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公主她敌人遍天下》 第一章:捡了个男人 长姝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的残酷与惨烈她记得不是特别清了,就连那殷红的血也渐渐的从记忆中褪色,她心有余悸的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还没有从梦中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春光正好,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上了一层新绿,鸟鸣声清扬婉转,潺潺溪水撞击山石的声音叮铃清脆,草木花竹的清新随风拂来,桃夭梨蓉,望春初放,百花萌动。 这是她孤身在外的第三个初春。 这个时节的气候还是有点冷,长姝披了一件外衣推门走出去,打算趁着天气好上山摘些新开的桃花回来酿酒。 这是一栋独立精致的小院。 院子用篱笆围起来,上面爬满了常绿的藤蔓,房前的空地上稀稀落落的栽了几棵梨树,上面开满了雪白的梨花,梨花树下一方锦榻,另一侧则摆了一张石桌,几把石凳,以一条青石小路为界将院子一分为二。 长姝拿着一个竹篮,推开门走出去,又小心的将院门锁了起来。 她的家就在山脚,离村子里有些远,上山很容易,再加上山中有狼群,除了村子里的猎户,村民们轻易不敢靠过来。 这是位于凤阳城东方的一个小村子,三年前镇守边境的骠骑大将军温铎因谋逆之罪被株连九族之后,大胤朝边城接连失陷,凤阳城险些也成了大胤朝的边城。 直到后来,横空杀出来的定远将军墨玄珲率军挡住了西凉国的军队,又接连收复了那些已经丢失的城池,凤阳城才算彻底的安定下来。 自从温大将军被问斩之后,区区三年的时间,墨玄珲就彻底取代了他的地位,从一个正五品的定远将军一跃成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执掌边境十九城四十万大军,成为大胤朝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 而守护胤朝百年的温氏一族,却被彻底的钉在了谋逆叛国的耻辱柱上。 长姝站在桃树下,耐心的摘下花苞放在篮子里。 一阵微风吹过,落英缤纷,树上花瓣片片落下,落在少女的衣袂鬓发上,引得她勾了勾唇,笑意温柔。 长姝穿梭在林间,慢慢的朝着更深的山里走去。 百姓每日为生计奔波,极少有人会对这一片桃林感兴趣,即便是长姝,也是无意间才发现这大山深处竟藏着这么一片世外桃源。 林间溪水清澈见底,长姝走在溪边的草地上,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蹲了下来,将手中装满了桃花的篮子浸入水中,仔仔细细的一朵一朵洗干净。 她洗的很认真,粉色的花苞将绽未绽,染上清澈的水滴,如同朝露晶莹,娇艳欲滴。 桃花洗了一半,长姝视线中却蓦然多了一抹鲜红色。 看着慢慢消散在水中的那一抹红,长姝目光微凝。 捡起一朵花苞放在眼前看了看,花苞饱满,花蕊未放,随风拂来的都是这满山桃花的清香。 可是鼻翼间却似乎平添了一抹血腥气。 长姝把篮子提了起来,哗啦一声,冰凉的溪水顺着竹篮的缝隙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溅湿了她身上的衣裙。 她站了起来。 这一站起来,视野顿时开阔,长姝这才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趴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后背朝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生死不知。 长姝微微蹙眉。 把花篮放在一边的草地上,长姝轻而易举的就把男人从水里拖上来,蹲在他身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男人长得还算不错,五官端正,但是比起长姝曾经见过的各种各样的美男子,这个男人也仅仅只是还过得去而已,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他眉眼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坚毅沉稳了。 视线往下移,男人身上的衣裳多处破损,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很惨,胸口处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虽然不是伤在要害,但是长时间不处理也会要命。 长姝目光落在男人的伤口上,停顿了片刻。 她蹲在男人身边,戳了戳男人的脸,在发现男人没半点反应之后,又伸手探向了他颈间脉息。 脉搏很是微弱。 葱白一般的手指落在他颈上要害处,长姝指尖在男人脖颈间流连,只要稍稍用点力道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了他的性命。 长姝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她取来清水,一点点处理干净男人的伤口,又从腰间锦囊里取出来几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男人的伤口上。 看着他身上染了血污且还湿淋淋的衣裳,长姝皱着眉,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布给他包扎好了几个比较大的伤口。 顺手试了试他的脉搏,发现还是不怎么稳当,长姝又从另一个锦囊里取出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塞到了他的口中。 抬头看了看天色,长姝将花篮挂在树枝上,又捡了些柴火点燃,将男人拖到了火堆旁,发现他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她刚刚松了口气,手腕却突然被人扼住。 长姝抬眼看去,却见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漆黑瞳眸自她身上扫过,眸光锐利,凛然无情。 长姝垂下眼帘。 玄墨看了看她,又缓缓的转过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色,目光再度落回长姝身上,带着审视:“你是何人?” 长姝蹙眉看着被他钳制住的手腕,挣了挣,没挣动。 她看了男人一眼:“我若想对你不利,你早就没命了……松手。” 玄墨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她:“是你救了我?” 长姝指着他身上包扎伤口的布,又指了指自己被撕坏的裙摆:“不然你觉得是谁?” 玄墨静了片刻。 “放开。” 玄墨一怔,动作迅速的放开了她的手腕,语调平稳不惊:“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皱着眉,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阳城,淮安村,山上的野桃林。” 玄墨眉头皱的更紧了:“凤阳城?” 第二章:太不是个东西 “不然你以为这是哪里?” 长姝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疑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以免这个男人把她当成图谋不轨之人,指着不远处桃花树上挂着的花篮解释道:“我原本打算摘些桃花回去酿酒,若不是你,我早就下山了。” 长姝语气中的嫌弃已经毫不掩饰了,要不是她洗桃花洗到一半洗出了血水,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儿还有这么个人。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沉默须臾,抬头看着长姝:“今日多谢姑娘相救,在下玄墨,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定当回报。” 长姝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没事我就下山了,山上不安全,建议你最好还是趁早下山。” 玄墨点头,慢慢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场追杀,连目光都冷了几分,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法孤身一人离开。 “姑娘。” 长姝站在桃树下,转身看着他。 玄墨皱着眉,因着是求人办事,语气不自觉的就低了几分:“能不能麻烦姑娘为我寻个安静的地方养伤?几日便好,不会太麻烦姑娘的。” 长姝扫了他一眼,看着他满身的狼狈,没拒绝:“跟我来吧。” 扔下一句话,长姝沿着来时的小路下山。 她也没费心思,直接在自己家里找了间空着的房间叫玄墨住下,其他的就没再继续搭理了。 被这个男人这么一耽搁,她酿桃花酒的时间平白无故的被推后了许多。 篮子里的花被她放在阴凉处晾干,长姝取下篮子,又找来干净的帕子把花瓣上的水仔细的擦干净,放进早已经准备好的坛子里,然后倒入早已经准备好的白酒,密封之后放入地窖里。 方法是按照书上说的来的,至于能不能成功,长姝目前还不知道。 她很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做这种事情。 收拾好东西之后,长姝转身,一搭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她愣了一会儿,看着玄墨身上还是穿着原来的那身衣裳,破破烂烂的,还染了血沾了泥,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长姝陷入了沉思。 她家中没有男人穿的衣物。 而且,她是一个独居的女子,要出去买或者是借一个成年男子的衣裳,都不大好解释。 这么一想,长姝顿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进水了,这才会这么想不开把他弄回家中。 思索片刻,长姝决定当做没发现这个问题:“你若是想要洗漱,厨房什么都有,自己动手便是。” 玄墨点头:“多谢姑娘。” “我叫长姝。” 玄墨这次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漆黑瞳眸幽深难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姝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不大喜欢这样的目光。 还不等她说什么,玄墨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举动很不妥,盯着人家女孩子看这么冒昧的行为,这位姑娘感到不高兴也很正常。 他低头道了句:“抱歉,长姝姑娘。” 长姝脸色不太好看,但是这次却没说什么,指着对面的房子:“那是药房,需要什么你自己去找,若是不懂的话,书架上的药贴了标签的都是可以用的。” 玄墨点头:“多谢。” 长姝嗯了一声,没说话。 收拾好了院子里的瓶瓶罐罐,长姝坐在树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喝了没两口,院外就传来了一个女孩子拍打院门的声音。 “长姝姐,长姝姐你在吗?” “长姝姐?” “在。”长姝放下茶杯,一边走一边说道:“稍等我一下。” 长姝打开门闩,看着门外气都没喘匀的清丽小姑娘:“桃桃,什么事这么着急?” “进来喝口水,歇口气再说。” “不,不用了。”周桃喘着气,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长姝姐,赵广志回来了,我娘说,说他当了大官娶了位官家的小姐为妻,今天回来省亲,让你不要到村子里去,免得到时候遇上了会有麻烦。” 长姝一怔。 当了大官? 她这才想起来,三年前温氏谋逆,受此牵连的人数不胜数,再加上皇后薨殁,国丧期间,朝廷已经停了三年的科举,今年春闱……已经开始了。 周桃看她的神色,只当她是在伤心,当即就愤愤不平的开口:“长姝姐,赵广志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他配不上你,你就别为他伤心了,这种人狼心狗肺,根本就不值得你对他好。” 光想着春闱了,长姝有一瞬间没想起来赵广志到底是谁。 她眸光微垂,蹙眉不语,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小姑娘丝毫没发现她压根就不记得这个人。 赵广志,这个名字听着耳熟。 是谁来着? 小姑娘见她蹙眉,却误以为她这是是伤心了,眼神中顿时就有了几分心疼,纠结着开口:“长姝姐,男人的花言巧语都不可信,他当初还说等他当了大官了就回来娶你为妻,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你现在过去,你也见不到他的面。” 长姝似乎想起来是谁了。 这几年说要娶她的人不是没有,可大多数都是请媒婆上门提亲,亲自上门的就那么一个,尤其是,在被她拒绝了之后还放话说等到他功成名就之后再来提亲,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怪长姝嫌弃他没出息才不愿意嫁的人,更是只有这么一个。 长姝是嫌弃他没出息吗? 长姝是! 当时长姝看这个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完全不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心是哪里来的。 “长姝姐,我娘说那官家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不然……” “哦!” 长姝回过神来,看着她说道:“桃桃,你回去告诉你娘亲,我这几日都不会去村子里,放心吧。” 周桃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那张小脸上又是担忧她又是替她感到愤愤不平的,以至于长姝都开始疑惑,她究竟做了什么居然会让这些村民以为她喜欢那什么赵广志。 她好像没做什么吧? 第三章:不打算离开 思来想去也没发现她和那赵广志有过什么牵扯,长姝道:“这几天山上开了许多花,我正打算琢磨一下做点花露,桃桃你若是有空,替我摘些花回来如何?” 赵广志是什么?有她的花露重要吗? 错过这个季节,再想采这么多花可就不容易了。 她指了指自己挂在屋檐下的花篮,说道:“要完好的无损的,开的最好最漂亮的花,就那种山茶玉兰杏花什么的都可以,五个铜板一篮子。” 周桃眼睛一亮,瞬间就忘了赵广志是谁:“长姝姐你要多少?” 长姝沉吟:“越多越好。” “行,那你等着我,我明天……不,今天就给你送过来。” “长姝姐你记得别去村子里啊。”兴奋的声音越来越远。 长姝淡笑:“放心。” 赵广志是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哪有赚钱重要,一向很看得开的小姑娘顿时就把人抛到脑后了。 看她长姝姐都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也犯不着来操心这么多,有这空她还不如想办法多挣些银子还能贴补一下家用,横竖她长姝姐不差钱。 小姑娘想的很清楚。 长姝更是满意。 这样才对嘛! 与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帮她去做点事。 打发走了爱操心的小丫头,长姝推开药房的门。 猝不及防间,眼底直直的撞进一抹春光。 玄墨关着门在房间里给自己上药,好不容易把伤口上都抹了药,正在努力的把伤口包扎起来,因为动作不太方便,加上伤口又疼,玄墨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传过来。 知道来的人是长姝,玄墨原本没怎么在意,等到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觉得这样似乎不合适的时候,长姝已经推开了门。 玄墨当场就跳了起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一个大男人不在意这个,可总不能害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动作极快的拉过放在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玄墨急得又出了一身汗,抬头看向长姝的时候,却发现长姝极其淡定的站在那里,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玄墨:“……” 脑子顿时就卡壳了。 这样的场景,他该说什么才会显得他不那么尴尬? 还不等他想明白,长姝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看着他身边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散落的纱布,长姝淡定开口:“你的伤口流血了,需要帮忙吗?” 但凡玄墨肤色再白皙一些,这会儿他的脸估计都已经红透了。 白里透红的那种。 但很可惜,玄墨并不是个温雅贵公子,而是个略显粗糙的边境汉子。 瞠目结舌的看着长姝,玄墨着实想不明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究竟是怎么做到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这么淡定的。 脸不红气不喘的,丝毫都没有要害羞的意思。 “不,不用了。” 玄墨连连摇头:“长姝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拿本书。” 绕过那些乱七八糟障碍物,长姝站在书架前想了想,又转身在书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底下翻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玄墨再一次觉得自己长了见识。 这间药房打破了他对以往药房的认知,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乱的房间,药材瓶子和书丢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关键是,房间很乱,却丝毫不显脏。 这位姑娘同样也让他知道了,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把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长姝根本就不在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淡定的取了书就离开,对某个衣衫不整一脸懵的男人完全视而不见。 只不过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好心叮嘱道:“那些没有贴标签的瓶子里装的药效用不明,很多都是我刚配出来的,没有解药,你若是碰了不该碰的,后果自负。” 玄墨点头,除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个什么反应。 “长姝姑娘。” 长姝停下脚步:“还有事?” “……这附近有集市吗?” 长姝淡道:“从这里到镇上走路过去要两个时辰,如果你想离开,可以去村长家租他们家的牛车,这样会快一点。” 可是玄墨没打算离开。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想买两套衣裳。” 长姝想了想,回过身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离我这里不远那栋木屋是村里的猎户家的,他今天会去镇上,你可以托他给你买两身衣裳,就说你是来找我求医的人,来的匆忙忘了带换洗的衣物,他会给你带的。” “你现在过去,说不定他还没出发。” 长姝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说道:“记得先把银子给他,村里的人并不富裕。” 玄墨点头:“多谢姑娘。” 长姝没再理他。 透过窗户看见她拎着个篮子出了门,朝着河边走了过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玄墨这才转身回到桌旁,慢条斯理的打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裳,端着那瓶子药仔细的看了看。 “青措。” 一道墨色的身影疾掠而来,转瞬间跪倒在他身前:“主子。” 玄墨问道:“追杀我的那些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查出来了。”青措低头道:“那些人不是来自同一方势力,除了领兵镇守在渝州的忠武将军时林之外,还有门下给事中苏幸,以及三皇子的人。” 玄墨坐在桌旁,撸起袖子,露出了自己手臂上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淡定的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拿帕子擦了擦,将瓶子里的药粉直接倒在了上面,而后拿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 动作熟练又流畅,眉头都没皱一下,看得青措眼皮子直跳。 鬼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青措想不通,他家主子明明位高权重又远离朝廷,照理说应该没什么人来惹他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家主子似乎致力于在朝中为自己树敌,以至于如今叫人又是拉拢又是派人暗杀的,他看上去居然一点儿也不恼。 青措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镇南大都护如今还在凤阳城?” “是,大都护说他想见一见主子。” 玄墨头也不抬:“就说我没空。” 第四章:她并不善良 “大都护说,他可以等。” 玄墨眼眸微眯,全然不复在长姝面前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神情冷冽如冰:“那就让他等着。” “是。” 青措恭敬应下,垂眸问道:“主子打算何时离开这里?” “不着急,我先确定一件事。” 玄墨放下手中的药瓶,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疾不徐的推门走了出去,照着长姝的交代去找那个猎户。 做戏要做足套,不然容易引起怀疑。 “我没记错的话,镇南大都护舒兆是容妃的兄长,三皇子的舅舅。” “是。” 玄墨道:“那我受伤一事,可以先让舒兆知道消息。” 青措应了声是。 “你可以走了。” 什么叫用完就扔? 玄墨这样的就是! 人青措好歹也是一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影卫,到他这里就成了一个跑腿打杂传递消息的。 摊上这样的主子,青措也是很不容易。 就如他不知道玄墨为什么在朝中给自己立那么多敌人一样,青措同样也不知道玄墨为什么非得窝在这个小村子里,而且还是赖在一个未婚的姑娘家里。 这不符合他家主子一贯不近女色的性子。 遣走了青措,玄墨顺顺当当的和村里的猎户刘全一家人都混熟了,他刻意收敛周身气势的时候,完全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即便是长姝也不过是觉得比起这些大字不识的农家汉子,他言行举止更加斯文有礼些。 这都是错觉。 等到赵全从镇上回来,玄墨已经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和村里人都混了个眼熟,也顺便把关于长姝的事情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长姝姑娘是个大夫。 三年前才在淮安村定居,平日里极少与村民打交道,但是村子里的人对她都颇为尊敬。 毕竟谁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得罪一个大夫并不是什么好事。 也就是这里民风淳朴,若是换了京城,哪家姑娘敢这么抛头露面的出去行医,怕不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玄墨坐在梨花树下,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是为了调查一桩命案来到凤阳城的。 驻守凤阳城的定远将军郭峰曾经是温大将军麾下之人,半月前郭家一夜之前遭人灭门,仵作勘察现场之后发现郭家人临死之前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药,其中一味药就是凤阳城外山上可以找到的乌头。 新鲜的,未经炮制的乌头,带有剧毒,凶手总不至于从其他地方大老远的带着这么一味药过来行凶。 所以,药,定然是在野外新采的。 领军的将军悄无声息的被人灭了门,这样的命案惊动了朝野上下。 最重要的是,这位郭将军是温家一派的人,却在温家出事之时全身而退,没有受到半点牵连。 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寻仇。 大胤朝与西凉边境交界处十九城曾经是骠骑大将军温铎在镇守,温家以谋逆罪被满门抄斩之后,温家扎根在这边的势力全都藏了起来,如今看来,有人时不时的往凤阳城这边跑,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长姝姑娘在这其中,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玄墨想起她药房里那一堆的瓶瓶罐罐,直觉这位长姝姑娘一定知道些什么。 长姝提着篮子慢悠悠的往山上走,偶尔从路旁摘下一两朵花拿在手中把玩,眼底却不见丝毫喜爱之色。 她越走越偏,穿过一座密林之后来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的一侧是光滑的石壁,仅有的一条石阶蜿蜒往上,直达悬在半空的一处洞穴。 长姝踩着石阶,从容走进去。 洞穴之中干干净净的,两侧的石壁上甚至镶嵌着明珠来照明,明亮的光芒让长姝将山洞中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比如说被铁链锁在山洞的一个男人。 狼狈,脏乱,身上伤痕累累。 长姝看着一点儿也不嫌弃,甚至她的语调之中还能够察觉到她心情愉悦。 长姝不是个好人。 她一点也不善良,所以看见眼前这人凄惨她的心中半点没有同情。 她甚至想要让他更惨一点。 她将手中的竹篮放在山洞中唯一的一张石桌上,慢悠悠的开口:“日前郭家被人寻仇,郭家满门上上下下没留一个活口,看家的狗都没能逃出去。” “不可能。” 久未开口,又被她关在这里折磨了许久,男人说话的声音沙哑干涩,嘶哑的像是砂纸划过桌面一样,难听刺耳,长姝听着却笑了起来:“你不相信?” 她倚着石壁,眉眼间神色温柔,眼底却带着极致的怜悯,以及嘲弄:“真是可惜,这是真的。” “郭家的公子,京城中年轻一辈最杰出的青年才俊,温家长子的至交好友,不也同样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郭彦抬头看着她,脸色惨白神情憔悴,目光却依旧清明:“你到底是谁?” “温家的小姐我都认识,你不是温家的人,你究竟是谁?” 长姝讶异的挑眉:“怎么?温萝没有告诉你吗?” 不等他回答,长姝低低的笑了笑,喃喃低语:“不过也是,一个卑贱的庶女,依仗着嫡姐才有资格出门结交贵女的人,又怎么会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温家的人。” 不是温家的人,所作所为却分明是在为温家报仇,与温家关系亲近却又身份尊贵,连温家的庶女都没资格见一面的女子…… 郭彦瞳孔骤缩:“你是宸……” “宸什么?” 长姝叹了口气,语气不无遗憾的开口:“郭公子这么聪明,当初郭大将军动手的时候怎么也不劝着点呢?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事到如今,郭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年温家被指谋逆,郭家也是出了大力的人家之一。 长姝拎着篮子上前,在他面前蹲下:“郭公子是郭家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了。” 郭彦缓缓的攥紧了拳头。 长姝轻轻的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那一层布,露出了篮子里的东西—— 薄如蝉翼的一把小刀,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瓶子。 郭彦瞬间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但他武功早在被长姝弄过来的第一天就被她给废了,这会儿被铁链锁着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 长姝抬头冲他笑了笑,笑容清浅:“之前把你抓来纯粹为了出气,但我这人一向喜欢斩草除根。” “所以,你想怎么死?” 第五章:背叛 温家的六小姐温萝喜欢自己兄长的好友,郭家的大公子郭彦。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庶出,没机会嫁给郭彦当他的正妻,另一方面又觉得郭家的人是在自己祖父手底下当差,郭家的门楣没有温家高,她并非全无机会,这样隐秘又纠结的小心思被她藏在心中,终有一日叫郭彦知道。 彼时温家荣华已经到了极致,温大将军唯一的女儿是大胤朝的皇后,膝下一儿一女,儿子是太子,自幼便显现出了极佳的才干,在朝中威望甚高,于民间也是颇负盛名。 而她的女儿,继承她的美貌与才华,才貌双全,聪颖伶俐,心地善良且善解人意,才能不输给自己的兄长,甚至私底下与兄长在一起的时候,于朝政上也能提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 兄妹两人的光芒,将其他的皇子公主衬托的黯淡无光,也为自己招来了无数的仇恨。 与此同时,西凉国对大胤朝用兵,温大将军领军数次击退西凉的兵马,温家长子继承了父亲在战场上领军作战的天赋,在两国战场上留下了赫赫威名。 而温家次子走上了仕途,成了大胤朝最年轻的刑部尚书,在任期间破解了许多冤假错案,百姓对他也很是推崇。 温家子弟俱皆成才,又掌握着胤朝数十万兵马,连太子都是温家的血脉,温家盛到了极致,不仅帝王不能安寝,就连朝中大臣们想要把他们拉下来的也不在少数。 郭彦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温萝对他的心意,他并没有抗拒这一份心意,反而表现得对温萝很是上心。 连温家的大公子温嘉言都以为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一个是自己的好友,一个是自己的妹妹,这桩亲事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因此也有意无意的撮合两人。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郭彦。 没人想过作为温大将军左膀右臂一向深得他倚重的郭家人会背叛,直到都察院呈上了一封温大将军与西凉皇帝往来的密信,又从温家密室搜出了龙袍。 而带兵闯入温家搜查之人,正是郭家父子。 温家以谋逆通敌之罪被株连九族,作为揭发温家罪行的定远将军郭峰却得了个忠君爱国公正无私的美名。 温家获罪不过半月余,皇后病重,太子也因为替温家求情而被皇帝下旨斥责,被罚于东宫思过反省。 皇后薨逝当日,太子自焚于东宫。 何其可笑! 堂堂储君于东宫自焚,说的人是真敢说,信的人也是真敢信。 长姝至今还记得那日东宫烧红了整个夜晚的那一场火,那个一贯矜贵的男子华衣染血,于无数刀光剑影之中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为她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将手中的势力全部交到她的手里,暗夜之中魅影憧憧,利刃出鞘,数不清的影卫侍从跪在她面前,只为求她离开京城。 如果太子注定要死,至少她可以活着。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眸中微涩,长姝依旧笑容清浅,眉眼温柔:“温家的人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你知道我当日在战场上为他们收尸的时候,看见了一些什么吗?” 郭彦额上隐约现了冷汗,却始终无法挣脱铁链的束缚。 “他们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痕,许多人连个全尸都没有,那么惨,他们都还不是温家嫡系。” 长姝拿着那柄薄薄的小刀放在眼前看了看,在郭彦愤怒焦急的目光下,利落的在他手腕脚踝处割开了数道口子。 郭彦闷哼一声,紧紧的抿着唇,淋漓冷汗涔涔流下。 “你知道郭家是怎么没的吗?” 长姝托着下巴蹲在他面前,饶有兴致的欣赏血液从伤口流出来的场景,自问自答的开口:“我在他们饮用的水里面下了药,伪装成江湖寻仇的模样灭了郭家满门,这事儿做起来不难,当然,这样拙劣的手段也瞒不住官府,不过他们肯定查不到我的头上就是了。” 郭彦瞪着她。 长姝并不在意,淡定的在他身上继续添上一些细小的伤口,伤口不深,疼痛也并非全然不能忍受,郭彦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刀刃上,寻思着有没有可能直接把要害送过去。 长姝却在这时收起了刀,拿过一边的小瓶子看了看:“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给你刀和毒药,让你二选一吧?就像是宫中赐死妃嫔一样,白绫毒酒和匕首?” 郭彦脸色一变。 他是没有奢望能够继续活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被折磨致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长姝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温家?” 郭彦冷冷一笑:“温家得罪的人太多了,就连他们效忠的帝王也容不下他们,人人得而诛之,我为什么不可以背叛?” “是我怂恿父亲背弃了温家,也是我把龙袍放入了温家,温嘉言对我毫不设防,我要做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轻而易举。” 长姝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她慢吞吞的从站了起来,将那只瓶子举在他头顶,只听见咔嚓一声,巴掌大小的瓶子被她轻而易举的捏的粉碎。 一股甜腻腻的香味在山洞之中扩散开来,瓶子里装的……是蜂蜜。 郭彦脸色大变,眼底清晰的浮现出一抹恐惧,他太明白这些蜂蜜会为他带来什么了。 长姝冷眼看着他的恐惧,提着篮子毫不犹豫的离开。 “你有种杀了我。” 长姝头也没回。 “殿下,殿下我求你。” “殿下不想知道温嘉言的下落吗?” 长姝脚步一顿,缓缓的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开口:“温嘉言已经死了,枭首示众,京城之人亲眼目睹,人尽皆知。” “他没死。” “他在哪里?” 郭彦没有说话。 他已经能够看到有些小虫子在朝着这边过来,但是却始终不肯靠的太近,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完全是因为眼前的这位殿下。 一旦她抽身离去,他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面对长姝愈发不耐烦的脸色,郭彦实在不敢挑战她的耐性:“三皇子把他送去了西凉国。” 长姝风一样的刮了过来,掐着他的脖子迫他抬头:“西凉?” 第六章:温嘉言的下落 长姝又惊又怒,掐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奇大,只差几分就要生生捏碎他的喉骨:“你们怎敢如此作践他?” 温家镇守着大胤朝与西凉的边境,百年间下来死在温家手中的西凉人不知道有多少,若论西凉人最恨谁,定然非温家人莫属。 长姝简直不敢想象,作为温家长公子的温嘉言落入西凉人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 铺天盖地的森然杀意在山洞之中翻涌,感觉到她身上传来慑人的戾气,郭彦脑子里一片空白。 长姝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缥缈不定,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天际:“他在西凉何处?” 郭彦被她掐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长姝手中力道一寸寸收紧,脸色越发的阴冷:“说,他在哪里?” “殿下。” 就在郭彦以为自己会被她活活掐死的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声音温润如珠落玉盘,适时的唤回了长姝的理智。 长姝缓缓抬眸,眼底映入郭彦因呼吸不畅而有些发紫的唇色,沉默许久,理智终于渐渐回笼。 谢钰目光落在她手上:“殿下再不松手,他就要死了。” 长姝沉默不语。 手中的力道却缓缓的松开,无视了郭彦剧烈的咳嗽,回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青衣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钰扫了一眼形容凄惨的郭彦,缓步走近,在离长姝三步远的距离单膝跪地,眼帘微垂,恰到好处的恭敬:“镇南大都护舒兆住进了凤阳城梧桐客栈,臣特来告知殿下,听宫衡说殿下来了这里,臣便过来看看。” “知道了。”长姝没再看他,转过身看着郭彦:“温嘉言在哪里?” 郭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的说道:“他在西凉……西凉皇宫。” 长姝脸色骤冷,瞬间觉得这样弄死他太便宜他了:“把他送去给姚桦。” 谢钰低头道了句是。 见长姝举步往外走,谢钰头也没回,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温润嗓音一如既往地淡漠:“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娘娘,亦或者是温家之人,都不会希望殿下涉险,温家大公子的事,还请殿下三思。” 长姝脚步一顿。 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谢家的公子,才思敏捷举世无双,于人心的识辨之上也从未出过差错。 谢钰道:“殿下若实在忧心,可以先派人潜入西凉去查探,待有了确切的消息,殿下再去把人接回来也不迟。” 长姝握着竹篮的手一紧,素白的手骨节分明,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甚至就连肌肤下青色的血管也清晰可见。 很显然,谢钰说中了她的心思,她确实是打算去西凉国走一遭。 可是谢钰说的有道理,自古君子不立于危墙,她的安危牵系了太多人,绝不可以轻涉险境。 沉默了许久,长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谢钰不疾不徐的起身,动作优雅,良好的修养像是浸润在了骨子里。 郭彦苦笑:“殿下手中果然是人才济济。” 谢钰抬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斩断了束缚在郭彦身上的镣铐,嗓音淡漠依旧:“倘若今日太子殿下还活着,公主依然可以是那个聪颖善良、无忧无虑的公主。” 郭彦抬眼看着他:“你是谢钰?” “眼力不错。”谢钰并不否认。 郭彦眼神复杂的盯着他:“谢家的人,居然有一天会效忠于一个女子?” 谢钰淡道:“殿下曾经救过我母亲,再加上谢家原本就效忠于太子殿下,太子死后,殿下用这个恩情与我下了一场赌局,赌注,便是谢家的忠诚。” 谢钰并不介意告诉他一些郭家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不管郭家是因为什么背叛,郭彦都可以知道,他们原本有更好的选择。 “太子已经死了,你们效忠宸欢公主,将来打算怎么办?胤朝的江山,总要有一个主子。” “公主又如何?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的谢家忠心相待?” 郭彦被他这句话中暗含的消息惊到了:“你们,你们是想……” 谢钰眼中难得的有了些赞赏:“你很聪明。” “你们疯了不成?” 郭彦只觉得荒唐:“就算你谢家愿意扶公主上位,其他人呢?朝中的大臣不会愿意的。” 他笃定道:“他们不会让一个女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谢钰眉梢微动,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朝中的大臣不愿意,总有人会愿意。 这个念头,可不是谢家先起的。 若非公主殿下有这个心,谢家就算再怎么手段通天,也绝不敢往这个方向想。 谢钰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口上,想着长姝的交代:“虽然不想殿下脏了手,但我并不怎么敢擅自违背殿下的命令,只能够委屈郭公子了。” 虽然这几年来长姝明里暗里手中染的血并不少,但谢钰一直在尽量都避免她行事手段太过残忍,哪怕长姝大多数时候都听不进去他的话,谢钰潜意识也依旧觉得,曾经善良开朗的公主不应该沾染太多的血腥。 郭彦一点点的支起身子,竭力忽略手腕传来的钻心剧痛:“谢大公子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背叛吗?” 谢钰站在他面前,嗓音淡漠:“叛就叛了,哪儿来的那么多理由?” “温家覆灭是事实,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死亡也是事实,你郭家纵使有千般理由,也依旧是背叛。” 谢钰淡淡道:“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对上郭彦看过来的眼神,谢钰说道:“郭家,只有你一个还活着了。” “你——” 谢钰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转过头看向外面:“姚桦。” 来人一身绛红色的衣袍,似是踏着夕阳暮光而来,眉眼高贵冷傲,一翦深邃细长的凤眸,一侧眼尾绽开火红的曼珠沙华,透着神秘而又妖治的美。 纤长浓密的眼睫微抬,看着他满身的狼狈,姚桦冷笑道:“殿下终于忍不下去对他下手了?” 第七章:晚餐 谢钰淡淡开口:“殿下说,把人交给你处置。” “这是当然。” 姚桦抬手打了个响指,外间进来两个人,动作利落的给郭彦止血包扎,把人重新绑了带下去。 郭彦冷声开口:“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姚桦眼角一挑,冷冷讥笑,语气毫不客气:“管你什么事?就算要弄死你,你有资格说个不字吗?” “带回去,好好招待他。” 谢钰往外走,语气依旧冷淡:“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你别让人跑了。” “都这样了他还能跑?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姚桦拉了拉自己身上的长袍,曳地的长袍叫他穿的松松垮垮的,丝丝魅惑入骨:“他的四肢筋脉,是殿下断的?” “是。” 姚桦跟在他身后:“你一个县令,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钰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语气,闻言也不恼:“镇南大都护来了凤阳城,我怕殿下忍不住对他动手。” “镇南大都护啊……”姚桦不自觉的抬手抚上眼角的曼珠沙华:“当年东宫的那一场刺杀,舒家似乎也出了不少力吧。” 谢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姚桦低低的开口:“我还记得太子让我们带着公主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再回去,太子殿下说,公主殿下是个女孩子对皇位没有威胁,不会有人太执着的想要殿下的命,我们只要小心点护着殿下一世无忧,就算是对他和皇后娘娘尽忠了。” 谢钰眉眼微沉。 “殿下执意要留在京城,她在皇上面前大闹了一场,借着皇上的怒火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禁足于长乐宫,自此闭宫不出不见任何人,成功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差不多。” 他们都低估了公主殿下。 人人都以为公主殿下是在与皇上使小性子是在怨恨皇上,却不知道她早早地抽身离开了京城,暗自筹谋。 谢钰沉默了许久,说道:“镇南大都护来了凤阳城,身为凤阳县的县令,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去拜见才是。” 姚桦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最好当心点,殿下对他恨之入骨,舒家的人,可不像郭家那么容易对付。” “这话你应该和宫衡说,只有他常年跟在殿下身边。” 谢钰觉得,他们的这位殿下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冲动,至少她听的进劝,这些事情他们完全不必操心那么多。 毕竟公主殿下这些年都没有出过事,甚至没人察觉到她离开了京城,可见殿下心思也足够缜密。 听到他这话,姚桦目露鄙夷:“那根木头,他要是劝得住,那太阳才是打西边出来了。” 说得好像他就劝得住殿下一样。 谢钰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这里。 姚桦:“???” 这人什么眼神? 长姝提着篮子,站在山涧边采花。 她面前的灌木丛中盛开着一丛丛金黄色的小花,这种花名叫金雀儿,在初春时节开放,可入药亦可食用,其功效为强心利尿,升阳发表,民间百姓常常摘来做菜。 长姝摘了小半篮,打算回去做个金雀儿花炒鸡蛋。 临回去之前,长姝目光无意间瞥见一抹不太起眼的红色。 她皱了皱眉,垂眸看着自己裙子上不小心沾上的些许血迹。 玄墨坐在院子里,见长姝出去了大半天也没有回来,正打算出去找找,刚刚推开院门,就看见长姝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拎着只野山鸡回来。 玄墨连忙迎上去,顺手就接过她手中的这只鸡:“长姝姑娘。” 长姝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新的棉布衣裳,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有精神:“我觉得你的伤恢复的不错。” 玄墨一顿。 这位长姝姑娘是在逐客? 他琢磨了半晌,小心说道:“我也觉得还好,只要没什么大动作不把伤口裂开了,养几天就好了。” 长姝就是随口一提,也不是非得让他离开:“这个你会处理吗?” 玄墨点头。 处理野味而已,基本技能,他肯定会。 长姝淡道:“那晚上做个山鸡炖蘑菇,金雀儿炒鸡蛋,酸辣椒炒鸡杂,再炒个水芹菜。” 玄墨自告奋勇:“我可以帮忙。” 长姝抬头看了看天色,没拒绝,提着篮子进了厨房,毫不客气的开始指挥他:“你把鸡杀了,鸡血和鸡杂都给我留着。” 玄墨哦了一声,利落的拎着把刀杀鸡去了。 鸡身上有一道大概是竹签之类的东西弄出来的伤口,流了点血,玄墨皱眉,目光不经意间从长姝的身上划过,在见到她裙摆上染上的一些血迹之后,玄墨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长姝姑娘,你还在山里设了捕猎的陷阱?” 长姝嗯了一声,舀了点水开始清洗她从山上摘下来的蘑菇。 玄墨也不纠结,动作利落的把鸡杀了,开水烫过之后开始拔毛。 至于鸡血,应了长姝的要求全部用一只碗接着放那等着处理。 一只鸡杀完,长姝也已经洗好了蘑菇,又切了几片姜,备好了葱蒜,又去药房拿了一些白芷。 等她把一切都准备好,那边的那只鸡也已经处理好洗干净,鸡肉剁成一块一块,该扔的一点不心疼的都给扔了。 油下锅加热后放葱蒜八角白芷炒香,然后放入鸡块翻炒,继续翻炒至颜色微黄时放入蘑菇,加水,用小火慢炖。 趁着这个时候,长姝又准备好了其他的食材,水芹菜切段清炒,鸡杂加姜蒜爆香后,加酸辣椒大火爆炒,至于金雀儿花,直接倒入碗中打上鸡蛋加盐搅拌均匀,油温后倒入锅中小火翻炒也就是了。 玄墨第一次知道花还可以这么吃。 以至于当他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他开始对自己心里的判断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这位长姝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和灭门惨案扯得上关系的人。 想想今天一天下来在这里见到的,桃花酒,桃花糕,花露,花蜜……还有这个金雀儿花炒鸡蛋。 生活的这么悠然雅致的人,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和杀人如麻凶残恶毒这些词扯不上关系。 第八章:让谢钰去查 晚膳过后,玄墨绕着山脚逛了一圈。 理由是吃多了消消食。 明知道消食什么的都是借口,长姝也没有阻止他,随他去了。 玄墨离开之后,宫衡出现在了长姝的书房里。 “殿下。” 长姝坐在灯下,手中翻开了一本诗集,头也不抬的开口:“你亲自去一趟西凉,找到温嘉言并把他带回来,需要什么人就去找姚桦。” 宫衡垂眼道:“殿下身边需要有人保护。” 长姝捏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这是命令。” 她不是在与他商量。 宫衡一噎,瞬间屈服:“属下遵命。” 顿了顿:“属下会让姚桦前来保护殿下。” 长姝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没有开口。 宫衡就低眉顺眼的保持沉默, 长姝不喜欢有人违背她的命令,上一个抗命的人被她发配到了北方去戍守边疆,至今都没能再回来见她一面。 宫衡不想让自己也被发配到什么苦寒之地,又放心不下她的安危,让姚桦来顶替他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长姝也懒得和他浪费口舌,目光又落到了书上,一边开口:“找到他的下落之后先送封信回来,他人应该在西凉皇宫。” 长姝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行事当心点儿,别人没救出来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属下不会,殿下请放心。” 宫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谢钰递了消息过来,说是镇南大都护想要拉拢辅国大将军,不知道殿下想要怎么办?” “谢钰让你问的?” 长姝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私底下交换了一些什么消息,他们一个个的都担心她碰到仇人行事太过冲动,但是长姝觉得自己很清醒,也很理智。 “你让他去查一下,墨玄珲如今在哪里。” “顺便查一下,玄墨的身份。” 宫衡恭敬应下:“是。” 同一时间,青措也跟在玄墨身边汇报自己查探来的消息:“主子,凤阳县的县令是谢家少家主,郭家灭门一案是谢公子派人在查,初步查到的消息是说,郭家一事是江湖仇杀。” “谢公子怀疑此事与三年前温家一案有关。” 玄墨在捡柴,听他说到这里,很中肯的给了个评价:“合情合理的推测。” 如果是江湖仇杀他肯定不会相信,毕竟一个是手中握有军队的朝廷命官,寻常的江湖恩怨也没那个本事灭了郭家满门。 可若是扯上温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温家在民间的威望可不是说着玩的。 玄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顺手从身边的树上扯了根藤条下来把捡的木柴捆作一堆,一边问道:“长姝姑娘是什么来历?” “据说长姝姑娘师承药王谷,一直在外行医济世,三年前才在凤阳城这边定居下来。” 玄墨动作一顿。 是个医者吗? 潜意识里,他是相信的,毕竟那一屋子的药材医书做不得假,而且她处理外伤的手法也很熟练。 玄墨沉吟片刻,说道:“排查一下最近来到凤阳城的人,尤其是那些精通药理,武功不错还和温家有牵扯的人。” 青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主子,长姝姑娘还要继续查吗?” “暂且不必,这些事让谢钰去查。” 说到谢钰,玄墨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谢家的公子怎么会跑到凤阳城当一个小小的县令?” 青措给他解释:“谢公子科举失利,前三甲都没捞到,谢家家主禀明皇上让他外放,好磨砺一下他的性子。” “科举失利?你确定?” 这话玄墨听着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谢家的公子名满天下,才名能与当初的太子殿下比肩,怎么可能会在科举中失利? 玄墨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青措无法理解他的怀疑。 在他这等普通人看来,科举失利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说不准是这位谢公子考试的时候太紧张所以发挥失常了呢? 但是在玄墨看来,谢钰那样的人会有紧张的情绪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虽然怀疑,玄墨也没有多纠结这件事情。 不管谢钰想要做什么,只要谢家没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都不会去管。 他也管不到谢家头上。 “你去和谢钰说一声,让他去查,缺什么可以说,不必有所顾忌。” 青措看着他面前的一大摞柴火:“主子伤还没好,需要帮忙吗?” 玄墨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底锋芒冷锐,暗含威胁。 青措连忙滚了。 玄墨把藤条收紧了,拖着这捆柴缓步下山。 那一场刺杀是真的,他身上的伤也是真的,青措那么问不过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但是玄墨又没打算扛着这些柴下山。 况且,这些伤又不致命,在他看来都是小事。 操心的太多了。 他回去的时候,长姝在院子里点了灯笼,正坐在梨花树下煮水烹茶。 看见他回来,长姝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将手边一碗看着黑乎乎,闻起来就觉得特别苦的药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你的药,趁热喝了。” 玄墨将柴扔到墙角,盯着那碗药看了半天。 长姝眉眼间浮现了一抹笑意:“温度刚刚好,现在喝正合适,你该不会怕苦吧。” 玄墨:“……” 不是他吹,这碗药的味道,他隔老远就闻到了。 亏他之前还以为是不是长姝姑娘近来身体不适需要喝药,哪成想这药是给他自己的。 玄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长姝姑娘,但他面上不显,端着碗一口气喝完,完事儿还一本正经道谢:“多谢长姝姑娘,让姑娘费心了。” 这碗药里放的黄连,绝对超量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苦? 长姝低头喝了口热茶,淡淡道:“不用谢,大概再有个三五天,你的伤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玄墨点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伤好之后我便离开,绝不会为姑娘带来麻烦。” 长姝觉得,不用等伤好,就他如今这活蹦乱跳的程度,完全可以自行离开一点事儿都不会有。 但怎么说人家也是个伤患,既然他说自己不能走,那就不能走吧。 第九章:厨房着火了 玄墨主意是打的好,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计划赶不上变化,变故来的时候,任你有万般规划都能打你个措手不及。 长姝一觉睡醒,差点儿忘了自己家里还多了个人。 直到她洗漱完毕出了房门,打算去厨房弄些早餐,但她刚刚出了门,就见到厨房里烟雾弥漫,灶台上火苗窜的老高。 而某个男人正拎着木桶提水进去灭火。 长姝:“……” 看着厨房里冲天而起的烟雾,长姝站在原地半晌无言,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深深地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桶水浇上去火势燃烧的更旺,长姝也来不及多想,从药房门口拎来一桶她放在那里的细沙,洒在了正在燃烧的火上。 火苗一下子被扑灭了。 玄墨手里还拎着木桶。 他看着终于熄灭的火势,又看看长姝难看至极的脸色,心里一虚,脚下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长姝闭了闭眼,目光从一片狼藉的厨房扫过,当她看到灶台旁边放着的半袋子面粉的时候,长姝险些没压住自己的脾气。 但凡火星再窜过去一点,今儿个她这厨房就保不住了。 没把厨房炸了真是他命大。 长姝忍了又忍,提着桶转身离开。 玄墨很惭愧,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出去,看见她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迟疑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长姝看着他这么一副做错了事心虚愧疚的模样气的不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差点把自己憋成内伤。 “你坐下说话。” 她这还没说什么好吧。 搞得好像是她在欺负人一样。 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火气,长姝终究还是开口,语气显得很无奈:“这一大早的,你干什么呢?” 玄墨坐在她面前,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觉得我在这里白吃白喝似乎不太好。” 长姝无语:“然后呢?” “我觉得……干点活我还是会的,见姑娘一直没起来,我原本打算弄些烧饼当早饭。” 长姝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是因为自己饿了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长姝没说话,就听他说:“生火的时候,我不小心把火烧的大了点,把锅底烧红了,油倒进去的时候匆忙了些,又不小心把放调味料的坛子摔到了地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势就已经窜起来了。 长姝:“……” “我想要找锅盖给盖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灶膛里一根正烧着的木柴掉了出来,点燃了厨房里用来引火的干竹叶。” 长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边玄墨还在解释:“因为担心那些竹叶会把角落里堆着的柴全都给点燃,我就先提水灭火,竹叶我倒是拿水浇灭了,但是锅……差不多都被烧穿了。” 说着说着,玄墨也沉默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蠢的事情。 做饭的流程他见别人做过几次,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甚至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自己弄过吃的,谁知道这一次一上手就弄成了这样。 这是个意外。 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可这个意外他把人家的厨房给烧了。 也不知道出于一个什么样的心理,玄墨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平时不这样,这次真的是一个意外。” 长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阵喧哗声渐传渐近,隐约能够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长姝转头看去,见到一群村民提着水急急忙忙的正朝这边来,当先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长姝姐,长姝姐你家没事吧?” 长姝:“……” 她看着拎着水过来明显是打算救火的村民,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冒烟的厨房,真心觉得自己把这么个人弄回来简直是个错误。 “长姝姐,你这是?” 长姝哑然,看着正拉着她仔细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的小姑娘,无奈的安抚道:“桃桃,我没事,只是出了点意外。” “长姝姐你吓死我了。” “还好还好,没受伤就好。” 看她衣裳还算整齐没什么大问题,周桃才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分了一点点给玄墨:“长姝姐,这是……” 长姝摇了摇头,看向拎着水过来的村民:“多谢大家来帮忙,今天出了点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 离她最近的猎户赵全看着她还在冒烟的厨房:“长姝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长姝无奈的开口:“我试着提炼了一些花露,原是打算弄些安神的香料,没把握好火候不小心炸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玄墨听着她瞎话张嘴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他闭上了嘴,没说出事实真相。 她这么一说,村民们瞬间就相信了。 长姝医术不错,平时就喜欢折腾这些药材,偶尔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会来找她开药,她的药好用又不贵,实在是家里贫困的送些鸡蛋或者是自家种的蔬菜过来抵了药钱长姝也不会说什么,因此她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在这十里八村的也算是极有威望。 至少淮安村的村民对她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昨天周桃还告诉村子里的人说长姝姑娘要收购大量的鲜花,今天他们忙完了家里的活计正准备上山采花,抬头就看见这个方向涌出了大量的烟雾。 村民们都以为是长姝的房子起火了,都是跑过来救火的。 现在看见她没事,村民们也没急着走,七嘴八舌的叮嘱道:“长姝姑娘,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要当心点,万一把房子点着了怎么办?这种事情太危险了。” “幸好没有伤到人。” “确实很危险,这里离村子里还是太远了,出了事都不容易知道。” “村长说的对,长姝姑娘,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要记得到村子里喊人帮忙啊。” 吵吵闹闹的声音,长姝也不觉得烦。 看着村民们围在这里,长姝淡笑道:“我会记住的。” 看见她是真的没问题,村民们终于放下了心,也终于分了一点眼神给玄墨。 玄墨昨天就和村民混熟了,都知道他是来找长姝姑娘求医的,因此对于他出现在这里村民们也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感到有一些骄傲。 能让外地人慕名而来求医,看来长姝姑娘的医术是真的很不错。 长姝姑娘是他们村子里的。 村民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么个想法,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有玄墨这么一个人。 看见一向独来独往的长姝院子里还坐着一个男人,有人便问了出来:“长姝姑娘院子里的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吧?” 第十章:赵广志,比不上一口锅 玄墨抬眼看过去。 陌生人,昨天没有见到过。 虽然没见过,但这并不妨碍玄墨维持自己的人设,他点了点头,好脾气的说道:“我是来找长姝姑娘求医的。” 这话说出来本来没什么,长姝姑娘是个大夫,有人来找她求医很正常,可偏偏人群里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看着长姝与玄墨两人相对而座,轻声细语的说道:“长姝姐姐,昨天赵大哥回来了,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村民们顿时都安静下来了。 当年赵广志向长姝提亲的事情村民们都知道,虽然赵家家底并不殷实,但是赵广志却是淮安村唯一一个中举的,他的人品怎么样先不说,至少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在村民们看来他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和长姝在一起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可是长姝拒绝了他的提亲。 长姝瞥了她一眼,对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嗤之以鼻。 不管是想要想要败坏她的名声或者是想要做其他的什么事,很显然这姑娘打错了主意。 可不屑归不屑,长姝自己是很不喜欢这种小手段的。 微微蹙眉,长姝反问道:“谁回来了?” “赵大哥。” “赵广志,长姝姐姐你不记得了?” 长姝皱着眉思索,一点也不介意有的人会因此丢脸。 回忆了很久,久到连玄墨都替说话的这姑娘和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赵广志觉得尴尬,她才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哦,我想起来了。” 说完,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又无害:“赵广志,就是那个家里穷到连媒婆都请不起,要亲自上门来提亲的秀才公对不对?” 这话一出,有人顿时涨红了脸。 说话的这姑娘是村子里陈家的女儿陈秀儿,陈家和赵家比邻而居,中间就隔着一方池塘,陈秀儿和赵广志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村子里唯一一个有大出息的人,陈秀儿心里自然是觉得欢喜,原本想着等到自己及笄之后就可以嫁给他,却不想长姝半路闯出来,竟然让赵广志亲自上门提亲。 这就招人恨了。 长姝拒绝这桩亲事的时候陈秀儿心里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开心过后她又觉得这是长姝看不起赵广志,于是长姝在她心里就被冠上了傲慢,嫌贫爱富,不识好歹等等一系列的词。 这样的心理很正常。 人的骨子里都是藏着劣根性的。 陈秀儿不过是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普通村姑,而长姝才貌双全性情温婉又受人尊敬,在长姝这样的天之骄女面前她原本就觉得自惭形秽,如果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可偏偏陈秀儿喜欢的人却被对方弃如敝履。 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拼命地贬低长姝,以此来证明自己,仿佛并不是她的眼光太低,而是长姝太过傲慢,是长姝贪慕虚荣瞧不起赵家家贫。 如果长姝出身高贵,与她云泥之别,她根本就把自己和长姝放在一起连比较都不敢,可长姝就是她身边的人,是村子里的一个医女,是她触手可及的人,这样的情况下,光是嫉妒与自卑就能够将她啃噬得面目全非。 也不知道出于一个什么样的心理,陈秀儿酸溜溜的说道:“赵大哥现在已经是副尉了。” 虽然她不知道副尉是个什么官就是了。 长姝倒是颇为诧异:“他不是秀才么,怎么会成为副尉?我没记错的话副尉似乎是个武职吧。” 长姝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开口:“莫非他也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终于下定决心投笔从戎了?” 一群没见过世面也没读过书的村民们都听不大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武职这两个字他们还是懂的。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赵广志当兵去了。 玄墨看着她一副半是疑惑半是不解的样子,又看看村民们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这其中内情,他莫名的想笑。 于是他也就笑出来了。 长姝顿时转过头看他:“你笑什么?” 玄墨摇头:“没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觉得吧,说不定是这位赵副尉想要报效朝廷为国尽忠,这才会毅然决然的弃文从武,赵副尉有血性,我敬重他是条汉子。” 副尉这种官职在朝廷的武官系统里,级别低到玄墨都看不见。 他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副尉没半点好感。 长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他从文从武都没太大的关系,倒是今天天色不早了,厨房这么个模样,一时半会儿怕是也用不了。” 她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仿佛赵广志在她的心里还不如一口锅重要。 或许,如果赵广志再自信一点的话,这个仿佛也可以去掉。 他在长姝心里就是比不上一口锅。 长姝抬头看向村民:“村长,今日村子里若是有谁要去镇上的话,可否帮我打一口锅回来?” 一提到这口锅,玄墨就觉得心虚。 长姝淡淡一笑,丝毫都不关心他的情绪:“厨房打扫一下还能用,但是我平时烧饭做菜的锅被烧穿了,得重新换才行。” 村长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没问题,如果镇上有现货的话,天黑之前应该可以买回来。” 这年头家家户户用的灶都是差不多的,镇上应该有打好的锅可以直接买。 长姝拿出来一个锦囊递到村长手上:“那就有劳村长费心了。” “大家都散了吧,我这里已经没事了。”长姝目光落在他们手上提着的木桶上,淡笑道:“想必桃桃也说了,我需要大量的鲜花,五文钱一篮子,不必压实了,不过,摘过来的花若是有坏的我这可是不收的。” “应该的。” “长姝姑娘放心,肯定不会有坏的掺在里面,咱也不能做这种昧良心的事情。”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应了下来,见长姝这里确实没什么大事,又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留下陈秀儿一个人站在她屋前:“赵大哥娶妻了,我不信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第十一章:清平县主 长姝正指挥着玄墨把她的厨房复原,毕竟谁糟蹋的谁来处理,听见她这么说,慢悠悠又坐了回去,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为什么要关心?”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会喜欢赵广志呢? 难不成就因为赵广志是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在村民们的眼中他和她就是最般配的不成? 她看着陈秀儿不甘的目光,轻笑道:“你喜欢他?” 陈秀儿咬着唇,没有说话。 “不是说他娶了官家小姐为妻么,怎么,那位官家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 长姝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情,陈秀儿就是一副受了莫大的屈辱的模样。 她想起了那位傲慢的小姐,想起了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甚至还有厌恶。 看见她的神色,长姝眉梢微挑,心中已经明了。 也是,富贵人家家里娇养出来的女孩儿,又怎么会把一个普通的农女放在眼中。 更何况这个农女极有可能还对自己的丈夫抱有一些别样的心思。 长姝说道:“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也不用想着我会拈酸吃醋,更不要想着败坏我的名声,这种手段日后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长姝就像没看见她难堪的脸色一样继续说道:“我的脾气不是很好,所以不要把他的事情拿来我的面前说,我对他没兴趣。” 陈秀儿咬了咬唇,脸色有些发白,犹豫了许久,她咬牙说道:“她想见你。” “谁?” “赵大哥娶的那位官家小姐。” 长姝瞥了她一眼,清淡的目光看不出多少喜怒,语气一如既往地的波澜不惊:“我没兴趣见她。” “没兴趣?”陈秀儿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她就是这样一个态度:“她是清平县主的女儿,身份贵重,你就不怕她找你的麻烦吗?” 在陈秀儿的观念里,民不与官斗,官家的小姐要见一个农女,没有人会有胆子拒绝的。 陈秀儿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清平县主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长姝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啪—— 一声脆响。 长姝手里精致玲珑的白瓷盏被她倒扣在桌面上,四分五裂。 陈秀儿被吓了一跳,脚下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长姝的身上,神色颇有几分惴惴不安。 小心翼翼的看着长姝,还带着几分茫然。 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长姝眉眼间凝上了几分寒霜,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压迫让陈秀儿双腿发软,惨白着脸色看着她,就像是面对什么不可抗拒的危险一样,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眼底映入她狼狈的模样,长姝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周身倾泻的威压渐渐退去,眉目低敛,嗓音清淡得听不出多少情绪:“我没空见她,你自己回去吧。” 说罢,扔下陈秀儿一个人,转身进了屋。 就连玄墨远远投过来的探究的目光她都没有在意。 最近凤阳城来的大人物倒是挺多的。 清平县主,荣郡王之女,大胤朝正儿八经的皇室贵女。 可真要正经算起来,她的身份在皇室之中却算不得尊贵,自三年前皇后病逝之后,今上并没有再立后,如今大胤朝最尊贵的女人,是大胤朝皇室唯一的嫡出公主,宸欢公主。 长姝对清平县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观感,毕竟宗室女很多,清平县主只是其中之一,可关键是,清平县主膝下唯一的女儿喜欢温家的二公子温懿行。 为了这个女儿,清平县主拉下脸面好不容易求着太后赐了婚,宫里的懿旨到手都还没捂热,就在温家出事的前夕火速与温家退了婚,甚至毫不顾及往日的情分,在温家的人被下狱之后毫不留情的上去踩了几脚。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然,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本能,长姝对她们退婚的这件事也还能理解,可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清平县主退婚的时机。 仿佛她早就知道温家会出事一样。 可是连长姝和东宫太子事先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而且…… 长姝勾了勾唇,笑意带着些讥讽。 退了温家二公子的婚约,这位小姐居然嫁给了一个从七品的副尉,还是那种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的男人,不得不说她的眼光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长姝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只手支着额,看着案上的一堆卷宗在发呆。 她离开京城之后调查了温家出事的前因后果,当时暗卫送上了一本厚厚的花名册,所有涉及此事之人都记录在册。 清平县主,赫然也在其列。 不过她陷害的不是温家,而是皇后。 比起温家,皇后和太子才是长姝真正的逆鳞,碰了的人,都得死。 所以,清平县主,也必须死。 玄墨在厨房努力的收拾他自己造成的一片狼藉。 打扫灶台,收拾碗筷什么的,玄墨也做的像模像样。 这种事情他是真的会,至于之前着火……那只是一场不太美妙的意外。 一边收拾,玄墨还能够分出一些注意力在长姝的身上,在长姝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的时候,那一刹那流露出来的威仪让玄墨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位长姝姑娘身份不简单。 哪怕师承药王谷,她的身上也绝不应该有这种久居高位才会拥有的气势。 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让玄墨确定。 他甚至能够确定现在长姝的情绪不怎么稳定。 眼睁睁的看着她甩手进了书房,玄墨想了想,四处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挂着的一竹篮子鸡蛋上。 没过多久,大概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吧,玄墨端着碗鸡蛋羹敲响了长姝的房门。 敲三下,停一会儿,再敲三下。 循环往复。 一直到长姝忍无可忍的打开房门。 在长姝开口说话之前,玄墨率先开口,语气格外真诚:“长姝姑娘,我看你一早醒来都没吃什么东西,特地给你蒸了碗鸡蛋羹,先垫垫肚子。” 神色诚恳,看上去憨厚老实的让长姝都不好意思说重话。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长姝也就没有注意到,玄墨状似无意的往她的书房里投去的视线。 只是一眼,他又极快的收回了目光。 第十二章:乌头剧毒 长姝丝毫没有注意到玄墨并不怎么安分的目光,或者说,她现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 让自己像个寻常女子一样正常生活,这就已经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了。 东宫那一夜的大火带走了太子的性命,也顺带着燃尽了她所有的善良,以至于如今每每回想起来,她心底最原始的欲望也变得越发的魔鬼起来。 她想杀人。 想虐杀那些人。 她甚至一度渴望鲜血。 可是那些已逝之人都希望她善良,希望她无忧无虑的活着,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安喜乐。 长姝便拼命地压抑自己心底的想法,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阴暗的一面是不对的,她呈现出来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行医济世,温婉善良。 她本就是这样善良的人——如果皇后和太子没有死,如果温家没有被株连九族的话。 长姝看着他手中端着的碗,静默半晌,伸手接过,退后几步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彻底的隔绝了玄墨的视线。 玄墨也不恼,脾气很好的安安静静在外面等着。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番长姝与之前那个农女的对话。 长姝情绪失控的那一瞬间,那个农女说了什么来着? ——她是清平县主的女儿,身份贵重,你就不怕她找你的麻烦吗? 所以长姝姑娘是因为清平县主这个人……还是因为她厌恶有人仗势欺人的这种举动? 玄墨站在台阶上,皱着眉头开始思索。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这位长姝姑娘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感兴趣的有点过了头了。 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但是玄墨并不打算自欺欺人的否认自己的这份兴趣。 片刻后,长姝把房门打开,无视了站在一边等着的玄墨,自顾自的走到厨房把手中的碗洗了放回柜子里,又洗了把手,这才分了个眼神给玄墨。 语气听起来倒是心平气和,没有与之前那个农女说话时的淡淡冷意:“你的伤愈合的怎么样?” “已经收痂了。”玄墨跟在她身边,见她在院子里坐了下来,也跟着坐到了她的对面:“姑娘的药效果很好。” “只是很普通的三七粉。”长姝示意他伸手,好方便自己给他把脉:“三七粉止血散淤定痛,效果特别好,” 想着他大概经常会受伤,也许用的上,长姝多嘴说了几句:“药经里面有记载:三七能和营止血,通脉行瘀,凡产后、经期、跌打、痈肿,疤痕、一切瘀血皆破;凡吐衄、崩漏、刀伤、箭伤,一切新血皆止。” 玄墨好奇的看着她:“我虽然不通医术,但也大概知道一点,三七一直以来不都是补血的么?” 长姝抬眸瞥了他一眼:“那是熟三七。” 玄墨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 长姝收回手,淡道:“我去给你抓服药,再喝个两三天你的伤就没事了。” “你身上的伤口已经收痂,只要不重新撕开就不会有什么大碍,虽然失血有点多,还受了点内伤,但是这都没什么大问题。” “也是你底子好,否则的话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光是伤口溃烂发热这一关都很难过去。” 玄墨跟着她往药房的方向走,一副很认真的在听的模样连连点头。 “姑娘对药理很精通?” 长姝偏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当大夫的,不通药理怎么给病人开药?” 玄墨问道:“那姑娘知道乌头这味药吗?” 长姝脚步一顿,眸中细不可查的划过一抹冷意。 乌头这味药,能让她联想起来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前些日子被她下了药的郭家。 乌头不是什么无解的剧毒,甚至解药都很容易找得到,寻常的乌头中毒就可以用甘草,土茯苓,绿豆煮水饮用,蜂蜜也可以,都是药铺里一些常见的药材,除此之外,远志、防风也可解乌头之毒。 长姝也不是指望用乌头毒死郭家的人,她纯粹就是为了让郭家的人难受,毕竟乌头中毒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长姝语气平淡:“知道,怎么了?” “可以说一说吗?” 长姝沉默了片刻,说道:“乌头为散寒止痛要药,既可祛经络之寒,又可散脏腑之寒。” “但是乌头有剧毒,一般的大夫把握不住用量轻易都不敢开这味药,怕出事。” 玄墨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题特别多:“会有一些什么症状?” “口舌、四肢及全身发麻、头晕、耳鸣、言语不清及心悸气短、面色苍白、四肢厥冷、腹痛腹泻等症。草乌毒性更大一点。” “致命吗?” 长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救的不及时当然就会致命,药经里记载的乌头都是有大毒,不是小毒。” 玄墨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仵作说是乌头中毒,但是会有人那么闲先给人下毒再杀人吗? 乌头就能毒死人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长姝说道:“乌头毒性大,因此必须经过炮制才可内服,未经炮制服用,很少量即可引起中毒。另外,曾经有人开方子的时候,将乌头与麻黄同用引起病人中毒死亡,还有煎煮时间太短也容易中毒。” 说到这里,她看向玄墨:“你又不是大夫,问这么多干什么?” 玄墨笑了笑:“听说前些日子城里出了一桩命案,死者生前就是被人下了乌头,我一时好奇。” 长姝抓药的手顿了顿。 若当真只是好奇,那就好了。 玄墨看着她,状似无意的开口:“最关键的是,那一家子人都中了毒,致命伤却是被人一剑封喉,今天听长姝姑娘这么一说,我觉得凶手这举动太过多此一举了,也不知道行凶之人心里怎么想的。” 长姝眼帘微垂,静静地看着手上小巧的秤杆上的刻度,语气淡漠:“确实多此一举,若是大夫的话,杀人不见血的方法多了去了,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比如说我现在想杀你,保管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玄墨坐在椅子上:“大夫也行杀人之事?” “有何不可,比起寻常人,医者杀人更加神不知鬼不觉不是吗?” 她将秤盘上的药一分为三,倒在桌上摊开的的油纸上,又转过身继续去抓药,一边问道:“你说的是郭家命案?” 第十三章:命案 玄墨心中一动:“你知道?” 长姝语气漫然不惊:“凤阳城一个将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郭家出事之后凤阳城一度戒严,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玄墨沉默下来。 长姝淡淡开口:“从前边境还是温大将军守着的时候,郭家还挺受百姓尊敬的,温家出事之后,郭家近些年行事也越发没了章法,家中子弟欺男霸女的也不在少数,有这样的下场并不奇怪。” “长姝姑娘对朝廷的事情似乎挺清楚。” 长姝眼帘微垂,语气平淡:“以前救过几个当官的。” 玄墨点头。 他这个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长姝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以为长姝只是替几个朝廷官员看诊,所以他完全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毕竟这位姑娘是个大夫,而且医术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她经手诊治的病患有几个身份比较贵重也并不奇怪。 长姝将药材打包好扔给玄墨,淡淡道:“每剂煮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三日就好。” 玄墨看着面前的三包药材,默了默:“我自己来?” 长姝诧异反问:“不然呢?” “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想要我来伺候你不成?” 不等他说话,长姝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要是实在病重起不来身了,念在医者仁心这四个字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端茶倒水的伺候你,可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在这儿呢么。” 玄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长姝甩手又扔了瓶药给他:“这个是外用的,去腐生肌,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玄墨准确的抬手接住,垂眼看着这瓶子药,半晌,哑然失笑。 到傍晚的时候,长姝的院子里就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瓣,她和玄墨两人都默契的没有继续谈论郭家或者是那位清平县主之女,不管是不上心还是有意的避而不谈,总之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玄墨对长姝说的要提取花露一事颇为感兴趣,他横竖闲着无事,也就配合长姝折腾了大半天她药房里用透明琉璃或者是金银玉石制成的各种器皿。 看着长姝把新鲜采摘下来的鲜花放入蒸锅里,然后加清水没过花瓣,蒸锅里面的蒸汽通过一根长长的管道又凝聚成水滴落在一个形状特殊的瓶子里,玄墨蹲在这些瓶瓶罐罐面前,好奇的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没有。” 长姝脸色严肃,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蒸锅底下的火候:“这才只是第一步。” 玄墨点头,没说话。 长姝其实对这些粗糙的器具不怎么满意,毕竟这些东西不透明,她看不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可她若是想打造透明的蒸锅……琉璃制成的东西在火上一不小心就会炸,而且她也没那么多的琉璃给她可着劲儿的来折腾。 在第一滴水滴滴落到瓶子里的时候,浓郁的花香开始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扩散,长姝皱着眉想了想,毫不犹豫的找了个塞子把瓶口给塞上了。 做这种事,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好不容易收集了一瓶,长姝院子里的两棵梨花树下已经堆了许多废弃的花瓣。 玄墨看着都觉得心疼。 这也太浪费了。 “长姝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做?” 长姝小心翼翼的端起那一瓶子粗制滥造的花露朝着药房里走过去,听他这么一问,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剩下的不用你管了,你回房休息吧,这些东西等下我自己来收拾。” 她要弄的东西光凭这些花根本就弄不了,还得往里边添几味药材才行。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打算让玄墨知道她要弄的是什么。 “长姝姑娘。” 玄墨还想多问两句,陡然间却感觉到一阵风从耳畔吹过。 长姝若有所觉的偏头看了过来。 玄墨对上她看过来的眸光,顿了顿,应了声:“好吧,那我先回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长姝姑娘可以喊我。” 长姝皱着眉看着他。 玄墨面不改色的开口:“姑娘还有什么事?” 长姝转过头,语气平静:“没事。” 玄墨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回了自己的房间,玄墨不紧不慢的关上房门,看上去和平时没有半点差别,只是房门彻底的关上之后,他压低了声音,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措:“出什么事了?” 青措就不懂,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会是一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而且说个话都得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我们……找到了郭家大公子郭彦的尸体。” 玄墨猛的站了起来,脸色看着就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郭家的人不是早就已经死绝了吗? 青措说道:“确切的说,不是我们找到的,而是有人把他的尸体扔到了镇南大都护那里。” “镇南大都护住在梧桐客栈一间独立的院落里,郭彦的尸体就是在他院子里的假山后面发现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给扔到那里去的。” 玄墨眼眸微眯,神情冷冽:“具体的呢?” 知道他想要听什么,青措说道:“郭彦身上遍体鳞伤,仵作检查过后发现他生前遭人囚禁折磨,全身各处大小伤口不计其数,但是他身上没有中药的痕迹。” “从他死亡到尸体被人发现,中间不会超过四个时辰。” “舒兆是什么反应?” “大都护震怒,已经命人传唤了谢公子。” “命案迟迟不破,大都护似乎是想治谢公子失职之罪。” 玄墨不以为然:“他不是谢钰的上峰,还没那个能耐将手伸到谢家的头上。” 青措看了他一眼:“大都护怀疑舒家命案是主子派人干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顺便主子还能杀鸡儆猴,清除异己。” 玄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青措继续说道:“大都护要您给他一个交代,不然他要上书参主子一本,因为他去军营找了主子,但是主子擅离职守,并不在军营里。” 玄墨:“!!” 脸呢? 第十四章:玄墨就是墨玄珲 玄墨脸色很冷。 倒不是说他有多少愤怒,他只觉得荒谬。 舒兆这是为了见他一面连脸都不打算要了? 他擅离职守,舒兆堂堂镇南大都护,在各国休战的时候出现在凤阳城,他自己难道就不是擅离职守了吗? 真要闹起来,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除了他们两个撕破脸也不会再有其他的第二个可能。 而且皇上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拿他怎么样,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双方都不痛不痒的训斥一番罢了。 不痛不痒,更不会伤筋动骨,但是能够恶心到玄墨。 玄墨并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惹怒皇帝。 青措说道:“大都护私底下有派人查探主子的踪迹,若是主子继续呆在这里,难保不会被他查到,到时候只怕会给长姝姑娘带来麻烦。” 这句话成功的打动了玄墨。 沉吟片刻,玄墨冷声道:“你去告诉他,我明天去凤阳城见他一面。” 青措垂首:“是。” …… 长姝在药房里忙碌。 随处可见的灯火将药房里照的亮如白昼,长姝站在药房里唯一的一张长桌前,面前摆满了数不清的瓶瓶罐罐,而她微微皱着眉,全神贯注的在配药。 她身前不远处,姚桦低眉垂首的屈膝跪着,脊背挺直,乌黑的墨发没有束起散落在身后,绛红色的衣袍在地面铺陈开,眉眼间妖治悉数敛去,平静的神情看上去无端的显得肃穆。 长姝仿佛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这么个人一样,她皱着眉,看着花露从过滤的漏斗里一滴一滴的流出来,眼帘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在这样的压抑下,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很慢,姚桦原本还算镇定的心情也越发的忐忑。 比起这样的安静,他宁可让长姝打他一顿,也好过这样默不作声,气氛压抑的让人觉得窒息。 他张了张嘴,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轻声唤道:“殿下。” 长姝没理他。 姚桦不觉得长姝是没有听到,他觉得长姝这个时候也许是不想搭理他,想了想,他声音又大了一些,再度开口:“殿下。” 长姝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光平静,却带着极淡的冷意。 在这样的目光下,姚桦顿时就跟卡了壳似的,原本打好腹稿的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低下头,神情有些沮丧的开口:“殿下要罚就罚我好了,是我行事冲动,不该去招惹舒兆,更不该把郭彦弄死还把尸体扔到舒兆面前。” 长姝终于开口:“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一时冲动,这才没有控制住。” 姚桦低头说道:“我原本是想杀了他的,舒兆是三皇子的人,若是除掉他,三皇子手上就没有适合领兵的将领了,届时他必定元气大伤,可是后来我发现他身边高手有很多,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凤阳城是谢钰的地盘,闹大了谢钰会很难做,所以我就改变了主意。” “正好郭彦后来投向了舒家,我气不过,所以才会下了重手把人弄死了。” “所以呢?你现在闹得还不够大?”长姝淡道:“我是不是该赞你一句还算有点理智?” “没有一个三皇子,还有二皇子,四皇子,你要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杀尽吗?” 姚桦低着头不做声。 他知道殿下说的是对的。 盯着那个位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当年陷害温家,逼死太子和皇后娘娘的人也有很多,他不可能光凭一腔孤勇把他们全部都杀干净。 他只是气不过而已。 如果不是那些人卑劣无耻,太子根本就不会死,公主殿下也不用远走边境,如今的宫里也还轮不到那些人来做主。 长姝看着他,以她对姚桦的了解,姚桦是绝对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的,他顶多就是觉得自己行事太过冲动,后悔没有把身后的尾巴清理干净而已。 至于杀人,姚桦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长姝也不觉得他这一点有错,可是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就算要杀郭彦,也不必把人弄死在舒兆的眼前。 郭彦是该死,可是,寻个合适的时机把郭彦弄死在墨玄珲的地盘上,让他们两个人斗起来,这样难道不好吗? 像眼前这样,只会给谢钰惹来一身骚。 长姝不说话,姚桦唇角微抿,心里一阵阵的发虚。 他在自己错与没错之间天人交战,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一面又觉得自己行事的确太过冲动,挣扎良久,终于俯身叩首:“是我的错,请殿下责罚。” 长姝看着他恭顺的身影,也没打算和他解释那么多,语气一贯的冷淡:“舒兆来凤阳城是想干什么?” “他想要见一见辅国大将军墨玄珲,但是墨玄珲这些日子不在军营里。” 长姝蹙眉:“他在哪儿?” 姚桦抬眸看着她:“他……和殿下在一起。” 长姝微怔:“玄墨?” 姚桦道:“是。” 长姝顿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也并不需要感到很奇怪,她早就知道了玄墨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执掌边境十九城的辅国大将军。 玄墨……墨玄珲,连名字都是假的,那么,镇守边境被西凉人称为活煞神的铁血将军,连这性情都是伪装的了? 倒是装的挺像的。 想着之前玄墨问她的问题,长姝不自觉的抬手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的开口:“他是因为郭家灭门案才来的?” “是。” 姚桦说道:“谢钰说,这桩案子军方很关注,墨玄珲手底下的副将亲自过问,而且,他接到了墨玄珲的命令,命他详查凤阳城及周围城镇的可疑之人,尤其是精通医毒药理且与郭家有仇之人。” “毕竟郭家本就是军方的人,墨玄珲插手这件事情也说得过去。” 长姝看着他:“墨玄珲……是二皇子那边的人?” “是。” 姚桦点头:“朝中立储的呼声比较高,东宫之位空悬,后位空置,墨玄珲的意思是,储君之位立嫡立长,既然嫡出长皇子逝世,那么顺位下来就应该是二皇子继位。” 第十五章:早早地站了队 长姝觉得有些奇怪。 二皇子的生母位分不高,他的身后也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而三皇子生母是宠冠后宫的容妃,他的舅舅是手握兵权的镇南大都护,舒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二皇子相比,明显三皇子更占优势一些。 就如同青措搞不懂自己的主子为什么致力于在朝中给自己树敌一样,长姝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墨玄珲要扔下三皇子这个香饽饽,反而去扶持明显要弱势一些的二皇子。 而且还是这么大张旗鼓的摆明自己的立场,坚定不移的站在二皇子身后,丝毫不介意旁人知道自己在夺嫡这件事情上已经早早地站了队。 是他有恃无恐,仗着手里的兵权就敢为所欲为甚至都不怕皇帝的猜忌了,还是他……另有所图? 或者说,扶二皇子上位更能够凸显出他的能干? 长姝心里一边不着四六的想着,一边淡定的把已经快要装满了的瓶子给挪开,换上另外一个。 一抬眼,看见姚桦依然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额上已经隐隐约约的见了些冷汗。 长姝漫不经心的开口:“我有交代过,别把郭彦弄死了。” 姚桦抿着唇不说话。 “你有没有被舒兆的人发现?” “没有。”姚桦回答的毫不迟疑。 只不过他顿了顿,对上长姝看过来的目光,神色间又显得有些犹豫,迟疑的开口:“应该……没有吧?” 长姝语调微扬:“应该?” 姚桦不说话了。 长姝蹙眉望着他,语调冷了许多,不悦的道:“若是被舒兆查到了你的身上,你就陪元灏一起去守边疆吧。” 姚桦脸色一僵。 想起某个还在北疆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男人,姚桦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的摇头:“他查不到我的身上,这个殿下可以放心。” 他抬头看着长姝:“宫衡去了西凉,我来给殿下当影卫,保证没有人能够察觉到我的踪迹。” 长姝看着他一身绛红色又张扬又华贵的衣袍,对比宫衡一年到头一身黑,对他当影卫表示怀疑。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不需要影卫来保护她,只需要偶尔传个话就可以了,若是这样都还做不好,姚桦就可以被打入冷宫了。 长姝从案上抽了一本厚厚的书册出来扔给他,语气淡漠:“你把这个送去给元灏,说不定他能用的上。” 姚桦打开一看,发现这是一本兵书。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长姝的意思。 他迟疑道:“殿下,北疆执掌兵权之人是大都督张廷皓,殿下可是想让元灏上位?” 长姝抬眸瞥了他一眼:“本宫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卸磨杀驴之人吗?” 姚桦摇头。 看起来不像,行动上却分明是恨不得把朝廷上手握实权的那些官员都给换了,人家是卸磨杀驴,他家殿下是连磨都给砸了换上新的。 不过这种话姚桦只敢腹诽,绝对不敢说出来就是了。 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滴花露落下来,长姝把瓶口封好,又把这些装置拆了下来洗好放进柜子里,时间已经差不多半夜了。 她看了姚桦一眼,到底还是没把人给折腾的太狠:“起来吧。” 姚桦抬头,眨了眨眼任由额上的冷汗顺着眼睫滑落,眸光无辜的看着她:“殿下不生气了?” 长姝反问:“杀都杀了,我生气有用?” “郭彦本就该死,我总不会让你给他偿命,你是皇兄身边的人,只要你行事不太过分,便是念在皇兄的份上,我也会多容你一二。” 姚桦微怔,随即低声道:“如今殿下才是姚桦的主子,殿下处置姚桦……不需要念着太子殿下的情分。” 长姝对他这话没什么反应,推开门径自离开。 她如今身边跟着的人,有许多是温家和太子的旧臣,对温氏和太子都忠心耿耿,甚至还有一些皇后留给她的人,在温家出事之前,长姝从没想过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因为无论是帝后还是太子,亦或者是温家的上上下下,对于她这个公主都是百般宠爱。 她生来尊贵,原以为自己会一直尊贵下去,等到太子继位,她就是太子的胞妹,大殷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富贵荣华尽揽于一身,实在没必要费心思培养效忠于自己的人。 可是后来长姝才明白,人心难测。 太子最宠她,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瞒着她,兄妹两人感情极好,太子手中有什么底牌长姝很清楚,可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些势力会全部落入她自己的手中。 原本该是太子登基之后执掌乾坤杀伐天下的利剑,到头来却成了她保住自己性命的护身符。 姚桦,便是这其中之一。 因为事先知道了玄墨就是墨玄珲,知道舒兆来凤阳城就是为了想要见他一面,所以当玄墨告诉她他要进城一趟的时候,长姝连问都没问一句,只是告诉他记得按时喝药。 如果可以,长姝并不想与玄墨为敌,得罪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对她而言意味着数不尽的麻烦,而她最讨厌麻烦。 临近午时,梧桐客栈来了一个墨衣男子,挟霜覆雪的踏进客栈,颀长身形气势凛冽。 男人只身一人身边没带任何随扈,冷着脸问迎上来的人:“舒兆在哪?” 扮作小厮模样前来迎他的人闻言,微微躬了躬身,眼帘微垂,恭敬道:“将军请随我来。” 玄墨冷眼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往后院的方向走。 梧桐客栈的后院有几间单独隔开的院子,环境清幽宜人,一般都是用来招待一些达官贵人,客栈看起来不起眼,可实则占地极大,玄墨跟着引路的人穿过了一处园子,又出了两道月亮门,这才见到坐在紫荆花树旁的舒兆。 舒兆今年刚到知天命的年纪,看上去却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因着是武将,身体也不比寻常的读书人看上去文弱,气势较之玄墨而言又有些内敛,看着沉稳,倒像是个儒将一般。 第十六章:本将军是二殿下的人 看着玄墨走过来,园子里的下人训练有素的四散开来暗自警戒着,将这里守护的密不透风。 而舒兆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参见大将军。” 玄墨目光都没扫过去一眼。 他站在花树旁,垂眼看着桌子上摆好的一套茶具,波澜不惊的开口:“大都护不在你镇南都护府待着,到我这凤阳城来做什么?” 舒兆因着他这毫不客气的话而皱了下眉,若非知道墨玄珲就是这么个又冷又硬软硬不吃的性子,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执掌胤朝边境十九城四十万大军,自从军以来主导的大大小小战役不计其数,却从无一败,更是在温铎出事之后直接取代了温家的地位成为武将之首,位极人臣,这个年轻人运道真是好的叫人嫉羡。 连他都要比玄墨低了半个品阶。 舒兆笑了笑,面上不见恼意:“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大将军勿怪,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咱们先谈谈。” 玄墨看了眼旁边小炉子里煮的山泉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对他这赶鸭子上架的行为表示不喜。 但他既然来了,也不指望舒兆三言两语的就让他离开,因此也是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大都护有话不妨直说,本将军公务繁忙,没空在这里绕弯子。” 舒兆看着他:“老夫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公务让你会在军营以外的地方处理。” 玄墨本就冷冰冰的脸色看起来更冷了些,却没说话。 “若是让皇上知道大将军擅离职守,到时只怕你不好交代。” 玄墨脸色微沉:“你在威胁我?”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在提醒你。” 玄墨冷笑:“大都护不也出现在了凤阳城?” 看舒兆神色有些不以为然,玄墨刀子专挑痛的地方戳:“您可千万别告诉本将军说您是奉皇上旨意而来,若不然……就是仗着宫里有一个当宠妃的妹妹,所以不怕皇上怪罪了?” “反正到时候枕边风一吹,皇上也保管什么怒火都没有了是不是?” 舒兆生平最恨有人说他是仗着他妹妹在宫中受宠才会有如今的地位,可这次他却没有什么反应,他身后一人当先沉下了脸:“大将军说话别太过分了。” 玄墨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语气云淡风轻:“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本将军就先走了。” 舒兆对他这脾气感到很无奈。 若是换了一个人,哪怕心底再怎么不耐烦也不会这么明晃晃的表露出来,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哪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哪怕背地里再怎么恨得要死甚至恨不得一刀把人给捅死,明面上也依然能够做到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团和气。 可偏偏眼前这位就这么个性子。 舒兆甚至都不怀疑,他要是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玄墨会和他翻脸。 眼看着玄墨就要走,舒兆终于忍不住开口:“倘若老夫说,是来为三皇子道歉的呢?” 玄墨扬唇:“三殿下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将军的事情了,居然需要大都护亲自前来道歉?” 舒兆很难看,没料到玄墨居然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可是玄墨有那个底气和资格,不必看他的脸色行事,舒兆也不能用对待自己手下人一样的态度来对待玄墨。 玄墨官阶比他高,手里的兵力也比他多,就连圣眷也比他更盛。 就算有满腔怒火,他也只能憋着。 “明人不说暗话,前些日子大将军遇刺正是三皇子所为。”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玄墨低头抿了口茶,神色间也不见丝毫意外,显然是早就查出了动手之人是谁。 玄墨似乎笑了一下“……三殿下是君,本将军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都护委实没必要因此而道歉。” 舒兆淡淡道:“这件事情是三皇子一时冲动,他也是被奸人蛊惑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三皇子原是想亲自前来,可他最近无法出京,因此托老夫来向大将军赔礼道歉。” 玄墨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京中出事了?还是皇上打算立储了?” 舒兆被他梗的……脸色顿时就青了。 “若不然的话,三殿下怎么会巴巴的请你过来道歉,要知道,本将军可是二殿下的人。” “而且,本将军遇刺才不过短短数日,若是大都护是在我遇刺之后才得到消息从镇南都护府赶过来,如今只怕是还在路上。” “所以,大都护是得知三殿下想要对本将军动手的时候就过来了?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大都护是想阻止三殿下对本将军动手?” “堂堂皇子,性情何等的高傲,道歉一说应该也是大都护的意思吧?” 舒兆第一次见到玄墨这种人。 他原本的设想是,他和玄墨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他替三皇子道个歉,墨玄珲也接受三皇子的道歉,大家一笑泯恩仇这事儿也就过了。 可谁知道玄墨这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居然如此生硬的把他顶了回来。 对上对面玄墨冷冽的神情,温和的面容分明不带半丝棱角,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挟裹着霜雪,明明是在这初春时节,却让人如置凛冬。 良久的沉默。 舒兆本来也不是一个会低头的性子,官场之上勾心斗角斗得你死我活本就是寻常事,可玄墨这样的态度,这样立场分明的说自己是二皇子的人,分明就是拒绝了他们的拉拢。 没有一丝和谈的可能。 除非上头两位皇子握手言和,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墨见他脸色阴沉却依旧隐忍着怒火的模样,轻轻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人身上:“大都护这位身边这位本将军以前怎么没见过,新提上来的?” 青年微微躬身:“末将翊麾副尉赵广志,见过大将军。” 玄墨微怔,瞬间就想起了之前村民们在长姝面前说过的赵广志。 难不成就是这个? 第十七章:野心,往上爬 舒兆虽然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身边的一个随从感兴趣,不过玄墨态度温和下来是他喜闻乐见的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为自己这一方招来一个强劲的敌手。 玄墨要是真的成心和他过不去,随随便便做点什么就能够让三皇子和他焦头烂额。 看他难得的起了好奇心,舒兆于是解释道:“佳雯和小女前些日子回乡祭祖路过凤阳城,途中遭遇贼人,恰好被赵副尉所救,我见赵副尉身手不错便起了惜才之心,将他留在了军营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做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说着,他又漫不经心的开口:“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的副尉罢了,能得大都护看重带在身边,想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赵广志低头道:“是大都护错爱。” “赵副尉太谦虚了。” 玄墨瞥了他一眼,不怎么走心的称赞了一句,又将目光转到了舒兆的身上 “清平县主也来了凤阳城?” “正是。” 玄墨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位真的能给他找麻烦。 要知道,如今的凤阳城并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郭家一案至今未破,温氏存留下来的势力全部都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这些与温家有仇的人还敢一个个的往凤阳城跑。 长姝和清平县主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不知道,不过以他对长姝的了解,若是没有什么特别深的纠葛,长姝提起清平县主的时候绝对不会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看她对待清平县主的态度,玄墨有点担心,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那天那个农女说的赵广志娶的官家小姐,应该就是镇南大都护舒兆和清平县主穆佳雯之女,舒箐箐。 镇南大都护舒兆娶了荣郡王之女为妻,舒家与荣郡王府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再加上舒兆的妹妹又是宠冠六宫的容妃娘娘,所以,荣郡王府也是三皇子一派的人。 清平县主自然是向着三皇子的,那么……她一个皇室贵女,正儿八经的诰命之身,她和长姝会有什么仇怨呢? 难不成长姝真的是温家的余孽? 玄墨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玄墨敛眸,掩去眸中异样的神色,淡淡开口:“赵副尉能够救下县主和令千金,看来武艺不差,赵副尉还年轻,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大都护好眼光。” 舒兆琢磨着他这句话,总觉得听上去哪里怪怪的,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哪里奇怪,只当玄墨是在夸赞赵广志,当下便说道:“赵副尉确实不错。” 赵广志低着头,脸色隐约有些难看。 玄墨笑了笑,抬眸看他:“赵副尉可曾成亲?” 赵广志着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引起这位大将军的注意力,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话题放到自己的身上。 他虽然是回了乡,但是他新娶的妻子生来娇贵住不惯乡下地方,所以他一直都是与她住在客栈里,恰好舒兆又要在这里等着见玄墨,所以他一直陪同在侧。 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姝家里着火的那一天他才没有出现,才没有见过出现在那里的玄墨。 赵广志很清楚,身为镇南大都护身边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招了玄墨的眼,这对他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舒兆看了眼赵广志,哈哈大笑:“成亲了。” “我那个女儿性子活泛,对赵副尉英勇之姿一见倾心,死活都要嫁,我没办法,只能成全了她。”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玄墨眸中几不可察的划过一丝怜悯。 他真心不觉得这是一段佳话。 看这位大都护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怕这桩亲事根本就没人在意这位赵副尉的想法,且据说这人是个心比天高之人,又怎会甘心自己的婚事被人如此的随意决定。 眼下舒兆是得意,可若是哪天让赵广志翻身做主掌握了权势,还不知道舒家那位娇滴滴的小姐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呢。 但这和他有关系吗? 并没有! 玄墨又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况且他巴不得舒家落败,又怎么会提醒舒兆他养的分明就是一个狼崽子。 玄墨淡淡道:“那就恭喜大都护了。” “大将军客气。”舒兆显然对自己这个女婿很满意,眉眼间都是毫不掩饰的得意:“老夫正想着在军中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差事,也不枉费了他学的一身好武艺,只是他想着要留在边境为国效力,老夫也不好勉强。” 玄墨终于知道舒兆为什么会把人带出来见他了。 这分明就是想要他在军中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 毕竟整个胤朝边境,唯独他执掌的边境十九城势力范围最大,辖下兵马也最多。 战事也多,往上爬起来更容易。 玄墨会拒绝吗? 他抬眸看着赵广志,看着眼前这个沉稳谦逊的年轻人,目光清淡,没错过他眼底深处压抑的野心。 他笑了笑:“前些日子郭家被灭门,定远将军一职被空了出来,本将军上书给皇上将昭武校尉叶峰给提了上去,如今叶峰的位置空了出来,赵副尉若是有空可以去岐澜山军营看一看,若当真有真才实学,本将军也不至于埋没人才。” 赵广志眼神微动,下意识的看向了舒兆。 昭武校尉是正六品,而翊麾副尉是从七品,若是能升迁到辅国大将军的手底下,对他的仕途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人人皆知,辅国大将军墨玄珲手握重兵,深受帝王宠信,为当朝武将之首,若是能在他手底下当差,前途定然是一派光明。 他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他是镇南大都护的人,要想得到眼前这位大将军的信任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是赵广志并不介意这个问题,只要到了玄墨的手下,总会有办法取得他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往上爬。 舒兆抚掌大笑:“好极了。” “广志,既然大将军都说了,你就去吧,记得不要给我丢脸。” 赵广志低头:“是。” 第十八章:砸了义诊摊子 几个人似乎都刻意的忘记了三皇子派人刺杀玄墨的事情,玄墨没再提起这件事情,舒兆自然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都默契的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不愉快。 因着一个赵广志,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 舒兆虽然觉得玄墨莫名其妙的对一个从七品的副尉感兴趣有些奇怪,但是他可以肯定,赵广志此前并未见过玄墨,他和玄墨没有任何关系。 他行事向来谨慎,既然连女儿都嫁给了赵广志,自然是把他的底子都给查的一清二楚,确保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才会用他。 既然如此,他也只当是玄墨一时之间心血来潮,冲动行事。 舒兆难得有一天与玄墨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品茶,也没那么不长眼谈朝廷的事情,只说一些山水人情,聊一聊战事,气氛一时也特别融洽。 直到有人前来禀告:“主子,凤阳县令有事求见。” 舒兆抬头看着玄墨:“凤阳县的县令,似乎是谢家的那位玉树公子。” 玄墨颔首道:“正是。” “谢公子少有才名,京城中人传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其姿容不俗亦可见一斑。” “谢家的公子,怎会来凤阳县当一个小小的县令?” 玄墨平静道:“许是他想要来历练一番呢?” 舒兆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似笑非笑道:“老夫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三年前,谢家还是忠于太子的人。” “太子殿下逝世三年,这三年谢家行事倒是越发的低调了起来。” 玄墨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念头隐约划过,他蹙眉仔细的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是什么。 太子殿下逝世,谢家行事越发的低调了起来? 太子殿下…… 谢家…… 能让谢家行事低调的人…… 对了,是公主! 宸欢公主! 如同一道惊雷凭空劈下,玄墨脑海中顿时一片清明,以前模糊不清的地方也终于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玄墨眸中清晰的划过一抹错愕。 温家伏法,太子薨逝,如果说这个天下还有一个人能够号令太子殿下和温家留下来的势力的话,那么这个人非公主殿下莫属。 郭家背叛,如果是公主的话,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诛杀郭家。 宫中传说公主殿下有经世之才,心胸才华都不输于身为储君的太子,平日里更是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感情极好,倘若传言是真的,公主殿下能够号令谢家也不奇怪。 还有,温家残存下来的那些势力…… 想必也落入了公主的手中。 可是公主人在长乐宫中足不出户,已经整整三年没有离开过长乐宫,如果是她的话,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玄墨皱着眉,还没有想通这一切,就见到谢钰缓步而来,气度从容,淡定不惊:“见过大将军,都护大人。” 玄墨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县令大人怎么来了?” 谢钰神色冷漠,长身玉立的站在二人面前,嗓音平静:“下官接到报案,说是赵副尉之妻,镇南大都护之女舒箐箐带人砸了淮安村一个医女的义诊摊子,并试图责打那位医女,被下边多个村子里的村民冒犯到了。” 赵广志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舒兆脸色亦是阴沉:“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不要命了?” 玄墨皱眉看着他:“淮安村的一个医女?” 该不会是长姝姑娘吧? 谢钰对几人的态度没什么反应,态度依旧平静。 他说道:“下官这就要前往淮安村,特意前来只是想告知都护大人一声,并且,都护大人应该明白一件事……” “虽然寻常的平民百姓轻易不敢招惹有权有势的人,但大胤朝律法言明在先,令千金舒小姐既无官身亦无诰命,她带人砸了义诊摊子在前,百姓冒犯她在后,此事便当不下一个以下犯上,这件事情,令千金并不占理。” 说到这里,谢钰眸光微转,落在赵广志身上,平静的嗓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什么情绪:“赵副尉也不必担心,虽然尊夫人砸了义诊摊子惹怒了当地的百姓,但是那位医女长姝姑娘行事还算有分寸,拦下了暴怒的村民没叫人伤到她,所以她暂时没有大碍。” 玄墨皱眉道:“那么,那位长姝姑娘没受伤?” 谢钰摇头:“长姝姑娘医术极佳,在下边的村子里颇受百姓尊重,有那么多人护着,长姝姑娘并无大碍。” 谢钰语气冷淡。 他如今心情并不是特别美妙。 那舒箐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莫名其妙的就带着人去找殿下的麻烦,惹得殿下动怒不说还得要他去收拾烂摊子。 如今跟着殿下的人谁不知道殿下心里恨着舒家的人,她恨不得见一个弄死一个,这舒箐箐倒好,上赶着往殿下跟前凑,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谢钰已经做好了这个舒箐箐死在凤阳的准备了。 “为什么箐箐会去找一个医女的麻烦?” 舒兆这话问出来,赵广志脸色瞬间变了。 对上舒兆看过来的目光,赵广志在要不要实话实说之间,几乎毫不犹豫的做下了决定,恭敬道:“岳父大人,箐箐大概是听人说了些什么。” “小婿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家中人也一直都在为我的婚事而操心,三年前那位长姝姑娘在淮安村定居,我娘看中了她的一手医术,便想着要我上门提亲,却不想遭到了长姝姑娘的拒绝,小婿也没有强人所难,也就再再未提及此事。” “小婿原本想着先立业再成家,如今看来,箐箐只怕是误会了什么。”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比较好,砸了义诊的摊子,那些远道而来看病的百姓怕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再这么耽搁下去,箐箐定要吃亏。” 谢钰听着这个赵广志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给说清楚了,心中对他倒是高看了一眼。 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这说话的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 除去模糊了重点,忽略了他当初的自以为是自视甚高,忽略了当初长姝对他毫不客气的拒绝的态度之外,他说的这些也没什么不对,字字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第十九章:教你怎么做个人 长姝站在路旁的一棵老樟树下,抬眼看着对面的橙衣少女,眸光沉静淡漠,漆黑的眸心深处,是无人能够察觉到的森冷杀意。 少女姿容明艳,年纪不是很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已经梳了妇人发髻嫁做人妇。 争执中,长姝知道了她的身份,清平县主和镇南大都护之女,舒箐箐。 容妃的外甥女,真要论起来她还得称长姝一声皇姐。 毕竟清平县主是皇室女。 长姝抬手拦下暴怒的村民,冷眼看着对面舒箐箐身侧躺了一地哀嚎不止的家丁,那是刚刚舒箐箐下令砸了她的义诊摊子的时候,被各地前来求医的村民们打伤的。 这些大字不识的村民们可不会管她一个千金小姐身份有多尊贵,在村民们的眼底,舒箐箐毁了今天的义诊,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路,这让他们怎么不生气。 抬眼对上舒箐箐阴冷的目光,长姝淡淡道:“官府的人就快到了,舒小姐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舒箐箐咬牙看着她:“你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就想这么算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笑话。” 周桃本来就因为这女人莫名其妙的冲出来砸了长姝的药箱毁了她的药材而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听见她这么不要脸的话,顿时就忍不住了,强行挣开长姝拉着她的手腕,冲上前怒声说道。 “要不是你冲出来指使他们砸了长姝姐的地方又毁了药材,谁会知道你是谁?失心疯了就要趁早看大夫,省的跟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 “不想这么算了是吧?好啊,你看看地上这些药材,这可是你行凶的证据,是不是还想要赔偿我们长姝姐?” “我告诉你,就算这事儿闹到县令大人那里去,那也是我们占理,你算个什么东西?耽误了大家找长姝姐看诊,万一有谁病重不治,我告诉你,你就是杀人凶手。” “长姝姐都没和你计较你还在这里叽叽歪歪,显得你脸大是吧,人都说脸大如盆,我看也没你这么脸大的,还想要赔偿,你回去抱着枕头做梦去好了。” 舒箐箐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她气的脸色通红,指着周桃怒道:“你放肆,不过一个民女,也敢对本小姐不敬,来人,给本小姐好好教训她。” 周桃不屑的看了眼她身边的家丁,语气鄙夷:“就你们这些人弱不禁风的人居然也敢来这里闹事,打架打不赢就拿身份压人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 “别以为我不知道,真正的高门大户的小姐根本就不会跟你一样跟个泼妇似的,你来啊,有本事就别躲别人身后,本姑娘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个人。” 周桃话音落下,在场的人都有片刻的安静。 长姝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骂人不吐脏字,桃桃真厉害。” 周桃得意的扬眉:“那是,我骂人,那可从来都没有输过。” 村民们顿时哄堂大笑。 舒箐箐被他们气的要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看见周桃那毫不掩饰的得意模样,狠狠一咬牙:“徐新,给我杀了她。” 话音一落,一道人影闪电般的从暗处袭来,转瞬间就到了长姝的身前。 “啊——” “桃桃。” “杀人啦,快跑啊——” “长姝姑娘快躲开。” 村民们脸色大变,被这变故吓得轰然四散开来,一边跑一边还记得让长姝躲开。 长姝脸色骤冷,毫不犹豫的转身将周桃推开,转身抬起一脚将刺过来的那一把剑踢得偏了一些,但是黑衣人已经收不住力,不受控制的直接将这棵老樟树一剑刺穿。 “啊——” 一声尖叫,冲天而起。 周桃被她推到一边,惊魂不定的看着那把刺穿了树干的剑,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她呆呆的站着,看着那把直直的插进树干的锋利长剑,露在外面的一截在空气中闪着寒光。 周桃脑海中一片空白,后怕之后,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开始战栗。 别看她胆子大,骂人归骂人,可是从来没有人这么骂不赢就一言不合的杀人的。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没命了。 长姝目光带着杀意,刚想要动作,一道平静中透着些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舒小姐这般明目张胆的指使影卫杀人,眼中可还有王法?” 舒箐箐绞着帕子,冷冷的说道:“一群贱民而已,冒犯了本小姐,他们本就该死。” 谢钰眉眼冷凝,未及开口,一声厉喝骤然传来。 “放肆。” “箐箐,还不向谢大人认错。” 舒兆和谢钰刚刚过来就看见她下令杀人的一幕,眼睁睁的看着谢钰飞身过去,却依旧没能及时阻拦,舒兆就知道不好。 如果谢钰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就罢了,他完全可以让谢钰闭嘴将此事压下来,可谢钰偏偏不是。 他是谢家的玉树公子,一旦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传回了京城传到谢家,甚至让他的政敌知道了,他一定会有大麻烦。 舒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周桃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没伤到人,都还好说。 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来到舒箐箐身边,舒兆语气格外的坚决:“箐箐,认错。” 谢钰手中松松的握着把长剑,搭在那行刺的影卫跟前,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长姝一眼,见她依旧完好无损没受到什么伤害,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对上长姝冷的彻骨的目光,谢钰又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好处理。 眉眼微沉,谢钰漠然开口:“都护大人,令千金众目睽睽之下命人公然行凶,这件事情只怕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 舒兆脸色微变,沉声开口:“那谢大人认为应该如何解决?” 舒箐箐睁大了眼:“爹爹,是他们欺人太甚,凭什么要我认错?” 谢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是很好:“舒小姐怎么会跑到这乡下来?” 舒箐箐语塞:“我……” 长姝走到周桃身边,伸手搭上她的手腕,感觉到指尖下扑通扑通比寻常快上很多的频率,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 第二十章:小姑娘闹脾气 抬头看向谢钰,语气冷然:“县令大人,这位舒小姐公然指使手下人杀人,大家都看见了,还请县令大人秉公办理此事。” 谢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听长姝这么说,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为了长姝的态度而烦恼。 总而言之,有那么一瞬间他弄死舒箐箐的心都有了。 长姝这话,虽说是请他秉公办理,可同时也告诉了村民们眼前这人的身份。 周桃看了长姝一眼,又看了看那把插在树干上的剑,以及被谢钰押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明白了,县令大人是吧? 她转过身,对着谢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大人要为民女做主哇。” 谢钰眼角一抽。 周桃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指着舒箐箐说道:“今天本来就是长姝姐姐每月一次为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义诊的日子,长姝姐姐原本是好心,她医术好,念着大家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又体谅咱们平时看病不容易,这才会想着每个月抽出一天免费给大家看病。” “可是这位夫人……”她指着舒箐箐,一脸悲愤的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上来就骂我长姝姐姐是和狐狸精,说她四处勾搭别人的男人,还说她是庸医卖假药害人性命。” “长姝姐姐根本就不认识她是谁,只是请她离开这里不要打扰她替我们看病,这位夫人就叫人砸了长姝姐姐的地方,还毁了她的药材,大人您看——” 周桃指着树下四处散落的药材,有一些是已经包好了的,油纸都散落在地上,许多药材明显看得出践踏的痕迹。 “这些药材都被她毁了,这都是我们冒着危险从山里采摘回来,长姝姐姐亲手炮制的药材,都是长姝姐姐的心血啊,就这样被她毁的干干净净的。” “长姝姐姐平日里为人怎么样我们都很清楚,姐姐只对医术感兴趣,根本就不像她说的四处勾搭男人,平日里卖给我们的药也比城里药铺的要便宜许多,虽然当不起一句有奇效,但也绝对不是假药。” “我们不过是为长姝姐姐辩解了几句,这位夫人就恼羞成怒,砸了姐姐的地方还不算,还打伤了我们。”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说的委屈又无奈,说到了村民们的心坎上。 当下又有不少人跪了下来,尤其是一些带着亲人过来看病或者是自己患了病的人,看着舒箐箐的目光简直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对上长姝又是另外一番语气。 “县令大人,长姝大夫是个好人啊。” “就是啊,我们穷,没什么本事,城里的大夫看病太贵,我娘前些日子都病得卧床不起了,要不是长姝姑娘善心,我娘说不定就已经没了。” “我也是听说长姝姑娘这里有义诊,我才带着我儿子过来的,这眼看着就要排到我儿子了,这位夫人这么一闹,药都没了,长姝姑娘今天肯定是看不成了。” 一群人就这么跪在谢钰身前,男女老少都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还基本上都是身体不怎么好的人,有一些病重的要人搀着才能行动的,谢钰都担心搞不好这些人就直接去了。 他脸色不好看,舒兆的脸色更难看。 瞪了眼待在一边还闹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的舒箐箐,舒兆尽量缓和了语气:“谢大人,今天这事……” 长姝倚着树,目光淡淡的落在谢钰身上:“按大胤律,凡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还请县令大人秉公办理。” 舒兆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舒箐箐脸色更是难看:“你个……” “你给我闭嘴。” 舒兆转过头冷冷的呵斥了一句,气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整个人都在喘着粗气。 他自己本来就是擅离职守私自跑来凤阳城,更不用说他来这里还是为了替三皇子拉拢墨玄珲,这件事情一旦传回了京中,传到皇上的耳中,三皇子怎么都跑不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何况还有朝中那些本来就和舒家不对付的那些人,一旦在朝堂上挑明此事,再添油加醋的说一些有的没的,舒家必定会失了圣心。 再加上她下令让影卫杀人又是谢家这位公子亲眼所见,她不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压下去,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娇纵任性,为所欲为,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舒兆虽然恼恨她不懂事,可毕竟是自己捧在掌心里娇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是不得不为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位姑娘——” 长姝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谢钰身上:“县令大人觉得怎么样?这位舒小姐下令杀人可是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还请县令大人依法严办,以正典型。” “对,我们大家都看见了,请大人做主。” “请大人做主。” 谢钰倒是不怎么介意驳了舒兆的面子,关键是,他倒是可以处理了舒箐箐,可这样做的后果却是把舒家一派的人得罪的死死的,他是谢家的人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舒兆的记恨对他而言不痛不痒,可这些人怎么办? 真要处理了舒箐箐,舒家必定迁怒这些人。 谢钰沉吟。 他觉得殿下需要冷静一下。 看着谢钰居然还真就一副在考虑的样子,舒兆沉声道:“长姝姑娘,小女冲动,她为姑娘造成的损失老夫都赔给你怎么样,还有这位姑娘,她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是毕竟也没有伤到哪里,不过是小姑娘性子上来了闹脾气,何必把事情闹大?” “姑娘今天损失了多少药材,不妨拟个单子出来,老夫命人去买了来赔给姑娘怎么样?” 托自己宝贝女儿的福,舒兆生平还是头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给别人道歉,还是一个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小姑娘,可是没办法,看这些百姓对她的维护,这事儿真要处理不好后果只怕会很严重。 而且舒兆也看得分明,这些村民们之所以这么民情激愤完全是因为这位姑娘的义诊与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只要长姝不计较这件事情,这事儿也就过了。 长姝唇角轻轻的扯出来一抹笑容,似嘲似讽:“闹脾气?赔偿?” “我这位妹妹差点儿就没命了,你告诉我这是小姑娘闹脾气?” 第二十一章:威逼利诱的道歉方式 舒箐箐见她不肯罢休,顿时愤愤的看着她,一双明眸都像是要喷火一样:“那你想怎样?她不是没受伤吗?” “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农女,就算我真的伤了她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赔点银子就是了。” 舒兆勃然大怒:“舒箐箐,你给我闭嘴。” 长姝眼帘微抬:“你也看见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此事她说了不算。”舒兆黑着脸,沉声道:“姑娘想要如何?只要老夫能够做到的,老夫一定替姑娘办到。” “她小姑娘家不懂事,虽然举动确实冲动了些,可正如她所说毕竟没有伤到人,姑娘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逼着县令大人将她法办?” “她毕竟是女孩子,若是真的定了罪这辈子就算是毁了,还请姑娘手下留情,将此事息事宁人,老夫感激不尽。” 长姝眉眼微沉:“倘若我说不呢?” 她看着舒箐箐,目光落在她头上精致繁复的发髻上:“都成了亲还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家,哪家的公子这么倒霉娶了一个稚童?” 舒箐箐咬着牙,看着她的目光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这次却没敢再擅自开口。 被舒兆连着吼了几次,她心里也有点怕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话了。 颤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犹豫着小声说道:“长姝姑娘,我,我好像……见过这位夫人。” 这话一出来,顿时就响起了一些疑惑的声音。 “我看着……似乎也见过她。” “你们看她像不像是赵家娶回来的那个新媳妇?” “诶,还真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我那天也隔着人群远远的见过一次,虽然那位夫人蒙了面纱,可是看身形确实是很像。” 赵广志衣锦还乡的时候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光是下人都带回来了几十个,更不用说还有那些用马车装着的一车一车的礼物。 有这么多下人伺候着,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根本就没能靠近赵家,隔得远远的就被赵广志带回来的那些下人拦住了,所以他们自然也没能见到他的妻子。 村民们都只远远看到过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下了马车就直接进了赵家,也没人见过那位姑娘具体长什么样。 “长姝姑娘和赵家的新媳妇能有什么仇怨,让她这么针对长姝姑娘?还张口闭口就是她勾搭男人?” “你忘了?三年前赵广志去长姝姑娘家提亲,被长姝姑娘拒绝了。” 有人恍然大悟:“所以这位夫人这是……吃醋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再加上在场的大多都是习武之人,所以也就把这些话都听的清清楚楚。 舒兆觉得,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这些平民可能真的误打误撞的猜到了真相。 如果是因为吃醋和嫉妒,他的这个女儿确实干得出来这种找人家麻烦的事情。 但是不管是赵广志还是这些村民们都说了,这位长姝姑娘拒绝了他的提亲,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对她而言纯属无妄之灾。 长姝静静地听他们说完,笑了笑说道:“赵广志的夫人?” “最近的确是有人时不时的在我面前提起这位赵家公子,怎么,舒小姐栓不住自己的男人就来找我的麻烦了?” “勾搭男人?”她眼帘微抬,看着对面气的要死却拿她无可奈何的女人,淡淡道:“你自己眼瞎,所以也觉得我和你一样瞎?” “你……” 长姝唇角微扬:“我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赔偿,舒家小姐众目睽睽之下指使下人杀人,在场的人都看见了,还请县令大人秉公处理此事,依律法办。” 舒兆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姑娘自己不需要赔偿,是不是也应该问一问其他人的意见?”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周桃身上。 周桃一副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模样,怯生生的看着长姝:“我都听长姝姐姐的。” 舒兆心底微沉。 看着安安静静的拿剑抵着影卫脖子的谢钰,舒兆隐隐约约的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多想。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姑娘见识不凡,定非寻常百姓出身,姑娘自己或许不惧强权,不知姑娘身后的这些人是否也如姑娘一样,面对强权也依旧无所畏惧?” “为了逞一时之快而给自己树一方强敌,老夫认为这并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老夫自认道歉的诚意十足,只要姑娘说得出来,老夫必定做到。” 谢钰听他这么威胁利诱,心中暗叹。 本来殿下对舒家的人就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心中一丝理智尚存,她怕是能够不计后果的见一个杀一个。 这位大都护不老老实实的在他的镇南都护府待着,非得大老远的跑到凤阳城来作妖,这也就罢了,可是在殿下眼皮子底下行凶杀人,他不说诚心诚意的赔礼道歉,居然还敢在殿下面前行这样的威逼利诱之举。 谢钰毫不怀疑,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用不了几天,就能够原原本本的传到朝中御史的耳中。 至于变了调之后的谣言会是个什么模样,朝中那些看不惯舒家的人会怎么样抓着这件事情让舒兆不痛快,谢钰几乎都能够预料得到。 长姝抬了抬眼,勾唇道:“这件事情要我不计较也行啊,只要这位舒小姐跪下来给我道歉,说她错了,这事儿也就过了。” “你做梦。” 舒箐箐指着她,怒声说道:“想要我给你下跪道歉,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长姝摊了摊手:“看,不是我不想原谅她啊,是她自己连道歉都不愿意呢。” 舒兆脸色很不好看。 他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要让她向一个身份地位都不如她的人下跪赔礼道歉,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姑娘是执意不肯善罢甘休了?” 长姝抬眼看着他,刚想说话,就听见谢钰开口:“姑娘,舒家小姐确实是任性妄为,但是此事只怕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姑娘三思而后行。” 第二十二章:作罢 看见几个人的视线投过来,谢钰眼帘微垂,淡淡说道:“只不过是几个小姑娘因为误会而闹矛盾,实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横竖大家伙儿都只是有一些财物上的损失,并没有受伤或者是危及性命,姑娘和舒家小姐不妨都各自退一步,让舒家补偿了姑娘的损失就是了。” 他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药材,淡淡道:“不如这样如何,让舒家的人为姑娘筹措此次义诊所需要的药材,姑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也一并提了出来如何?只是一个小姑娘冲动之下做出来的决定,依律严判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长姝抬眸看着谢钰,目光带着些凌厉。 谢钰不避不让,直视着她冷冽的眸光,须臾,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他是凤阳县令,理当秉公执法,可是一来今天这事情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二来,舒箐箐是镇南大都护的掌上明珠,倘若真有人因为这么点事情执意跟镇南大都护过不去,那不是铁面无私,那是铁憨憨。 区区一个县令敢扛着镇南大都护硬来,这样的人在朝堂上基本上很难混的下去。 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就算是真的要和舒家为难也没必要这么明着来,明着来就相当于是竖了块靶子在这等着被舒家一派的人针对。 谢钰不觉得眼下这样的选择是明智之举。 长姝知道谢钰这是不想让她和舒家对上,诚如舒兆所言,她自己确实是毫无畏惧,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回到京城做她高高在上的嫡公主,让这个大夫的身份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这些村民做不到。 一旦舒箐箐被下了狱,舒家必定会迁怒到这些村民的身上。 她微垂着头,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少不甘。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知道后果,所以才会三思而后行。 沉默中,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箐箐不愿意道歉,我来给长姝姑娘赔礼道歉如何?” 长姝微微皱了下眉,抬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赵广志大步走来,看着对长姝怒目而视死死的瞪着她的舒箐箐,叹了口气,有礼的道:“箐箐是我的妻子,她行事过于冲动,我替她来给长姝姑娘赔礼道歉如何?” 长姝蹙眉看着他,神色隐隐约约的有些不悦:“不必了。” 她转过头看向谢钰:“只是一些小矛盾罢了,惊动了县令大人实在是不该,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她转过头看向村民们:“大家都散了吧,今天出了些岔子,义诊改为明天好了。” “桃桃,你让大家都散了,明天再来吧。” 长姝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替他们都做好了决定。 周桃诧异的转过头看着她,神色犹自带着不甘:“长姝姐姐?” 为什么就这么算了? 长姝摇了摇头,依旧道:“散了吧。” 周桃沉默了一会儿,哦了一声,不甘不愿的领着大家从地上爬起来,完全无视了在场的几位大人物:“都散了吧,长姝姐姐说明天再来,明天还是这里啊,老规矩,领号排队。” 众人应道:“好!” 谢钰看着这神一般的发展,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刚刚这些人不还一副誓要求他做主的样子吗,为什么这么快他们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么淡定了? 而且,这姑娘刚刚那么委屈,这会儿怎么就表现得这么平淡了呢? 而且还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能不能给他这个父母官一点尊重? 长姝抬眼看着他们:“赔礼道歉就不必了,心不甘情不愿我也不稀罕,至于赔偿,我也不缺银子。” “真要觉得自己做错了对不住我,往后就识趣点别出现在我面前碍眼,我不认识你们,别上赶着往我面前凑给我找不痛快。” “你放肆。” “箐箐——” 这次说话的不是舒兆,而是赵广志。 他语气沉了下来,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叫了舒箐箐一声之后就没再继续开口。 长姝沉默的倚着树干,直到来求医的村民们彻底的离开了这里,她才漫不经心的抬眸,嗓音淡漠淡道:“下次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保证今天这件事情会有人进京告御状。” 几人脸色大变:“你——” “我什么?” 长姝淡淡的:“之前村民们在,有些话我也不太好说,但是你们得明白一件事情,我不计较,就真的只是我不想计较而已。” “我若是真的想要与你们为难,想必京城中会有人对镇南大都护的行踪感兴趣的。” 舒兆脸色冷了下来:“你是什么人?” 长姝没有回答,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谢钰给他解了疑惑:“长姝姑娘师承药王谷,这一代的药王谷谷主是她的师兄,所以有些该知道的事情长姝姑娘她都知道。” “药王谷的人在天下各国通行无阻,药王谷的弟子向来都有周游天下行医济世的传统,三年前长姝姑娘在凤阳城这边定居下来,与我也算是相识。” 舒兆睨了他一眼,脸色阴沉:“老夫还得好好的谢谢县令大人呢。” 今天在场的人有这么多,这位长姝姑娘直接让他们离开,也就绝了他想要封口的心思,就算她今天没有追究这件事情,来日若是有人得知了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依旧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过来求医的,虽然大多都是本地的村民,可也还有一些外地人,鱼龙混杂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他当时没有控制住这些人,事后也不可能再把这些人一一找出来封口。 舒兆没想到他从镇南都护府一路过来都没让人察觉到,就连见墨玄珲都是私底下的行为,他也把痕迹给抹干净了,原只想着就当自己从没来过,却没料到临了了却被自己的女儿给折腾的行踪泄露了。 这件事是他的一个把柄。 舒兆不信谢家的这位公子会想不到。 可他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谢钰闻言淡淡道:“大都护言重了。” 第二十三章:猜想 玄墨坐在半山腰的一棵古树上,看着舒兆怒气冲冲的甩手离开,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算了?” “长姝和谢钰是不是早就认识?” 青措站在树下,看着长姝和舒兆一前一后的离开留着谢钰一个人站在原地,又听见他主子这么问,想了想便说道:“我们查到的关于长姝姑娘的消息是说她是药王谷谷主的师妹,药王谷和许多权贵之家都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他们两个人认识也不奇怪。” “今天舒家小姐这么一闹,大都护来见了主子的消息只怕就瞒不住了。” 玄墨垂眸看了他一眼:“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不能让消息传回京城。” 青措不解的看着他:“这件事情传回京城,让皇上知道大都护私底下做的这些小动作不是更好?主子既然站在二皇子那边,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运作一番?不说让舒家和三皇子伤筋动骨,至少也能让皇上怀疑他们。” “只要舒家失了圣心,日后要对付他们不是更容易吗?” 玄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觉得皇上很信任舒家的人?” “是啊。” 青措皱着眉头,有点想不通他这话的意思:“主子为何这样说?现如今容妃娘娘宠冠后宫,大都护也手握重兵,舒家更是鼎盛,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很信任大都护吧。” 玄墨抬眼看着谢钰缓步离开,一边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皇上宠爱容妃娘娘,那为什么宸欢殿下这些年在宫里恣意妄为,甚至几次三番顶撞皇上,皇上都没有动她?” 玄墨垂眸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宸欢殿下空占着嫡公主的名头背后却没有任何倚仗,倘若皇上真的不喜欢她,反而是宠爱与宸欢殿下处处不合的容妃娘娘,他只需要随意找个人把殿下远远的嫁了便是,又何必把人留在宫里给自己添堵,还让容妃娘娘和三皇子这么不痛快。” “主子的意思是……” 玄墨抬头看了看天色,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山下走去。 看青措似乎不怎么明白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语调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才是最好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底是发妻,如今温家又不在了,身下的位置终于没了威胁,他自然就想起了与娘娘之间那些美好的回忆。” 玄墨看得分明。 没有了温家,没有了心头大患,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皇后娘娘也永远停留在了皇上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下,娘娘自然就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反而是曾经深得他宠爱的容妃,这些年独得圣宠性子难免就自大了些,加上舒家又隐约有成为第二个温家的趋势,皇上日日看着,心里难免会忌惮。 “舒家确实是深得圣心,可帝王心思本就难猜,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步温家的后尘,说不定不会上一刻还圣眷正浓,下一瞬迎来的便是灭顶之灾。” “若是他们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倘若私底下瞒着皇上做出来一些不该做的举动招了皇上的眼,舒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玄墨一边朝着山下走去,看着青措跟在自己身边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说道:“你也不用琢磨了,这件事情扳不倒舒家,现在爆出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 “盛极必衰,我只是觉得舒家还不够盛,等到日后舒家招了皇上的眼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获罪,今天这件事情就是压垮舒家的致命的那一根稻草。” 玄墨很清楚,或许皇上对容妃真的有几分宠爱,可这样的宠爱是建立在她谨守本分的前提下,现在中宫空置,但凡容妃流露出来一丝的野心,皇上都容不下她。 若是皇上真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宠爱容妃,宠爱到为此而耳目闭塞,当年温家也就不会出事了。 玄墨吩咐道:“舒兆私底下来见我的这件事情不能够传出去,你到时候记得和谢钰说一声,把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告诉他也无妨。” “他是太子的人,倘若他想要扳倒舒家,现在还不是时候,光是这件事情还没办法弄死他。” “要想扳倒舒家,罪名……怎么也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青措应下。 玄墨踩着小路下山,临近长姝家的时候,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脚步猛的一顿:“青措,你觉不觉得长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青措愕然。 “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在哪里听过一样,现在想起来……宸欢公主殿下的闺名是什么来着?” 青措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额上的汗马上就出来了。 宸欢公主…… 玄墨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之前从来没有人叫过公主殿下的闺名,就算是皇上和太子殿下也是叫她欢欢,我竟然忘了,宸欢殿下的闺名好像就是叫长姝吧?” 他家主子简直是太敢想了。 巨大的惊骇之下,青措声音都有点不稳了:“主子,公主殿下不是……不是和皇上赌气在长乐宫闭门不出了吗?” “我们前几天还收到宫里的消息,说是三公主跑到长乐宫去找殿下的麻烦,被殿下拿鞭子抽了。” “这件事情还闹到了皇上面前。主子……是不是弄错了?” “也许只是同名呢?” 青措简直不敢想象,倘若他家主子的猜测是正确的,堂堂嫡公主流落民间成为了一个医女,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到他们最近在查的郭家灭门案,想到谢钰堂堂谢家嫡出的公子,谢家下一代的家主居然跑到这区区凤阳城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而且他还好巧不巧的和长姝姑娘认识…… 这事儿不能想,越想越是觉得难以置信。 玄墨皱眉:“一个医女,和当朝公主同名,这么巧合的事情你相信?” 青措不说话。 “你传个消息回京城,让他们设法去查一下公主的情况,事情做的隐秘点,别叫人抓住了把柄。” 青措知道此事有多严重,干脆的应了下来:“是。” 第二十四章:迷药 这件事情太过骇人听闻,玄墨只能自己私底下去查,谁也不能够泄露出去半个字。 倘若这个长姝真的是宸欢公主,只怕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宫里有几位公主隔三差五会去长乐宫,虽然明着是给长姐请安,实际上却是想方设法的在给她找不痛快,哪怕每一次都吃了亏也依旧屡教不改,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能够证明宸欢公主待在长乐宫寸步不出。 倘若这个是公主,那宫里的那个又是谁? 倘若这个不是,那她和宸欢公主一样的名字,她与清平县主有恩怨,她和谢钰认识,她身上不经意间会流露出来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仪气度……她又是谁? 谢家的下一代的掌舵人,又怎么会这么巧的就来凤阳城当一个小小的县令了? 谢钰也许是知情人,可是他一旦找谢钰问了,事情就会朝着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玄墨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是这些疑问只有在查了之后才能够给他答案。 他心里素质也是极其强大,明明心里对长姝的身份起了怀疑,愣是能够毫无芥蒂的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死皮赖脸留在她家里。 彼时长姝正在药房里整理药材,远远的就听见玄墨的声音:“长姝姑娘我回来了。” “长姝姑娘。” “长姝——” 长姝猛的一下拉开门,看见玄墨驾着牛车回来了,牛车上大包小包数不清的东西堆得跟座小山一样。 长姝:“……” 她捏了捏眉心:“你这是做什么?” 玄墨从牛车上跳下来:“我这不是把你的厨房给烧了吗?白吃白喝还让你平白花了不少银子,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去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长姝冷笑一声:“所以你今天去城里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 玄墨面不改色的点头:“是啊!” 长姝冷笑。 装的还真像是这么回事儿。 若不是知道他就是墨玄珲,她只怕真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看了眼牛车上堆着的东西,那一袋一袋的米面粮油什么的先不说,鱼肉这种东西他也不怕吃不完放坏了。 那些用餐盒装着的,是糕点吧? 还有,那几匹棉布……还是粉色的?他是怎么想的? 玄墨看着她:“我特意买来的,想着你也许用的上。” 长姝看着牛车上粉嫩嫩的颜色,绷着脸作淡定状:“你自己看着收拾吧。” 玄墨:“行。” 目光从院子里扫过,玄墨干活很利落,分门别类的把东西给放好,吃的都往厨房里扔,剩下的女孩子用得上的东西都放在了长姝的房间外面。 他看着站在药房门口的长姝,好脾气的说道:“你说你的房间不能进去,我就先给你放房外了。” 长姝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些粉色的布匹上,又淡定的收回了视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男人都喜欢粉色。 以前太子给她送的衣裙,最多的也是粉色。 玄墨看她关上了门,眉梢微挑。 自从知道她有可能是宸欢公主之后,玄墨就放弃了试探她的那些打算,他心思敏锐,要让一个小姑娘放下戒心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长姝早就已经查清楚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揭穿他而已。 就这样一个有意为之,一个刻意放纵,不过短短数日,他们相处起来就已经很熟稔了。 玄墨身上的伤早就已经收口结痂,他身体好,再加上长姝的药效果也很不错,养了这么些日子伤痂也掉的差不多了,但是玄墨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来他要离开。 长姝更没有提要他离开的事。 这样又过了几日,宫衡传信回来,他在西凉找到了温嘉言,并且附上了温嘉言亲自给她写的信。 长姝原本是坐不住准备亲自去西凉把人给带回来的,但是信中温嘉言说他要在西凉多逗留一段时间,处理一些私人事情之后,长姝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玄墨不用每天去军营,也不用每天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跟长姝一起折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近长姝对弩箭特别感兴趣,拉着玄墨在研究弓弩的结构。 玄墨哪怕知道这样的爱好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有些特别,他也没有点明,只是跟着长姝对着一些书在那里研究。 长姝指挥,他负责动手。 折腾了小半个月,他终于发现长姝的目的,她似乎是想要对军中现行的弓弩进行改良。 而且似乎还快要成功了。 只是玄墨还来不及感到震惊,长姝就已经换了一个爱好。 他尚未来得及为她这天赋和多变的爱好感受到遗憾,就先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命受到了威胁。 在他某一日猝不及防的闻着院子里清新怡人的花香睡了一夜之后,玄墨突然就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些危险。 长姝爱上了使毒。 而且还是那种混杂在花香中,让人防不胜防的毒。 玄墨趴在桌上,一觉醒来就看到长姝手里握着个剔透细腻的白瓷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玄墨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先听她的话下意识的感受了一番自己的情况。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没力气,真气聚不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长姝笑眯眯的开口:“没力气就对了。” “这可是我那天提的花露,加上了数十味药材才得这么一小瓶,药效大概是迷药和软筋散的结合,但是味道闻起来可就要好闻多了。” “尤其是在春天,荒郊野外百花盛开的时候,更是让人防不胜防,你说对不对?” 玄墨脸色差点绷不住:“这么一小瓶能做什么?” 长姝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昨天用了一滴,融在水中稀释了一番,不仅迷倒了你,还迷倒了一个半夜三更来当梁上君子的小贼呢。” 玄墨脸色一僵,总觉得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什么小贼?” 第二十五章:他比你识趣多了 长姝伸手朝着檐下一指:“喏,那儿呢。” 玄墨抬眼看过去,嘴角抽了抽。 屋檐下,一个黑衣男子被人绑成粽子一样扔在地上,额上也不知道在哪里磕着了青了一大块,嘴角还有一些淤青,正昏迷不醒的躺在干柴堆上。 玄墨一言难尽的看着长姝:“他这是……被你揍了一顿吗?” 长姝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可能是拖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在哪里磕着了吧。” “为了小心起见我才把他给捆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力气小,提不动一个成年男人,只能拖着走。” 玄墨默了默:“话虽是这样说,可你为什么要把他迷晕了拖过来?” 长姝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很诧异:“他在我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想做些什么,我不把他迷晕了难道还客客气气的出去问他一句他想要干什么不成?” 玄墨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他居然无言以对。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是玄墨看着青措这般狼狈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嘴角有控制不住往上扬的趋势。 长姝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腮道:“再有半个时辰他就差不多该醒了,你说我是把他送官好呢,还是把他送官好?” 玄墨嘴角抽了抽:“他是我的人。” 长姝偏过头看着他。 “我说真的,他是我的下属,是来找我的。” 长姝当然知道这是他的下属,毕竟她可没兴趣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家里,若不是因为是他的人,这个人这会儿已经是尸体了好不好。 但是知道归知道,这并不妨碍长姝对他发出灵魂诘问:“你的人过来找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路不走要走屋顶?” 玄墨张了张嘴,听见长姝继续问道:“……为什么他放着门不走非得从篱笆那里翻进来?” 玄墨沉默了好一会儿,给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大概……他是担心开门的声音会惊扰到你?” 长姝冷眼扫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怎么会?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玄墨好脾气的笑笑,决定换一个话题:“长姝,解药呢?” “这里。”长姝看了他一眼,掏出她装药丸的小瓶子倒了一粒药给他:“心急的话就含在舌下,起效会快一些。” 玄墨点头照做,下一刻,嘴里瞬间弥散的苦味让他整张脸都开始扭曲:“怎么会这么苦?” 长姝皱眉:“很苦吗?我明明在外面裹了层蜜糖。” “还是很苦。”玄墨毫不犹豫的点头,完了后又叹口气:“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下次你要试药之前先说一声,好歹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长姝笑了笑:“我以前都是给银子找别人来试药的,但是这些日子没出门,我找不到别人就只能来找你了。” “你放心,我都试过了,这些药对身体无害。” 玄墨知道对身体无害,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长姝拿山里的动物试药的,要是真对身体有害玄墨也不会让她这么肆意妄为。 可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放倒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听长姝这语气,让她改变主意是不可能了,玄墨叹了口气,只盼着长姝什么时候再改变一下她的爱好。 学医的人都是疯子,长姝这还算好的,知道先拿山里的小动物做实验,他之前还见过直接拿自己试药结果丢了半条命的。 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青措,玄墨终于想起了要替他问一下解药的问题。 “这个解药还有吗?” 长姝给了一颗给他。 玄墨也没有多说话,直接把这个塞到了青措的口中,然后顺手给他松了绑。 青措也是太倒霉了些。 长姝的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本来就很多,空气清新怡人,花开的也很鲜艳,他经常来也习惯了她院子里弥漫的花香,所以这次根本就没想过长姝会在这些花香里面动手脚。 等到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青措意识回笼一瞬间,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先感觉到了身上似乎无处不在的疼痛。 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青措想起了他昏迷之前视线中一掠而过的那一抹红色身影,瞬间站了起来。 玄墨学着长姝,托着下巴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青措神色从警惕茫然再到纠结,眉梢轻挑:“你怎么就会晕倒了呢?” 青措脸色一变,目光从桌边的长姝身上划过:“昨夜是长姝姑娘动的手?” “对啊!”长姝点头。 “长姝姑娘昨夜穿的是红衣?” 长姝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隐约有些不善:“你这是在质问我?” “擅自闯进我的家里,还来质问我?” 青措脸色瞬间一变,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青措不敢。” 青措低头道:“青措只是急于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如果言语不当让姑娘不悦,还请姑娘见谅。” 长姝转过头,目光落在玄墨身上:“他真是你的人?” 玄墨点头:“是。” “我看着不像。” “哪里不像了?” 长姝说道:“他比你识趣多了。” 玄墨:“……” 长姝知道他为什么会急于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她虽然在这座院子周围动了些手脚,可真正出手的却是姚桦,青措这一身的伤也是叫姚桦给揍的。 怕是叫他看见了。 姚桦本来就是个张扬的性子,揍人的时候定是没注意到青措昏迷的还不够彻底,这才让他察觉到了。 按理来说青措不可能会得罪他,长姝怎么也想不明白姚桦为什么要揍他这一顿。 她也没问。 看青措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长姝体贴的给他们两个人让出来说话的空间,淡道:“我去河边摘些野菜回来,你们有什么事情慢慢谈,谈完了记得给我把饭煮了。” 玄墨点头,含笑应下来:“好的。” 青措就震惊了。 这老夫老妻一般的生活模式是怎么回事? 他去调查的这些时间里,他家主子和长姝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穆修齐 看着长姝提着个篮子出门,玄墨看了他一眼,语气顿时就冷了几个度:“你查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说到正事,青措的脸色严肃了许多:“三年前东宫大火,公主殿下在火场里受了伤,她的伤势一直是太医院院正李太医在看,李太医亲口说过,公主殿下后背烧伤很严重,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想办法为公主祛除疤痕。” “就在主子和长姝姑娘初见的那一天,李太医还给公主殿下看了伤。” 玄墨抬手叩了叩桌面,若有所思的开口:“也就是说,长姝姑娘和公主殿下不是一个人?” “是。” “她和谢钰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还没有查出来。” 青措说道:“谢家的人口风很紧,我们一打探长姝姑娘的事情就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但是药王谷的人说他们谷主确实是有一个师妹,而且谷主凤麟很疼爱他的这个小师妹。” 玄墨皱眉思索了片刻,问道:“宸欢公主有没有学过医术?” “这个暂时不知道。” “长乐宫的下人都是三年前才开始伺候公主的,之前的那些人被皇上下令遣送出宫,理由是害怕公主殿下触景伤情。” “东宫的下人都死绝了,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的人也死的死散的散,能够找得到的人对公主的事情都并不怎么清楚,至于皇上身边,只有楼公公最清楚,但,他嘴巴紧,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玄墨没想到这么一件事情查起来会这么难。 就好像是有人存心模糊掉公主的过去一样。 他原本还觉得就凭这么一点点的疑问就怀疑公主殿下的身份是不是他太大惊小怪了,可如今青措查出来的消息告诉他,他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倘若宸欢公主真的没有问题,为什么熟知她的过去的那些宫人会死的死散的散不能保全? 长乐宫三年前换了一批下人,倘若真是害怕她触景伤情大可以远远的调开,偌大的宫廷,四方红墙之内,随便把她们安排到一个偏远一些的宫殿,就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嫡公主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她们。 又何必遣送出宫! 玄墨敛眸沉默了许久,久到青措都有点紧张了,他才淡淡的道:“你们继续去查,重点查一下长姝姑娘的过去,看看她和公主有没有什么关系。” 玄墨心底总觉得有些隐忧,倘若她们两个没有关系也就罢了,若是有,这般费尽心思瞒天过海,只怕公主殿下所图不小。 青措点头:“是。” 河边潮湿阴暗山坡下,长姝摘了一把水芹菜,回来的时候见路边长了一些刺椿头,也顺便摘了不少。 她提着竹篮走在林间的小路上,路过竹林的时候,看见竹林里长了不少小笋子,又去折了一把,算算时间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慢慢的朝着自己家里走过去。 她这几天心情特别好,温嘉言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温家还没有绝后这个消息能够让她的好心情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可惜了她不能去西凉把人给接回来。 长姝抬手折断一根伸到了小路中间的树枝,刚拐了个弯,就隐约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她微微皱了下眉,后知后觉的发现凤阳城这些日子似乎多出了不少江湖之人。 长姝也不打算找事,本想要侧身避开,换一条路回去,却不想一阵破风声飞快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传过来。 长姝蹙眉,一抬眼就看见一道寒光迎面飞来。 她不紧不慢的侧了下身。 一把小小的飞刀擦着她的耳畔飞了过去,牢牢的钉在她身后的树干上,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音。 长姝垂眼,看着自己一缕发丝无声的飘落,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她抬头看向打斗的双方。 好死不死的,双方都是她认识的人。 一身白衣的摄政王府二公子穆修齐,以及穿着一身墨青色劲装的舒安,舒箐箐的兄长。 大胤朝原本没有摄政王这个爵位,如今的这个摄政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先帝在世时亲封的超一品摄政王,总掌全国兵权,可见君不跪。 只要摄政王府无谋逆犯上之举,摄政王爵位世袭罔替,世世代代执掌军权守护胤朝江山。 至于这个爵位是为什么而来,先帝为什么要封这么一个王位,这其中又牵扯到许多皇室秘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长姝手里的银针想也不想的就朝着舒安的方向飞了过去。 舒安眼看着就要伤到穆修齐,却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根银针朝着他的要害刺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收手后退。 被这突如其来的暗袭逼得狼狈的闪身退开,舒安抬头看着长姝所在的方向,目光冰冷:“什么人?” 穆修齐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变故,下意识的看过来。 等到看到长姝的一瞬间,少年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她冲了过来,语气格外的激动:“欢姐,救命。” 眼看着就要拿下穆修齐,却突然生出这等变故,舒安神色冰冷,阴骛的目光锁定在长姝身上,目光冷冷的透着杀意:“哪来的村姑,找死吗?” “你才是村姑呢,你全家都是村姑。” 穆修齐站在长姝身边,神情得意又嚣张,将狗仗人势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舒安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在这荒郊野外把本少爷给宰了,若不然,等到本少爷回京了,你就惨了。” 舒安神色阴冷,目光落在长姝身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不蠢,能让穆修齐在这个时候当靠山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是一个寻常的村姑。 而且,他并没有漏过穆修齐之前的那一句称呼。 ——欢姐。 能让摄政王府的二公子称一句姐姐的人,这个天下总共也就那么几个。 舒安看着长姝,瞳孔微缩。 目光落在长姝身上,凝固了一瞬,却又不着痕迹的挪开,只是看着穆修齐。 “穆修齐——”一字一句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咬牙切齿:“难不成你要躲在一个女人身后?” “本少爷乐意,你管得着吗?” 第二十七章:过来查案的 长姝伸手拦下身边神采飞扬的少年,偏过头看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兄让我来的。” 看长姝依旧望着他,穆修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舒安:“欢姐,军器监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中,都察院奉旨查案,查出来的证据表明凤阳城这儿有一座铁矿,有人瞒着朝廷私底下在秘密采矿锻造兵器,都察院过来查案的人连着死了三批,账本也不见了,所以王兄才会命我前来查明此事。” “贪污案?私下铸造兵器?” “原本是贪污案的,后来查着查着就变了调了。”少年神色微苦:“欢姐——” 长姝偏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少年顿时愤愤不平的开始告状:“你都不知道王兄他有多过分,说什么是信任我、对我委以重任,却叫我一个人涉险,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账本的嘛,我乔装打扮被人抓了进去开矿,好几次都差点回不来了。” 长姝脸色微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她的脸色,似乎是知道她因为什么而生气一样,小声辩解了一句:“我还是很珍惜我的小命的,没有冒险,你知道的,我做事一般都会考虑一下后果。” 长姝不知不觉的往后靠在了树上,嗯了一声:“你继续说。” 穆修齐愈发添油加醋的开始告状:“我好不容易偷了账本逃出来,人还没走远就被人发现了,然后一路逃亡到了现在。” “本来那些人也抓不到我,他们连我的踪迹都找不到,可是后来他来了……”少年下巴微扬,示意她看舒安:“……他就是追杀我的罪魁祸首。” 长姝转头看向舒安:“这件事是舒家的人干的?” “是。” “不是。” 话音一前一后的落下,穆修齐抬眼看着他,目光桀骜,布满了挑衅:“真要不是你追杀本少爷干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跟着大都护在西南都护府镇守吧,嗯?都尉大人?” 舒安目光阴森森的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二公子这个时辰也应该在京城。” 穆修齐眉梢微扬:“是啊,我在京城,所以就算你杀了我,朝廷也查不到你的身上对不对?” “说不定某些人还能够趁机把罪名推到摄政王府的头上,说我父王和王兄意欲图谋不轨,私下筹谋,如今事情败露,派我这么个纨绔子弟前来毁尸灭迹是不是?” “那万一有人问了,我一个纨绔子弟怎么能担此大任,怎么能让父王和王兄如此信任了,你们也可以说,纨绔子弟从始至终都是我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本少爷说的对否?” 舒安眼底划过一抹杀意,突然冷冷的下令:“来人,把他们两个都拿下。” “是。” 四面八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聚拢过来一大批黑衣人,少年神情瞬间充满了惊吓:“怎么来的这么快?” 长姝转眸看向他,眸色幽深:“怎么回事。” 穆修齐无辜的看向她:“我不知道啊,那我的人明明把他们都引开了,他们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 长姝额角都跳了跳。 来不及考虑更多,长姝一手拎着篮子,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抹,眨眼间一排银光闪过,瞬间放到了十来个人。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长姝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头痛,想也不想的拉着他往身后退去,一边就想要命人动手。 但是她还没有开口,眼前就先划过一抹绛红色的身影,像一道风一样从她身后冲了出去,红色的身影从人群中席卷而过,像是一抹飓风,黑衣的杀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穆修齐一脸赞叹的模样:“欢姐,你手底下的人武功都好高啊。” 长姝不置可否,拉着他安安静静的退到一边看着。 姚桦一刀砍下,猛烈的撞击让舒安受不住力的连连后退,直到撞到树上才停了下来。 舒安一口血喷了出来,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击之下,显然已是受了重伤。 惊骇的看着他,等到对上他眼中赤裸裸的杀意的时候,猛的转过头:“公主殿下。” 姚桦手中的刀停在了半空。 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着长姝。 长姝淡笑:“舒大公子是个聪明人。” “欢姐,他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 长姝无奈的看着他:“这个天下能得你叫一句姐姐的人有几个?” 舒安又不是傻子,当然会怀疑她的身份。 少年挠挠头:“说的也是。” 姚桦迟疑道:“殿下?” 虽然姚桦很想弄死舒家的人是没错,但是那天被长姝罚着跪了几个时辰,直接导致他现在不敢擅自做主。 他不想让长姝以为他们对她的命令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舒安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刀锋破空时带来的凌厉劲风从他脸上划过,他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点也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本来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却不想他真的猜对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和一个寻常农女没什么区别的人,居然真的是当朝嫡长公主,宸欢公主。 “公主殿下当真要杀我不成?”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穆修齐看着他:“你不一样想杀了本少爷嘛。” “怎么,就你杀别人杀得,别人杀你就杀不得?” “我是朝廷命官。” 少年嗤笑一声:“本少爷还是皇族,你不一样想要杀了本少爷嘛。” “你想要不着痕迹的杀了本少爷,将罪名推到摄政王府的头上。如今欢姐一样可以杀了你,再将这件事情推到你镇南都护府舒家的头上。” 长姝淡淡一笑:“这个主意不错。” 少年一脸认同的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舒安顿时哑然。 他知道穆修齐说的是真的,就算他死在了这里,也没人会说什么。 人们只会好奇,原本应该待在镇南都护府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凤阳城,为什么又恰好是在彻查军器监贪污案的紧要关头。 到时候只要有心之人稍加引导,这口锅扣在舒家头上拿都拿不下来。 第二十八章:留下来住一段时间 长姝问道:“你追杀修齐是想要账本?” 舒安犹豫了一瞬,在姚桦阴冷的目光下,终于点了头。 长姝从容转身,淡漠开口:“姚桦,再不回去玄墨就该怀疑了,你动作记得利落些。” 姚桦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了下去。 舒安连哼都没哼上一声,整个人就已经血溅三尺。 到死他都不敢相信,他会死的这么简单,又憋屈。 他的生死,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句话而已。 姚桦撇撇嘴,不屑的开口:“这样的破身手也敢来做这种行刺的事情,还真是不怕死。” “他已经死了。”穆修齐呆滞的看着长姝:“欢姐,你还真把他杀了?” “不然呢?” “他是舒家的长子,舒兆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姝瞥了他一眼,先吩咐姚桦把痕迹给处理干净,这才回答他的话:“他不会善罢甘休又怎么样?” “这里是辅国大将军墨玄珲的地盘,凤阳县令又是谢钰,舒兆闹不起来。” “舒安就算是死了,他也只能够是在镇南都护府被人暗杀,绝对不可能死在凤阳城。” “如果他真的死在凤阳城,舒兆因此而闹起来的话那就更好了,朝中看不惯舒家的人不少,这个时候绝对不会介意踩他们一两脚的。” 穆修齐脚步一顿。 之前的感触并不深,直到现在他才真真切切的明白,当年太子皇兄和皇后婶婶的死对他的欢姐影响有多大。 就好像,曾经那个哪怕对待最低等的宫人也依旧善良温柔的姐姐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长姝没注意到他的出神,一边朝着家里走过去,一边淡淡道:“军器监的案子我略知一二,既然你王兄让你在查,那你就继续查下去,我派几个人保护你,直到你和你王兄交差再让他们回来。” 穆修齐连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 “欢姐,这件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我让人把证据送回京城就可以,不用亲自回去。” “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长姝道:“不可以。” 少年顿时委屈:“为什么不可以?” 长姝看他:“墨玄珲墨将军在我家里住着,你若是也跟着去的话,我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穆修齐眼珠子转了转:“那我就假装不认识你好了,就说……就说我路过此地被人追杀,你救了我。” 长姝笑了笑:“墨将军也是用的这个理由。” “不过他的理由看起来比你的可信一点,毕竟他是昏迷不醒的被我捡回去的,而你是活蹦乱跳的跟着我回去的。” 穆修齐脸色一垮,见说不通她,顿时就想耍赖。 但是长姝对他何其了解,在他说话之前,长姝就先提了条件:“要住几天也没关系,装就要装的像一点,泄露了我的身份坏了我的事,我让世子回去关你禁闭。” “哦!” “还有,记得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封号。” 少年乖巧点头:“我知道了,长姝姐。” 玄墨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得如此的猝不及防。 毫无预兆的,马甲就有被扒掉的危险。 虽然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长姝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他的身份,但他觉得自己表现出来的应该是比较温和老实的性情,应该没有人会把他和镇守边境的铁血将军联系到一起。 可关键是,长姝虽然没有见过他,他受封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之后曾经回过京城一次,摄政王府这位骄傲恣意的小公子却是见过他的。 原本看着长姝迟迟没有回来,玄墨心里都有些担心,就怕又有什么人想不开去找她的麻烦。 他打算出门去找一找,走了没多远,就见到沿着山间小路慢慢悠悠的走回来的人。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少年。 之所以是看上去有些眼熟,而不是很确定,完全是因为这位少年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差别有些大。 至少玄墨没有见过他那么狗腿的一面。 是的没有错,就是狗腿。 穆修齐手里拎着长姝原本拎着的菜篮子,一路跟在她身后,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脸上的神色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温软有多温软,全然不复之前在京城见过的桀骜不驯,高高在上。 玄墨顿时就是一呆。 摄政王府的这位二公子,他们之前可是在京城中见过面的,万一这位二公子一不小心喊漏嘴了…… 不对啊! 玄墨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喊漏嘴了就喊漏嘴了,他又没说过他是什么人,长姝姑娘也没问过不是? 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不是应该好奇为什么这位二公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吗? 玄墨脸色看着很淡定,也很沉稳,实则内心戏特别多。 他担心的这一切通通都没有发生。 少年跟着长姝回来,很勤快的提着一篮子野菜,走的近了,看见站在门口迎着他们的玄墨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长姝。 “长姝姐,这位是——” 长姝淡定回答:“他叫玄墨。” 说完了,她又指着修齐,介绍道:“这是修齐。” “修齐想要在这里住几天。” 穆修齐笑的乖巧极了:“玄墨大哥。” 玄墨嘴角一抽,有些闹不明白眼下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位二公子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到凤阳城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还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说句不好听的,他在世子和摄政王面前都没有这么乖巧。 莫不是也跟他一样隐瞒身份来这里的? 还住进了同一个地方,这会不会也太巧了一点? 玄墨颔首,有礼的点了点头,内心无限猜测,表面上却是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长姝看着,只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莫名的觉得有些幼稚。 她干脆打了个招呼,进厨房做饭了。 趁着长姝进厨房做饭的功夫,他拉着少年躲到院子里,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穆修齐无辜的看着他:“我过来查案,被人追杀的时候恰好叫长姝姐看见了,她救了我。” “大将军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结案,到此为止 玄墨笑了笑:“巧了,我也被人追杀。” 穆修齐稀奇的看着他,神色很是不可思议:“这是谁这么想不开啊?” 玄墨转过头看向长姝,见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里,便说道:“三殿下。” 穆修齐闻言更是乐了:“那还真是巧,追杀我的人就是舒家的人。” 顿了顿,他又凑到玄墨的耳边,低声说道:“大将军,凤阳城也是你辖下的地方吧?” 玄墨见他这么鬼鬼祟祟的模样,奇怪道:“怎么了?” 少年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的说道:“那个……我不是奉王兄的命令过来查案的嘛,然后,舒家派来追杀我的人被我弄死了,我怕到时候大都护会怪罪下来。” “当然,大都护怪罪下来我是不怕的,可你也知道,皇叔宠着容妃娘娘,倘若叫容妃知道了,只怕是会记恨上我,万一叫她在皇叔面前吹一吹枕头风,那我岂不是惨了。” 玄墨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背这个黑锅?” 少年有些心虚,笑容看起来更加腼腆乖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你是皇叔的肱骨重臣,皇叔信任你,我就不一样了……” “毕竟皇叔他看起来不是特别喜欢摄政王府的人。” 玄墨无语。 对上少年一脸恳求的表情,他哑然失笑:“人是你杀的还是长姝杀的?” 穆修齐听见他这样的称呼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无论是眼前这位大将军还是他欢姐,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是那种会轻易与人交好的性子,可是长姝这样直呼其名的称呼听起来却显得很亲密。 心中感到奇怪,听见他这样问话少年还是毫不犹豫的揽了下来:“当然是我干的。” 玄墨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他并不介意自己和舒家关系僵硬一些,所以他点头应了下来:“好,我替你摆平这件事情。” 少年喜笑颜开:“那我就先谢谢大将军了。” 玄墨摇了摇头。 长姝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厨房里传了出来:“都过来帮忙。” “来了。” 看着穆修齐听话的跑过去,玄墨眸中划过一抹温和,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 谢钰最近的日子过的比较糟心。 不仅仅是因为郭家命案,还因为任性的殿下。 他是谢家的继承人,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完全是为了替公主殿下保驾护航,免得有不长眼的人给她添了麻烦。 一旦他需要调动,只需要谢家的人在京城中稍加运作一番,皇上会很乐意把他调回京城。 所以谢钰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完成公主交代下来的任务,并且必要的时候为公主殿下收拾烂摊子。 不管是在京城还是跟着公主殿下来了凤阳城,谢钰一直都游刃有余,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他。 直到军器监贪污一案,都察院接二连三的在凤阳城折了不少人进去。 谢钰自己本来就在查这件事情,并且他都已经查清楚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摄政王世子会把那位小公子派过来,硬生生的打入了敌人的大本营,并且成功的搅乱了他的一系列布置。 他派去追查账本的人没把账本带回来,倒是把公主殿下身边的影卫统领带了过来,连带着带过来的还有一具尸体。 饶是谢钰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在面对这具尸体的时候也不免有些乱了方寸,只觉得头痛。 而且还很烦躁。 这可是舒家的长子,舒家未来的当家人,皇上那里都过了明路的未来舒家家主。 就这么死在了他的地方。 谢钰面对着那具尸体,沉默了很久。 姚桦完全没把他的忧虑看在眼里,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又把长姝和穆修齐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殿下的意思是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军器监贪污一案只怕还会牵扯出更大的麻烦,殿下想要对这件事情追查到底,并且把查出来的结果栽在舒家的头上。” “不管结果是个什么样,都必须是殿下想要的那样。” 谢钰抬眼看他:“倘若此事舒家是冤枉的,也要把舒家扯下水吗?” 姚桦扬了扬唇,殷红的唇瓣和他眼角的曼珠沙华一个颜色,红的滴血一般:“谁不冤枉?” “温家不是冤枉的吗?太子殿下不是冤枉的吗?” “就连殿下身上的伤……” 谢钰打断了他的话,淡道:“我知道了。” 他坐在桌前,淡淡道:“我会照着殿下的意思去做,还有,郭家灭门案已经结案了。” 姚桦微怔。 “我上书刑部,这件事情已经结案了,动手之人是一个江湖人,因为曾经受过温将军的恩惠,他知道是郭家出卖了温将军于是怀恨在心,在他们的饮水中下了毒,灭了郭家满门。” 姚桦皱眉:“你这靠谱吗?” 谢钰嗓音平静,平静之中甚至透着些无情的意味:“那人本来就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中沾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他坏事做绝,却有一个十岁的妹妹,被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没见过半点血腥。” 谢钰抬眼看着姚桦:“他妹妹如今在我手中,我承诺了他护着他的妹妹,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一世无忧,你放心,口供我已经串过了,唯一的软肋被我拿捏在手里,那人不敢改口。” “墨玄珲墨大将军改名易姓到了殿下身边,日前宫中有人在查探公主殿下的消息,只怕他是怀疑到殿下身上了。” “虽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怀疑,但是郭家一案到此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和殿下没关系。” 姚桦皱眉:“有人在查殿下?” “东宫的人,未央宫的人,长乐宫的人,这些人对殿下十分了解,许多老人甚至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心早都偏到了殿下这边,有人要查殿下他们自然会警惕。” “公主殿下离宫的时候在宫中大闹了一场,借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之死,以她会触景伤情见了这些下人会难过为由,硬生生的把那些人送出了宫。” 第三十章:对他长姝姐有那么点意思 “剩下的人,就只有皇上跟前伺候的人,但御前的人,嘴巴本来就紧,殿下的身份不会泄露。” 姚桦语气不屑:“就算泄露了又怎样?” “不怎么样。”谢钰抬眼,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糟。” “若是我所料不差,殿下在凤阳城不会住很久,等到该死的人都死了,她自然而然的就会离开。” 姚桦一愣:“该死的人?谁?” 谢钰淡道:“当年娘娘病逝是宫中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娘娘是被皇上赐死的。” 姚桦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去未央宫传旨的人,容妃是一个,清平县主那日也恰好在宫中。” 姚桦倏地抿紧了唇,死死的掐着掌心,只恨不得把那些人都杀干净。 他还记得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那一瞬间的怔忪,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身上的气息却是那么的悲哀而又绝望。 眼底的沉痛色泽,他以为是因为殿下对皇后娘娘逝世而感到伤心难过,可是,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不是因为皇权倾轧,兄弟阋墙,而仅仅只是因为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容不下一个于民间声望极高的外戚家族呢? 连带着他也容不下发妻,容不下一个天赋异禀、在百姓口中有着经世之才的长子。 他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所以才会安排好一切为公主殿下留一条生路。 那一场大火烧光了东宫的一切,也将太子手中的势力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交到了公主的手中。 姚桦闭了闭眼,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一晚就和一场噩梦一样,雾里看花般不太真切,更是觉得不够真实。 “你的意思是说……清平县主也参与了此事?”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谢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答案,姚桦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荣郡王府降爵承袭,府中倘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就只会一代不如一代,眼睁睁的看着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他们却什么都得不到,他们自然得想想办法。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从龙之功还要大的功劳呢? 皇上忌惮太子,可太子偏偏又是储君,其他人想上位就必须除去太子这块绊脚石,他们这些早早地就站了队的人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替自己的主子把太子拉下来。 姚桦低低的道:“若早知会有今天,我宁肯太子殿下早早地夺了那个位置。” 谢钰眸中划过一抹恍惚之色。 太子……那是他曾经真真切切的想要将满腔忠诚都付与的人。 那样的男子,龙章凤姿,惊才绝艳,让整个谢氏家族都心甘情愿的为之折腰。 他轻声道:“太子殿下他……不会那么做的。” 姚桦苦笑。 “那现在怎么办,我要配合殿下的行动吗?” 谢钰皱了下眉:“殿下行事有分寸。” 他看了眼姚桦带过来的那具尸体,语气有些低沉,像是在压抑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舒家行事不择手段,我们却不能够没有底线,既然他已经死了,把他的尸体送回去给镇南大都护就可以,没必要与一个死人为难。” 姚桦沉默了许久,点了点。 长姝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纠结,最近她身后跟了条小尾巴,上哪儿都跟着,这让她有点不习惯。 长姝院子里的梨花谢了,院内少了些颜色,她就去山上移了些花木回来。 恰好她药房里的药用完了,这个时候也过了采摘的季节,长姝便想着要去镇上的药铺里买一些回来用。 她去村长家借了他们的牛车,准备去镇上看一看。 玄墨自告奋勇的给他驾车。 牛车和马车都差不多,对玄墨而言没什么难度,对于一个能够驯服草原上最烈的烈马的战将而言,一个小小的牛车简直是不值一提。 玄墨要去,穆修齐更是不肯落下。 他在他长姝姐这里待了一段时间,隐约看出来了那么点东西。 墨大将军在朝中素来以铁血手腕著称,朝堂上也一向以冷面示人,不管这是不是他的伪装,总而言之他对长姝的态度就很温和。 落在少年的眼底,他觉得墨大将军可能对他长姝姐有那么点意思。 虽然双方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是少年坚定的认为,这位墨大将军定是对他欢姐图谋不轨。 要知道,在整个大胤朝,上到皇帝陛下下到普通的百姓,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得到过他的好脸色。 他欢姐是第一个。 少年对他防备得紧,而且还防备的不着痕迹。 玄墨没有发现,或者说,他发现了也没怎么在意。 反正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态。 长姝只当他玩心重。 坐在牛车上,穆修齐脸上还带着些新奇之色,他盘膝坐着,看着前边赶车的男子,看起来单纯无害:“墨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赶车的?” “车夫这种身份,你居然也适应的这么好。” 玄墨头也没回:“你想学?” 少年摆摆手:“不用了。” “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爹爹和我大哥没少逼着我学这学那,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 长姝淡笑道:“技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 少年脸色一垮:“我知道啊,长姝姐,我在家里的时候被人每天教训,比如我大哥就经常这么说,你不是也要学着他们来教训我了吧。” 长姝莞尔:“我不教训你。” 玄墨插嘴:“大概是因为你经常闯祸,所以才会被人教训吧。” 少年瞪了他一眼:“胡说,我这人从来都不闯祸的。” 长姝看着他们斗嘴,突然就插了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各自回家?” 玄墨瞬间一静。 穆修齐脸色一苦:“长姝姐,我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好不好,我可以付给你住宿费。” 长姝看他:“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少年张了张嘴:“那是因为……” “嗯?” “反正我就是不想回去。” 第三十一章:药铺 长姝抬眸浅笑,目光柔和:“你是不是闯祸了所以不敢回去?” “没有啊。”穆修齐托着下巴:“我就是觉得这里挺好玩的,长姝姐,你想不想去山上狩猎?” 长姝淡笑着点头:“去的话倒是可以,正好这个时候山上有不少可以用来入药的花,我原本就打算进山一趟摘些回来,你若是想进山的话倒是可以与我同行。” 玄墨不解:“你需要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药铺里买?一般的药材药铺里应该都有卖吧,我记得村里附近的山上都是有猛兽的。” 长姝不在意的道:“药铺里买的终究不如我自己亲手炮制的来的好,而且有些药药铺里不见得有。” “我上一次进山采药的时候就发现尧山那一处峭壁上生长着几株年份久远的钩藤,钩藤这种东西比较常见,可若是想要找到年份够的,就非得往深山老林里去不可。” 说起药材,长姝眉眼都柔和了许多,像是在说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看得出来她对这些东西确实是很喜欢。 两个人都没再继续开口。 玄墨暗自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派个几人保护她一下,毕竟悬崖峭壁什么的听着就很不靠谱,这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了,还不得粉身碎骨啊。 但是长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劝下去,他知道这种可遇不可求的药材对一个痴迷此道的人有多大的吸引力。 少年狐疑的看着长姝。 他欢姐要一味药材还需要自己亲自涉险吗? 只要她想要,不管多罕见的东西下面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送到她手上,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就算再怎么喜欢,她看多了也应该习以为常了吧。 碍着玄墨在场,穆修齐把疑问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永福镇,这是凤阳城下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城镇,镇上人口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也看得出来这里还算是繁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长姝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缓步朝着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向两人介绍。 “永福镇地处凤阳城以东,因着温家镇守边境,千百年来从来没被战乱波及过,一直都风调雨顺,这里的百姓都认为他们这里是一个福地,是有福气的地方,所以干脆改了名字叫做永福镇。” 说到温家,少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的神色。 长姝此刻讨论着温家,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在这里说话,神色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 穆修齐收回目光,稍稍抬眼,就看到玄墨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心中微惊,脸上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看上去单纯无害。 难怪长姝姐说他是为查郭家灭门案而来,看这个样子,这位大将军只怕早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但是长姝没什么表示,少年便也只当做不知道。 长姝走进药铺,熟络的冲着长案后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打招呼:“李大夫,我又来买药来了。” 李大夫闻言抬头,看见她的一瞬间,略显严肃的一张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长姝姑娘。” “这次想要些什么药?” “我们这里昨天刚回了一些地精,是商队从西域那边带回来的,你要不要?” 长姝唇角微扬,看上去很高兴:“当然要,你这里有多少我要多少。” “而且,我还需要一些石斛,其他的药材我都给你列出来了,老规矩。” 长姝把手中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递过去,笑道:“我前些日子看见尧山那里有一些百年的钩藤,过几日我去采了回来,也给您这儿送一些过来。” “那感情好。”李大夫接过长姝递来的信纸交给药童让他去抓药,自己把桌上刚刚捡出来的药包好,亲自迎了出来:“走,去后院聊聊,你上次给的那张药方我觉得有一味药剂量大了点,一直没敢用,怕出事。” “还有你送来的驱虫药,我研究了一下,发现里面你加了落回,你是怎么想到的?” 要不是顾忌着长姝是个姑娘家,李大夫只怕就要忍不住亲自上手抓着它往后院拖着走了。 长姝也不跟他客气,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留下两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墨大哥,长姝姐走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玄墨收回落在长姝身上的目光,淡淡道:“她和李大夫讨论医理,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会结束,不然你先去外面玩一会儿?” “那你呢?” 玄墨笑笑:“我等她。” 穆修齐顿时道:“那我也等她。” 玄墨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认真的神色,又转过头看着药铺里人来人往似乎忙碌的样子,提议道:“我们去对面的酒楼里等她吧。” “对面那间玉溪酒楼?” “嗯。” 少年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却什么也没看见,他长姝姐看样子是已经把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神色不免哀怨了许多,垂头丧气的应了下来:“那好吧。” 玄墨看着他这副模样,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转身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药铺。 长姝踏进后院,却并没有如两人所想的一般在和李大夫讨论医理,而是被李大夫引着去见了一个人。 布置清幽却不失野趣的院子里,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一处花圃前,听见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抬头,看着那个款款而来的素衣少女,轻轻一笑:“长姝。” 长姝在他面前站定,又看着站在一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李大夫,微微皱眉:“师兄?” 知道她这是在问他怎么回事,凤清微笑道:“我请李大夫帮我个忙,报酬便是药王谷的一部药经。” 事实证明,只要是真心痴迷于医术的人,没有人能够拒绝药王谷医书的诱惑。 “原来是这样。” 长姝淡道:“李大夫,我和师兄说几句话。” 李大夫原本对自己的行为就感到很愧疚,觉得很对不起长姝,因为这位白衣公子说他和长姝姑娘是师兄妹,他有事情要告诉长姝姑娘,但是又不能被别人知道,所以李大夫才决定帮了这个忙。 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事情做了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妥。 看长姝姑娘这有些冷漠的态度,似乎和这位公子说的有些不一样。 第三十二章:盗药,东秦之人 原本还以为长姝会发火,可是长姝偏偏什么话都没有说,这让李大夫更加愧疚了。 “那我在外面等着。” 凤清看着李大夫走出去,确定他走远了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他才轻轻叹了一声:“此事一过,李大夫怕是再难得到你的信任。” 长姝对他这话没什么反应:“师兄怎么来了?” “有件事情,特地前来告诉你一声。” 凤清不疾不徐的开口,语气温雅:“前些日子有人闯入药王谷,试图偷盗封存在谷中的三大奇毒之一的醉生梦死,被守卫发现之后之后自裁了。” “我后来查了一下,发现那人来自东秦。” 长姝皱眉:“东秦?那人来自朝廷还是江湖?” “朝廷。” 凤清淡道:“东秦的帝王登基十余载,派过去的探子却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如今东秦的朝廷是左右丞相在把持着朝政,据说左右丞相对他忠心耿耿,他从未上过一次朝,朝中却并没有生过什么乱子。” 长姝语气淡漠:“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东秦的帝王今年二十五,登基已有十二年。” 凤清颔首:“确实如此。” 十三岁便登上帝位的少年,十余年不曾露面却能够让朝中众人都老老实实的,这位皇帝陛下显然不容小觑。 饶是凤清,心中多少也有些忌惮。 “药被人偷走了?” “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凤清微微一笑:“醉生梦死这种药必须装在特殊的盒子里,否则要不了两天就会彻底的失了药性,我在盛药的盒子上动了些手脚下了焚醉香,又养了几只引香虫,顺着痕迹一路追踪过去,发现药最后停留的地方在胤朝宫廷大内。” “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胤朝皇宫的事情,我总会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长姝豁然变了脸色:“你……” 东秦的人盗了药,却将药留在了胤朝宫廷之中,且先不论宫中的人是怎么会和东秦的人有牵扯的,就光说这其中的暗含的深意—— 这种能叫人的身体一日日衰败,变得神智昏聩虚弱嗜睡,最后在无边的梦魇中悄然身亡的毒药,宫中的人是谁拿走了,又想要用到谁的身上? 风清倚着长栏,看着她如今发火的模样,目光依旧温柔,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冷眼旁观的凉薄:“长姝,宫中有人想要弑君夺位,这对你而言难道不是更好吗?” “还是说,你心中依旧牵挂着皇帝陛下,依旧还在乎他的死活?” 长姝下意识的反驳:“我不在乎。” “是吗?”凤清轻笑一声,通透的目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逼视:“醉生梦死没有解药,你若是撒手不管,中了毒的人最多活不过三年。” 倘若真的不在意,她又何必这么急着否认。 不管怎么样,至少嫡长公主宸欢在宫中确实是荣宠无双,这么多年的宠爱不是假的。 哪是一腔真心是作伪,可宠爱却是真真切切的有过。 长姝垂眼,清曜的瞳眸眸光有些阴晴不定。 凤清说道:“倘若只是对付一个宫妃或者说其他的什么人,幕后之人断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费尽心思偷到了药材,想要用在谁的身上不言而喻,倘若皇帝陛下因此而送了命,药王谷定然不会认下这件事情。” “药王谷的药用在了一国之君的身上,这对于药王谷而言是一场滔天祸事,药王谷不会承认,也不能承认。” 凤清抬眼看着长姝:“所以,长姝,你要回宫吗?” “皇帝陛下的生死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长姝转身,沉默的站在一束花束前:“我回去又能干什么?他有了能够取代母后的妃嫔,也有了能够代替太子皇兄成为储君的皇子,我不过是一个公主,无权无势,回去看他们在我面前上演父慈子孝,夫妻恩爱的戏码不成?” “我若是回去,便再也无法脱身了。” 凤清眼中带着笑意,眉眼间的神色似乎已经笃定了她会做什么决定一般,但是长姝并没有看到:“你可以好好考虑一番,三思而后行。” “不管你想做什么,药王谷终究还是站在你身后的。” “师兄希望我能够回去?”长姝微微偏头:“莫非师兄是来劝我回去的?” “当然不是。” 长姝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她说道:“这件事情我会考虑,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凤清无所谓的点头。 只要她愿意回去就好了,堂堂嫡公主,总不能一直用个医女的身份流落在外面。 “我听说你收留了两个人。” 长姝淡淡道:“随手救下的罢了。” 她偏头看着凤清:“师兄一向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今天这么一反常态的操心这么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意识到自己问的似乎确实有点多,凤清顿时摇了摇头:“随口问问而已。” 长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穆修齐靠在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对面的药铺,始终不见人出来,他便有些焦急:“墨大哥,长姝姐每次和人谈论医理也都是需要这么久吗?” 玄墨慢条斯理的坐在窗户边喝茶,动作优雅,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从他的身上半点也看不出来沙场武将的粗犷与豪迈,听到他这么一问,玄墨放在手中的茶碗,不紧不慢的摇头:“我这也是第一次跟她到镇上来,不知道她需要多久。” 少年托着下巴,无聊的开口:“医术那东西有什么好讨论的,长姝姐再这么耽搁下去,午膳的时间就要过了。” 玄墨抬眸看向窗边的少年:“二公子喝酒吗?” 少年摇头:“我就喝过一次。” 想起当初喝过的那一次酒,少年遗憾的摇了摇头:“王兄说我喝醉酒会撒泼,不准我喝多了。” 玄墨支着额看着他,语气透着些蛊惑:“那你要不要来喝一次?” 少年看上去有些意动,但是神色犹豫,似乎还在顾忌着什么。 ———————— 我已经放弃了,我说的话你们都不要当真,更新什么的,随缘吧 第三十三章:套话 玄墨轻笑道:“你在这里喝了世子也不会知道,怕什么?” 穆修齐摇头:“万一我酒品真像王兄说的那么糟糕,我在这里喝醉了你和长姝姐要怎么把我带回去?” 玄墨支着额,慢悠悠的往茶碗里又添了些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那就找人把你扛回去好了。” “横竖你长姝姐也没有问过我的身份,我找个影卫把你扛回去,想必长姝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少年毫不犹豫的开口:“那不成。” 那他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倘若叫人这么扛回去,他英俊潇洒的形象就真的渣都不剩下了。 玄墨笑了笑,没再说话。 等待的时候是有些无聊的,但是玄墨是个耐心极好的人,所以他也不像穆修齐这般焦躁,慢悠悠的坐在桌边品茶,明明是酒楼里再普通不过的茶叶,到了他这里就像是在喝什么绝世香茗一般。 穆修齐忍不住就有些好奇:“墨大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玄墨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少年托着下巴:“好奇啊,我见过的武将都是比较粗犷的那种,虽然举止说不上粗俗,却也不像墨大哥你一样。” “光看气度,你似乎比我王兄还要更甚三分。” 玄墨微怔,随即又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家里就是普通人,只不过从军的时候和人学了些为人处世的礼仪罢了。” 玄墨似乎并不怎么想谈这件事情,他起身走到窗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药铺里的情形。 玉溪酒楼只有三层楼高,他们如今正是在二楼靠窗的一处雅间里,没办法看到药铺里的情景。 玄墨目光一扫,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又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少年:“这永福镇看起来倒是挺热闹的。” 少年的声音清朗,听起来却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长姝姐都说了啊,这里既无天灾又无人祸,百姓生活安定看上去自然就要繁华一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确实是不需要奇怪。” 玄墨坐在窗口,托着腮看着药铺门口,一边随口问道:“二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穆修齐想也不想的就开口:“等我王兄传信给我再说。” “王兄说京城中这些日子并不怎么太平,让我出京避避风头,免得什么时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这倒是像穆修文说话的风格。 想着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冷峻男子,玄墨轻笑道:“你王兄说得有理,确实是得当心。” 玄墨提起酒盏倒了一杯,不着痕迹的往他那边推了推:“这个果酒味道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穆修齐抬眼看着他。 玄墨笑了笑:“一杯而已,玉溪酒楼的这个果酒产自邀月山庄,邀月山庄的酒品类繁多,向来受人追捧,你应该也听说过才对。” “邀月山庄?” 穆修齐有些惊讶。 他确实是听说过,摄政王府中就有不少宫廷贡酒是产自邀月山庄,可他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酒楼中也会有邀月山庄的果酒。 他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 玄墨嘴角微抿,压下唇角上扬的弧度,介绍道:“邀月山庄就在泽溪县,地处大胤朝西北方,产业遍及天下,他们的商队基本上每隔半个月左右就会来一次边境,或者是金银交易,或者是以物易物,总而言之他们的好东西不少。” 少年点头。 看他不自觉的端着酒盏喝了一口,又喝一口,仿佛根本就忘了他喝的是酒而不是果汁一样。 玄墨一边给他满上,一边淡笑道:“其实长姝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设法与邀月山庄做交易,我之前听她和李大夫说话,似乎是说需要一些地精,要是我没有弄错的话,她说的地精又名肉苁蓉,是长在荒漠里的一味药材吧?” “邀月山庄的人偶尔会穿过沙漠去更遥远的西域,说不定他们手中就有不少。” 少年点头:“邀月山庄的人手里宝贝东西是不少,我之前听王兄提起过,他还说邀月山庄的庄主傅文和是个经商奇才,若是有机会他都想要见一见了。” “那你见过吗?” 少年摇头:“我没有见过。” 玄墨继续给他斟酒:“我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少年语出惊人:“长姝姐肯定见过他。” 玄墨一顿,抬眼看着少年已经不甚清明的眼神,嘴角微扬:“你怎么知道她见过?” 一边问,他一边又给少年倒了杯酒。 这是邀月山庄的青梅酒,酒香清冽,闻着像是青梅的味道,喝起来也是酸酸甜甜的和果汁一样,但是这种酒后劲十足,酒量不怎么好的人一般都受不住。 但很显然,这位二公子不说沾酒即醉,至少酒量是不怎么好的,两杯酒下来人就已经迷迷糊糊了。 “我就是知道啊,我和长姝姐关系最好了。” 玄墨哑然失笑,语气都透着敷衍,显然是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你们认识才几天,这就关系好了?” “我和长姝姐认识很久了。” 少年一边说着,慢慢的就趴到了桌上,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滑:“王兄是太子皇兄的伴读,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父王和王兄一起入宫,在太子皇兄的东宫里经常就可以看到长姝姐。” 玄墨目光微凝。 所以,长姝出身宫廷? 那边少年还在继续开口:“我性子暴躁,经常被人用话一激就容易闯祸,偶尔王兄兜不住的时候,都是长姝姐给我求情,有她护着,我少挨了许多揍。” 玄墨觉得,他似乎知道长姝的身份了。 可他还有一个疑问,如果长姝是宸欢公主,那宫里这个又是谁? 他想了想,问道:“你和太子关系很好吗?” “还成。” 少年努力的睁开眼睛:“我和欢姐感情更好一点,至于太子皇兄……他只能远观,只适合被人搁神坛上放着。” “欢姐……宸欢公主吗?” 少年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乎乎的,这些对话都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一样,连声音都有点飘。 他睁大了眼睛,觉得眼前都天旋地转,不停的在晃动:“欢姐,欢姐她……就是……” 第三十四章:货物被劫 噗通一声。 少年彻底的趴在了桌子上。 玄墨不经意间抬眼,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他喝的只剩下了一个底的酒壶。 他摇了摇头,神色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遗憾。 本来酒量就差,还这么个喝法,他不醉才怪。 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就要问出来长姝的身份,他却在这个时候醉的不省人事,玄墨看着醉眼朦胧的少年,看他强撑睁开眼睛看向门口的模样,总算是明白了世子为什么不准他喝酒。 根本就不是因为他酒品不好,而是酒量不好。 摄政王府在京城处境不怎么好,估计摄政王世子是担心他喝醉了酒之后嘴上没把门,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这才会禁止他喝酒。 玄墨想着少年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越发觉得长姝就是公主,可他不明白宫里那个是怎么回事。 倘若那个公主是假的,为什么宫里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还有这位小公子……他说京城中这些日子不怎么太平又是怎么回事? 玄墨这般想着,不由自主的偏头看向窗外。 长姝谈完了事,在药铺里转了一圈没看见那两个人,又听到药铺里的药童说跟着她来的两位公子去了对面的玉溪酒楼,便拎着东西离开了药铺。 她刚刚走出药铺大门,就感觉到一道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长姝微微皱眉,拎着手里的东西朝着酒楼里走过去。 刚一踏进屋子,看见那个一向闲不住的少年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的盯着桌上的酒壶,还咂咂嘴,低声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向淡定的长姝都不免觉得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玄墨摊手:“如你所见,他喝醉了。” 长姝皱眉:“我知道他喝醉了,可……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喝酒。” 玄墨很淡定:“看你一直没出来,药铺里人来人往的我们在这里也不方便,就到这边来等你了。” “至于他……大概是将青梅酒当成了果汁,喝了一口就有点不受控制,恰好他酒量又不太好,一不小心就喝醉了。” 仗着穆修齐这会儿脑子不怎么清楚,玄墨把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好像之前诱着少年喝酒的人不是他一样。 长姝是傻了才会信他在这里鬼扯。 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玄墨的神色瞧不出丝毫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少年喝醉了这么简单。 可长姝却知道,这个少年沾酒即醉,一般情况下一杯就能够放倒他。 而且他喝醉了酒之后最乖了,让干什么干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给他下套的好时候,所以在京城中摄政王府的人都不许他沾酒。 无缘无故的,玄墨会勾着他喝酒? 只是看着玄墨不打算坦白,长姝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原本打算去东市买点菜回来,既然修齐喝醉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长姝看了他一眼:“你把他扛回去。” 玄墨早有心理准备,当下也没有拒绝,抱着喝醉了的少年起身下楼。 穆修齐不喜欢有人离他太近,在玄墨靠近他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掌拍开他,眼看着他有要发酒疯的迹象,玄墨不动声色的在他颈后一拍,少年便软绵绵的垂下了头。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长姝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提着背篓就率先离开了这里。 只是她刚刚离开了酒楼,突然就有一个人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他没注意到还是太心急了,就那么直直的朝着长姝撞了过来。 长姝连忙往旁边避了避,这才险而又险的与那人擦着肩错过。 但饶是如此,长姝也还是觉得肩膀像是被人大力撞了一下,撞得她只觉得骨子里都透着疼。 长姝皱眉,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 玄墨皱着眉,不悦的看着那人,看到那人头都没回的进了玉溪酒楼,玄墨脸色难看的厉害。 但两人都是内敛的性子,做不出来当街大呼小叫的事情,看长姝只是皱着眉,神色隐隐有着不渝,玄墨问道:“长姝?” 长姝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 不自觉的抬手抚着肩膀,长姝只觉得肩膀被人撞了那么一下疼得厉害,她看着那匆匆忙忙消失在视线中的人,淡淡道:“许是人家有什么急事,我也没什么损伤,先回去吧。” 玄墨点头,不自觉的偏过头看向刚刚进了酒楼的人,只觉得惊鸿一瞥之下那人似曾相识。 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这人? 想了许久想不出来,玄墨将这件事情埋在了心底,抱着手上的少年跟着长姝回去了。 这个时候离开的两人都不知道,在玉溪酒楼的三楼,刚刚玄墨和穆修齐还谈过的傅文和就待在房间里。 而刚刚撞了长姝的男人,单膝跪在傅文和身前,神情紧绷:“庄主,已经查清楚了,凤阳城东六十里有一处清风寨,我们这批货就是被他们劫走的。” 傅文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们损失了多少银子?” “三十万两。” 男人说道:“清风寨在日照岭上,日照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官府的人围剿了几次都没成功,久而久之只要他们做的不太过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了。” “这一次我们被劫走的货物价值三十万两,此外还有一尊玉佛,原是雷州林家想要送往京城林家主家太夫人的生辰贺礼。”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又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损失了十个护卫。” 捏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 傅文和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清风寨,易守难攻?” 男人低头:“攻得下。” 傅文和淡道:“我邀月山庄还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货物被劫走,我们没能及时完成交易便算得上是我们违约,货物的损失,以及那些护卫的抚恤金,再加上违约金,都去向他们讨回来吧。” 第三十五章:去青峰崖采药 “剿匪是官府的事情,他们若是愿意好声好气的和我们坐下来谈也就罢了,若是不愿意,就拿他们去找官府领赏金便是,这件事情让东篱去办,你去东秦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把邀月山庄的生意做到那边。” “你亲自去。” 沈为恭敬道:“属下遵命。” 傅文和目光又落到了手中的书页上。 邀月山庄做大之后,已经很久没人敢打劫邀月山庄的货物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温家的人都死光了,少了那些闲着没事就去剿匪的驻军,所以各地的盗匪又猖獗起来。 但是这和傅文和没什么关系,他要做的就是立威。把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寇一次性打怕了,他们就不敢随随便便的打劫邀月山庄了。 长姝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回家后又一头扎进了药房里。 留着玄墨一个人,苦恼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了。 每次长姝一头扎进药房里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混到她身边来的行为简直是傻。 认命的按照长姝的吩咐去煮了一碗醒酒汤给少年灌下去,没过多久,穆修齐就幽幽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一扭头,就被脖子后面传来的疼痛痛的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头痛,脖子也痛。 怎么感觉他好像是落枕了呢。 玄墨听见他的声音,很淡定的转过头看着他:“你醒了?” 穆修齐捂着头,一脸痛苦的开口:“怎么回事?墨大哥,你是不是趁我什么时候不注意把我打了一顿?” 玄墨哑然。 看着少年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玄墨神色悠然闲适:“我没事打你做什么?” “我头痛。” “醉酒之后,头疼很正常。”玄墨道:“邀月山庄的青梅酒后劲十足,你喝的有点多,难免会感到不舒服,睡一夜就好了。” 少年顿时闭了嘴。 让他王兄知道他在外面喝酒了,他只怕要挨揍。 “长姝姐呢?” 玄墨偏过头看他:“怎么,这会儿你不叫欢姐了?” 穆修齐豁然抬头,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他。 整个人瞬间都清醒过来了。 所以他那会儿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为什么他会知道欢姐的事情? 玄墨像是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一般,从容的移开了话题:“长姝在药房里,她好像新得了不少的好药材,如今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那些东西的药性。” 穆修齐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玄墨扬了扬唇,说道:“她还说她要备点药材,我们去青峰崖那边去采药。” 穆修齐翻身下床,听他提起青峰崖,忍不住疑惑的问道:“长姝姐不是说在尧山那边吗?” “她说青峰崖那边有一处辛夷花谷,她要到那里去小住一段日子,而且青峰崖上的有许多药材,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是胜在数量很多,她之前给人义诊的药材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次去正好补上。” 穆修齐抱怨道:“长姝姐行医便行医了,为什么还要给人义诊啊。” 玄墨抬眼看着他:“药王谷的人,不都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吗?” 穆修齐张了张嘴,想说他的长姝姐根本就不是医女,却愣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他的长姝姐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医女,一个大夫,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玄墨见他不说话,也不欺负小孩子:“你还记得你之前喝醉了酒都做了些什么吗?” 穆修齐脸色一僵,默默地抬头瞅了他一眼:“我做了些什么?” 玄墨扬唇:“你不记得了?” 少年一脸你这不是说废话吗的表情看着他。 玄墨也不和他卖关子:“你说太子殿下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穆修齐脸色走马灯似的变了又变,完了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他:“还有吗?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你小时候经常闯祸,都是宸欢殿下为你求情,这才让你少挨了不少揍。” 少年脸色顿时苦了下来,心中一片凄风苦雨。 可不就是经常闯祸嘛。 要是长姝姐知道他说不定已经说漏嘴了,只怕这会儿把他吊起来揍一顿的心都有了。 “我还说了什么吗?” 玄墨微默看着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笑了笑道:“没有,你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恰好你长姝姐又和人谈完了,我们就先回来了。” 穆修齐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松口气。 不管了,既然墨大哥说他没有说漏嘴,那他就没有说漏嘴吧。 长姝这一次没在药房里待多久,她很快就出来了,看见等在门外的两人也没有流露出来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淡淡道:“我要去青峰崖小住一段时间,你们各回各家吧。” 顿了顿,她又说道:“若是实在不想走,就在这里住着也行,反正我是要离开的。” 少年苦着脸,可怜兮兮的唤道:“长姝姐……” 玄墨也是抬眼看她:“我们不能和你一起走?” 他以为长姝是在告诉他们让他们早早地收拾行李,可原来……长姝是在逐客? 因为她要离开家了,所以家里没人招待他们,所以他们需要各回各家? 可玄墨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长姝诧异道:“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我要过去采药,采完药还要在那里多住一段时间,还要把药材处理好,你们跟着我我也没时间陪你们游山玩水啊。” 少年举起了一只手:“长姝姐,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长姝看着他:“你认识药材吗?” 少年一噎。 玄墨道:“我认识一点,略有涉猎,不太多。” “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要去的青峰崖那里离日照岭不远,日照岭上有山匪,那些人劫财劫色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你一个姑娘家去了不安全。” “我好歹也会武功,去了那里说不准还可以保护你,而且如果你需要的药材很多的话,我可以帮你跑腿,可以帮你拿药材。” 玄墨最后总结:“修齐去了没什么用,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力气大,而且还会武功,可以帮到你。” 穆修齐瞪大了眼睛,被他这不要脸的行径惊呆了。 第三十六章:午夜开花 “什么叫我去了没什么用,我的武功也不错好不好?” 玄墨看他:“你还要长姝救你,由此可见你的武功在长姝面前是不怎么样的。” 少年决定不理他:“长姝姐,我力气大,可以帮你拎东西。” “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长姝看他,又看了看玄墨,终于点头:“不许惹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好。” 长姝把她要离开一段时间出门采药的消息告诉了山下的村民,第二天一大早被依依不舍的村民亲自送到了村口,又租了村长家的牛车到了镇上,再从镇上租了马车赶往青峰崖。 青峰崖在凤阳城和淳安府之间,往北翻过一座山就是日照岭,因为有可能遇到从日照岭来的劫匪,风险比较大,所以一般的车夫都不愿意去那里,长姝加了一两银子才让他们松口愿意过去。 三个人挤在马车上,长姝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听着穆修齐在她耳边感叹道:“长姝姐,我怎么感觉这些村民都舍不得你走啊。” 玄墨目光落在长姝身上,听见他这么感叹又转眼看向他,有些好奇摄政王府是怎么养出这么个没一点心眼的公子的。 跟个二缺一样。 “他们不是舍不得长姝,是舍不得这么一个医术好的大夫,长姝治病救人收的银子又不贵,她走了,村民们只怕难再找到长姝这样一个大夫,自然会心中不舍。” 少年不高兴了:“我看他们挺好的啊,你看人能不能简单点,哪有这么复杂。” “他们就不能单纯的舍不得我长姝姐这个人吗?” 玄墨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说:“傻缺。” 穆修齐气愤道:“分明是你看人太龌龊了。” 长姝皱着眉:“安静点,吵什么?” “是他和我吵的。” 玄墨歉意的笑了笑:“我不说了。” 穆修齐更气愤了。 玄墨这么一说,搞得好像是他无理取闹一样。 “长姝姐……” 长姝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乖一点。” 少年一静。 顿时被安抚了,得意的看了一眼神情不渝的玄墨,美滋滋的开口:“好。” 玄墨看着长姝落在他头上的那只手,目光微黯,只觉得莫名的有些不太高兴。 长姝没去在意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托着下巴看着外面。 青峰崖离凤阳城不算太远,他们一大早出发,申时左右就到了青峰崖的山脚下。 长姝下了车,直接沿着小路上山。 “我以前在青峰崖这边搭了几间小木屋,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住几天,这里条件简陋,你们将就着住几天。” 玄墨没意见:“好。” 少年连忙道:“我也没问题。” 长姝不置可否。 等到到了长姝说的那几间小木屋一看,两人都傻眼了。 就那么四五间小木屋立在半山腰上,屋后是一片竹林,屋前几十丈的地方有一条小河穿过,木屋用竹篱笆围着,院子里铺着青石,杂草丛生。 穆修齐还在屋檐下看见了蜘蛛网。 这……这要怎么住? 玄墨倒是没他那么大的反应,看着长姝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走进去,玄墨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淡淡道:“这里需要打扫一下才能住吧?” 长姝点头。 放下手中提着的药篓,她进屋抱了几床被子挂在院子里的竹竿上,看着站在那里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少年,下巴微扬,指着西边的厨房:“那间屋子里有木桶和抹布,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我等会儿进山一趟。” 少年惨叫:“长姝姐,你之前没说要自己打扫房间。” 长姝挑眉:“不想做?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你若是住得下去,我没意见。” “我……” 他怎么可以住这么脏乱的房间? 少年眸光控诉的看着她,还带着一丝丝委屈和不知所措:“……可是我不会。” 摄政王府的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京城中桀骜张扬的小少年,怎么会做这种洒扫的活。 他不会,长姝并不感到意外。 念着他从来没做过,长姝还是颇有人性的安慰了几句:“没事,做着做着你就会了,很简单的。” “东边的几间屋子你随便选,选中了那间你就打扫哪一间,不会的让玄墨教你。” 长姝看着他委屈的模样,有些想笑:“你离开家这么久,应该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才对啊。” 少年委屈:“我娘有派人在我身边照顾起居,以前吃的都是有人送到我手里的。” 长姝有些无奈。 “没事儿,学吧,学会了你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少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看着她铁石心肠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知道她不会改变心意,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跟着玄墨去河边打水了。 长姝转身进了屋。 她几天晚上不打算在这里过夜,所以也不急着打扫。 她拿出药篓,往里边放上几捆麻绳,药锄,匕首,再加上火折子和雄黄,以及一些瓶瓶罐罐,背着就出了门。 恰好玄墨打了水回来,看见她这幅装扮,皱眉道:“长姝,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你打算这个时候出门?” 长姝点头:“天心花午夜开花,我要摘几瓣花瓣入药,今晚不回来了。” “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玄墨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我和你一起?” “修齐怎么办?” 长姝莞尔一笑,看着他这般担忧的样子,说道:“我的安危你倒是不必担心,毕竟我是大夫,在野外采药是时常会有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怕对她来说,前面那一句话才是重点。 玄墨头一次觉得身边这个小少年有些累赘。 穆修齐想说他不需要照顾,他身边有下人伺候,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转,已经乖巧点头:“长姝姐你放心,墨大哥肯定会照顾好我的,你要注意安全。” 长姝笑了笑:“采个药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我走了。” 第三十七章:清平县主被打劫了 玄墨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瞥了眼身边的少年:“你倒是心大,一点都不担心。” 穆修齐笑的无害:“长姝姐是大夫啊,她肯定知道分寸,有危险的事情不会去做的。” 玄墨对他这话不予评论。 一边朝着屋子里走过去,他一边施施然的问道:“公主是去做什么了?” 少年毫无防备,条件反射般的开口:“当然是——” 话音戛然而止。 玄墨偏头,对上他不敢置信的目光,笑了笑:“二公子张扬跋扈的名头我略有耳闻,能让你这么乖巧的叫一声姐姐的,满京城的贵女都没人能做到,凭什么一个普通的医女可以?” “我说的对吗?” 穆修齐咬牙:“你套我的话。” “是你太笨了。” “我……你才笨呢。”少年气的满脸通红,只恨不得上去挠他几爪子。 可惜他打不过,动手了也是他自己被压制…… 深呼吸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憋闷,末了,他又好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玄墨扬唇:“嗯……大概是你喝醉了酒的时候,那个时候才确定的。” 少年气得…… 简直想和他打一架。 …… 长姝坐在青峰崖的崖顶,托着下巴看着远处树林里隐约可见的火光,黑暗中目光有些明灭不定。 日照岭的那帮劫匪在周围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头作案,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可偏偏他们的老巢位置却极为隐秘,官府围剿了多次都被他们给逃了。 长姝对这些人原本没太多的想法,可是偏偏有人不怕死的要在她面前晃悠,长姝也不介意借刀杀人一番。 姚桦站在她后面,垂着眼看着长姝:“殿下。” 长姝轻笑:“太子皇兄和温家还在的时候,边境的这些山匪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头。” 姚桦没接她这话。 “……如今才短短三年,他们就猖狂至此,劫了镇安镖局押送的邀月山庄的货物还不算,如今居然还敢光明正大的打劫过往的路人。” “姚桦,你说,官府是不是太无能了点?” 姚桦轻声道:“他们快要过来了,如果殿下这个时候下崖,只怕会被他们撞上,到时候不好脱身。” 长姝眸光微转:“傅文和不是想要对他们动手吗?你去跟着这些人,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老巢,顺便也给邀月山庄的人留些线索,免得他们想要报仇都找不着地方。” 姚桦领命:“是。” 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长姝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无聊的等着天心花开花的时间。 但是很快的,姚桦去而复返,神色不怎么好看。 长姝偏过头看他:“怎么了?” “他们劫了清平县主的车驾。” 长姝倏然起身:“清平县主怎么会在这里?” 姚桦面无表情的开口:“赵夫人怀了身孕,清平县主担心赵家的人照顾不好自己的女儿,便想着过来照料她一段时间,直到她生产。” 长姝皱眉,很快反应过来:“赵广志的夫人?” “是。” 长姝冷笑:“这下乐子大了。” 姚桦垂眸,压下眸中的思绪,问道:“殿下要救人吗?如果殿下要救她的话,属下可以做到。” 长姝冷冷的反问:“本宫救她干什么?” 清平县主和容妃联手害死了她的母后,她为什么要救她。 长姝又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善人,更不会什么以德报怨,可长姝有几个问题要问她,这个时候她不能让她死。 她看着黑暗中越来越近的火光,神色冰冷:“他们要回去清风寨,必然经过青峰崖,看他们的速度想必是确定了身后没人跟着,并且把痕迹清理干净了,所以才不急着回去。” “子时之前倘若他们不能离开,本宫就会错过天心花的花开时间,再等就要等到明年。” “殿下的意思是……” 长姝看了他一眼,扯着垂落崖下的麻绳翻身下了崖,只留下一句:“记得给本宫把花摘了,用玉盒装好。” 姚桦脸色骤变:“殿下——” 他猛然上前,半跪在悬崖边往下看,只看得见长姝极速坠落的身影。 坠落了一段时间,终于在离地面七八丈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姚桦松了口气,吩咐人按照长姝说的话去做,毫不犹豫的就跟着下了崖。 清平县主从镇南都护府而来,对这边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虽然知道这边有山匪,可他们带了不少的侍卫,也就没怎么在意。 原本是没打算在野外过夜的,可他们车队的马车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半路突然就坏了,坏的不算很彻底,但若是想要上路,必然得好好修缮一番才行。 这么一耽搁,他们就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座城池。 清平县主身边的侍卫统领觉得不妥,可是扛不住清平县主身娇体弱又身份尊贵,她既不会骑马也受不住赶路的辛苦,就非得等马车修好了才能走。 没办法,只能在野外歇一夜了。 清平县主觉得她带了这么多侍卫,那些山贼绝不敢乱来,可她没料到这批人本来就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明知道邀月山庄不好惹依旧敢招惹的人,又怎么会放过她这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人。 这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只肥羊。 不宰了难道还留着过年? 大晚上的,又是荒郊野外,借着风势迷香一点,先把人都给迷晕了,剩下的男的都杀了女的都带走,再把财物给带走,做好了这一切总共也就花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一群人扛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寨,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已经不知不觉的跟了一长串的尾巴。 傅文和吃了个大亏,原本就没打算放过这些人,所以一早就和镇安镖局串通好了要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他们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进清风寨,原本打算找人扮作行商引蛇出洞诱他们出手,好找机会潜伏进去几个人,却不想清平县主选在这个时候从这里路过。 还这么想不开的,居然敢露宿在荒郊野外。 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第三十八章:赎金,买命钱 清风寨的人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趁着夜色回了山寨,在寨中载歌载舞的大肆庆祝,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长姝远远的看着寨子里灯火通明,眉眼间仿佛染上了一层寒霜,她偏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姚桦,淡声问道:“舒兆是不是还在凤阳城?” 姚桦点头:“是,他还没有离开。” “设法让他知道,他的夫人让清风寨的人给劫走了。” 姚桦眉头微皱:“殿下是想让他调兵过来?” 长姝扬了扬唇:“有玄墨和谢钰在,你觉得他能够轻而易举的调动边境的驻军?” 长姝只是想要看看,当舒兆发现自己调动不了边境的兵马前来剿匪的时候,他会怎么选择。 她想知道一向自诩对清平县主情深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还会不会保持理智,会不会亲自冒险前来救她。 姚桦不解。 明知道舒兆调动不了这边的兵马,让他知道清平县主被劫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还要让他知道? 不过他虽然不明白,却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照着长姝的吩咐去办了。 长姝小心翼翼的避开守卫潜了进去,悄无声息的把清风寨逛了个遍,而后把寨子里的地形图画了出来,命人送去给了傅文和。 既然要闹大,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在后面推波助澜一把。 清平县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对上眼前有些昏暗的光线,骤然清醒了过来。 一声惊呼到了嗓子眼,又硬生生的被她咽了回去。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如今被人五花大绑的绑了起来扔在地上。 而这里……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物,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是隐约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清平县主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听人提过的日照岭的劫匪,心中微沉,转瞬间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是她太大意了。 透过窗户似乎还能看到外面的大致场景,白色而又有些破败的窗纸上映出了一道道高壮的人影,懒懒散散的守在外面,似乎还打了个哈欠。 清平县主垂下眼帘,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目光在对面窗户下的半块破瓦上停顿了片刻。 那块瓦片很小,混在地上的杂草中只露出了小小的一角,大概是打扫屋子的人没怎么注意,所以就把这一块不算利器的瓦片留了下来。 清平县主抬眼看了看守在门外的人,又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一点一点的朝着那里挪了过去。 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只不过短短的几步距离,在她看来却如同天堑。 她费尽了心思,累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眼看着就要拿到那块破瓦片可以把绑着她的绳子给割开,这个时候,门外却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三当家的。” 门外一个低哑的声音传了进来:“她醒了吗?” “没有,里面很安静。” “我去看看。” 这句话话音一落,清平县主只觉得心都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的,明明外面那么嘈杂,她却偏偏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屋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清平县主瞳孔一缩,想回到原地已经晚了,一抬头,直直的对上了来人的目光。 男人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原来你已经醒了……” 他看着清平县主所在的位置,又顺着她过来的方向看过去,皱了下眉,眼尖的看见了窗棂下的那块瓦片。 “你想逃?” 清平县主抿着唇,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听到这话,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做什么?” “清风寨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你说我们要做什么?” 清平县主倏地抿紧了唇,周身上下寒意顿生。 男人看着她这副模样,懒洋洋的倚着门框,淡淡的开口:“有人在烟雨阁列了张名单,悬赏百万白银买名单上人的性命,清平县主赫然在列。” “我们原本还想着清平县主远在镇南都护府,想要动你只怕没那么容易,哪知道你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离开都护府北上,还这么巧的从这里路过。” 清平县主瞳孔骤缩,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惊惧之色:“你们动了我,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男人笑笑,眼底似乎有着怜悯,就像是在嘲笑她无知一样:“烟雨阁是江湖势力,做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天下各国都有利益牵扯其中,谁能够动得了烟雨阁?” “至于我们……我们手上粘的血不少,不差你这一个。” “行走江湖,刀口舔血,本就生死有命,县主说是不是?” 清平县主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就算是死也得让本县主死个明白,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男人沉吟:“这个问题……只怕烟雨阁的人才知道。” “我们提着你的人头去烟雨阁,烟雨阁的人自然就会把银子交到我们手里。” 男人笑了笑,欣赏够了她强压着恐惧的模样,摸了摸下巴淡笑道:“当然了,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县主出得起赎金,咱们自然也不会做出撕票的事情。” 男人拍了拍手,就有人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笔墨纸砚:“县主觉得这赎金多少合适?” 清平县主咬牙:“我那些侍卫呢?” 她明明带了那么多的侍卫,为什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于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人捉到了这里。 她的那些侍卫都去了哪里? “自然是杀了。”男人语气轻飘飘的,完全没把那些人的性命看在眼里。 清平县主看着托盘上的笔墨和信纸,紧紧的咬着牙根,心中恨得滴血。 这是要她自己写信求救,要她自己标明赎金,就算是日后她真的被人救了,救她的人心中只怕也会有所不满。 这银子的数目若是写的小了,只怕会惹恼了这些亡命之徒,可若是写的太大了,不管是镇南都护府还是皇宫,或者是她自己,怕是都受不住这样的大出血。 到底是谁想要她的性命? 是谁这么害她? 第三十九章:那晚未央宫中发生了什么 长姝站在寨子外面,看着邀月山庄的人迅速冲上了日照岭,眼看着就要打到寨子外面了,为了以防万一,长姝让姚桦带着人暗地里帮他们,务必在今晚打下清风寨。 她自己则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寨子里,轻轻松松的找到了清平县主被关押的位置。 轻车熟路的敲晕了守卫,长姝在暗夜之中身如鬼魅身影飘忽不定,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关着清平县主的房间。 一道身影从暗处划过,男人瞬间转头,警惕出声:“什么人?”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寨子里喧闹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打斗的声音,就连守在房间外的人也早都没了动静。 男人脸色骤冷,猛的转身,朝着外面走过去。 “三当家?” 男人冷着脸:“出事了。” 不等他走出去,昏暗的灯火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逝,只听见噗通噗通连着两声,房间里已经倒下了两道身影。 清平县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不敢置信之余,还存着些许希冀。 有人来救她了? 还是有人来剿匪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很高兴。 男人骤然转身,冷声喝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鬼鬼祟祟的,有本事给我滚出来。” 寒光一闪。 男人条件反射般的格剑横档,刀剑相碰撞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男人被这股力道逼得连连后退,看着出现在面前裹着黑色斗篷的人,感受着刚刚那一击之下传来的力道,只觉得自己握剑的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男人眼中划过一抹惊骇,权衡利弊之下,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毫不犹豫的转身逃了出去。 清平县主终于松了口气,猛的松懈下来,她劫后余生般的开口:“多谢阁下相救。” 黑衣身影慢慢的转过身来,宽大的兜帽下,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水润的红唇,白皙的肌肤在这并不明亮的灯火下依旧是仿佛皓月一般的皎洁无暇,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清平县主明白,救了她的人是一个女孩子。 长姝缓缓的摘下兜帽,露出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身体,在对面女子陡然惊骇的目光下,轻声开口:“道谢却是不必,毕竟……本宫不是来救你的。” 长姝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已经被人解开的双手,以及依旧被捆住的双脚,轻笑道:“清平县主,别来无恙?” 清平县主身体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神色比之面对那些山匪更为惧怕,连声音都带着颤意:“公主……公主殿下……” 长姝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微转,眼底微光潋滟:“细细算起来,清平县主还是本宫的长辈,怎么面对本宫却是这么一副表情?” 清平县主抿着唇,听到她这话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强忍惧意说道:“公主身份尊贵,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来到边境?” 长姝缓步走到她面前,伸脚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分明是这般辱人的动作,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长姝嗓音淡漠:“县主这么害怕本宫,想必应当知道本宫是为何而来。” 宫中传闻宸欢公主有经世之才,她是太子殿下身边藏的最深的一个谋士,手中掌握着太子殿下最锋利的那一把刀,可她本人看起来却丝毫都不像是一个沾染黑暗的人。 人人都知道公主殿下心地善良温柔体贴,她在宫中人缘极好,从来都不轻易地打罚下人,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极好说话。 可是清平县主见过她处置太子身边的那些叛徒,她见过她在太子身边,为太子和皇后保驾护航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位公主根本就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温柔无害。 她不觉得宸欢公主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救她,清平县主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臣妇……不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 长姝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眼,蓦的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不明白没关系,本宫可以提醒你。” “母后去的时候,本宫就在未央宫里看着,太子皇兄去的时候,本宫也恰好在。” 清平县主闻言剧震,猛的抬头看向了她。 长姝扬了扬唇:“母后去后,本宫大受打击,伤心欲绝之下去了太子皇兄的东宫,当夜就歇在了那里。” “本宫原本以为以后就只有本宫和太子皇兄相互扶持,却不想有人连这点念想也不留给本宫,一把大火直接把东宫烧了个干净。” 长姝看着她,轻轻一笑:“本宫还记得,当晚闯入东宫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太子皇兄与温氏勾结,谋逆犯上。” 看着清平县主寸寸白下去的脸色,长姝继续道:“本宫同样记得,容妃给母后送了一壶毒酒,口口声声说是父皇的恩典,当时县主就跟在容妃身边,本宫想知道,未央宫中父皇赐死母后,罪名是什么?” “母后究竟是做了什么,让父皇对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甚至让容妃传旨任由她将母后踩到了泥里。” “为什么母后连辩解一句都没有,只是让本宫好好活下去?” 清平县主猛的摇头:“我不知道。” 长姝俯身,掐着她的下巴,手上力道极大,几乎要生生的把她的颌骨捏碎,语气字字句句都带着寒意:“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跟在容妃的身边?你不知道你说母后应该以死明志?” “你不知道你会说父皇容不下她皇家容不下她?你会说她是父皇的污点说她德不配位不堪为一国之母?” “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 清平县主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痛极之下不自觉的抓着她的手想要让她松开,却始终无法撼动长姝的力量:“别说本宫不敬尊长,好歹本宫还要叫你一声堂姑姑,你若是告诉本宫那日未央宫中发生了什么,本宫留你一条性命如何?” “横竖这里是清风寨,边境数城臭名昭著的匪窝,就算你死在了这里,那也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十章:当年事 清平县主心底发冷,她知道长姝说的是实话,就算她死在这里也和宸欢公主没有半点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些劫匪所为,而宸欢公主在京城帝阙中,闭宫不出。 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可她更知道,倘若把一切都说出来,长姝更加不会放过她。 让这位公主知道真相,她只会死的更惨。 抬头对上长姝透着冰凉寒意的眼眸,清平县主依旧还是那句话:“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初是皇上下旨,臣妇……臣妇和容妃娘娘都只是奉旨行事。” “容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不和,所以……” 长姝狠狠地一甩手,将她甩到了一边。 外间火光愈来愈盛,厮杀声离这里也越来越近,长姝站在门口,身后是四处而起的火光,清丽雅致的容色在黑夜里更显得清冷无情。 她冷声开口:“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清平县主一震,愕然抬头。 “本宫查了温家出事的前因后果,虽然有些细节不是太清楚,但是影卫呈上来的名单也足以让本宫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姝冷冷道:“三皇子,舒家,安家,李家,赵家……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他们沆瀣一气,造了一份完美的证据将温家置于死地。” 长姝站在她面前,神色冰冷:“我那父皇应当不知道,他最宠爱的女人,他最倚重的皇子,早早地将手伸进了朝堂之上,网罗了一大批朝臣为他效命。” 清平县主瞳孔骤缩:“你……” 这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她会知道? “你觉得惊讶?” 长姝唇角一弯:“太子皇兄是储君,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他入朝议政名正言顺,其他人,胆敢肖想那个位置的,都该死。” 长姝俯身看着她,轻声说道:“你说,父皇连太子皇兄都容不下,若是叫他知道有人惦记着他的位置,他还容不容得下那个人?” “你们勾结起来陷害温家,害死了母后和太子皇兄,是不是觉得那个皇位便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了?” “你们觉得温家外戚势大,可若是让父皇知道了,舒家便是下一个温家,你觉得他会不会心生忌惮?” 清平县主脸色变了又变。 显然长姝这话掐中了她的死穴,她太清楚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有多么多疑,倘若叫他感受到了威胁,他定然是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 “告诉本宫,母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温家当真谋逆,可母后是皇后,她不该受此牵连,未央宫的下人几乎死绝了,这定然是有人在灭口。” 清平县主摇摇头,身体不自觉的往后挪。 她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她真的会死。 长姝脸色一冷,刚要说话,就听见清平县主开了口:“公主殿下今年十七了吧?” 长姝一顿。 “按理说公主如今的年岁早就应当定亲,甚至成亲了的也不在少数,可皇后娘娘对外说的是病逝,公主要为娘娘守孝三年,如今三年以过,公主可曾想过自己的婚事?” 长姝脸色微变。 清平县主笑了笑:“胤朝的嫡长公主,哪怕再怎么受宠,婚事也得由皇上说了算,如今后宫之中容妃最是受宠,公主就不怕到时候婚事被人拿捏?” “若是嫁给胤朝的宦官世家还好,倘若有人想叫公主和亲……” 长姝脸色一冷:“你在威胁本宫?” 清平县主垂眸:“公主觉得威胁,那便是威胁吧。” 长姝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见她这个样子,蓦然轻笑:“前些日子摄政王府的二公子修齐过来查军器监贪污一案,舒安过来阻拦,甚至想要杀修齐灭口,本宫意外救下了修齐,因着打斗过程中激烈了点,一不小心失手要了他的命。” 清平县主猛的抬头,瞪着她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可能。” 长姝笑了笑,眸光流转间潋滟生辉,显然心情很不错:“本宫骗你干什么?” “就是前两日发生的事情,舒兆既然还在凤阳城,想必已经见到了舒安的尸体。” “不可能。” “安儿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侍卫保护,怎么会这么容易死?不可能的……” 她抬头看着长姝,喃喃低语:“你骗我。” “安儿不会死,这是假的,你在骗我是不是?” 明明知道长姝没必要骗她,可还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的儿子没有死,长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没有一点同情。 只是告诉她舒安死了她就受不住,可长姝当年却是眼睁睁看着皇后死在她面前,而她自己却被人按着,心中滴血却丝毫动弹不得。 皇后和太子都想保住她,觉得一个公主又不会损害到什么人的利益,他们以为她可以很好的活下去,却从来没有人想过,那样的结果到底是不是长姝想要的。 她看着清平县主这幅大受刺激的模样,冷冷淡淡的开口:“县主执意不愿意开口,本宫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你既然今天不愿意说,往后也不必再开口了。” 清平县主猛的抬头,脸色刷白:“你要干什么?” 长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身后传来了清平县主凄厉的声音:“公主,公主……宸欢,你想做什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 长姝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我说,我都说——” 长姝脚步一顿。 身后的女人一字一句的开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长姝转身看着她:“母后是为何而死?” 清平县主顿了顿:“你要答应我,放我离开这里。” 长姝眉眼冷凝,丝毫不为所动:“你没资格谈条件。” 清平县主看向她,抿了抿唇。 眼见着长姝眉眼间浮上了不耐,她咬咬牙,终于开了口:“当年在未央宫中,皇后被人陷害,指责她与身边的大太监有染……” 长姝脸色瞬间冷的下来,眼底的杀意浓烈的叫人心惊:“谁干的?容妃?”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只知道此事是陛下亲眼所见,宫中有许多妃嫔都见着了。” 第四十一章:夫妻情深,不过是一场笑话 “只不过此事让皇家蒙羞,皇上下旨封口,谁都不能议论半个字。” “皇后身边的太监被腰斩,在场的宫人都被杖杀,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几乎都死了个干净,那些见着此事的妃嫔也都失了宠,更有甚者没多久就传出了病逝的消息。” “事发之时公主殿下不在宫里,等到公主回宫之时,这件事情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所以公主去皇后宫里的时候,才会那么恰好的赶上了赐死的旨意。” 长姝脸色骤白。 她亲手成立暗部,锻造了一把锋利的剑握在自己手里,原是想着以防万一说不定将来用的上,再加上有些事情律法做不到的难免会需要这样一把刀,所以她对此事格外的上心。 那段时间……她在暗部拟定训练计划,在宫外呆了整整五天才回宫。 就这五天,就叫人钻了空子。 如果她没有出宫,如果她一直守在皇后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与太监有染……堂堂一国皇后,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去和一个太监有染? 难怪她母后会让她不要追究此事,事已至此,无论是她主动与太监有染还是她被人陷害,这件事都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皇上不可能容得下她,更不可能让她以这样的罪名去死。 堂堂一国之君被皇后带了绿帽子,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穆氏皇族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所以皇后才会“病逝”。 她也只能病逝。 她以死证清白,任由满宫的人被处死,任由跟了多年的大太监被腰斩,咬死了自己是被人陷害,只为了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免受牵连。 长姝脸色白的透彻。 就在清平县主以为她会暴怒会失控的时候,长姝却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再也没有回头。 一步步的走出这间房间,长姝再也支持不住,猛的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在地上。 姚桦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却见她脸色苍白,眼底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落。 她哑着声音,压下喉间弥漫的铁锈味,颤声轻语:“母后……”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离开皇宫。” “我不该离开的……” 明明知道她生性善良,知道她容易轻信别人,知道后宫无数人盯着后位,知道温家鲜花着锦煊赫至极,她怎么就……没有再小心一点呢? 人心叵测,在权势面前,夫妻情分又能有多少? 她当时怎么会觉得皇家会有真情存在,怎么就没有提防……后宫的那些女人呢? 姚桦担忧的看着她:“殿下?” 长姝咬着唇,几乎把下唇咬得出血,恨声道:“二十余年的夫妻情深,二十余年的父慈子孝,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对母后但凡有半点信任,他都该查一查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而不是这般草率的定下了母后的死罪。” 姚桦敛眸,淡声道:“殿下应当明白,为人臣子的忌讳温家全都占了,却又掌着兵权守着边境,做不到急流勇退,有此下场也不奇怪。” 长姝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会如此的不甘心,才会如此的恨。 倘若温家有半点不臣之心也就罢了,偏偏温家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如果温家该死,那她的母后和太子皇兄又哪里碍着了皇权?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的母后是温氏女,因为太子在朝中深得人心在民间威望日重吗? 亲生儿女,结发妻子,她的父皇也真的下得去手。 长姝闭了闭眼,扶着他手臂的那只手轻轻颤了一下,强压下心底的悲恸与恨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 站在黑暗中看着不远处的火光,长姝抿着唇,良久,才哑声道:“留她一条命,让她闭嘴。” 姚桦跟在长姝和太子身边,对那个温柔似水性情极好也格外体谅下人的皇后很是尊敬,听着她们用那么恶毒的手段陷害皇后,他同样气愤的不行,听到长姝这样的命令,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是,殿下。” 要留她一命,又要让她永远闭上嘴,那就让她彻底的疯掉好了。 姚桦转身下去吩咐了几句,又回来以护卫之姿站在长姝身边,目光担忧的看着她。 骤然知道这件事情,连他都觉得气愤不已,更不用说公主殿下了。 长姝看着远处的的火光,以及火光之下影影绰绰的人,想到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只觉得心底戾气横生。 她没注意到姚桦的担忧,问道:“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邀月山庄,镇安镖局,还有镇南大都护的人。” “他调了兵?” “没有,带着侍卫过来的。” 长姝语气都透着嘲讽:“他倒是夫妻情深。” 姚桦没说话。 长姝只觉得胸口仿佛萦绕着一股郁气,让她憋闷的不行,只想好好发泄一下,可她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设法把舒兆引到这里来,还有,之前那位三当家呢?” 姚桦一顿:“跑了。” 长姝没说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关押清平县主的房间,转身隐到了黑暗中。 她不能在这里久留,不然的话就该被人发现踪迹了。 梁恒知道不敌长姝,又眼见着寨子被人攻了上来自己这些人完全不是对手,他丝毫没有要与清风寨共患难的意思,一点都没犹豫的直接借着暗道直接从后山跑了。 暗道出口,一个黑衣颀长的身影靠在树干上,见他从暗道出来,慢悠悠的道:“三当家的,这大晚上的,您这是打算去哪儿搬救兵啊?” 梁恒脸色一变。 …… 舒兆这几日大概霉星高照,事事不顺。 他前脚才接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都还没来得及为此感到伤心愤怒,后脚就接到了自己夫人被山匪劫走了的消息。 舒兆知道日照岭有劫匪,但是人没犯到他头上来他也不会多管闲事的出手剿匪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没犯到他头上来,却害了他的夫人。 舒兆当场气的吐血。 第四十二章:来晚了 原本是想着去调兵来剿匪,可他掌的是西南的兵权,不是这边的将领,没有虎符他调动不了这边的军队也不能调动,没办法,他只能够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冒险闯一闯清风寨。 原本以为这次会很危险,可等他到了日照岭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人比他更早到。 舒兆没心思去管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领着手底下的人满寨子的找自己的夫人。 好不容易找到她了,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心神俱颤。 清平县主身上还裹着一件披风,露在外面的肌肤青青紫紫十分可怖,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半点反应。 而屋子里还躺着几具尸体,全部都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房间里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两个男子,一个一身青衫手握长剑,另外一个一身蓝衣,手中拿着把折扇。 舒兆几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佳雯,佳雯你怎么样?” 清平县主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像是根本就听不到一样,不言不动就像个木偶人。 只是在他碰到她的时候,猛的颤抖了一下。 舒兆目眦欲裂,倏然拔剑指着两人:“说,这是怎么回事?” 东篱见他拔剑指着自己,皱了下眉。 倒是一边站着看好戏的唐诚刷的一下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慢条斯理的拨开他的剑,皱眉不悦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是我们救了这个女的好不好,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杀了这些山匪,指不定她这个时候已经没命了。” “她身上的披风还是东篱的呢,怎么着?这救人还救出仇来了?觉得我们不该救?” 东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这样了,你若是不相信,那我们也没办法。” 舒兆脸色骤冷,看着他们两个的眼底带着杀意。 不用想他也知道之前是怎么一回事,可这两个人见了不该见的东西…… 他阴沉着脸,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东篱和唐诚对视了一眼,目光从清平县主身上掠过,唐诚道:“你怀疑我们?” 东篱平静的开口:“我们是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的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东篱清淡的目光染上了不悦,冷淡道:“这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我们没必要向你解释。”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舒兆冷冷开口:“站住。” 话音一落,舒兆带来的几人齐刷刷的上前,将他们围了起来。 唐诚目光一冷,淡淡的转过头看着他:“这位,本公子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们后面才来的,怎么着?借着我们的人攻入了清风寨剿了匪,这会儿翻脸不认人还想把我们留在这里不成?” “还是说……你们是清风寨的援手?” 舒兆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的脸色铁青,一丝理智却又提醒着他这个人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借了他们的力量,不然的话就凭他手上的这些人绝对没办法闯进来。 可是他现在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说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在边境多年,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剿匪了?而且,这似乎是官府的事情。” 东篱淡淡开口:“的确是官府的事情,不过前些日子清风寨的人劫走了我邀月山庄的货物,伤了帮我们运镖的镇安镖局的人,上头的主子动了怒,这才会命我们剿了清风寨把货物追回来。” “原本主子是打算与他们和谈的,但是他们不识好歹,好好说话不听,自然只能用武力震慑。” “这个说法,不知阁下可否满意?” 舒兆不满意。 且先不说清平县主与他夫妻多年,两人之间感情一向不错,就说清平县主身后所代表的荣郡王府的势力,她如今变成这般痴痴傻傻的模样,荣郡王府那边他总得给个交代。 告诉他们害她这样的清风寨的山匪都叫人给杀完了?这个结果别说荣郡王府不能接受,就是他也不能接受。 东篱一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淡淡道:“清风寨在日照岭这种偏僻的地方,两个府城交界处,官府的人不好动手,我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却没那么多顾忌,我们联起手来高手不少,要打下一个清风寨并不为难。” “只不过清风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又颇多机关阵法,他们不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一把火烧了这里。” “一直到今天晚上,他们有所行动,我们的人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来,阁下若是不相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东篱当然不会说有人送给了他们一份清风寨的地形图这件事情,他更不会说,他们来的时候,这间屋子里还残留着一些合欢香的味道。 “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来,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唐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这话说的,我们终日守在附近山头的也就是几个探子,他们得到消息不派人回来召齐了人手再一起行动,难不成就那么几个人就妄想着攻入清风寨?” “你怎么不直说是我们来晚了让这女人被人糟蹋了,就算是想要我们背这个黑锅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东篱拦了他一下:“唐诚。” 唐诚撇撇嘴,不说话了。 但是脸上不屑的神色却是赤裸裸的。 他知道东篱没有怪他多嘴的意思,他自己就是看这个人不顺眼,真要那么有能耐怎么不多派一些人保护她?非得这个时候才来当这个马后炮。 居然还想让他们担下这个责任,当他们都是傻的不成。 舒兆脸色铁青,难看的很。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两位管事大人,搜查的人在清风寨发现了一间密室,我们的货物都在那里,但是少了一尊玉佛。” 东篱和唐诚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林家送往京城的那份生辰礼?” “是。” 这下可就遭了。 两人都皱起了眉,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难办。 第四十三章:我对公主没有恶意 一尊玉佛而已,不管是邀月山庄还是镇安镖局都不是赔不起,可是这件事情影响到的是他们两家的信誉。 那些雇主可不会考虑劫匪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货物丢失就是镖局和山庄能力的问题。 东篱皱着眉,吩咐道:“把寨子里里外外的都搜一遍,看看有没有留下来活口,有的话先审审,务必找到玉佛。” 唐诚忧心忡忡的开口:“找不到的话,主子那里只怕不好交代。” 东篱看了他一眼:“我来交代就好了。” 唐诚没好气的道:“傅庄主倒是好说话,你以为我的情况和你一样?” 虽然这买卖是他们两家合作,但是出了事情,上头的主子肯定是各自追责,再怎么关系亲密傅庄主也管不到镖局的头上。 唐诚只要一想想回去后要面对的事情,他就恨不得把寨子里的人都给宰了。 唐诚瞥了眼地上痴痴傻傻的女人,语气不怎么好:“我们要走了,你有这空在这里和我们为难倒不如趁早进城给太找个大夫看一看,说不定她还有救。” 舒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算了的。” 唐诚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说你这人还要不要脸?是我和东篱救了她好不好?” “我也不说要你感谢,可你也不至于整得好像我们是你仇人一样吧?怎么着,你这是非得把责任赖我们身上了?”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应该看着她被这几个人弄死?” 舒兆没说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俯身抱着清平县主离开了这里。 唐诚想说话,却被东篱拉住了。 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东篱淡淡道:“清风寨被毁,他如今需要的不是一个恩人,而是一个替罪羔羊,主子低估了他的狠绝程度,清平县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唐诚看着他:“那怎么办?” “与我们无关。”东篱道:“清平县主是荣郡王唯一的女儿,她落得如此模样,舒兆必须给荣郡王府一个交代。” 东篱看他:“这件事情我们暂时不必理会,回头寻个机会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林家知道,不必提及舒兆的身份。” 倘若舒兆什么事情都不做也就罢了,若是他想要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至少林家可以给他们作证。 是非黑白,总不能凭舒兆一张嘴说了算。 舒兆离开清风寨,看着怀中看着他傻笑的女人,想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阴着脸把搭上了她的腕脉。 脉象杂乱无章,他不是大夫,看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她的情况不是很好。 舒兆低头看着她:“佳雯?” 清平县主没有说话。 舒兆看着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目光有些阴晴不定。 沉默了许久,他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看着身边的下人,刚要说话,就觉得似乎一股格外危险的气息靠近,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他条件反射般的转过头,看着一道刺目的剑光直直的朝着他刺过来,舒兆往后一仰,一边顺手摸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短剑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一边冷声道:“什么人?” 舒兆身边的人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上前想要拿下这人。 这是一个女人,一身黑色的斗篷将人遮挡的严严实实,握着剑的手却是白皙纤长,肌肤细腻无暇,一看就是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 舒兆看着她在围攻之下依旧行云流水一般的招式,目光一点点的变得阴森了起来,直接吩咐道:“给我抓住她,死活不论。” 周围的攻势陡然变得凌厉,黑袍的身影却蓦然转身,掩在黑暗中的眼眸直直的朝着他看过来,猛然间像是不要命一般朝着他攻了过来。 舒兆放下手中揽着的人,直直的迎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同样墨色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揽着黑袍人握着她手中的剑挡住他的攻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舒兆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目光透着森冷的杀意,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开口:“墨玄珲。” 语气咬牙切齿,俨然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模样。 身边的人一惊:“主子的意思是……这是墨大将军。” 舒兆冷冷的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向来冷心冷情的墨玄珲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和他对上…… 等等! 想到这里,舒兆又愣了一下:“刚刚那女人……墨玄珲身边居然有女人了?” 身边的人都沉默。 舒兆回过神来,知道眼前的这些人肯定也不明白具体的情形,沉默了片刻:“去查一下墨玄珲身边的女人是谁?” 查明白了是谁能叫墨玄珲这么上心亲自来救,这女人的身份也就出来了。 “是。” 玄墨揽着长姝施展轻功踩着枝头一路疾行,一直到远离清风寨的地方,他才把人放了下来。 长姝一把将他推开,退了几步扶着树干站好,气息有些紊乱,语气却是格外冷漠:“你怎么在这里?” 玄墨眼眸微眯,闻着她身上传过来的血腥味,心中有点不悦。 他一不高兴,他就不想再这么试探下去了,决定开诚布公的和她好好谈一谈。 “公主受伤了?” 长姝猛的抬头看着他,目光明灭不定,半晌没有说话。 玄墨敛眸,收敛了所有的锐气,低声解释道:“我对公主没有恶意,之前……二公子醉酒的时候透露过他和公主的关系,我这才确定的。” 黑暗中长姝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对他这话也没什么反应,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靠着树干,感觉到身上有些脱力,她知道今天晚上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了,情绪大起大落波动的太剧烈,让她险些受了内伤,心境不稳之下又去行刺舒兆,更是冲动。 可是她不后悔。 玄墨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担忧:“公主?” 长姝看着他,对上他坦然镇定,还带着担忧的眸光,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四十四章:伤疤 玄墨说道:“我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在野外,就跟出来看看,偶然间碰见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的人攻打清风寨,我一时好奇,也就想着过来探探情况,恰好遇到公主行刺舒兆。” 长姝冷笑:“偶然?恰好?” “你这巧合是不是也太过巧合了一点?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 玄墨神色淡定:“信。” 长姝被他一堵,蹙了蹙眉,目光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玄墨道:“我没有跟踪公主的意思,我也不是舒兆那边的人,公主不必如此防备我。” 长姝道:“你不是舒兆那边的人,你是二皇子那边的人,二皇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的厉害,你和舒兆当然不会是一伙的。” 玄墨苦笑:“公主不信我也就算了,可是公主当真恨皇室恨得如此厉害,连一声皇兄都不愿意叫吗?” 长姝冷笑:“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 “你假借遇刺之名到了淮安村,不过是为了查我的底细,想要看看我和温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怀疑郭家一案是我所为,对我百般试探,如今又何必摆出这样一副无辜的模样。” “是因为罗栖来凤阳城来的勤了点,你怀疑温家一脉残存下来的势力隐匿于此,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 长姝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替二皇子拉拢军心,所以想要拿温家做筏子吧?” 玄墨被她连番质问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承认,他一开始接近于她确实是存着不良居心,可这些日子他也没做半件损及她的事情啊,今天晚上他还救了她,想到这里,玄墨就觉得有些憋屈:“我要是对公主心怀不轨,我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救下公主了。” 长姝没说话。 她也不想说话。 玄墨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说道:“我先替公主疗伤好不好,二公子还在等着公主回去,倘若叫他知道公主受了伤,他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长姝顿了顿,抬手摘下头上的兜帽,终究还是没再拒绝他的意思。 她如今这个样子确实不适合叫那个少年知道,不然以他脾气,非得炸了不可。 她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往东十里左右的山上有一处温泉,我去那里休整一下。” 长姝说完,也没去征求玄墨的意见,一副他爱跟着就跟着不跟着也无所谓的模样。 只不过她刚刚走了几步,就觉得头脑一阵阵的晕眩,眼前的景物似乎也有些模糊。 长姝脸色变了又变,猛的扯下身上的斗篷,偏过头看着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已经泛起了青色。 玄墨也看见了。 他看着那道伤口,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居然在武器上抹毒。” 长姝一言不发的,抬手封了手臂上的几处要穴,抬头看向玄墨:“抹毒又不奇怪,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们卑鄙的事情还做少了?” 玄墨抿着唇没说话。 长姝看着他:“玄墨,你既然早早地在夺嫡这场争斗中站了队,就别做出一副对我多关心的样子,我自认还没出色到让你在这么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就对我倾心相许的地步。” “而且,你若真是那种耽于儿女情长的人,你也不至于在温家倒下之后彻底的取代了温家的地位,执掌边境十九城数十万大军,权倾朝野。”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若不做与我为敌的事情,我们还能够心平气和的假装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像寻常朋友一样相处。” “你若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们就是敌人,皇权争斗之下,不死不休的敌人。” 玄墨想反驳,想说他们不会是敌人,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闭上了嘴。 长姝见他无言以对的样子,笑了笑。 他们之前所有的和平都是假象,如今戳破了也好。 本就不是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又何必做出一副对她关怀备至的模样? 玄墨问道:“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长姝语气有些漠然:“从你手下的那个侍卫第一次到我那里的时候。” 玄墨点头,没再问了。 半个时辰之后,长姝退了身上的衣裳泡在温泉池里,洗干净了自己一身的血迹,她披着玄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裙子,伸出一只手臂任由玄墨给她包扎伤口。 白皙的胳膊上一道几寸长的口子,伤口边缘皮开肉绽,看上去格外的恐怖。 玄墨给她伤口撒了药,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缝上,就听见长姝说:“你给我包扎起来就好了,我自己配的药,明天就能够收了口,小心点不会崩开。” 玄墨点头。 他拿过纱布,在长姝的手臂上绕了几圈,无意中却瞥见长姝手臂上背部有一道更为狰狞恐怖的伤痕,伤疤横亘在手臂上凸起于肌肤表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伤之后留下的伤疤。 玄墨瞳孔一缩,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这是?” 长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了然。 “烧的。” “可是,怎么会?” 堂堂嫡长公主,就算再怎么不受宠,她的身上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伤痕? 长姝就问他:“宸欢公主身上有伤,一直在召太医看诊,你难道没有查过?” 长姝可不相信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与她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没去查过她的身份。 玄墨诚实的回答她:“我以为那是公主营造出来的一种假象。” 长姝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道疤痕,沉默了许久,说道:“当年东宫的那一场大火,太子皇兄为了保护我死在了刺杀下,我想带着太子皇兄离开宫廷,却被大火挡在了皇兄的院子里。” “这道疤痕,是因为当时殿上着了火的横梁砸下来,我替皇兄挡了一下,被烧的。” 不止手臂上有,后背更是大片的伤痕。 长姝花了极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才让得疤痕消退了许多,不至于影响她日常的行动,可若是想要恢复原来的模样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还是建立在她自己医术极佳的基础上。 现在说起来,长姝语气依旧有些低沉,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伤疤还是因为当年的往事:“横竖穿着衣裳旁人看不见,也无妨。” 第四十五章:合作,苛刻的要求 玄墨听得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将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披在长姝肩上,做完这一切,玄墨说道:“二公子那里我动了点手脚,能够让他一觉睡到天明,公主这个时候回去还能瞒得住他。” 长姝点点头,起身朝着来的方向走过去。 一边走,她一边问玄墨:“对了,你应该不会把我在这里的消息传回京城吧?” 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她根本就不在意玄墨说还是不说。 可事实上,若真的不在意,她压根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玄墨嗓音清淡:“不会。” “公主可以放心,我不会与公主为敌。” 长姝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玄墨护着她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连玄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到底有多温柔。 他没有意识到,跟在暗处藏着的青措却看得心惊胆战。 他家主子该不会是看上这位宸欢公主了吧? 这可是会演变成一场灾难的。 ……可千万不要啊! 青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玄墨自己没有意识到,可是长姝却知道玄墨平日里是怎样一个人,再怎么样完美的伪装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矜傲,这样对一个人关怀备至的模样确实不符合他的性情。 长姝心底明镜似的,却没有要挑明的意思。 玄墨伸手拨开伸到路中间来的一根树枝,偏过头问长姝道:“公主今天行刺舒兆,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是他所为?” 长姝嗤笑:“他若是真有那本事把手伸向后宫,还能这么安安心心的待在镇南大都护的位置上,还会这么深得圣心?” “毁了太子皇兄的人不是他,却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扶上皇位的人。” 长姝淡淡道:“你既然是二皇兄的人,我们联手如何?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只要把容妃和三皇子拉下来,就没人能够和二皇兄抗衡了。” “下边几个皇子或是出身不好,或是年纪太小,他们都没办法和二皇兄争。” 玄墨定定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眸看上去格外的平静。 这位公主前一刻连皇兄二字都不愿意叫出来,现在为了让他出手对付三皇子,面不改色的一口一个皇兄,仿佛他们兄妹关系多好似的。 倒是能屈能伸。 玄墨笑了笑:“公主说要与我合作,可是合作的前提是建立在平等的关系下,公主不能把我当枪使,让我在前边冲锋陷阵,公主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吧?” “公主手中要有足够与我谈判的筹码才行。” 长姝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如果我说,我能让谢家拥戴二皇兄呢?” 玄墨微顿。 ……又是谢家。 所以,谢家的公子来凤阳城当一个小小的县令真的不是巧合,谢家选择效忠的人……是宸欢公主? “谢家是公主的人?” 长姝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道:“谢家是忠于太子皇兄的。” “我和谢家的关系不错,谢家的人欠了我一个人情,只要二皇兄是值得辅佐的那个人,我想,谢家的人应该不会拒绝一个明君才对。” 玄墨笑了笑:“公主的意思是,还是得让二殿下自己收服谢家,倘若谢家不愿意忠于他,便是二殿下自己不值得辅佐?”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看不到公主的诚意。” “公主不想付出代价,却想借我和二殿下的手把三皇子拉下来,我该说公主这是想要不劳而获还是想要……借刀杀人?” 玄墨顿了顿,最后的借刀杀人几个字咬得格外的清楚。 长姝淡淡道:“借刀杀人倒算不上,你和二皇兄一派总不会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和三皇子握手言和吧。” 双方本来就不合,这把火一直在那里烧着,说句不好听的,她就算往上边浇桶油让这火烧的更旺盛一些,又能怎么样? 长姝没在意玄墨话中淡淡的讥诮,只是道:“二皇兄他……是真的想要那个皇位吗?” 玄墨瞳孔骤缩,还以为她是发现了什么。 下一刻,却听见长姝若无其事道:“自从母后去后,后宫一直无主,二皇兄生母位份不高,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他记在母后的名下,让他占着个嫡出的身份呢?” “太子皇兄不在,如果他既是嫡又是长,还有谁比他更名正言顺?” 玄墨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被她吓到了,听见长姝这么一说,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公主,怎么可能会那么敏锐。 果然是他想多了。 玄墨挑眉:“可公主从头到尾都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算出了事,公主也可以一推四五六,到时候什么事都与公主无关。” “那你想要什么?”长姝问他。 “我要温家留下来的势力,我要边境十九城彻底的掌握在我的手里。” 玄墨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郭家出事的时候,我猜到可能是温家残存的那些势力所为,毕竟郭家背叛了温氏一族是真,在温氏覆灭后郭家一脉平步青云也是真,我原本就是为了调查温家留下来的那些势力和人脉才来的凤阳城。” “如今公主既然在这里,那么那些势力肯定已经落到了公主手里,皇后娘娘是温氏女,除了公主和温家的人,没有人能够驾驭得了这些势力。” 长姝脸色看着看着就冷了下来。 她看着玄墨,面无表情的开口:“你野心不小。” 玄墨笑了笑,笑容看上去很温和:“不止如此,我还想要公主手中的暗部。” 长姝脸色微变。 “我知道公主和太子殿下手中有一支暗影卫,那是公主手中的利剑,只是利剑尚未完成太子殿下就已经出了事,算算时间,如今这把利剑应该已经打磨的足够锋利了。” 长姝眼眸微眯:“你是怎么知道暗部的存在的?” 玄墨笑笑:“这个问题不重要。” “公主若是做得到这些,我就和公主合作,弄死三皇子和容妃,为太子和皇后报仇,怎么样?” 长姝冷笑:“这般苛刻的要求,几乎把我手中的底牌都给掏光了,你觉得我会答应?” 第四十六章:他堕落了 玄墨依旧温和:“我又不勉强公主,公主愿意就合作,不愿意我们就各自为政,我都无所谓。” 长姝看了他一眼:“你对二皇兄倒是忠心。” 玄墨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他知道长姝这是拒绝了他,可玄墨原本也没打算和长姝合作,真要是这个时候把三皇子拉下来了,他就该发愁了。 谈崩归谈崩,两个人之间也没有闹出来什么不愉快,就像是随口提了这么一个意见,采纳也好不采纳也都无所谓一样,现在没有谈拢,两个人都像是随口一说,不约而同的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趁着夜色赶回去,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晨光熹微,夜色渐渐开始退去,长姝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就看见房间里的摆设整整齐齐的,桌上床沿四处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 明显被人好好打扫清理过。 长姝眉梢微挑,觉得玄墨这人虽说相貌不是特别出色,但能力真的是没得说。 虽然偶尔会笨手笨脚的,比如说那一次差点就烧了她的厨房,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格外的能干,宜室宜家。 长姝也懒得再洗漱了,直接往床上一躺,将就着睡了一会。 天光大亮的时候,长姝很准时的醒了过来。 玄墨和穆修齐已经弄好了早饭,玄墨顺便还弄了些木头,把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桌椅修了修,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些稻草,把屋顶也顺便修补了下。 自从他遇到了长姝,他就解锁了许多新的生存技能。 不过是短短一天,这里已然焕然一新。 长姝推开门走出来,看见两人正在和院子里的杂草较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问道:“玄墨,你昨晚没睡?” 玄墨笑道:“眯了一会。” “早膳在锅里给你温着,你先去洗漱。” 长姝点头。 目光从一边蹲着拔草的少年身上扫过,看见他一言不发颇有些沮丧的模样,长姝笑了笑,刚要开口,猛然间就看见了他手里的那一株杂草:“修齐,住手。” 穆修齐被她吓了一跳,茫然的抬头看向她:“长姝姐?” 长姝这会儿才有心思看那些被他们扯掉的杂草,角落上堆了一堆正准备处理了。 长姝嘴角一抽,头痛的道:“别扯了,我院子里的药材都叫你们给扯光了。” “啊?” 少年茫然,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握在手中正准备拔掉的“野草”,嘴角一抽,瞬间站起来离这些草离得远远的。 “长姝姐,我不是故意的。” 长姝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看他一副做错了事的羞愧模样,长姝摆摆手:“算了,反正也是一些随处可见的药材,栽了一些在这里也不过是我懒得出去找而已。” “拔了就拔了,山脚下的那片草地上还有很多这样的药材,没事儿。” 玄墨笑了笑:“待会儿我们出去采一些回来就是了。” “我之前在路边上都看见了许多,还以为这是野草来着。” 长姝懒洋洋的开口:“在我这儿,一草一木皆可入药,不过是分个常见与罕见的区别罢了。” 她发现她今天似乎有点提不起力气来的感觉,昨天晚上匆匆忙忙,身上药物准备的不够多,只怕是有余毒没有清理干净。 想到这里,长姝简直恨不得把舒兆给宰了。 居然在刀上抹毒,这种行为也未免太卑鄙无耻了些。 而且昨天晚上玄墨把她从那一场围杀中带走,他又没做半点掩饰,舒兆肯定已经把他认出来了。 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在查玄墨身边出现的可疑之人了。 长姝舀了些水倒进盆里准备洗漱,手臂用力的时候碰到了昨天的伤,蔓延的疼痛让她的眼神都阴郁了些。 还是太过冲动了,舒兆若是死在了这里,指不定西南那里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而且还会连累这边的官员。 万一不小心误伤了,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长姝鞠起一捧清水,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没有动作,任由清水从掌心流逝。 院子里,穆修齐手里拿着抹布,哼哧哼哧的跟在玄墨身边擦擦擦,把该擦干净的都擦干净,也好让这里看着干净舒适一些,他们住起来也更舒服。 少年心中有些感慨,不过是短短一天,看他都堕落成什么样了。 这种活,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都不会去做,这种粗活累活一般都是有专门的粗使丫头做的。 他现在做起来居然已经得心应手了。 他偏过头看着沉默的擦着栏杆的玄墨,想起之前长姝问他的那句话:“墨大哥,长姝姐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昨晚没睡?” “你是和长姝姐一起出去的吗?” “你和长姝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玄墨看他:“你睡得这么死?连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昨晚睡得是比较沉,我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玄墨一本正经的开口:“本来就不应该睡得这么死,这荒郊野外的,你也不怕万一来了什么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对你不利。”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好像昨晚少年睡得那么死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好像他已经忘了他和长姝说的他对少年动了些手脚一样。 穆修齐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坑了,就因为玄墨大晚上的出去行动不想带上他,觉得他可能会碍手碍脚妨碍他的行动,还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以后不会再睡得这么沉了。” 长姝这个时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们都没有用膳?” “是啊。” 少年看起来心情很好,眉眼弯弯的笑道:“我和墨大哥在等你一起,长姝姐,你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 长姝把桌椅碗筷都摆好,这才扬声叫道:“都过来用膳。” “吃完饭再打扫也没关系,我大概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把采来的药材都处理好再回去。” 第四十七章:吾皇亲启 玄墨提着笔,站在书桌前沉默良久,却始终没有写下一个字,握笔的姿势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 青措站在他身边,一边给他磨墨一边忍不住开口:“主子可要想清楚,这一封信递出去,公主怕是大概率会和主子翻脸。” 宸欢公主出去采药,他家主子就留在这里专心作死。 虽然青措觉得宸欢公主和他家主子翻不翻脸都不重要,也影响不了他们的计划,可奈何他家主子活了二十五年,也不近女色二十五年,这还是第一个让他脾气和耐心都这么好的女子。 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没准这位公主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他们的女主子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他家主子在这里一心作死。 青措瞧着他这样,忍不住说道:“主子,公主的性子,只怕眼底容不下半粒沙子,主子可要三思而后行。” 玄墨瞥了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青措不说话了。 被他这么一说,玄墨的思绪彻底的被打乱,他也没有再继续犹豫,提笔开始写奏折准备送回京城。 一边写,他一边问道:“青措,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青措脸色微微变了变:“主子也不顾及宸欢公主了吗?” 玄墨手上动作一顿,蘸满了墨水的笔尖一滴浓墨滴在纸上,瞬间毁了这一纸书信。 玄墨偏过头看他:“怎么,这么想要为我找个夫人?” 青措眼帘低垂,脚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属下只是觉得,主子对宸欢公主似乎另眼相待。” 玄墨勾唇笑了笑:“大胤朝唯一的嫡公主,难道不值得我另眼相待?” 玄墨抬手,不紧不慢的伸手把这张纸团成一团,直接用内力碾成了粉末,又抽出另外一张信纸铺在桌上,语气淡淡:“公主是很好,可有些事情比她更重要。” 他没再理会青措,提笔简单的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信中说了一遍,没有错过他遇到了长姝的事情。 但是写的时候,玄墨依旧下意识的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说郭家的命案,又比如说昨晚清风寨的事情。 他虽然想要把长姝给弄回去,可却没打算把她往死路上逼。 青措从头到尾看他写下这封信,最后用信封装好,信封上最后落下几个字——吾皇亲启。 真是作死。 等到宫里发现了,宸欢公主难道会查不出来是谁走漏了消息吗? 青措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照着他家主子这性子,大概是上天注定的讨不了女孩子喜欢。 算了,他家主子娶妻这件事情,横竖都轮不到他来操心,他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好了。 青措递上火漆,看着玄墨封好了口子,语气依旧淡漠如初:“命暗卫把这封信亲自送到皇上的手里,中途不要经过旁人的手。” “是。” 玄墨虽然想要让长姝回宫,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乐意见到长姝的把柄落到敌人的手上,所以她在外面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皇上,玄墨相信他是绝对不会伤害到长姝的。 …… 长姝对他做的事情暂时还毫不知情,她带着穆修齐出去,回来的时候药没采着,倒是弄了一罐子蜂蜜回来。 玄墨看着少年手中抱着的罐子,微微一愣:“这是?” 长姝叹了口气:“有人嗜甜,看见蜂巢就有些走不动路了,我没办法,帮着他弄了一罐子回来。” 京城郊外的庄子里曾经也有养蜂人,穆修齐见过蜂蜜这种东西是怎么来的,所以在看到树上的蜂巢的时候,胆大包天的打起了这些蜂蜜的主意。 长姝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作死,没办法,她只能够设法帮他弄了这么一罐满足一下他。 穆修齐被调侃了也不在意,笑容灿烂,眉眼弯弯的样子依旧看得出他还有些兴奋:“墨大哥,我这还是第一次亲自弄这种东西呢。” 玄墨对比表示理解。 京城中摄政王府的贵公子,谁敢让他去碰这种东西,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了或者是遭遇什么不测,只怕到时候所有的下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这样的情况下,谁敢让他去碰这种东西? 玄墨说道:“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去碰了,真这么想吃蜂蜜的话可以让下边的人去买,犯不着自己亲自涉险。” 长姝偏过头看他:“都听到了?” 少年看了看他们一个赛一个严肃的脸色,又低头瞅了眼自己怀里抱着的蜂蜜罐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长姝这才看向玄墨:“昨晚舒兆在凤阳县衙大发雷霆,县衙连夜发了通告,满城搜捕一个林姓大夫。” 玄墨挑眉:“为什么?” 没来找他们的麻烦,却是对一个小小的大夫下手,舒兆心里怎么想的? 长姝也不瞒他:“听说是这位林大夫给赵家夫人看诊,结果他却误诊了,赵夫人并没有怀孕他说怀孕,直接导致清平县主北上来照顾女儿,就这还在来的路上出了事,如今罪魁祸首都不在了,他自然得想办法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玄墨啧了一声:“他就没查我的消息?” 长姝摇头:“这个不知道。” “我的人告诉我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及有关你的消息。” 长姝递了一张纸条给他。 玄墨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少年一脸懵逼的听着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但是他好奇又八卦,所以他就问了出来:“长姝姐,墨大哥,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他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玄墨瞥他一眼:“你想多了。” 长姝冲着他莞尔一笑,语气轻松又愉悦:“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 穆修齐:“……” 他很怀疑他在他长姝姐的心里到底有多大,怎么一个个的都把他当孩子一样? 他好歹也是能独自出来查案的人好吗? 长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乖,姐姐待会儿给你做点好吃的。” 穆修齐:“……” 第四十八章:有人在针对他 少年歪了歪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她:“长姝姐,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长姝淡定的收回手:“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少年笃定的道:“有。” 她从小到大,每次碰到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或者不想让他旁听的时候,她总是用吃的哄他。 从小到大,这一招一直就没变过。 只是,目光悄悄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玄墨,穆修齐想着玄墨还在场,他不能透露了长姝的身份,所以就憋着没再继续反驳。 玄墨看了看他,抬眼间悄然对上长姝的眸光,微微一怔,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眼。 这厢其乐融融,而另一边,凤阳城县衙的气氛却是陷入了僵滞,仿佛一点一点的,从春暖花开进入了数九寒冬的时节。 正厅里没什么伺候的下人,谢钰把人都给遣走了,只留下一个自小在身边伺候的书童。 毕竟一般的人都受不住舒兆身上的气势。 在场的人中,就只有谢钰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神色始终带着些淡漠,叫旁人看来,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的感觉。 而他这样的态度,却让的舒兆脸色更加阴沉:“不过是边境一个小小的凤阳城罢了,找个人还这么叫你为难吗?” 谢钰抬眼看他:“大都护息怒。”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凤阳城小是小,但是在靠近边境的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不输给任何一个一座城池,就县衙这些人,别说是这么点时间,三五日都不见的能够找得到。” “而且大都护要找的人说不定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连夜潜逃了也说不定呢。” 说到这里,谢钰的语气就不免带上了几分疑惑:“而且,虽然这位林姓大夫是给赵夫人误诊了,但是病情因人而异千变万化,我想这世上的医者,即便是药王谷走出来的大夫,应该也不见得会有把握做到绝对的不误诊吧,既然如此,大都护又何必如此动怒?” 谢钰这话说的格外的优雅,有理有据,可他每多说一句话,舒兆的脸色就更加阴沉几分。 他怎么可能把实情说出来让谢家看了笑话? 而且这事儿倘若传回京城,说不定他会有大麻烦。 舒兆再一次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就不应该来跑到这边来,什么事情都没做成不说,还平白无故的搭上了不少的人手。 他总觉得是有人在暗地里针对他。 舒兆心里憋着火,发作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简直气得怄血。 如果现在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令,他发作了也就发作了,可眼前这位是谢家的继承人,谢家传承数百年,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大族,他今日若是拿谢钰撒气,明日谢家就能和他不死不休。 谢钰还是谢家下一代的掌舵人。谢家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家主。 舒兆三言两语的把清风寨的事情解释了一下,说话的语气都似乎格外冲:“清平如今受了惊吓,不便出来见客,那清风寨的人胆子也太大了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劫过往的行人,简直是目无法纪。” 谢钰嗯了一声:“大都护见过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的人了?” “见过了,怎么?” 谢钰说道:“邀月山庄生意做的极大,在这边境数城都是威名赫赫,不仅仅是边境这些城池,他们的生意遍及胤朝,西至西域,东至东秦边境沿海一带,南至南疆,北往草原,而为了保证他们往来商队的安全,邀月山庄的人出行一般都会请镇安镖局的人护镖。” “镇安镖局原本是一个小小的镖局,他们当家的换了人之后,就请了许多江湖高手坐镇镖局,将那些镖师按照实力分了三六九等,如今他们的实力也远比之前要厉害许多。” “他们两方一直都是一起,虽然镇安镖局也护送其他商行的货物,但是邀月山庄一直都是请镇安镖局的人出手。” 舒兆皱眉:“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钰淡淡一笑:“只是告诉大都护,他们连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的东西都敢劫,更不用说是普通的过路人了。” 舒兆闻言更是气的不行。 所以谢钰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要告诉他,他夫人被清风寨的人劫走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谢钰说道:“说起来,清风寨的位置好像不在凤阳城的管辖范围内,大都护若是想要命人剿匪,可以去找墨大将军,或者是……静安城的县令?” 谢钰想了想,发现他自己也不是特别确定。 实在是清风寨那位置选的太好了。挨着三座城池,哪一方的人都不大好出手,毕竟一不小心就越界了。 当官的,有几个是真的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连谢钰自己,若是没有闹到他的面前来,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是特别想管这些事。 舒兆看着他:“清风寨已经被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的人给毁了,老夫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情,只是这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我总得找那个姓林的大夫好好的问一问。” 最后一句话,显然已经是说的咬牙切齿了。 坐在一边始终沉默着的舒箐箐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她前段日子月事没有按时来,又常常觉得恶心,便想着要找大夫过来看一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怀孕了,只知道大夫说她怀了,她高兴之下毫不犹豫的就给自己的母亲去了封信。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钰抬眼:“大都护的意思是……?” 舒兆冷声道:“老夫怀疑这是一个阴谋,有人在暗地里针对老夫。” 谢钰微默。 “这人说不定还是二皇子那边的人,还请县令大人仔细查探一番,也好不叫那些歹徒逍遥法外。” 谢钰更沉默了。 听了舒兆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想笑。 二皇子这次大概是真的背了黑锅了。 第四十九章:强龙不压地头蛇 谢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大都护,实不相瞒,虽然我是凤阳城的县令,但凤阳城鱼龙混杂,还有许多豪绅世族扎根于此,他们查探消息的渠道比官府要多得多,大都护不若派人去找他们打听一下也许会有什么消息也说不定,总比官府这么派人搜查要好的多。” 舒兆脸色一沉,只当他是在推脱:“谢公子在这里当县令也有两年了,还会比不上一个当地的豪绅不成。” 谢钰道:“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况且大都护应该也知道,谢某下放于此不过是为了攒资历,任期一到就会从这里调走,既然如此,我也犯不上将手伸到这边来。” “大都护若真想知道消息,不妨去邀月山庄问一问,邀月山庄在这边根基深厚,要找一个人对于傅庄主而言易如反掌。” 舒兆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清风寨时碰到的那两个人。 如果真的像谢钰说的那样,邀月山庄在这边势力如此大,而他早早地就把邀月山庄和镇安镖局的人都得罪了。 要是真想找上门去查探消息,只怕那两个人会成为一个变数,也不知道他们在傅文和面前有多大的脸面。 再者,只是一个大夫而已。 舒兆没有把握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人在故意算计他,如果不是有人算计他,如果这只是一个巧合,他要为了一个普通的大夫上门去请傅文和帮忙? 只是为了泄私愤? 诚如谢钰所说,没有人能够保证一定不会有误诊的情况,如果只是误诊的话,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划算。 可如果不是巧合,而是真的有人针对他布局,那么这个林大夫的出现也未免太巧了些。 谢钰淡定的喝茶,任由他拧着眉思索,一点也不着急。 “对了,还有一件事。” 谢钰抬着看着他:“军器监前些日子扯进了一桩贪污案中,父亲给我传过来的消息透露,据说皇上因此龙颜大怒,命摄政王世子详查此案,查来查去,世子查到了凤阳城这边,发现有人私自开采铁矿铸造兵器,墨将军这些日子怕是会有麻烦。” 舒兆豁然抬头,脸色变了又变:“军器监贪污?” “是。” 谢钰道:“我接到密旨,钦差大臣很快就到,奉命过来查案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陈泓。” 舒兆知道陈泓这个人,他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性格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出了名头铁的一个人。 当年温家谋逆一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为温家说话,毕竟是谋逆,诛九族的大罪,谁都怕惹火上身烧到了自己,唯独陈泓例外。 他倒也不是为温家说话,只不过他发现这桩案子尚有些疑点,梗着脖子硬怼着皇上说这件案子不能这么匆匆忙忙的结案,非得再仔细的查一查。 只不过他的意见没被采纳就是了。 就连皇上对他也格外不一样,虽然屡次三番的被他气的暴跳如雷,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怎么样,了不起就是下了朝之后骂他几句而已,就算是这样,陈泓的官位这些年也一直在往上提。 满朝文武就没几个人愿意得罪他。 舒兆没想到皇上居然会派他来查案,当下脸色都沉了许多。 “怎么会派他过来?” 谢钰仿佛没看见他阴沉的脸色一样,淡笑道:“大都护最好还是不要叫陈大人给看见了,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把大都护擅离职守的事情在朝廷上给捅出来,大都护虽然不惧,可到底也还是有些麻烦。” “大都护觉得呢?” “谢大人说的是,老夫还有些事要办,告辞。” 谢钰起身:“我送大都护离开。” “不用了,我自己离开就是。” 谢钰闻言也没勉强:“既然如此,那谢琰,你替我送大都护一程。” “是,公子。” 一直在他身边伺候没有开口说话的谢琰这个时候才开口:“大都护请。” 舒兆一顿,看了眼谢钰没什么情绪的眼眸:“谢公子何时回京城?” 谢钰道:“这要看皇上的一起。” “我知道了。” 看着他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谢钰才转过头看着屏风后:“傅庄主。” 傅文和从屏风后走出来,身边跟着的人赫然是之前出现在清风寨的东篱和唐诚。 “之前清风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此事还要多谢县令大人。” 谢钰抬眼看他:“谢倒是不必,傅庄主记得把酬金送上就行了。” 日照岭那一晚他们的行动为什么会那么快,那完全是因为谢钰为他提供了便利,不然那大晚上的城门都关了,他们连出城都不可能,更不用说是直接围了清风寨了。 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没错,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民不与官斗。 谢钰官再小,在凤阳城这里他也是百姓的父母官,凤阳城的事情他都做得了主。 谢钰是个俗人,傅文和给了他银子请他行个方便配合他们剿匪,这样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谢钰没理由会不同意。 东篱沉声开口:“那天晚上我和唐诚赶过去了时候清平县主已经出了事了,我还以为他会对清平县主下手。” 傅文和没说话。 谢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是清平县主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可反而会让他惹上一堆的麻烦,就是荣郡王府和皇室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可她若是还活着,这件事情就是她的错,摊上这种事情,在世人的眼里男方总是没错的,而在荣郡王看来,舒兆就是一个极好的女婿,对他女儿深情不移始终不离不弃,这样的人,你难道不觉得更能信任吗?” 唐诚嘴角一抽,谁要是信了他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说不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反而还对对方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谢钰说的隐晦,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清平县主如今已经是不洁之身,以舒兆的性子应该没理由容得下她,让她悄无声息的病逝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偏偏他又舍不下荣郡王府带来的助力,于是他就只能好好的对待清平县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清平县主还活着,舒家和荣郡王府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五十章:痛失爱子,忧思成疾 傅文和掩唇轻咳了一声:“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般痴傻的模样。” “而且……她似乎是说不了话。” 他偏过头看了眼东篱。 “确实如此。”东篱低头道:“清平县主的嗓子被人毁了,双手筋脉似乎也出了点问题,眼睛也有一些损伤,不说完全失明,至少能让她目力受损看东西看不太分明。” “我和唐诚赶过去的时候,屋子里有合欢香的味道,那几个人是清风寨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中了药的痕迹。” 东篱顿了顿,看没人说话,他又继续开口:“做的痕迹太重,而且这样的行事方式显然是有人为了防止她泄露什么秘密,只不过可能后来出了点什么意外,或者是手段太过了点没控制好分寸,直接导致她痴傻。” 唐诚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谢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傅文和也恰在此时偏过了头。 顶着眼前两位大佬的目光,唐诚有些茫然。 他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吧,为什么都这样看着他? 东篱不着痕迹的拉了他一把,继续说道:“那晚舒兆对我们有些迁怒,态度并不是很好,县令大人想要让他来邀月山庄找我们,是想让我们做什么?” 谢钰看了眼傅文和,看他垂着眼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腰间的佩玉,似乎并没有听到东篱的问题。 谢钰道:“西南那边有不少好东西,傅庄主就不打算和大都护打好关系好方便在西南那边开铺子?” “赚钱的机会到了眼前,傅庄主应该不像是那种会错过的人。” 傅文和道:“合作的事,他的人品靠不住。” “三皇子的人品,更靠不住。” 谢钰不在意的笑了笑:“三皇子怎么样我先不说,傅庄主知不知道,前些日子舒兆的长子死了。” 傅文和皱了下眉,终于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示意他继续说。 “而且军器监贪污一案,就是他的那个长子在和那些人交涉,如今账本落到了摄政王世子的手中,这件事情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来查案的人还是那位陈大人,这件事情不解决,舒兆一时半会儿都不敢离开凤阳城。” 谢钰看着他,轻笑:“我觉得他会需要傅庄主的帮助,只要傅庄主能够让他信任你,与他关系处好关系,以后还怕赚不到银子吗?” 唐诚不解道:“西南那穷山恶水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谢钰瞥了他一眼:“唐公子不做生意,自然不明白,别的不说,就是那边的锦缎布匹,比如说就算是最寻常的蜀锦,运出来价格在北方能翻上十倍。” 唐诚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多?” “这还是少的。” 东篱沉声道:“西南那边多山林沼泽,有些珍贵的药材只在那边才有,而且那边的部族很多,多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凡罕见一点的,稍微炒作一番价格能涨出天际。” “这个天下不缺有钱人。” 唐诚望着他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啧啧感叹道:“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是黑心,对比一下我们走镖的利润,这简直是血赚啊。” 他们走镖还是拿着小命在玩,一桩生意下来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意外,这么一想,唐诚顿时觉得他们的佣金定的太低了些。 傅文和看着谢钰:“县令大人对这些事情怎么会这么清楚?” 谢钰摇摇头:“家中也有人做生意罢了。” 他日后要继承谢家,对这些东西多了解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谢钰并不打算和他们解释太多。 傅文和笑了笑:“你说得对,和他处好关系也不是一件坏事,别的不说,舒家如今正值鼎盛,宫里的那位娘娘又极得盛宠,这件事情怎么看我也不亏。” 至于说若是哪一天舒家落败了…… 他邀月山庄和舒家又没有任何关系,舒家落败管他什么事? “东篱,传令回去,如果大都护上门,让人务必好好招待。” “是。” 长姝在青峰崖一连住了数日,因为陈泓到这边来查案的缘故,舒兆没时间来找他们的麻烦,所以这段时间她和玄墨过的格外的悠闲自在,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要说唯一有不愉快的,就是玄墨觉得穆修齐越来越碍眼,碍眼到有时候他都恨不得把人打包了扔回京城去。 但想归想,他横竖就是不能这么做就是了。 相处了这么久,某个少年终于在某一天青措出现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玄墨和长姝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气得他和长姝提出抗议,他们两个人联起手来欺骗了。 于是长姝为了安抚他,带着他们两个人进了山。 穆修齐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说漏了嘴不小心暴露了长姝的身份。 长姝也没说玄墨是怎么察觉到她的身份的。 临近夏日,放眼望去山上到处都是绿色,只有溪边的草地上还零星长着许多紫色的小花。 长姝坐在草地上,她的面前架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正穿着几只山鸡。 长姝看着在小溪里捉鱼的少年,偶尔翻动一下手中的东西,眉眼柔和了许多。 她喜欢这个少年这么恣意的模样。 玄墨从林中走出来,在长姝身边坐下来,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又不动声色的收回来。 他轻声说道:“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镇南都护府大公子不幸染了恶疾去世,舒家设了灵堂,清平县主痛失爱子,忧思成疾,受不了打击得了重病,在府中闭门不出,此事西南人尽皆知。” 长姝动作一顿,蹙眉道:“怎么回事?” “消息就是这样。” 玄墨沉声道:“长姝,此事我们怕是要从长计议了,舒安一死,任何罪名他们都可以不承认,甚至他们还可以将责任推到我们的身上,说我们攀咬一个死人。 我们想要借着这件事情让舒兆吃个大亏,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五十一章: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这件事情难道不是你做的?” 长姝笑了笑,低敛的眸子里神情有些莫测:“那你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玄墨神色微动:“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长姝没有说话。 玄墨于是开口:“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军器监贪污一案舒家明显牵涉其中,舒安截杀二公子更是抹不去的事实,若非心虚,他们又何必这么做。” “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明明有机会却不动手,你是担心这个时候若是削弱了三皇子的实力,会让其他几位皇子有机可乘?” “我没这么说。” “舒安截杀修齐,证据呢?” 长姝神色有些冷凝,舒家的行事手段她一向都是看不惯的,她杀了舒安,哪怕明知道舒兆会是什么选择,可当舒兆真的瞒下消息对外只说舒安是病逝,长姝依旧觉得那人冷血的过分了。 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中,可没说舒兆有多么伤心。 “他对外宣扬的是舒安病逝,既是病逝,他定然有一段时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这段时间是长是短都有舒家的人说了算,你凭什么说舒安截杀修齐?” “凭修齐一己之言,还是你来作证?” 玄墨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沉默了许久,他不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了舒安?” 长姝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舒安是我杀的?” 玄墨下意识的看向了溪边的少年。 长姝瞬间明白了。 他定然是趁着那次穆修齐醉酒之后套了话。 长姝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又将话题绕了回来:“军器监贪污,没有人有证据此事和他有关,他在西南,而此处位处西北,仅凭一本账册他有无数的理由能够把这件事情摘干净,真正有麻烦的人反而是你。” 更重要的是,查这件案子的人是摄政王府的人,当今的皇帝陛下对摄政王府的人向来都忌惮,哪怕摄政王府的人忠心耿耿,他也从来都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 摄政王和镇南大都护,他肯定是偏向于都护府。 “而且,舒安已经死了。” 玄墨坐在她身边,听她这么一说,摇摇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意愿。” “如果你真的想要对舒家出手,这件事情就是最好的契机,就算舒安死了,我也有办法让舒家的人都无法为他开口辩解。” “只要你想。” 长姝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他,对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认真,长姝低低的笑了笑:“玄墨,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玄墨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误会?” “我会觉得,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才会这么处处替我着想。” 玄墨一静。 他的态度有这么明显吗? “你一边告诉我想要借此对付他们会很难,一边又说这是对付他们的最好的机会,所以你是想对他们下手吗?想拉着我一起的那种?” “我没这个意思。” 长姝反问:“那就是真心诚意的为我着想了?” 玄墨没说话。 长姝没再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她捡了些木柴放入火堆中,一边道:“我觉得,比起舒家,说不定你的麻烦还要大一些。” “我?” 玄墨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凤阳城是在他的管辖之下,凤阳城有人私造兵器,若是说此事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只怕没几个人会相信。 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与他有关,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玄墨扬了扬唇:“没关系,我会让朝中的人说不出话来的。” 长姝偏头看他,没说话。 她觉得玄墨在对付大都护这件事情上似乎格外的热衷,可是事实上,玄墨却没怎么真正做过会让舒兆伤筋动骨的事情。 舒家家大业大,除了舒兆在西南掌着兵权之外,舒家的其他人在朝中都有官职在身,一个皇子,一个宠妃,兵权政权都在手,如果不是玄墨在温家之后凭空杀出,如今的大胤朝只怕早已经成了舒家的天下。 墨大将军在朝中树敌无数,深得帝王宠信,不知道的只以为他是一个孤臣,一个纯臣。 可长姝却觉得,他在有意无意的搅乱朝中的这潭水,让朝中许多势力争锋相对却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下,现在看着没关系,可若是哪一天这个平衡被引爆了,只怕整个大胤朝都会乱起来。 长姝至今都搞不懂他为什么会选择支持二皇子,二皇子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他生母位份不高,在宫中一向都谨言慎行在夹缝中生存。 她母后还在的时候,二皇子的生母蕙嫔一直就安分守己没闹出来过什么幺蛾子,二皇子自己则是跟在太子皇兄的身边,一直都忠心耿耿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从未有过逾越。 这么多年在宫里都没什么存在感,总不能她太子皇兄一去了,二皇子就冒出了野心也想争一争那个位置了吧? 这个疑问一直被长姝压在心里,想不懂的事情她一向都不会去想太多,该查的就派人去查,查不到的就记在心中静观其变,不管是什么小心思,总有一天会藏不住露出马脚来。 玄墨折了根干净的木棍戳了戳长姝手上的烤鸡:“这个是不是差不多可以了?” 长姝点头。 溪边的少年察觉到这里的动静,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烤鸡终于好了,殷勤的摘了几片大的叶子想要把这个给包起来。 长姝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修齐,你干什么?” 穆修齐看着手中有他两三个巴掌大的叶子,枝叶的断端似乎还残留着一些黄褐色的汁液,茫然道:“把这个给包起来啊!” 长姝扶额:“你手中的这种植物叫做落回,有剧毒,不可食用也不可入血,你想死别拉着我。” “剧毒?” 穆修齐一愣,随后脸色大变,毫不犹豫的把手里的叶子一扔,像是在躲着什么瘟神一样离得远远的:“我不知道。” 第五十二章:进山 长姝扬唇:“你现在知道了。” 少年跟兔子一样蹦了出去:“欢姐,我这就去洗手,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 长姝站了起来,将熟透了的鸡从篝火上取下来,顺便踢了踢旁边的玄墨:“长在水边上那个开了花的是美人蕉,你去摘些叶子过来,顺便告诉修齐一声,那种花底下有花蜜,味道很不错,他应该会喜欢。” 玄墨看了她一眼:“你对二公子倒是挺宠着。” 长姝眉梢一挑:“这是我弟弟,我不宠着他还有谁来宠着他?” 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年,生来便是在王权富贵之家,却依旧能够保持这样一份赤子之心,就算性子张扬了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长姝自然是愿意将人纳入羽翼下护着。 总比宠了某些白眼狼,当着她的面乖巧又懂事,一副对她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的模样,背地里却朝着她捅刀子的好。 长姝和摄政王府的关系一向不错,她又不带偏见来看人,在她的眼里,不管是摄政王还是世子,或者是这位还未入朝性情跳脱又不怎么靠谱的少年,都没有皇室以为的那么狼子野心。 玄墨就说了句:“宫里应该还有不少年纪小的皇子,也没听说公主对他们多好。” 长姝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时候提那些人,你是在这里恶心谁呢?” 长姝很明确的表示,她一点也不喜欢宫里的那些人。 玄墨被她这么一说,笑着走开了。 来到长姝说的美人蕉面前,玄墨抬眼一扫,看着蹲在溪边使劲儿搓手的少年,看他那架势,他怕是恨不得搓掉一块皮下来。 玄墨笑了笑:“二公子,你别太紧张了,落回虽然有毒,但是它还是一味活血化瘀的良药,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少年抬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玄墨于是解释道:“长姝也说了,它只是不能入血而已,没有见血的时候可以用,比如说哪里扭到了,用来外敷不错。” 少年神色有些哀怨:“为什么我随便碰一株什么草,都是药材?” 玄墨哑然失笑:“你长姝姐看来是药材,在我们这等俗人的眼里,那就是草。” 玄墨扬了扬手中的叶子:“长姝说,这个红色的花里边有花蜜,甜甜的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穆修齐洗手的动作一顿,果断的开口:“要。” 玄墨没再说话,摘了足够多的叶子就走了,任由少年一个人在这里勤勤恳恳的摘花。 摘了大概五六朵,穆修齐就回去了:“欢姐,这个花蜜??” 长姝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花,折下花蒂之后又将花的断端塞到了他口中:“试试?” 少年眼睛一亮:“甜的。” 长姝唇角不自觉的往上扬:“这个试一试味道就差不多了,你自己亲手打的山鸡不想试一试?我们下午还得去山里转转,这个时候山里还有很多野果,味道也很不错。” 少年点头,像是碰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样,眉眼间既是高兴又是期待,还带着一丝丝好奇,显然他对长姝说的东西很感兴趣。 感觉他又解锁了新技能。 玄墨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我说,二公子,好歹你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眼看着都快要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了,你还这样喜欢和长姝撒娇,你父王和世子知道吗?” 穆修齐瞪他:“你嫉妒?” 玄墨挑了挑眉,奇道:“我嫉妒你什么?” 少年哼了一声:“当然是嫉妒我有姐姐。” 玄墨很想告诉他,这姐姐根本就不是嫡亲的,可是看了看长姝明显是偏向某个人的态度,他又没说话了。 堂姐弟也是姐弟。 长姝笑了笑,递了个鸡腿到少年面前:“快点吃,吃完了我们还要进山。” “好的长姝姐。” 少年得意扬扬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格外乖巧。 午后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长姝和玄墨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往山里走,几个人都是习武之人,加上东西也不是很多,山路也不难走,所以对他们而言没有半点难度。 一路往深山里去,一直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几人前进的速度才慢慢的降了下来? 玄墨拎着自己的佩剑在前边开道,往日在战场上锋利无匹锐不可当宝剑如今在他的手里硬生生的沦为了一把砍柴刀。 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羡慕的说道:“从前我就听说墨大哥的宝剑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我还一直想着要见识见识,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居然会是用在这种场合。” 玄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长姝叮嘱了你记得带砍柴刀,要不是你忘了带,我也不至于用杀人的剑来砍树。” 这让他心情很不爽。 当然这样的不爽不是对着长姝,玄墨只以为这是少年的错,所以他的不爽都是对着少年。 穆修齐委屈:“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玄墨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弓,还有他背后背着的箭:“狩猎的工具你带的倒是挺齐全的。” 少年理亏,眼巴巴的看着长姝,希望她能够站自己一边。 长姝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乖。” 穆修齐更郁闷了。 但是这样的郁闷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子终于发现了一条路的时候,穆修齐看到一只在河边草地上饮水的麋鹿。 他兴奋的转头看了看长姝,又看了看玄墨,语气兴奋:“欢姐,墨大哥,这个……” 玄墨看着他:“鹿肉锅子吃过没?” 他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年现在小路中间,弯弓搭箭朝着那只麋鹿射了过去。 正在喝水的鹿受到了惊吓,朝着林子里奔了过去。 少年连忙跟上,一边追一边弯弓搭箭。 长姝慢悠悠的跟在他后面:“你说,我今天还能不能继续在水边捡回来某个人。” 玄墨瞬间就想起了当初长姝把他带回来时候的情景,听见长姝这么说,他哑然失笑:“我觉得不会。” 请假 最近爱上了打游戏,断更一天 《公主她敌人遍天下》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又捡了一个 长姝抬眼看着他,笑了。 她也觉得不会。 但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叫做天不遂人愿,意外总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长姝看着在山谷中肆意飞扬的少年,不自觉的柔和了眉眼。 在京城,摄政王府与皇室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为了不招人眼惹来宫中忌惮,明明是这般肆意的性子他也只能压着,处处小心低调,就连与人交往也得处处顾忌着。 也真是难为他了。 玄墨看着她眉眼间几乎毫不掩饰的纵容,目光落在前面那个少年的身上。 一直就知道摄政王的两位公子和太子交好,他却没想到关系好成了这样。 摄政王手中有兵权,太子又有民心,他们二者联手,皇上可不就得担心担心他的皇位了嘛。 玄墨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穆修齐气急败坏的声音:“艹!” 他抬眼一看,少年已经控制不住的朝着山下冲了过去。 山路本就不好走,九曲十八弯的又是下坡路,路上荆棘杂草丛生,偶尔还有一些树枝伸出来。 玄墨就眼看着他收不住力的顺着惯性往下冲,一直到他撞在一棵竹子上,啪的一下摔坐在地上。 玄墨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目光像是在关爱一个智障。 穆修齐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的往上看:“谁?哪个王八蛋在绊我?” “活的不耐烦了想死是吗?” “给我滚出来!” 长姝偏过头,和玄墨对视了一眼,无奈的道:“修齐,这深山野林的,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 “你该不会是踢到藤蔓了才会被绊倒的吧?”玄墨怀疑的看着他。 而且,这位二公子似乎是有武功的,而且武功不错,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就这么傻乎乎的往山下冲而不是试图用轻功让自己停下来的。 “没有!” 少年很气愤:“欢姐,这里有人,一定有人。” “你不信?”少年语调往上扬,一边说一边往上走:“不信的话我给你看看。” 见长姝并不相信他说的话,穆修齐气冲冲的冲上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居然躲在这里做这种恶劣的事情。” 他气冲冲的上前,走到他刚刚被绊倒的草丛里,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开口:“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我肯定感受的出来,欢姐你要是不信,你自己来看。” 快有人高的草丛被他三两下践踏的不像样,穆修齐走到他刚刚被绊了一下的地方,拨开草丛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欢姐。” “欢姐,你快来看。” 长姝和玄墨面面相觑,看见他这个神情,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两个人心里突然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快步走到那边,长姝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人倒在草丛里,生死不知。 玄墨已经把人给翻了过来,露出了男人的真实面目。 长姝脸色瞬间变了,抬眼看向玄墨,却发现玄墨的脸色一样的凝重:“黑衣玄纹,他衣裳上的图腾是北疆大都督张廷浩手中的玄甲军之人才会有的。” 长姝伸手探向了他颈间的脉搏,察觉到还有微弱的搏动,长姝收回手,伸手从腰间的夹层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还有救,你把他放平了,我来施针。” 穆修齐站在一旁,滔天的怒火化作了不知所措:“我,我就是不小心踢了他一下而已……” “欢姐,他不会死了吧。” “没死。” 长姝语气冷静,一边极快的下针一边说道:“修齐,我们怕是得提前回去了。” 她抬眼看着少年:“他伤的很重,伤势拖延不得,你去找两根结实一点的棍子,做副担架把他抬回去。” “我这就去。” 少年得了吩咐,毫不犹豫的转身去找棍子了。 他也知道轻重缓急,如果是普通的人也就罢了,可这个人是北疆军营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北疆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一副伤重的模样出现在离北疆千里之外的凤阳城。 这边玄墨一边配合长姝施针,一边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胸口,小腹各一道伤口,胸口处的伤不致命,小腹是贯穿伤,从前往后洞穿了,左肩后有箭伤,箭尖应当还在体内,右手手臂上一道伤口,手腕脱臼,左侧大腿骨折。” 玄墨看了看地上蔓延的血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应当是从河岸边爬到这里来的,长姝……” 长姝语气透着极致的冷静:“有我在,他想死都难。” “北疆军营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军营中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玄墨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长姝沉声说道:“就算出了事,他们要做的应该是往京城求援,而不是往西方走。” 玄墨紧紧的皱着眉:“我没收到北疆的消息。”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够想办法让他尽快醒过来。” 长姝落针的手微微一顿。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个人身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插了数十根银针,长姝一手捻着针,一手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下,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手搭上了他腕间的脉搏:“先回去,这里条件不好,万一血腥味引开了狼群或者是其他的猛兽,我们怕是会有麻烦。” “好。” 穆修齐抱着两根比他人还要高出一点的木头过来,成年人手腕粗细的木棍,上面用结实的藤蔓绑在了一起。 他把棍子放到地上,撑开,又脱了自己的外袍铺在上面,低声问道:“欢姐,这样可以了吗?” 长姝看了他一眼:“可以了。” 她看着这些银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银针先别取下来,你们小心点把他抬上去,我们趁早回去。” 穆修齐点头。 人命关天,这个时候,长姝的话对他而言比圣旨还要圣旨,他绝对不会有二话。 玄墨抬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男人的伤,没敢随随便便的动他。 等到长姝伸手试了试他骨折的地方给他复位又用木棍给他固定住之后,玄墨这才和穆修齐一起把人抬上了担架,收拾东西迅速离开了这里。 第五十四章:齐王反了 陷入昏迷之前,秦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不是葬身狼腹就是失血过多而死,在那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里面幸运的被人救下,这样的机会实在太过渺茫。 所以他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够活着。 比意识更先醒过来的,是身体对于疼痛的感觉。 秦川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楚,然而意识慢慢回笼之后,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的睁开眼睛,对上了头顶白色的纱幔蚊帐。 四周分明是一间简陋的房间,而不是那个深山野林荒郊野外。 他这是,被人救了? 秦川试着动了一下,然而这样一动,似乎无处不在的痛楚齐齐的涌入了脑海中,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刷白。 他一出声,房间里不远处的几个人齐齐的看了过来。 穆修齐第一个走到床边,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扭头直接道:“欢姐,他醒过来了。” 长姝脸色平淡:“醒过来就先把药给喂了,不然他受不住。” 药里边加了些镇痛的东西,长姝替他取了箭,正了骨,身上的其他外伤也都处理好了,这会儿这人跟个破布娃娃一样,身上千疮百孔的,他受不住。 穆修齐一呆。 所以,这是要他喂药的意思吗? 他没做过啊! 没办法,这里边就他最小,穆修齐做足了心里建设,决定硬着头皮上。 大不了就是撒出来嘛。 秦川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习惯性的想要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然而这一动,他发现自己的手被固定住了。 长姝抬眼看他:“你伤的很重,手腕也脱臼了,别乱动。” 秦川皱着眉:“多谢你们救了我。” 他顿了顿,又说道:“但是我有急事,必须离开这里,姑娘……” 长姝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北疆军营里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着两个问题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砸的秦川陡然变了脸色。 秦川在她提起北疆二字时脸色就变了,看她这么问,他神色就冷了下来,眉眼间浮现了一抹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语气冰冷,全然不像是一个对待救命恩人的模样。 玄墨低着头从袖袋里面掏啊掏,掏出了一块黑色的玄铁令牌,上面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墨字。 他将令牌递到秦川面前:“我是墨玄珲。” 长姝眉梢一挑。 “北疆发生了什么事?” 秦川看见令牌就愣住了,抬头看向玄墨,似乎是在确认他的身份一样。 玄墨淡道:“这块令牌,我的身份,应该还不至于有人敢假冒。” 秦川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着其他的两个人。 长姝淡淡道:“你要说的事是军事机密?我们听不得?” 穆修齐端着药碗送到他面前:“你先把药给喝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秦川看着他手里一碗黑乎乎的药,伸手端过,一饮而尽。 放下碗,秦川说道:“多谢姑娘,但是此事只能与墨将军说,烦请姑娘回避一下,秦川感激不尽。” 长姝扬唇笑了笑:“北疆出乱子了?” 秦川脸色一沉。 玄墨无奈的开口:“你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出了事本将军担着。” 秦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 但是他并没有沉默太长的时间,抬头看向玄墨,他说道:“北戎大军压境,齐王反了,安北城被围,如今正腹背受敌。” 玄墨皱眉。 “大都督连发了七张奏报都石沉大海,没有丝毫的回应,迫于无奈,大都督命我们这些亲信拿着他的手书,去向边境几位能调兵的将军求援,但是我们刚刚出城没多久就被追杀。” “我一路逃到了这里,原本是想去落霞城找大将军,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了大将军。” 玄墨皱了皱眉,扭头看向长姝:“什么叫齐王反了?” 长姝面不改色的开口:“意思就是,齐王造反了。” 玄墨知道齐王造反了,可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齐王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他荣华富贵又不缺,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去造反? 长姝冷冷开口:“北境的严寒又怎么比得过京城的繁华?再不济还有江南呢,齐王但凡有点野心,他都不会甘于在一个不甚繁华的封地当一个小小的王爷。” 玄墨无话可说。 长姝抬眼看着他,神色一点也不见意外:“哪天摄政王反了我都不奇怪。” 穆修齐脸色微变,刚想说话,就听见长姝开口:“要不是如今这日子还过的下去,我都想反了。” 穆修齐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长姝觉得她的父皇其实并不适合当一个皇帝,他太容不下人,连自己嫡亲的弟弟他都容不下,甚至吝于给他足够煊赫的富贵荣华。 齐王愤愤不平,再加上有心人暗地里挑破,久而久之这不满就多了,就变成了仇恨。 玄墨看着长姝,欲言又止。 长姝对皇上的误会太大了。 她总是将皇上想的太无情,曾经她有多么的孺慕敬仰,现在就有多么的厌恶与仇恨。 他想解释一二,但是一想想这件事情也轮不到自己来,他就闭上了嘴。 “好端端的,齐王为什么要造反?” “而且这个时候北戎的大军来了,他们来的也太巧合了些。” 玄墨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看向长姝,想要她说几句话。 长姝抬眼看着他:“齐王通敌叛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不过大都督在北疆经营多年,这一次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栽了?” 秦川看着她,突然就很好奇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了。 听到她这么说,秦川下意识的为自己的主子辩解道:“大都督只是没想到齐王会突然造反而已。” 穆修齐站在一边,不解的问道:“他哪来的底气造反?” 而且还是这么毫无预兆,连大都督这次都栽了,京城那边似乎也还没有收到消息。 这么大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干净的? 玄墨皱着眉看向他。 长姝低低一笑:“是啊,他哪儿来的底气造反呢?” 第五十五章:焚醉香 齐王造反,这是一件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事。 玄墨当着长姝的面写了折子递回京城,又命人去安北城那边打探情况。 事关重大,他事先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可能凭着秦川一己之言就擅自调兵支援北疆。 就算他可以不等圣旨,他也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 考虑到秦川伤势很重,长姝和玄墨商量了一番,干脆把人带到了淮安村的住处。 毕竟长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哪里,相比之下条件要好很多,准备的药材也要充裕许多。 秦川对北疆的局势忧心不已,自然不可能这么安安心心的呆在这里养伤,但无论是长姝还是玄墨态度都很强硬,北疆的事他们不会不管,他的伤也必须留在这里治疗。 但是长姝没有想到,她把秦川弄到家里的第一天,就有杀手追了过来。 半夜三更的时候,长姝被窗外打斗的动静惊醒。 她抬手,轻轻的从额上拭过,指腹上沾染的汗水在跳动的烛火下折射出明亮的光。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披着一件外衣下了床,推开门的时候,院子里就已经安静下来了。 一众人之中,唯独姚桦一身红衣,在暮色下极尽张扬,素来染了三分妖媚的眉眼间尽是凌厉。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还有几个被擒的黑衣人。 见她走出来,姚桦单膝跪下,恭敬的声音仿佛自带冷意:“殿下。” 秦川蓦的睁大了眼。 殿下?他是说长姝姑娘? 长姝轻轻的笑了笑,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玄墨的身上:“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姚桦低着头,没说话。 玄墨站在屋檐下,靠着墙看着他们,嗓音冷冽:“捉了几个小贼,打扰到你休息了?” 长姝转过头,目光落在姚桦身上,淡淡道:“这小贼都闯到我这院子里来了,我又不是死人,你们动静这么大,我当然会被吵醒。”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跪了下来。 玄墨笑了笑,缓缓的踩着楼梯走到院子里:“这些人追着秦川过来,我想知道他们是谁派过来的,就让他们留了几个活口,没想到动静大了点把你吵醒了,是我的错。” 长姝抬手按着额角,觉得头有些疼。 “你要审的话把人弄远一些,别把我这里弄得血淋淋的,我不喜欢。” 玄墨点头:“好。” 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秦川皱着眉看向长姝:“殿下?” 玄墨转眸看着他,没打算为他解答疑问:“我们回来的时候后边没人跟着,为什么他们依然能够找过来?” 若是暗处有什么尾巴跟着,影卫不可能没有察觉,可是他们没有报上来,那就证明他们回来的时候后面是没人跟着的。 他们又没接触过什么外人,没理由秦川的存在会暴露出去,可是这些人却偏偏追过来了,玄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秦川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长姝看了眼地上的这些人,神色冷漠:“姚桦,你和青措一起把人带下去,问问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姚桦低头:“是。” 青措看了眼玄墨,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同样低头领命。 长姝掩唇打了个哈欠,眼底带了些水意,明明身体感觉很累,可是这么一闹,她又觉得自己的精神格外的好。 想着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长姝看了秦川一眼,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留下一句等着直接进了药房。 没过多久,长姝又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走了出来,她看了眼秦川,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木盒。 一只小小的虫子从里面飞了出来。 玄墨眼中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虫子围着长姝手中的木盒转了几圈,又慢吞吞的飞走了。 “这是什么?” 长姝没说话,只是看着这只虫子围着院子转了一圈,飞来飞去最终落在了秦川的身上。 长姝皱着眉看了他半晌,把虫子收了回去。 “这是引香虫,药王谷精心培养出来的引香虫,专用来追踪的。” “秦川身上被人动了手脚下了焚醉香,所以不管他有多远,那些人都能追上来。” 玄墨神色微变:“药王谷?齐王谋逆一事还有药王谷插手不成?” 长姝语气淡漠:“我也不知道。” “五年前我师傅在栖山采药一去不复返,我已经多年没有回过药王谷了,如今药王谷的谷主是我师兄凤清,他有没有插手我也不知道。” 秦川脸色变了变:“我从来不用香料,之前也一直在军营里没有离开,应该没有人能够找到机会对我下手才对。” 长姝看了他一眼:“焚醉香味道极淡,随便弄点什么东西就能够掩去焚醉香的味道,肌肤沾上三月不褪,正常人闻不到,只有专门养出来的这种引香虫才能够顺着味道进行追踪,你察觉不到也属于正常。” “如果不是在追杀你的途中动的手,那就是之前,你既然是在军营中没有接触过什么外人,那你这段时间可有看过大夫?” 秦川脸色骤变。 长姝了然:“看来是有了。” “我两个月前外出巡查的时候受了伤,等不及回军营,就在边境找了个大夫看了下。” 长姝皱眉,想起了她出现在凤阳城的师兄。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和凤清有没有关系,可要说随意找个大夫就是一个不怀好意的人,那只能说明秦川早在两个月前就被人盯上了。 玄墨这个时候开口:“如果秦川那一次受伤碰到的那个大夫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显然这就是一个局,可是谁能够笃定大都督在出事的时候派出来的会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长姝语气带着睡意,眼底更是水润润的:“大都督手底下倚重的人就那么几个,寻着机会掌握他们的行踪以防万一也不是不可能,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我们倒不如等等姚桦他们的审讯结果,横竖也就一晚上,又不是等不起。” 第五十六章:付清芜 玄墨颔首道:“确实,等等无妨。” 抬眼看了看天色,玄墨也没打算继续回房睡了,反正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彻底的亮了起来,如今是夏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早,这会儿月亮还在天上挂着。 长姝回到房间,刚刚在床沿坐下,猛的想起来今晚似乎少了一个人。 她毫不犹豫的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玄墨,你今晚看见修齐了吗?” 今天晚上的动静不小,以穆修齐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他如果被吵醒了不可能躲在房间里连面都不露。 可他如果没被吵醒…… 习武之人哪有真的睡得那么死的,就算他平日里真的表现得那么单纯无害,他也是摄政王府的出来的公子,不可能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 可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玄墨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他走到穆修齐的房间前面,试着推了推门,发现房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玄墨拍了拍门,力道极大,似乎连房门都震了震:“二公子?二公子你在吗?” “二公子!” “穆修齐——”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玄墨脸色一冷,脚下后退了一步,抬脚就踹了过去。 “咣当”一声,门被他一脚踹开,门闩从中间断开,木质的门板重重的砸在墙上,又被这股力道给弹回来。 木门使劲儿晃了晃,摇摇欲坠。 屋子里,躺在床上的少年猛的坐了起来,转头的一瞬间神色冷的不像话:“谁?” 等到看见是玄墨,他似乎愣了愣,警惕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转而换上了诧异:“墨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玄墨看着他一无所觉的模样,脸色瞬间就黑了。 “我叫你你怎么没反应?” 少年茫然:“你叫我干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个时候不睡觉,你们这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话锋一转,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玄墨脸色阴沉:“你是猪吗?睡这么死?” 少年被他骂的茫然:“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缘无故的,骂他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几个小贼半夜三更的跑过来偷东西,看你这里一直没什么动静,怕你出了什么事。” 长姝跟在玄墨身后走进来,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长姝淡淡道:“夜里蚊虫多,山里温度也比较低,晚上睡觉记得把窗户关严实了,免得夜风一吹着了凉。” 少年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朝着窗户看了过去,见着那边大开的窗户,他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欢姐。” 长姝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他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下的被子,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玄墨,淡淡的道:“既然修齐这里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吧,天快要亮了,现在回去还能在眯一会。” 玄墨目光从房间里扫过,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年:“确实不早了。” 他和长姝走出去,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二公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紧门窗,万一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就不好了。” 穆修齐勉强笑了笑:“好的。” 看着他们一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少年迅速的翻身下床,一脸做贼心虚的把门窗都给关起来,这才走到床边一掀被子,看着躺在里侧的笑的眉眼弯弯的少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开口。 “付清芜,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躺在他床上的是一个眉眼精致的少女,肌肤白皙,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有两个小酒窝,格外的可爱。 “哎呀,你别这么激动。” 付清芜支着额看着他:“要是声音大了些把你那位姐姐引过来了,你就惨了。” “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杀手。” 说到这里,少女展颜一笑,笑容几乎要闪瞎了他的眼。 “你——” 穆修齐气的想锤她。 天知道他半夜三更睡得正香的时候发现有人往他床上爬,他差点没被吓死。 这还不算,她前脚刚爬上来,后脚外面就出现了刺客惊动了暗处藏着的影卫,穆修齐被吓得半死,明知道外面长姝和玄墨都出现了,他愣是不敢有什么动作。 就怕身边这小祖宗跟外面那些人是一伙的。 付清芜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床上霸占了大半张床:“好歹咱们也算得上朋友一场,你就收留我几个时辰,天亮了我就走还不行嘛。” 穆修齐瞪着她:“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走。” 少女撇撇嘴:“现在外面守卫森严,我出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我又不傻。” 穆修齐气急败坏的看着她:“那你来干什么,欢姐和墨大哥就在隔壁,你现在是不是想死?” 付清芜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他,目光专注。 看得穆修齐脸都红到了脖子,耳根都染了绯色,她眨眨眼,好奇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你不是对宸欢公主忠心耿耿吗?你收留我,就不怕她知道了会对你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 “窝藏刺客哦!” 穆修齐一滞,声音顿时就弱了下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欢姐才不会怀疑我。” “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刺杀欢姐吗?” “是啊。” 穆修齐顿时消了声,抿着唇看着她,神色格外的纠结,看得她想笑。 这傻蛋该不会是在纠结要不要把她交出去吧? 堂堂摄政王府的二公子怎么会这么傻乎乎的,跟个二缺一样。 付清芜叹了口气:“哎——” “我其实就是路过,这不是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会儿嘛,发现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外面那些倒霉货色才是来行刺的,我就不同了,我是过来爬床的。” 少年被她的不要脸惊着了:“你还要不要脸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床上的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唇,轻轻的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声音小点,屋外都是高手,你是不是怕他们听不到?” 穆修齐气道:“听到了最好,直接把你交给欢姐和墨大哥来处置。” 第五十七章:药王谷出了乱子 少女眉眼弯弯,丝毫不怕他的威胁。 “你要把我交出去的话刚刚怎么不说?” 真要交的话他就不至于帮着她遮掩了,付清芜相信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凡穆修齐说一句他屋子里潜入了贼人,付清芜这会儿就成了外面惨遭审讯的倒霉蛋之中的一个,而她也绝对没办法在那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伤到穆修齐。 少女眉眼弯弯,笑容明媚:“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怀疑了哦,万一到时候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你要怎么解释?” “这个和你没关系。” 穆修齐看着她霸占了自己的床,抿抿唇开口:“天亮就走,床就借你这一晚。” 付清芜点头:“放心,天亮了我就走。” 她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要不要上来睡一会?你这个时候也不太好出去吧。” 穆修齐看了她一眼:“我打地铺。”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付清芜毫不犹豫的收回了手,看起来非常坦然,穆修齐甚至有种错觉她似乎就是在等他这一句话。 没有半点诚意的邀请让穆修齐看得心里憋屈得不行,想一脚把她踢出去的心都有了。 她遗憾的摇了摇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睡地上的。” 少年重重的哼了一声,拿着后脑勺对着她,气冲冲的去抱了床被子放地上。 也幸好这段时间天气不错,睡地上不冷,再加上长姝衣食住行都颇为讲究,所以这里虽然看着是普通的农家小院,屋子里却并不如一般的农户家是泥土垒实的地面,而是铺了一层地板,地板上又铺了干净的地毯。 他打地铺倒也没有太大的不适。 穆修齐动作很轻,可是再怎么轻微的动作在有人刻意探听的时候,他也瞒不过去。 长姝和玄墨坐在正屋,手中捧着一杯刚刚泡好的热茶,听着守在周围的影卫在这边汇报他们查来的消息。 长姝打断了姚桦的回禀,抬头看着门口,问道:“修齐那里有没有碰到什么危险?” “回殿下,没有。” 玄墨看着她:“二公子刚刚的表现分明就是有事瞒着你,你不好奇?” 长姝摇头:“他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需要我操心太多。” 长姝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对自己信任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易生疑。 玄墨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 姚桦站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开口:“殿下,这些人确实是药王谷的人,领的是药王谷的命令追杀秦川,为的是不让他们把求援的消息传回京城。” 长姝支着额,眉眼间染上了一丝丝疲倦:“领的是药王谷中谁的命令?” “谷主凤清。” 长姝一顿,缓缓的坐正了身子,蹙眉看着他:“你确定?” 姚桦确定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长姝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不,不会是他。” “我对他很了解,他前些日子还在凤阳城,断然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玄墨听着这话就觉得莫名的有些不愉快:“为什么不会是他?” “他是我师兄。”长姝瞥了他一眼:“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了。”玄墨托着下巴看着他:“万一齐王成功了呢?他帮着齐王,到时候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通通不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什么事不能干?” “现在药王谷缺富贵还是缺权势?”长姝横了他一眼,抬眼看着姚桦:“你继续说。” 姚桦垂眸道:“那些人说,凤清谷主太过年轻压不住下面的人,药王谷中最近比较乱,凤清谷主想要借助外力将药王谷彻底的掌握在手里。” 长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药王谷出了什么乱子?” “他们也不清楚。” “那些人虽然是药王谷的人,但是级别并不高,他们只是隐约听说老谷主出事和他有关,还有人说是凤清谷主派人把老谷主囚禁了起来。” 长姝皱着眉头,神色凝重了许多。 “这话有什么依据没?” 姚桦摇头:“没有,他们也只是听说,对此事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长姝皱着眉,不自觉的转头看向玄墨。 玄墨说道:“我对药王谷的事情不清楚,不过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建议你可以派人去查一下。” 长姝眼帘微垂,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些。 玄墨对她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会拜了药王为师,不过转念一想长姝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京城,他也不觉得需要大惊小怪。 他转头看向青措:“安北城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青措低头道:“齐王确实起兵反了,飞鸽传书送回来的消息,大都督困守安北城,前些日子督战之时被人暗算重伤,如今安北城的军务都是他手下的副将在处理。” 玄墨转过头看着长姝:“既然是真的,我已经递了折子回京,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回军营整军,带人去帮一帮大都督也好。” 长姝靠在椅子上:“你走了,西凉这边谁能抵挡?” 玄墨扬唇,神色带着些冷峻,这个时候才能够从他身上看出来一些传言中铁血将军的影子:“我自然会安排好,就算离开一段时间,西凉这边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安北城腹背受敌,我既然有余力,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长姝抬眼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离开?” “天亮之后。” 玄墨说道:“北疆的战士都不是死人,有他们在,齐王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他要是想不开与北戎人合作攻下安北城放了北戎人入关,天下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不会做出来这么蠢的事。” 玄墨本人对于那些在边境烧杀抢掠的北戎人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不管他是哪一方的人,他都看北戎不顺眼。 长姝点点头,无可无不可的说道:“随便你。” 玄墨笑了笑:“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天亮之后直接离开便是。” 别看玄墨告黑状的时候淡定的不得了,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是越来越心虚。 宫里知道长姝在这里肯定会来把她带回去,到时候长姝的怒火可想而知。 这场战争来的正是时候,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等到宫里的人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战上,到时候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和他没关系了。 第五十八章:后位之下,皆是妾 长乐宫是大胤朝嫡长公主宸欢的宫殿,自从三年前宸欢公主封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踏出长乐宫一步。 宫里的下人也已经有三年不曾见到公主了。 但是今天,长乐宫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少年气势汹汹的撞开拦路的宫女太监,熟门熟路的朝着宫殿后花园里的湖心凉亭冲过去。 凉亭中,一身火红色长裙的少女懒洋洋的倚在栏杆上,手里端着鱼食,偶尔撒下去一些,看着那些价值千金的锦鲤围上来抢食,看起来格外的悠闲。 清光明媚,微风徐徐吹来,吹动少女衣袂发梢轻扬,更添了三分仙气。 少年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就看见这一幕,没等他靠近少女,凭空一把长剑横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七殿下,公主面前,不得放肆。” 少年瞪大了眼睛,像是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一般,语调骤然拔高:“穆长姝,你宫里为什么会有侍卫?” “本宫宫里为什么不能有侍卫?” 少女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穆君华,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直呼本宫名字?” “我为什么不能叫?” 少年气势汹汹的想要推开拦住他路的男人,推了一把,没推动。 再推一下,还是不动。 身形并不算很健硕的男人像一座山一样的挡在他面前,让他和少女之间隔着七步远的距离,却始终无法再靠近一步。 少年涨红了脸,瞪着她:“你让人处处和母妃为难,现在母妃都病了,你满意了吧?” 少女放下手中的鱼食,懒洋洋的抬眼看他:“本宫为难她干什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容妃了。” “而且,本宫是你的嫡姐,你见着本宫不行礼,打伤本宫身边的婢女强闯本宫宫殿,容妃难道没教过你尊卑礼仪?” “你。” “病了就去找太医,怎么,谁不让她去找了,还是我穆氏皇族亏待她了让她连个太医都请不起?” 少女说到最后,语气隐约带着些凌厉。 依旧是懒洋洋的语调,并没有疾言厉色,但是少年却莫名的有些害怕。 害怕过后,更多的怒火烧的他理智全无。 “你敢说不是你陷害舅舅,不是你让人在朝中弹劾他说他贪污受贿私下养兵,她看了他半晌,轻轻一笑。 “本宫怎么会陷害舅舅呢?”少女眉眼笑的温柔,看着他的目光柔和的不可思议:“毕竟舅舅家已经被满门抄斩,整整三年了啊。” 穆君华一窒:“我说的是舒家,不是温家。” 少女神色更是柔和了几分:“本宫怎么不知道,一个妾室的兄长还能让你称一声舅舅。” “什么玩意儿都敢和皇家攀亲,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字字句句,语调都温柔的不可思议:“还有,你该称本宫的母后为母亲,只有温家的人才有资格让穆氏皇族的皇子皇女称一声舅舅,而你的母妃,不过是个妾。” 像是怕刺激他刺激的不够一样,少女缓缓的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说道:“后位之下,皆是妾。” 穆君华大怒:“穆长姝,你个贱……啊!” 贱人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少年的身子就猛然矮了一截,面容冷肃的男人手中握着剑鞘狠狠地砸在他膝弯,砸的他受不住力扑通一声跪在长姝面前。 膝盖砸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宸欢公主摇了摇头,目光透着些许心疼:“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惺惺。” 穆君华疼的额上的汗都出来了,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似乎在喷火:“皇后已经死了,如今宫中是我母妃握着凤印统御六宫。” “那又如何?”宸欢公主反问,语调冰冷:“她握着凤印,你叫她一声母后你看看她敢不敢应?” “或者你是在告诉本宫,本宫可以设法夺了她的凤印?” 穆君华猛然抬头:“你敢!” “本宫有什么不敢的。” 红衣少女站在亭中,一举一动皆是灼灼风华:“姜然,打他三十板子把他扔去给容妃,告诉容妃,既然她不会教儿子,本宫就代劳了。” “本宫有的是时间,亲自教导本宫的弟弟。” 少女缓步上前,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一字一顿的开口:“下次见了本宫记得恭敬点,不然的话,就不是三十板子这么简单了。” “你——” 穆君华使劲的挣扎,却被姜然按着肩膀丝毫动弹不得,他死死的瞪着眼前的少女:“穆长姝,我是皇子,你敢打我,父皇和皇兄都不会放过你的。” 宸欢公主甩开他的下巴,语气冷漠:“那你看看,本宫今日打了你,父皇会不会治本宫的罪。” “拉下去,给本宫打,就在长乐宫打。” “本宫倒要看看,今天谁会来救你。” “是,殿下。” 湖边走过来两个黑衣侍卫,拖着穆君华就往外走,丝毫没有顾及到他的皇子身份。 穆君华死死的瞪着她。 这些人哪里来的? 为什么他以前没在长乐宫看见过这些侍卫? 宸欢公主没有理会被拖出去的少年,反而又懒洋洋的靠了回去。 姜然握着剑站在她身边,看她这副模样,摇摇头道:“南絮,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了点?” “殿下说的,我嚣张点没关系。” 红衣少女看着湖面,神色有些怔忪:“三年了,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姜然沉默。 长乐宫中上上下下哪怕是一个洒扫的婢女,都是长姝留在宫中的心腹,如果说这宫中有一个地方是绝对没有外人插手的,就是长乐宫。 若非有人示意,凭穆君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根本就不可能闯进来。 少女沉默了许久,再一开口,语气又是属于嫡长公主的声音:“姜然,他说的弹劾舒兆贪污受贿私下养兵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跟这一次军器监贪污有关。” 南絮笑了笑:“是谁揭露出来的?” “门下给事中苏幸。” 南絮惊讶的看过去:“是他?” 第五十九章:朕的长姝在哪里 姜然点头道:“同样也是殿下传过来的消息说他可以信任。” “那看来他也是殿下的人了。” 少女笑了笑,一抬眼,看见湖面的长廊上有人走过来:“殿下,三皇子来了。” “他人呢?” “在前院。” 宫人禀道:“他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我们的人对七皇子用刑,现在正在前院僵持不下。” “还有,楼公公也来了。” 南絮一顿,不由自主的转过头看向了姜然。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 “奴婢告退。” 看着她离开,姜然皱着眉,语气微沉:“楼公公这几年从来没有踏足长乐宫,他这次来是想做什么?” 南絮起身:“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姜然点了点头,沉默的跟上。 院子里,穆君华被人摁在长凳上,一板子还没落下来,三皇子就强行闯了进来。 年岁不大的少年原本倔强的抿着唇不说话,但是一看见他来,顿时就跟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激动的开口:“三皇兄。” 三皇子穆星洲今年二十三,是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平日里待人接物格外的都格外的温和,脾气特别好。 哪怕是看到自己嫡亲的弟弟被人摁着打板子,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态度客气又从容:“绫香姑娘,宸欢皇妹如今在哪里?” 绫香屈膝一礼,低头恭敬道:“殿下在湖心凉亭,七殿下今日闯进长乐宫冲撞了公主殿下,殿下下令杖责三十,还请三殿下不要为难奴婢等人。” 穆星洲看上去也不恼,神色依旧温和:“那这样吧,我去和宸欢皇妹求个情,绫香姑娘暂缓行刑如何?” “殿下不见客,请三殿下见谅。” 绫香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 三皇子站在七皇子身边,他们不可能上前把人拉开,真要那样的话,那就是他们这些人以下犯上了,光这一条就足够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可如果不把他拉开,僵持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穆星洲依旧那样不温不火的看着她,仗着宫人不敢对他不敬一点儿也不着急。 除非宸欢公主亲自下令,否则没有人敢对他动手。 正僵持着,楼公公领着人走了进来,看见眼前这一幕,惊讶的道:“三殿下,这是怎么了?” “还有七殿下,今儿个怎么都在?” “楼公公?”三皇子听见声音转过头看着他:“楼公公不在父皇面前伺候,今日怎么也到宸欢皇妹这里来了?” 楼公公看了眼面前的场景,不用问他都大致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权当没看见眼前的混乱场景,笑眯眯的开口:“皇上想见一见公主,这不,叫奴才来请人来了。” 穆星洲扫了一眼他身后,见到长乐宫外围着不少的御林军。 这阵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来请人的。 楼公公转过头看着绫香,客客气气的开口:“绫香姑娘,不知道公主殿下如今可有空?” 满皇宫的人都知道宸欢公主自从皇后娘娘和太子去后,性情就变得有些偏激不可理喻,谁的面子都不给,脾气上来了连皇上都敢顶撞,可偏偏皇上从来都不怪罪。 皇上都不计较,谁还敢跟皇室唯一的嫡公主计较?久而久之,宫里的人都知道公主殿下不好惹,对她都是能避则避。 连带的御前的人对长乐宫的人都很客气。 南絮缓步踏出宫殿,身边跟着一个姜然:“本宫当然有空。” “只是不知道楼公公这么大的阵仗,是来请本宫去见父皇的呢,还是来押送本宫去面圣的?” 押送两个字,南絮咬得格外重。 楼公公之前曾受过皇后恩惠,对宸欢公主一向都很客气,闻言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开口:“当然是来请殿下的。” “皇上如今就在御书房等着见殿下,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尽快过去?” “也好不叫皇上久等了。” 南絮转身看着绫香,指了指被人摁在长凳上动弹不得的穆君华,一字一句的开口:“给本宫打,一板子都不许少,本宫就在这里看着。” “打完了本宫去见父皇。” 穆星洲顿时急了:“宸欢皇妹。” “三皇兄有事?” “君华他年纪小不懂事,并非有意——” “三皇兄。”南絮淡淡开口:“本宫还要去见父皇,你确定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穆星洲脸色变了又变。 她要去面圣,谁敢耽误她的时间? 可是总不能让她就这么打了穆君华,这和踩着他们兄弟成全她的尊贵有什么区别? 连皇子都说打就打,以后还有谁敢对她有半分不敬? 楼公公像是没发现这边的暗潮汹涌一般,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看着。 皇上下旨的时候脸色看不出喜怒,只说要他带着御林军过来,却没说要叫他动手,似乎是笃定了公主一定会过去一样。 既然如此,他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虽然容妃深得盛宠,但是宸欢公主比她更得宠。 整个皇宫都只有公主一个人可以为所欲为不怕皇上怪罪。 穆君华咬着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简直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打就打,皇兄你让开,让她打。” “免得耽误了皇姐去见父皇的时间。” 南絮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咬着牙说出来,唇角一挑露出了一抹笑容:“下次见了本宫,记得恭敬点,本宫是皇后之女,大胤朝唯一的嫡出。” “嫡尊庶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连一直脸色温和的穆星洲都差点控制不住的变了脸色。 这简直就是在指着他们这些皇子公主骂他们卑贱了。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偏生南絮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心情,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全然不在乎他们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长乐宫离御书房并不算太远,车驾也就走了盏茶时间就到了,南絮踏入御书房,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书案后坐着一个一身龙袍的威严男人。 见到她来,男人抬手挥退了身边的下人,静静地看着她。 南絮神色淡然的屈膝:“见过父皇。” 男人没说话。 南絮也不在意,甚至都没兴趣想一想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一片安静中,男人开了口:“朕的长姝,如今在哪里?” 第六十章:你不是她 惊雷炸响! 南絮豁然抬头,抬眼直直的看着龙椅上的帝王,神色变幻莫测。 许久,她淡淡开口:“儿臣不是在这里么,父皇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帝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南絮抬头看着他,不闪不避。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掩在袖中的手在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着。 她在害怕。 南絮不知道是哪里除了差错,脑子里飞速的掠过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可以肯定,她自己绝对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可是整整三年都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现在为什么会突然爆出来这件事情? 究竟是宫里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殿下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宣帝看着她:“朕收到消息,凤阳城有一个小姑娘和朕的长姝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那个小姑娘是个医女。” “而你,却是大胤朝最尊贵的嫡公主。” “告诉朕,你不是朕的女儿,你是谁?” 南絮心底一沉,果然是殿下那边出了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南絮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站在御书房中间,神色更加冷漠了几分:“看来父皇认定了儿臣是个冒牌货。” 宣帝愣了一下。 他原本就是在诈她,毕竟他的大将军似乎没怎么见过长姝,仅凭他的话宣帝是不怎么相信的,可是如今看南絮的态度,只怕凤阳城的那个才是他真正的女儿。 那宫里这个又是谁? 宣帝神情冷漠:“你是谁?” 南絮沉默的看了他许久,展颜一笑:“儿臣何时说过儿臣是个冒牌货了?父皇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了吗?” 宣帝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朕的女儿心地善良,你不会是她。” 南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心地善良?” “这皇权富贵之家,四方红墙之内,心地善良的人还会有活路吗?父皇莫不是忘了,先皇后和太子是怎么死的?” “儿臣身上这累累的伤疤,又是如何来的,这才短短三年的时间,父皇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放肆。” “宸欢,你好大的胆子。”宣帝猛的站了起来,像是被人触到了什么痛脚一样,神情冷怒的指着她:“来人,把她给朕拿下。” 南絮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半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事到如今,既然宣帝已经认定了她是冒牌货,她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她不可能逃,也逃不出去皇宫,更不可能为了保下她一人而启用宫廷里埋伏的暗桩。 南絮束手就擒,任由影卫强压着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宣帝的时候目光依旧不闪不避:“皇上恼羞成怒了?” 宣帝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长姝在哪里?” 南絮淡淡一笑:“皇上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殿下在凤阳城,凤阳城的那个医女,就是皇上宠了这么多年的嫡长公主殿下。” 宣帝随手拔出影卫手中握着的剑,搭在南絮的颈上,满脸怒容:“她在凤阳城干什么?” “凤阳城的事情是不是她干的,是她私底下派人铸造兵器是不是?” “她是想反了不成?” 南絮抬头看着他,冷笑:“原来皇上所说的宠爱,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罪名往殿下头上扣,难怪殿下要离开皇宫,如若不然,只怕她早早地就被人害死了。” 宣帝怔住。 听着她这话,宣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痛,转瞬即逝。 南絮没有注意到。 她冷冷的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皇上问殿下为什么要离开皇宫,倒不如问问皇上自己干了些什么,问问您心目中柔弱无依的后宫美人都做了些什么,逼得殿下不得不远离宫廷,以求自保。” “长乐宫闭宫三年,三年间不断有人暗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皇上是想说自己都不知道?若非皇上纵容,镇守宫廷的禁军怎敢三番五次对长乐宫遇刺视而不见?” “后宫皇子公主时不时地上门,但凡宫妃有人出了什么事,最后事情总是会扣到殿下头上,皇上难道也不知道,你冷眼旁观,任由那些人一次次的来找麻烦,这些皇上都不知道?” “就算殿下闭宫不出,也有的是人不肯放过她。” “倘若这三年不是我在宫中,倘若殿下一直在宫中从未离开,皇上觉得殿下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切而无所畏惧?” 南絮干脆破罐子破摔,把憋了三年的不满一股脑的宣泄出来:“皇上对殿下的宠爱,就是在得知她不在宫中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她扣上谋反的罪名,却从来没想过殿下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宣帝静静地听着,始终没有说话。 殿内的影卫押着南絮,只觉得今天当值真的是倒了大霉了居然摊上这种事情。 皇家的秘辛听多了真的是会死人的。 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南絮说的话有道理,宸欢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宫中的人有目共睹,说公主会想要造反,这话就连他们都不相信。 宣帝垂眼看着她:“你身上的伤也是假的?” 三年前东宫的一场大火,让太子失去了性命,也让嫡长公主宸欢殿下的身上落下一身的疤痕,太医院的御医当年好不容易才保下公主的性命,想尽了办法也才让疤痕淡去了些,但是蔓延了整个后背的伤痕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南絮勾唇笑了笑:“做戏就要做足套,我这身上的伤可是照着殿下身上来的,一模一样,丝毫不作假。” 南絮看着宣帝,眼中的讽刺毫不掩饰。 “皇上知道大火着身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南絮身份卑微,自幼便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人,这点苦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公主殿下从小养尊处优,连块皮都没有磕破过,一朝受了这么重的伤,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等来的就是母亲兄长辞世的消息,而彼时的皇上,却是对容妃娘娘极尽宠爱。” 第六十一章:决绝 最后四个字,南絮咬得格外的清楚。 “事已至此,皇上若当真容不下殿下,寻个由头处死了南絮便是,宸欢公主既死,便是绝了殿下回宫的希望,钟此一生她都只会是凤阳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身份卑微,人人都可以欺上一脚。” 宣帝脸色变了又变,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几分力道,脸色阴冷:“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南絮垂下眼帘:“皇上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天下还有谁是皇上杀不得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宣帝猛然后退了一步,神情恍惚的看着她。 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当年皇后与她一般无二,同样挺直了脊背跪在他面前,也如她一般始终不曾低头,明明是那样温婉柔弱的一个人,身上却始终带着温家一脉相承的铮铮傲骨,再多的指责都没能让她折腰。 宣帝至今记得她说过的话,字字句句仿佛在耳畔响起,轻柔婉约的声音格外的掷地有声,至今不曾忘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妾一直以来都明白这个道理,也始终不曾逾了分寸,皇上忌惮温家势大,担心外戚专权,臣妾可以让温家拱手奉上兵权,可以让出中宫之位,甚至可以让太子让出储君之位。” ………… “皇上不想要的,臣妾都不会去做,却不想哪怕臣妾处处退让,皇上依旧容不下臣妾。” ………… “皇上要废后,要怎么做臣妾都不会有二话,又何苦这般折辱臣妾,同样也恶心了皇上自己?” ………… “臣妾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与一个太监勾结,还是皇上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宁可相信旁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结发妻子?” ………… “皇上想要臣妾的命,臣妾给了便是,实在不必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未央宫的殿门在他眼前阖上,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走越远,最终彻底的从他的视线中消失,隔日未央宫中便传来了皇后暴毙的消息。 宣帝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做的那么绝。 决绝的留下她最疼爱的一双儿女,毫不眷恋的选择离开。 宣帝看着南絮,眼底的杀意慢慢的淡去。 他知道南絮是在以退为进故意激他,但那又如何? 长姝是他的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十多年的女儿,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做错第二次。 宣帝抬手把手中的长剑送回剑鞘,负手站在南絮身前,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朕听说你今日下令杖责了老七?” 南絮对他这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这语气比之前和气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但是宣帝既然这么问了,她也就回了:“长乐宫闭宫不见客,他执意往里闯,被打了也是活该。” 宣帝看了她一眼,抬手挥退身边的影卫,扬声唤道:“楼宽。” 楼公公推门而入,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南絮,恭敬的行礼:“奴才在。” “传朕旨意,凤阳县县令谢钰进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命嫡长公主宸欢前往凤阳传旨。” 南絮猛的抬头,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为什么是谢钰? 宣帝垂眼淡道:“朕知道谢家曾经亲近太子,谢钰堂堂谢家长子,远赴凤阳当一个小小的县令,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想来,怕也是和长姝有关是不是?” “朕从不相信巧合。” 南絮抿着唇,没料到长姝身份暴露会直接导致谢钰入了宣帝的眼。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身份暴露的事情她还是得早些将消息传出去让殿下知道才是。 也好让她有些准备。 “长姝若是没有回来,昔日朝中亲近太子的那些人就没必要留着了。” 这是威胁,去的人是她,回来的人若不是真正的宸欢公主,倒霉的人就是之前太子留在朝中的人脉。 那是公主殿下的倚仗,也是她的底气。 南絮抿着唇,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可她最终也只是低头道:“儿臣遵旨。” 楼公公只当没听到之前殿内传来的一番对话,明知道南絮是个假的,对她依旧很客气。 他就说这宫中最受宠的人是宸欢公主嘛。 若是换了其他人,敢留一个冒牌货在宫里自己偷偷跑出去,别的不说,欺君之罪一落下来就绝对讨不着好,可是在公主这里,不仅她没事,连这个冒牌的都没事。 虽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皇上不愿意折了公主的颜面,但是不管理由是什么,重点都是她没事啊。 楼公公在御前伺候这么多年,眼力那是真的好,这位姑娘能够在宫里瞒天过海这几年都没被人发现,她肯定是公主殿下极为信任的那种人。 宣帝看着南絮离开,目光复杂:“楼宽,宸欢恨上朕了。” 楼公公道:“公主殿下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她明白了皇上的苦心,她会体谅皇上的。” 宣帝摇摇头,没说话。 皇后的死,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一根刺,偏偏这根刺他还没办法扒拔掉。 长姝打小就聪慧,性子更是倔强,她认定了的事情谁都没办法让她改变主意,正如这三年来宣帝明明知道不妥却从来没有试图用强硬的手段打开长乐宫的宫门一样。 他若是强硬的来,只会让他和长姝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僵。 宣帝翻开一本折子,看了须臾,突然冒出来一句:“都是一样的德行,皇后是,太子是,连宸欢都是。” 楼公公识趣的没有说话。 这三年公主和皇上的关系多僵啊,公主就没心平气和的和皇上说过一句话,每次都说不了两句就会吵起来,最后一定是皇上摔门而去。 如今知道了宫里的人是个冒牌货,明知道她做的一切也许都是长姝的意思,可是宣帝依旧不自觉的想着,等到长姝回来之后他好好的补偿她,她是不是会对他态度好点? 第六十二章:起兵的理由 玄墨接到消息的时候,是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 他原本还想着领兵去北地平叛支援一下北疆大都督张廷浩,顺便也躲过长姝的怒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他没想到,他算来算去,最后却被自己的效忠的主君给狠狠地坑了一把。 玄墨看着自己手中的密旨,沉默了下来。 护送宸欢公主回京。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交给他一个戍边的将军来做而不是宫中的禁军? 玄墨觉得有点为难。 若是叫长姝知道是他告密,还不知道她会是一个什么反应呢。 公主的銮驾出京,速度比之加急的密报慢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所以玄墨还有一些时间来给他缓冲,但是比帝王密旨稍慢一步的,是长姝手中的情报。 就在玄墨知道此事不久,姚桦就将京中传回来的消息送到了长姝手上。 “殿下,南絮传回来的消息,她的身份暴露了。” 长姝抬眼看着他:“具体情况。” “她也不知道,只知道皇上亲口所说,有人在凤阳城见到了公主。” 长姝垂眼看着手中的书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南絮如今怎么样了?” 冒充公主,长姝有点担心南絮的下场。 姚桦连忙开口:“皇上下旨,命谢钰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令宸欢公主出京传旨。” 长姝讶然抬头。 这道命令……这是要替她周全吗? 想要她们两个人趁着如今出京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来? 长姝皱着眉头,不相信她的父皇会这么为她着想。 “还有吗?” 姚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皇上说,若是公主殿下不回去,京城中曾经靠拢太子殿下的那些人,就没必要留着了。” 长姝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 其实不是不意外,而是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比起事事为她考虑,这样的威胁的命令才正常。 “殿下,要不要去查一查到底是谁暴露的?” 长姝摇摇头,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玄墨。” 姚桦皱着眉,神色很冷:“殿下的意思是……大将军?”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长姝淡淡道:“我只当他公然站队支持二皇子是有什么倚仗,如今看来,他只怕是从头到尾都是父皇的人,所以他才会做事无所顾忌,因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帝王。” 姚桦脸色变了又变:“那……” “太子皇兄辞世,比起三皇子,现在看来倒是二皇子登位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长姝阖上手中的书页,语气淡漠,没兴趣过多讨论这个话题:“齐王造反是怎么回事?” 姚桦脸色顿时有些异样。 一直没听到他回话,长姝抬眸,微微皱了下眉:“怎么回事?” 姚桦脸色有些一言难尽,他低头道:“齐王造反是事实,但是殿下应该猜不到他起兵的理由是什么。” 长姝看着他这样,皱眉想了想:“温家?” 姚桦诧异的看着她:“殿下怎么知道?” 长姝神色有些冷,没有理会他的惊讶,沉声开口:“具体情况。” “齐王的夫人是温氏女,当年温家一事,王妃因为嫁入的是皇家,因为有齐王力保所以才没有受到牵连。” “如今齐王起兵的理由便是皇上逼死太子和皇后,又忌惮温家功高盖主想要收回兵权,所以才构陷温家通敌,将温家满门抄斩。” “还有,当年天柱山与北戎一战,领兵的人是温家二房长子,四万兵马葬身天柱山,有人说那一战也是因为温家行军布阵图失窃,所以才会被人埋伏……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直指皇上。” “咔嚓”一声响起,姚桦瞬间噤声。 他垂眼一看,却见长姝原本虚虚放在矮几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桌角一隅,竟是生生的把那一块捏的四分五裂。 长姝脸色阴沉:“简直胡说八道。” “天柱山那一战是三表哥领军,三表哥作战风格诡谲多变,行军布阵向来因时因地而异,他什么时候提前准备过行军布阵图这种东西?” 长姝口中的三表哥是温家老三温瑞宁,他是温家二房长子,温家年轻一辈人之中最为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在战场上行事颇有些不择手段。 如果说其他的长姝还有几分相信,可是天柱山那一战,长姝可以肯定皇家完全没有在暗地里下黑手。 那一战她和太子从头到尾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天柱山上遭遇埋伏确实是事先走漏了消息,但那是因为军营中出了叛徒,故意暴露了驻军的位置引得敌人夜袭。 那叛徒还是她皇兄亲自下令处理的。 长姝冷冷的开口:“这些传言不尽属实,是有人想要踩着皇家的脸面往上爬,如今军营里是不是有些乱?” 姚桦给了她四个字:“军心不稳。” 长姝就知道是这样。 温家在军中的威望太高,如今猛然间得知是皇家这么陷害温家,军营里的那些人肯定会有些想法。 若是这个时候再来个人自称是温家之人,只要他坐实了这些事情,让所有人都默认了是皇家对不起温家,残害忠良,那么他只需振臂一呼,军中那些曾经死忠于温家跟着温家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那些莽汉,只怕一个冲动之下,就直接跟他反了。 这还是站在大义一边。 “还有……” 姚桦脸色有些纠结,眼见着长姝看过来,他说道:“还有人说,因为公主殿下想要为温家平反,如今被皇上幽禁于长乐宫中,齐王起兵造反,打的是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幌子,要为二位殿下和温家满门讨一个公道。” 长姝语气终于失了淡定,她不可思议的抬眼看着姚桦:“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本宫这都还没死呢,他就没想想万一这些谣言被拆穿了怎么办吗?” 姚桦垂眼:“殿下于长乐宫闭宫不出,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幽禁。” 长姝蹙眉。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胤朝这些年风调雨顺的,除了边境偶尔动荡一番以外,其他的地方都隐约可见盛世之景。 齐王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他造反能够成功?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