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下堂后她靠角色扮演发家致富》 1.重生沦为下堂妻(上) 从那群家伙砍了她的脖子,欢欢喜喜去封神,她就知道女娲娘娘已经不准备保自己了,直到最后一缕神识也飘散,她从此不再是苏妲己,也不再是九尾狐…… 虽然有憾,但她……幸得帝辛。 自己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就喜欢的男人,总算,得以陪他走了一小截人生。 *** 失去意识已经很久很久了,妲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重生,而且是重生为一个人类。 醒来的时候感觉很昏沉,她额头疼得厉害,周围乱哄哄的…… 过了好久,才有力气睁眼,一间屋子里站了不下十个人,都是穿着华服或布衣的女子,叽叽喳喳,吵得要命。 妲己伸手去摸额头,“嘶……” 纱布下的伤口疼得她阵阵眩晕,头骨好像受伤了,她这又是被谁伤了…… “大小姐醒了!”有个女人对着她大喊。 耳朵被她尖利的声音激得一阵鸣响,妲己模模糊糊看过去,是个梳丫鬟头的女孩…… 圆圆的杏眼瞪着自己,与其说是喜,不如说是惊。 什么时候……宫女这样穿戴了?她拧着眉毛想,她醒了,那帝辛在哪? 随着婢女的惊叫声,屋里的女子都聚了过来,大部分是寒着一张脸看她,少数几个则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妲己总算发觉这里不是她和帝辛的寝宫,那这些人都是谁? “总算是醒了……”为首的一个妇人说道。她看上去三十出头,妆容得体,模样端庄。 看眼神,明显是不太喜欢自己。 好笑,这女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你是谁?”细嫩的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妲己微微一愣,这不是她的声音…… 妇人们听见她的话,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莫不是撞坏了头?”不知是谁在后面窃窃私语。 “装的吧……知道自己被抬回来,腆不下脸面呗。” “她一直昏着没醒,我看也不像在装啊……” “你看她先前撞那么狠,结果这才多久就醒了,还不是设计好的……” “可是大夫说……” “好了!”李夫人呵斥一声,背后乱嚼的舌根立即消停下来,她轻飘飘看了妲己一眼,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大姐儿,你现在觉得可好点儿了?” 大姐!? 这老女人叫自己大姐!? 妲己怒不可遏,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把面前的女人推倒在地,“女人,你叫我什么!” 李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对自己动手,头上的钗环掉了一地,她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庶女,姣好的面容一点点扭曲起来,“花念儿……你!” 要不是没力气,妲己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这都是什么人,居然在她面前造次? “滚出去。”丝毫不畏惧这些人的眼光,妲己冷冷道。 所有人都傻了…… 疯了!大小姐花念儿疯了! 看她们还不走,妲己的目光瞬间冷到了骨子里,“还不滚,都活腻了吗?” 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露出那样可怕的神色?她脸上的威仪,简直比太后娘娘还要吓人…… 女人们不知所措地后退着,她们一致觉得大小姐肯定是疯魔了! “夫人……”刚刚那个一惊一乍的丫头扑上去扶起了李夫人,“大小姐说不定是叫邪物上身了,我们还是快出去吧……” 李夫人也被她吓得够呛,连忙扶着她一起退了出去。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妲己这才舒心地呼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哪里…… 她缓缓打量四周,看出这是姑娘家的闺房,可这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苏家的摆设不是这样…… 几步开外,是一面铜镜。 她费力的下床,走到镜子前…… 面前的少女穿一身红色里衣,看上去格外纤柔稚嫩,柔软的青丝被圈圈的纱布难看地卷了起来,围着洁白纱布的额头上有团血迹,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含情脉脉,鼻梁精致挺立,唇因为失血而呈现雾白色,因此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不是她的脸! 妲己仔细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这不是她…… 她难以自控地看向自己的手,瓷白的手指尖微粉,也不是她那双软若无骨的手…… 指尖扣起,惯用法术的她发现身体没有半丝法力…… 她颓然坐在镜子前,有些无措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是谁……”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醒了?”外头响起敲门声,妲己看向门口,一时间心情复杂。 桃桃没等小姐应她,已经迫不及待推开了门,等看见小姐完好地坐在梳妆台前,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桃桃手里端着一碗细米粥,小跑着过来,把粥往桌子上一放,伸手就抱住了她,“小姐,您可算醒了,吓死桃桃了……” 温暖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妲己回了神,她看着女孩纤细的脖颈,无声舔了舔唇角…… 好新鲜的血肉,她……想吃…… 这么想着,她立刻反应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生吃血肉了,帝辛总是不让她那么吃,管着哄着让她吃熟食…… 可能是刚醒,身体急需要养分…… 桃桃听她家小姐没个声儿,抬头一看,发现小姐正一脸饥饿的望着自己。 她一下子破涕为笑,连忙把白粥端起来送到她眼前,“我就知道小姐饿了,大婚前您就什么都没吃,折腾到现在肯定不行了吧?这粥是孙大厨熬的,您快喝一点填填肚子……” 女孩殷切地望着她,妲己端详着这碗粥,然后伸手接过,乖巧的喝完了。 “小姐,你的头还疼吗?”桃桃望着她的伤口,揪心得不得了。 妲己摇摇头,问她,“我是谁?” “啊?”桃桃一下子愣住了,她有些慌乱地笑笑,“小姐,别作弄桃桃了,夫人和姨娘们已经离开咱们院了……” “我叫什么名字?”妲己继续问。 “这是哪里?”她看着女孩。 桃桃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表情,小嘴一瘪,哇的哭了出来,“小姐……你不要吓桃桃了,桃桃不禁吓的……” 妲己安静地看着她哭,原来自己的接受能力和凡人比还是好很多,她想。 等桃桃终于哭完了,看了看还在等答案的小姐,她终于开始回答问题。 “小姐,您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啊,老爷的掌上明珠,今日是您和少将军的大婚之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大婚?”怪不得她穿的这么红,这身体竟然已经嫁人了,那这里难道是夫家? 妲己脸色不好的很,除了帝辛,她看不上任何男人! 2.重生沦为下堂妻(中) 看她突然站起来,桃桃被吓得摔了个墩儿,她用手撑着地面,傻愣愣问,“小姐,你怎么了……” “我嫁给了谁?”妲己急急问。 “少将军凤吾夷啊……”桃桃看她这样,实在是有些害怕了,她犹犹豫豫又问了一遍,“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是帝辛…… 妲己很失落…… “小姐……”看她这样失魂落魄,桃桃又开始抹眼泪。 “我都不记得了……”沉默了良久,妲己终于开口,她看向小丫头,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你叫桃桃是吗?多说说我的事吧……” 原本无神的眼睛带着天然的媚态,桃桃看得心尖一跳,她家小姐怎么会露出这样妩媚的眼神呢?想仔细看时,又看不出什么了,只发觉小姐的脸白得像纸,她心疼得不得了,也不管旁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个身体如今15岁,原本的名字叫花竹,父亲是朝廷二品工部尚书花浙,现年45岁,她的生母白華是四品官大理寺少卿白奉之的嫡女,白家子嗣单薄,除了母亲就只有两个庶出的舅舅,一个叫白亦舒,一个叫白落鸿,花竹这名字是外祖白奉之起的,伴随她到十一岁,八岁那年,她生母去世,花浙迎娶了如今的李夫人。 白華贵为嫡女,因为一心仰慕花浙,不惜入府为妾,那时候府上的嫡妻是张氏,不久张氏病死,白華原本要被抬为嫡妻的,不知何故,花浙又迎娶了李氏,此后白華郁郁寡欢,不久竟然也去了,只留下花竹一个女儿。 李氏进门后一直行事规矩,不曾为难过这些个姨娘和庶出子女。起先花竹也以为她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只不过在她为母亲守孝的最后一年,李氏来过她的小院一次,她说感念自己一身无依靠,花竹这名字过于寡淡,实在不适合她这样娇弱的姑娘家,已经启禀了父亲为她改名花念儿。 那时候除了父亲,偌大的尚书府并无人挂怀她,家中祖母膝下自有成堆的孩子,因此李夫人的接近,她虽然不适应,但也不算排斥。 后来,她才渐渐知道李夫人手段如何。 虽然对她依旧是亲切的,但是,通过自己,李氏不知在从外祖那边得了多少好处…… 外祖虽然知道白家如今的主母对自己多加照顾,但女孩子大了,应该有多方倚仗,若是嫁了人,更要有能力保护自己。 桃桃和花念儿同岁,是个活泼烂漫的女孩子,正是高门大院里新招来粗使丫鬟那般性情,大大咧咧惹人喜欢,然,她从小就经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训练,练就强悍的臂力和惊人的武艺。 桃桃说,她是白大人亲自挑选出来,专门保护小姐的人。 花念儿生性善良,除了样貌,完全没有继承到母亲白華骨子里的硬气,她平日里乖巧顺服,一双桃花眼中流露最多的是伤春悲秋之情,多愁善感之态。 天生弱柳的风姿,是个让所有人满意的庶女。 花浙毕竟真心爱过白華,因此每看见这个柔弱的女儿都倍感怜惜,担心她性子绵软,日后要叫人欺负,于是费心费力为女儿求了一门好亲事…… 那人正是花念儿仰慕的少将军凤吾夷。 年纪轻轻就已经战绩斐然,数次出征凯旋而归,大败北坞后更是被当今圣上破格封为正二品少将军。二十岁便拥兵数万,又尚未娶妻,凤吾夷几乎成了京都少女们心中梦寐以求的良人…… 花念儿当然在列,十几岁的少女,对这么个才貌俱佳的男子,仰慕如同天神。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嫡妻的身份嫁给他! 她知道这是父亲多方打点求来的亲事,外祖也花费了心力。 名不经传的庶女,竟然能嫁给少将军做嫡妻?一时间,花念儿几乎要被京都贵女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她幸福又惶恐,因此越发战战兢兢。 可不成想,大婚时她竟然在花轿里睡着了…… 醒来,不晓得为什么教弟弟们念书的宋先生会大醉在花轿里,和她衣衫不整搂在一起…… 轿帘拉开的瞬间,她第一次看见了少将军,他面容英俊,一如坊间传闻那般,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憎恶的。 “贱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冰冷的字眼敲得她脊骨发震,轿外,投来讥讽的视线…… 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她被这些目光牢牢钉死,动弹不得,几乎无法呼吸…… 烂醉的教书先生和她一道被拖了出去,花念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没有人听她的解释,没有人为她说话。 万念俱灰之际,她仿佛听见桃桃的尖叫,又听见凤吾夷的冷哼,人们不堪入耳的的议论声在她耳边放大,再放大…… 在花念儿最后的时间里,世界是殷红和疼痛的。 *** 妲己沉思着,听完桃桃的描述,她大概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商朝,这是个很久后才出来的朝代。 她虽然不在乎什么少将军,但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出刚才的行为非常大逆不道…… 她现在法力尽失,又身份尴尬得罪了不少人,她爹现在还在前厅告慰宾客,没来得及回来问自己的罪…… 恐怕,很快就有麻烦上门了。 …… 傍晚,管家来到花念儿的碎蕊居。 “小姐,老爷得知您醒了,传您去书房。”老管家眉目板正,妲己看他眼色就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 “管家,小姐才刚醒,身体羸弱,能不能过两日再去……”桃桃低眉顺眼地问。 “小姐,老爷今日的脸都给您丢尽了,事情究竟如何,好歹叫老爷清楚,也算是尽了做儿女的本分。”管家自然不理会她,一双老眼只是看着檐下的红衣少女。 白纱盖着她的额头,苍白如雪的面颊衬得黑丝如墨,鬓边有些许散碎的头发垂落,有种脆弱却恣意的美感。 不知为何,管家总觉得她此刻站得笔直,比任何时候都要直。 “知道了,容我换身衣服。”妲己平淡地说,至少她该为花念儿给亲人一个交代。 3.重生沦为下堂妻(下) 桃桃只好跟着小姐进屋。 “帮我找一套常服吧。”她一向喜欢艳丽的衣饰,总变着法儿撩拨帝辛的底线,最喜欢看他黑着脸用外袍把她牢牢包起来的样子…… 然而在妲己眼中,常服这个词和普通人的理解还是不太一样。 当桃桃抱着一件淡粉色素净锦裙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小姐的表情变得很嫌弃。 “……”妲己用素白的小指挑起裙摆,惨淡的粉色简直让她无法容忍。 “小姐,今天您不适合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桃桃就拿了这件最艳的裙子……”桃桃知道苏念儿喜素,立刻解释。 哈? 这小丫头,管这种颜色叫最艳的? 花念儿平日里难道主营吃斋念佛?花样的年纪怎么喜欢这样没生气的颜色…… “那就这件吧。”妲己不好说什么,不用说她也能猜出来,花念儿的衣柜里肯定是清一色白裙子。 看来,这姑娘是一朵娇嫩的小白花…… 换好衣服,主仆二人跟着老管家出了碎蕊居,妲己见惯了气势磅礴的殿宇、见惯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对于这种庭院式弯弯绕绕间不经意的小精致还挺感兴趣。 桃桃看她家小姐看什么都一脸新鲜,心道完了完了,当真是什么都忘了!万一一会见着老爷也认不出来可怎么好呀…… 走了一会,终于来到书房前,廊檐在渐晚的天光下略显威严,房门大开着,鼎盛的烛光从屋子里透出来。 “大小姐,请吧。”管家面皮不动。 妲己点点头,如何措辞她已经了然于心,按桃桃说,花浙还是心疼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他这火到底灭了多少…… 但她心里其实半点不怵,和当年扫荡后宫的时候比,眼前实在是小场面。 桃桃刚要跟上去,就被管家伸手拦了下来,“桃桃,老爷只见小姐。” “没事,”妲己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这里等我吧……” 少女迈着细碎的步子,很快走进屋内,桃桃抿了抿唇,又看了管家一眼,只得乖乖等着。 屋内…… 红木案台前,背身站了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紫红色的锦袍还没来得及换下,映着光,妲己清晰地看见他鬓边已然出现几缕银丝。 四十五岁,委实不该有白发的。 “爹爹……”少女楚楚可怜地跪了下来,豆大的泪珠顺着娇嫩的面颊落下,她的委屈和苦楚,屈辱和心碎,都杂糅在这声对至亲的呼唤中…… 花浙的心倏地软下来,原本已经涌上喉头的责骂之词一下子消失在脑海,他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看着自己的女儿。 少女难得穿了一身粉衣,只是额头上的白纱和血迹无端刺痛父亲的心,花念儿跪在那里,泪盈盈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她一贯柔弱,而伤到了极致,竟然显出一丝刚毅。 那是他和此生最爱女子的亲生骨肉啊!花浙鼻尖酸涩,当年華儿给孩子起名为竹,说她的女儿必定心性骄直,与众不同…… 可李氏起的念儿更加深得他心,毕竟,他一直认为女儿是娇软的性子。 可如今,她跪在地上,脊梁却依旧直挺挺,简直像极了她娘…… 花浙很想去扶起她,他此刻完全确定,念儿今天出的丑,全然是有人设计! 好大的胆子,好阴毒的心……究竟是谁!敢这样糟蹋他的女儿? 但毕竟伤了颜面,花浙心中有气,一时放不下脸面。 “爹爹……”再一声,女孩子软软的颤音击溃了花浙心中仅剩的不满。 “起来吧……”他闭目摇摇头,“告诉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教书的宋先生是前几月才来家里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平日里文文雅雅,学问上有些见地,一直在外院教小些的孩子们读书……别说和念儿有染,这内外院门禁森严,他们孤男寡女就是见也别想见上一面! 花念儿柔柔站起来,在花浙的授意下,起身坐在了梨花楠木椅上,她看着父亲,粉色的唇微颤,“爹爹,女儿从未见过宋先生,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今日,进了花轿女儿就觉得昏沉,不知道什么缘故就睡了过去,等醒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坠,花念儿哽咽,连话都说不清楚,“爹……女儿……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会变成这样……” 花念儿的身体太虚弱了,妲己光是假哭都觉得阵阵晕眩,只能扶着桌子,以防自己哭着哭着真的昏过去…… 花浙当然相信她的话,从小到大,这个女儿有多乖巧多窝心他都看在眼里,看见爱女此刻哭的摇摇欲坠,煞白的小脸隐隐发青,他连忙起身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好了好了,念儿,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好孩子,快别哭了……” “爹爹……对不起……女儿给您丢人了……”妲己自然而然地伸手抱着他的腰。 嗯,肉的味道有点老…… 花浙废了一番力气,又是安慰又是哄,自己累的都出汗了,才让花念儿渐渐平静。 他正要差人叫大夫来看看,忽然看见管家走了进来…… “老爷……”管家古井无波的老眼不经意扫过屋内情景,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从前只觉的大小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温柔姑娘,现在看来,似乎也是有一番手段的。 “何事?”花浙端起手边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管家从袖中取出一封淡黄色信件,眼神隐晦道,“少将军府差人送来了这个。” 花浙狐疑接过,等看清面上两个大字,他脸色一红,惊怒交加撕开了信件…… 夷生就行伍之人,为人直悍粗鄙,今日之事历历众睽,自知花小姐才德出众,万万不能与之相配,所幸小姐并未过门,玉质清白,特手书一封,望伯父销了这门亲事,敬谢。 端正清楚的字体下方,凤吾夷的名字格外狂娟跋扈。 很明显,写信的人和署名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好狂妄的后生!”花浙一巴掌把信拍在桌子上,脸上的青筋暴起,瞬间怒不可遏。 黄色的信封被带起飘落在地,妲己看见了上面的两个字。 休书。 “他凤吾夷当真以为自己手握重权了?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愣头小子……我念儿门都没有过,他凭什么休妻!” 管家没想到他这样动怒,老爷那么有涵养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大小姐破口大骂…… 4.爹爹勿恼 “老爷息怒啊……”管家躬身劝了一句。 “爹爹……” 花念儿正准备拿起信看一看,便听见花浙沉声道,“念儿,别看这劳什子!平白污了眼睛……” 管家听这话,心下更加惊讶,大小姐到底和老爷说了什么?为何不仅没受到责罚,还如此被维护…… 妲己先伸手拍了拍花浙的手背,“爹爹勿恼,毕竟是女儿惹的祸,女儿该知道结果的……” 她拿起信,微弱的期望也渐渐淡落,这休书不是帝辛写的…… 不管是信的内容还是右下角的名字,都和帝辛雄浑有力的字体都千差万别。 她的帝辛为人磊落,对厌烦的人下手毫不留情,从不会如此费尽心力去专门讥讽…… 也好,省的和不相干的男人不清不楚。 她放下信,眼底的失落被花浙看得一清二楚,他实在痛心女儿的遭遇,立刻缓声道,“念儿,爹爹一定为你找个更好的夫君,那凤吾夷有眼无珠,错把珠玉当石头,这样的眼光,日后还不知道能娶个怎样的夜叉……好孩子,你别难过,啊?” 妲己听得差点笑出来,花念儿这爹有点意思,坊间骂人的词也能信手拈来…… 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然后站了起来重新在花浙面前跪下,满脸愧疚地望着他,“爹爹,女儿丢了您的脸面,丢了整个花家的脸面……外头的流言蜚语说的难听,女儿对不住您。” 管家见惯了后宅女人们的伎俩,当下就明白了,这大小姐端地是深藏不露啊。 花浙无奈的望着女儿,这就是为什么最开始他那样震怒,不用想也知道,到了明天上朝,弹劾他的折子将会有雪片那么多,那些个人精,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偏偏这事一时查不出个结果! “爹爹,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女儿愿自请离府。”花念儿俯下身体,用受伤的额头在地上重重一叩! “念儿!”花浙一惊,忙去扶她,“傻孩子,你这是何苦!” 妲己疼的满身都在抖,鲜血汩汩从纱布里流出来,很快沾了一脸,她倒在花浙的怀里,神智愈发模糊,却仍用仅剩的力气颤巍巍道,“爹爹,只有女儿离开了,那些谣言才会成为无源之水,这样就没有人能拿女儿为难……您了……” “快别说了……孩子……”花浙看见女儿已经昏了过去,一颗心揪痛难忍,脸上也落下泪来,他冲着管家大吼,“去叫大夫!去叫大夫!” 老管家震惊不已,如何也想不到大小姐居然是真的要离开!她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也要保护家族名誉…… 他点头应着,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桃桃听见喊声已经冲进书房,一眼看见满地的血迹和不省人事的花念儿,她瞳孔一缩,跪倒在小姐身边…… 这一夜,尚书府注定鸡飞狗跳。 李氏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知道今天花浙心情已糟糕透顶,原以为自己不必说什么,花念儿也会被好好敲打一番,等事后她再状若无意在他面前吐露……那白華在夫君心里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就该抹尽了。 可是…… 大半夜,府里灯火通明,老爷明日要早朝的,此刻却还在院内守着……这算什么事! “到底是怎么了?”李氏坐不安稳,悄声问管家。 这管家是个有实干的,她入府后花了好几年的力气,才总算是把他收到手里。 “大小姐自请出府,情绪激动,额头上的伤又裂开了……”老管家颔首。 自请出府…… 李氏的眸光里凝着花浙略显疲惫的背影,花念儿那个软骨头,今日倒真是硬气了一回。 不仅敢推她,在众姨娘前还装的真像那么回事,如今说什么自请出府,算是有自知之明……只是,凭那个蠢丫头肯定想不出这样的好法子,是不是又是桃桃在出谋划策? 想到这儿,李氏的脸有些不好看,这白家教养出来的奴才……她这些年把花念儿哄得服服帖帖,那死丫头一来,也不知是在她耳边吹了什么风,花念儿对自己的态度立马就变了,真是能坏她好事…… “怎的这样激动?”李氏叹了口气,“事情没有水落石出,我们花家哪是这种人家……” “夫人……”老管家打断她的话,“奴才午后去看过,大小姐的盖头原本也收好在库房的,现今却找不到了,老爷如今对大小姐很上心,您还是要好好查查……” 管家心里并不把李氏当回事,论手段,她和前夫人张氏比不得,这个女人有些自作聪明,但她对手下的人也算大方,因此他少不得提点一句。 李氏点点头,对于这件事,她知道些内情…… 当初老爷说花念儿亲事的时候,底下这些个小丫头片子可是阴阳怪气的紧,尤其是二小姐花溶儿,简直就是翻进了醋罐子里头,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居然找自己说应该把亲事换给她,真是和张氏一样上不得台面。 不过,若非是自己的亲女儿才六岁,她也眼馋这亲事,花念儿以正妻之礼嫁入将军府,那无疑是高攀了…… 这么说,她倒是应该从家里这几个小妮子查起。 又等了一刻,桃桃送看诊的大夫出来,花浙当即站起来,“大夫,小女如何了?” “这孩子年纪轻轻地怎么会这般郁结于心?也是好在年轻,身体还算不错,日后多静心修养,也是能好的。”老大夫明显是不太关注京中时事,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愣是一点没听说,摸着花白的胡须摇摇头,“唉,只是这头也伤的太重了,日后醒来可能是要留疤的……” 留疤? 李氏心里也跟着一紧,倒是可惜了花念儿的好样貌,这日后若是再说亲,自己这当主母的可就难做了…… “大夫!这女儿家,万万不可留下难看的疤痕,你看可有什么药能……”花浙怎么能不着急,花念儿不仅是他所有女儿中最出众的,还是京都佳名在外的贵女,原本出了这样的事就够可怜了,怎么还能破相? “大人,老朽自当尽力。”大夫点点头。 送走大夫,花浙抬步便要进门,李氏连忙拉住他,“老爷,您才刚出来透一会子气,这天太晚了,明日还要上朝呢!这里就交给妾身吧……” 花浙顿住脚,也是,他还没思索明日该怎么应对弹劾的折子,难不成真要把念儿送走?这也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看他犹豫,李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爷,妾身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花浙侧身看向李氏,就是因为娶她为妻,華儿才离开的,这些年,对白華的愧疚已然拧成了疙瘩,但是他依旧不后悔娶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却识大体,从来不会纠缠或抱怨,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做主母。 花浙伸手将李氏牵住,有些疲惫地说,“明日把将军府的彩礼都退了,照看好念儿,这件事,要彻查到底。” 5.宋南之罪 李氏不知道花念儿都和花浙说了些什么,但知道此时夫君定然是向着她的,那休书本该即刻回复将军府,现在看来,还得再缓缓…… 她点点头,将花浙送出了院子。 “宋南醒了吗?”她幽幽问。 “没有,”管家回答,“灌了醒酒汤,没太大作用,好像被喂了什么其他东西,这会还在柴房里躺着。” “哼,果然是有猫腻,带我去看看。”李氏理了理头发,吩咐身边的侍女,“把这里照看好了……” ** 桃桃在内室照顾花念儿一夜,心里又怕又自责,自己明明和老爷保证能把小姐照顾好,可是她来了尚书府不到两年,小姐几次差点把命给丢了…… 榻上,花念儿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唇瓣上刚恢复的血色早已消失殆尽,她额头的伤口虽然处理过,但一直止不住的流血。 桃桃给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后半夜稍稍好起来。 妲己沉沉地睡了两日,再醒来…… “大王……”她眯着眼睛,小猫般在榻上动了动。 “小姐?”守在她身边的桃桃被这一声惊醒,看见花念儿醒了,她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小姐……” 妲己看见桃桃,明白自己已经回到碎蕊居,她微微扯了扯唇角,道,“我饿了……” “桃桃这就去做!”桃桃擦擦眼睛站起来,转眼奔出屋子。 看着窗外和煦的阳光,妲己叹了一口气…… 自她醒来,李氏和花浙都来看过许多次,之前的那些姨娘们倒是没有动静。 几日过后,她额头上的痂已经结了厚厚一层,人也恢复的大好。 妲己看着镜中的花念儿有些惆怅,这幅皮囊虽然比不上从前,可是也勉强算是个美人,美人破相成这样…… 罢了,若是留疤,便在额头刺一簇海棠遮伤吧。 镜中,花念儿的美眸微微转动,难言的情丝便细细流淌,似羞非羞,似怯非怯。她仔细看着花念儿的眼睛,好在这是一双桃花眼,虽然比不上从前的狐狸眼妩媚,但是用来施展狐媚术不至于太跳脱。 但她已经不是狐妖,这狐媚术到底是弱了许多,不知道按从前的方式修炼还能不能恢复…… “小姐……”桃桃端着饭菜进屋,看见花念儿在照镜子,不由得心中一酸,她把菜整齐摆好,轻声安慰着,“小姐,你别怕,这伤口是刚开始狰狞,后面慢慢就好了,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肯定是急不得的,依桃桃看,小姐带面纱也很好看……” 妲己坐到桌前,全部的注意力已经被那盘烤鸡吸引,她拨开其他菜,单单把烤鸡放在自己面前,然后撸起袖子,上手扯下一大块鸡腿…… “小……”桃桃瞪着她,小姐这令人望而生畏的吃鸡手法是哪儿学来的?! 然动作上虽然豪迈的很,但花念儿的吃相却是很美的,嫩生生的手指捏着红褐色的鸡肉,小口小口快速咀嚼,张嘴咬肉时能看见她细白的牙齿,樱唇被鸡肉染的亮澄澄,眼神里流露的全然是满足…… 不仅不粗俗,反倒是让旁人看了胃口大开。 自从花念儿醒来,吃食上变化很大,从前她喜欢素食,肉吃的少,都要人劝着才多吃几口。 桃桃忍不住笑,“小姐慢点吃,小厨房还有呢!” 妲己麻利的解决了小半只鸡,才有时间抬头望她一眼,满脸恳切道,“晚上要烤兔子!” “是!”桃桃应得欢喜,小姐胃口好,说明恢复的好! 等烤鸡完全下肚,妲己擦着手,示意其他东西可以撤了。 现在,她感到最顺意的事就可以顿顿吃到肉,不像在从前的时候,想吃兔子还要抱着帝辛撒大半天的娇,用自己的狐格担保答应一堆丧权辱国的条件,然后才能在他的目光下斯斯文文的吃肉肉…… “小姐,今天宋南先生要被送走了,您还要不要去问问他?”看她心情好,桃桃缓声问。 宋南原和小姐八竿子打不着,虽然不知道他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但是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是被人设计,也该受罚! 小姐被他害得那么惨,现在几乎是整个京都的笑柄,声名尽毁,他身死都不为过。 “宋先生……”一双艳丽的桃花眼眯了眯,正好可以试一试这个身体的能力。 妲己站了起来,“带我去看看他吧。” 她倒不是正义感爆棚到想要解救他,只不过是看在窗台上那只纸兔子的份上…… 究竟是谁想要害花念儿,妲己心中其实已经基本清楚。 虽然李氏接近自己心思不纯,但她的目的是谋利,想通过花念儿让胞弟在大理寺多受些重用,因此不可能突然这么对待自己。 至于后院……花念儿是虽然是府中的大小姐,但到底是庶出,她这第一嫁若是嫁得好了,身后的妹妹们也能多少抬高要求,而她婚事被毁,那些个姨娘虽然一时幸灾乐祸,但长久看,花府因此声名狼藉,对她们自己女儿未来的婚假绝无好处…… 如此看来,某个人的嫌疑变得尤其明显。 府中二小姐,她的妹妹花溶儿。 花溶儿是从前主母张氏的女儿,只比自己小一岁,是府中最大的嫡小姐,她的哥哥花钰是嫡长子,如今已经入了庙堂,在花浙手下做事。 听说,花溶儿可是也很喜欢凤吾夷。 十四岁的姑娘若是因为亲事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而想要毁了花念儿,做出些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事情,倒也说得通…… 想起那个给自己下休书的少将军,妲己心里毫无波澜,那个人除了名字女气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至于其他几个庶女,及笄的也就只剩下花觅儿一个,这姑娘从前常常是跟着自己的,不过听桃桃说,她和花溶儿关系也不错,而且,打从自己出了事,她再没有迈进过碎蕊居一步。 ** 柴房门口,看押的小厮看是大小姐来了,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脸上那块黑红的疤痕上,心里默念几声可惜。 老爷和夫人已经审完了宋南,今日就要将他送官了,大小姐想来看看也算是人之常情,小厮便放她进去。 进门,妲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妖族喜好采阳补阴,而现在闻到的味道,无疑是迄今为止最令她产生食欲的…… 她瞳孔微微放大,若不是空气里还夹着尘灰的斑浊气息,加上她刚刚吃饱……这会该咽口水了。 宋南被被捆着,歪倒在杂物旁。 他白皙清秀的面庞上全是血,身上浅淡的白色布衣沾满鲜血和灰土,身上衣服破烂间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肉,一条腿弯曲的角度看起来很奇怪,似乎是折了,他眼睛微微睁着,只是神色颓败。 这就是宋南?妲己走到他面前,静静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6.狐族媚术 许是被花念儿盯得有些受不住,宋南终于抬眼看她。 目光触及少女的额头,宋南瞳孔微震,面前的女子他从未见过,但却知道她是谁…… 花念儿,果然是难得的佳人。 因为自己,这样身份贵重的姑娘怕是毁了,想到这儿,他心中的愤恨和不甘转变为苦涩的无力…… 她来这里,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气吧。 宋南又闭上眼,他无颜面对这个女子,想着任由她如何,至多不过一死,他认命就是了。 妲己看他又闭上了眼睛,便站起来,“听说宋先生曾用宣纸做过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宋南惊讶睁眼,怎么也料不到花念儿会问自己这个…… 难不成到了这时候,连这些平日的用度也开始计较了? “我来之前看了些,那些小动物的神态很逼真。” 花念儿闺房的窗角上有只兔子,那是李氏的儿子,自己的三弟弟花洺得来送她的。 李氏生养一女一子,大的是姑娘,名叫花箬儿,今年六岁,作为嫡次女,她是府中的最小的女儿,花洺比她要小一岁。因着平日里两个孩子常来同她玩耍,故花念儿和两个孩子都很亲近。 宋南有些吃力地抬起脸,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她怎么不问自己…… “我欣赏你的手艺,”妲己微微仰着脸,柔嫩如葱的细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等事情过了,我会设法找你……教书先生没什么前途,往后,跟着我做买卖吧。” 她想设法找帝辛,就必须离开花府,不能当这个随时可能被嫁出去的闺门小姐。 而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可能已经变化了音容的人,最好的方式是打响自己的名号…… 她相信帝辛一定也带着记忆。 她如今没有了法力,只能使用狐族天生的狐媚术自保,但作为普通女子,胡乱迷惑他人也是风险极大的事情,若想要兼顾打出名号和保护自己,只有做买卖可行。 只是,如何让帝辛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妲己顿时陷入苦思…… 看花念儿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一面思考一面踱步……宋南感到一阵不真实。 昏暗的柴房里,即使女子的脸已经有了瑕疵,那容颜也如同珍宝般闪闪发亮。 他的心跳变得有些快,这位大小姐,和传闻中完全不同。 不知道她想到什么,粉白的脸忽然喜悦起来,衬得精致五官越发美艳,一双桃花眸潋滟得晃人眼…… “考虑清楚了吗?”妲己复又看向他。 猛然和她目光对撞,宋南有些局促的撇开视线,“大小姐,宋某雕虫小技,如何能入您的眼?日后若是再跟着您,恐怕于小姐闺誉无益……” 这么说着,其实宋南也知道,若是侥幸能活着离开尚书府,别说继续教书了,整个士族都会以他为耻,加上这残疾之身…… “嗯……”妲己轻笑一声,她方才捏着度施展了狐媚术,虽不至于让这个男人瞬间爱上花念儿,但此刻,他无益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你也知道伤了我的闺誉,难道不该做牛做马,为你的错做些弥补?” 美人俯瞰着他,态度散漫且理所当然。 ……她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奇异,明明是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怎么身上会散发出这样俾睨众生的气势来? 但是宋南能看出,她不是在讽刺自己。 他捏着拳头,低下了头。 妲己蹙眉,读书人都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么?想起从前和伯邑考断了几次那人还腻腻歪歪寻着缝找她,真是烦死狐狸了! “此刻我救不了你,好好挺住,会有柳暗花明那天的。”这里气味不大好,宋南已经知道了他该知道的,妲己便不愿多留。 “大小姐……”身后传来宋南虚弱的声音,“宋某不确定,但是应该和二小姐有关。” 妲己勾唇,步子一缓,轻声落下三个字,“我知道。” 宋南看她走出了这方昏暗,抿了抿唇,重新闭上眼睛。 …… 走在回去的路上,桃桃终于忍不住张嘴问,“小姐,您刚说要做买卖,是真的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好做名门闺秀不好吗?商人是下等人呀…… “你说,等离开了花府,我只能靠每月俸禄过活,是不是只能仰仗母亲了?”这母亲自然指的是主母李氏,要她看着李氏的脸色过日子,桃桃是不能忍的。 果然,听见花念儿如此说,桃桃一脸义愤,“那断不能够!小姐,您要是打定了主意出府,老爷肯定愿意接您回白家……” “外祖年纪大了……”妲己怅然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回去?” 这小丫头不懂,脱了笼子的狐狸,绝没有后退的道理。 “可是……”她右忍不住嘟囔,“二小姐这么害您,您就甘愿这么走了?” “母亲不是在查么,”她清浅一笑,“既然要将人要送官,说明已经有了结果,今日可有热闹瞧。” 桃桃点头,她欣慰极了,觉得教了小姐这么久,小姐总算是学聪明了些…… 花浙是午后回的府,李氏跟着进了书房,约摸在里面待了一刻钟,出来后便叫人通知几位小姐晚上一同用膳。 花念儿今日多走了些路,身体便有些乏了,等管家说完话,她就准备歇个午觉,谁知道刚走进屋子,便听见一道陌生的女音…… “大姐姐,觅儿听说你今日大好了……”温温软软的声音从院子入口传来,妲己回头,看见一张和花念儿三分相似的脸。 花觅儿是府中三小姐,今年年初刚及笄,她脸颊上带着些婴儿肥,看上去完全没有长开,一双杏眼偏圆,目光又软软的,显得天然无害,虽然五官和花念儿略微相似,但因为眼睛,两人的气质千差万别。 花觅儿岁数小,比自己要矮了半个头,妲己打量着这个小姑娘,等她到了跟前才不咸不淡地问,“你是谁?” 桃桃把府里这些人的面貌描述的很细致,她一看就能认出来,但是妲己就是不高兴别人喊自己大姐,叠字也不行! 花觅儿神色一黯,有些伤心地望着她,“姐姐,我是觅儿啊,你不记得觅儿了吗?” “不记得。”妲己摇摇头,很干脆地转身往屋里走,“别乱叫。” 看她这般反应,花觅儿目瞪口呆,看花念儿真的进屋了,她立刻追上去,“好姐姐,觅儿真是你的妹妹呀……不信,姐姐问桃桃!” 妲己原本不想理会她,看见桃桃面无表情点了头,便随口说,“我开玩笑的,进来吧。” 晚上就要一同吃饭了,这当口跑来找自己,又是怎么个意思呢? 7.看你甩锅 “姐姐……” 虽然觉得今天的花念儿有些古怪,但花觅儿想,这肯定是因为她受此大辱,心有不甘。 她乖巧地跟上去,亲昵地挽上花念儿的胳膊,一脸讨好道,“好姐姐,你一定是在和觅儿闹着玩是不是?旁人都说你失忆了,觅儿才不信呢!姐姐真聪明,把其他人唬的团团转……” “小姐真的失忆了,如今就只认得老爷,连奴婢都不记得。”桃桃寒着一张脸打断她的话。 这个坏女人又来了…… 从前小姐就是什么都信她听她,才处处被花溶儿拿捏着!分明那么明显!小姐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三小姐是棵墙头草呢? 妲己第一次看桃桃给人摆脸色,原本看上去无比耿直的姑娘,这样板着脸显得憨极了。 花觅儿闻言一僵,她呆呆看着花念儿,忽然就抱住了她的腰,“姐姐,你竟然伤的这么重!觅儿该打!若不是想着早日为姐姐查清楚这件事,觅儿早就奔来碎蕊居了!” 妲己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她扶着椅子,垂眸去看花觅儿,啧啧,年纪轻轻,心机深沉,这演技也不差,怨不得花念儿总在她这儿吃亏了。 这一撞,把桃桃气得火冒三丈,她家小姐才下地没几天,经得起人乱撞吗? 正要发火,她便听见花念儿说,“桃桃,去拿些小食过来,我依稀想起来觅儿妹妹了。” 桃桃张了张嘴,看见花念儿朝自己眨眼睛,心下有些疑惑,还是按她的话去做了。 “姐姐……”花觅儿这才抬起头,一副破涕为笑的模样。 只是啊,这眼中没有泪,效果就差了几分。 “好妹妹,”妲己面上带着笑,纤纤玉指勾起花觅儿的下巴,“快说说,你都查到什么了?” 妩媚的神态,撩拨的眼神。 花觅儿的心跳猛的漏了一拍,她的直直盯着花念儿那张看了不止千万回的脸,心里居然觉得她实在是美极。 不单单是美,花觅儿咽了咽口水,异样的情愫在心中升起…… 看她完全痴迷了,妲己放下手,在桌面坐下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了敲桌子,“瞧你,傻站着做什么,快坐下。” 花觅儿这才回神,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走到花念儿身边坐下。 “渴了?还是热了?脸这么红?”妲己玩味地看着她。 花觅儿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努力使自己在花念儿的注视下镇定些,然后轻声说,“姐姐,觅儿不渴……”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见着花念儿为什么会紧张?看她身体尚好,自己居然还觉得高兴!? “还是喝点水吧。”妲己懒懒散散给她倒了杯水,“想什么呢……” 花觅儿的脸猛一红,她本是不想喝水的,但是想到这是花念儿亲手倒的,就鬼使神差握住了杯子。 天哪!为何她竟然觉得花念儿很动人! “姐姐,我许久没来,其实是一直在帮你调查花溶儿……”花觅儿深觉自己中了邪,她现在就想赶紧把话说完,好赶紧离开碎蕊居。 一定是平时自己帮着花溶儿欺负她太甚,今日才这样不安! 花觅儿已经不敢直视她,“姐姐,你还记得吗?大婚之时花溶儿来看过你,当时摸过你的红盖头,可是自打你被抬回府,那红盖头就不见了!” 既然花念儿失忆了,这些事情说不定已经记不清,那喜服和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经手,只不过花溶儿当时确实是碰了的,当时多少丫鬟婆子都看见了…… “你是说,花溶儿不想我嫁到将军府,因此故意在盖头上做手脚让我出丑?”妲己转着手里的瓷杯问。 花觅儿赶紧点头,必须要让花念儿相信自己的话! “可是……”花念儿眼中闪过狐疑,“我听说,妹妹你似乎也爱慕少将军呢……” 花觅儿手一抖,茶水染湿了桌布。 她尴尬地笑着解释,“姐姐真是的,我若是不这么说,那花溶儿怎么会相信我?在我面前不加掩饰呢?妹妹此刻过来,就是要和姐姐说明真相啊……” 妲己勉强对她拙劣的演技满意,至少在逻辑上,这锅甩的问题不大。 这姑娘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可惜,现阶的段位还太低。 花念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妹妹竟然为了我如此冒险,姐姐真是感动……” “姐姐,如果我猜的不错,今日晚膳时,父亲和母亲就要问责,到时候花溶儿绝不可能轻易认罪的,说不定还会诬陷我……”花觅儿被她一句“妹妹”叫得心里甜丝丝,但转念又觉得自己简直有病,紧赶着想把剩下的话说完。 “妹妹放心,我心里自有尺度。”花念儿真诚地点点头,看见桃桃端着糕点进来了,更是热情,“妹妹,快用些糕点,新来的糕点师傅做的,很是美味呢!” “不了不了!多谢姐姐!”花觅儿仓促站起来,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若是二姐姐知道我悄悄来了碎蕊居,一定会先和父亲母亲告状的,我得快些回去……” 她微微松一口气,花念儿果然一如从前好骗,但不知怎的,看见花念儿这样,自己居然会觉得有些许内疚…… 说着,花觅儿不等她回答,便领人匆匆离开。 桃桃看花觅儿逃似的跑了,心里畅快又奇怪,她把糕点送到自家小姐面前,“小姐,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妲己捏起一块芙蓉糕,送进樱桃小口,粉色的唇瓣动了动,“她呀,恐怕是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不同寻常的事?”桃桃纳闷,“什么事呀?” 妲己抬眼看她,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太多……” 桃桃就笑,小姐明明和自己一样年岁,还故意用这么老成的口气说话…… “小姐,”桃桃在她身边自在惯了,不甚顾忌地坐下来,“今日晚膳要去大院用,夫人老爷都在,您可不能再上手撕鸡腿了知道吗?” 妲己一愣,立刻丢了手里的糕点,一把拉住桃桃,“快!现在就去烤兔子!” “啊?”桃桃被她家小姐的反应逗乐了,提醒道,“小姐,您才刚刚用了午膳不到一个时辰呢!” 妲己嘟着嘴,睁眼说瞎话,“那,那不兴人家又饿了嘛……” 8.少将军他不来 桃桃到底磨不过她,但又怕她吃多了积食,便先哄小姐午憩,准备等人醒了再侍弄兔子…… 李氏看着眼前的第四封休书,被气得有些哆嗦,她甩手把休书扫到地上,愤然道,“老爷,凤将军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一日一封休书地往咱们府上递,让旁人怎么想?今日那参将竟然还不走了,说是要在这儿等个结果……” 花浙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的核桃被捏的咯咯作响,这几日他在朝堂上俨然成了过街老鼠,连五品六品的小官居然都敢出言指摘自己,若不是有大理寺那些人护着,他真是连大殿都进不去了! “参将……”花浙哼一声,“凤吾夷真是看得起老夫,连参将都派了来,当真是怕人不知道啊……” “老爷,您仔细气坏了身子……”李氏看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她只好压下火气给花浙倒了杯水,“好坏今日问过了就能水落石出,到时候那些不长眼的也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花浙把核桃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他如何都想不到会是溶儿做的!手心手背都是女儿,怎么处理都是花府的丑闻! 现在想,他也觉得念儿离府是最好的选择,溶儿毕竟是嫡女,一旦传扬出去…… “老爷,宋南只要好好签字画押,外面不信也得信了。”李氏说道,“已经找人知会了里头,左右有弟弟压着,不怕他临时翻供。” 花浙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向管家吩咐,“你亲自去告诉那参将,今晚老夫设宴,请凤将军来府好好叙一叙。” “老爷,您决定了?真的要把念儿送走?”李氏看管家走了,有些迟疑地问。 她其实宁愿处置了花溶儿,这死丫头嚣张跋扈,成日里在她眼前张牙舞爪,偏偏占了个嫡女身份,还时常欺负箬儿,着实碍眼的很,相较而言,花念儿是个多么难得的傀儡…… “我也是心疼念儿,才决定今日给这孩子一个交代,准备依她到别处小住数月,也好养一养伤……”花浙满脸为难,如今宋南一口咬定是蓉儿给他下的药,她又确实碰过念儿的东西…… “至于溶儿,若是大张旗鼓罚了她,那我花家就真的声名尽毁了!” 李氏了然,看来,花念儿是注定要吃这哑巴亏了,“老爷,您不必为难,那些不好听的话,妾身代您说,幸好念儿是个乖巧孩子,应该不至于闹的。” 唉,只希望这事情白府知道后不要太大反应。 花浙闻言感动不已,忍不住抬眼望了望李氏…… 将军府—— 岳参将从花府回来,看见他家将军不在大院,便知道是又去了演武场,轻车熟路找到地方后,便倚着栏杆道毫无形象地挖了挖鼻孔,“将军,我回来了。” 凤吾夷今日并未束发,只戴了个红褐色紫金抹额,将青丝在颈后扎成一股……少了杀伐果决的戾气,整个人显得随和不少。 天光还盛,他微湿的鬓角映成金色,上身的暗紫色戎衫已经几乎汗透,棱角分明的脸朝着箭靶,一双眼眸形似柳叶,怒时寒芒逼人,淡时深邃冷清。此刻,锐利的目光凝着弓头上那抹亮色…… 咻—— 黑乌羽尾脱手,金属箭身在空气里划出一瞬耀眼的光…… 嘭! 箭在靶上微微颤动,正中红心。 凤吾夷瞥他一眼,接过小厮递来的的毛巾,在汗迹斑斑的面颊上擦了擦,随手丢进盆里,“这次签了?” “没……”路泽嘻嘻笑着,“东西交给他们了,不过人家晾我在院子里喝茶。” 凤吾夷闻言,鼻子里发出冷音,拿上佩剑往外走,“没用。” 路泽哭笑不得,跳下回廊跟在他后头,“将军,我和花府的下人们打听了,她们大小姐是真的失忆了,据说醒来连主母都不认得……” 看他步子不减,路泽紧接着说,“将军……尚书大人发了话,让您晚上去赴宴!” “明日起,”凤吾夷停了下来,冷淡说道,“一日三封休书,每到膳时送去,你若是不想耽搁训练受罚,最好提前写好。” 路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将军,这……这怎么又是我写啊?您那字迹太张扬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人啊!” 凤吾夷不理会他,“下午的例训别忘了。” 看他真走了,路泽大喊,“将军,那您晚上到底去不去花府……” “不去。” 从前方落下两个冰冷的字眼。 “啧啧啧,如此狠心,真是吾辈楷模……”至少花家大小姐也是花月一般的姿容,要是他碰上这事,好歹还是有耐心等事情查清楚的,路泽忍不住碎碎念着。 罢了,趁还有半个时辰的空档,他还是快些抄几份休书吧…… 天色渐渐暗了,一直等在将军府的管家有些耐不住,只好拉着一个小厮问,“路参将见了将军吗?将军是否要来赴宴?” 那小厮摇摇头,完全不明就里,看花府管家急了,便推说自己去问。 又过了一盏茶,他才慢悠悠回来,“参将刚刚在忙,不留神就忘了和您说,将军实在公务繁忙,还是改日再叙吧。” 管家一张老脸顿时胀红,他在花府当差这么些年,底下那群小的也是将他当爷爷供着,虽然想到在将军府里恐怕会受冷遇,但实在想不到人家根本就忘了他! “如此,老奴就先告辞了!”管家怒冲冲往外走,那小厮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花府—— 早到了晚膳时分,但因管家还未回来,桌上的几人还在等着。 妲己离开碎蕊居前如愿吃到了兔子,此刻并不饿,便一圈圈扫着桌上的另外六人,李氏,花浙,花觅儿……另外不认识的两男一女便是花家嫡长子花钰,庶长子花衍以及花钰的亲妹妹,嫡长女花溶儿。 花钰十九岁,身材瘦长,眉宇间和花浙极为神似,他坐着一直不曾说话,很是沉稳。 花衍十七岁,听说是早产儿,身子骨羸弱,性子也乖僻,从坐下到现在,他一直在走神看别处。 至于花溶儿,她要么恶狠狠盯着自己,要么去瞪花觅儿,一张俏脸上表情可是丰富的很,若不是花浙还坐着,妲己怀疑她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老爷……”管家终于出现在门口,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加紧步子,“老奴没用,一直等到傍晚,才得知凤将军不肯来。” 管家花白的胡子翻卷得乱七八糟,看的出来他是一路跑回府的…… 9.晚膳问罪(上) 花浙的面色瞬间寒下去,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回应,“知道了……” 听见管家的话,桌上的小辈们都很惊讶,原来今日父亲预备请凤将军过来…… 花衍游离的目光扫过他三个妹妹,虽此时算是凝聚了些,但还是意味不明,似乎他自己和花家无甚关系一般。 花衍是二姨娘苏氏的孩子,听说那姨娘是个命苦的,生了他之后就撒手人寰,此后一直寄放在张氏处养着,可张氏有自己的儿子,加上后来又怀了花溶儿,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到花衍五岁,一次花浙随口考他,发觉这孩子连三字经的都不会背几句,很是失望,张氏推脱是花衍太顽劣,总不听先生的话,花浙便对二儿子不再关心。 后来,张氏去了,李氏进门,花衍已经大了些,李氏便让他独自住一间小院,遣了七八个细心的老仆照顾,日子便平顺了些。但久了,那些下人都知道自己跟着这位庶长子没有前途,一个个都想着办法往其他院子里挤,李氏也晓得这些,但花衍自己不说,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妲己微微吐了口气,心中把桃桃千叮咛万嘱咐的姊妹兄弟关系又背了遍:自己是庶长女,府中的大小姐,往下有四个妹妹,分别是花溶儿(嫡长女)、花觅儿、花瑶儿、花箬儿(嫡次女),还有四个兄弟,大哥花钰(嫡长子)、二哥花衍(庶长子)、三弟花洺(嫡次子)、四弟花琅(早夭)…… 唉!还要分他们是哪个姨娘生的……真是太麻烦了! 从前宫里她遇见的人,除了奴才就是美人,她还觉得记不住,后来帝辛把多余的女人都送走了,才免得她烦心…… 现在,妲己看着眼前已经凉掉的菜,压根不想去记那些个脸。 “溶儿……”没有凤吾夷来旁观,这责依然是要问的,他的目光转向花溶儿,“爹问你,你姐姐婚事上的事情,可是你故意为之?” 花溶儿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胀红为自己辩解,“就晓得爹也怀疑我!今日母亲已经来找我问过了!溶儿说得很清楚!不是女儿!” “这事除了你还有胆子做!”花浙刚刚被拂了颜面,见她如此不知悔改,白纸黑字的事情是她想撇就撇清的? 他不免怒从中来,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这事情还有人诬陷你不成!你先前是怎么和你母亲说亲事须得是你的?这么大的姑娘毫无廉耻心,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到哪里了!你今日狡辩没用,宋南已经招了,便是你派人给他送的酒!” 花溶儿一听,哇哇哭着,竟然撒起泼来,她一手指着对面的花念儿,一手拿碗就要砸她,“本来就是她配不上凤将军!她想和教书的私通是她自己低贱,你们凭什么都要诬赖我!明明我才是嫡女!她是个庶出的……” “啊……”妲己看见她果真砸了过来,就顺势扑进了花觅儿怀里。 花觅儿一惊,原是想要推开她,鬼使神差的,不知怎么竟然抱住了花念儿,两人缩在一起弯腰躲…… 那瓷碗掉在地上,迸出一地碎片! “贱人!”花溶儿看见没打中,端起面前的菜碟茶壶胡乱扔,一时间,花钰花衍都受了殃及,花念儿和花觅儿最狼狈,一身的衣服都叫茶水打湿了,身上还全是茶叶,好在不烫,但闹得一桌人惊叫连连…… “反了你了!” 花浙暴跳如雷,抬起胳膊就要打她,花钰动作更快,一巴掌毫不留情挥了出去…… 啪—— 花溶儿被他打翻在地,她歪着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再抬眼时,面颊红红肿着,嘴角甚至流出了一缕血迹,可见花钰出手之狠。 “哥哥……”花溶儿的眼泪断了线,哀哀望着花钰,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像往常一样维护自己,明明是最亲的哥哥…… “父亲说话,好好听着。”花钰沉着脸,他的表情说不上气恼,但非常威严。 “……”花溶儿咬着唇,果然不再啃声。 花觅儿哭哭啼啼拍去衣服上的茶水,花念儿接过桃桃递来的披风,伸手将花觅儿搀起来。 “念儿盖头上的药是不是你涂的?”花浙问。 “女儿没有……”花溶儿哭的抽抽搭搭,抬头看了相依在一处的花念儿和花觅儿,眼里满是愤慨,“是花觅儿,一定是花觅儿做的!是她说这样能让花念儿出丑!她们两个人是串通一气想要陷害我……哥哥,我真的没有去找宋南,一定是有人冒充了我……” 花钰听着她的辩解,转头看向她们。 花念儿听着这辩解,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她摇了摇头,眼中并无波澜。 花觅儿则是扑通跪了下来,眼泪掉的比花溶儿还快,白着一张小脸哭诉,“二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人人都知道觅儿与两位姐姐交好的!觅儿怎么做的出这样两面三刀的事情?既然姐姐这样不留情面,妹妹只能说实话了,今日午前二姐姐便来找过我,众丫鬟都瞧着的,姐姐要我代为认罪,说自己是嫡女,无论如何也担不起这样的罪责,可是……” 她楚楚可怜望着花衍,抽噎说,“可是女儿分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帮姐姐胡乱揽罪名?谁知二姐姐就扬言威胁,说如果觅儿不配合,照样能将这些事情都推到觅儿头上,还说觅儿和大姐姐都该死……觅儿听了害怕极了,本想要找母亲,但母亲那会不在翠芬阁,我思来想便去寻大姐姐,告诉了这件事……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望着花觅儿殷切的目光,妲己吹毛求疵的觉得她这表演有些过激,正常人遭到诬陷,第一反应该是怒,而非怯。 这么想着,她虚弱地开口,“三妹妹来的时候,确实说害怕二妹妹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 这话一说,便是板上钉钉了! 花钰微凉的眸色掠过花觅儿那张无辜的脸,转身回道,“父亲,不知给宋南送酒的人,现在何处?” 如果是真是溶儿的人做的,这事便八九不离十,如果不是…… 此事疑点重重,他知道自己这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多少有些跋扈,但要把花念儿害成这副田地,心机手段缺一不可,说实话,他觉得花溶儿做不到。 若不是父亲着急把宋南弄进大狱,兴许他能问点别的什么出来…… “哼……”花衍冷冷看着花溶儿,“真是和你娘一个德行,还知道事后要处理干净!那送酒的是厨房临时的帮厨,一事发,早就跑没影了!” 闻言,花钰神色微僵,他看向狼狈跪坐在地上的花溶儿,厉声道,“溶儿,还不认罪!” 花溶儿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她不管如何辩解,都是没有真凭实据,连唯一的哥哥也不帮着自己…… 花溶儿扫过所有人的脸,虽然花念儿没有面露嘲笑……但她认定,她这会心里不知道在怎么咒骂自己呢!能让花觅儿临阵反咬自己一口,她一定很得意吧……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她娘亲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妻,即使这些人再记恨自己,爹爹再不喜娘亲,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花溶儿说着,抓起地上的碎瓷片,飞快地往脖子上一划…… 10.晚膳问罪(下) “溶儿!” 花钰离她最近,他怎么也没想到妹妹这样受不得委屈,看着鲜血喷涌,他迅速夺下利器! 李氏见了血,张皇失措让人去叫大夫,花觅儿愣愣的,跪在那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花衍往旁边退了退,不知是害怕这种场面还是如何…… “让我死……”花溶儿奋力哭喊着,“活着有什么什么意思!让我死……” 花钰在她后颈一敲,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 妲己忍不住看他一眼,原来这位大哥哥还懂武艺。 花浙黑着一张脸,全身都微微颤抖着。 可笑啊……可笑! 从前家里这些儿女哪个不是乖巧懂事?现如今他想为念儿鸣不平,这个不孝女便敢公然自残……置他这个父亲于何地! 威严扫地啊! 花念儿走到花浙身边,重重跪下。 她眼中隐着泪道,“爹爹,女儿不孝!若是早日离开家中,也不至于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面带同情看了看花溶儿,复又说,“溶儿一直不喜欢我的,可从小到大无非是小打小闹,如今这般……心里怕是已经对凤将军爱重!姊妹之谊,家族之荣何其重要,若是女儿早一点发现溶儿的心思,也不是不愿把亲事相让的……” 说着,泪水夺眶而出,花念儿光洁的下巴上坠着泪珠,摇摇晃晃的,终于一颗颗落下来。 她脸上泪痕阑干,强迫自己抿着唇笑,“爹爹,今日既然已经把事情说开,女儿真心告诉您,女儿不怨旁人,终归是自己福薄罢了……妹妹毕竟年岁小,哪里知道事情轻重呢?您千万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柔软的语调抚慰着花浙愤怒的心,他把花念儿拉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颓然道,“念儿,委屈你了……” 同样是女儿!不过是相差一岁,怎么性格脾性差了这么远……若不是念着这是自己的嫡女,花浙真是恨不得将她赶出家门! “爹爹,女儿不委屈的,眼下为了花家的名誉,二妹妹的事情绝不能传扬出去……您就当是送念儿去别处逛一逛,散散心情,若是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女儿一定写信都告诉您。”花念儿用帕子轻轻拭泪,强作振作,冲他眨眨眼睛。 她面上的笑容衬着额头上的伤,让人看了越发心疼。 花钰听着这样的话,心中对花念儿的怀疑有所减轻,如果真是她故意陷害溶儿,那便没有理由真的出府…… 难道是花觅儿?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依旧跪坐在地,如同受惊兔子般的庶妹。这丫头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副情态,她又和溶儿向来走的近,这次居然义无反顾帮了花念儿…… “父亲,”花钰把花念儿抱起来,“孩儿先带妹妹去就医。” 花浙冷冷看了花溶儿一眼,未做回应,直接牵着花念儿离开了大院。 …… 当日,花溶儿的伤一包扎好,就被下令关进了祠堂。 出嫁之前,不得离开一步。 妲己回到碎蕊居,沐了浴换了衣衫,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吃着鸡腿看桃桃收拾行装。 “小姐,别吃了……”桃桃见那一盘子的鸡腿就要见底,忧心忡忡地劝道。 这么吃下去,以后绝对是要发胖的呀! 妲己护着自己的鸡腿,想到能出去寻找帝辛,她兴奋地根本不想睡觉,一会说要带这个,一会又说带那个,看桃桃在拿那些素色的裙子,她立刻制止,“别带那些,以后买新的。” “小姐……这些裙子您从前可喜欢了……”桃桃有些舍不得,这都是上好的料子…… “哎呀,不要。”妲己丢下一截骨头,一脸没得商量。 桃桃叹气,怎么明明是出去养病,小姐却这么开心?想一想又释然,小姐能离开花府,摆脱内院规矩的桎枯,自然是欣喜的吧…… 到了后半夜,行装才收拾妥当,妲己带的东西不算多,全是珠钗首饰。 听桃桃盘算了自己的资产,月奉的二两银子,加上年关长辈们给的和母亲留的,这些年下来有近千两。 妲己对银票没有概念,她看着桃桃小心翼翼那沓纸票子分成几份,又卷起来放在不同的地方,便问,“这些钱能换成多少黄金?” “不到百两。”桃桃想也不想就答,“小姐,您的月奉要比嫡小姐少一两,不过好在夫人给您留了一些,您平日里不胡乱花费,和其他小姐比,您的钱不算少了。” “不到百两……”妲己拧着眉,从前都是用铜贝,没人用“两”这样的词来量化金银……再说,她的金子都是成箱成堆的,因此完全不能理解桃桃说的百两是什么概念。 那究竟是多还是少呢? “小姐,您放心,若是做买卖,这些钱肯定够了……”桃桃信誓旦旦保证着。 妲己点点头,“那这些金子能装几箱?” “几箱?”桃桃噗嗤笑了出来,她扭头无奈地解释,“小姐说什么呢?一斤十六两,百两黄金不过六斤多一些,这些金子不过小姐的两个砚台那么重,不用箱子装……” 六斤多一些…… 妲己一听,手里的杯盏哐当掉在桌子上,美丽的面容微微抽搐,花念儿竟然这么穷! 就这么一点儿积蓄能做什么?桃桃居然还觉得她富裕…… 真是没见过世面! “小姐……”桃桃看花念儿面上阴晴不定,有些迟疑地唤了她一声,“您没事吧……” “没……事……”妲己咬牙。 不行,这样一来她的行动实在是有些贸然,这么点家底就出去,别说装点铺子准备货物招集绣娘……她觉得自己的营生只能停留在买铺位上了。 “若是要买一条街的铺子,大约花销多少?”妲己不死心地问。 “小姐可问着桃桃了……”小丫头苦思冥想,“我只知道京都随便一座宅子也是不下万银的,至于商铺,好地段的价钱也低不了,桃桃得找人问过再回小姐。” “算了……”妲己一阵头疼,她原是想买下一条街,再请些有名气的女子来逛一逛打出名声,现在看,全然是不可能。 单单是买一间铺子,恐怕都不剩什么了。 真是可悲可气,她堂堂苏妲己,居然有缺钱的一天!帝辛若是知道,肯定觉得心疼又好笑…… “不买商铺了……”妲己蔫蔫地说,她委委屈屈用用指头去点桌面上洒出来的水,看水渍溅的到处是,“我太穷了……” 11.别礼(这章开始三千啦) 桃桃失笑,她觉得这就是小姐一时的心血来潮。 从未见过这般使性子的花念儿,桃桃停下手里的活,走到她身边安抚道,“小姐想通也好,以您的身份,万一被人发现做这些事,肯定是对声誉不好……” 妲己擦擦手,“既然如此,只能去求爹爹帮我寻个大宅子,房间越多越好,这样便能直接分出来做铺子用……” 桃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小姐,您要在住的地方做生意!?” 妲己点点头,新宅子里肯定有现成儿的小厮,到时候选几个面目清秀的帮手,能剩下不少钱。 这下就解决的铺面和伙计,她住的地方应该比较偏僻安静,接下来就该想想货源和招揽客人的方式…… 天快亮了,妲己眸子晶亮地从凳子上起来,“爹爹还没出门,我先去请个安。” ** 花念儿出院时,刚到门禁撤去的时辰。 看守的嬷嬷从没有见大小姐起得这样早,她打着哈欠准备回屋歇觉,望见她连忙行了个礼。 府里人人都知道,大小姐虽然是庶女,却是老爷实打实的心尖肉,连夫人都疼爱她,如今二小姐故意陷害,大小姐大方不计较不说,还愿意主动避出去……这得是什么样儿神仙气度的人啊! 但是,大小姐太年轻,到底是不清楚人心,别看这会子二小姐惹得人人怨,但是花念儿真走了、远离了花府……日子一长,这些下人们,甚至老爷和夫人,多少都会重新亲近二小姐的。 嬷嬷是宅子里的旧人了,本想要提醒她,但是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看花念儿额头上那么大一块疤痕,心想她就算是留下,又能争得什么呢?倒不如出去了更自在…… 她看着花念儿出了院门,便拿着小马扎往回走。 来到花浙处,花念儿在院中等通传,不多时,从屋里清晰穿出女人的声音。 妲己半低着头站在门口,听出来这是四姨娘的声音。 她勾着唇,预先和花溶儿把话扯破,找自己诉苦,晚宴上矢口否认,夜里再让自己的亲娘吹枕头风……这心思,挺周密。 她之所以配合花觅儿演这一出戏,是因为自己急需要离开这里,顺势,帮过去一直受花溶儿欺凌的花念儿出一口气…… 至于这位嫡小姐醒了后还要翻出什么花样,是否要找花觅儿算账,就与她无关了。 花浙很快穿戴齐整,看花念儿在寒风里站着,出门便轻斥,“你这孩子,身子骨这样弱,这么一早出来吹什么冷风!若是受凉了怎么好?” “爹爹……”花念儿的气色已经比之前要好得多,她眉眼弯弯挽住花浙的胳膊,“女儿昨日忽然想,若是去养伤,最好是钟灵毓秀之地,但是又不敢真跑到深山老林里,便有些犯难,一早醒了便有些不安稳,来寻爹爹商量。” “哈哈哈……”花浙听了一阵发笑,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尖,看女儿天真懵懂的模样,他心里又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凤吾夷这般冷心绝情,是这小子的损失! “傻孩子,自然是爹爹给你安排好的,知道你喜静,京都往西有一座小城,城郊地带的林子极其幽静,景致也很不错,难得的是附近还有一座开元寺,那寺一直香火鼎盛,算算都二十多年了,你小时候还跟你娘去过……爹爹几年前在那儿得了座宅子,你去了就住那里,好不好?”不知是因为说起自己的资产还是提及白華,花浙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笑意。 开元寺离京都不算远,但从花府过去,坐马车也要走上小一日。 也就是说,平常没什么事的话,花府不会有人去找她。 花念儿惊喜,“爹爹原来这般细致为女儿准备……” 一早就备好的,怪不得昨天答应的那么干脆。 “那当然……”花浙没想她话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事关我的念儿,爹爹自然是心细如发,孩子,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去哪里玩,都直接吩咐下去,爹爹早就下了令,任何人都不能约束你!” 花念儿憨态可掬,一个劲儿说爹爹真好,把花浙高兴得不得了,他嘱咐管家要给大小姐多带些下人还有些女儿家常用的东西…… “好孩子,爹爹今日在朝堂上还有重要的事,不能在家送你了……”花浙上马车前还心疼地望着她。 花念儿抹着眼泪,小脸在寒风中红扑扑的,她把帕子捏成一团,强忍着不哭,“爹爹不要挂念,女儿会常常给您写信……” 花浙鼻尖一酸,“欸,等好一些,爹立马接你回来……” 车帘终于放下,妲己看着渐远的马车,无比畅快地松了口气。 她回头准备往里走,却看见花钰从府里出来…… 好像平常花浙和花钰都是一同走的,今日竟然分开,看来是因为花溶儿被迁怒了。 “大哥安好……”花念儿颔首一礼,听说花钰从来不管内宅女眷的事情,昨日花浙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应该不会怎么为难自己。 花钰也没想到会碰见她,想着今日花念儿就离开了,他难得停了下来,先示意小厮去牵马,然后说道,“大妹此去路途颠簸,可有什么需要的?” 噫……大妹这个词她第一次听,真是难听的紧。 花念儿惊讶地望着他,然后笑着摇摇头,“多谢大哥关心,念儿什么都不缺……” 一阵凉风袭来,花念儿明显有些发抖,禁不住咳嗽两声,清冷的天光落在她的面颊上,那块黑疤显得触目惊心。 花钰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你能不计较溶儿,我很意外,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这些钱带着傍身吧。” 妲己眼睛一亮,原来是给自己送钱来的……早说嘛。 “多谢……大哥。”花念儿怔怔接过,倒也不扭捏。 从前花念儿就很懂事,她不和其他小姐一样,喜欢耍性子,也没有那些小家子气的坏毛病,因此花钰对这个妹妹虽然无感,但一直不讨厌。 小厮把马牵到了门口,安静等着。 “这里凉气重,回去多加件衣服,大哥走了。”花钰点点头,走了出去。 “是。”花念儿应着。 捏着荷包里银票的厚度,妲己回去的步伐轻快不少。 守门的小厮见了,忍不住想,真是可怜大小姐了,伤成这样,却还因为大少爷一句关怀如此高兴,这样重视手足亲情的女子,又怎么会如同二小姐所说的那般…… 回到碎蕊居,妲己打开荷包,数了数,里面整整三千两银票。 三千两白银等于三百两黄金等于十八斤左右的金子…… 嗯,加上自己原本的六斤,她现在有25斤金子了! 妲己忍不住笑,虽然25斤也不算多,但算是难得的意外之财。 “小姐,你在笑什么?”桃桃听见脚步声,料想是她家小姐回来了,一出门,看见花念儿满脸傻笑的站在那儿。 “桃桃,来。”妲己招招手,唤她过来。 桃桃一脸好奇走过去。 “三千两,收好。”妲己把荷包递给她。 “三……”桃桃震惊地捂住嘴,忙不迭接过荷包,看上面的花样一眼认出不是女子的,变问,“小姐,这是……” “大哥给的。”妲己往屋里走,“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大少爷……”桃桃更纳闷了,大少爷从来不理家里的琐事啊!花溶儿又向来和小姐不对付,他……怎么会给小姐银子?还给这么多? “可能觉得花溶儿对不起我吧。”花念儿感叹。 桃桃这才点点头,“原来如此……啧,大少爷以为小姐收到的创伤是拿银票就能补偿的吗?我们小姐才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再说您也不缺这几个钱……” 小丫头嘟囔着就想要往外走…… 妲己立刻拉住她。 “桃桃,如今都要离府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妲己保持着恬淡的笑容,她缺!她真的缺! “小姐……”桃桃一脸心疼,从前小姐就一直忍让,才会有这么多祸端! “好了,都是自家人,银票收好。”妲己坚持道。 “哦……”桃桃只能听话,她进了屋子很快又出来,“小姐,夫人刚刚叫人传话,说叫您一起用午膳。” “知道了。”妲己淡淡点头,李氏自然是要找自己的。 因为一夜没睡,用了早膳闲来无事的主仆二人很快就困了,桃桃常年练武,倒是还好些,但花念儿就不行了,一会打个哈欠一会又打个哈欠,困得有些流眼泪…… “小姐,时辰还早,您睡一会吧。”桃桃忍不住劝,“马车上估计也休息不好。” 妲己没想到人类的身体这样脆弱,从前她哪需要一天睡一觉?若是以后都这样,多浪费时间呀…… 然,真的好倦。 “嗯,你无事也歇一歇,中午要陪母亲用膳,免得她看出说什么。”妲己嘱咐一声,便靠在了软榻上…… 这一觉睡得沉,妲己被叫醒的时候,屋子里大亮。 她眯了眯眼睛,看见桃桃手里有个托盘。 上边整整齐齐放着件正红色的披风,帽子上一圈洁白厚密的绒毛尤为俏皮,布料上用了金银线,束带尾端接着大颗的珍珠,如此奢华又明艳,单放在那里就光华流转。 12.休书问题 妲己清醒了些,桃花瞳盯住那件披风,心里瞬间想到七八种适宜的搭配…… “小姐,这是二少爷的丫鬟送来的,说想不到什么东西可赠,觉得披风正适合。”她蹙着眉,面上有些为难,“小姐,这件确实太艳了些,桃桃素知您不喜欢这样的,但是这是二公子亲手做的,您看看要不还是收着吧……” 当然要收着! 妲己看她一眼,矜持地点头,“一起带着吧……你说这是二哥亲手做的?” 花府的二少爷居然会做女子的衣裳?这绵密细致的针脚,比起上等的绣娘也不遑多让,而且看样式,还颇对自己的胃口? 花衍毕竟是尚书之子,而且是庶长子,怎么会摆弄这些? 桃桃一下子想起来,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怪我怪我,竟然忘了说这桩事……” 妲己看着她。 “从前您一直是知道的,大少爷他早就有这嗜好,老爷训斥了几次都没用……不过二少爷做的衣服,花式都很少见,有时候也会送小姐们,大家都喜欢的很,后来久而久之家里便不怎么管了……”桃桃解释着。 “哦……”妲己点头,看来花府里头还真是人才济济。 “他还送过我什么吗?”妲己又问,她从前那些衣服都是白色的,看着也不怎么特别。 桃桃摇头,“二少爷两年前送过一条流苏彩裙,但是您不喜欢,那时候老爷正对他生气,于是辗转又退回去了……” 真可惜…… “那裙子好看吗?”妲己忍不住对花衍好奇起来,昨日他表现得那般游离,心不在焉的人,却满脑子的针线布样,真是有趣。 “奴婢……”桃桃觉得自家小姐没有在生气,便说了花念儿当初的原话,“觉得单看裙子是好看的,但是,那衣服未免太风情了些,倒像是什么祸国殃民的乱世红颜穿的。” 红颜祸水呀……说得可不是自己么? 妲己笑了笑,站起来,“原来如此……这会还有些空,替我研墨,我要写信给外祖。” 桃桃点点头,很快把东西准备好,看妲己坐在桌前执笔,很体贴的问,“小姐,您还记得和老爷说话是什么样子么?要不要看看从前的信件?” 妲己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嗯。” ……这丫头真不错。 一连看了十三四封信,除了偶尔有给白落鸿和白亦舒两个舅舅的,大部分信件是写给白隐,花念儿在信中的口吻亲切而规矩,基本报喜不报忧。 反观回信,白家的长辈们从不叫她花念儿,都是写的“竹竹”或者“小竹竹”,尤其是白隐,单看信件都能感觉到老人对自己的外孙女是疼爱到骨子里的…… 妲己合上信,她不知道花念儿在这样差异显著的环境中是如何生活的,但能想到,这姑娘心里一定很委屈。 她只是一直忍着不说。 花衍虽然嘴上说怎么疼爱自己,但是在平日的用度上,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对待,花家的老祖母很是刻板,只喜欢花溶儿和花钰这对嫡出的孩子,李氏表面上不得罪人,但逮着便宜定然要占一占,又尤其擅长和稀泥……花念儿的风光和受宠,都是浮于表面罢了。 妲己重新执笔,本来是想写信给外祖的,了解后发觉这种事情还是适合跟小舅舅白落鸿说…… 午间色阳光偏白,书案上叠叠细影,落在花念儿纤白的手指上,娇俏的面容微低着,神色认真而平和。 桃桃看着这样的小姐,恍恍惚惚觉得她还一如从前那般风雅清淡,温柔娟好。 只是……她不自觉怅然,小姐头上的疤痕已经完全成了黑色,厚厚的一大块,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落下来,恢复完好的容颜…… “这两封信送去白府,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去母亲院里了。”妲己满意地将两封信分别装好,她原本担心自己字迹会和花念儿不同,但一落笔,这身体便自如的写出一行行娟秀小字,和自己从前的笔锋全然不同。 这样也好,等做起了生意,她便写从前的字体,更方便隐藏身份。 “桃桃这就去。”桃桃接过信后走出了屋子,妲己听她在院子里吩咐了一声,然后脚步声远了。 去白府的信,向来是桃桃亲自送,骑马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妲己忍不住又看了镜子,那黑黢黢的一块,确实很影响美感,但一时又找不到花念儿有什么能遮盖的面饰,便就这么去了。想必李氏对着这样的花念儿,也能松软些。 李氏住在翠芬阁,内宅最大的院子,也是从前花念儿娘亲满以为会住进来的地方。 妲己神色如常,走过一道弯绕的藤廊,进入院中。 “姐姐来了!”花觅儿看见她,眼睛都亮了亮,小跑着来迎。 妲己弯起嘴角,“妹妹来的早。” 从前她使用狐媚术,效果能达到一个月之久,现在成了花念儿,不晓得还能不能撑那么久了。 花觅儿见到她,心里越发不舍,从前她一直觉得大姐姐是最好摆弄的人,现在却发现,自己一直忽视了……她也是最好的人。 纯良温婉,体贴入微,大姐姐一直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自己却利用她陷害她,如今知道她真的要走了,她才惊觉伤感。 “姐姐就要走了,觅儿舍不得你,于是早早来了,生怕少看了姐姐一眼。”花觅儿挽着她的手臂,心脏震震跳动,她此刻觉得,花念儿还能好好的活着,真好! “好妹妹……”妲己掩着唇,“你若是想姐姐了,多写写信,这离得也不远,可以求一求母亲,一起来看我……” 花觅儿心里抹了蜜似的甜,连连点头。 李氏一出门,看着她们姐妹两个亲密无间,也笑了,“我的两个傻女儿,站在院子里晒什么太阳?还不进屋来……” 看来前几日的事情,真是她多想了,花念儿是一时失忆,神志不清了才有那样的反应,否则又怎么还让这花觅儿哄得团团转? 两个年轻女孩笑嘻嘻进了屋子,厅里饭菜都摆好了,堪堪三个位置。 李氏本来只是想叫花念儿来,也不知道花觅儿是哪儿得的消息,偏偏踩着饭点到了,这才加上她。 “看看,”李氏示意她们坐下,“你这丫头啊,说走竟然就真要走……母亲都不敢告诉那两个小的,打发他们去别处玩了,这要是知道了,非得吵得我昏天黑地不可……” 李氏说着,亲自给花念儿倒了杯清酒,“今日别离,喝一杯吧。” “母亲,”花觅儿忍不住说着,“姐姐还有伤,恐怕不方便喝酒……” 言毕,她轻轻咬着唇,惊讶自己竟然忍不住去驳了李氏…… 李氏恍然,“呦!我竟把这事忘了!”她看向花觅儿,倒是不恼,“觅儿提醒的是,快,换果汤来……” 婢女们立刻撤了酒水。 “母亲,不妨事的……”妲己乖巧地摇了摇头。 “姑娘家,自然是脸最重要。”李氏笑着坚持,但很快面露愁容,几乎要忍不住垂下泪来,“……本来你好好的,如今却是这样……母亲真是愧对你外祖嘱托!” 这就进入正题了。 妲己将手覆在李氏手背上,温声安慰,“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在母亲身上?外祖那边女儿已经知会过了,母亲不要担心。” 知会过了! 李氏动作一顿,继而热切地问,“是吗?原是该母亲去告知白家长辈的,你这孩子,做事情真是麻利。” 一定又是桃桃那丫头去送的信!李氏气急,怎么每次花念儿叫她送信她都截不到?问了门房又说没有见桃桃出去过……她已经把院角的狗洞堵了又堵,应该是没什么遗漏了,这死丫头难道飞出去的不成!? 李氏想的却也没错,桃桃确实是翻墙出去的,她长年练就惊人臂力,加上学过相关的技巧,翻寻常的院墙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这个,自然不必和李氏说。 “我就是担心母亲忧心这事,所以才先一步写好了信。”妲己望着她,笑的很自然。 花觅儿只知道花念儿的母亲是白家人,也是在朝中任官的,却不清楚里头和李氏有什么牵扯,因此品不出两人话中的意味。她看着满桌子的菜,想起来花念儿喜欢素的,便主动帮她把面前几样荤菜换走,“姐姐,你最喜欢清炒的青菜了,今日一定要多吃些。” “……多谢妹妹。”妲己望向她,心想让她对自己太关心也是不好。 “呵……”李氏见状也执起筷子,为花念儿夹了几块青瓜,“还有这个,也是你喜欢的……” 妲己,“……” **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李氏便打发花觅儿回去,她把花念儿留了下来,说要讲些体己话。 妲己看她回屋拿了个木盒,有些犹豫地送到自己手里,便抬眼问,“母亲,这是什么?” 李氏有些尴尬地笑笑,“孩子,母亲不瞒你,自从你被送回来,将军府一天一回地派人送来休书,我和你爹爹都气坏了,我们家好好的女儿,又没有真的过门,怎么能签休书呢……” 妲己打开盒子,里面已经有五六封,黄纸烫金,边角有凤凰印记。 如同她那天看见的,都是来自凤吾夷的休书。 妲己微讶,她还以为只送了第一封来,居然…… 这个凤吾夷,真是个小气男人啊。 13.她财源滚滚的离府了 李氏看着她的脸,慢慢说道,“念儿啊,但如今人人看着将军府日日来人,我们花府免不得被人说道,你父亲心疼你,几次说别叫你知道,可是这休书不签,还不知道日后凤将军会做些什么来,舞刀弄枪的人总是打打杀杀的骇人……你马上就要走了,母亲还是希望你……” 妲己了然,这就是为什么花浙今日不回府送自己。 “母亲,我该签的……”不等她说完,花念儿已经取出一封,自然是要签的,这种事情必须留一个凭证,免得日后不清不楚。 见她答应得这么容易,李氏强压着喜色,忙不迭叫人去备笔…… “母亲,一共六份,都签上吗?”花念儿问。 “那倒不必……”李氏摆摆手,“一封就够了!” 虽然花念儿好欺负,但也不带这样埋汰人的。 “那剩下的……”花念儿接过笔,在凤吾夷张狂的墨迹下留下三个娟秀的小字,她抬眸问,“可否都给女儿?” “这……”李氏看着她压在手下已经签好的休书,想了想,“你也知道这东西对家中名声不好,本来母亲是准备都烧了的,念儿,你要留这个做甚?” 花念儿望向小木箱子,道,“女儿想时时提醒自己,要一直做个守规矩,守尺度的人。” 闻言,李氏有些犹豫,只要把休书递给了将军府的人,那便是一别两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想来,也没什么隐患。这花念儿从不和自己要求什么,若是第一次都不给,恐怕她走远了会渐渐对自己生出想法…… “唉……”李氏长叹一声,“你这孩子又何苦呢……罢!你想拿便拿去吧,只是记得收好,别叫旁人看见了笑话……” “多谢母亲。”花念儿将休书双手奉上。 又听李氏讲了几句客套话,得了二百两的体己钱,她才终于得以离开。 回到碎蕊居,妲己把小木盒子塞进行李中,坐了没多久,桃桃回来了。 “坐下歇歇……”妲己看她一脸薄汗,笑眯眯动手斟茶,“见到小舅舅了吗?” “见到了……多谢小姐!”桃桃仰面喝完水,看她家小姐一脸笑意,还有些纳闷,“二爷说,宋南的案子他已经调到手里了,让小姐不必忧心,另外一件事,不用小姐吩咐的,老爷一早得了风声,早叫人去查了……” 她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封信。 妲己有些惊愕,嚯,白家人果然很厉害。 “小姐,那边宅子里所有的家仆底细都在这儿啦。”桃桃咧着嘴笑。 “做的不错。”妲己跟着笑,然后从袖中拿出两张崭新的银票,“这个也收起来。” 二百两银子…… 桃桃瞪着眼,她这才一会不在,小姐就又得了二百两!? 天呐……小姐失忆难道是因为冲撞了财神爷? 看她惊讶的模样,妲己但笑不语,她看过了信,叫桃桃休息半个时辰再动身。 马夫一早就等在侧门,因为出行要低调,所以花念儿用的是普通车子,配十个穿着家仆衣裳的护卫跟着。 管家在和马夫说话,看见花念儿出来便迎过来,“大小姐,行李都打点妥当了,一会您坐这辆车,里头备了小食和果子。” 妲己点点头,“辛苦管家。” 她带着桃桃往车边走,忽然听见从府里传来声音…… “大姐姐!” 花觅儿脸蛋通红,她侧目和丫鬟说了几句,然后快步跑了过来,“姐姐……” “怎么了?”妲己为她理了理头发,“慌慌张张的……” 花觅儿很难过,她拉着花念儿的手,话还没说,眼泪就掉下来了。 “姐姐,觅儿舍不得你走……”虽说用不着顾忌花溶儿了,但是她一想到花念儿要离家那么久,是真的舍不得…… 她后悔自己从前没有真心待花念儿,才叫如今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大姐姐已经十五岁了,若是再回来,很可能就是因为婚嫁…… 天,想到大姐姐要嫁给别的男人,她心乱如麻,自己真是太蠢了,为什么当初要因为凤将军伤害她! 桃桃冷眼看着花觅儿过来,实在听不下去她的话,便先上车整理东西。 演吧!等小姐走了,看你们演给谁看。 “又不是回不来了……”花念儿耐心给她擦了擦眼泪,看她眼泪鼻涕满脸,便将自己的帕子放在她手里,“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花觅儿用她的帕子擦了擦,闻到上面清淡的花香又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不容分说塞给花念儿,“姐姐,你要好好的!” 说完,她飞似的逃回府里,不见人了。 妲己便带着匣子上了车。 “小姐……”桃桃看她带了个精致的小匣子上来,嘴一嘟,“这是三小姐给的吗?” 花觅儿给的东西,她都怀疑是不是抹了毒的。 妲己点点头,坐稳了以后打开木匣,里面是整整齐齐……五张银票。 五百两?! 桃桃瞬间瞪圆了眼睛…… 若不是三小姐疯了,就是她自己疯了!她能给小姐送银票?这银票该不是偷的吧!偷了想要嫁祸小姐?! 妲己想,花觅儿的月奉是没有自己多的,她母亲也不富裕,这些钱应该是打小攒起来的,居然都给自己了…… 等狐媚术失了效用,花觅儿估计要抓心挠肺后悔死了。 唉,也是没成想这些人都给自己送钱,早知道她该对花溶儿用狐媚术,嫡女的身家肯定更厚重……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妲己倚着窗,透过缝隙往外看,此刻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街道上人不多。 ** “将军!”路泽冲进书房,看见一屋子坐了七八个人,他动作一顿,站在门口有些尴尬…… 凤吾夷瞥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今日便到这里,诸位请去后亭小坐,用些膳食。” 众人便道了谢起身,然后经过路泽身边,离开了书房。 人一走,路泽就一脸憨笑走进来…… 忽然一阵劲风!蓝色的茶盖翻卷着朝他面门袭来…… 路泽慌忙抬手去接,茶盖啪的一声落进他手掌,带起一阵震骨的钝痛…… “啊……”路泽抱着已经完全麻了的右手,满脸的五官都揪在一起,“将军,我错了我错了!” 看他瞥向砚台,路泽吓的脸都白了,“将军!那个贵!” 凤吾夷嘴角一勾,自鼻腔发出一声冷音,“毛毛躁躁。” 路泽松了口气,终于狼狈地走过来,把茶盖放在他面前,道,“将军恕罪,我是听闻花家大小姐的事,一时慌了才……” “她又有什么事?”凤吾夷本就对花念儿无感,娶个娇弱无能的女人和娶个丫鬟有什么区别,寡淡无趣。 之所以能答应这桩婚事,也是被那些虎视眈眈要塞女儿过来的人烦狠了,谁知道最后这花念儿是个水性杨花的,就此踢干净,也省的和太子党扯上干系。 “刚刚有人看见花念儿出府,带丫鬟行李上了一辆没有尚书府徽记的寻常马车,看方向,好像是要出城……”路泽赶紧说道。 “什么?”凤吾夷一张俊脸顿时黑了,“花府好贼的手段!不签休书,却敢悄悄送人走?” “所以我就着急跑来了嘛!”路泽一拍腿,为自己感到委屈,看他起身往外走,有忙着喊,“将军……你你你亲自去堵人啊?” 牵了马,凤吾夷穿着一身轻简的武服,带佩剑上马,转眼消失。 等路泽追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地尘嚣…… “……你们几个,跟我走!”将军如今很厌恶花府的大小姐,他害怕将军一怒之下,真的辣手摧花…… 他急急调了几个人,正赶着要追,却看见从西面来了个陌生的家仆…… 马车上—— 妲己倚着窗久了,脖子不太舒坦,便想躺下来,可是又嫌底下铺的毯子太薄,桃桃看她一会趴一会卧一会坐的,便放下手里的果盘,“小姐,您要不枕在奴婢腿上吧?” “嗯……”妲己枕着桃桃的腿,终于觉得舒服了。 不大不小的车厢里,妲己懒懒躺着,手里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信,在记上面的东西。 新宅子里已经有了家仆,除了从花府过去的两个嬷嬷,便是四个丫鬟和四个小厮,加上自己带着的十个护卫,统共有二十个人…… “啊……”妲己张着嘴,桃桃连忙把挑去核的葡萄喂给她。 她满脸纠结的看了好几遍,还是决定先睡一会…… “小姐……”拿着小碟子等了半天,也不见花念儿把葡萄皮儿吐出来,看她嘴里动了几下,然后开始闭目养神了,桃桃哭笑不得,“您怎么把皮儿都吃了?” 妲己眯着眼睛说,“果皮儿可以多吃,养颜。” “还有这种说法……”桃桃惊叹,把碟子又放回了小桌上。 “以后我的膳食不要素菜和米面,只上肉食和水果。”妲己要求,“每餐要一例汤,单子我每日写好给你。” “小姐居然知道庖厨之事?”桃桃更惊讶了,怎么她一直不知道? “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学过……”妲己随口胡诌。 “噢……”桃桃毕竟没见过白華,因此深信不疑。 主仆二人闲聊着,马车忽然猛烈晃动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随后外头传来怒喝声,车夫似乎被人推了下去…… 布帘被人突然拉开,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妲己眼前…… 一张陌生而极其俊美的脸。 14.凤将军,别挡路 凤吾夷从未设想过再见花念儿的情形,更料不到本该狼狈脱逃的她会是这般模样…… 小小的马车内,她极尽舒服地伸展身体躺着,浅粉色的锦裙铺了满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能看见眼睛和粉嫩的唇。那双眼睛斜斜挑着往外看,唇色浅淡而饱满晶亮,她似乎是在吃东西,腮边还沾着亮紫色的汁液…… 与上一次的盛装的她相比,此时的装扮虽然素雅许多,但不知为何,却多出一丝令人难以忽视的媚态来。 凤吾夷愣在那里,他原以为花念儿会端坐着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大约所有官家女子乘马车出行的时候都会好好端坐吧? 妲己只看见这男子一瞬的轮廓,因为强光骤然进入,她被刺得眯起眼睛…… 什么人这样放肆! 她伸手摸到了盘中的葡萄,想也不想抓起一把就朝那人投掷而去…… 七八颗圆滚滚的紫葡萄散开飞出,好几颗落在他身上,果浆四溢,瞬间在浅灰色的短衫上留下斑斓的印子。 凤吾夷黑了脸,这女人倒是胆子大的很…… “哪里来的登徒子,滚出去!”妲己坐了起来,不仅先声夺人,而且还满面冰霜瞪着他。 桃桃愣住了……小姐也不记得凤将军! 凤吾夷听见这句话,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花念儿居然敢呵斥他!? “小姐……”桃桃拉住她的胳膊,苦大仇深地提醒道,“这是凤江军……” 凤……凤吾夷? 这就是凤吾夷? 满京都女子寤寐思服的男人? 她还以为多么不寻常,今日一见,不过是个生涩稚嫩的臭小子!年纪轻轻当了少将军……呵,果然没有半点威仪气度。 “原来是凤将军……”妲己看了看凤吾夷的脸,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审视和挑剔,然后徐徐道,“武人风骨,小女见识了。” 被她这样的眼光扫过,凤吾夷气恼非常,他甩手将布帘勾到车檐上,冷着脸道,“……看来花小姐失忆是真的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急着离开京都?” 妲己:你管我! 她真是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小白脸全无好感…… “将军误会了,虽不知何故和您相遇,但小女须得辩解一句,我并非着急躲避……” 凤吾夷打断她的话,“那花小姐不如下车,好好说一说理由?” 花念儿清浅一笑,明艳的面容让人看不出端倪,“小女受了伤,得父母疼惜,将往城外小筑养养身体……” 凤吾夷这才注意到,车内,花念儿眉眼上的阴影处,有很大一块疤痕。 这是……那时候撞的?他微愣。 此地将近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不少,凤吾夷模样出众,从他拦车开始,便渐渐有人围观。 她没戴面纱,若是这时候下车…… “原来如此。”凤吾夷将腿一迈,弯腰挤进车内…… “你……” 陌生的男性气息涌入,妲己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冷,“凤将军,您是朝廷命官,可觉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凤吾夷坐在她的裙角上,拍了拍沾了浮灰的裤脚。 他肯屈身进来,难道不算是怜香惜玉?对一个品质恶劣的女人这般仁慈,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妲己眼睁睁看着着灰尘都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她唇角微抿,桃花眼中锋芒毕露,“少将军究竟为何拦我?” 凤吾夷,不要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会让你爱上一头母猪…… “花小姐,你不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似乎……”凤吾夷说着,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将军……”路泽老远看见了他家将军的马,急急忙忙追了过来! “吵吵嚷嚷做甚!”凤吾夷掀开帷裳骂道。 “额……”路泽抹了抹额头的汗,他该怎么和将军解释,他前脚刚走,花府后脚就把休书送来了? 街上人不少,路泽疾步走了来,硬着头皮道,“将军,花府来信了……那个,签了。” 空气诡异地寂静了几秒,周围的人也算是看出了名堂,很快交头接耳私语起来…… 妲己看着凤吾夷顷刻僵硬的脸,不轻不重笑了声,“原来凤将军是疑心此事,既然府上已经收到了休书,便……别挡路?” 凤吾夷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发作,只能强压着怒火道,“既然花小姐急着赶路,那就此别过。” 言毕,他跳下车。 车夫终于颤颤巍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在花念儿示意下,吆喝两声“让让路”,重新驾起车…… 桃桃看凤吾夷没有再追上来,这才将指缝中的短匕收起来,若少将军真的要对小姐动手,她就算身死也要护小姐周全!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花念儿便拍了拍她绷直的肩膀,“没事了。” 桃桃心中一阵感动,握住花念儿的手,“小姐,您刚刚变了个人似的……刚勇极了!” 妲己微微一笑,复又倒下来躺着,“因为我身上流着娘亲的血啊……” 白華的血,就是白家的血,是白氏铮铮的铁血! 太好了!小姐果真不再是从前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了…… 桃桃重重点头,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她怕小姐笑话自己,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小姐,那些护卫太没用了!等到了宅院,咱们和家里说换新的吧?” 桃桃说的家里,自然指的是白家。 妲己点点头,“也怪不着他们,想必是认出来凤吾夷的身份,不敢阻拦罢了。” “小姐是主子,主子有危险,前面就算是高山猛虎也都要上啊……”桃桃不认同。 “啊。”妲己奶声奶气张着嘴。 知道这是要她喂葡萄,桃桃连忙去剔果核。 “嗯……凤吾夷在家中排行第五么?”妲己吃着葡萄,忽然天马行空问了句。 桃桃想了想,“听说,好像……是独子吧……” “哦……”那为甚谐音五姨?她还以为他家里有一堆姐姐呢。 桃桃不晓得她为什么问这个,但她知道,小姐如今很看不上凤将军了,便有意扯开话题,“小姐,出城之后我们就在芦城歇脚,晚上住在官驿,明日一早出发去青城……” “从官驿过去大约还要多久?”妲己打了个哈欠。 “那便近了,一个多时辰就到。”桃桃看她闭了眼睛,故意晃她,“小姐,您这会可别睡,省的晚上又不睡觉……” “那晚上有烤兔子吗?”妲己只好睁开眼睛。 桃桃,“……” ** 将军府—— 休书上,凤吾夷凝视着那三个娟秀的字眼,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果然格格不入。 路泽胆战心惊地杵在旁边,其实这事也不算怪自己吧?是将军自己走的太快了呀!不对,是花府那个送信的来的太慢! 人家现在倒是悠哉悠哉回去了,他可怎么办啊…… 凤吾夷捏着休书,忍不住回想起她和自己说话的模样,与其说失忆了,不如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登徒子?她居然说的出来! 路泽看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便轻手轻脚往门口挪…… “站住。” 路泽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悻悻回头,笑着问,“将军,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去查查花念儿要去哪里修养。”他说。 “啊……”查她做甚?人家休书都递来了啊! “我觉得花念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凤吾夷将休书收起来,他是听说过她对自己有多么爱慕的,可是今日见到的她,不管是气度还是姿态,居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若不是曾亲眼见过她,凤吾夷几乎怀疑那根本不是花府的大小姐。 “是,末将这就去……”路泽也不想细问,总之领了活,他就赶紧离开,省的一会将军想起来…… “出府之前,先去武场领二十军棍。” 路泽脚一软,垂头丧气应着,“是……” ** 驿站—— 将近戌时,一行人终于落了脚。 天光还没有黑透,花念儿被安置在一间客房里。 驿长因天色渐晚,便只是在她房门口拜会,简单说了几句便退开。 妲己用了膳,又摸起白府那封信…… 月亮不久后升得很高,妲己站在窗边,隐隐听得见底下吃饭的兵士在唱歌。 豪壮悲恸的旋律在耳边萦绕,妲己听着,不免悲从中来…… 帝辛喜欢听钟鸣之声,她曾专门让人铸了一套小巧的青铜编钟,虽胡乱敲给他听,帝辛却也很喜欢,还把那套编钟放在了寝殿中…… 后来她被带走,帝辛怎么样了,那编钟怎么样了,他有没有穿她送的那一套蓝丝坠宝的的君袍……她都不得而知。 望着月色,她眼角微涩,编钟若是留着,也该朽了吧? 帝辛,你究竟在哪里,你还记妲己吗…… 桃桃端了水进来,一眼看见小姐在拭泪,顿时跟着难过起来,“小姐,窗前太冷了,您怎么不加一件衣裳……” 她可怜的小姐经历了多少苦楚,在温柔的笑容下隐藏着多少伤疤……除了白家,有谁在乎? 花府,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笼子,里头的人,都只看利益没有心! 妲己看向她,眼圈还红着,“不加了,一会就休息。” 浓浓的鼻音催人心肝,桃桃不忍她伤心,把小姐拉到凳子上,为她松下青丝,“小姐,你什么都不用怕,等咱们到了新院子,就再不用担心其他事情了,您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到时想开什么铺子就开什么铺子……小姐的财缘好,说不得就成了盛京华第一女……金主呢!” 原想说财主,又觉得土气,桃桃便临嘴给改了。 妲己听她的话,破涕为笑,“女金主?这个词儿新奇……” 15.西园竹隐 妲己又算了遍自己的资产,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有三十斤金子了…… 如果她节省成本,铺子还是可以开得很好,现下,她需要绣娘。 民间很多普通人家的女眷会做些绣货补贴家用,哪些人的针工好,去问一问便知,她已经和小舅舅说明了宋南事情的原委,让他按花家给出的供词裁决,但尽量轻判,等宋南出来,便送到她这儿来。 除了他,妲己还对一个人很感兴趣,自己的二哥——花衍。 他送来衣服风格张扬,尤其适合自己,而且他已经知道花念儿是习惯素雅的,却坚持送来这件完全超出她审美的衣服……如果猜的没错,此人对女子的穿衣风格别有一番见解,这可不是普通的裁缝或者绣娘能练出来的能力。 若是能把他拉来……对她的小店必然有助益。 至于货源…… 布料自然要用市面里上佳的,而配饰嘛…… 她知道兽皮是最好的。但设想,若整日里都被其他动物的毛皮围着,闻得见吃不着,那是真是难为死狐狸了…… 况且她从前是狐仙,这样有损生灵的事也是不愿做的,只能找其他材料代替。 *** 翌日—— 妲己简单梳妆,用过早膳,主仆二人上了马车,继续往目的地行进。 驿站里的士兵都对这位贵人挺感兴趣,看马车走了,还在一处议论打趣。 “老徐,你瞧瞧人家姑娘,真是玉质清兰,周身那个气度……肯定来头不小。” “来头不小跟你也没甚干系!” “哎,你们说,那姑娘那么漂亮,怎么就破了相啊?寻常女子脸上多了一道棱儿都要戴上面纱,唯恐被人看见……她却偏偏露着,难道是不在乎自己的样貌?” “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样貌……”驿长从屋内走出,院里那群没形的立刻老实下来。 他继续道,“管好你们的嘴,那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尚书府的…… 众人立刻了然,那不就是那个成亲当日明目张胆偷人,给凤将军带了绿帽子的女人吗? 可是见了这人儿……举止大方得体,言辞谦和有礼的这么一个姑娘,怎么会蠢到在大婚当日和一个教书先生痴缠在花轿里?凤将军那是何等的良配?怎么会抵不过一个教书的酸儒…… “她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你们也别听风就是雨,行了!赶紧吃饭,一会准备训练!”驿长毕竟也不可能把事情都说出来,呵斥一声便往外走。 马车行驶不到半个时辰,便远离了小城,眼看着路两边的林子多起来,渐渐不再有人烟。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缓了下来。 在竹林的尽头,一座别有风致的院落出现。 东边是鳞次栉比的楼檐,看瓦片的颜色,这院子已久经岁月。正门的牌匾没有挂,却丝毫不破坏它的庄穆典雅,西侧则紧贴着一座园子,越过墙头,看得见一簇簇青翠的竹子,潺潺水声流淌,显而易见……里头有活水。 马车在东苑停下,车外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妲己便听见整整齐齐的声音…… “孙嬷嬷,蒋嬷嬷,携丫头云涓、白霜、素玉、若兰……恭迎大小姐!” 桃桃率先下车,在地上放好了脚凳,才倾着身子伸出手,“小姐,到了。” 两个嬷嬷遣后头的丫鬟小厮一道跪下。 一只白玉纤纤的柔荑从灰紫色的帘子后伸出,羽毛一般轻盈落在桃桃手心。 接着,细粉如烟霞的衣衫出现在人前,车内的女子终于露出容颜。 一双含烟带雾的桃花眼潋滟生光,卷密的睫毛打下重重细影,落在她嫩如花瓣的脸颊上,鼻尖微翘,淡粉色的唇无端惹人注目…… 若不是她头上有一大块疤痕,可想而知,这该是个多么难得的美人。 花念儿的发髻被颠得有些微散,她随手勾起耳前一缕青丝,温柔的眸子里露出别样的风情来…… “都起来吧。”声线绵绵,一如雨后清风般在人心头经久不散。 孙嬷嬷和蒋嬷嬷立刻起身,蜜着脸迎上来,“大小姐,路途遥远,您可辛苦了,快先进院歇歇吧……” 妲己并未说话,向她二人身后的几人一扫,步子不动。 孙嬷嬷一看花念儿眼色,心中就是一惊,连忙回头瞪了云涓一眼,笑着解释说,“大小姐,府里有个丫头成亲去了,老身担心人不够怠慢了您,便自作主张,把自己外孙女带了来,这丫头叫云涓,还算懂事,您看要是用着不省心,我立马叫她回家去……” 云涓一听,刚才还满脸的喜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低着头颤颤巍巍,不敢再去看花念儿的脸,唯恐现在就被赶走。 “云涓……”妲己慢慢念出这两个字,这小丫头看起来有十六七岁,形貌和自己有些相似,她的眼睛虽然不是桃花瞳,但也微微上挑,若是施以妆容,应该能像到七八分。 “这丫头看起来聪明,”妲己慢条斯理道,“你以后便贴身伺候吧。” 云涓本以为自己大好的前途就要毁了,没成想花念儿竟然是看上了自己,她原本就是这些丫鬟里头最漂亮最有面儿的,现在更是得意不已,连忙跪下来叩恩。 其余三个丫鬟都惊讶又羡慕,她们恭敬低着头,也希望新主子能对自己青眼有加。 穿过门厅和轿厅,妲己看见个面积颇大的院落,在往里又是个没有匾额的大厅,穿过厅堂进入一座后花园,大片大片的芍药开着,衬托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尽显满园锦绣色…… 这院子自买来并没有经过精致的修整,日子长了,林木就开始疯长,妲己看着明显没怎么经过打理的花花草草,觉得别有一番风趣。 花园再后,才是住的地方。 东苑明显是规规矩矩的府宅,虽说不那么精致,但胜在面积大,加上都是老房子,便自又一份底蕴在。 妲己歇在了后花园的石亭里。方才她在外头明显看见这里还有很大的地方,怎么进来之后反倒看不见那处竹子了? 她往西面看了看,发现院墙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拱门,像是后来开的,还用篱笆拦了起来。 “那里是……”妲己看向那处。 “大小姐,那里是西园,东苑和西园本是两座独立的院落,后来有人把这两处合在了一起,便成了东苑西园。”云涓抢先一步解释道。 大小姐刚刚看上了她,此时若不冒点头,被另三个抢了风头可不好。 蒋嬷嬷瞪了她一眼,正要训斥,孙嬷嬷立刻喜上眉梢,“大小姐,您若是不累,可现在就去西园瞧一瞧,那可真是一座顶好看的园子呐!老爷说了,您若是喜欢,随便挑选哪一处住都行……” 东苑西园? 倒是很有意思,妲己站了起来,“走,一道去瞧瞧。” 看孙嬷嬷颠儿颠儿去引路,蒋嬷嬷只好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厮们把篱笆挪开,妲己才看见一眼碧色,几步竹林开外,粼粼水波在阳光下闪烁,这里竟然有一片湖! 白色的石廊玉龙一般游在水面上,顺着石廊看去,穿过湖心亭,上岸便是花丛假山,五彩斑斓的花朵恣意开放,湖面上的风一带,便能闻得见沁人的花香。 后面的房子大多精致小巧,带着江南水乡的软韵,然屋舍之间,最常见的便是各色竹子,单单是一眼,妲己便数出凤尾、毛竹、青皮、墨竹好几种全然不同的门类来。 花中有竹,外秀内刚。 往远看,视野极其开阔,妲己好奇这样的水是如何引进的园子,望到园子的边缘处,看见一个巨大的水车徐徐转动,不断有瀑布般的水幕从上面落下,水车下方一片雾气氤氲,七道彩光从水车一角圆弧着往上升,勾成一座美丽的虹桥,仿佛接连天与水…… 她惊讶极了,原来彩虹还能生在水上…… 这湖水与外界相接,原主知道难以截断水流,便别出心裁建了一个竹制的水车,既能阻隔,又美观适用。 ……玲珑心思,实在了得。 “大小姐果然是吉祥人,这虹桥可很少出现,今日大小姐一来,偏巧就有了!”孙嬷嬷惯会拍马,看见花念儿喜欢,更是张嘴就来。 “这园子可有名字?”妲己问。 她喜欢这里,若是有可能,定要想办法买下这座园子。 “没有。”蒋嬷嬷颔首答道,“从我们接手这儿,便发现所有地方都没有门匾名字,大小姐是否想要为园子题名?” 妲己柔和一笑,看她的目光带着赞赏,“蒋嬷嬷,这院子以后名为“竹隐”,你觉得如何?” 蒋嬷嬷耳目一新,笑着应好。孙嬷嬷看了,连忙也说好。 沿着竹林走上青石地面,妲己对这处院子越看越喜欢,便吩咐日后住在竹隐,两个嬷嬷见状立刻吩咐小厮去将大小姐的行李都抬来,又引她去选屋子。 看过竹隐的全貌,妲己便预计将离花园最近的一座三层阁楼选做铺面,又在花园后头的亭台之间选好了住处,并题名“竹里馆”。 这般,便算是正经住了下来。 用完午膳,妲己小憩了会,便要桃桃将那个些嬷嬷丫鬟叫来。 仆人见了新主子,例行是要训话的。孙嬷嬷见桃桃来叫人,便赶紧儿把自己的外孙女拉到一边说道了几句,然后才跟着其他人往竹里馆去。 16.狐狸小筑 申时将尽,最热的日头已经下去,妲己坐在院前,眯着眼去看湖上绚烂的阳光。 最好种些睡莲,再加一叶扁舟。 她想着,看见桃桃领着婆子丫鬟走过来。 “见过大小姐。”六人齐齐一礼。 妲己点点头,示意她们都起身。 两个嬷嬷都看着她,小丫头们都低着头。 “我初入竹隐,日后免不了要两位嬷嬷多加照顾,今日天气和暖,便想着邀你们叙一叙。”妲己回眸看她们,湖色金芒染亮了她的眸子,斜靠在椅背上花念儿淡静而妩媚。 “大小姐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们了,您是主子,是夫人和老爷的心头肉,我和蒋嬷嬷自然会万死不辞好好照顾您的。”孙嬷嬷早就练会了这么一套官话,心道对付一个没出过内宅的丫头片子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孙嬷嬷……”妲己笑着望她,“你家里是京都的,母亲把你调到这里那么久,有三四年都没有回去好好过年了罢?现今接了孙女来,不知可解了几分愁思?” 闻言,蒋嬷嬷和几个丫鬟都忍不住看了看孙婆子。 孙嬷嬷竟然是夫人的人?她从前不是说自己是老爷派来的么! 孙嬷嬷老脸一僵,褶皱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她摆着手,背后顷刻间便透出了汗,“可不是!当年奴才也在花府伺候了很久,夫人看我年纪大了,有些干不动活儿,便调走了我……呵,大小姐放心,重活虽然我干不了,但伺候您,调教底下的小丫头,我可是在行……” “你的两儿一女都在花府当差,这孙女不知今年几岁?”妲己看向云涓。 “……十七岁。”云涓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似乎发生了变化,但又有些不明就里,低着头回答。 “原是到了出嫁的年岁呢……”妲己掩口,“这么个水秀的姑娘,实在不该拘在这儿,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和我说,到时候叫你奶奶陪你一同出去享福。” 云涓一听,花容失色地磕头,“小姐!您别赶云涓走,云涓做梦都等着伺候您,和外婆一样,对夫人……额和老爷衷心耿耿!” 妲己但笑不语。 孙嬷嬷回头往她头上摔了一掌,嘴里骂道,“胡说什么浑话!如今大小姐当家,自然是要效忠大小姐!你好不容易的了小姐青眼,若是脑子还转不过来弯,不如趁早滚蛋!” 云涓没想到奶奶忽然翻脸,她受了痛,眸子泪盈盈的,又是抹眼泪又是告饶…… “好了,孙嬷嬷怎的这样打自己的孙女儿……怪心疼人的。”妲己嗔怪道。 看桃桃把云涓扶起来领到花念儿身后,孙嬷嬷这才擦了擦脸上的虚汗,称花念儿教训的是。 这大小姐怎么和夫人说的全然不一样?不仅知道自己的底细,拿捏人的手段也极其高明,怎么办?她要提醒夫人吗? 可若是被发现……想到花念儿母家的势力,若是自己和云涓真被扫地出门,那花府里自己的儿子女儿肯定也会受到牵连,她一家子可都完了! “小姐独具慧眼。”蒋嬷嬷直到此刻才认清楚孙婆子的底细,她就说怎么这祖孙俩总肆无忌惮的,原是投了夫人做靠山…… 哼!这宅子是老爷的,李氏若是想要指染,她必定是要护个周全。 “蒋嬷嬷,不如你跟我说一说,这四个丫头都有些什么本事?”妲己轻笑一声,似乎对她的称赞很受用。 蒋嬷嬷连忙欸了声,扭头拉过离她最近的羊角辫小丫头,“小姐,这个是若岚,四个里头,就她最闹,这丫头虽说有些贪玩好懒,但做起吃食来就是外头厨子也比不上,尤其是糕点,做的连京都第一酒楼都不遑多让……” 若岚叫蒋嬷嬷说的小脸直红,听到后面才总算露出笑容,见嬷嬷说完了,便大胆张口道,“小姐,您爱吃什么样的糕点菜式?若岚全都能给您做出来!要是不会的,若岚也能一下子学会!” 她看起来是四个丫鬟里年岁最小的,不超过十三岁的样子,一张嘴声音脆脆的,端的是活泼直率。 “好。”妲己点点头,笑道,“晚膳做烤鸡,我尝尝你的手艺。” 若岚这才喜笑颜开,蹦蹦跳跳站到一边去了。 蒋嬷嬷佯瞪她,很快又拉来一个文静丫头,“小姐,这是素玉,这个丫头不单是绣工好,而且只要是她见过的发样,甭管有多难,她都能给您编出来……” “噢?”妲己打量这个看上去已经二十出头的姑娘,模样普通,但气质干净纯良,和花觅儿刻意装出来的温婉有很大差别。目光向下,她的手指有些粗糙,看得出是常年穿针引线的。 “过来,我瞧瞧。”妲己向她伸出手。 素玉受宠若惊,连忙快步走近,有些犹豫地牵住小姐软玉一般的手,她的手糙,指节还比一般姑娘要粗,被这么仔细端详,心里立刻开始不安…… “真是一双巧手。”妲己抬眸,素玉的手和从前宫里顶尖的绣娘很像。 看见花念儿眼中显而易见的嘉赏,素玉心中一热,从未有人这样说自己,更遑论是尊贵的主子…… “多谢小姐夸奖。”素玉真心答道。 “小姐,这个便是白霜了,她擅长插花焚香等雅趣,您瞧这竹隐的花儿,都是她得空了来打理的……” 白霜模样清雅,举止也大方,她向着妲己福了身,露出得体的笑容。 “都不错。”妲己对这几个丫鬟都很满意,她复又看向孙嬷嬷,“孙嬷嬷,快说说云涓这丫头。” 孙嬷嬷便道,“啊……我这丫头也没什么长处,就是心细,懂得主子心意。” 这话说的,果真是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技艺。 妲己也不挑明,便道,“如此也好,你们四个,以后便都跟桃桃在竹隐,父亲这宅子大,东边和西边都少不了主事嬷嬷,我瞧又没有管家,不如你二人各自分管一院?” 两个嬷嬷相视一眼,两个院子从前并未分开管过,虽说她俩名头上都是主事,但真做起事情也是龃龉不断,尤其是孙嬷嬷,总想事事压一头,现在听说能分开……倒也乐得干脆。 只是,谁主管这西园竹隐呢? 谁都知道,呆在竹隐便是跟着大小姐,日后肯定更有前途…… 孙嬷嬷有些犹豫,花念儿适才敲打了自己,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如果她已然心存芥蒂,自己上杆子和蒋婆子争必然讨不着好,可她还要顾及夫人的话,得时时看着花念儿…… “老身愿意留在竹隐照顾大小姐。”蒋嬷嬷虽是第一次见花念儿,但对于这位大小姐的母亲却是见过的,那位夫人是个连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心生仰慕的奇女子,如今看到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心中也是喜欢的。 花府那些事,她作为外头院子的嬷嬷自然是不晓得的,她主动请缨还有个缘由,孙嬷嬷既然是夫人弄进来的人,那必须要提防。 孙嬷嬷没想到向来比自己迟钝的蒋嬷嬷居然会毛遂自荐,她一急,怕自己不吭声会让人以为是心虚,便也说,“老妹儿!你真不厚道!咱们大小姐这么个漂亮的人儿,谁不抢着想伺候?小姐,老身也一百个愿意留在您身边……” 妲己失笑,很为难地扫过她二人,最后看向桃桃,“好桃桃,快帮我选一选。” 这种事花念儿竟然要问丫鬟?孙嬷嬷立刻紧盯着桃桃,她知道在府里这个丫头就手段厉害,花念儿常常仰仗她。 “小姐,刚刚孙嬷嬷说了,自己年纪大做不得重活,您既然选了竹隐,那日后少不得一番修整,这般劳累老人家您肯定也于心不忍,所以桃桃觉得,您留蒋嬷嬷留下妥当些。” 孙嬷嬷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死丫头,居然拿她自己的话来堵她,真是好嘴牙! 花念儿果然点点头,看着蒋嬷嬷问,“嬷嬷可嫌在竹隐多受累?” 蒋嬷嬷摇头,认真道,“老身怎会嫌这个?谢小姐厚待都来不及……” “嗯,”妲己站了起来,“便这么定,孙嬷嬷,那东院就要你照顾了。” 孙嬷嬷心有不甘,但想着云涓还留在她身边,便是自己不来也无妨,还免得干那些个脏活累活…… “多谢小姐体恤。”孙嬷嬷假笑…… 让孙嬷嬷回去后,妲己看向剩余的人,眸子微挑,等桃桃说话。 桃桃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跟了我家小姐,你们日后便不是花府的人,也不是东苑的人,要恪守竹隐的规矩,若是有心向外,或是泄露主子隐秘的……便不会有好果子吃。” 众人应是。 妲己指了指身后的阁楼,“知道这里叫什么吗?” 一众人抬头望望,这阁楼没有名字,里头是空的,她们当然不晓得该叫什么。 “从今往后,这座楼叫做“狐狸小筑”,是我经商之所。”妲己不容置疑道。 经商! 这…… 四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小姐说要在竹隐中经商?这可是老爷的院子啊!老爷能答应吗? “都看什么?这就忘了谁是竹隐的主子?小姐说做什么便做什么!”蒋嬷嬷轻斥。 “是。”四个丫头齐声回答。 17.狐媚术的时效 来到竹隐的第五日,四个丫鬟在蒋嬷嬷和桃桃的管教下各司其职,她们对新主子又敬又怕,总觉得她是个好心肠的小姐,但桃桃很凶,平素她们虽然是两个两个当差,但还是不敢太亲近她…… 午间,若岚跟云涓换班经过湖边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树荫下磨木头,若岚扭着头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是桃桃! 她面前的草地上摆着一条圆滚滚的大树杆子,足足有几个她粗,树皮已经被削了去,露出里面白生生的内芯来,桃桃低着头在木头上划出几道印子,又拿起工具去刨…… 实在好奇她在做什么,若岚便大着胆子走过去,在几步开外站着,问,“桃桃姐,你在做什么呀?” 桃桃手下不停,又望了一眼地上的图纸,“做船。” “船?”若岚惊叫出声,震惊过后,她一脸崇拜地望着桃桃,“你真厉害!” 桃桃丢下手里的工具,又把花念画的图纸拿起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又弄错了?” 想了想,桃桃在草地上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这附近有船坞吗?” 若岚点点头,“往东不到十里便有一家,是小姐要做船吗?” 这样美丽的湖光,若是有一叶扁舟飘摇其上,还真是美不胜收。 看桃桃点了头,若岚忍不住想,小姐真是好心思。 “你这会要是没事,就跟我去那船坞走一趟?”已经弄废了三根木头,桃桃觉得,还是听小姐的话去找两个船匠为妙。 若岚自从入了府,还不曾出去过,她本来就玩心盛,立刻便说好。 两人去找蒋嬷嬷说了声,从竹隐出去。 妲己这几日全然闲着,在云涓眼里,大小姐确确实实是来修养的,前两天去东苑取东西,遇见祖母她便这么说。 祖母却老是再三告诫她不要争强斗胜,事事小心听话,招子和耳朵都要灵活……她听烦了这些话,她们四个丫鬟只有素玉常常和大小姐在一处,自己挨都挨不着,哪用得着灵活?她不爱听这些话,便借口忙回来西园去了。 午间—— 云涓守着花念儿午憩,自己也迷迷糊糊眯着眼,不一会感觉有人推她,便不耐烦哼唧两声,忽然胳膊上一疼,云涓惊醒…… 素玉示意她噤声,云涓忍着怒气揉了揉胳膊,心想你叫人就叫人,怎么还上手…… “出来说话……”素玉轻声说。 两人出了竹里馆,云涓有些不耐道,“一会大小姐醒了,看见没人当值要骂人的……你唤我出来做什么?” 今日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伺候,偏偏素玉还来扰她!一定是诚心的…… “小姐前两日同我说,若是什么时候府里没有来信,便告诉她一声,平日的信都是一早到,今日这时候都没有,应该是昨日没寄,我一会要出去采买些东西,你记得替我同小姐说一声……”素玉解释。 出去采买? 云涓心中羡慕,她也好久没有出过院子了,凭什么素玉就能出去…… “你去买什么?”云涓点点头又问。 “小姐说买些布样,嗯……给我们做衣服。” “真的假的!”云涓有些不信,这也没到裁新衣的时候,再说了,哪有主子给丫鬟做衣服的? “是真的,样式都定好了。”云涓说着便要转身,“今日你和白霜当差,记得告诉小姐信的事,我走了……” 云涓看着她穿过水上石廊,直到消失在对岸,她还陷在即将拥有新衣服的喜悦中。原来大小姐这么大方,这样的主子,可得伺候好了! 想着,她往屋里走…… 刚进就听见里头有动静,蔓帐里,花念儿坐了起来,懒懒打着哈欠。 云涓看见小姐醒了,连忙过来挽起帐子,“小姐醒的早,刚刚素玉姐姐来过,怕吵着您,我们就出去说话了……” 她解释着,担心花念儿误会自己偷闲。 妲己踩了鞋,青丝披散在脑后也不打理,就这么走到桌子前坐下,看着眼前的茶盏,说了一个字,“渴……” 云涓立刻给她倒了水,继续说道,“素玉姐姐说,小姐要给奴婢们做衣裳?” 清茶润了润唇,妲己放下杯子,“嗯,她还说了什么旁的吗?” 云涓猛然想起信的事,红了脸接着回道,“还有就是说,府上今日无信。” 妲己点点头,“把那件红色的披风拿了,陪我去湖心亭坐一会。” 来到这里五日,路上宿了一夜,加上在花府的两天,妲己算了算,狐媚术的时效只有七日左右…… 哎,真是比从前弱了太多。 在亭子里坐下,像往常一样趴在木栏上,向水下扔着鱼料…… 成群结队的鲤鱼很快聚了过来,各种花色的鱼儿聚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吞咽食物。 妲己撒尽了鱼料,便低头看自己的倒影,长到腰际的黑发微微晃动,一阵风吹来,凉意裹挟着花香,她缩在斗篷里,成了小小一团儿…… 这样的冷香确实好闻,可惜做不成香粉,她想。 云涓看她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也不敢出声打扰,她站了一刻,感觉冷飕飕的,实在不觉得这亭子好。 在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妲己才回去,让云涓备好纸笔,准备给花觅儿回第一封信。 三妹: 吾在新宅一切都好,只是园中有些空寂,若是家中烦闷,三妹可来小住几日,代我问父亲母亲好…… 落款处,她想了想,留了“花竹”二字。 “拿去给蒋嬷嬷,今日寄出。”妲己连信封都懒得闭,知晓她肯定是要看的,直接递了去。 “是。”云涓接过信往外走。 等出了竹里馆,云涓在一处拐角处停下来,四下看了一圈,然后抽出信,读完了又塞回去,这才去找蒋嬷嬷…… 傍晚,素玉和桃桃她们前后脚回到竹隐,晚膳后,若岚照例为花念儿准备夜间的小食——烤兔子,桃桃和素玉便又进了小姐房中。 和白霜一道走出来,云涓有些不平道,“平时也看不出素玉姐姐这么会哄主子开心,可她这样独占头一份,也太不把我们姐妹当回事了……” 白霜瞥她一眼,没有理会,直接往花园走。 “白霜姐?你不回去休息吗?”云涓看她拐了弯,便喊道。 “我再修一修花草。”白霜道。 “……”云涓低声哼了声,转眼看见小厨房还亮着,知道若岚今天和桃桃一同出去了,她看现在天还早,又没什么活儿,便想着去问问。 “若岚?”云涓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肉腥味,她忍着味道走到正蹲着生火的若岚身边。 “云涓姐姐,你怎么来了?”若岚看见是她,招呼了一声又开始忙活。 兔子已经剥好了皮,生着架在刀案上。 云涓皱着眉头避开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她站在若岚身侧,“你今日和桃桃去哪里玩啦?” 若岚生好了火,抹抹脸上的热汗站起来,“我们顺着湖到底下的船坞去了,那船坞里好多大船呢!” 船坞…… 云涓知道附近有船坞,可是那地方都是光膀子的男人,正经姑娘哪有去那里的?看见若岚这样兴高采烈,她不免心生鄙夷,但还是笑笑,“真的吗?桃桃带你去的?你们去船坞做什么?” “当然是买船啊!”云涓眼中泛着光,她想起从桃桃那里看见的花形圆船,兴奋得不得了,要是能坐着一朵大大的花船在湖里漂,该多有意思呀! “买船……”云涓不明白为什么要买船,她们这西园又不能行船出去,除非把水车给拆了…… “哎呀,我告诉你!”若岚起身拿起兔子,把肉架在火上,“咱们大小姐画了两个船样,是寻常根本见不到的那种,桃桃姐拿图纸给那些船工看了,他们对小姐赞不绝口呢!明日就会有几个船工过来,就在竹隐动工造船……” “来竹隐?”云涓愣了愣,“那不都是……外男吗?” 太荒唐了吧! “咱们府里这么多护卫小厮,几个船工有什么好担心的?”看到她这副脸色,若岚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要快点把兔子烤好,然后求着小姐说花船的事…… 兔子被火一轰,很快冒了热油,厨房里温度升高,云涓瞧着油油腻腻的便寻借口出去了。 走在回屋的路上,云涓忍不住想,大小姐虽然看着很正常,但是她差遣下人做的事都挺古怪,而且今天她给府里写信怎么留的是花竹这个名字?她从没有听过…… 罢了,等过两日见到祖母的时候,一并说与她听便好,只希望到时候她能少念叨自己几句。 若岚将兔子摆好,还没走进竹里馆就听见屋里一阵欢声笑语,她以为里面又在说有意思的事情,顿时心热得不行,推开门就往屋里冲,“小姐,烤兔子已经好啦!你们在笑……什么……呀?” 她的步子霎时定住了,目光停留在花念儿手上一件半透明的小纱衣上,然后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那纱衣是裸粉色的,透过烛光,花念儿托着纱衣的手指清晰可见,衣服上半截绣了对鸳鸯,下摆是荷叶边的,肩上的绸带用的宽边软布,料想系上应当很舒服。 若岚端着兔子呆在门口,小脸烫得几乎要炸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花念儿道,“若岚来得正好,这肚兜尺寸小,你来试一试。” 18.洗手作霓裳 若岚脸红脖子粗,拼了命的摇头,看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连素玉都忍俊不禁了。 “还不把门带上进来?”桃桃对她招招手。 若岚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门带上了。 看桌子上摆了两三匹绸布,还有几卷织锦、花绫,纱罗等…… 她找了个位置把兔子放好,才吞吞吐吐地问,“小姐,你们在做什么……” 怎么就弄了个小肚兜出来?怪羞人的…… “小姐在给我们打样式。”素玉指着桌上的图纸给她看,“瞧,这些肚兜的样式你见过吗?” 若岚红着脸看,然后红着脸摇摇头,她年岁最小,看小姐和素玉桃桃都习以为常,便也强作镇定,指着件特别短的问,“这个是不是太短了?穿上都要露出腰的……” “左右是穿在里面,好看舒服就行,无所谓什么长短。”妲己把肚兜递给她,“若岚乖,去试试,屏风里面有铜镜。” 若岚脑子嗡了声,可她又不敢不接,那料子一触碰到手,她才发觉很好摸,滑滑的,凉丝丝的…… 小姐说的虽然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她…… “好了,今天船坞都进去了,现在都是姑娘,你怕什么?”桃桃推着她的肩膀,把人赶到屏风后面去。 若岚一看没法子了,便委委屈屈叫了声,“那……你们不许看!” “不看不看。”桃桃捂着眼睛。 过了会,屋里才响起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若岚声如蚊蝇,“好了……” “穿着合适吗?”桃桃问。 若岚看着镜中的自己,难为情地点点头,“合适的。” “穿上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素玉也问。 “嗯……”若岚扯了扯肚兜,又伸伸胳膊,“很舒服,没有哪里不好。” 几人将屏风上半透明的身影尽收眼底,低声窃笑着…… 妲己勾唇道,“原本就是给你做的,不用再换了,直接把衣服穿上吧。” 若岚听了一愣,上面的绣工是素玉的,料子是小姐花钱买的,图样儿也是小姐画的……这是大家一起为她做的? 若岚又羞又喜,这肚兜的样式虽然大胆,但是用料这么讲究,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于是她脆脆应了声,“多谢小姐!还有素玉姐姐!” “线头是我剪的。”桃桃说道。 “谢谢桃桃姐!”若岚吐吐舌头,拿起衣服穿上,把自己换下的肚兜叠好揣起来,然后从屏风后头钻了出来。 “都过来,一起吃吧。”妲己难得大方,将自己的兔子肉分享出来。 桃桃直接把布料什么都都抱走,习以为常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若岚看了素玉一眼,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素玉这几日跟着花念儿,知道这位大小姐平素是个随和人儿,不摆架子,有时候还很孩子气,便也坐下。 若岚见状,就跟着坐下了。 三个丫头都等着小姐先动手,妲己撸起袖子,露出截白生生的藕臂,然后将手按在兔子上,另一手抓住兔腿,一扯,连皮带肉拉下小半截来…… 干脆敏捷,一气呵成。 素玉和若岚呆呆望着她,小嘴都张得圆圆的…… 桃桃扶额,她怎么会以为小姐在她们面前会矜持些? 咬下满满一口兔子肉,妲己满足地眯起眼睛,睁眼看见她们还望着自己,便把兔子推了出去,“快吃,一会就没了。” 桃桃从前巴望小姐能多吃点肉,稍微把身子养壮实些,可也想不到她能日日这么吃的…… 每日午憩醒了一只烤鸡,晚膳少说一只烤兔子,期间还有各种水果,睡前要喝一盅猪脚红枣木瓜薏仁羹……天!还有谁家小姐这么能吃? 桃桃眼疾手快将剩下的兔子迅速撕成三块,分给素玉、若岚和自己。 妲己吃完手里的,见盘子里居然空了,她看了三个丫头手里头的肉,意犹未尽舔了舔手指头。 早知道她们也这么能吃,应该叫若岚多做几只的,现在做应该也来得及。 想着,她刚要张嘴,便被桃桃打断,“小姐,您刚刚画的图样里,有一处我没看懂是什么,您给我讲讲……” 看花念儿被图纸吸引,桃桃极力给素玉使眼色,素玉心领神会,虽然觉得有些不恭敬,但知道这是为了小姐好,便擦了手,又把布抱了回来,顺势还将盘子给带到了一旁去。 “哦,这里是个结扣,扭成球装塞到这个缝隙,就能固定住,而且放在这里不会咯着人……”妲己解释,看布匹又被抱过来,便道,“那我们再做一条花绫的,用棉布做里衬,选……这个图样。” 纤长素指点着一个兜边儿的图样,几人都探头过来,素玉好奇这样蓬松如同水泡的兜摆要怎么缝出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类似的衣裳…… 妲己当然没有学过女红,那些针针线线的她看着就麻烦,都是用法术做衣服,她的灵感大多来源各种花朵草木甚至鸟兽的形态,以至于和普通女子的衣服相比差异显著,风格独具,因此从前每次出现在人前,妆容服饰都会被宫女官妇甚至是民间寻常女子竞相模仿…… “把布裁成一个大的圆形,”妲己解释,看着眼前的桌子是圆的,她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将中间剪一个洞,再将内外缝在一起,便有了这样的褶皱。” “哦……”桃桃和若岚似懂非懂。 只有素玉眸子晶亮,她立刻领会了小姐的意思,便选了匹嫩粉色的花绫,照花念儿说的,先裁成一个比桌面大些的圆,然后将中间拎起来剪出小圈,又拿绳子量了小圈的长度,用来规范外圈的收拢度,收边时,若岚开玩笑说可以缝成饺子边那样的褶儿,谁知花念儿和素玉都说可以,看素玉果真这么缝,若岚欢喜地不得了。 收好了边后,再将外边儿向内卷起,和小圈叠在一起,果真成了图上的样子! 粉嫩嫩的短衣初具雏形,柔软蓬松,下摆犹如饱满的花瓣自然隆起,半透明的花绫叠叠撞撞,和烛光混合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素玉对这样的衣服爱不释手,又立刻问花念儿该如何做里衬,三个丫头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起动手帮忙。 不到一个时辰,便又配着它,做好一件花色绸子外褂和雾粉色半腰纱裙。 纱裙可以扣在齐胸短衣内侧,辅以腰带并不会下滑,而且因为上身被衣服切的极短,更显身线修长,粉若桃花裙子再搭上这么件风格活泼的外褂,清丽中多出一丝俏皮,实在是件适合姑娘们踏春出游的好衣裳! 素玉看着做好的衣服,心中很喜欢,虽然看起来风格有些奇怪,但是这衣服完全不显得轻薄低俗,或者说,这就是长在年轻姑娘们审美点上的裙子…… “要不都去试一试?也让我看看效果。”妲己看她们三个眼中放光的模样,掩口轻笑道。 这样的提议无疑令女孩儿们心动,素玉从前也是做惯衣裳的,只是大多样式普通,而且大多是做给父母亲,能穿上这样的衣裳……实属难得。 素玉没有拒绝,便先看向桃桃,说,“桃桃,你先试吧。” 桃桃知道她认为自己在小姐面前地位最高,因此点点头,拿了衣服到屏风后,很快换了出来。 小窗开着,湖上的晚风不时飘进来,清爽舒适。 桃桃站在屏风旁,轻透的花绫被风带起,由于有内衬和外褂压着,又无法真的卷起来,下半身的裙摆刚好落在脚踝处,整个人粉粉的一片,衬得她肤色又白又亮,真正的面若桃李……简直像是误入人间的桃花仙子! 若岚看呆了,她半天才合上下巴,“桃桃姐,你这么穿真好看!” 桃桃从未穿过这样料子的衣服,只觉得周身都轻了不少,她转了转身,看见花念儿望着她笑,还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嘛……” 素玉第二个试,出来也好看的紧,她是个温良娴静的姑娘,容貌说不上多么出挑,但耐看,如今一穿上新衣,真个人就像是抖落浮尘的珠玉,莹莹生辉。 “果然是人靠衣装,”妲己出口赞扬,“谁说我们素玉不是个美人?” 素玉从来到花念儿身边,就接连不断受到夸奖,小姐这样看重自己,她欣喜又满足,便暗自下定决心,日后必定要永远追随报答。 “是不是该我了……”若岚看素玉被她们连着夸,心里越发急了。 桃桃看着她直发笑,这小丫头,全忘了刚刚自己是怎么不愿意不自在的…… 素玉轻笑,快步走回屏风后头,换掉了衣服。 若岚美滋滋过去换衣裳,结果好半天不见出来,素玉叫了她一声,她才提着裙角探出头…… “怎么不出来?”桃桃一脸坏笑。 “桃桃姐……”若岚看出她在笑话自己,气得撅起小嘴,在地上轻轻一跺脚,“衣服太长了,我穿不了……” 她慢吞吞出来,外头的主仆三人都哈哈大笑,只见小丫头用手抓着过于宽大的裙子,一步一踉跄,活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调皮孩子。 桃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桃桃恼得要上来捶她,结果脚下一绊,一下子扑进素玉怀里…… 室内一阵鸡飞狗跳,不时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风飘进月色里,温柔成满湖涟涟的光影。 19.世上最好的小姐 然这一切,提早回去歇息的云涓是全然不知的。 次日,她和白霜来伺候花念儿起身。 却发现小姐的榻前……桃桃、素玉和若岚挤成一团睡着。 小桌上有五套彩衣,满地的碎布屑,剪子极其恐怖地横在地上,距离若岚的后腰只有几寸…… 云涓不知道她们昨儿都做了什么,但看这情形明显是玩疯了。 当下心中不快,这些人都真会挑她不在的时候讨好小姐…… 白霜弯腰把剪子等利器收起来,又拿来扫帚打扫屋子。云涓反应过来后去帮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总落在那几套簇新的裙子上,统共白蓝橙粉紫五个颜色,明显是同样的样式…… 她眼中闪烁,想到昨日素玉说小姐要给自己做衣服,难道会是这些?加上桃桃,小姐就五个丫鬟,只是看起来,这衣服并没有等级高下之分,而且料子太好了……真会给她们穿? 扫帚细细密密的细枝在地面上摩擦,和着窗外的水声,轻柔地钻进耳朵里。 妲己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望了望,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小姐,您醒了?”云涓和白霜齐声问。 “嗯,洗漱吧。”她光着脚下来,轻巧走过桃桃身边,不盈六寸的玉足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莹白粉润的脚趾暴露在空气里,花念儿晃晃悠悠,步伐令人心颤。 桃桃听见声音先醒过来,推了推另两个,看了眼,便去给小姐拿袜子。 洗漱完毕,妲己懒得梳妆,只用一条红绸松松将垂下的青丝束起,便要他们一人挑一件衣服。 白霜不明就里,原本不敢要,却见桃桃拿了粉的,若岚拿了蓝的,素玉去拿了件紫色的,连云涓也谢过小姐后选了橙色的……单剩下一件白色的裙子,白霜便也只好谢了小姐拿过。 云涓迫不及待展开裙子,满眼惊喜。这衣服竟然全是用花绫这样上好的料子!下半身是轻纱,连外褂都是锦缎的!要知道,她祖母精打细算了一辈子,也就买得起一件锦缎褂子,还只有在过年的时候穿…… 她如今才十七,就因为选对了主子,便有这样的好处! 看过了新衣,四个丫鬟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们家小姐性子好,脑子活络,待下人这样厚道,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真真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小姐了! 想着,纷纷忍不住开始为花念儿抱不平,这样好的小姐,为什么非要被少将军那样对待,即使花府查清楚事情不是小姐做的,也因为二小姐的嫡女身份将她迁出来这样远? 亲娘又死的早,身边居然没有长辈真心扶持,真是可怜见儿! “昨儿买回来的布料有些少,素玉,你下午和云涓再去青城一趟,就穿这套新衣,到时候带三个护卫。”妲己将几个丫头的神色敛在眼中,倚着窗懒懒道。 素玉点点头,“是。” 云涓心里却乐开了花,能穿着华服出去采买,还带护卫,连一般的官家小姐都没有这种派头呢! 看来夫人说的没错,这个花念儿就是天生良善又好拿捏…… 素玉想了想又问,“小姐,可是这样出去,是否会乱了礼数,昨日那些布庄的小厮是见过我的,市面上少有这样的款式,他们必定会打听这衣服的来处……” 桃桃心领神会,立刻明白了小姐想要这样的效果。 花念儿道,“那你们便答,这衣服出自狐狸小筑,你们的主子是竹娘子,旁的,一概不说。” 素玉和云涓点头。 若岚觉得很有趣,便笑着说,“小姐,你为什么不说是花娘子,而说竹娘子呢?” 听到她这么问,云涓恍然想起来,昨日花念儿的信上,落款便是花竹二字,为何要起这么个名字? “你们有所不知,小姐从前的闺名便是花竹,只是后来因着一些缘故改了。”桃桃为他们解释,然后看向花念儿,“小姐,奴婢要去迎人了,昨儿和船坞约的时间就是此刻。” “都去吧。”妲己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到了午后,竹隐中边只剩下孙嬷嬷和白霜,孙嬷嬷在湖边打着扇子看那两个船工造船。白霜则是在竹里馆伺候花念儿,她看小姐在纸上勾图,便拿来一只小小的香炉,点了沉香。 杳杳烟丝在案上浮动,妲己低头看着宣纸,试图一笔勾完狐狸的轮廓,练废了好几张纸后,终于觉得满意了,她看向白霜,“过来看一看,晓得这是什么吗?” 白霜走过来,看着白纸上一个简单的符号,很容易分辨出那是狐狸的脑袋和一截身子尾巴,想到狐狸小筑几个字,她心中更加确定,“小姐,是狐狸。” 妲己一双桃花眼中含着不可思议的温柔情愫,“……是狐狸。” 白霜见她弯着唇角似乎心情大好,心想难道小姐喜欢狐狸?那可以找个猎户去买一只来养…… 正准备这么说,就听见外室蒋嬷嬷的声音,“大小姐,白府来信。” 妲己放下笔,“送进来吧。” 蒋嬷嬷一进来,闻见满室暗香,先是恭敬递了信,看花念儿不言语,便招手让白霜出来。 两人向着花念儿福了福身,便走出竹里馆。 “嬷嬷,您有何事?”白霜问。 蒋嬷嬷手搭着手,往屋里望了一眼,“我瞧着小姐的伤不见好,便有些担心,你跟了小姐几天,能察觉出来这是个好主子,虽然在花府里受委屈,可她满腹忧思和谁说过?刚刚若岚那个小没心肝的还跑来跟我显摆新衣服,嗐……我就是想说,你们这些个丫头有太没有眼色,得给小姐寻个好大夫!” 白霜听了满脸羞愧,她立即低头道,“嬷嬷教训的是!白霜现在就去请大夫……” 是了,大小姐自从带她们搬到竹隐,从来都是对她们极好的,偏偏她们自己没心没肺,看着小姐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居然想不起来她原是需要要看大夫的! “等等,别找寻常大夫,咱们小姐独居在这,看看能不能将医仙请来?”蒋嬷嬷拉住她,说道。 “医仙……” 白霜长居在此,自然是听过这名号的,那是个人人称奇的女大夫,医仙两年前来过青城一趟,她总是一身江湖侠客装扮,行医时也带着面纱,完全叫人看不出样貌。 那时候郡中太守突发暴病,许多大夫束手无策,医仙听闻后,就前来为太守扎了几针,随便开了个方子,居然就这么给治好了!后来她离开匆忙,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如今那太守升了官已经离开青城,但官邸附近还留着一座医仙祠,慰以感谢。 “可是医仙飘忽不定,从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呀!”白霜有些疑惑。 “我前两日听说医仙在奉城出现过,距离咱们这儿也不过一天路程,若是走的快,说不定真能找到……”蒋嬷嬷数着手指头说,“只是我老婆子动作迟缓,你们几个又都是丫头,就算是回禀了老爷,这来来回回也耽误……”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妲己看完了信,得知宋南已经被释放,正被小舅舅白落鸿收留在一个安全之所,心情正正好,却不见白霜回来,便出门看了看,结果看着她们一老一少忧心忡忡在议论。 “小姐……”蒋嬷嬷向她行了礼,“老身盘算着想将医仙请来,给您好好调养身子,也能好的快一些。” 花念儿头上的黑疤完全不见要掉的迹象,又黑又厚,摸上去跟石头似的,就那么丑陋的凸在额头上。 “医仙?”妲己知道若是请了大夫来,必定要她清淡饮食,因此故意忽略这事儿,但听了这个名头,她忽然有些兴趣,“医仙是女子吗?” “是。”白霜答道。 “什么样的女子,她好看么?”花念儿满脸兴味走了过来,像个求听故事的小孩子。 白霜见她感兴趣,便将医仙的事娓娓道来。 妲己转了转眸子,“既然她喜欢看急病怪病,便派人去寻,说我绝症病重,没几天活路了。” “小姐……”白霜和蒋嬷嬷哭笑不得,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小姐不像是想要看大夫,而是想看医仙呢? “无事,”妲己摆摆手,“若是路远,便差小厮去,记着别说真名。” “只说是狐狸小筑中的竹娘子。”白霜接话。 妲己点点头表示满意,又看向孙嬷嬷,“今日太阳大,您仔细点别晒着。” 孙嬷嬷哪里听过这样的体恤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忙用袖子擦擦眼睛,回道,“多谢小姐关心,老婆子皮糙肉厚,这点活儿不妨事。” 妲己点点头回了屋子,一切都按照她的设想顺利进行,等宋南来到狐狸小筑,给那些衣服配上合适的饰品,丫鬟们在青城的走动便派上用场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少女巧笑嫣然,眸色流转间媚骨天成,额头上虽有瑕疵,但总让人不自觉忽视,妲己捧起镜边从花府里带回来的那只小兔子,温柔吻了吻,看它耳边留下一片粉色,她轻柔地抚摸着手里的小玩意,喃喃自语,“被狐仙吻过的容颜,谁会不喜欢?你说是不是……” 20.开元盛事 花觅儿接到了信后,真是悔得全身发抖…… 她真是鬼上身了不成?居然会觉得花念儿可怜!还给她送了五百两! 五百两啊!!! 那可是她的全部身家…… 花觅儿红着眼,把花念儿的回信撕的粉碎,她此刻恨不得杀到她眼前,把自己的银子夺回来! “小姐,您没事吧?”知晓花觅儿写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房外值守的小丫鬟听见动静只是隔着门问。 真奇怪,大小姐走的那天三小姐就日日一封家书地往外递,从昨日起不再写了,可今日收到大小姐的回信应该高兴呀!怎么沉着脸在里头砸东西呢? 难不成,大小姐她不好了…… 丫鬟这么一想,心里就乱了,忙贴着门又说了一句,“三小姐,您有什么事千万别想不开呀……” 花念儿恨得咬牙,知道自己的银子十有八九是收不回来了,又不甘心就这样让花念儿占这么大的便宜…… 花念儿不是说她一切都好吗?那她这就去告诉花溶儿,看看她还能不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她娉娉婷婷开了门走出来,眼圈红红的望着丫鬟柔声道,“无事,只是听说大姐姐一切顺心,为她高兴罢了,走,去内院和母亲请安,顺道儿再看看二姐姐,她一直在祠堂里,想必也很寂寞。” 丫鬟点点头,跟在她后头。 来到祠堂,看见紧闭的木门,花念儿深吸一口气,在门口软软唤着,“二姐姐,觅儿来看你了。” 只一声,门内便有了响动,花溶儿身边的大丫头阿芙开了们,白了她一眼道,“呦,这不是三小姐吗?这么久了,难为您还想起来过来看看……” 从前的阿芙是不会这么对她说话的,花觅儿有些难堪,她勉强笑笑,“我当初不晓得其中厉害,怎料到姐姐会这样受苦,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阿芙有些心软,毕竟当初她是看着花溶儿霸道要求花觅儿扛罪的,这三小姐一直两头不得罪,又一向软弱,但也知道那分明就是死路,花觅儿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便抿了抿唇,“进来吧,我们小姐刚刚还在念叨你。” 花觅儿连连点头,感激朝她笑了笑,便往里头走。 堂堂嫡女自然不可能真住在祖宗牌位前,往后隔了两间厢房,才是她住的地方。 花溶儿坐在桌边,面前一堆零零碎碎的布片,花觅儿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原来都是自己曾经送她的绢子和香囊手包,她手里还拿着剪子…… 花觅儿步子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姐姐,觅儿对不起你,你……还好吗?” 花溶儿像是才听见她的声音似的,徐徐抬头,杏眼中露出一抹冷色,她放下了剪刀,嘲讽道,“三妹妹稀客呀,怎么站那么远,显得多生分?哦,这两天实在是闲来无事,便绞点东西打发无聊……” 看她把剪子放了,花觅儿才敢走近些,她讨好地笑着,“姐姐,觅儿真的知错了,我该为姐姐上刀山下油锅的,要不是花念儿她蛊惑我哄骗我,我怎么会觉得姐姐连我也要一并除去?今日觅儿居然收到了花念儿的信,我这才转过弯来,她平素可是和父亲母亲最亲最近的,怎么会第一个给我写家书呢!肯定是知道我们姐妹分崩,特意看笑话!可气的是,她居然还说自己过的很好,这不是故意想气二姐姐您嘛……啊!” 啪—— 一记耳光忽然甩到她脸上!花觅儿被她打懵了……看花溶儿又抬起手,她才尖叫着躲,阿芙只是冷眼看着花溶儿施暴,显然很习惯了。 花觅儿的丫鬟听见自家小姐的喊声,急得只往里头冲,却被门口的两个老嬷嬷给死死按住。 “啊,你们干什么……”小丫鬟徒劳挣扎着,“放我进去,你们听不到三小姐在叫吗!” 两个嬷嬷是花家老祖母特意派来照顾花溶儿的,根本就不理会她。 里头的花觅儿更是凄惨,被接连打了八九个巴掌,脸也肿了,头发也散了,她被阿芙拽着,不断惨叫…… 花溶儿总算是除了一口恶气,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抓住花觅儿的头发,让她看着自己脖子上那道长长的划痕,恶狠狠道,“贱妮子!你敢反咬我一口,把我害成如今的模样,如今居然还想蒙混过去!今天你不认了罪,我就把你剃成秃子……” 花觅儿吓的六神无主,拼命哭喊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是觅儿,觅儿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姐姐不要!” 一缕青丝飘落在地。 花觅儿看见她真的动了手,极恐之下,竟然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看她软倒在地上,花溶儿恨恨道,“瞧着这没骨头的样儿!” “小姐,虽然有老夫人护着您,但若是真要对三小姐下了狠手,恐怕老爷回来又要责罚您了……”阿芙面带难色劝了句。 花溶儿扭头便剜她一眼,阿芙低下头不敢再说。 “大哥也太慢了,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到人……”花溶儿不去管花觅儿,自己坐下喝茶,“这妮子向来胆小,刚刚还那么说只能说明她大约真的不知情。 想不到,根本不用她找人,这花念儿那贱人就这般不要脸,和人苟且不说,居然还能哄骗父亲信了她……” 阿芙抬眼看了昏迷不醒的花觅儿,对花溶儿的话不甚认同,但她不会多嘴争论,花溶儿有老夫人撑腰,从小到大脾气暴虐,丫鬟打死了好几个都没人敢管,老爷上次动那么大的气,还不是就是明面上关一关,又没有真拘着她,还是爱做什么做什么,说不定不出几日就能搬回自己院子里了…… 她刚刚对花觅儿动手,本就是为了撒气而已。 *** 自凤吾夷大败北坞后,北坞的使臣很快就来了京都,又拿出了打不过就联姻求和的老一套。 面对数年的安定和丰厚的贡品,皇帝还是同意了。 这次和亲的是长公主的女儿静安郡主,闺名安栀,七日后便要出发离京,嫁给北坞一个亲王。 这位郡主在京都名气很不小,所有的官胄子弟都知道她,所有的闺阁小姐也时常念着她的名字,并不是因为这位她交友广泛,也非才艺德行远播…… 而是因为她胖。 据说静安郡主小时候误食了耗子药,好几位太医连翻诊治才给救了回来,但不知是药性冲突还是如何,小郡主居然越长越胖了,她如今十八岁,个子也不算高,却已经胖达一百五十多斤……越发难以嫁人了。 长公主心疼自己的女儿,把她圈在府里养着,因此这位郡主格外天真无邪,偶尔见到其他官家女子,也都和善相与。 但那些嘴没把门的,在郡主跟前装的低眉顺眼,一离开就大肆宣扬,将她说成和大象一般重的母兽,像脸连着肩膀,胖的走不动路……什么难听的都有。 长公主虽然颇有势力,但难以阻断坊间悠悠之口,便忍痛像当今皇帝请愿,想要将安栀嫁去北坞。 皇帝是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两人岁数差了将近十岁,对于自己这个可怜的侄女也是心疼的,便仔细挑选了一番,最终定下亲事。 静安郡主知道后,并不是很高兴,但她知道母亲为了自己已经付出太多,更不忍心叫她难过,便应允下来,但连日里心烦意乱,身边的丫鬟晓得缘故,便提议郡主去开元寺走走,也好散心。 每年五月是开元寺做佛法的时候,不仅有高僧向普通众人开佛会讲授佛法,还一连整月的开素席,向香客们提供精致的素斋,次次都吸引很多人从全国赶来,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京都称之为开元盛事。 静安郡主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盛事,听完丫鬟说的,便有一些心动,便去求了长公主,长公主知道到时候人多,本不想她外出露面的,但耐不住女儿再三恳求,想到这可能是她在盛京华最后一次出游了,便答应下来,并允诺自己会亲自陪同。 静安郡主高兴坏了,她初七便要离开,明日就初一了,从京都赶去开元寺要将近一日的时间,明早出发的话,今晚就须得准备好…… 次日,长公主携静安郡主出游,皇帝特命少将军凤吾夷陪同前往,以护公主和郡主安全。 京都的公子们知晓后都改了近日准备去开元寺的行程,唯恐怕撞见这位倒人胃口的郡主,而姑娘们想去却去不得,因为皇室前往,开元寺是限制了人数的,其人都会被挡在外头…… 静安郡主坐在马车里,看母亲闭目养神,便悄悄撩开帘子去看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丫鬟看见,连忙把她的手拉回来,无声摇了摇头,安栀脸上的欣悦便淡了许多,她听话的点点头,不再去看。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般丑陋,是配不上他的,而且自己过几日就要嫁人了,他恐怕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吧? 唉,不知道也好…… 真希望凤吾夷能永远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漂亮模样啊!但就算那时,他也冷冷酷酷不怎么搭理自己。 安栀凝视着不透明的帷裳,思绪不由得飘远了,马车摇摇晃晃,她恍然又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