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有妖气书屋》 第一章 少年听雨僧庐下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余杭城外,南山寺中。 梅雨时节。 夜半时分。 禅房前花木深,细雨如丝,沙沙落入草木中。 檐上雨水一滴一滴落在缸莲,滴答作响。 禅房内。 顾白坐在席子上。 雨落声,杂着纷纷扰扰的思绪让他睡不着。 他索性不睡,提笔在窗前,挑灯夜战,抄写《光明经》。 在他的案边,摆了几卷抄完的经书,经书上有张宣纸,用蝇头小楷写着: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是前世南宋竹山先生的一首词,名为《虞美人·听雨》,顾白很喜欢。 今日僧庐下,听雨一夜,与心境恰合,顾白忍不住抄写出来。 宣纸下是《法华经》,《仁王经》,是顾白在这间禅房中抄写的。 半年前,家人亡故。 外出抄书的顾白得讯归来,为让亡者安息,请南山寺和尚做了三天三夜法事。 顾白当时身无分文,只能允诺为南山寺抄书。 他在上个月来履约,一抄一月多。 这一个月,青灯古法,粗茶淡饭,让顾白尽觉山中日月长。 咣! 夜半钟声到禅房。 睡在旁边的小奴被惊醒。 她抬起头,揉了揉双眼,见外面天色还黑,疑惑不解。 “公子,还不睡?” 顾白右手执笔,奋笔疾书。 “早点抄完,咱们早点下山。” 作为一名穷小子,甚至读书人也算不上,顾白能有侍女,托了勾子的福。 勾子是小奴的名字。 作为一名家生奴,勾子实在太丑了,丑得惨绝人寰。 丑也就罢了,手脚还不麻利。 唯一的长处是墨磨得好,又匀又黑。 然而,对读书人而言,追求的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换成勾子在旁边,半夜得吓死。 于是,他主子半卖半送,把勾子给了顾白。 正好,顾白落笔快,懒得磨墨,于是收了这人间妖孽。 顾白把勾子这人妖收了后,发现还有别的妙用: 山寺不留女客。 然而,在顾白把勾子带来时,纵然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也认为她算不上红粉骷髅。 顶多算一骷髅。 她在这儿,还有助于和尚修行,于是任由顾白把她带入山寺。 “公子,大半夜的,寺庙里敲钟干什么?” 勾子磨墨,不住地打哈欠。 “不知道。” 顾白摇头。 南山寺晨钟暮鼓,向来规律,今儿半夜不知怎么了。 “或许出什么事了。” 在顾白继续奋笔疾书时,禅房外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门被推开。 一位穿白纱单衫的公子,摸索着走进来,“勾子,快,来扶着本公子。” 他小心翼翼地挪着腿。 勾子又打一哈欠,起身去扶他。 “谢公子,这才什么时辰,怎么过来了。”勾子上前扶住他。 这位谢公子名长安,在山寺也住了月余。 他父亲是余杭县令,官不大,但破门县令,灭门知府,也不可小觑。 他出现在南山寺,不因为别的,因为好色。 谢长安是余杭城内鼎鼎有名的好色之徒,青楼常客,曾因撰写青榜而名噪一时。 当然,因为他差点被县令打断腿,所以青榜只更新一期,让他的同道中人也引以为憾。 县令家教虽然严,但有些东西是改不掉的,好色就是。 三个月前,上巳节,郊外游春。 刚被放出来的谢长安,同一辆华车,在城外路上擦肩而过。 当时,车上帷幔微开,里面坐一位艳丽女郎,被他看个正着。 谢长安的魂儿被勾走了。 他尾随华车好几里,一直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车中女子终于忍不住,唤来了婢女。 婢女回头愤怒指责谢长安,自言芙蓉城七郎新妇,不是谢长安这登徒子可以乱看的。 说罢,婢女从路边抓起一把尘土,扬了谢长安一头。 自那时起,谢长安的双眼就看不见了。 余杭县令闻之,怒不可遏,打了他一顿后,又四处请名医,但都治不好。 后来,不知听谁说《光明经》能解厄,于是把他丢到了南山寺,让他每日背诵《光明经》。 “和尚都敲晨钟了,我再不起床做早课,眼疾就好不了了。” 在勾子把他扶到席子上。 他坐下,取出《光明经》,放到顾白抄录那首词的宣纸上。 诵读三月余,他还是记不住,所以放到这儿,等记不住的时候,让顾白提醒一下。 “回屋背诵去,别整天来烦我。” 顾白来自前世,才不在乎什么尊卑。 “我为勾子来的。” 谢长安振振有词。 他早习惯顾白的不恭敬了,但不知为何,他就喜欢与顾白呆在一起,舒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吧。 “有红袖在旁添香,经文背起来,嗯,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他不忘朝勾子方向一嗅。 “红袖?” 顾白古怪地看他,“确定?” “当然。” 谢长安笃定。 “勾子,以后公子不要了,找我去。” 谢长安在念头里,不知道把勾子幻想成何等模样了。 “本公子正缺一暖床的。” “才不要。”勾子不乐意。 顾白懒得理俗务,整天只知道抄书,勾子虽为一奴,在顾白这儿却是管事儿的待遇。 “也忒不知道好歹了,我可是县令之子,他一穷书生…” “算了,还不是书生。” 谢长安改下口。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抄书的商贾算不得书生。 “他穷酸小子一个,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受苦受穷。” 顾白抬头。 “别看不起人,假如有一天我富贵了…” “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了。” 谢长安接过话茬。 “老白啊,不是我看不起。” 他惯常唠叨。 “这世道,有人生来富贵,有人生来贫穷,命中早有注定,想改极难。” “哎,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家老爷子的经验之谈。” “这辈子也就是个穷书佣了,指不定娘子也娶不上。” 说到此处,谢长安笑起来。 “好在有我。还是那句话,我帮在我父亲面前美言几句,求个书吏、鱼梁吏让当当?” 顾白一点儿也不客气,“个瞎子,先顾好自己吧。” 庙堂太远,顾白不想,也不愿。 在这个世界,见官者跪。 作为一名穿越客,父母之外,顾白不想跪任何人。 第二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正闲聊,禅房外传来凌乱脚步。 接着,传来呼喊。 “在这儿,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告诉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和尚逃了,我拿们回去问罪。” 外面寂静的夜,霎时间喧哗起来。 顾白停笔。 砰! 旁边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谁?” 谢长安喊。 他双目失明,耳力反而灵敏了,一听就知道自己禅房闯进了人。 “傻呀!快闭嘴!” 顾白骂他一句,一口气把油灯吹灭。 闯禅房的人听到了这边动静,拔腿来到门前,一把推开大门闯进来。 他动作很快。 顾白刚站起身,谢长安已经被来者一把抓过去了。 也怪谢长安。 他双目失明,不知发生了何事,慌了神,在来者闯进来时还在问来者何人。 岂不知,来者就是奔他来的。 此时,追捕的人也到了门外。 “他进禅房了,快!” “别进来!” 来者一把扣住谢长安,用刀抵住,“县令公子在我手上,再走近一步,我把他杀了!” 外面的人立时止步。 “差爷,县令公子在此间诵经,这,这可如何是好。” 南山寺住持慌了,围着差爷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看,万一不是公子呢。” 一位差役打着油纸伞走上前,手里提着灯笼,在门口晃了晃。 来者把县令公子往前一推,“就站在那儿,再往前一步,我让他见血。” 顾白借烛光,看清了凶手的真面目。 他光亮脑门,一身僧衣,浓眉大眼,肚子很大,正是南山寺内的一大和尚。 至于叫什么,顾白记不住了。 因为这和尚每次见到他,双眼放光,色眯眯。 顾白觉得这厮或许有什么雅好,于是对他敬而远之。 差役端量一番。 “嗨,这不是县令公子,法海,我劝尽快束手就擒,这人当不了的挡箭…” 谢长安打断他。 “王守义,瞎了,本公子不是县令之子,难道是?” 名为法海的和尚也冷笑。 “当我愚不可及,他在寺里呆了三个月,我会不认识他?” 顾白无奈。 这俩人脑子里是水吧。 还有,王守义,法海,这名字… 顾白咂摸,居然有点儿馋了,足见他在山寺中日子过得清苦。 被拆穿的王守义讪笑。 他向谢长安解释一句,又朝法海喊话。 “法海,把公子放了,我们抓只为问话,不要性命。” “呵呵。” 法海不理他。 他把谢长安拉到身边,逼王守义把门关上。 王守义无奈,依言而行。 “呆在屋子里也逃不掉,我劝趁早出来,一切还有回缓的余地。” 王守义依旧在院子里喊,“犯的又不是大案,别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当我不知道?” 法海朝着外面喊,“那座墓找不到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让王守义等人为他准备一匹健马,一根绳子,再准备白银一百两。 “白银一百两?” 顾白惊讶出声,“老谢,以前是我不对,想不到的命这么值钱。” “呸,我家老爷子会出这钱?” 谢长安自己都不抱希望。 “嗯?”法海紧一下刀。 “当然,试一下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我是老谢家一根独苗。”谢长安谄媚的笑。 “不可能!” 王守义在外面断然否定,“公子,上次欠青楼二两银子,差点被县太爷打断腿。” “少废话!” 法海现在一点儿耐心也没有。 再者说,欠青楼银子与买命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现在就送们县太爷一个见面礼,让他乖乖送钱。” 法海举起手中匕首,开始寻摸起谢长安身上的物件儿,准备割下来。 只有见了血,那些人才老实。 “别,别,少一个东西,可就少一分银子。” 谢长安哆嗦起来。 法海觉得有道理,反正是杀人,让县太爷知道他动真格的,杀谁不是杀。 于是,他把目光移向顾白二人。 勾子身子微缩,“,是出家人,怎么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她一说话,让法海目光彻底到了她身上。 法海借着门缝钻进来的火光,细瞥勾子一眼。 饶是他见过勾子,知道勾子的丑,还是被吓一跳,手一哆嗦,差点要了谢长安的命。 “哎呦。” 谢长安身子一抖,“好汉别激动,勾子虽然漂亮,但别忘了刀下还有人呢。” “漂亮?”法海心有余悸。 他问谢长安,“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我本来就是瞎的。” “也对。” 法海和尚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看细皮嫩肉的,掉一块肉可惜,还少收银子。” 说话间,他把谢长安推倒在地,抢先一步抓过勾子。 不等谢长安站起来,他又返回,提着勾子,一脚踩在谢长安背上。 这一来一回,快如风,显然是个练家子。 “不如把她杀了,送给县太爷做见面礼。”他把刀放在勾子脖子上。 外面的王守义听到动静,推门进来。 “出去!” 法海脚踩在谢长安脖颈处,“小心我把他踩死!” 谢长安手无缚鸡之力,王守义相信法海可以说到做到。 “别冲动,别冲动!” 王守义领着人后退,再次把门挂上。 “手上的人也是一条生命,法海,要三思而行。”王守义在外面喊。 “三思个屁!”法海举起刀,“就她这样子,我是为民除害!” 勾子身子缩成一团,有了哭音。 “公子,我要死了,可要照顾好自己。饭菜自己做,不可口也得按时吃;衣服自己常洗;对了,在咱们书肆的床下面,我还藏了一丁点碎银子…” “我觉得没有的日子,我这几样过得更好。当然,那碎银子…嗯?的银子都是我给的。” 顾白醒悟,怒了。 “大师,这是我奴婢,交给我来收拾吧。至于与县衙有冤仇,这姓谢的剁根手指也无妨。” 反正县太爷也不会出银子,还是提刀杀过来。 身为一方一县之主,再酒囊饭袋,县令的修为也不是普通武者能与之相比的。 谢长安这么废,是他自己不学无术,整天想着下面那点事儿。 “对,剁我,别伤了勾子,美人有缺,那是世上最遗憾的事。” 谢长安难得硬气一回。 第三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美人?” 法海觉得谢长安这厮真瞎。 “看在痴心一片的份儿上,我更得把她杀了。” 法海觉得,留着勾子到谢长安双目痊愈时更残忍,不如现在就杀了。 他身为出家人,这么一想,只觉我佛慈悲,他做得对。 于是,他又举起刀。 “住手!” 顾白大喝。 法海住了手,看着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告诉,若不是看英俊,我先杀的就是!” 顾白就知道,这和尚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雅号。 “我纠正一下。” 顾白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我这不是英俊。” 法海惊讶地看着他,“那也太谦虚了。” “我是十分非常而且特别的很英俊。” 法海表情垮下来。 这一屋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懒得再与俩人废话,又一次的举起刀。 “等一下!” 顾白再次打断他。 法海不耐烦地看着他,“想替她死?” “那倒没有。” 顾白右手伸到左手上,把左手上缠着的白布一圈又一圈的解下来。 “耍我!” 法海怒了,让他停下来就为了干这个! “当然不是。” 顾白叹口气。 “事到如今,我不能再隐瞒了,我摊牌了,我其实英俊的要死。” 顾白把左手彻底松开,一个苍白的手出现在面前。。 他握住一支毛笔。 “敢拿老子开涮,我先杀了!” 法海大怒,舍了谢长安和勾子,举刀向顾白杀过来。 作为习武修行之人,法海一看知道顾白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 他有把握在王守义等人闯进来之前,把顾白杀了,还能继续挟持谢长安。 顾白呆在原地不动,只有左手轻抬。 在门缝透进来的烛光照耀下,他手中毛笔影子一闪,不见踪影。 再出现时,已经插在法海的瞳孔。 笔杆穿过瞳孔后击穿他的脑子。 “,…” 法海余下的瞳孔瞪的很大,惊恐的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顾白。 砰! 他倒在地上,正好砸中谢长安。 谢长安以为是勾子,顾不上痛呼,伸出手去摸,“勾子,别死呀勾子。” 待摸到和尚的光头,还有插着的笔杆后,他被吓一跳。 “怎么回事?”谢长安惊得大叫。 王守义他们深怕谢长安有什么闪失,闻言推门闯进来。 待看到法海倒下的身体后,他们也惊住了。 “这,这是?”王守义一脸懵。 “法海见到我的样子后自惭形秽,所以直接自杀了。”顾白一本正经。 “自杀,还用笔?” 王守义本来不信,但在抬起头看到顾白后,他信几分。 面前这小子还真是英俊的要死。 他王守义但凡有个闺女,或者自己是个女的,一定把他抢回去。 同时,王守义也认出了他,“原来是顾二。” 顾家乃余杭书船世家,祖辈作书客,以抄书、贩书为生。 在余杭小有名气。 书船就是来往贩书的船。 书客就是抄书客。 这方世界尚无印刷术,书籍流传以传抄为主。 穿越而来的顾白,当不了官,也无别的营生手段,于是继承了祖业。 王守义半年前经手了顾家的案子,对顾二印象深刻。 当然,这模样,想不深刻也难。 “王捕头。”顾二回礼。 “哎哟。”谢长安在地下呻吟,王守义急忙把他扶起来。 “自惭形秽自杀,这破理由觉得谁会信?” 谢长安虽然看不见,但他绝不信法海是自杀。 王守义:“照公子的意思是…” “老顾,想不到还是个高手。”谢长安面朝顾白,认定了他。 “公子,方向反了。” 王守义扶着谢长安转大半圈,对准顾白。 “我,高手?开什么玩笑。” 顾白再次用白布把左手抱起来,“我只是英俊的要死。” “这倒是,公子,眼瞎了不知道,这顾二,真他娘的英俊。” 王守义也不信法海是自杀。 但让他信顾白杀了法海,他也不大相信。 在这两个理由之间,他更信倾向于法海是被勾子丑的自杀的。 勾子翻个白眼。 这智商,怎么当上捕头的。 她为自家公子作证,“是老和尚自己插死自己的。” 谢长安指着勾子,“,想不到美人儿也撒谎,太让我失望了。” “美人儿?” 王守义心有余悸的看勾子一眼,看来公子眼睛是真瞎了。 但也有勾子的不对。 王守义指责勾子,“这小姑娘,居然敢骗我们公子,当我们公子瞎呀。” “哦,对,他真瞎。”王守义及时更正自己。 “滚。” 谢长安一脚踢出去,踢歪了。 这次王守义没有帮他转正方向。 顾白和勾子坚持法海自杀,谢长安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到。 王守义思来想去,只能给法海定下个走投无路自杀身亡。 王守义让人把法海尸体搬出去,问起了谢长安半夜在顾白的禅房作甚。 “起夜后,眼瞎走错门了?”王守义问。 县太爷也是,居然不派一个下人来伺候着。 “奶奶个熊,能不能别一口一个瞎?”谢长安十分不高兴。 “是,公子您眼不瞎。” 谢长安这下想把王守义踹死。 既然还在半夜,谢长安也歇了诵读经书的兴致。 他让王守义帮他收了经书,念叨着顾白和勾子合伙骗他,回房休息去了。 王守义匆忙跟上,把经书下的蝇头小楷宣纸不经意间也带走了。 送他们离开后,勾子忙把门关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 “公子,差点把我吓死。”她惊魂未定。 “们扯平了,差点也把他吓死。”顾白说罢,把白布裹着的左手摊开,平举在面前。 顾白为山寺抄书一月有余,早超过了和尚们三天三夜法事所得的报酬。 不过,对于多付出这些,顾白并不在意。 因为顾白抄书不止为了阿堵物,也为了性命。 在他左手上,此时浮现出一面旁人看不见的蓝色半透明方框,上面赫然写着: 姓名:顾白 年龄:十六 余寿:五年三月一十四天 消耗:击杀和尚法海,消耗一个月。 增加:抄书一天,增寿一天。 这是顾白的造化。 他幼时体弱多病,余杭城的名医看过了,都医不好。 一位名医甚至断言他活不过十岁。 当时,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祖母不认命,耗尽家资,四处奔波为他叩开名医家门,购买名贵药材。如此才让顾白苟延残喘到了五岁。 五岁时,因为治病而家贫,顾白开始习字,在六岁时帮家里抄书。 也就在那时,他的左手出现这么一个面板。 这面板只有他看得见。 虽然在用饭睡觉外,他得抄一天书才可以多活一天,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更不用说这面板上的寿命还有别的妙用: 面对不同的人、妖怪乃至鬼魂,一招制敌,消耗相应的寿命。 所以,顾白抄书,也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 不过,今日是为了救勾子损失一个月… 顾白回头,“勾子,那些碎银子,记得给我交上来。” 勾子含糊的应一声,陷入梦想。 “倒是不怕。” 顾白腹诽。 他可刚杀了一个人,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懒得再抄书,躺在榻上,听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渐渐陷入沉睡。 第四章 西湖边上白素贞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南山寺,卯时。 晨光熹微。 空灵的钟声把顾白惊醒。 他坐起身子,见身上盖着薄被,勾子不在房间里。 顾白起身穿衣,习惯性的坐在书桌前抄书。 这时,他才发现写下《虞美人·听雨》的宣纸不见了踪影。 或许昨天太乱,搬尸体时带走了。 顾白不以为意。 等他把昨日留下的的经书快要抄写完时,勾子端着洗漱用水走进来。 顾白刚洗漱完毕,谢长安领着王守义进到禅房,顺便把他们的斋饭也端过来了。 “老白,把我瞒的好苦哇。” 谢长安见面就向顾白倒苦水。 昨晚上,王守义已经部告诉他了,敢情这勾子不是美人,而是一霉人。 他本来以为,山寺的和尚破戒让勾子住进来,一定是勾子颇有姿色,让和尚们眼馋了。 现在看来,是他高看这山寺和尚的审美了。 顾白坐在席子上,“我又不曾说勾子貌若天仙。” 不理谢长安的懊悔,顾白问王守义,“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这下死无对证了。” 王守义嚼着窝头,“法海一死,这案子彻底失去了线索。” 顾白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顾家的案子。” 顾白在外抄书时,连祖母在内,一家人部被杀,顾白在求生之余,一直在追寻线索。 奈何,凶手一点儿线索也没留下。 顾白查起来就是无头的苍蝇。 王守义是经办此案的捕头,顾白期望他这里可以有一点消息。 “哦。”王守义放下窝头,“那案子与这案子差不多。” “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顾白期待的望着他。 “同样没线索。” “大爷!” “这厮就欠揍。” 谢长安劝顾白消气儿,“若不是看他为人干练,我家老爷子早撤他了。” 不过,谢长安对法海的案子倒很有兴趣。 “哎,法海这秃驴犯什么案子了?” 王守义咽一口稀粥,“盗墓!” 原来,这法海乃是一飞天大盗。 一年前,法海在山阴县盗了一座大墓,惹怒了世家,不得不逃到了余杭县。 他在山寺剃度为僧,隐姓埋名藏起来。 在安静了大半年后,他见风头过去了,又在余杭县纠集了一群人重操旧业。 起初,还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见追查不到,他的胆子愈发大了。 “这次,他设乩盘占卜,得出西湖旁宝塔下有千金之宝,于是纠集了上百号人前去盗挖。” 结果是这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本来,这将是一桩无头公案。 因为法海纠集众人时,不着僧衣,不曾透露自己是山寺僧人。 所以那些人一去不回后,亲眷也找不到罪魁回首,甚至认为罪魁祸首也死了。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位亲眷来山寺上香,为失踪的丈夫祈福时,正好认出法海,于是报了官。 这才有了他们连夜来提法海之事。 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法海见到他们后,二话不说,扭头就逃到了禅房挟持谢长安。 “还嚷着什么墓找不到了。” 王守义莫名其妙。 “难道是法海把人杀了?”谢长安猜测。 王守义摇头,盗墓就盗墓,杀人作甚? 况且他们昨儿搜法海禅房,倒是有值钱的玩意儿,但值得上百号人出手的东西不曾见到。 “那就可能被西湖蛇妖一窝端了。” 谢长安笃定。 半个月前,西湖里的蛇妖在湖畔伤了二十多条人命,纵然是县太爷也不是这妖怪的对手。 谢长安虽然在山寺诵经,但也有所耳闻。 “有可能。”王守义点头。 “说来也蹊跷。这蛇妖盘踞西子湖上几十载,经常伤人,但大多是在西子湖上袭击渔民。怎的发了疯,忽然到岸上大开杀戒了?”谢长安很是不解。 王守义啃一口窝头,“嗨,公子眼瞎时间长了,有所不知…” “别他娘的提瞎!” “是,是,眼盲时间长,一直呆在寺庙里,不知道外面的动静。” 他努力把窝头咽下去,“这一切都因《白蛇传》而起。” “咳咳” 顾白被呛住了,忙吞一口稀粥咽下去。 勾子神情也有点古怪。 “白蛇传,什么白蛇传?”谢长安不解。 王守义向他解释。 “不知道谁编排西湖里的蛇妖,杜撰了个千年蛇妖白素贞,在西子湖畔邂逅郎中许宣,一见钟情,结为夫妻,最终生子的故事,半个月前这故事一下子火起来,几乎家家茶馆酒肆说书人都说这段。” 自不用说,人们很下意识地把千年蛇妖白素贞联想成了西湖里的蛇妖。 “可西湖蛇妖是公的。” 但百姓们不在乎这个。 再者说,百姓们也不可能走到蛇妖身边,验证他是公还是母的不是。 就算验证,知道了他的公母,那能证明他性别的人,也早进他肚子里去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就认定蛇妖是白素贞。 不知怎的,这消息传到了蛇妖耳朵里。 蛇妖身为一大老爷们,居然与男的谈情说爱,太恶心了,于是袭击了西湖旁一茶馆——茶馆的说书人,当时正在说这一段。 谢长安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哎,对了,白蛇传里的坏和尚就是法海!” 王守义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整个人激动地站起来。 “们说,这法海会不会就是杜撰白蛇传的人?至少也是有关系的!” 他一拍手,“这下好了,法海案子破了,白蛇传之谜也破了。” 县令已经去信求助山阴县镇妖司。 王守义相信这蛇妖蹦跶不了几天了,到时候两个案子可以一起结。 一下破两案,王守义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顾白现在知道顾家的案子为何迟迟破不了。 “那,那蛇妖现在还伤人吗?”勾子在旁边问一句,瞥顾白一眼。 “伤人!若不是县令下令不许传白蛇传,伤的人会更多。” 说起这白蛇传,王守义就来劲儿。 “白蛇传的故事真够曲折动人的,听说山阴梨园崔先生准备把这个故事搬上梨园。” 这下谢长安也来了兴趣,谈起了崔先生。 崔先生身为女流,在梨园行鼎鼎有名。 不提她的风姿绰约,单说她在梨园行的技艺,那叫一个精湛。 但凡爱听戏的,无不对崔先生痴迷。 顾白和勾子在一旁听的心不在焉。 毕竟,他不杀众人,众人却因他而死,顾白心里不大是滋味儿。 第五章 结发授长生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书船主以抄书、售书为生。 对于顾白而言,这年代求得一本书抄录不容易。 最省钱的办法当然莫过于自己写书,抄书,最后卖书。 《白蛇传》正是顾白为了挣钱,自己抄出来的书。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这让顾白失去了继续躲在山寺中,抄书的兴致。 正好,他早上抄书也已告一段落。 因此,在用罢斋饭后,顾白向主持提出告辞。 顾白抄写的经书,书法不逊色于小有名气的大家,还没有谬误之处,无论珍藏还是送给香客,都是拿得出手的礼物,山寺主持当然极力挽留。 谢长安在旁边也不住劝他留下来。 虽然勾子很丑,但顾白这一走,他在寺庙里可就缺了少陪伴。 谢长安可不想青灯古佛,过上老和尚的生活。 顾白不为所动,主持无可奈何,只能祝愿他:“倘若再有诵经超度之事,顾檀莫忘了我们。” 顾白瞥他一眼。 超度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浓眉大眼的老和尚,想不到也是个不正经的。 他们告别了主持,出了山寺。 细雨如丝,山林见罩着轻雾,草木被雨水洗后碧绿如新。 山寺前有一株古樟树,郁郁葱葱遮住了禅院山门,让山寺愈加清幽。 沿青石板向下,一条玉带出现在山脚。 那是一条河。 同顾白一起下山的还有王守义几个差役。 顾白的书船就停在山下的码头。 书船足够大,王守义正好可以搭船把法海的东西运回余杭城。 顾家的书船,早被烧了,现在这条书船是顾白让人新打造的。 他在这条书船上加入了自己的想法,前面为店,也是抄书的地方,后面供住宿。 在船尾,有一方小火炉,作煮茶,烹菜之用。 勾子披上蓑衣,撑起了竹竿,把船推离码头,调转方向后向余杭城进发。 顾白与王守义等人呆在前面书店。 书船在外面看起来略小,但里面布置妥当而有序,一切井井有条。 “别说,这船还挺雅致。”王守义忍不住点头。 余杭城水路众多,他们经常坐船出行,画舫也上去过,但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舒适的船。 顾白坐在书案前,发出舒服的呻吟。 他这书案,还有座下席子,专门请人做的,不是山寺的破席子所能比。 差役陆续把几箱行李搬进来。 “这些是法海盗墓所得?” “嗯。” “这得多少金银珠宝,这和尚够能搜罗的。”顾白有点羡慕。 他现在抄书所得,部打造这船,还有购入书籍了,够他挥霍的银子很少。 “也不是,里面还有一些书。”王守义觉得那些书,应当不是出自古墓。 “书?” 顾白做的就是书的生意,他登时有了兴趣。 “打开看看,我帮们清点、查验一番。”顾白建议。 王守义点头,“也成。” 他们昨日把法海禅房抄了以后,一直没来得及清点。 现在船上,正好有这机会。 几个人搬走书案,空出一地方,把法海的箱子一一打开,归类。 出乎顾白预料,金银珠宝有,但不多,多是一些首饰,或者别的陪葬物品。 这些东西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恶臭味,成功让顾白对他们兴趣大减。 至于书,有几本是佛经。 顾白翻了一下,上面错误频出,远不如他抄录的佛经。 还有一本占卜书,上面有各种占卜的法子,其中不乏邪恶的。 譬如,用幼子的头壳占卜,可测财运。 也有恶心的,如采女性月水,足以断姻缘。 “嘁,用这法子占卜,有用就有鬼了。”顾白嗤之以鼻。 但在翻到一页后,他愣住了。 或许是法海的字迹。 他用毛笔在一占卜之法旁边勾勒一笔,起初写着有用,后来又在下面补了一笔“水仙”。 这是何意? 用此占卜之法,得到了水仙的指引? 水仙又是哪路神圣? 顾白因为抄书,已经算是博览群书,但对于水仙这名字,陌生的很。 他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又瞥向这占卜之法:溺毙一人后,在河边行某种占卜之法。 顾白摇头。 看来这水仙,也不是个正经神,指不定还是条水鬼。 顾白有点儿可惜,他本来还准备按这法子,占卜一下,问一问水仙谁是顾家灭门凶手呢。 算了,还是等遇见一道士,让他帮着算一算吧。 顾白把占卜这本书丢给王守义。 “这上面是些邪恶的占卜之法,收起来,别让坏人得了去。” 王守义翻了一下,“这上面怎么邪恶了?” 顾白已经翻开下一本书了。 闻言,他抬起头,看着王守义,“不识字?” “看不起谁呢,我当然识字。”王守义仰着头,大着嗓门。 差役们跟着点头,“王捕头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有文化的人。” 王守义一脸骄傲,口上谦虚,“过奖了,过奖了。” “那自己看不就知道了。”顾白丢下一本书,继续翻别的。 “可我不认识这俩字儿呀。” 王守义指着“占卜”二字,“这俩肯定就不是字!” “这念占卜。”顾白纠正他。 在这个朝代,王守义等人是差役,属于贱籍,无恒产,地位不如百姓高。 他们不识字,也在情理之中。 “占卜!” 王守义努力记下了,“太好了,我这一下子又认识很多字。” 顾白奇怪,一问方才知道,王守义识字只认一个字的一半。 譬如玷污,利用新学的词,到王守义嘴里就成占亏了。 “被人玷污了,可不就占亏了。” 王守义把占亏换算一下就是吃亏,“所以占亏就是吃亏,没毛病。” 顾白目瞪口呆。 他想不到这字与字之间也能换算,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改名王一半得了。” 换算一下,就是忘一半。 “能忘一半,说明还记着一半,还行,不赖。” 在文化这方面,王守义一直知足常乐。 顾白对王守义无语了。 他摇了摇头,刚要把手中的金刚经放下,忽然从书中落下一张纸笺,上面写满杂乱的文字。 顾白拿起来细读。 虽然字迹潦草,但顾白看得出来,这字迹与占卜书上的字迹相同,想来也是出自法海之手。 至于内容,顾白刚看第一段,人已经呆住了: “永生之路:服食一定数量同类,吞噬他们的灵魂,人将得到他们的力量、灵魂。” 下面有备注: 水仙告诉我,用她的办法,人可以提升寿命,也将壮大自身。 顾白震惊了,迫不及待往下看。 “水仙就是靠吞噬同类才以成仙的。” “我试过一次,水仙没骗我,我当真变强,耳目也敏锐了。” 显然,这信笺上的内容是法海在不同的时间记录的。 “我饿,饿,想吃…阿弥陀佛。” “感谢水仙指引,今日盗得大墓。” …… “我发现,最佳服食手段乃是从活人身上取心尖肉,小火炙熟与黄酒同饮,堪称人间美味。 再往后,法海字迹更加潦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顾白觉得,法海这厮估计是被朊病毒袭脑了。 当然,法海也有清醒的时候。 如最后一次记载:今日占卜,水仙指出西湖边上有大墓。 第六章 一顾倾人城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吃人增寿,提升修为。 顾白来到这个世界很久,自以为已经习惯了它的光怪陆离。 但在见到法海写下的这这一页后,方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这个世界了。 他转而想到了自己的寿命。 若抄书不成… 顾白摇头,赶忙把这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顾白纵然是死,也不会干那么违背道德底线的事。 若不然,与前世吃人的资本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倒是法海的一个有效罪证。 他把信笺递给王守义,“看一下,那些人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再也没有回来。” 王守义大致看明白了。 “哈哈,终于让我找到法海的罪证了,这次可以结案了。” 王守义高兴后不忘吐槽,“法海这老和尚,字可真够丑的。” 顾白却觉得其中还有谜团。 他提醒王守义,“法海一个人杀死上百号人,可不容易。” “所以,水仙我也查出来了,就是那蛇妖!” 王守义笃定,“这和尚与那蛇妖勾搭成奸,自愿当起了人奸,为此还写了一本书。” 顾白愣一下,“不是说那蛇妖是公的?” “对呀,就因为他是公的,我才这么说。” 王守义看着顾白,“不觉得,这和尚在那方面有点儿不一样?” “是说,他喜欢男人?”顾白猜他要说的。 “看,连都看出来了。”王守义摸一下不存在的胡子,“真相就是如此!” 顾白服了他的脑回路,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法海与白娘子没有爱情。” 王守义奇怪的看着他,“谁说白娘子了?我说的是许宣和法海。” 顾白看着他,想不到老王还有腐的一面,居然万物皆可基。 不过… “白娘子是蛇妖。” “这就不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来着…文学表达手法。” 文化人王守义教诲顾白,“白娘子和许宣是同一个人。在法海看来,许宣是白娘子人性的一面,白娘子则是妖性的一面,所以他千方百计要把白娘子关到雷峰塔下。” “足见,法海还是有一点儿良知的,期待蛇妖是人,而且是男人,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只可惜,他失败了,而且因为爱情,迷失了理智,最终堕入了妖道。” 王守义叹息一声,“法海,他太懂爱了。” 顾白被王守义说的五体投地。 胡诌的人他见多了,但能胡诌的这么曲折,牵强附会,他第一次见。 “老王,不愧是们差役里最有文化的人,这脑回路…佩服。” 差役们也听的十分佩服。 “王头儿,厉害了。” “难怪王头儿今早说法海的名字出现在《白蛇传》中不是巧合,敢情您那会儿就知道了。” “王头,深谋远虑啊。” 王守义摆手,“别拍马屁,身为捕头,思维缜密对我而言是最基本的。” 顾白明白了,顾家的案子只能靠他自己了。 南山寺离城二三十里。 一路顺流而下,很快就到了余杭城。 余杭城内水路相连,到了繁华之地,甚至船头接船尾,船帮挨船帮,跳跃间可过河面。 纵然是细雨,也阻不住河面上的喧闹。 有走亲访友的,亦有贩卖瓜果蔬菜与炭火的,还有一些书生,在船上吟诗作对。 临船有一稚子,他的父亲在船贩黄梅,他手把头撑在船帮上,听书生们引经据典,谈古论今。 只可惜,这孩子一辈子也不会有进入书塾求学问知的机会。 他家黄梅在细雨下,闪烁着诱人光泽。 顾白买了一兜,分给王守义几个。 他在县衙门前的码头,把王守义几个人送上岸,又向上游走了几个码头后不把船停下来。 顾白的书屋就在这儿。 虽不居于闹市中,但距闹市也不远,既可以闹中取安,又可以静中取闹。 只是,以顾白的样子,终究安静不了。 书船刚靠岸,书屋旁边酒垆女掌柜徐娘就从店中钻出来。 “顾公子,来来,尝尝,今年刚酿的青梅酒。” 徐娘孀居多年,酿酒一绝,她自己也如她的酒,不因岁月而腐朽,反而愈加香醇。 她这酒垆虽然偏僻,但风姿绰约的徐娘只要在门前一站,生意自来。 顾白接过徐娘手里青梅酒,“那我就谢过徐娘了。”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呀。” 徐娘双眸中的风情在顾白脸上瞥过后,头一扭,宛若鲜花羞答答的开。 “顾公子,只饮酒也不好,这样,今晚我整一桌好菜,咱们好好喝一顿。” 顾白有点儿犹豫。 “怎么,怕阿姊把吃了。”徐娘笑问。 “不,不。” 顾白摆手,虽然他当真有这方面的顾虑。 “我只是有点儿馋五嫂的鱼羹了。” “鱼羹我也会…” 徐娘话说半截,被五嫂一把推走,“的鱼羹能与我的鱼羹比?” 五嫂回头,笑吟吟地看着顾白,“顾公子,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到我那儿吃鱼羹。” “那不成,说好去阿姊那儿饮酒的。” “吃鱼羹。” “饮酒!” 五嫂和徐娘谁也说服不了谁。 造成这一切的顾白装作左右为难。 五嫂身宽体胖,头有白发,烧的一手鱼肴远近闻名。 她倒不是馋顾白,是她女儿馋顾白。 在那日清晨,五嫂女儿小五失足落水,被顾白救下来后,她就立下了非顾白不嫁的誓言。 大道理上说,小五这是为了报答顾白的救命之恩,准备以身相许。 但在顾白看来,她就是馋他的身子。 为了守身如玉,顾白最终决定,去徐娘处饮酒,顺便品尝五嫂的鱼羹。 这样两者相互牵制,顾白就不至于失身了。 另外,顾白也是时候满足下口腹之欲了。 在山寺中整日粗茶淡饭,他的肚子早缺油水了。 勾子这时停稳船,跟了上来。 “勾子,把酒钱与鱼羹钱提前付了。”顾白吩咐一句,向两位告别。 五嫂和徐娘摆手,但最后还是被勾子把银子塞到了怀里。 “拿着吧,们也知道,们不收银子,日后我家公子就不上门光顾生意了。” 这是一大杀招,五嫂和徐娘立刻不再推辞。 勾子向她们一笑,跟上顾白。 徐娘望着勾子,“这么一对比,顾公子可真貌若天仙,倾国倾城。” 这么看来,对顾白而言,勾子还有衬托的妙用。 第七章 徐娘半老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第七章 勾子追上顾白。 “公子,我觉得徐娘挺不错的。” 顾白头也不回,走到书屋门前,“别以为我不知道,徐娘塞碎银子了。” 勾子在后面吐舌头。 “不塞银子我也这么说,人家甚至不介意做小。” 当然,更重要的是徐娘因为做生意,待人接物时让人如沐春风。 她还说会善待勾子,勾子觉得让她来做主母也不错。 “她真这么说?”顾白回过头。 勾子点头。 “公子,要不要考虑下?徐掌柜挺有银子的。”勾子建议。 “做梦!我当她是邻居,她居然想上我。” 顾白警告勾子,“以后除了买酒,禁止去她酒垆串门。” “哦。”勾子不情愿的应一声,“公子,小心以后娶不上娘子。” “怎么跟谢长安一样了,他眼瞎看不见本公子的英俊,也眼瞎了?” “我每天照下镜子,再看别人,谁都英俊,谁都好看。”勾子上前一步去开门。 顾白很欣慰,“不错,咱们主仆俩的优点一样,都有自知之明。” 勾子翻个白眼。 她把门上贴着的一张纸撕下来。 这张纸时间长了,风吹日晒,上面字迹已经不大看清了。 不过,勾子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那是他们离开书屋,前往南山寺抄书时,顾白亲笔写就,贴在上面的: 本店寻到吾兄暂存友人处书籍,现已取回。 今有事外出,月余归来后,书必将物归原主。 作为书船主与书屋主人,每日的主要工作是外出收书,求书,抄书,售书,寻书与换书。 收书,收的是旧书,孤本,奇书,秘卷轶本等等。 有些民间能人,把自己的手艺,经历撰写成书,这也是书船主要收集的。 求书乃是向大儒、名人亦或世家子弟求书,把他们诗词文章求来后抄录,集结成册再卖出去。 这样的书销路很好。 奈何,顾白身世卑微,结交不了这样的人。 寻书与换书,则是根据收藏家的需求,为他们寻找需要的书籍,或帮他们换书。 书船主在这中间相当于牙人。 以前,顾家经营书屋时,顾白负责抄书,经营书屋。 他的兄长则划船在外收书、求书与寻书。 顾家人被杀后,找不到丝毫线索的顾白认为,顾家人被杀,或许与书有关。 于是,在月前他贴了这么一告示。 顾白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伴着兄长被杀,一书船的书也不见了。 上面有很多求来的书籍,也有需要抄录的书籍,甚至不乏要换的孤本、奇书。 这一烧,损失大了去了。 许多人虽然对顾家的不测表示同情,但赔偿还是要赔的。 顾白这告示一出,可想而知每天将有多少真债主上门。 这也是顾白躲在山寺迟迟不归的原因。 勾子把门打开,灰尘簌簌的往下落,等她彻底看清书屋内情况后,惊讶出声。 “怎么了?” 顾白向前一步,见书屋内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书架七零八落,书被丢的到处都是。 “遭,遭贼了!”勾子惊讶地说。 顾白眉头微皱,脸阴沉下来,什么话也不说, 但等他进去后,整个人眉头舒展起来,“若排除了贼人,看来可能真的与书有关。” 这是半年以来,他排除所有可能后,唯一得出来的有用线索。 顾白让勾子去报案。 他则提笔,又写一告示: 书屋被盗,吾兄暂存之书皆遭不测。 这样一来,顾白以前那告示引来的债主,就又可以回去了。 至于赔偿,顾白已经与他们商量好了,有书赔书,无书赔银子。 还好顾白兄长不曾结交什么大儒权贵,不然还真不是银子能交代过去的。 勾子很快报案归来。 出乎顾白预料,跟在他后面的差役中,领头的是王守义。 “老王,刚才分开时,还笑不拢嘴,怎么现在垂头丧气了?” 顾白疑惑,“难道回家发现家娘子偷人了?” “我不曾娶妻。” “那就是偷别人被发现了。” 王守义抬起头,“不,我丢人了。” 原来,不止顾白觉得扯,县衙的县太爷在听到王守义的禀报后也觉得很扯,训斥他一顿。 “说说,哪里扯了?”王守义一脸委屈。 “扯的地方多了去了,譬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光凭胡扯,能结案就有鬼了。” 县太爷能被糊弄,那些死者的亲眷也糊弄不过去。 “一群盗墓贼,有什么好糊弄的。” 王守义嘀咕一句,扫了一圈书屋,“这是遭贼了?” “废话,不遭贼,我报什么案。” “这人,对差爷说话还真不客气。” 差役虽然是贱籍,但那是在当官的眼里,在百姓这儿,因为有权,他们还是有点儿地位的。 顾白知错就改,“这智商常常让我忘记了客气,真对不住。” 他倒上一杯青梅酒,“我这案子,就麻烦老王了。” 王守义坐下来饮酒,让手下在书屋搜查。 一来是为了看贼留下了什么痕迹,二来也是看贼是从哪儿进来的。 稍后,还有差役去问询周围的人,看有什么可疑之人来过。 “不过,也别报太大希望。”王守义劝顾白。 这样的盗窃案,一天能遇见八回,“除非瞎猫碰见死耗子,不然真破不了。” 说到此处,王守义连说十几个“瞎”,“公子不在身边,说话还真是舒坦。” 顾白不理他。 他望向书屋外,见差役在忙碌时,已经有百姓在外面围观。 想必不用多久,就会传到那贼人耳中。 不曾盗书,书却丢了,贼人想必会好奇,难免会再来书屋一趟。 到时候,顾白正好可以抓住他。 “哎。”王守义把顾白注意力唤,“说,我上哪儿找尸体去?” 指不定早被那蛇妖,还有法海老和尚给吃掉了。 “死了得有骨头吧,何况一百多人呢,觉得蛇妖和老和尚一朝一夕吃的掉?” 顾白点拨他。 “有道理,那我上哪儿找尸体去,难道去西湖找蛇妖。” “那敢情好,若进到他肚子里,指不定就真相大白了。”顾白点头。 “有道理,我…” 王守义点头后刚起身,又坐下了,“我有病啊我去找蛇妖,活腻了。” “其实,还有个地方可以去。”顾白不开玩笑的说。 “去哪儿?” “西湖宝塔下。” 只要找到那座墓,一切谜团将迎刃而解。 第八章 骑马客京华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第八章 啪! 王守义拍桌而起。 “这主意不错。” 既然众人是去西湖宝塔下盗墓失踪的,那么自然得去宝塔下找。 到时结果自然明了。 “还是有主意。”王守义又坐下,饮一杯酒,“不愧是写书的。” “什么写书的,我就是个抄书的,不是作者。”顾白纠正他。 “那也不赖,至少是凭本事吃饭,站着把银子捞了。”王守义继续吹捧。 顾白摇头,“做书佣这行,想要挣个肚饱,得跪着捞银子。” 因为做书佣,经常面对的是读书人。 这世界的读书人,非富即贵,平民百姓是没有机会与权利去读书的。 纵然是盈实的商贾之家,也请不来一位先生,不是请不起,而是先生看不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读书、当官也是修行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书佣在书生面前,自然毫无地位。 当然,那是别的书佣。 至于顾白,他就是一条咸鱼。 他整日抄书不假,但那是抄录书屋里要售卖的书,亦或者他喜欢的书。 尤其在兄长过世,书屋由顾白一人掌管后,他鲜少出去找活儿。 有人上门请他抄书时,他还挑三拣四。 勾子见家里银子不见多,为此提醒过他几句,但顾白依旧我行我素。 顾白有他的自信。 他抄书快,字迹工整而好看,不见谬误之处。 一些读书人很是欣赏他抄的书,在抄书时一般都指定顾白,为此多付一点银子也不在意。 这也是余生书屋关门月余的底气所在。 王守义见吹捧顾白,顾白居然不接着,他的拗脾气上来了。 “有文化。” “拾人牙慧罢了。” “有仆人呐。” “太丑,别人不要,送的。” 当时,那户人家只差给倒贴给他银子了。 “,…”王守义就不信找不到吹捧顾白的话,“…长的可真俊!” “这是实话。”顾白向王守义敬酒。 王守义把酒饮下去后才咂摸出味儿来,敢情这小子只好这口。 他把酒杯放下,“那我这酒带人去宝塔下搜一搜。” 他刚站起身,被顾白拦下,“老王,别着急,我这儿案子还没结呢。” “这案子不着急。” 王守义让顾白放心,他们一定加大力度排查。 至于抓不抓得到凶手,得等消息。 “我觉得这贼在这一两天内,还要来我书屋一趟。”顾白故作自信。 至于来不来,天知道,先忽悠住再说。 不怪顾白出此下策,他的左手固然厉害,舍弃一个月寿命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他的左手出手必杀,不留活口。 对于这贼,顾白当然想留活的,所以只能请王守义出手了。 “还来,怎么知道?”王守义惊讶地看着他。 “因为贼要的东西还在我这儿。” 顾白为了让王守义帮忙,继续忽悠,“这东西还与我顾家人被杀有关。” 王守义瞪大了双眼,“什么东西?” 顾白摇头,“不能说。” “行吧。”王守义也不是太好奇的人。 他坐下来指着身后的一片狼藉,“这些也是因为那东西。” 顾白点头。 顾家案子在县衙也是挂了号的,王守义略一思量,觉得若如顾白所言,他不能不理。 王守义于是决定,待晚上的时候,他领人过来蹲守。 至于现在,他领着差役匆匆赶往西湖宝塔。 顾白同勾子一起,把书屋收拾了。 刚收拾妥当,一位老主顾打着一把油纸伞进了书屋。 “我说掌柜的,怎么一个月不开门,生意还做不做了。” 放下油纸伞后,侍女抖了抖伞上雨珠,听起来是责怪,其实是娇嗔。 “小翠姑娘来了,这次要抄什么?”顾白抬起头,挥手让勾子去接她。 不是顾白不待客真诚,实乃怕被占了便宜。 一个大男人,整天被女人想着法的占便宜,顾白都不知道自己上哪儿说理。 “诗集,一共十本,明天我来取,我们小姐急要。” 小翠姑娘说着把手探到袖子里,抽出几本装帧不错的小集子。 “家小姐又要办诗会?”顾白接过小册子。 他对这小册子不陌生,因为这小册子就是他抄写与装帧的。 顾白至今记着小翠姑娘捧着诗稿,第一次上门,让他抄写成册时的情景。 且不说诗稿上的字,单说那诗…… 算了,还是说字吧。 顾白见勾子见多了,本以为她已经是丑的极致,直到见到那一笔字。 自那以后,顾白觉得自己的字虽然比不上前世的王羲之,但三个王献之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翠家小姐的字,就是让顾白这么飘。 或许小翠家小姐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所以诗成稿后,托书佣来集结成册。 顾白的字好,被小翠家小姐看上,一来一往,也就成了老主顾。 当然,最开始的开始,是小翠看中了顾白,后来才有了他的字被看中。 “对。”小翠回答,“这是今年最后一次诗会了。” 顾白奇怪,“为什么?” “我家小姐要去京城读书了。”小翠骄傲地说。 接着,她情绪又有些低落,这意味着她也将离开余杭,再也见不到面前的顾掌柜了。 想到此处,她嫉妒的看勾子一眼,这小奴婢也太幸福了。 “读书,去京城?” 顾白再次为这个世界存在的不公平而痛心。 就小翠小姐那一笔字,还有乾隆在活五百年,也拍马不及的烂诗,居然可以去京城读书! 太不公平了。 不过,为了混口饭吃,顾白只能在心里谴责,口上道一声恭喜。 顾白把诗集打开。 “这次抄录成册的诗,我家小姐已经勾好了,照着抄就是。” 小翠姑娘特意叮嘱顾白,“记住,千万别乱改诗。” 上次让顾白抄诗,顾白居然改了几个字,这可把小姐气坏了:一个书佣懂什么诗! 若不是小翠见顾白长的俊,极力为他说好话,估计他们的缘分在那时就尽了。 顾白点头,“放心,绝对不改。” 她家小姐对于诗,显然没有对于自己的字有自知之明。 当时,若不是小翠小姐那诗实在辣眼睛,有点儿侮辱他的字,顾白绝不会改一个字。 小翠小姐那诗,改一个字,都得让顾白抓掉一大把头发。 那还是他前世以戏曲研究为生,对诗词歌赋都有涉猎,熟读唐诗宋词元曲的情况下。 “那就好。”小翠很欣慰。 第九章 思念顾小郎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第九章 顾白摊开诗集,备好笔墨,抄写起来。 书屋安静下来。 但顾白一直觉得有一双眼在盯着他。 他抬起头,见小翠姑娘的脸快贴到他脸了。 “咳咳。”顾白提醒她,“小翠姑娘,时辰不早了,家小姐指不定找有事。” 小翠摇头,“不怕,小姐说了,让我好好与告别。” “呃…” 顾白决定为了银子,出卖一下臭皮囊,“也,也对,应该的。” “顾掌柜,我写了一首诗,念给听?”小翠一双眼眨呀眨的看着他。 “呃,也行,我洗耳恭听。”顾白点头。 小翠清一下嗓子。 “梅子青,梅子黄,梅子青又黄。妹子倚门青梅嗅,思念顾小郎。” 顾白竖起大拇指,“别说,这诗比小姐写的好多了。” 小翠笑了,“哎呦,顾掌柜,侬真会夸人,觉得诗的内容怎么样?” 顾白挠了挠头,“这个,也知道,我对诗文一窍不通,对,一窍不通。” 小翠急了,“这么直白,都听不懂?” “小翠姑娘,也知道,我就是个抄书的,这个…” 顾白干笑几声,“我还是继续抄书吧,勾子,快送小翠姑娘出去。” 小翠姑娘跺了跺脚,跟着勾子走向门外。 刚提起油纸伞,她又走回来,“喏,这是打赏的。” 把一粒碎银子丢下,小翠姑娘转身走了。 顾白起身想把银子送回去,追出去时,见小翠打着油纸伞进入了细雨中。 或许怕顾白追出来,小翠敏捷的跳过一水潭,头上钗子都溜出来,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啧啧。”勾子站在顾白旁边,“又一姑娘的心被伤到了。” 她回头望顾白,“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啊。” “我不装傻充愣,她会被伤的更深。”顾白转身回到席子上,继续抄书。 情之一字最伤人,顾白决定敬而远之。 陆陆续续的又来好几拨客人,以女子居多。 西街豆腐西施,东街赛貂蝉,甚至青楼老鸨也来找顾白,请他抄写菜谱或群芳谱。 偶尔也来几个男的,看顾白的眼神怪怪的。 每遇见这些人,顾白就让勾子上。 勾子那副尊荣在他们面前一站,辟邪。 一会儿的功夫,书屋接了好几笔生意。 勾子不得不佩服,“想不到关门一个月之久,刚开门,她们来了。” 这下她不用愁挣不到银子,流落街头,主人把她卖到青楼了。 顾白鄙夷,“若能卖到青楼,人还会在这儿?” 勾子捂下胸口,感觉心被扎了一下,“公子,别忘了是谁出去给买酒买菜。” 顾白忙端正态度,“我错了,不想被卖到青楼的女子不是个好奴隶。” 他们正打趣,一男人收起油纸伞,走进来。 “顾掌柜。”来人有气无力。 “年掌柜。” 顾白抬头打个招呼,让勾子沏茶,请顾掌柜坐在桌案前。 年掌柜也是老主顾,同顾白的兄长是好朋友。 也是今天这么多客人里,唯一与书屋有正常生意往来,而不是别有所图的。 年掌柜开了一家瓷器店,经常往府衙和世家豪门送瓷器。 当然,直接送瓷器是不成的。 他们经常列一个单子,递到府上,待府上管事的勾选后,再把瓷器送上门。 这单子,年掌柜常拜托顾白来写——单子看起来赏心悦目会让生意好很多。 只是这年掌柜,今天精神不大好。 “老年,遇见什么事儿了?”顾白在抄书的百忙之中,抬头瞥年掌柜一眼。 年掌柜摇了摇头,“没,没有。” 他把自己誊写的单子交给顾白,叮嘱几句后,一口茶也没喝,又有气无力的离开了。 勾子奇怪,“年掌柜会不会生病了?” 顾白不答。 “他可不能死,他的命是他娘子用命换来的。”勾子自己回答起来。 中午临近,勾子打了油纸伞去为顾白买饭。 顾白的书屋是两层小楼,还带一后院,后院有一口井,井旁有一厨房。 但书屋轻易不起火,因为勾子烧的菜要命,顾白还想多活几年。 勾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她为顾白买回来的是汤饼,大约与前世面片类似,上面浇了肉汁儿,吃起来十分美味。 勾子还没把饭端出来,顾白已经在磨筷子了。 “佟大爷知道回来了,这碗汤饼一分钱也不收。” 勾子就奇了怪了,“佟大爷年纪大了,又是一男的,怎么也对这么好?” “他有闺女?”她问。 顾白摇头。 “那为什么?” “因为那老头儿坏得很,经常盗我晾晒的衣服悄悄卖,上次被我抓住了。” 顾白恨的牙痒痒。 末了,他叹息一声,“有时候太英俊,也是一个麻烦,太招蜂引蝶。” “公子。”勾子看着他。 “怎么?” “自从跟了,每天都在刷新我对脸皮厚度的认知。” “嘁,我才到哪儿。” 顾白瞥勾子一眼,“现在还有勇气活着,脸皮那才是真的厚。” 勾子觉得心又被扎一下。 她为了补偿自己,从篮子里取出一馅饼啃起来。 正在吞汤饼的顾白停下,望着那馅饼,吞一口口水。 这馅饼不寻常,羊肉切碎,同葱白、豉汁、盐熬熟后,夹在烧饼里再烤。 等烤熟后,面香与肉香合二为一,别提有多美味了。 当然,相应的这馅饼也贵。 “不是,凭什么我吃汤饼,吃馅饼?” 顾白现在觉得,他才是奴隶,勾子才是主子,“咱俩伙食费不应该一样?” “对呀。”勾子点头,“所以馅饼多处来的钱,我自己垫的。” “哪儿来的钱?” “我把的破衣服拿卖出去了。”勾子眨下眼,反正也要丢的。 “!” 顾白拍桌而起。 “喏。” 勾子又从篮子里拿出一馅饼,递给顾白。 “唔,真香。” 在山寺粗茶淡饭月余的顾白毫无抵抗力,接过来就啃一口。 “仔细一想,卖一些旧衣服,改善下生活还是不错的。”顾白说罢,又一口咬下去。 勾子也吃的津津有味,还为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 一口酒,一口馅饼,这另类的搭配,出奇的美味。 “哎,对了。”勾子擦了擦嘴,“我打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年掌柜续弦了。” “哦?”顾白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就咱们在山寺抄书的那段日子,娶了一位小娘子。” 第十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第十章 顾白恍然。 “难怪年掌柜无精打采。” 新婚燕尔,免不了多做一些运动,白天当然没精力。 勾子摇头,“不,听说他家闹鬼,所以才被折腾成这样,甚至还死人了。” “鬼?” 顾白有了兴趣。 勾子压低声音,“大家都说,代替年掌柜去死的大娘子回来了。” 三年前,年掌柜得了肺病,请了余杭名医也束手无策,直言命不久矣。 他有两个幼子,大的刚会走路,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一旦年掌柜撒手人寰,那整个家就失去了支撑,其妻子因此日日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天,年大娘子不知从谁处得了一法子,说可以到城隍庙为病人借寿。 于是,在喂饱两个孩子,打扫干净屋宅后,其妻子丢下两个孩子去了城隍庙。 她在庙里祷告,称愿把自己的寿命借给年掌柜,以便他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娶妻生子。 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年掌柜不得再娶。 年掌柜当时也答应了。 顾白听到这事儿时惊讶万分,心想这也成? 结果还真成了。 自那祷告后,年大娘子身子日渐消瘦,年掌柜的肺病慢慢好起来。 不出三天,年大娘子撒手人寰,年掌柜则精神抖擞,完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所以,街坊邻居都说,年大掌柜这条命是年大娘子给的。 年大娘子这么做,有两个儿子的原因,估计也有爱,奈何年大掌柜不出三年,就又续弦了。 “我若是年大娘子,我也回来找他。” 勾子嘀咕。 她抬起头问顾白,“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一概而论的人往往很肤浅。”顾白不屑一笑,“还有…” 他瞥勾子一眼,指了指自己,“家公子要是这样的人,现在早万寿无疆了。” 勾子无法反驳。 “还有,别们男人,们男人的,又不是女人。”顾白指正她。 勾子直起身子,“什么意思,我还成男人了?” “不,不。” 顾白晃了晃手,“这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还有,勾子。” 勾子又觉得心被扎了一下,还能不能好好当主仆了。 他们又说回年掌柜。 大娘子死了才三年就续弦,年掌柜是不厚道,书院子弟守孝也要三年呢。 “死的是谁,年大掌柜续弦的小娘子?”顾白问。 勾子摇了摇头,死去的不是小娘子,而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道士和和尚?”顾白疑惑。 想来是年掌柜请来驱鬼的,但为什么不是镇妖司的人? 镇妖司有镇妖、驱鬼之责,有义务保佑一方百姓安宁。 勾子在打听小道消息方面很有一套,她把这也打听清楚了。 “坊间流传,镇妖司知道年大娘子换命的事儿,看不起年掌柜的所作所为,不屑管他。” 顾白不信。 这只是坊间传闻罢了。 镇妖司若是看人下菜碟,万一出了岔子,县令大人可饶不了他们。 毕竟,对县令大人而言,无论是政事,还是修行,保一方百姓平安都是他分内之事。 县令绝无理由,对治下之民被鬼纠缠而坐视不管。 这其中有玄机。 但顾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用过午饭之后,顾白抄书一直抄到了晚上。 五个时辰,每日只要笔耕不辍的抄够这段时间,顾白的寿命就会增加一天。 今天回来后,顾白或许时间不够,但算上早上在山寺的用功,那就足够了。 他刚放下笔,徐娘就派人来请他。 顾白带着勾子前去赴约。 徐娘的酒垆不大,入夜后,呆在酒垆里饮酒的,几乎是街坊邻居。 顾白进去时,不少人向他打招呼,还有人请顾白坐下来饮酒,被顾白婉拒了。 “我今儿有人请酒。”顾白笑着点头。 邻桌的人也拉请酒的人,指了指徐娘,“顾掌柜要喝酒,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哦,对,对。” “差点把徐掌柜忘了。”众人笑起来。 因为是邻居,大多熟悉,所以酒垆里气氛不错,闲聊的,划拳的,很热闹。 唯独有一处。 在墙角处的位子上,年掌柜在一个人喝闷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在他身后,闪出一片空间,酒客们对着年掌柜的背影指指点点。 “来了。”徐娘迎出来。 她忙把顾白请到紧邻柜台出的长桌旁,并让后面厨子赶紧上菜。 五嫂那边也一直盯着顾白。 这边刚上酒,五嫂就领着女儿端着食盒走进来,不等揭开,喷鼻的鱼香已经让顾白馋了。 他是付过银子的,因此毫不客气,招呼大家坐下后,提起筷子就吃。 旁边的五嫂领着她女儿,陪坐的徐娘不断地找话与他聊天,顾白也只是点头。 顾白在山寺呆了这么多天,真是馋坏了,根本顾不上搭话。 到了最后,因五嫂想撮合顾白与她女儿,话里话外是俩人般配的话,惹了徐娘不高兴。 于是,两人相互呛开了,甚至搬出一些陈年旧事,来暗示对方为人不行。 两人唇枪舌剑,方便了顾白,他头也不用点,埋头吃就成了。 五嫂的女儿则是手托腮,痴痴的看着顾白。 “也吃啊。”顾白招呼她。 五嫂的鱼羹真是没的说,是今生顾白吃过的最好吃的鱼肴。 “秀色可餐,五姑娘看着就饱了。”勾子手上动作也一点儿不慢。 “照这么说,每天不得撑死。”顾白又叹息一声,“我就惨了。” “惨什么?” 勾子咬着鱼头,抬头看着顾白,不知他这话从何而起。 “整日看着,我总有一天要饿死。” 勾子捂住胸口,她现在感觉万箭穿心。 啪! 他们正用着饭,墙角的年掌柜站起摔杯,把客栈的喧闹压了下去。 酒垆一下子鸦雀无声。 五嫂和徐娘停止斗嘴,惊讶地望着年掌柜。 “再说一遍!” 年掌柜手指着邻桌的酒客,一脸醉意与怒气。 那客人是街上茶馆的乐掌柜,邻居平日里称呼他老乐。 老乐被年掌柜指着,有一点儿胆怯,故作糊涂:“我,我说什么了。” “敢说不敢认的东西!” 原来,见年掌柜喝闷酒,老乐就与同桌酒客议论起了年掌柜家里的事儿。 提到他续弦,老乐脱口而出一句“忘恩负义,什么东西”,不巧被醉酒的年掌柜听了去。 老乐被年掌柜这么当众一指,一骂,面子挂不住,也怒了。 “怎么,敢做不敢让人说?用娘子的命活着,扭头就续弦的人,他就不是东西!” 年掌柜大怒,摇摇晃晃的举起酒坛子,“我他妈打死!” 老乐也有三分酒意,操起板凳迎上去,“我他妈为民除害!” 哎,哎。 众人急忙起身去拦。 其中拦年掌柜的多,拦老乐的少。 “放开,放开我。”年掌柜醉醺醺的,“们敢笑我,我打,打死们。” 伴着他举起酒坛子,彻底把所有人得罪了,于是推搡着乱成了一锅粥。 “住手,住手!” 徐娘挤到前面去,试图让众人安静下来。 奈何老乐不住口,年掌柜不住手,想劝下来不容易。 最后,用了徐娘酒菜,吃人嘴短的顾白上前,把年掌柜扶着拖出酒垆,这才平息了。 第十一章 负相思意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顾白扶着年掌柜出来。 大街上人烟稀少,唯有沿街店铺挂着的烛灯在风中摇摆。 河面上,船随波飘荡,只亮几盏渔灯。 “谁敢笑我,谁还敢笑我!” 年掌柜冲着酒垆叫嚷,把大街上的安静打破了。 “吵什么吵!” 一乞丐窝在石桥旁,被年掌柜惊扰了清梦,回了一句。 啪! 年掌柜的酒坛子终于丢了出去,吓乞丐一跳。 “醉了,醉了。” 顾白向乞丐告罪一声,把年掌柜拖走。 乞丐咕哝着吐几个脏字,翻个身,把一破麻袋盖在身子上,继续睡觉。 “年掌柜,嘴长在别人脸上,不能让别人不说话不是。”顾白劝他。 “呸,一群乱嚼舌根的东西。” 年掌柜骂骂咧咧。 勾子在旁边忍不住道:“这事儿办的也不地道,还不许别人说了?” “懂个…” 年掌柜扭头,不等骂出口,醉眼见到勾子模样后,吓的身子一哆嗦。 “鬼,鬼呀!” 他嚎一嗓子。 “鬼在哪儿呢!” 不等勾子发怒,盖麻袋的乞丐一跃而起,慌张的左右张望。 勾子回头摆手,“没有…” “鬼啊!” 见到灯下勾子后,乞丐大叫一声,“嗖”的钻进酒垆。 “鬼大爷。”勾子怒了。 她主子变着法的说她丑也就罢了,酒鬼、乞丐居然也换着花样说她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勾子。 勾子朝着罪魁祸首年掌柜,亮出自己的小虎牙,“当心我咬!” 扑通! 不等勾子付出行动,年掌柜朝勾子跪下来。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醉酒的年掌柜痛哭流涕。 “我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们,求求们,饶了我吧。” “什么?” 勾子莫名其妙。 这年掌柜难道还真把她当鬼了。 “老年。”顾白扶年掌柜,“认错人,不,认错鬼了。” 勾子翻个白眼。 醉酒的年掌柜不为所动,依旧跪在地上祈求。 “我,我是背弃了誓言,可我儿子还小,抚养他们成亲,也是誓言一部分,们不能杀我啊。” “们?” 顾白若有所思。 这话说的有意思,看来当初年大娘子替死另有隐情。 他正要让勾子问一下,方才被吓走的乞丐从酒垆探出头。 “我说顾掌柜,大晚上放勾子出来吓人,有点儿不太厚道啊。” 乞丐摆下手,继续回到桥边,盖上麻袋睡觉。 也对,大晚上把勾子带出来,而且让年大掌柜当街哭嚎,是不大厚道。 他扶起年掌柜,“老年,放心,我们不杀。” 他向勾子打个眼色,勾子无奈的点头,“对,今儿暂且放过。” “放,放过我?” 年大掌柜高兴的站起来,“太好了。”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年掌柜现在就是个酒疯子。 顾白准备把他送回家。 刚过书屋,年掌柜又发起了酒疯。 他死活不回自己家,说什么家里有鬼要杀他。 为了不回家,他甚至坐在地上用上了撒泼打滚,以头抢地的手段。 在书屋前面街角处,陈老爷子的摊子还支着,上面的烤臆子冒出滋滋响声。 烤臆子就是烤猪、牛、羊的胸脯肉。 余杭城内烤臆子的极多,但烤的能如陈老爷子这般美味的,屈指可数。 那可是祖传的烧烤之技。 往常,顾白抄书抄累了,都要吃上几串。 今天怕是不行了。 此时,几个人正坐在陈老爷子摊前大快朵颐,听到这边动静后,起身走过来。 “哟,老顾,这怎么回事?” 王守义啃着一根烤臆子问。 “耍酒疯呢。” 顾白束手无策了。 “算了,看在白天照顾我生意的份儿上,我勉为其难吧。” 顾白决定把年掌柜带到书屋休息。 他让勾子去年掌柜家一趟,告诉他家小娘子,年掌柜在书屋呢。 勾子不情愿,“为什么让我去,我听说他家闹鬼。” 方才年掌柜那副模样,也证明了坊间传言非虚。 “别怕,们谁吓谁还不一定呢。”顾白让勾子放心去。 勾子一想,“也对。” 他们主仆二人,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贵有自知之明。 她大胆的往年掌柜家去了。 顾白又招呼王守义帮把手,同几个差役一起把疯了的年掌柜抬到书屋中去。 把年掌柜往席子上一丢,众人松一口气。 顾白为他们倒茶,“怎么样,墓找到没有?” 王守义摇了摇头。“别提了,我们把西湖宝塔四周翻个底儿朝天,别说失踪的人了,墓地都没找到。” 顾白奇怪,“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也不是。” 王守义从怀里取出一些布片,“倒是散落着一些这玩意儿。” 顾白接过打量。 布片是麻衣粗布,平民百姓常穿的衣服,看不出什么名堂。 倒是这布片形状… “这些布被撕的很碎,看这破碎的形状,应该是利爪撕碎的。” 顾白抬眼看王守义,“这些布片所在的位子,也没找到墓。” 王守义摇头。 他们快挖出水来了,还是没见到墓穴。 “依我看,就是蛇妖和法海联手,把那些人吃了。” 在固执己见这方面,王守义一直很固执。 顾白摇头,“这下法海说的话就说得通了。” 王守义一头雾水,“什么说的通?” 法海在劫持谢长安时,曾喊“那座墓找不到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所以,不怪们找不到墓,法海自己也找不到。”顾白把布片还给王守义。 “那墓呢?” “自己长脚飞了。”顾白言之凿凿。 王守义一副“逗我”的表情。 “这是唯一的解释。” 顾白找不到别的合理解释了。 “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蛇妖和法海狼狈为奸更靠谱。”王守义又回到原点。 “这些碎布又作何解释?” 顾白不认为蛇妖在吃人前,会撕裂他们的衣服。 它也没这本事。 王守义还真找不出别的解释,但他的猜测怎么也比墓地不翼而飞来的靠谱。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凶手。” “什么办法?”王守义望着顾白。 他很久没破案了,县太爷大有找人取代他的意思。 虽然王守义不认为捕快里面,还有比他聪明的,但能不换还是不换的好。 因此,他对最近的案子很上心。 第十二章 故事里的事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请水仙,问他谁是凶手。” 至于请的办法,法海那本邪门至极的占卜书已经写出来了。 顾白本是随口一说,怎料王守义还当真了。 “别说,是个办法。” “不会真找水仙去吧?” 顾白惊讶地看着他。 他已经领教过王守义的脑回路了,不是没可能。 虽不知水仙何方神圣,但从法海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他绝不是好货色。 “放心,我是谁?王守义,守护正义,我才不会用邪门的法子去见水仙。” 王守义只是先把水仙之名记下来,万一日后有机会碰见呢。 正说话间,勾子安然无恙的回来。 “告诉他家人了?”顾白问。 勾子点头,“告诉了。” 顾白探身,不见她身后有人,“他们家人不来接年掌柜?” “被我那么也一吓,他们不敢出门了。”勾子得意。 顾白望一眼狼狈至极,打着鼾的年掌柜,“看来他得在这儿待一宿了。” 时辰不早了。 他们再不睡,贼就要来了,别到时候把贼吓跑了。 于是,顾白起身,让勾子在书屋铺上席子,他与王守义一起守在这儿。 几个差役各守楼上与后院。 至于勾子… 顾白安排她,“回房间休息吧。” 勾子答应一声,刚要上楼,守楼上的差役不答应了,“那什么,我还是不守楼上了。” “为什么?”王守义不解。 差役指了指勾子。 勾子翻了个白眼。 “放心,我不会对图谋不轨的。不怕告诉,们县太爷的公子看上我了,我都没理他。” “那是他眼瞎。”王守义脱口而出。 谢长安不在身边后,他十分喜欢说“瞎”字。 差役依旧摇头,“我倒不是怕对我图谋不轨。” 勾子的双眸登时亮了,这意思是可以图谋不轨? “我怕晚上吓到我。” 勾子双眸中的亮光熄灭了,顺便向差役竖起中指。 自从跟了顾白后,她好的没学会,坏的无师自通。 王守义心地还是善良的。 他怕伤了勾子自尊,叱责手下,“看们那点儿出息,勾子再丑也是人,还能吃了们?” 勾子发个白眼,“我谢家。” 王守义觉得古人诚不我欺,好人当真有好报,“不用谢家,我家就我一个。” “那我谢祖宗十八代。” 王守义这下咂摸出不对劲儿了。 他们这么一打岔,提醒了顾白。 这大晚上的,若是贼进来,一眼看见勾子,吓不死也得丢个魂。 于是,他把这定为第二套方案: 让勾子铺席子打地铺,睡在他旁边。 勾子去后厨取一把菜刀:“公子,我保护!” 顾白很欣慰,至少不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熄了灯以后,众人起初睡不着。 “老顾,来个故事。”趴在窗户上的王守义回头。 他负责守窗户。 不等顾白讲,他又提醒,“讲个无聊的,我失眠,听无聊的容易入睡。” 顾白:“万一睡死了……” “放心,我们捕快经常半夜捉贼,外出时都睡不踏实,一有动静就醒。” 那顾白就放心了。 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准备讲一个特无聊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客栈,客栈的掌柜…” 顾白刚说到这儿,就听书屋内起了鼾声。 他循声一看,自称失眠的王守义,头歪向一旁,睡的别提有多踏实,口水都流下来了。 “说好的失眠呢?” 顾白无语了,难道他讲的故事就那么无聊。 他旁边躺着的勾子倒是很精神,“公子,快讲啊,我正听着呢。” “客栈里有一条狗,名叫狗子,它特别的丑…” 勾子翻身,“睡觉!” 她不忘朝顾白竖下中指。 所有人都睡了,顾白在安静中,也缓缓地沉入梦想。 一直到… 顾白听见屋内有打斗声。 他努力把双眼皮撑开,见王守义领着几个差役,正与一个黑色身影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闪烁,呼喝声不断,把他的书架都撞倒了,书页漫天飞。 这么大的动静,纵然是醉酒的年掌柜也有了动静。 顾白回头看勾子。 好家伙, 趴在枕头上睡,口水把枕头都浸湿,把脸泡了,勾子依然睡的死死的。 “勾子,醒醒。” 顾白推她。 勾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顾白无奈,贴近她耳朵,“勾子!!有人偷私房钱!” 勾子瞬间站起来,手里厨刀挥舞,“谁,敢偷老娘私房钱,不怕做噩梦啊。” 等她看清屋内打斗后,逐渐清醒过来。 “这,这是贼?”勾子指着黑衣人。 顾白点头。 这贼也太厉害了,一人斗一群捕快不落下风,甚至有功夫推倒书架找书。 “到出场了。” 顾白推勾子一把,让她勇敢上前,“把他吓住了,这一个月零用钱我给翻三倍。” “当真?” “当真!” 勾子再不答话,用面纱把脸遮住,义无反顾向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与王守义等人斗的正酣,忽听身后有人暴喝:“住手,都给我住手。” 王守义当真停下来。 黑衣人也住了手,好奇地回头,想看什么人阻止了这些捕快。 勾子手握一卷书,“想要这本书?” 她往自己怀里一塞,“自己来拿。” 刚才只顾与人缠斗了,黑衣人没理会勾子。 现在看她,虽遮住半边脸,但黑衣人还是看得出勾子不大好看。 他下不去那手。 他大义凛然,“姑娘,请自重,盗亦有道,俺不是流氓。” “哦,那行吧。”勾子扭头要走。 “慢着!” 黑衣人喊住勾子。 他咬一咬牙,算了,为了任务,牺牲一下吧。 他慢慢向前走,手慢慢往勾子怀里伸,尽量不看勾子脸。 噗! 勾子一吹面纱,面纱落下。 黑衣人呆住了。 勾子的半边脸,已经提醒他勾子有多丑了。 但整张脸露出,近距离接触时,黑衣人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嘻嘻。” 勾子朝他一笑。 黑衣人更觉天昏地暗。 啪! 勾子抬起一脚,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膝盖稳,准,狠的顶在黑衣人胯下。 黑衣人痛的弯下身子,再也动弹不得。 王守义他们趁机一拥而上,把这厮押住。 第十三章 盗亦有梦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轻点,轻点。” 被捕快们压在身下的黑衣人痛呼。 “我轻大爷。” 王守义踹他屁股一脚,一脸兴奋。 法海那案子虽然没破了,但他王守义今天终究是破大案了。 他捕头的位子,可算是保住了。 “疼。” 黑衣人委屈极了。 他抬起头望着勾子,“们捕头什么时候和鬼携手办案了?” “鬼大爷!” 勾子又给他一脚,“我是人,正儿八经的人。” “人?” 黑衣人趴在低声,眼睛往上瞟一眼,已然心有余悸,“居然有这么丑的人!” 接着,他懊恼起来,“大爷的,想不到我飞天鼠一世盗名,居然栽在一丫头片子身上。” 要知道她是人,黑衣人才不会被吓到。 “我丑大爷!” 勾子大怒,亮起脚尖,“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一脚。” 黑衣人身子一缩,“不得了,杀人啦!” “个杀人凶手,还敢贼喊捉贼。”王守义也给他一脚。 顾家几乎灭门,所以王守义对这黑衣人一点儿也不客气。 “杀人凶手?”黑衣人一怔,“谁?” “说呢!” 捕快这时候已经把他绑好了。 王守义低头把他提起来,顺便扯去蒙面。 不愧是飞天鼠,他留这个八字胡,尖下巴,还真像个老鼠。 “我,杀人凶手?”飞天鼠双目瞪圆了,“不可能。” 他望着王守义,“官爷,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飞贼,不杀人。” “编,接着编。” 王守义指着自己的双眼,“知道这是啥不?贼眼,任何犯人都逃不过我这双贼眼。” “官爷,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不能侮辱我的事业,我是贼,我真的只是贼。” 飞天鼠急了,这怎么还说不清了。 杀人和贼,那罪名差距可大了去了。 “杀人越货的是强盗,我们是两回事,轻易不呛行。” “看来不给上刑,小子是不会说实话。”王守义摆手,准备押他回县衙,好好折磨他。 “慢着。”顾白拦住他。 顾白现在信不过王守义,不是信不过他的人,而是信不过他的智商。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顾白可不希望就这么断了。 “老王,别着急,让我来问问他。” “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问的。” 话虽如此,王守义还是给顾白让开位子。 顾白审视飞天鼠一番,“暂且认为说的是真的,只是一个贼…” “我本来就是一个贼。” “好很骄傲?”王守义瞪他。 “盗圣大会,我排名第二呢。”飞天鼠小声嘀咕。 顾白问他,“好,是贼,那告诉我,来我书屋偷什么?” “不明知故问。” 飞天鼠方才就是中了勾子圈套,才被抓住的。 “不说?”顾白挥手,“勾子,取针。” “好嘞。”勾子转身离开。 “取针作甚,要扎死他?”王守义疑惑。 “我在他脸上刺几个字。” “什么字?” “吾是大盗飞天鼠。” 顾白看飞天鼠以后还怎么上街,怎么在他们盗圈儿里混。 “这主意不错。”王守义眼前一亮,“不过,滥用私刑是犯法的。” “那来。” “那不犯法。”王守义摩拳擦掌。 “别,好汉,我招。”飞天鼠撑不住了。 在脸上刺字这一招太狠了。 “好,老实交代,来偷什么?”顾白问他。 “一本,不,几页书。” “几页书?”顾白疑惑,“什么样的书页?” “帛书,用白丝织就,水火不侵。”飞天鼠也干脆,见躲不过,知无不言。 “那是什么书?” 飞天鼠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偷书,别的一概不问。” “还不说实话?” 王守义接过勾子手里针,“来,我给扎几针。” 飞天鼠哭了。 “不是,我真不知道,我就拿钱办事,还只收了定金…哎,对了。” 飞天鼠忽然想到什么。 “契约书和定金都在我怀里,们一看便知,我只是一个贼,杀人跟我没关系。” “契约书?”顾白看王守义一眼。 王守义下手极快,迅速在飞天鼠身上摸过,取出几枚银元宝,还有一张纸。 他把纸递给顾白,银子自己收下了。 不止如此,他怕搜不干净,又伸手在飞天鼠身上摸。 “官爷,官爷,没,没…” 王守义搜出一些碎银子。 “官爷,这次真没…” 王守义搜出一个小牌子,银铸的,上书“盗·叁”。 “官爷,那是我身份的象征,我…” “个三,居然自称是二?” 王守义鄙视他。 “那什么,人总得有梦想不是,贼更得如此。” “们这些贼挺有钱啊,居然用银牌做身份牌,我们一般用银子做长命锁。” 顾白在低头查看契约书,“差不多,这牌子指不定也能当长命锁。” “这位爷真识货。”飞天鼠点头。 这牌子就是贼的长命锁。 这牌子若不在身上,贼圈里一般认为被抓,或者被偷了,那闯出来的盗名也就荡然无存。 他祈求王守义,“官爷,把牌子留给我吧,这牌子得来不易。” 得参加盗圣大会,付上十两银子,才会有这么一牌子。 “这也行?” 顾白想自己要不要日后多办几次大会。 王守义顺手揣怀里,继续摸:“都被抓住了,要这牌子也没什么用了。” “官爷,这次真没了…哎,摸哪儿呢…哎唷,哎哟哟…” 飞天鼠居然发出了舒适的呻吟。 顾白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正搜裤裆的王守义,还有舒适的飞天鼠。 “,们…” 顾白后退一步,“要不,给们找个无人的地方?” 王守义忙缩回手,“我是为了搜刮银子。” “我是刚才被踹痛了,现在一碰,还挺舒服。” 飞天鼠也忙解释,只是脸上的回味,让人觉得有点儿猥琐。 “不用解释。”顾白摆手,“们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他抖了抖手里契约书,“们做贼的,居然有契约书,还这么周密?” 上面居然有出现各种委托情况后,委托人与贼所要负的责任与义务。 看起来还很公平,一点儿也不霸道。 第十四章 手可摘星辰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那是,这叫专业。” 飞天鼠得意。 “万一出了问题,们找谁评理,官府?”顾白问。 飞天鼠翻个白眼,“去找官府?我们有病啊。”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也有评理的地方。 飞天鼠问顾白,“现在能证明我清白了吧?” 顾白摇头。 契约书只能证明飞天鼠受人所托,不代表他不知道更多内容。 “我问,们从何得知,这帛书在我们书屋?” “雇主提供我的。” “杀我顾家人,是不是也因为这帛书?” 飞天鼠摇头,“对天发誓,这我真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才接到任务。” 王守义亮了亮针。 飞天鼠忙保证,“我若撒谎,让我以后不得好死。” “换一个,这做贼的,本就不得好死。”王守义一脸正气。 “那,那就让我娶,娶她为妻!”飞天鼠目指勾子。 “大爷!”勾子亮脚。 “嘶,这誓够毒。”王守义回头对顾白说,“我相信他说是真的。” 顾白不答,陷入沉思。 现在有两个答案。 飞天鼠或者背后的雇主是凶手。 他们杀了顾家人,但没找到帛书。 亦或者,杀人凶手不是飞天鼠或雇主,而是另有其人,他杀了顾家人,也没夺走帛书。 但那帛书从何而来,现在何处,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家,为顾家招来杀生之祸? 这一切的答案,只有找到飞天鼠身后的雇主才知道答案。 他又拿起契约书扫一眼,上面没有雇主的任何信息,只出现一个“摘星楼”。 “见过雇主?”顾白问他。 飞天鼠摇头,“我们见不到雇主。” 在他们这行,雇主直接把任务交到摘星楼,摘星楼再把任务分给他们。 至于雇主与贼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就是得手后,帛书也是通过摘星楼转交。” 顾白把契约书收起来,“这么说,不知道雇主任何信息了?” “也不是,至少有一点我知道。” “什么?” “雇主是余杭城的人。”飞天鼠十分确定。 “余杭城的人,怎么知道?” “因为这委托是我在余杭城的摘星楼接的。” 他谄媚的笑,“官爷,这下能能证明我没杀了人吧?” “不一定。”王守义摇头。 他用手指着飞天鼠,“我十分非常而且很怀疑,这契约书是带在身上的脱罪工具。” “什么?”飞天鼠惊了。 “这叫万之策!” 王守义绕着飞天鼠转悠,“哼,在行动前,肯定猜到了所有的结果。因此,准备了这么一张契约书,这样一来,一旦被抓住,就可以用契约书来洗脱杀人的罪名。” 他最后站在飞天鼠面前,指着自己双眼,“知道这是什么吗?” “出气儿的。”飞天鼠没好气。 这孙子太能掰了。 飞天鼠都想不到,自己在这孙子眼里,居然这么有心计。 “这是守护正义的一双眼,我告诉,任何犯人都逃不过这一双眼。” 王守义得意,“怎么样,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这个杀人凶手!” “胡说!” 飞天鼠气急。 但他又不得不按捺住怒气,不然他就得被秋后问斩了。 “好,既然我是杀人凶手,我为什么要返回来?”飞天鼠终于找到了王守义推测的漏洞。 “哈!”王守义指着飞天鼠,“终于承认是杀人凶手了!” 飞天鼠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上一句话是什么?” “既然我是杀…”飞天鼠明白过来,“我那是假设,而且关键是后面的问题。” “我管为什么返回来。”王守义不屑回答。 飞天鼠这次真哭了。 这他娘的什么委托呀,栽了不说,还硬被按了个杀人的罪名。 他真的只是个贼呀。 “别说,老王,这次推测的还挺靠谱。”顾白一开口,让飞天鼠心里拔凉。 “我一直很靠谱。”王守义很得意。 顾白指着王守义,对飞天鼠说:“这位官爷思维之缜密,也见识到了。” “哈哈。”王守义合不拢嘴。 他就喜欢被人夸。 “顾掌柜,也很英俊呐。”他还回礼。 顾白一本正经的纠正他,“这个也字用的不对,请不要侮辱我的脸。” “对,对。” 王守义点头,“我是聪明,是英俊,咱们不是一路子的。” 顾白本来还想纠正他,让他别侮辱聪明这个词,但在飞天鼠面前,还是继续演下去吧。 “现在能洗刷杀人罪名的只有一个办法。”顾白紧盯着飞天鼠。 “什么办法?” “找出的雇主,一切真相大白。” 飞天鼠摇头,“我说过,我不知道雇主是谁。” “但摘星楼知道,不是么?” 飞天鼠点头。 “摘星楼在什么地方?我帮查明。” 飞天鼠犹豫。 这要是说出去,他飞天鼠在余杭城地面就混不下去了。 “说不出来?那看来就是杀人凶手。” “我说!” 飞天鼠登时动摇。 在余杭城活不下去,总比秋后问斩来得强。 “摘星楼在西街云雨楼,登楼之后必须点鼠儿姑娘,出价一两银子,接着就可以见到摘星楼的管事。” “云雨楼?”顾白皱眉。 “一座青楼。” 飞天鼠以为他不知道。 “们摘星楼真他娘的会挑地方。” 顾白扭头看勾子,“要不然,勾子,进去跑一趟?” “凭什么?” “保家公子清白呀。” 顾白很无奈,“家公子太英俊了,我若进去,那就是羊入虎口 “则不然,女装男装进去,那里的人肯定不刁难。” “嗯,姑娘们出来了。”王守义在一旁补刀。 勾子默默地向他竖中指。 “我不去。”她说,“我娘说了,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 “放心吧,青楼对来说最安。” 飞天鼠也不忘揶揄勾子一句,以报被吓之仇。 啪! 勾子飞起一脚,又中胯下。 “哎呦。”飞天鼠弯下腰,哭出来,“我告诉,我家三代独苗,我万一有个闪失…” “我赔个后人。”勾子脱口而出。 “那什么,真到了那一步,还是让我亲手结束我们神偷世家那邪恶的传承吧。” 飞天鼠义正言辞,不像贼。 第十五章 一场寂寞凭谁诉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摘星楼位子已经知道了。 至于别的,顾白也问不出什么。 飞天鼠虽然不一定是杀人凶手,但盗窃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因此,王守义领着差役,连夜把飞天鼠提回县衙审问去了。 书屋又安静下来。 顾白长出一口气,凶手还没找到,但至少有线索了。 他不用盲目的四处瞎撞了。 勾子望着一地的狼藉发愁,“白天刚收拾了,现在还得收拾一遍。” “愁解决不了问题。”顾白坐下来,“动手才能解决。” 他指挥勾子,快点儿动手打扫。 勾子看他,“那为什么坐下了?” “我是主子,是奴婢,别忘了的身份。”顾白理直气壮。 勾子鄙视他,为了偷懒,什么借口都能用的出来。 她把散落的纸张收起来,刚走到席子旁边,见年掌柜慢慢的睁开双眼。 “啊!” 年掌柜本来头晕,不知身在何方,但见到勾子后,吓的一下子坐起。 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吁,勾子啊,吓死我了。”他摸着胸口。 他环顾一下四周,“我怎么在这儿?” “喝醉酒了耍酒疯,我家公子把扶回来的。”勾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耍酒疯?” 坐起身子的年掌柜摸了摸昏沉的头,他有点儿印象。 “顾掌柜,谢了。”年掌柜向顾白拱手。 他这时看到了书屋的狼藉,惊讶的指着:“这,这…” “哎。” 勾子戏精上身,长叹一口气。 “醉了耍酒疯,把我们店砸咯。” 勾子摇了摇头,蹲下收拾纸张,“今儿白天我刚收拾好。” 年掌柜一听,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做的?” 他忙站起来,“顾掌柜,真对不住,有什么损失,我,我来赔。” “那倒不用,收拾一下就成了。”勾子抢在顾白开口前说。 “那我来。” 年掌柜忙走过去,把地上散落的书卷卷起来。 勾子向顾白得意地一扬下巴,坐在他旁边,看着年掌柜干活。 “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顾白佩服。 “让他说我丑,这就是代价。”勾子为自己倒一杯茶。 长夜漫漫,闲得无聊。 勾子忍不住问,“年掌柜,怎么回事,现在家都不敢回了?” 年掌柜身子一抖,有点儿害怕。 “有,有吗?”年掌柜干笑。 “有,还说有人要杀。”勾子八卦之火在燃烧,“谁要杀?” “没,没有,有人要杀我的话,我早报案了。”年掌柜极力否认。 “别呀,年掌柜,要是说出来,指不定我们还能帮忙呢。”勾子不甘心。 “对。”顾白搭话,“勾子往门口一站,至少是个门神。” 勾子点头,“有道理,可以把银子给我,不用向杀的人求情。” 俩人三言两语,让年掌柜觉得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们都知道了?” 顾白和勾子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了。” 年掌柜放下手中的活,“们说真的?” “什么?”勾子疑惑。 “帮我的忙。” 勾子看顾白,顾白点下头,“力所能及的忙,我们当然帮。” “对,要银子的。”勾子插一句。 她看不起年掌柜,自然不会不计报酬的帮他忙。 顾白也同意。 当初顾家被杀,不止书船,一书屋的书都被烧了,现在还没恢复元气。 顾白又打造了书船,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要是能挣一笔意外之财,他很愿意。 年掌柜苦笑的摇摇头,“我在想什么呢,这事儿,们根本就无能为力,况且时间也不够了。” 他坐到俩人对面,“不过,找人聊一聊也挺好。” 一场寂寞凭谁诉。 抓住顾白俩人,在深夜之中,排遣一下寂寞也好,或许心会好受一些。 不过,在开始之前,年掌柜还需要些勇气。 他问顾白,“有酒吗?” “当然有。” 顾白前世活的一地鸡毛,穿越而来,只求逍遥——用最好的仆人,睡最美… 在这个两方面,顾白都大打折扣。 不过,在饮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方面,顾白一直不含糊。 他挥手,让勾子把徐娘送的青梅酒取过来。 年掌柜为自己倒上一杯,“好酒,也只有在顾掌柜这儿,才能喝到徐娘最好的酒。” 他还要为自己倒上一杯,被勾子拦住了。 “先说事儿,别到时候又喝醉了耍酒疯。” 年掌柜苦笑一下,放下酒杯。 这得从当年借寿开始说起。 年掌柜当年命不久矣时,年大娘子急的团团转,请了诸多名医诊治。 当药石也无效时,年大娘子以泪洗面两日,到了第三天,她忽然收拾包袱,说要回娘家一趟。 年掌柜虽奇怪年大娘子为何在他病重时去娘家,但他已经顾不得理会这些了。 年大娘子的娘家在城南郊外古镇,平日里一日去,一日回。 但那天,娘大娘子一天就回来了。 回来时,已是深夜。 “她当时坐在床前,对我说,她在古镇上得一高人指点,得到了一个救我的办法。” 年掌柜起初很高兴,但在听到年大娘子的主意后,他整个人呆住了。 她提出的办法正是借寿。 年掌柜当时口头上说的不同意,但心里有一丝丝的动摇。 “若能活,谁想死呢?” 刚刚酒醒又饮酒,年掌柜有点儿醉了,双眼迷离之中,夹杂着愧疚。 相比年掌柜的动摇,年大娘子要坚决得多。 她的坚决在年掌柜动摇的心里撬出一丝缝隙,越来越大。 最后,年掌柜同意了。 他用儿子说服了自己,也欺骗了自己。 于是,在高人指点下,年大娘子在巳时前往城隍庙,摆下地龙,泥浆等供奉。 插上四炷香,念下咒语后,年大娘子自言甘愿把寿命借予年掌柜。 条件是不许他续弦。 如此这般,借寿就完成了。 “我一直信守誓言,一直到半年前,我在春堂院遇见了她。” 年掌柜双目中露出痴迷。 勾子对此颇为不屑,小声嘀咕:“见异思迁,忘恩负义…” 年掌柜听到了,苦笑一下,略过不提,直接跳到了他们成亲当日。 因年小娘出自烟花之地,年掌柜又是续弦,因此在成亲时,他们并没大张旗鼓的操办。 但入了夜,灭了灯,将要洞房时,在他们中间出现一冰冷的尸体。 “看不见,摸不到,但知道,中间肯定夹杂着东西。” 年掌柜以为年大娘子回来了,在羞愧之中,向空气跪地求饶。 折腾了一夜,天亮时终于安宁。 但到了第二夜,同样的事情出现了,不止如此,而且还有了哭声。 第十六章 春堂院里终身误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在寂静的夜中,哭声凄厉,令人心寒。 年掌柜再次赔罪,上香,烧纸,“几乎所有一切,我都做了。” 但到了第三天,鬼还是来了。 这次,他们终于看清了鬼的模样——她半边脸腐肉,半边脸白的吓人。 年掌柜当即被吓晕了过去。 “我可以肯定,她不是大娘子。”年掌柜饮一口酒。 事实也不是大娘子。 年小娘子在他醒来后告诉他,大娘子当年借寿,走了阴司判官的门路。 他们的交易也是在判官的见证下完成的。 判官有义务保证交易的公平进行。 因为一旦出现违约,年大娘子万一告到阴律司,他将万劫不复。 现在年掌柜违背了诺言,相当于打破了交易,现在恶鬼被判官派来收回年掌柜的性命。 年掌柜不想死。 于是,他去了城南古镇,求到了当年为他大娘子出主意的高人门上。 高人收他一千两银子,但也只能保他半个月不死。 现在,女鬼整天守在他家,数着日子,好把他的性命收走。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等到鸡鸣天亮时,他就得死了。 “天亮就死?”顾白惊讶。 他望了望四周,“女鬼不在这儿吧?” 年掌柜摇头,“放心,她要是来了,们看得见。” 勾子靠近顾白,“咦,这鬼听起来就很恶心。” 年掌柜瞥她一眼,“放心,她丑的只是半边脸,还在她之上。” “嘁。”勾子翻个白眼,“恶心与丑区别很大好不。” “大吗?” 顾白觉得勾子已经融会贯通了。 现在他们知道醉酒的年掌柜,为什么不回家了。 回家面对恶鬼等死,那是一种煎熬。 故事讲完了,三人沉默,只有油灯在闪烁。 又饮一杯酒后,年掌柜放下酒杯,自嘲一笑,“这忙,们帮不了吧?” “现在逃,有活命机会没有?”顾白问他。 年掌柜摇头。 判官勾魂索命,他一平常人如何逃得掉。 那顾白他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过,安慰还是要有的,“万一勾子可以把那恶鬼吓跑呢?” 年掌柜知道这是安慰话。 “事已至此,我也坦然了。”他站起身,“在临死之前,我先把我闹下的乱子收拾了。” 他俯身,收拾起书屋。 对于年掌柜的故事,顾白心里五味杂陈,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年掌柜,度过漫漫长夜。 在年掌柜收拾妥当后,顾白又取一坛酒,同年掌柜默默饮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醉了,睡了。 太阳初升时,大街上酒肆茶楼开了门,摊子也摆上,吆喝声不断,一下子热闹起来。 街外的喧哗传到书屋内。 顾白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望了望外面,“天亮了。” 他踢勾子一脚,“该做生意了。” 勾子躺在席子上,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又迷迷糊糊的躺下去。 顾白刚要再给她一脚,见到了趴在对面的年掌柜。 “老年,老年,死了没有。”他踢年掌柜。 “嗯?”年掌柜含糊的应一声。 顾白清醒几分,“哎,逗我们玩儿呢,不死怎么还活着呢,难道诈尸了?” “什么?”年掌柜抬起头。 “怎么还活着呢?” 年掌柜登时清醒了。 他扫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敢置信,“我,我还活着?” 他问顾白,“为,为什么?” 顾白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不是骗我们的吧?” “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年掌柜反问。 “那就是…”顾白扭头看勾子。 他踢勾子一脚,“恶鬼不会真被吓的不敢来了吧?” 那以后,勾魂索命的鬼差是不是也不敢来? 顾白想不到勾子真的辟邪。 勾子莫名其妙。 啪啪啪! 正在三个人面面相觑时,书屋外响起敲门声。 “顾掌柜,顾掌柜。” 听声音,似乎是酒垆的徐娘。 “来了。” 顾白站起身向店门走去。 “年掌柜在不在?”徐娘着急地问。 “在,怎么了?”顾白把门打开。 徐娘推门而进,顾不上欣赏顾白的脸。 她冲年掌柜喊,“年掌柜,快走,家小娘在城隍庙呢。” 年掌柜一脸懵,“她去城隍庙干…坏了!” 年掌柜脸色大变,顾不上整理衣衫,夺门而出,朝北面奔去。 徐娘这才顾上理顾白,“顾掌柜,昨晚干什么了,都有黑眼圈了,要不阿姊陪补个觉?” “咳咳。”顾白被呛住了。 徐娘现在越来越多情了。 “不,不用了,我去看看年掌柜。”顾白匆匆忙忙离开。 “等等我。”徐娘也跟上。 勾子望着她的背影,“徐娘越来越花痴了,不过这样也好,公子没洗过的袜子有销路了。” 城隍庙在街北尽头,一片空地上。 这座城隍庙平日里很少有人光顾,只有在逢年过节或庙会时,香火才旺盛。 但这时,城隍庙外围了许多人。 街坊邻居都在。 顾白来到城隍庙前时,年掌柜已经冲了进去。 “不!” 不时,庙里响起了年掌柜撕心裂肺的哭喊。 “让一让,让一让。” 顾白艰难地推开街坊邻居,挤进城隍庙。 在城隍庙的大殿上,年掌柜坐在地上,把一小娘子抱在怀里,涕泪纵横。 在城隍庙的香案上,插着四根香,此时将要燃尽。 答案呼之欲出: 年掌柜之所以没死,是他新娶的娘子,把自己的命又借给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年掌柜吼着。 小娘子尚有一口气在。 她摸了摸年掌柜的脸,语气断断续续,“因,因为喜欢呀。” 春堂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 若一日不思量,攒眉千度。 小娘子的眉眼含笑,十分漂亮。 她一身红妆,犹如在洞房花烛夜,此时在是城隍庙内灿烂的绽放。 她深情凝视着年掌柜,“,是这个世上,唯,唯一对我好的人。” 若必须有一个人去死,她希望是她自己。 顾白望着年掌柜。 奇了怪了,年掌柜一无才华,二无样貌,何德何能,居然让两个女人甘愿为他赴死。 他顾白已经俊的惊天地,泣鬼神,让人如痴如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也没这把握。 邪门,太邪门了。 街坊邻居见丑避让,勾子轻松走进来,站在顾白身边,望见这一幕也呆住了。 “我,我许下的条件是,希望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她整理年掌柜的衣领,“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恶鬼来缠她的心上人。 纵然是阴司判官,也得保佑他平安,护他寿终正寝。 这一切,值得。 小娘子最后朝年掌柜一笑,昙花一现,手从领口垂下去。 年掌柜已经泣不成声。 第十七章 情不知所起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顾白从城隍庙出来。 徐娘跟在他身后,勾子一脸疑惑地落在最后面。 众人唏嘘不已。 “公子,小娘为什么要代替年掌柜去死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勾子,追上来问顾白。 在她看来,年掌柜是一个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人,不应该有人喜欢才对。 “傻丫头,因为喜欢呀。” 徐娘说这话时,目光盯着顾白,“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他做所有让他高兴的事。” 勾子瞪大了双眼,“哪怕死?” “哪怕死。”徐娘温柔的双眼盯着顾白。 “可,可为什么呀?”勾子不明白。 “没有为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徐娘说这话时,身子贴近顾白。 “咦,这情也太可怕了,居然会把人迷惑到替死的地步。”勾子打个哆嗦。 她看着顾白,“公子,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对女人敬而远之了。” 她又打一哆嗦,“咦,都失去自我了,太可怕。” 顾白后退一步,躲开徐娘,“现在知道也不晚,这情毒可是没解药的。” 正想趁这机会拉近一下关系的徐娘脸上笑容一僵。 “咳咳。” 她觉得有义务掰正他们的观念。 “话不能这样说。哀莫大于心死,心因情而活,情之一字,对人最重要。” 她回头先纠正勾子。 “再说这情,但凡为人,一定逃不掉。因为让陷进去的不止有男女之情,还有友情,主仆之情。所以面对情,应该面对它,享受它…”这话说着,徐娘又对顾白深情款款了。 “主仆之情?”勾子嘀咕。 “对,就像和家公子。” 徐娘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万一家公子常病不起,是不是会精心伺候着,恨不得替他生病?这就是主仆之情。” “嘁!” 勾子翻个白眼,“整天说我丑,还让我伺候他?让他在床上自生自灭吧。” 到时候,公子不能外出做事,她勾子虽还是仆人,但书屋就是她勾子说了算。 “到时候,我左手蒸羊羔,右手蒸熊掌,嘴里叼着蒸鹿尾儿,我脚下踩着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我啃一口丢一只,到时候,整个余杭城的乞丐都靠我养活!” 勾子说着,仿佛成了真,陷入幻想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停,停!报菜名呢。” 顾白打断她,恶狠狠地说:“我要是卧病在床,我先把卖了,就卖到青楼。” “嘁,想卖,人家要不要呢。”勾子得意,“影响人家生意。” “那我把卖到别人家当丫鬟。” 勾子嚣张,“嘁,当谁都是傻子?” “我…” 勾子这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招数,顾白还真无话可说。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顾白。 他们去摘星楼时,万一摘星楼的人不透露飞天鼠雇主信息,他可以让勾子站在青楼门口。 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见他们把话题拉远了,徐娘试图拉回来,“所以说,情之一字…” “避如蛇蝎,不可招惹。”顾白接上。 “嗯。”勾子郑重其事的点头。 太可怕了,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居然心甘情愿别人去死。 “们…” 徐娘站住,目送他们主仆二人向前走。 顾白的话顺风传到耳边,“勾子,不用怕,太丑,这情之一字与没关系。” 勾子不甘示弱,“什么时候卧病在床?” 徐娘扶额,这怎么就说不明白了? 怪年掌柜,不知道给两个娘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她们甘愿把寿命借给他。 现在可好,这主仆二人被吓坏了。 徐娘望着顾白的身影,舔了舔嘴唇,她是真馋他的身子。 …… 顾白回到书屋,草草用过早饭后便伏案抄书。 现在他手头还有一些活儿,多是老顾客的。 他们等顾白从山上下来,等了一个多月,顾白不能让他们再等了。 特别是小翠小姐的诗集,今天就要,顾白得抓紧了。 至于摘星楼,顾白等入夜后再去。 青楼在入夜后会繁忙起来,许多姑娘都会有客人,顾白那时去,纠缠的人会少很多。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磨墨的勾子问顾白,中午吃什么。 “鱼姥姥的鱼。”顾白头也不抬。 鱼姥姥的鱼同五嫂的鱼肴各有千秋,都是顾白喜爱的。 昨日已经尝过五嫂的了,现在应当尝鱼姥姥的。 勾子答应一声,提着篮子出去了,书屋内只剩下顾白一个人在抄书。 毛笔的笔尖在划过。 刷刷。 在寂静的书屋中,轻柔而悦耳,让顾白下笔也快许多。 起初,顾白以为这是他笔尖划过的声音。 等他笔停了以后,书屋内居然还有刷刷的声音。 顾白不由地放下手中笔,起身静听,在听到声音从楼上传来后,他蹑手蹑脚上了楼。 书屋上面一共两层。 一层住人,再上面是阁楼,放一些古书,或一些杂物。 一个多月未归,阁楼上积满了灰尘,昨天回来后,勾子也没来得及打扫阁楼。 顾白轻声上了阁楼,但还是闹出一点儿动静。 登时,刷刷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顾白停住脚步,稍等片刻后,动静又出现了。 顾白快走两步,砰的把门推开,在灰尘弥漫之中,见一个黑色身影在阁楼上。 这身影在听见顾白开门后,吓的身子一缩,转身就逃。 阁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缝隙,这身影奔到那儿,想钻到缝隙中逃出去。 奈何,它的身子太大,根本钻不进去。 这时,顾白已经看清这身影的模样。 它身如兽,大如犬,毛发很长,犹如前世的拖把。 在惊慌中抬头时,顾白看到它有一个大方脸,还有一长长的舌头。 “妖怪?” 顾白把左手纱布缓缓地解开,一步一步向妖怪走过去。 走至中途,顾白停下来。 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妖怪了——垢妖,专以污垢、灰尘为食,无害,也不会为非作歹。 顾白估计是阁楼许久不打扫,把它招惹来了。 在这个世界,有许多良善的妖怪,或在人们身边,就如同狐狸,老鼠一样寻常。 既然无害,顾白也不打扰它。 他把手缠上,又慢慢地退出阁楼。 第十八章 小小白狐爱修行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顾白从阁楼下来时,书屋进来一少女。 她穿一身白衣,打了一把红色油纸伞。 见书屋无人,她呆在靠门处,好奇地扫视着书屋的一切。 在看见书架子上那些书后,她的双眼在冒光。 “好。”顾白从木梯上走下来,“买书,还是抄书?” “买…” 少女扭头,见到顾白后,整个人被迷住了。 她的心在怦怦跳,想不到在书屋,居然能见到这么英俊的人。 等一下,这是人? 这么俊,应该不是吧。 狐妖一族里也没这么英俊的公子。 难道他是狐狸精。 嗯,有道理,娘说,狐妖成为大狐妖,媚可以惑主,面前这位…… 不,不是大狐妖,至少也是狐仙。 想不到在书屋居然能碰见狐仙大人,太令人意外了,难道狐仙大人也喜欢书。 太好了。 顾白不知道这少女的念头已经千转百绕了,他还以为她犯花痴呢。 顾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候太英俊也是一个麻烦。 只要不占他便宜,一切都好说。 “好。”顾白又唤她一声。 “哎?”少女清醒过来,见顾白盯着她。 她忙把伞放下,向顾白拱手:“白小白拜见大人!” 顾白莫名其妙,“大,大人?” 在人们聚集的城镇,白小白不便点明顾白的身份,也不便道明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委婉地提醒他,“在我们圈子里,像您这么英俊的,一般都是大人。” 顾白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在英俊的圈子里,还有这说法? 那看来,他被称呼为一个大人不过分。 想不到这少女年纪轻轻,夸起人来如此不动声色,顾白心甚慰。 他看少女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白…小白是吧?不知道要买什么书?”他指了指书架,示意白小白自己挑。 书屋里的书,分门别类,客人自己找起来很方便。 白小白转一圈,回头问顾白,“大人,我找…嗯…有黄金的书。” “黄,黄金?”顾白乐了,“不瞒说,我也想找这么一本书。” 顾白现在穷得很。 “没有么?”少女望着书架,说好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那有修行的书吗?” 这把顾白难住了。 修行是悟道。 儒家之道,即四书五经六艺,书屋都有,但修行之法,那就只有书院有了。 顾白一一取给她,“悟道的书大都在这儿,但这些书独自参悟,迈入修行很难。” 其实不是很难,而是相当特别的难。 顾白指着自己,“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绝世无双,难得吧?” 白小白惊愕。 她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也太大言不惭了。 顾白继续道:“想独自悟道迈入修行,与长成我这样差不多。” 白小白惊讶,“那么难?” 顾白点头。 “那大人,明悟这些大道了吗?”白小白问。 顾白摇头,“我不用。” 顾白出身商贾,自然进不去书院。 至于独自悟道,迈入修行,顾白曾尝试过。 然而,这些经书他都看得明白,就是没什么用。 久而久之,顾白还是觉得抄书更适合自己。 “这么难?” 白小白挠了挠头, “那还有别的修行可以选吗?” “有。” 顾白又把《金刚经》、《光明经》等佛家典籍翻给她。 接着,顾白又取了《道德经》、《南华经》等道家典籍递给她。 “这些经书是,但想要进入修行,与刚才儒家差不多。” 白小白咽一口唾沫,“还,还有别的吗?” “别的?”顾白摇了摇头,“别的就用不上了。” 世上修行正途大致这么多,余下的就是些歪门邪道,或者妖怪、恶鬼修行。 “怎么样,还修行不?”顾白看着她。 白小白咬了咬牙,“修!” 刚下罢决心,她脸上又很快闪过一丝羞赧,“可,可我身上没,没这么多银子。” 这些套书买下来,价值不菲。 “没关系。”顾白摆手。 作为一个生意人,关键得学会看人下菜碟。 “身上有多少银子?”顾白问。 白小白从袖子里掏出一荷包,荷包里有几粒银锞子。 “足够了。”顾白把银锞子拿过来。 “哎?” 白小白想不到书这么便宜,当即要去搬书。 “虽然夸我英俊,但账还是要明算的。”顾白把她拉回来。 在这个世界,书部手工抄写,而且识字的人不多,会抄书的人相当于技术工种。 因此,一本书很贵。 几粒银锞子也就买一本书,想把所有书带走,不可能。 “我的意思是,这些书租给看,每天可以到店里读这些书。” 至于那几粒银锞子,顾白权当做租书的费用了。 “租书?” 白小白一怔。 她想了想,“也行,那我每天就叨扰了。” “不叨扰。”顾白把银子揣怀里。 他是做生意的,只要有银子,肯定不叨扰,若是夸上他几句英俊,他还很欢迎。 当然,前提是不骚扰他。 既然已经出了银子,白小白也不客气。 她把红色油纸伞竖在旁边,拿了一本《论语》跪坐在书案上读起来。 勾子这时走进来。 她挎着篮子,里面冒出喷鼻的鱼香,在她身后“喵喵”的跟了几只猫。 鱼姥姥的摊子在石桥对面。 因为做鱼要留下许多下水、鱼头等等,她经常把那些东西喂猫。 久而久之,几条街道上的流浪猫都被她收留。 勾子以前经常去鱼姥姥处买鱼,那些猫都跟她混熟了,经常跟过来讨口鱼吃。 “公子,的鱼…” 勾子见到了坐在席子上读书的白小白。 “来客人了?”勾子高兴,他们今天终于开张了。 “妖…” 白小白也看到了勾子,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她及时想到,自己是个妖怪,这才住了口。 饶是如此,白小白还是心有余悸,她见过丑的,但没见过这么丑的。 “嗯,客人。” 顾白顾不上多说,伸手把篮子里的鱼取出来。 “唔,真香。” 顾白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陶醉了。 白小白挺了挺鼻子,暗自咽口水,只可惜她的银子被顾白拿走了。 顾白和勾子一人一条鱼。 在用罢后,顾白把鱼头与鱼骨头找了个盘子装起来,放到书屋门口。 正在书屋外玩耍的几只猫见了,立刻围过来,把鱼头分而食之。 顾白摸了摸他们,站起身,目光穿过小河,烟雨,望着对面鱼姥姥的摊子。 鱼姥姥的背越来越弯了。 第十九章 云雨楼上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目送白小白红纸伞消失在人群中后,勾子关了店门,同顾白出门。 在走过石桥时,他们碰见了准备收摊的鱼姥姥。 顾白帮一把手,把抱桶提回了鱼姥姥的家。 在鱼姥姥家门口,处处可见猫,各色各样的猫都有,不时地上蹿下跳。 从鱼姥姥家出来后,顾白他们往云雨楼走。 云雨楼在西街,他们需走到县衙所在的大街,再折向西行。 “掌柜的,错过了一个长寿的大好机会。” 对水洼迎面而上,不时跳跃的勾子回头看着顾白说。 “什么长寿机会?”顾白莫名其妙。 “借寿哇。” 勾子站住脚步等顾白。 “看小翠姑娘瞅那眼神,若答应和她在一起,她绝对愿意把寿命借给。” “去,本公子是那样的人?” 顾白停住脚步,在路过的饼店买了几个油锅饼子。 他与勾子一人一个,在雨中边走边吃。 在路上店铺上灯时,顾白他们到了烟雨楼。 烟雨楼的生意并没有因为雨而少很多,客人三五成群,纷繁如织,在招呼中进入云雨楼。 顾白心里犯嘀咕,止步不前。 “怎么,公子,怕了?”勾子在旁边幸灾乐祸。 “笑话,我都不怕,我会怕他们?” 顾白一句话顶回去。 “我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 “那是青楼,又不是虎穴,她们还能把吃了不成?” 勾子就不明白了。 顾白叹口气,“不懂,本公子跟不一样,她们还真能把我吃掉。” 然而,又不得不进。 于是,顾白把整洁的衣衫弄乱,绑头发的绳子也解开,淋雨之后遮住半边脸。 这些准备妥当了,他才带着勾子向云雨楼走去。 顾白这身打扮还是有点儿用的。 那些招呼客人的风尘女子见他身着布衣,还凌乱,理也不想理他。 奈何,门前招呼客人的还有一位姥姥。 姥姥年轻时也是做伺候男人勾当的,现在虽然老了,退居二线,但眼光还在。 她那眸子一瞥顾白,登时放出光芒。 勾子以她的丑保证,姥姥双眼冒出的光,居然比楼前挂着的烛灯还明亮。 “哎呦,公子,快请,里面请。” 姥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说着话就来拉顾白。 勾子虽然不情愿,但还得挡上去,谁让她是仆人呢。 “咳咳,我告诉啊,我们公子银子不多。” 她觉得这借口,足够让姥姥对顾白的好感下降三分了。 顾白塌肩,探胸,低头,只负责降低自己气质。 “哈哈,哈哈。” 姥姥大笑,眼里根本没有勾子,“先里面请,怎么能让公子破费呢。” 她绕过勾子,拉着顾白往里面走,“公子若拮据,我手里还有俩糟钱…” 勾子目瞪口呆。 娘咧,看脸的世界她真不懂,居然真的可以当饭吃。 顾白也无奈,他想不到这样也挡不住他的气质,哎,还是太英俊了。 青楼里的姑娘见姥姥拉一人进来,或止不住好奇,或想过来看看,都围过来。 “去,去。” 姥姥挥手,让她们一边去,这是留给自己的。 这倒也省了顾白的麻烦,于是他没多挣扎,领着勾子一起进了云雨楼。 姥姥把他们领进一上房。 顾白刚坐下,姥姥千娇百媚的就要靠过来。 勾子及时挡在他面前。 “哎呦!” 姥姥被吓一跳。 她这才看清勾子的模样,整个人清醒许多。 顾白赶忙开口,“烦请姥姥把鼠儿姑娘请出来。” 勾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姥姥。 姥姥下意识的接了,“哎呦,公子,请鼠儿作什么,她是我们这儿最丑的姑娘,要不姥姥把我们楼里的初云姑娘带过来,我们俩一起伺候?初云姑娘出身梨园,今天刚梳头…” 顾白忙拦住她,“别,咱们先办正事,正事要紧。” “哟。”姥姥痴痴的笑,“上我们云雨楼,这不就是最正的正事?” 勾子看得出来,她十分馋顾白身子。 “鼠儿姑娘,一两银子。”勾子在她耳边大喝。 “鼠…”痴迷的姥姥清醒过来,“一两银子?” 见他们点头,姥姥有点儿遗憾,不过稍纵即逝, 她笑起来,脸上粉簌簌往下落,“那成,们先办那正事,咱们随后再聊这正事。” 她扭着身子出去了。 “聊大爷。”顾白舒一口气。 他对勾子说:“有时候太英俊,也不好。” 勾子翻个白眼。 门外很快传来动静。 “哎呀,姥姥,谁呀,让您这么上心。”一娇媚的声音说。 “进去就知道了。记住了,只许办摘星楼的事,不许干别的。”姥姥警告他。 “我想干,人家也得愿意呀。” 娇媚的人说着,把门推开。 “啊!” 姥姥刚把门关上,就听见有鼠儿姑娘大叫一声。 也不知道因为丑,还是因为英俊被惊到了。 片刻后,鼠儿姑娘安静下来。 她盯着顾白,“我见过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但就没见过您这样英俊的。” 不过,她的眼神清澈,显然也知道顾白找她不会干旁的事。 她又看着勾子,“谢谢,让我有了在青楼待下去的信心。” “大爷!”勾子怒竖中指。 鼠儿姑娘把腿一翘,“说吧,想偷谁,抢谁,杀谁?” 她瞥勾子一眼,“看在的面子上,我做主,银子少收两成。” 勾子这才把中指收回去。 顾白奇怪地看着她,“就是摘星楼?” 他以为楼中藏楼,另有玄机呢。 “我是摘星楼,别人也是摘星楼,任何地方都可以是摘星楼。”鼠儿姑娘神秘一笑。 “那在烟雨楼…也接客?” “当然。不过,也看到我的样子了,靠接客,我得饿死,所以得兼个职。” 顾白和勾子对视一眼。 这也行? “公子,看鼠儿姑娘都这么努力,还有什么借口不努力?”勾子语重心长。 “一边去。” 顾白不理她。 他看着鼠儿姑娘,“飞天鼠认不认识?” “飞天大盗鼠字辈的都在我这儿接活儿,当然认识,怎么了?” 鼠儿姑娘戒备的看着顾白,“是官府的人?” 不等顾白回答,她又否定了。 “不会,若是官府的人,这会儿早被送到某个富贵人家床榻上了。” 顾白现在又有了一个不当官的理由。 第二十章 夺路而逃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既然不是官府的人,那就是被飞天鼠盗走东西的倒霉鬼了。 “哦,我明白了。” 鼠儿姑娘轻笑,“想找回被盗的东西?” 她摇头,“对不住,摘星楼有摘星楼的规矩,我们是专业的,所以概不退赃。” “我不追赃,事实上,飞天鼠在昨天晚上就被抓住送到衙门了,我想知道的是,谁在摘星楼发布的任务,让飞天鼠去偷我的东西。”顾白也不绕圈子。 鼠儿姑娘对于飞天鼠被抓,毫不在意。 他们摘星楼就是一平台,平台从来不顾贼的死活。 至于雇主… 鼠儿姑娘摇头,“恕难奉告,我们有我们的规矩,我们是专业的。” 顾白早有预料,“我可以出银子。” 她还是摇头,依旧是那句话。 “我们是专业的。”这次,顾白同勾子一起帮她说出来。 鼠儿姑娘笑,“既然两位知道,又何必为难我呢?” “就不怕,我们把这贼窝上报给府衙?” 顾白盯着她。 软的不成,他准备来硬的。 鼠儿姑娘乐了,“尽管去告,一个我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摘星楼会站起来。” “而且,公子莫忘了…” 鼠儿姑娘盯着顾白,“我兼任摘星楼的活儿,也就是说…” “是个临时工。”顾白明白了。 纵然把这鼠儿姑娘抓起来,也无济于事,因为她被放在前面,本来就做好了顶罪的准备。 “啧啧。” 顾白决定挑拨一下,“既然知道自己是替罪羔羊,为什么还为他们卖命?” 鼠儿指着自己的脸,“沦落风尘,命不由己,我又这副模样,仅靠伺候男人,如何活得下去?” 若非摘星楼相助,鼠儿估计自己早被姥姥卖给别人当奴隶,或者卖入暗巷了。 暗巷是伺候那些穷苦人的,譬如水手,渔家,苦力等等。 进入暗巷的人得没日没夜的接客,十有八九撑不过一年,便染病身亡。 顾白无奈,看来硬的也不成。 正在他苦思良策时,鼠儿姑娘一笑,“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顾白看她。 鼠儿姑娘看着顾白,眼神之中是贪婪。 她挑下眉头,是媚意,“今晚留下来,好好地伺候我。” 平日里都是她伺候人。 现在让这么英俊的人伺候自己,不说那是多大的享受,单传出去,也让她扬眉吐气。 到时候,云雨楼里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得羡慕嫉妒恨。 “咦,真敢想。” 顾白想着都觉得恶心。 “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太会做梦了。”勾子也忍不住说。 鼠儿姑娘翻个白眼,“大家同是癞蛤蟆,相煎何太急?” “嘁。”勾子不屑,“才是蛤蟆呢,我是青蛙。” 鼠儿不与她争。 “既然们不答应,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她站起身子,望着顾白,“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见她要往外走,顾白把她喊住。 “既然们摘星楼是专业的,那好,我有任务需要委托给们。” 鼠儿姑娘转过身,“什么任务?” “帮我偷一样东西,就偷雇佣飞天鼠的雇主的,一样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顾白看着鼠儿姑娘,“我这任务,不坏们规矩吧?” 勾子诧异的看着顾白,心说公子可真是个机灵鬼,这脱裤子放屁的法子也想得出来。 鼠儿姑娘乐了。 她坐回来。 “这任务,与直接让我把雇主身份告诉有什么区别?摘星楼不会这样做生意。” “什么意思?难道一旦成为雇主,们以后就不偷他东西了?” “当然不是。”鼠儿姑娘摇头。 在摘星楼发布任务,必须有明确的目标身份信息,以及要被偷东西的详细信息。 “这任务内容在这两方面都太笼统了。” 这主意不成,顾白并不气馁,因为他还有别的办法。 “那这样,我的任务改为把摘星楼中飞天鼠雇主的信息盗出来。” “呃。” 顾白此言一出,勾子和鼠儿姑娘愣住了。 勾子向顾白竖起大拇指。 “公子,这主意,也就您能想出来。” 顾白得意,“这样一来,任务目标,以及要偷的的东西,信息都足够明确。” 他问鼠儿姑娘,“这下可以发布任务了吧?别告诉我们不接,别忘了,们摘星楼…” 顾白和勾子异口同声:“是专业的。” 鼠儿姑娘沉吟半晌,斟酌半天。 不得不说,顾白还真是抓住了他们摘星楼的漏洞,以至于鼠儿姑娘不得不点头。 “但是…” 鼠儿姑娘提醒他,“有没有人敢接这任务,我就不知道了。” 本来还高兴的勾子和顾白,登时有点儿不太乐观。 想想也是,贼盗摘星楼,这就和前世在某平台写东西骂某平台一样,会被封杀的。 纵然不被封杀,贼估计也不敢去摘星楼领取佣金。 见他们不再笑,鼠儿姑娘乐了,“所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 她向顾白眨下眼,“考虑考虑?” 鼠儿姑娘开门出去了。 “大爷的。”顾白拍下桌子。 长的太英俊也是一个麻烦,居然这样被拿捏住了。 他叹口气,“勾子,我羡慕啊。” “哎?”勾子莫名其妙。 “至少,永远不会面对卖不卖身这个没节操的问题。” “大爷。”勾子回敬一句。 他们安静片刻,勾子疑惑地看着顾白,“咱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顾白也看着她,也觉得有什么被也遗忘了。 “来来,初云,也别哭哭啼啼。今儿姥姥给找了位公子,俊的没话说,绝对让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梳头接客。”姥姥说到这儿,“哈哈哈”,大笑三声。 顾白一哆嗦,登时明白遗忘什么了。 他与勾子对视一眼,起身推门,夺路而逃,头也不回。 “哎,公子…” 姥姥试图拦顾白,却拦了个空气,眼睁睁的看着顾白消失。 姥姥跺下脚,回头要与初云说话,见她呆呆地望着顾白消失的方向。 “呼呼。” 顾白坐在云雨楼对面的茶馆,气喘吁吁。 “想不到啊,我顾白居然能完好无损的从那里面出来。” 顾白直起身,向天空拱手,“感谢诸天神佛夫子保佑。” “感谢夫子,不如感谢菩萨。”勾子趴在桌子上,也在拼命喘气 第二十一章 翻身做主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顾白饮一口茶。 待气息喘匀了,他问勾子,“知道公子为什么守身如玉吗?” “知道,前世一定是个丑的,谁也看不上。现在变英俊了,有了报复心理,准备谁也看不上。”勾子脱口而出。 顾白目瞪口呆。 他本来准备来一句,这些人太肤浅,只看中皮囊,或银子,却鲜少看中人的才华。 想不到勾子竟有如此高见。 “咱们现在怎么办?”勾子问顾白。 她觉得,“要不公子还是进去,把眼一闭一睁,这事儿咱们就办成了。” “滚蛋,公子是那样的人?” 勾子叹口气,“那咱们就只能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 “也不尽然。” 顾白放下茶杯。 “那位鼠儿姑娘垂涎本公子美色,居然指明这么一条道儿,说明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飞天鼠雇主的信息,她肯定知道。”顾白说。 让不让顾白知道,则在她一念之间。 “但人家不给,能怎么办?”勾子觉得还是没戏。 “也不尽然。” 顾白让勾子贴耳过来,“这鼠儿姑娘,终究还是云雨楼的人。” 既然是云雨楼的人,当然得听姥姥的话。 这些青楼女子多是贱籍,卖身契大多在姥姥手里,生与死也在姥姥一念之间。 “既然还是云雨楼的人,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顾白向勾子挑一下眉头,“明白没?” 勾子恍然,“哦,我明白了,公子准备去陪姥姥…” “陪个香蕉皮。”顾白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不过想到待会儿要用到勾子,顾白只能把语气放的和蔼点儿。 “我问,云雨楼的姥姥最在意的是什么?” 勾子毫不迟疑,“睡?” 顾白让茶馆掌柜上一盘茶果点心。 “要是不好好说话,这茶果点心就别吃了。” 勾子吞下口水,赶忙改正态度,“我知道,是云雨楼的生意。” 顾白点头,“对咯,咱们只要把云雨楼的生意搅黄了,姥姥肯定着急。” 到时候再以此为要挟,让姥姥去逼着鼠儿姑娘把雇主信息说出来。 “这计策怎么样?” 勾子点头,“相当的不错。” 她向顾白竖起大拇指,“公子,在缺德这方面,从来不让我失望。” 啪! 顾白敲下她的头,“怎么说公子呢?” 勾子干笑,手把茶果点心拉到自己面前,“那公子,准备怎么搅黄云雨楼的生意?” “不是我,是。”顾白指着勾子。 “哎?” “去门口帮他们拉客去。” “这…这…” 勾子整个人懵了,还有这操作? “愣着干什么,去呀。” 顾白赶她去,顺便把一盘茶果点心塞给她,“边吃边招呼。” 勾子不愿意去,徒劳的挣扎着,“凭,凭什么让我去,为什么不去?” “我要是去了,这云雨楼客就要满了。” 顾白催勾子赶紧去。 “那,万一我要是被人打了…” 勾子看着顾白。 “咱们更有机会讹上云雨楼了。”顾白让勾子放心,“再说,我还在旁边盯着呢。” 顾白把缠在左手上的白布缓缓解下来。 有顾白左手在,勾子很放心,但条件还得谈。 “事成之后,一个月之内,当主子,我当仆人。” “成交。”顾白答应了。 勾子高高兴兴去了。 奴隶有朝一日能翻身做主人,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在云雨楼前,昏暗中,细雨下, 有客人上门,云雨楼门前的姑娘刚要上前招呼,勾子先一步跑上去。 “公子,来云雨楼玩呀。”勾子笑。 “鬼呀。” “什么东西。” “啊啊。” 片刻之间,云雨楼如织的人流被斩断了,留出一片空白,出现诡异的安静。 “干什么!” 那些招呼客人的姑娘不高兴了。 勾子回头向她们一笑,吓的这几个姑娘退后几步,不敢靠近勾子,深怕沾惹上勾子的晦气。 见客人不再上门,姥姥不干了。 她出门一看,“嘿,是这个小丫头片子。” 她走过去,“想干什么?” 她不忘左右张望,“们家公子呢?” 勾子果断把顾白卖了。 “在对面。我们公子说了,们鼠儿姑娘若不说,他就搅黄们的生意。” 姥姥还想把顾白拉回来呢,“有什么事不能说?等着,我回去问问。” 她匆匆的进了云雨楼。 不一会儿,姥姥出来了。 “咳咳,我觉着鼠儿的主意不错,只要们公子答应那交换条件,她指定说。” 她不忘风情一笑,“当然,现在鼠儿一个人,换成两个人了。” 勾子知道顾白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那就没得谈了。”她回头,继续招呼过路的客人。 见客人被勾子吓跑了,姥姥身后的健仆走上前,“姥姥,把她赶走?” 姥姥摇了摇头。 她向对面站在屋檐下的顾白微微一笑,招手让门口的姑娘们下来,站到勾子身后。 她又悄声指点姑娘们一番。 顾白不知她何意,静观其变。 又有客人上门。 “客官,来玩啊。”勾子喊。 她这一嗓门出去,根本不像是拉客,倒像是赶客的。 客人见到勾子的样貌后又被吓一跳,转身要走。 正在这时,勾子身后的那排姑娘,娇滴滴的一挥手帕,“客官,来呀。” 她们还摆出妩媚至极的神态。 客人站住了。 他的目光在勾子和身后的姑娘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些姑娘身上。 她们居然格外的诱人。 就如同雨洗后的青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撩人的气质。 客人顿时有了兴致,急不可耐的绕过勾子,跟着青楼的姑娘进了云雨楼。 后面的客人也是如此。 一时间,客人再次多起来,而且兴致颇浓,最后,甚至鼠儿姑娘也百天难遇的接到了客。 姥姥笑的合不拢嘴。 她朝向顾白招手,见顾白不过来,她喊道:“公子,来呀,不吃,就给商量个生意。” 勾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生意?” 姥姥勾了勾她下巴,“说呢?我突然发现丑也有丑的好处,…” 姥姥话说半截,勾子夺路而逃。 娘咧,居然有青楼要她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顾白一直以来的威胁要有用了。 顾白在远处看,见云雨楼客人不断,也知道计策无用,于是也踏出了屋檐。 姥姥朝他喊,“公子,这奴婢我要了,要不,用想要的信息,咱们换一下?” 顾白一愣,明白勾子为什么逃了。 第二十二章 水仙殿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顾白追上勾子。 “勾子,放心,公子不会卖的。” 勾子:“我这是高兴,至少证明本姑娘还是有用处的。” “这用处还不如给我磨墨呢。” 至少磨墨还有一点儿技巧在其中。 “也对。”勾子点头,“我虽然可以用脸吃饭,但用才华吃饭也不错。” “行,脸皮大有长进。” 勾子得意,“那是公子教导有方。” 俩人半揶揄半吹捧着,往回走。 “公子,现在雇主的身份打探不出来,咱们怎么办?”玩笑之后,勾子问顾白。 顾白也犯难。 但他们今晚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我们知道,鼠儿姑娘手中有他的信息。” 鼠儿姑娘作为摘星楼在云雨楼的人,也一定有账簿,不然不好向摘星楼交差。 “所以,现在我们只要想办法把鼠儿手中的账簿搞到手就可以了。” “那公子,要不要用一下的美男计?” “去,费那事儿作甚,咱们也雇一个贼不就成了?”顾白说。 勾子站住脚步,“不是,公子,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为什么还让我去楼前招呼客人?” 顾白很无辜,“我这不是也是刚想出来。” 勾子将信将疑。 不过,在路过一卤煮摊子时,俩人一人一份,勾子登时把这些抛之脑后了。 用过饭后,俩人继续慢悠悠的往回走。 “那肠子真不错,软烂肥香。” “肺头也行,细腻,还有那豆腐,鲜嫩入味。” “香而不腥,这卤煮绝了。” 顾白让勾子记下来,“以后咱们隔十天,不成,五天,来吃一次。” “好。”勾子点头。 她也在回味,“那宝盖儿才绝呢,吃起来有弹性又有嚼头,下酒真不错。” 他们相互评价着,回味着,最后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肚子。 “我怎么觉得有点饿了。”勾子说。 “那咱们回去在吃一顿?”顾白提议。 勾子点头。 于是俩人转过身,又向卤煮的地方走去。 下雨天,夜还深,街上行人稀少,酒鬼也遇不见几个。 在走过一座石桥后,顾白迎面见一书生走过来,他打着一把油纸伞,不时对着旁边说话。 让勾子贴近顾白的是,这书生旁边空无一人。 三人错身而过,书生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什么,家父已然成仙?”书生疑惑,“整天睡女人,也,也能成仙?”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留下顾白和勾子面面相觑。 “这人有病吧,和空气说话。”勾子说。 顾白点头,“还睡女人成仙,照这样说,我要是放开了,早成神了。” 卤煮的摊子不远了。 噗通! 他们转过身,刚要走过去,忽听身后传来落水的声音。 俩人回头,见拱形桥上已经失去了方才书生的身影。 “我去。” 顾白扭头跑上石桥,低头一看,见那书生在水里也不呼喊,只是本能挣扎一下然后钻向水里。 虽然是个有病的,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顾白把长衣丢给勾子,翻身跃下石桥,如一条鱼,钻向那书生,从后面抓住他。 说来也怪,那书生在水里不挣扎,被顾白抓住后,反而剧烈的挣扎起来。 顾白差一点被他连累,拖到水里去。 “大爷。” 顾白咒骂一句,把左手上缠着的白布解下来一段,缠住书生的手。 这一切妥当后,他浮出水面,试图把书生拖向最近的码头。 “公子,小心。”勾子在桥上喊。 顾白不明所以,回头正要看勾子,脚下一沉,人直接被抓到水下。 “日。” 顾白只觉脚脖上被人用手抓住了。 他登时明白,他这是遇见水鬼了。 幸好,顾白水性不错,临危不乱。 他记得一本书抄上曾写过一对付水鬼的法子——河水鬼最畏“嚣”字。 顾白以手为笔,迅速在水中划过一“嚣”,同时脚下一蹬。 不知嚣字有用,还是顾白的一蹬挣脱了。 总之,顾白鱼一般冒出水面。 他畅快地呼吸一口气,把浊气吐尽。 与此同时,他瞥见桥下有一团阴影向他袭过来。 勾子再道一声小心。 顾白也不敢托大,迅速解着左手上的白布。 他的左手,一剑斩妖怪,亦可斩阎罗。 不过,顾白今天的左手是无用武之地了——在阴影快靠近顾白时,旁边也钻出一道阴影。 两者缠斗在一起,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水花。 那书生此时有了动静,他惊讶地望着缠斗的阴影:“爹!真的是!” 他试图向缠斗的水花游过去,被顾白拉住了。 “爹还真成仙了?”顾白惊讶。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拖着书生迅速地游到码头。 待把书生拖上岸后,啪啪,顾白先给他几巴掌,让他清醒一下。 石桥下的水花很快也平复,不知谁赢了谁。 顾白喘着粗气,忙把身上的衣服拧干。 书生的面容渐渐恢复清明,有了惊慌的神色,不再麻木。 他往着水面,心有余悸。 在码头上坐了片刻,惊魂安定后,书生方起身,向顾白拱手:“多,多谢公子相救。” 顾白摆了摆手。 他要早知道这里面还有水鬼,肯定不会管这书生。 “这…什么情况?”顾白问。 这也不像是他爹成仙的样子啊。 书生望一眼河面,心有余悸地说:“我,我与同窗约好今晚去快活楼玩。” 他刚出门赴约,就碰见一个黑衣人向他拱手问好。 黑衣人说他父亲成了仙,今日做客水仙殿,烦请他过去一叙思念之情。 书生不知为何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他。 黑衣人吩咐他回去多取些银子,以便孝敬他父亲,他也答应了。 书生取银子后同黑衣人出了门,一直走到了石桥上。 刚才,他见水面上有一座宫殿,金碧辉煌,还有几个艳丽的女子在殿中翩翩起舞。 他父亲正在其中。 黑衣人说他父亲等他久了,让他快点下去。 于是,书生二话不说,翻越石桥,跳下水面。 至于顾白救他时的挣扎。 “我正往水仙殿走,忽觉身子被拉住了,回头一看,一青皮鱼妖睁开大口好像要吃我。” 于是,书生剧烈地挣扎起来。 等黑衣人去收拾青皮鱼妖(顾白)时,书生父亲出现在另一边,朝他喊:“快逃,他是水鬼!” 接着,他父亲就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了。 说到此处,书生又向顾白拱手:“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第二十三章 西樵书院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什么恩不恩的。”顾白摆手。 勾子跑过来,把长衣递给顾白。 “就是,心里要是过意不去,请我们吃顿饭就成了。” “这小奴,不知做好事不求回报?”顾白把长衣披上,瞪勾子一眼。 他回头对书生说,“不用太贵,前面卤煮就不错。” “啊?” 书生被他们一唱一和搞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哦,好,成…” “不过”,他看着二人,“卤煮是不是太寒酸了,要不,咱们去快活楼?” 快活楼是余杭城内最大的酒楼,饭菜色香味俱,登楼者非富即贵。 若是往日,顾白还真就答应去快活楼了。 但现在顾白不想,他们的馋虫现在卤煮上。 “就卤煮。” 顾白说的斩金截铁。 “行吧。” 书生最后不舍的看河面一眼,跟着顾白又上了石桥。 勾子这时靠近顾白,“公子,说这水仙殿,同老王要查的水仙是不是同一回事?” 顾白点头,有这个可能。 但要说这水鬼就是水仙,顾白觉得太扯了。 法海领着百八十人,在一夜时间消失,而这鬼连顾白都能击退,不可能是他做的。 据法海的占卜书上记载,在溺毙一人后,在河边行某种占卜之法,可得水仙指点。 想来水仙手下应该有许多溺死的水鬼才是。 方才这水鬼,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那要不要告诉老王?”勾子问。 “明日告诉他一声吧,不过…”顾白不认为王守义能查出什么。 幽冥之事,过于虚幻,王守义是捕头,不是镇妖司的人,寻常手段很难查出有用的线索。 当然,这消息也不是毫无价值。 至少他们知道了水仙殿。 顾白他们到卤煮摊的时候,摊主正要收摊——因为是雨天,客人很少。 好在,摊主准备的食材够多。 见顾白他们财大气粗的要包圆,摊主乐不可支,忙把已经收起来的摊再支开。 “今儿有人付账,勾子,放开了吃。” 顾白挥手就让摊主来两大碗。 勾子也不落后,三大碗先摆在面前。 至于书生,他看一眼摊子,见卤煮里煮的肠、肺看起来过于异样,不由地皱起眉头。 他出入的都是快活楼,这些下水让他不敢恭维,总觉得吃下去不大干净。 顾白和勾子二人顾不上招呼他。 他们甩开膀子,呼呼的吹着热气吃,汁儿在口齿间横流。 顾白吞下一碗后,“呼,爽!” 他让摊主再来一碗,回头一看,见书生盯着他们,蠢蠢欲动。 “怎么不来点儿?”顾白问他。 “尝尝,特好吃。”顾白极力邀请他。 书生喉头蠕动一下。 他本来心中顾虑很大,但见顾白和勾子那狼吞虎咽的样,食指不由地大动。 尤其是顾白,长的风流潇洒,风度翩翩,温软如玉。 这么一位谦谦公子居然毫不避讳,他就更没有避讳的理由了。 于是书生小心翼翼地说,“那,那我来,来点儿?” “来点儿!” 顾白招呼摊主,为书生盛上。 不一会儿,俩人狼吐虎咽变作三个人。 在幽暗灯光下,摊子里冒出来的热气,飘到雨幕中,格外的暖和。 “呼,好吃,这也太好吃了。” 书生招呼摊主再来一碗。 他浑身湿透的身子,此刻在卤煮的滋润下,变的不再那么冷。 “好吃吧。”顾白得意,“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摊子。” “嗯嗯。” 勾子点头。 “我们公子对吃最讲究了,这话能从他嘴里吐出来,说明真的很好吃。” 书生好奇,“公子对吃的很讲究?” “那是。” 顾白得意,“不是我自夸,整个余杭城,没我不知道的美食。” “那快活楼…” 书生刚开口,顾白打断他,招呼道:“来,快吃,快吃。” 勾子瞥书生一眼,“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觉得我们公子是吃得起快活楼的人?” “就话多。” 顾白把勾子的头往碗里摁,让她快吃。 书生挠了挠头,忙把这话题掠过,闲聊起了顾白的营生。 顾白对此倒不避讳,直言相告自己是抄书的。 他还把店址告诉了书生,“那些同窗好友有要读书的,记着去找我。” “一定,一定。”书生答应着,却有点儿底气不足。 书生很快也自报家门。 他姓李,名浮游,现在余杭城唯一的书院——西樵书院读书。 顾白点下头。 在书院读书的人非富即贵。 这书生还起名李浮游,这不是告诉他很富有嘛? 顾白当下再不顾及,招呼摊主继续上。 一直把摊主食材吃完,俩人吃了个肚圆后,他们才向李浮游告辞。 他们打着油纸伞,慢悠悠的往回挪,不时地打一饱嗝。 此时,夜已深。 路上一个人也不见,只有细雨落下的声音。 俩人闲聊,打趣着,在快到书屋时。 喵。 一只猫忽然从身边树上落来,把嘴里叼着的东西放下后,朝顾白叫一声。 这只猫一身黑毛,顾白白天喂过,认得它是鱼姥姥家的猫。 “老黑,大半夜的,在这儿干什么?”顾白问。 黑猫不答,而是向顾白身后叫几声。 顾白和勾子不约而同的回头。 他们的身后空空如也,不见任何人。 俩人回过头。 “啊!” 勾子被吓的往后退,而顾白后退的更快。 在他们面前,一步之遥,方才黑猫站着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影。 “喊什么,小小年纪,胆子这么小。”人影颤巍巍地抬起头。 她声音沙哑,透着沧桑,还有一股子的邪性。 不过,顾白和勾子听到这个声音,心放下来。 “哎呦,鱼姥姥,吓死我了。”勾子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喵。 黑猫从鱼姥姥腿后面钻出来,似乎在嘲笑勾子的胆小。 “姥姥,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顾白问。 “收鱼。” 鱼姥姥说罢,弯腰把脚下的一条鱼捡起来,丢到一旁的抱桶里。 顾白探头看了一眼,抱桶里不时溅起水花,显然有很多鱼。 “大半夜的出来捞鱼?”顾白疑惑。 余杭城富饶,任意捡一条小河,都可以捞上来许多条鱼。 因此,鱼姥姥从河里捞鱼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时辰捞鱼。 不说夜里水鬼格外活跃,单说河堤湿滑,就不应该在夜里来捞鱼。 第二十四章 上香 ..co,最快更新有妖气书屋最新章节! 二十四章 鱼姥姥不答。 她只是把抱桶往顾白身前移,“今天捞了不少新鲜小鱼。” 鱼姥姥一开口,顾白就知道鱼姥姥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顾白吞下口水,“我包圆了,姥姥,记着啊,我包圆了,千万卖给别人。” 鱼姥姥说的新鲜小鱼齐整的一指长。 用手一掐,肚肠就会挤出来,再用指甲刮一下鱼鳞,这鱼就收拾妥了。 在入菜时,用油煎透,放入调味红烧,一直烧到骨刺酥烂,撒上芫荽即可出锅。 在吃时,牙齿剔下背脊和肚腹两边肉,用舌头细品,有小鱼独有的鲜美。 下酒尤其爽。 顾白非常喜欢这种小鱼,但凡鱼姥姥有做,顾白必定在抢购者之列。 这种小鱼也只有鱼姥姥做的好吃,别的人做不了。 因为这一指长的小鱼,若无经验,捞上来后,肚子里有一股子的苦味。 只要鱼姥姥自己捞上来的,才又新鲜,又无异味。 奈何鱼姥姥不常做。 现在顾白知道原因了:晚上来捞鱼,当然不常做了。 鱼姥姥若有所思的瞟顾白身后一眼。 “想吃,也得有福分等到明天。” 鱼姥姥抱起抱桶,“小子,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咯。” “什么?”顾白不解。 鱼姥姥也不答,颤巍巍的消失在夜幕中。 被鱼姥姥这么一吓,顾白背后汗毛倒竖,风声鹤唳,觉得黑暗之中处处有妖邪。 “勾,勾子,不怕,公子保护。”顾白拉住勾子。 勾子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怕呢,明明是在怕。” 见她语气里有鄙视,顾白贴着她,“当然不怕了,长的就辟邪。” 他张望着四周。 “本公子不一样,在故事里,像我这么英俊的,不碰见几个女鬼都不好意思叫故事。” “嘁。”勾子不屑。 “知道公子为什么买嘛?”顾白问。 勾子摇头。 “因为我太英俊,太丑,可以中和一下,少招惹一些是非。” 顾白说到这儿摇头,“可惜,已经这么辟邪了,还是掩盖不住本公子的俊气。” 勾子快走几步。 她不想跟他说话了。 顾白忙追上去,“等等我,我还等着辟邪呢。” 在他们身后,黑猫大摇大摆的跟上去。 穿过石桥后,他们回到书屋。 顾白被鱼姥姥刚才的话弄的心里直发毛,因此换了湿衣服后,先点了香。 他在门神处烧上几根。 勾子坐在席子上消食,顺便把跟来的黑猫抱在怀里。 “公子,临时烧香是不是有点儿迟了?” “懂什么,烧香拜神贵在诚,与烧的多少、早晚没关系。” 顾白关上门,在灶王爷处也烧上。 “这神像还是假的,旁人临摹的,不是从寺庙道观求来的,这也叫心诚?” 道观、寺庙里供奉诸神。 自然,世人普遍认为从道观、寺庙里求来的神像,才会真正的保家宅平安。 “心中有神,处处真神,心中无神……神像太真也无用。”顾白依旧强词夺理。 他最后在土地爷和土地婆神像前烧了几根。 勾子十分不明白。 “公子,为什么在家里供土地爷和土地婆的神像?” 一般而言,这两者的神像都被供奉在土地庙。 “嘁,懂什么。”顾白不屑地回答。 如果不经历前世的买房如割肾,也就不会明白顾白对土地爷和土地婆的虔诚。 前世是求神无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当然要好好地供起来。 勾子翻个白眼,“那至少得用供品吧。” 顾白停下来。 他觉得勾子说的有道理。 但他们书屋不开火,自然也无吃食,这大半夜的去哪儿整供品去? 勾子站起来,自告奋勇,“要不,我现在去做一点儿点心?” 顾白拒绝了。 “拉倒吧,做的点心上供,别说诸神保佑了,诸神不来找咱们算账就阿弥陀佛了。” 勾子撇嘴,重新坐下,“那自己想办法。” 顾白环顾一圈,双眼一亮,“我还真有办法。” 顾白走到书架子前,挑了几本书,放在各自神像前。 两位门神放忠臣贤将守国门。 灶王爷前放《大荒食谱》。 至于土地爷和土地婆,顾白放《比翼鸟》,一本讲述异世界陈世美的爱情悲剧。 “书当供品?”勾子瞠目结舌,“这也行?” “有什么不可以,没听人说过,书是精神食粮。” 在他看来,书还是最好的供品。 “那些吃的摆在神像前,中看不中吃。再看我的供品,中看还中用。” 勾子向顾白竖起大拇指。 她现在知道什么叫无理也能搅三分了,顾掌柜就是这样的人。 勾子现在只期望,诸神发怒时,别把她一起带走。 雨渐大,风也渐大。 外面的世界成了吞人的怪兽,发出凄厉的惨叫。 书屋的门窗开始发出呻吟,吱吱呀呀的乱响,就好像有人在拆书屋。 鱼姥姥的话让顾白格外警惕。 他望着四周,招呼勾子把被褥取下来,今天晚上他们依旧在大堂睡觉。 “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避免被妖怪抓走了。”顾白这理由很堂皇。 勾子却知他心中所想,“我看就是想让我帮辟邪。” 顾白把缠着的左手的白布缓缓解下来,“确定?”他看着勾子。 勾子果断地屁颠屁颠的为二人铺床。 勾子心里其实也有点怕,毕竟他们刚遇见水鬼不久。 现在顾白解除自己的封印,让勾子安感倍增,现在顾白不让她陪睡都不成了。 勾子刚把床铺好。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夜晚的安宁。 接着,风裹着雨,噼里啪啦的钻进书屋,往里面倒灌。 “大爷的。” 顾白停止解白布,向门窗走去。 他刚要把门窗关上,忽然,瓢泼的雨水中钻出一人影,直取顾白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 在顾白猝不及防时,一道黑色闪电从顾白面前闪过,直取雨水组成的人影。 这道黑色闪电正是在书屋混吃混喝的黑猫。 人影一撞即碎。 顾白刚要松口气。 砰! 书屋通往后院的门被猛烈地吹开,又钻进几个水做的人形。 门直对着院子里的水井。 “啊!” 勾子大叫,指着水井,不敢置信地说:“鬼,鬼…” 顾白回头一看,只见一披散着长发,身着白衣的女鬼,正缓缓地从井里钻出来。 “我去!” 顾白大喊,“诸位神快显灵啊。”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