着哈哈,说着客套话,目送他们钻进了小汽车。 第二章第七节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蓝心上班去了,家里又照往常一样,只剩下罗跃进一个人了。今天不能再喝酒消磨时光了,干什么呢? 罗跃进突然想起昨天护士小姐塞给他的塑料袋,心里想:“我没有掉袋子阿?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哦?先拿出来看看再说”。 也许是太过无聊吧,于是他找出昨天护士小姐给的塑料袋,清查了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可把罗跃进吓了个半死。原来袋子里装的竟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罗跃进的病历、检查单据、就诊卡,“肝癌?早期?”他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离奇巧合的事情,跃进这个名字太具有时代特征,太普通,名字相同也就罢了,姓氏居然也相同,年龄也相同,他摇着头,极力否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资料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事实。 整个一天,罗跃进就被这个同名同姓的另一个罗跃进折磨着、煎熬着、纠结着,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的念头,“送回去、丢掉它、留下它”。嗡嗡的声音缠绕着他,他被几种不同的声音折磨得开始神思恍惚。有那么一刻,他滚动着轮椅,从客厅到卧室,又从卧室到客厅,多么慢长、多么崎岖的路程哦,他已无力跋涉了。他累了,他最终把自己放倒在轮椅上沉沉睡去。 等他从睡意沉沉中醒来,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明亮。一个离奇的设想已在他的脑海中孕育成熟。他突然觉得,他自己真的太有才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双眼。 正像智人们多次说过的一样: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所有的丑恶都会呈现。 现在,罗跃进正是这样。他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离奇的设想,他要干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他拿着刘主席留下的商业保险宣传资料,一条一条的核对着,核对的结果是:入院记录、出院记录、疾病诊断书、各项检查报告书都有,就是缺少住院结算单与**。 怎么会这样?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患肝癌的罗跃进肯定是在去办理出院结算的时候将这份病历资料弄丢了,于是这个患肝癌的罗跃进又重新找医生补开了入院记录、出院记录、疾病诊断书等资料去结算窗**完住院费用后然后回家了。罗跃进这样推想着,他自己觉得他的推想是非常合理的,这个患肝癌的罗跃进的粗心却为自己提供了一个机会。 核对完毕,核对的结果就是仅差医院的住院结算单与**就可以去商业保险公司申报理赔了。 “这不好办吗?找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买一份假**不就得了”,但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他否定了,假的毕竟是假的,查出来的风险大多了,不如干脆去住院弄一套真的住院结算单与**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自己控制好住院时间、药量,有医保与商业保险两次报销,自己用不了多少钱,自己至少能得到一次性理赔款四万元。这样为子成购买新房的资金缺口不就填补了吗?而且自己也可以不用被单位催着回去上班了,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 但一个新的问题又纠缠着他,自己怎样才能弄到一份真实的住院结算单与**呢?难道真的让我去手术或者放化疗,这样不仅要我的命,医院也会发现问题的呀? 怎么办?怎么办?他着火一样焦急。 到底他是一个久病的人,经常在医院进进出出,对医院的流程都烂熟于心了。知识真就是力量。以往的经验积累很快就让他作出决定,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就在疾病诊断书,如果不能从疾病诊断书找到突破口,自己的计划还是一个画饼,将胎死腹中。 于是他将疾病诊断书摊开在自己的膝盖上,一遍一遍的仔细研究起来。 滨江市肿瘤医院疾病诊断书 兹证明罗跃进,性别:男,年龄:53岁, 病案号:2439401 登记号:0000346217。 曾在本院肝胆外科住院(门诊)诊治。 临床诊断:(右肝)肝细胞性肝癌1级(TNMI) 处理:入院后完善相关检查,于2012年12日3日在全麻下行右肝根治切除术,手术顺利,术后予以常规对症支持治疗。术后常规病捡示:1、高分化,癌组织侵犯设计,肿块大小约1*0.5*0.5立方厘米;2、肝脏切缘呈肝硬化改变并间质慢性炎,肝细胞伴有水肿及脂肪变性。 出院医嘱: 1、避风寒、慎起居、节饮食、调情志、忌辛辣油腻饮食; 2、建议中药治疗,一月后复查; 3、随诊。 他久久地盯住了“建议中药治疗”这几个字,心中的疑惑突然不翼而飞,“真是天赐良机”,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但随即他又有了新的担心,要是去复查时与这个患肝癌的罗跃进碰上了怎么办?这也没问题,漫说这样的概率很小,即使真的碰上了自己也有理由推脱嘛。 他的盘算真是天衣无缝,真的会天遂人愿吗?罗跃进的心里的不安还是始终缠绕着,一向的好睡眠就从今夜开始没有了。 第二章第八节 罗跃进告诉蓝心得了肝癌 这一天,罗跃进摇着轮椅独自进了滨江肿瘤医院,在医院的大厅里歇息了好一会儿了,其实他没有怎么累着,他只是在等待他思忖着理想人选,他那双阴郁的眼晴一直不停地在搜寻着。 他等了很久很久,才等来他搜寻的对象。这是一个25、6岁的刚从医院的电梯口下来的一个神情暗淡的年轻人,清瘦得像一根芦苇,低着头这么一直走着走着。 这个时候,罗跃进叫住了他,“小伙子,可以跟你聊聊吗?” 年轻人看见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大叔,便站住了,问道“你说吧!你要问什么?”。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癌症这个病治疗的流程,方法什么的,行吗”“好呀,我们到旁边些,人少些,好吗?” “好的、好的”。 于是这个热心的年轻人竭尽所能的将他所知道的这家医院关于癌症治疗的流程介绍给罗跃进。 但罗跃进显然关注的重点不在这些,他打断了年轻人的介绍,他 说;“我得了肝癌,是早期,已做了手术,后续治疗的话到哪个科比较合适?我不想做放化疗,太遭罪了!再说经济上也感困难不是?” “这样啊,病人要听医生的啊,不过我们自己也是可以选择的。一般来说,做放疗在放疗中心,第12楼,与中西医结合科在一层。化疗好像各个科室都做,如果不想做放化疗,你自己跟医生表明自己的看法,医生也不会强求。像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选择中西医结合科比较合适。据我了解,到中西医结合科来的病人一般以复查的为多,来的目的就是开些中药回家吃,医院一般每天会给你打些护肝护胃的药,吃些中药,一般住五天就出院了。不过床位很紧张,我来了几天了,还没有等到床位,现在住在外面,刚上去找护士,又让我等,不知等到哪一天?” “哦,谢谢你”,罗跃进深深的嘘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 他又自己摇着轮椅向电梯口走去,他可能是去中西医结合科去了吧? 这是罗跃进第一次见到闻涛时的情景。 回到家里,他向自己的妻子蓝心老师宣布了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消息。 “蓝老师”,这是他对妻子的一贯的称呼,自从新婚之夜妻子拒绝他称呼她的名字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妻子的名字。 “蓝老师,今天,我去肿瘤医院了,医生说我肝有点问题,让我做了一个核磁共振,结果出来了”,罗跃进摊开了手里的一张纸向蓝心晃了晃,又收了回去,“肝上有个肿块,很小,大约1厘米”。 “肿块?1厘米?给我看看检查结果,良性的吗?”,蓝心问道。 “能有良性的吗?癌”,罗跃进很平静地说。 听到‘癌’的字眼,蓝心的魂都差点吓没了。 “肝?”,她一声惊呼后,生生地把‘癌’字闷在嘴唇里,没让它从牙缝里溜出来,可那泪水却抑制不住的从她深邃的眼窝里往外肆意奔流。 罗跃进斜着头、从厚厚的镜片后发出寒意浓浓的眼光盯住了蓝心。 “我都打听清楚了,我这个病发现早,医生说没什么事。我打算到肿瘤医院中西医结合科去住几天,打些护肝的针,开些中药吃”,罗跃进用很平缓的语调说。 “还是等子成回来,商量一下再决定好吗?跃进,毕竟子成是医学博士,他比我们都内行”。 “不必了,儿子回来,我会跟他说的”,丈夫的话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多说一句很可能招致无谓的斥责,蓝心就沉默了。 “记住,蓝老师,我得病的事暂时不要对外人讲,我不要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假惺惺地跑来表示同情与怜悯,知道吗?”,罗跃进叮嘱着。 “哦”,蓝心的心仿佛在滴血,而他丈夫罗跃进却暗笑了一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蓝心的心绪才稍微平复些。 “跃进,那我们争取早一点进院去治疗吧,不管怎样我都要把你的病治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蓝心看着自己的丈夫深情款款地说。 “没事的,医生说了,只要吃点中药住几天院就能好的”,罗跃进这时眼晴也有些湿润,他不是不想告诉蓝心自己的计划,他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他摇着轮椅去卧室去了。 蓝心的心绪怎么也不能平静。自己的丈夫这一生真的是多灾多难,当他41岁的时候,因为自己酗酒摔伤导致下半身瘫痪,马上就要宣布的教育局副局长的职位瞬间化为泡影,现在丈夫才刚53岁,却又罹患肝癌,这是最凶险的癌症啊。难道是我命里克夫不成?难道我们的婚姻就真的要走到终点? 她突然觉得命里注定自己这一辈子只能作太阳,而作不成月亮。丈夫曾豪情万丈地发誓要做自己的太阳,但结果呢?初恋的时候,自己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尽情燃烧,成婚了,又为丈夫和孩子燃烧。什么时候自己才回复到月亮的角色,也享受一下太阳为自己燃烧的幸福呢。她不知道,在成婚之后的日子里,自己也感觉过自己终于有了一轮燃烧的太阳,但很快太阳就熄灭了它的光芒。而自己又不知不觉中由月亮变成了太阳,而丈夫则是自己永远的月亮。自己真的始终等不来心中的太阳?自己真如闺蜜老冰说的那样要“孤独终老”?男人啦,怎样都不能依靠。你看秦川爱自己爱的多么火热,多么不顾一切,到头来还不是丢下自己,淹死在哪条浅浅的河沟?他难道不知道会有人为他伤心,为他流泪,为他忍受一生的孤寂?自己的丈夫不知从何时起就对自己变了一副嘴脸,永远的居高临下,永远的冷嘲热讽,永远的猜忌打击?自己以百分的热情都无法温暖丈夫那颗冷彻骨髓的心。 这样的自怨自艾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蓝心没有时间来打理自己这残破的情感,她现在迫切要解决的问题是赶紧找人到肿瘤医院中西医结合科联系好床位,好为丈夫争取治疗的时间。 她没有犹豫就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闺蜜老冰,老冰是自己大学同学,几十年的友情越来越深厚,自己无论有什么事都可找她,自己无论有什么烦心的事都可找她倾诉,自己最隐秘的情感都可以向她摊开,如果说这个世界除开生死不能共享,蓝心和老冰是生死都能共享。每每有事情发生,蓝心第一个就会想到老冰,第一通电话一定会打给老冰。 今天她没有寒暄,话筒里她直截了当的对老冰说:“老冰,今天就给我联系肿瘤医院中西医结合科,要一个床位,我家里一个亲戚来求援,最好明天就能进院。我等你信”。 说完,她就挂了话筒。入院的一些准备工作,比如病历卡、身份证,还有资金都要准备好,做到随时可以入院。这样的工作是蓝心的“义务与职责”,丈夫是从来不会理会也不会理解的。 但让蓝心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的丈夫面对这样凶险的疾病居然超然自若? 第三章第一节 子成医院初识秦蓓蓓 春节转眼就过去了,子成节后初七就到了滨江人民医院去报到去了。作为一名博士生,医院根据子成的研究方向分配子成到胸外科做实习研究。 在班前会上,科主任向大家介绍了子成的基本情况和来医院进行实现研究的目的,然后请子成发言。 子成便开宗明义地开始了他到医院后的第一通发言。 他说:我衷心感谢滨江医院给了我这样一个好的学习机会并为我创造的良好的研究条件。大家知道,在电视辅助胸腔镜在九十年代报道后,VATS由于微创和低死亡率而成为最广泛和经常使用的手术方式,在胸科手术特别是在电视辅助胸腔镜手术中,单肺通气是辅助手术可视的最经常使用技术。由于VATS的手术视野小,需用手术器具替代手工操作,胸内手术操作时间比传统的胸廓切开手术长。而单肺通气对通气侧肺和萎陷侧肺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我们首先要摸清有哪些影响与损伤,然后研究探索改善的途径,争取尽最大可能降低单肺通气时间对肺损伤的程度。 这就是我要研究的项目与要达到的目的。 今天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在你们大家当中寻找到一位合适的合作者,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研究,共同来攻克这个难题。 子成的话音未落,大家一致地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个说:“没有谁比蓓蓓更合适的了”,那个说:“这也是蓓蓓现在研究的课题啊”,甚至有个胆大的护士开口说了一句“天上掉下个宝哥哥”。 班前会就这么结束了,大家鱼贯而去,查房的查房,配药的配药,各忙各的去了。 子成这个时候才有时间与眼前这个名叫蓓蓓的女孩打个招呼并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我,罗子成,我们一起合作,你愿意吗?” 女孩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好像并没有想要握住对方的手一样,而她的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久久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孩。 “风雨中的修行者?”,女孩突然这样发问。 “是,我是,你,你是清风和暖”,罗子成在稍一迟疑后也欣喜地说道。他能不欣喜吗?在网络的QQ群里自己和一个叫做清风和暖的女孩聊天都聊了好几年了,是自己特别聊得来的一个网友吧,不想今天竟在这样的情景里相见,那份惊喜自是不能言说。 都说,前世一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今生你会遇见谁,其实早就命中注定了。 罗子成就这样结识了秦蓓蓓,一个冷艳的女孩,一个虚幻的网络中相处相知的知音,一个才华横溢、研究生毕业的胸外科医生,一个专注研究降低单肺通气时间对肺损伤的职业医生。 而在秦蓓蓓的心中,自从见识了现实中的罗子成,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太快太大了。看罗子成的眼光从此特别妩媚、格外温柔,微笑着总想给他留下最美好印象、说话的语气语调也明显与众不同,甚至总想着找机会和他分享自己的私生活。 她有时候会反问自己:“我是怎么啦?我中邪了吗?这样的心境在我26岁的人生历程里可从没有过啊?我还是男同事们背地里称呼的那个冷美人吗?” 但她自己的行动却在一步步的出卖着自己。现在,上班前,她会在梳妆台前坐下来,精心地往自己的脸上补饰着妆容;一遍又一遍的挑选着当天的衣服;她会为他多准备一份早点,然后悄无声息地将早餐放在他的桌上;有时候她会守在电脑前,只为等那个叫“风雨中的修行者”的网友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多和他聊一会,聊一会;也有的时候,她会在夜晚里给他发信息,没完没了。 而当子成回来了信息,即使再忙,她也会一个不落仔细地。如果子成信息里写了一些关心的词语,她会反反复复地读好些遍,她觉得自己好幸福,从未有过的开心。 子成除了憨一点,其实也是一个情商不低的人,当上班时经常可以看到蓓蓓为自己准备的早点时,当蓓蓓经常借口食堂的饭菜不可口请自己品尝到她带来的精美食物时,当蓓蓓像个小女孩一样向自己撒娇时,当蓓蓓经常有意取下口罩后向自己投射秋波时,子成读懂了蓓蓓那没有言说的潜台词。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