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下任老板》 第一章 哪个陈总 尚小书刚踏进陈氏集团总部大厦的大堂，还没来得及去刷工卡，就被新来不久的前台小姑娘叫住，“尚秘书，尚秘书，陈总让您来了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嗓门挺大，引得旁边排队等打卡的同事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尚小书。 陈氏集团总部的上班时间是9点，这会儿是8点50分。距前台四五米地方安装了十台打卡机，每台打卡机前都有人排队。 “哪个陈总？”尚小书驻足问前台小姑娘。 当然，只有她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从上周五下午集团总部开完周会到周日晚上，她已经收到这位陈总N多条信息。当然她都没理，自然也料到今天一上班就得面对这个问题。 等候打卡的旁观者们则明里暗里表现出程度不一的好奇。近些年大老板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在集团大小会议上更是透露出退隐休养的意思，听说准备半年内完成集团公司的股权和机构改革，换言之，就是这半年内安排好接班问题。 那谁会是股权和机构改革的最大受益者呢？下任老板会是谁？这个问题，当然是陈氏集团上下几千名员工目前极为关心的重大问题。 和很多家族企业一样，陈氏集团也有好几个陈总，除了创始人陈二成这个大老板，被统一尊称为“董事长”。主抓生产的副总裁陈三成是陈总，采购部经理陈家宝经常被称为陈总，财务部经理陈家宜偶尔也被称为陈总。还有刚加入公司不久的总助陈家宁，可是大老板的亲生女儿……不说明白哪个陈总，确实让人不太容易搞清楚。 白手起家的陈董事长经过近20年的打拼，奋斗出一个资产近百亿的家居商业帝国，已经多年占据本城首富位置。陈氏集团公司的股权又绝对集中，选择谁做接班人，当然完全是陈董事长说了算。 而尚秘书是在大老板身边待得最久的秘书，据说曾救过大老板的命。她会站队哪个陈总？也是让人好奇。 “陈家宝陈总”，前台小姑娘在回答了尚小书的问话后，有点小紧张，也暗暗懊丧，她觉得自己第一句就应该说清楚，是陈家宝陈总刚刚交代她的这个任务。现在尚秘书会不会觉得她连话都传不清楚？ 她上班第一天，就听行政经理讲过尚秘书的传奇故事。作为陈氏集团仅有的两次劳模称号获得者，尚秘书也曾经是陈氏的前台行政，那时候还是陈氏家居公司，从前台行政做到董事长秘书，从董事长秘书做到子公司总经理，去年又做回董事长秘书。至于为啥从子公司老总做回董事长秘书，行政经理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尚秘书本人申请回来的…… 尚小书对新来的前台小姑娘笑笑，“好的，知道了，谢谢莹莹。” 新来的前台小姑娘是叫王莹莹，她在入职第一天跟着人力资源专员去认识过一圈同事，没想到尚秘书一下就记着了她的名字。 尚秘书果然厉害！ 然后，她又陷入新的忐忑。幸好尚秘书跟她确认了哪位陈总，如果弄错了，陈家宝陈总是不是对她从此就没啥好印象了？她虽然刚入职陈氏一周，已经在公司茶水间、洗手间，捕捉到不少小道消息。据说，公司下一任老板最大可能是，大老板哥哥的儿子陈家宝。大老板哥哥早逝，陈家宝是跟着大老板长大，是他们家下一代里唯一的男丁，极受爷爷奶奶和叔叔们宠爱。 “尚助理，您先过来打卡，打完赶紧上去忙……” 听见这声招呼，王莹莹更加紧张，这是行政总监廖总在招呼尚秘书呢。 三十出头已经扛起啤酒肚的廖总，这会站在一台打卡机前，正冲尚小书招手。估计是上周五的周会上，董事长批评行政部无作为，公司最近劳动纪律松散。大周一，廖总立马亲自来抓考勤。 董事长秘书目前还是归属在行政部，廖总说起来算是尚小书的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的心意不好不领，尚小书跟前面排队的同事连连说不好意思，在廖总和众人的注目下刷了自己的工卡，等打卡机亮起绿灯，显示“正常上班”，又赶紧向廖总道谢，“谢谢廖总”。 廖总摆摆手，满脸微笑地示意她赶紧去忙吧。他还特意扫视一下大堂的同事们，用眼神表示，连董事长秘书每天都乖乖遵守公司的考勤管理制度，还有什么人好意思享受特权呢。 等尚小书离开大堂，走向直通30层的专属电梯。 后面顺便听一耳朵八卦的旁观者们这才互相看看，纷纷做了然状。这尚小书人长的一般，平日里也不声不响的，就是好命，被大老板信任赏识多年，现在又被风度翩翩的陈家宝陈总毫不避讳地紧追，说不定很快就变身陈氏集团下任老板娘了呢。 虽说谁做老板，大部分员工都还是该做事还是得做事。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板是谁，对于管理层还是关系重大的。按国内民营企业传承惯例，创始人要退休，除了很少部分是外聘职业经理人，大部分都是选择子女来接班。陈氏集团的大老板和老板娘只有一个刚20出头的女儿，现在侄子受宠，弟弟和侄女能干。这下任老板是谁，还真存在好几种可能。 而对于尚小书来说，这不过是她普通工作日的一个普通周一而已。早上，尚小书一般是6:30起床，简单收拾一下，7点出门，沿申河跑步一小时。8点左右，回到所住的公寓楼下，在隔壁早餐店随便吃点早餐。早餐要么是豆浆油条，要么是小米粥加水煎包，偶尔才吃点别的。吃饱，回家洗澡刷牙、换衣服，然后步行去上班。 尚小书所住的公寓离她上班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300米左右，但因为隔了一条申河，需要绕路过桥才能实现两岸通行。她上下班就得途经一道桥，两三个路口。路上有两个红绿灯。 上班路上，公司的总部大厦全程可见。这座位于申水城城中心区域的30层大楼，是本地龙头企业陈氏集团自建的总部大厦，也是小城地标性建筑之一。 整个大厦外形很像一个高高的古典式衣柜，据说是陈氏集团大老板陈二成的创意，不忘陈氏集团是从家具制造发家的。1楼是大堂和物业办公室，2—20层出租，20层以上才是陈氏集团总部的办公区。大楼建成投用于五年前。 第二章 职业底线 尚小书端着刚泡好的一杯绿茶，站在位于30层的办公室窗前，一边喝茶一边俯瞰小城晨景，有点儿小感慨。她入职陈氏集团整整八年啦，比这座大楼投用还早了三年。几乎是见证了陈氏集团的高速发展期。 对，她基本可以断定陈氏集团的高速发展期已经过去。陈二成用十年时间把一个小作坊发展成为自产自销的家居公司，再用近十年时间把家居公司发展为集家居设计制造、仓储物流、房地产开发和物业管理的多元化集团，自己也实现从一个山村穷孩子到一城首富的成功变身。 “叮叮叮……”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 尚小书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动。 整个30层2000多平米，都是董事长办公室，分为董事长办公区、休息区，秘书区，会议区和会客区。大老板周六在妻女的陪同下去了北京某医院复查，据说情况不是很好，可能要待一段时间。集团事务暂时由公司几位副总裁负责处理，实在处理不了的再统一汇总给尚小书，由尚小书集中一个时间请示大老板决策，再把意见传达给各个副总裁。 这段时间的总部第30层，除了清洁阿姨，估计大部分时间应该只有尚小书一个人。 现在的陈氏集团，业务进入一个转折期。家居和房地产行业红利期已经过去，继续坚守老本行还是开辟新的蓝海市场或者二者如何兼顾，都需要好好思考。而陈二成的身体不再允许他像过去二十年那样带头拼命。 对于他之前重点培养的两个接班人，尚小书有点儿一言难尽。不知道离开陈二成的陈氏集团会走向何方？ 看来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尚小书的思绪。 脸色不善的陈家宝站在秘书室门口，见尚小书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仍在不紧不慢地喝茶，还摆弄起手机，愈加生气，“尚秘书，越来越牛气冲天了啊，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什么意思？” 这还没完没了？尚小书反问，“请问陈总是什么意思？非工作时间，我有义务回答非工作内容的信息吗？” 自从董事长上个月在公司高管会议上，公开表示要认真考虑股权改革方案。一向以小老板自居的陈家宝，大概终于觉察到自己并非陈氏集团唯一接班人，突然人前人后对尚秘书表现出明显兴趣。周末更是不断发消息打电话，约她私下见面聊聊。 按陈家宝的想象，以他的个人魅力和身份地位，还有追女人的经验，只要他表现一点意思，尚小书还不得立马投怀送抱。他想知道什么，尚小书还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事儿。 结果，这尚小书跟瞎了、聋了一样，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虽然共事也有几年了，直接打交道的时间不多，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比较死板，但真不知道会死板到这个地步。 “现在懒得理你，你马上把你手上的那份股权改革方案复印一份给我，最新的版本。” 陈家宝走过来，压低声音直接命令。想好了，等他接手了陈氏，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毫无眼色的丑八怪给开了。 “我不明白陈总的意思……” 尚小书已经在办公椅上坐下，慢慢按下主机和屏幕开机键，等待电脑开机，压根没看一眼陈家宝。 她没有生气，只觉得好笑，陈家宝这是有多自信，随随便便就来挑战她这个连续多年“集团优秀员工”的职业底线。陈家宝估计以为，尚小书能从一名前台被大老板直接提拔成董事长秘书，接连委以重任，信任这么多年，靠的仅仅是运气。 “你装什么糊涂？我二叔只是说了会调整股权比例，又没有说不会把公司交给我，你觉得，我和我三叔、我姐、我妹，谁接班最有可能？”陈家宝恨恨道。 尚小书不慌不忙，“陈总既然这么肯定，又何必一再为难我？” 还真是油盐不进，陈家宝有点儿气急败坏。他爷爷一直告诉他，作为爷爷唯一的孙子，陈家的一切以后都是他的，自然也包括二叔挣的这份家业。但自从他堂妹陈家宁留学回来也进了陈氏集团，多年不参与公司事务的他二婶宁勿远偶尔回来参加公司高层会议。他才发现，他来接二叔的老板之位，好像也不是那么自然而然。 陈家宝再仔细想想，自从他爸发生意外去世，他妈改嫁，他和姐姐陈家宜虽说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但从小到大的生活开销都是二叔负责承担。他没考上大学，是二叔出钱让他去读个大专。大学毕业，他想进二叔的公司，二叔立马安排他从基础岗位学起。他想进采购部，也很顺利进入，且在原采购经理跳槽后，陈家宝也如愿做了采购经理……但在选择谁接管公司这个问题上，二叔确实从来没有透露过什么，当着爷爷的面，也总是表示陈氏集团是大家的，作为陈家子弟，更应该好好工作，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润。 现在二叔又提出搞什么股权改革，陈家宝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内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他第一时间问了他姐，陈家宜说什么内容她也不知道。他又问他三叔和公司其他几个副总裁，得到的答案不一。二叔那里，他是不敢直接去问，好像显得他多迫不及待一样。本来想从尚小书这里得到点信息，没想到这死女人完全不卖他一点儿面子。 其实，如果不是顾忌办公区到处都有摄像头，陈家宝真想直接给这女人两巴掌，才能解恨，又丑又死板，怪不得三十岁了还没男人要。 陈家宝又放下架子，再一次让尚小书把方案给他看看，看一下就行，依然被拒绝。 “尚小书，你想死是不是？信不信我……” “请陈总注意措辞，我有在录音，省得以后再董事长面前说不清楚”，尚小书指了指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她在陈家宝敲门开口说话前，已经悄悄打开手机里的录音机。 陈家宝一愣，他只想着防范摄像头，一直压低嗓子说话，没想到这丑八怪还录上了音。 他咬牙半晌，恨恨地转身出门，“傻逼”。 第三章 谁怕威胁 陈家宝一走，尚小书就忙着打开OA系统，处理来文和邮件。直到快中午，才拿起手机看看微信，果然有几条未读消息。 工作时间，尚小书很少会打开手机看微信。真有急事要找她，基本都会直接打办公电话或手机。微信上说事的，要么不急，要么是私事，什么时候有空再看就行。 未读消息里有一条是小姨于欣十点多发的，“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提辞职吧，省得卷入是非中……” 有一条是前台王莹莹发的，“尚秘书，午饭需要给您打到办公室吗？” 两条是陈家宝发的，8点55分的那条是，“来了吗？来了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 9点35分的一条是，“尚小书，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 算算时间，这第二条信息，应该是陈家宝从她这里走出后不远就发了。这算威胁吗？ 陈家宝的恼羞成怒，倒是在尚小书的意料之中。被娇惯的孩子，顺风顺水长大，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全世界都应该为他让路。 对于陈家宝的威胁，尚小书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他做不了什么，一般喜欢家里耍横的人，在外面都喜欢以体贴温柔的面目示人。她可是多次听到董事长私下训诫陈家宝，无论喝不喝酒，不许再动手打老婆。 是的，跟尚小书同龄的陈家宝早已结婚生女。陈家宝的老婆叫莫莉，很漂亮个女人，尚小书见过几次。参加他们的婚礼时候见过一次。最近一次是两年前，莫莉抱着两岁多的女儿，来公司找董事长，一见面，不等尚小书退出董事长办公室，就泪如雨下地开始哭诉。 说陈家宝酒后动手打人，她找爷爷奶奶告状，爷爷还问她是不是哪里惹到陈家宝了？她一直知道陈家宝外面很多女人，一直在忍着。让她婚后辞掉工作，在家专职带孩子的，是陈家宝。现在说她一分钱不赚，天天在家吃喝都要伸手要钱的，也是陈家宝…… 但是，有妻有女，一点儿没耽误陈家宝一个接一个地换女朋友。很多人，包括一些陈家人和陈氏集团员工，都还觉得这挺正常。这年头，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没有几个女朋友？何况小陈总还挺帅。 两年没见，尚小书偶尔还会想起莫莉，尤其在陈家宝跟尚小书吐槽后，尚小书对于陈家宝这个名义上的老婆，还蛮挂念，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陈家宝跟尚小书说，他跟莫莉结婚纯粹是遭了莫莉算计，莫莉挺着大肚子找到他爷爷奶奶家，说怀了陈家宝的儿子。陈爷爷和陈奶奶抱重孙心切，立马同意了这门婚事。 陈家宝在讲述往事时候，俊脸上堆满委屈，一双桃花眼很是深沉地直视着尚小书。看得尚小书不由新生同情，忍不住想问，难道莫莉怀的不是陈总的孩子？ 等陈家宝移开目光，尚小书马上又恢复理智。陈家宝的女儿，她也是见过的，跟陈家宝长得跟复制粘贴一样，属于外人一眼就能百分之百确定是亲父女，根本无需DNA证明的那种。 那你委屈个毛？还是因为是女儿，不是儿子？就后悔了结婚。 …… 想至此，尚小书觉得，对于陈家宝的言语威胁，还是需要认真对待一下。即使只是百分之一的风险，还是要用心防范的，何况这个威胁还存在百分之十的可能会赋予行动。 这符合尚小书的为人处世准则，风险第一，收益第二。 想了想，尚小书立马给小姨回复微信，“我决定了，等陈董一回来，就提辞职的事情，今天起回家住。其他不用担心，我刚才一直在忙着处理工作”。 刚发出，小姨的回复几乎瞬间到达，“好啊，要不要下班后我去接你？” “不用，今天不是要出货吗？你忙完早点回家吧，我中午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下午下班后直接打车回去。” 接下来回复王莹莹，“谢谢莹莹，不用了。我中午回宿舍那边吃午饭。” 尚小书现在住的公寓，也是陈氏集团的产业。是陈氏集团下属房产公司开发的住宅，留下十多套未售，用作专为本集团非本地高管准备的宿舍。一人一套，有两室一厅，也有一室一厅。 尚小书一个人，住的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公寓与公司总部大厦隔河相望，上下班极是方便。工作日，除非特别情况，她一般都住在宿舍里。公司有事，随时可以出现在办公室。 如果按公司规定，以尚小书现在董事长秘书的职务，只能算是一般岗位，是没资格住公司的高管宿舍。但尚小书之前做过电商公司的负责人，初创时期，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恨不得一天24小时待在办公室里。为了节约上下班时间，尚小书申请了公司高管宿舍，一住就住下来了…… 等尚小书后来又回到董事长秘书岗位，只是职务发生变动，待遇跟之前担任电商公司负责人时候保持一致，高管宿舍也就继续住下去了。对此，倒是无人提出异议。 中午下班时间是12点，尚小书打算还是走回宿舍，顺便活动一下架在办公桌一上午的双臂。然后小区附近随便吃完面条或米线，就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时间来得及还能休息一会儿，不耽误下午2点上班就行。 结果，等她刚走出总部大厦，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大美女站在一台宝马X5前，也在盯着她看，一副等她等了有一会儿的样子，顿时内心很是无语。 她今天这是要跟陈家人耗上了的节奏啊。 如果说，在尚小书眼中，陈家宝是一个爱耍小聪明爱出风头的纨绔子弟。陈三成作为老板的弟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老黄牛。那陈家宝的亲姐姐陈家宜，算是啥样的人，尚小书就不好给出结论。其实算算时间，她和陈家宜差不多同时间进的陈氏，认识也有七八年了。 还未等尚小书打招呼，陈家宜已经转身坐进驾驶位，同时冲她招手，“快上车。哎，尚小书，你那什么眼神？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正好我今天有时间，就一起午饭吧。走，去吃焖鹅……” 尚小书想拒绝的，如果陈家宜是说请她吃饭。她可以说她回宿舍有点儿事情，或者说她最近减肥，不能吃大餐……但现在陈家宜是说让她请吃饭，她确实也真的欠陈家宜一顿饭，那就不好再拿没空或有事做拒绝的借口了。 那一起吃饭就一起吃饭吧，谁怕谁？ 第四章 只为叙旧 从尚小书上了车，陈家宜再没有主动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不急不慢地出城，一路向郊外驶去。 尚小书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家宜，这副表情跟刚才在公司门口热情招呼她上车的陈经理，可是判若两人啊。 还是尚小书没忍住，“陈经理，不是让我请你吃饭吗？这是要去哪里？” 半晌，陈家宜才回答，“怎么，怕我把你拐卖了？” “……” “放心哈，我们只是一起吃个饭，顺便叙叙旧。” 尚小书想说，哪里有工作日吃个饭还要跑出城的？但看看陈家宜这副明显不是简单要吃顿饭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没出声。 等陈家宜的车进了茶山，沿着盘山公路继续前行，尚小书基本猜出陈家宜这是要带她去哪里，不禁有点儿恍惚。她至少四年没有来过这里了，确切地说，自从获知了陈家宜和丁原好上的消息之后，尚小书再没来过这里。 这家位于茶山深处名叫“胖嫂焖鹅”的农家乐，曾是尚小书每周报到一次的地方。一般是周六或周日，只要不加班，她都会一大早电话胖嫂预约一份焖鹅，然后去爬茶山，上山下山差不多需要四个小时。等到了“胖嫂焖鹅”农庄，正好是午饭时间，直接开吃已经焖得香喷喷的地锅焖鹅。 这个地方还是她刚来申水城，小姨带她来的。两个人点四分之一的鹅，再加上一些豆腐皮、土豆、青菜等一些配菜，刚刚好。 后来，是她带丁原来这里，两个人一起爬山，一起吃焖鹅。 再后来，她又把陈家宜带到这里，有时候两个人一起爬山，一起吃焖鹅。有时候是三个人一起爬山，一起吃二分之一焖鹅。 这是一个有点儿老套的三人故事，至少在不少陈氏集团老员工眼中，就是陈家宜凭借貌美多金撬了丑小鸭尚小书的男朋友，从此尚小书对陈家宜恨之入骨，但碍于生存压力，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继续在陈氏集团讨生活。 看，这个女人不简单吧，连夺男朋友之恨都能忍！很多人在背后嘀咕尚小书的手段时，都会旧事重提，且描述得绘声绘色。这段八卦往事就在陈氏集团内部一茬接一茬地往下传，本来只是听说的新员工，等过了两年变成老员工，又当成自己亲历一样再传给刚入职的新员工。 曾有新员工表示疑惑，看陈经理和尚秘书每次公司内相遇，都会打招呼，还有人看到两个人周末一起在会议室加班，不像是有这等血海深仇的样子啊？ 马上有人对此疑惑嗤之以鼻，那你们是没见过尚秘书在做尚总的时候，在公司高管会议上，尚总和陈经理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当着董事长的面吵得不可开交，气得董事长大发脾气，让她们两个要吵出去吵。如果不是有很深的过节，尚小书会敢当着大老板的面给大老板的侄女难堪？ 好像是这个道理。后来，有对陈家宜有意见者八卦到尚小书这里，本想对三角故事中的受害者表示一下人道主义同情，顺便谴责一下“第三者”，结果直接被打脸，“我只是陈经理他们的介绍人，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反正这个故事真真假假在陈氏集团流传多年，弄得尚小书本人有时候听到一些流言，都搞不清楚她到底和陈家宜是什么关系了，或者说除了同事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关系。曾经亲密无间，是真的，只是外人几乎不知道吧。陈家宜和她现任老公丁原，也是尚小书介绍认识的。但她也是强烈反对过陈家宜和丁原结婚的…… “小姨现在身体怎么样？好几年没见了。” 陈家宜的问话打断尚小书飘溢的思绪，她其实也没想啥，只是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啊，什么？”尚小书是没听清陈家宜说了什么。 陈家宜无奈地看了坐在副驾上的尚小书一眼，“哎，你这人爱发呆的毛病倒是一直没改啊。小姨现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陈经理关心。” 两个人继续无话，直到车子驶进“胖嫂焖鹅”的院子，满脸笑容的胖嫂迎上来。工作日的中午，农庄院子里只停了寥寥两三辆车。 几年没见，没想到胖嫂一眼认出尚小书，亲热拉起尚小书的一只手，“这不是小尚吗？好久不见你了，都在忙啥呢？我是经常找陈总问起你呢……” 又对陈家宜说，“陈总，鹅已经焖好了，205房。” 看样子，陈家宜还是常客。 胖嫂拉着尚小书寒暄到205房。农庄是胖嫂家两栋自建房改造的，一共两层，楼下大厅散座，楼上5个包厢，205是最边上的一间，最多可以容纳10个人。 大圆桌上一个盖着盖子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桌面上摆着十多个装着各色配菜的盘子。胖嫂叮嘱好好吃，有啥需要再叫她，就退出了房间。 尚小书有点儿意外，她以为这顿午饭就她和陈家宜两个人呢。一路上，陈家宜也没说还叫了谁。 “还有谁要来吗？”尚小书忍不住问，想了想，她和陈家宜现在好像也没有可以工作日私下约饭的共同朋友。 “没有，就我俩。” 这败家女！俩人哪里吃下这么多菜？ 尚小书坐下，才发现满桌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薄豆腐皮、铁棍山药、菠菜……打开铁锅的大锅盖，满满的一锅，足足一只七八斤大鹅的量。熟悉的味道！ “呀，陈家宜，你想撑死我啊？这么一锅都够四五个人吃了。”埋怨归埋怨，尚小书已经迅速选择离锅最近的一个座位坐下，拆开碗碟和筷子的包装膜，拿开水冲洗一下，就拿筷子径直伸向铁锅里的一只大鹅腿。 动作之熟练、迅速，让陈家宜有点儿目瞪口呆，她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不淡定的尚小书了。 等陈家宜准备动筷，尚小书已经啃完一只大鹅腿，又用勺子翻锅里的肉块想找什么，她赶紧一把抢过勺子，“尚小书，你要点脸行不？你已经吃了一只，那一只是我的。” 她特意要一整只鹅，就是确保一人一只鹅腿。 好吧，看来陈家宜和她一样喜欢吃鹅腿的爱好，也没有变。尚小书只能先夹起属于她的一只翅膀。这也是她吃菜的毛病，先从自己最喜欢的吃起，落口为安嘛。 果然还是那么好吃，胖嫂自家山林水湾里养出的飞林鹅，味道确实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 “陈经理，你想叙什么旧？”等吃完自己最中意部位的鹅肉，尚小书才边吃边问陈家宜。 第五章 真是叙旧 问是这么问，但内心来讲，尚小书当然不相信陈家宜这个时候来找她是为了叙旧。 陈家宜也是大学一毕业就回了陈氏上班，从最基层的门店收银员做起，用十年时间做到陈氏集团总部的财务部经理。她一向做事认真，为人低调，比起张扬的陈家宝，在集团内部的存在感不强。但尚小书还是觉得，一个连她都看不懂的女人哪里真的会岁月静好？ 当然，陈家宜真要找尚小书叙旧，也是有旧可以叙上一叙的。无论后来发生多少事情，在尚小书眼中，陈家宜始终算得上她踏入社会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这年头，二话不说能马上借100万给你的人，还不算朋友？这也是尚小书为什么会欠陈家宜一顿饭的原因所在。 两个月前，闲来无事的尚小书又去省城逛楼盘，没想到还真看中了一套房，价格、地段、户型、周边环境都是难得的满意。说买就买，她当即交了5万元定金。按规定，尚小书这是二套房，需要一周内交齐全款50％的首付，那就是100万。而她的钱放在一个信托产品里要两周后才能回来。 尚小书本来没当回事，想着找小姨拆借一下，反正小姨那里常年备有活钱。结果回到申水城，才知道小姨回老家参加老同学女儿的婚礼，计划一周后回来。电话里听小姨的声音很是欢快，尚小书就没有开口提她要买房的事情，小姨难得放松，还是不要让她因为这点事情提前回来了。 但一周内上哪里找齐100万，也是挺让尚小书犯愁的事情。她把手上信用卡额度都查了一下，也仅仅凑了不到50万。翻开手机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几百号联系人里，实在没有找到一个适合开口借钱的，何况是这么急的时间。 也是巧了，距离缴纳首付最后期限还有三天时候，有个看着眼熟的手机号码打过来。尚小书等第二次响起，不像是骚扰电话，才接起。原来是陈家宜，来问尚小书，她二叔去北京看专家号的时间确定下来没有。 这两年董事长身体不好，连寻医看病的事情也时常需要尚小书张罗。 回答完陈家宜的问题，临挂电话前，尚小书自己也没想到地，很是突兀地问陈家宜，“陈经理，现在手上有闲钱吗？能否借我用一周？” 那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尚小书意识已经回归，赶紧补救，“没事哈，是我唐突了……” “需要多少？”陈家宜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陈家宜不仅二话没说借了100万给尚小书，还在尚小书一周还本付息后，把利息又转回给了尚小书。说举手之劳，啥时候请她吃顿饭就行。 尚小书当然一口答应，后来很是认真约过陈家宜两次，第一次陈家宜说周末家庭日不方便出来，第二次是孩子感冒了实在走不开……这顿饭也就拖了又拖，一直欠到现在。 尚小书是怎么也没想到，陈家宜大周一中午会带她来胖嫂焖鹅吃焖鹅。城郊山路，来回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还有，这里曾有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不过今天来了，发现愉快的回忆也不少。 人呐，果然善变。 尚小书本来计划请陈家宜去小城里最好的海鲜自助餐厅吃顿最贵的海鲜自助。她还记得，陈家宜最喜欢的是海鲜。 果然，陈家宜边啃鹅腿边吐槽，“尚小书，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吃鹅肉？这么硬的肉这么硬的骨头……” 尚小书白她一眼，“那你还抢我的鹅腿？肉硬才劲道，骨头硬，又不要吃骨头。” “你不怕塞牙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牙缝那么大呀……” “你……”，陈家宜一时语塞，斗嘴她向来不是尚小书的对手。干脆拿起勺子敲了敲尚小书的盘子，已示生气。 两个人都停下筷子，相互瞪了瞪，结果没坚持一分钟，到底没忍住，一起哈哈笑起来。 “你下午有事吗？”陈家宜一边往锅里加配菜，一边问尚小书。 “下午不得上班嘛？”尚小书其实还不太习惯这突然拉近的距离，她和陈家宜上次同桌吃饭还是在两年前的集团年会上，去年的年会陈家宜请假缺席。 “我猜的没错的话，尚秘书上午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陈经理果然聪明，如果没有你那可爱的弟弟上来打扰，我本来是可以上午就把事情做完的。” 陈家宜笑容消失，“陈家宝又骚扰你了？” “是，他想知道董事长手上的那份股权方案”，尚小书放下筷子，直视着陈家宜。不知道陈家宝这些年的骚操作，陈家宜知道多少。 陈家宜察觉到尚小书目光中的试探，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陈家宝最近通过爷爷奶奶施压，让我放弃我的股份。你也知道，我爸当年参与了陈氏的组建，我二叔在所有家人面前承诺过，陈氏无论发展多大永远都有我爸的一份，只是后来属于我爸的股权一直登记在我爷爷的名下。这次我二叔打算把我爷爷名下的股权平分给我和陈家宝，再把自己的股权拿出一部分奖励高管。只是我爷爷和陈家宝都不同意……” 尚小书默然，陈家宜在陈家的处境，她还算清楚。陈家宜的小名叫“招弟”，她爷爷起的，作为家中长孙女，被祖辈寄予的唯一厚望是多招几个弟弟。父亲早逝，她还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唉，尚小书也是这两年才有点儿渐渐明白，当初为什么陈家宜会看上丁原，又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嫁给丁原。 当年她能跟陈家宜渐行渐近，一度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是因为两个人有着相近的身世。 陈家宜只是简单说了一下陈家现在的情况，尚小书也不问，只顾埋头吃啊吃。偶尔闲谈几句，就像久未见面的朋友，真的在叙旧。 尚小书吃得差点走路需要扶墙，她今天一身职业装，西装里面的衬衫被撑得紧紧的。她发现陈家宜疑是在偷看她的肚子，赶紧拉了拉西装外套。 还解释一下，“我最近是胖了点，衬衫有点儿小了。” 陈家宜只笑不语。 尚小书看还剩下有半锅鹅肉和几盘子未动的蔬菜，她果断呼叫胖嫂拿打包盒和打包袋，晚上回家一炖，又是一锅美味的炖鹅肉。 只是，尚小书没有买成单。胖嫂说陈总上午预约时候已经把账结了，又拉着尚小书的手，让她以后经常来玩。 陈家宜看尚小书实在是吃撑了，提议旁边散散步再回去。两个人又去胖嫂家附近的小溪边走一圈，也是边走边闲聊。陈家宜主要讲儿子桐桐的趣事，尚小书也听得津津有味，她在公司见过好几次这孩子，快三岁的小宝贝确实很可爱。 等两个人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得，欠陈家宜的饭只能继续欠下去了。 第六章 话不投机 陈家宜把尚小书送回公司，车停在楼下，看着尚小书走进大厦里，才从包里翻出手机，给陈家宝电话，“你在公司？那现在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不等对方有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家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小自己两岁的这个亲弟弟，自私是一直自私，她已经习惯了。说他蠢吧，他可以把爷爷奶奶乃至叔叔们哄得很开心。说他聪明呢，遇上事情总是第一时间暴露自己的贪心。 就他骚扰尚小书这事，还有公司内部的一些流言，陈家宜听了都觉得生气。陈家宝认识尚小书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多年前，陈家宝还未婚，尚小书都看不上他，现在表示表示好感就能争取到尚小书的支持？他不会觉得尚小书年近三十还未婚，就容易骗了？可笑啊。 真不知道陈家宝的脑子哪里去了？ 不过，陈家宜又想，陈家宝真要有脑子，就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继承陈氏的唯一人选了。这些年，陈氏的业务一直维持着原有的规模，这两年甚至有不断缩减的迹象。外人觉得是大老板身体不好，经营不善。陈家宜作为掌握着最真实财务数据的内行人，可是最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陈家宜向来注意着分寸，对陈氏从未有非分之想。在堂妹家宁归来后，陈家宜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她，希望家宁尽快熟悉公司业务。既然婶婶宁勿远已经有所行动，陈家宜想，她也只是做好份内之事，真有一天需要选择，她不会让二叔为难，她早做好在合适时候交出财务经理位置的准备。 世界那么大，陈氏集团又不是最理想的容身之所。类似的话，很早以前就听尚小书说过……不知道尚小书天天一个人在30楼都在忙什么？ 说实话，尚小书上次开口问她借钱，让陈家宜意外之余，也有一丝丝惊喜。她可是知道，当年尚小书刚来申水城投奔她小姨时，娘俩在城郊租了间农房，一住两年，尚小书入职陈氏后每个月的工资只留少许生活费，其他都用来帮她小姨还债，日子过得艰难到尚小书生病只能靠硬抗，还是陈家宜看出不对劲硬带她去医院，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个外表孤傲的女孩子有多倔强……陈家宜想说的是，在这么艰难的处境里，尚小书从来没有开口求助过。 这样的尚小书在她们渐行渐远，一度让陈家宜觉得她已经失去这个朋友了，现在开口向她借钱，她当然要毫不犹豫地答应，立马把自己的理财产品提前赎回，转给了尚小书。这也给了她主动约尚小书吃饭叙旧的勇气…… 等了好大一会儿，陷入往事回忆不可自拔的陈家宜才看到陈家宝向她走过来，立刻清醒，看着这个跟她有五分相似的弟弟一步步走过来。 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奇妙之处，明明她长得像爸爸，陈家宝长得像妈妈，但两个人站一块还是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是兄弟姐妹。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爸爸没有发生意外，他们姐弟就不会跟着祖父母长大，陈家宝是不是就不会被惯坏？不会年近三十仍这般毫无责任感？ 唉，可惜没有如果…… “姐，找我有事？有什么事情不能办公室里说，还非要我出来？” 陈家宝站在驾驶位侧的车外，没有上车的意思。因为最近莫莉带着孩子住在爷爷奶奶家，陈家宝有一阵子没回家，也有一阵子没有在公司之外见到陈家宜了。 “上车，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聊聊。” 喔，不回爷爷奶奶家就行，陈家宝放心上了车，跟着他姐来到一家离公司有段距离的露天咖啡店。 “姐，桐桐感冒好些没？”点完咖啡，选择河边一个僻静卡座坐下后，陈家宝主动问起外甥，以表关心。他记得姐姐前段请过几天假，说是孩子高烧要护理几天。 没想到，他的关心只收到陈家宜一个白眼，“桐桐感冒还是上个月的事情。放心，现在有妈帮忙照顾，我省心多了。” “你真打算让妈在你那里长住？”陈家宝问完，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他姐是不可能不管他们妈妈的。 陈家宜今天约他，不会要跟他讨论妈妈的事情吧？他妈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以后养老还真是一个问题。但陈家宝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爷爷说得对，他妈在改嫁后已经跟他们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嗯，你有空也去看看妈，她很想你……” 看样子不是讨论他妈的养老问题，陈家宝忍不住八卦，“柳老头真的一点儿钱都没留给妈？房子呢？” “什么柳老头，是柳叔。柳叔肺癌治愈又复发，看病看了好几年，积蓄早用完了。那套老房子是婚前财产，给他儿子了，柳叔的儿子说妈如果愿意留在那边，他愿意出钱租房。” “那妈是啥都没落到，白给人家做了二十多年老妈子？老了老了还要回来让你养？”陈家宝扶额，他五岁他姐七岁时候，他爸陈大成在拉木材的路上发生车祸，他妈第二年改嫁给了隔壁城市的一个电力工人。 在这个问题上，陈家宜倒是很难得地跟陈家宝保持了一致的看法，为他们的妈妈不值。 “妈现在我那里生活得挺开心，还能帮我带孩子。你不要总是跟着爷爷奶奶吐槽妈，再怎么样那也是生我们的妈妈……不说妈了，你跟莫莉怎么打算的？” 现在换成陈家宜质问陈家宝，莫莉找她哭诉过n次，她前段一直忙，况他俩的争吵是常态化，她也没顾上过问。 “你别管，就说管不着”。 陈家宜看着陈家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会儿抽着烟还翘起二郎腿，不禁有点儿动火，“莫莉，你说没感情了，我理解。但孩子是你的，橙橙怎么办？” “她愿带走就带走，不带走就放爷爷奶奶家。” 陈家宜发现，果然不能跟陈家宝讨论正事，能气死人，“陈家宝，爷爷奶奶马上80岁了，还能帮你带几年孩子？” “那你说咋办？”陈家宝反问他姐。 “真打算离婚，你把房子和孩子都给莫莉吧，再每月付孩子抚养费”，陈家宜知道，陈家宝这些年赚多少花多少，估计也没啥积蓄，名下也只有一套房子，还是二叔送的婚房。橙橙跟着妈妈，总比跟着陈家宝这个爹强。 “她休想，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想走快点滚蛋，不走就拖着呗，看谁耗过谁……” “你一点儿不为橙橙考虑？” “莫莉别想拿孩子要挟我，又不是儿子，我想生有的是……”陈家宝还没说完，就见陈家宜已经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砸过来。他想躲开，但二郎腿放下有点儿费劲，被手提包刚刚砸在脑袋上。慌忙躲避间，他的椅子又撞上桌子，桌上刚喝了几口的咖啡杯翻了，一时间桌上地上都洒满咖啡。 “陈家宜，你发什么疯？”陈家宝也来了火，他是一直不让陈家宜管他的事情，俩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幸好这个时间，咖啡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店员躲得远远的，见男客人没有还手的意思，才慢慢走来收拾桌面。 陈家宜已经捡起手提包走了，等走到路边的车边，突然想到今天叫陈家宝出来的主要目的还没达到，不过是否当面也不重要。她拿起手机给陈家宝发条消息，“别再去招惹尚小书，她如果出什么事情，首先我就不会放过你的。” 威胁，谁不会啊？ 第七章 继续加班 这边，一回到办公室就忙乎起来的尚小书，自然不知道陈家宜为了给她出头，去警告了陈家宝。至于警告是否有效，另说。 尚小书跟陈家宜说下午要忙工作，是真的有不少事情要做。大老板不在公司，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汇总集团各业务板块上报的信息。无关紧要的，她直接转给相应的主管副总裁协调。无法决定的，才需要汇报给大老板，再把大老板的指示传达给相关部门，并监督他们执行的进度。很多年以来，大老板都是董事长兼总裁，公司大小事务一把抓，每天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今天经陈氏姐弟一折腾，估计晚上要加班，没时间回公寓收拾东西，尚小书只能给小姨打个电话，简要说一下情况，还是改天再回小姨那边住好了。当然，跟陈家宜一起私下吃饭的事情没有告诉小姨。丁原是小姨介绍给尚小书的相亲对象，后来成了陈家宜的老公，这事在小姨那里始终没有过去。 尚小书上午只来得及处理完OA系统里的待批事项，连个人邮箱里的邮件只回复了一半，下午自然需要继续忙。本来大老板还有一个总裁助理的，在尚小书从电商公司离开回到董事长秘书这个岗位后，两个人配合一段时间，合作并不愉快，后来该总助就被调去下属某子公司任副总经理。因为这事，自然在集团内部又掀起一波关于尚小书不好相处的传闻。 但没办法，大老板就是喜欢尚小书嘛。如果不是尚小书跟老板娘宁勿远也走得蛮近，估计不知道又能生出多少离谱的流言。整个社会思维惯性似乎就是这样。优秀的男性一定能力出众。优秀的女性嘛，则容易让人起疑，相比个人能力，更容易让人猜测的是背后关系。 尚小书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她很早就明白，如果过多在意别人的看法，根本无法在做自己的道路上坚持太久。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合法合理地赚钱。仅赚钱，已经忙得恨不得一天4时，哪里还有时间关注这些对她毫无影响的流言蜚语。 在她回复邮件期间，又不断接到各式各样的电话。 有市家居建材行业协会邀请陈二成副会长去开会的。陈二成是是家居建材行业协会副会长，尚小书是陈副会长对外的联系人，协会有会议通知自然是通知到她这里。会议时间是周三，尚小书问清会议内容不过是传达省市有关行业的相关文件精神，便直接跟对方说明陈副会长周三在外地赶不回来，到时候会委派一位公司领导代表陈副会长去参会。 在收到对方所发的会议通知后，尚小书马上转发给了行政总监廖宏，请他代表董事长届时去参会。廖宏是公司通过猎头刚从省城挖来的行政负责人，刚进入陈氏半年，工作激情很高，需要多参加一些外部活动，有利于他的工作开展。 这类事情一般不用请示，尚小书就根据多年的经验直接处理了，然后再把情况简单汇报给董事长就行。 没等她给廖宏打电话提醒查看邮件，廖宏的电话已经先打过来，“尚秘书，我收到你的邮件了。请问是董事长安排由我去参会吗？” 尚小书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直接问，“廖总周三走不开吗？” “有时间的，我是觉得，若非董事长安排，由我去参会，会不会不太合适？” 尚小书顺手点开刚发送的邮件内容，又看了看会议通知，学习行业新规而已，且是已经通过多种渠道下发的公开规定。行业协会不过循规举办学习活动，会邀请个律师讲解一下增减内容对企业可能造成的影响，形式多过内容。若非有位主管副局长亲自主持会议，都无需派人参加的。 这位廖总果然谨慎，尚小书已经明白过来，“那廖总先看一下会议通知，我会请示董事长，稍后回复廖总。” 她把几件无关紧要的琐事汇总一起编辑成一条信息发给大老板，然后一边继续回复邮件、接打电话，一边等待老板回复。 等尚小书把邮箱里的邮件回复完，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6点，超下班时间半小时了。 这一天忙乎的！ 直到7点多，尚小书才收到大老板的回复，“可以，你安排就行”。 这是同意了她的所有安排，自然也包括了请廖宏代表他去参加这个学习会的小事。 待尚小书又打电话把结果告知廖宏，才知道这哥们也在公司加班，还问尚小书吃没吃晚饭，要不要忙完一起吃个晚饭？ 尚小书看了看放在办公室角落里的几个打包盒，婉拒。 看来大老板找到了合适的行政总监，这位廖总目前来看，很是符合大老板关于行政负责人要耐心细心有责任心的要求。上一任行政总监是大老板的堂妹，在公司的班车出了车祸，大老板已经在尚秘书的陪同下，赶到医院看望受伤员工，但行政总监还联系不到的情况下，上任行政总监被大老板当场免职。 免职决定还是尚小书第二天传达给这位陈总的，其实也不算免职，只是免去集团行政总监职务，调去下属酒店任副总，工资标准还是不变。没想到，一向还算和蔼可亲总以陈大姐自居的陈总监，当着尚小书的面破口大骂，不是骂大老板，是骂老板娘，“过河拆桥，这是打算把陈家人都清出去，她好独占公司啊，你告诉宁勿远，休想……” 尚小书记得当时她还为老板娘开解了一句，“这是董事长签的决定，宁总好久没来公司了”。 “那也是她吹的枕边风……” 尚小书顿时无语。 陈大姐不去好好反省一下出事当天为什么短信不回，电话不接，非要把气撒在八竿子打不着的老板娘身上，她也是服气。宁总果然够聪明，早早辞去陈氏集团的所有职务，想去陪读就去陪读，想做自己的事情就做自己的事情，多好。 第八章 赚钱趁早 尚小书真是觉得，陈家人，除了陈三成，其他人包括大老板陈二成和陈家宜都有点儿不太容易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就说大老板陈二成吧，生意已经做得这么大，很多事情还是习惯于亲力亲为，不到50的年纪，硬生生把自己累成七八十岁的身体。陈氏集团之所以没有走上市之路，在尚小书看来，不是不缺钱，纯粹是大老板习惯于自己说了算，不愿引入外界合作伙伴。好处在于，一个决定，只要大老板拍板定下，马上可以集全集团之力推进。不好的地方嘛，像现在，即使大老板是出门看病，公司一堆人还是习惯于在很多事务上等着他来决定。 董事长闲不住，董事长秘书当然只会更忙。连着几天，尚小书都是下班后又忙一两个小时才能回公寓。接到瑜伽教练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上瑜伽课，她才想起来，年初心血来潮办了一张瑜伽年卡，现在大半年过去了，她只去了两三次。还好，她有晨跑的习惯，尽量早睡，也可以坚持早起，跑步一小时，不然估计她也早晚健康出状况。 当然，这种繁忙的生活也是尚小书已经习惯的了。相比偶尔的正点下班，加班才是尚小书的生活常态。尤其是刚入职陈氏的前两年和负责筹建电商公司的那段日子，尚小书基本都是晚上八点之后才能离开办公室，遇上急事或重大事项亟待处理，熬个通宵也是常事。 开始时候，小姨经常心疼地数落尚小书，还是悠着点，身体要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尚小书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才20多岁，还是应该好好拼一拼的，“总好过到了40多岁还要为生活拼命吧？” 小姨给她个白眼，“我拼命是嫁个不靠谱的人，背了一身外债，你只要不遇上渣男，有份工作养活自己，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就行了，哪里需要这么辛苦……” “错，赚钱要趁早，跟遇不遇上渣男无关。就目前社会现状来看，有钱，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小姨，就拿你说，你当初如果条件不行，就算再爱我，也没法资助我读书啊……” 尚小书说的是心里话，她很是后悔读书时候没有好好用功读书。如果中学时期拿出现在工作的劲头去拼命学习，估计上清华、北大都有可能，何致以她的高考成绩只够进一所地市高校读个大专，还被调剂进她最不喜欢的英语专业。通知书下来，她本来不想去读，每年学费也要大几千，还不如早点进工厂去做工赚钱呢。是小姨坚持送她去了学校。当然，那时候小姨和小姨父的服装作坊还正常经营，足够承担她和表弟的读书费用。 大专三年，尚小书也没花多少心思在学习上，一是对专业实在没兴趣，二是忙着兼职赚生活费。小姨已经承担了她中学以来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不想读大学后还张口找小姨要钱。 她本来也没指望毕业后能找个什么好工作。原本打算毕业了，就回到小姨和姨父身边，去帮忙跑跑业务，看能否帮忙把小作坊做大些，多赚点钱换上高级的智能机器，省得小姨每天那么辛苦。结果还没等她拿到毕业证，小姨这边出事了。确切地说，是小姨父出事了。 一向以赚快钱才是人生目标的小姨父瞒着小姨，拿出家里所有积蓄和提前收的若干货款，一共有三百多万，跟着所谓朋友投资了一桩“大生意”，结果血本无归。因为这个变故，小姨的服装小作坊没了，房子也卖了，但还是不够还债。她姨父张晓军在出事后立马离开了申水城，留下小姨一个人面对一堆上门讨债的。 一气之下，小姨离了婚，但认了剩下近100万的外债。尚小书开始对此不解，钱是小姨父借的，理应他还啊。但小姨说，债主都是亲戚和认识多年的客户，很多是看着小姨的面子才借的，她不知情是她跟张晓军的家务事，怪她识人不清，但借钱的人无错，不能让人家承担损失。 钱，固然重要，人与人之间的情义更难得。钱没了，可以再赚。情义丢了可是不容易再找回。 然后，于欣告诉尚小书和她儿子张萌，不怕，努力工作，慢慢还钱好了，只当又回到当年刚从小镇出来时候。那时候她是一个人，现在至少还有三个人相互依靠。 尚小书听完，默默去拥抱了低自己一头的小姨。她还能说什么，当然只有支持了。内心也有暗暗的骄傲，外表柔柔弱弱的小姨不愧是她从小到大最敬爱的人。 对于小姨的决定，尚小书是行动加精神上的一致支持。小姨进了小城最大的民营企业陈氏下属的一家布艺厂做生产主管。尚小书则在大三的下学期，就回到申水城，去应聘了陈氏集团的实习生，从前台做起。 那时候的陈氏集团还没有搬入今天的这座总部大厦，集团办公室设立在邻近集团最大一个家具厂的隔壁办公楼上。办公楼距离小姨上班的布艺厂也很近，两个人就附近租套民房住了下来，上班方便，房租还便宜。小姨家的表弟小尚小书8岁，正读初一，被送去读了寄宿学校，一周才回家一次。 2008年时候，即使是在中国最发达的经济地区，实习生的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何况尚小书所在的申水城还只是离大都市较近的一个小城。开始的实习工资仅够日常开销。为了帮小姨分摊一下负担，尚小书只能想方设法找些兼职来做，比如在本地论坛发广告，为中小学生提供家教服务。当然，以尚小书的专业水平，她一般挑选小学生和初中生辅导，担心辅导高中生会翻车。 比如凭借一点自学的PS技术，为网店提供拍照、修图服务。无论实习期间还是转正后，她经常最后一个离开公司，除了前台工作确实繁琐是一个原因，还有重要的原因，是她做兼职经常要蹭公司的电脑和网络。 前台位置是一家公司的门面，电脑当然也要配置得尽量高大上，公司的光纤网速又快，用起来，可比尚小书那台还是大学自己做兼职赚来的小笔记本好用多了。 尚小书就是在这个时期认识陈家宜并熟悉起来的。两个人都经常加班，都是经常被保安催了又催才离开办公室的。这时候，陈家宜刚从门店收银员调到总部做会计，她本来就是财务专业毕业，理论不缺，但会计实操还需要努力学习。 后来，尚小书知道，陈家宜对于大老板侄女这个身份，一直蛮有压力，那时候她正在备考注册会计师，希望在同事间可以用实力说话。 有个晚上，尚小书又是被保安催促着走出公司大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她没有带伞哎，只能站在大门外的门廊里发呆，想不好是直接冒雨跑去公交车站，还是等雨小点再走。倒春寒的晚上挺冷的。 这时候，从旁边停车场驶出一台车，车灯晃了晃她，停在了门廊前，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尚小书吧，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一送，尚小书就收获了工作后的第一个朋友。 第九章 别来有恙 想起刚入职陈氏的日子，陈家宜自然是尚小书绕不开的关键词。俩人从同事发展为朋友，再从朋友做回同事，现在算是恢复到朋友频道了吧？ 反正在尚小书看来，俩人从来没做过情敌。 尚小书是打算等忙过这几天，处理完手上几个重要的文案，找个时间约陈家宜好好聊聊，真正地叙叙旧。结果，没等她约陈家宜，也没等来陈家宜约她，倒是在周四晚上接到了丁原的电话。 丁原刚问候一句最近忙不忙，尚小书就接过话，“很忙，就没有不忙的时候，你说你有啥事吧？” 好歹是光屁股时期就一起玩大的小伙伴，以丁原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秉性，没事怎么会想起给她电话？ 丁原说他这周去北京出差，特意抽空去表弟萌萌所在的大学看望了萌萌，萌萌托他给尚小书带了份生日礼物，今天才回来，看是给她送过来还是她有空去找他取。 无论丁原来公司找她还是她去丁原单位，好像都不太合适。尚小书想了想，还是跟丁原约在公寓附近的一家西式简餐店碰面，她正好边解决晚饭边等丁原。 一个乡镇基层公务员这个时间去北京出差？尚小书信他才怪。不过他去看望萌萌，尚小书倒是知道的，还知道他带着萌萌去医院探望了大老板，不知道这家伙要打什么牌？ 萌萌就是尚小书的表弟张萌，正在北京某大学读大三，也是丁原的远房表弟。丁原算起来是尚小书小姨父的远房外甥，因为生活在同一个镇上，他家跟小姨一家倒是走得蛮亲近。 由于年龄相当，两个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长大之后因为性别原因倒是疏远很多。尚小书进入陈氏集团工作，丁原刚刚考上申水城的基层公务员。小姨家出事，丁原的父母也是债主之一。丁原不仅没催过债，还经常来看望劝解小姨，偶尔会带尚小书和张萌出去吃吃大餐。总之，在丁原热烈追求陈家宜之前，尚小书和小姨一直觉得丁原还不错，算是一个三观挺正的积极向上青年。 当尚小书走进跟丁原约好的餐厅，点好餐，准备走向靠窗常坐的位置时，突然看到公司新来的行政总监廖宏坐在那里，明显也是等餐的样子。 在她愣神间，廖宏也看到她，立即惊喜地站起身，“尚秘书，你也没吃饭啊？快来坐。你想吃什么，我去点。” 尚小书也报以微笑，扬了扬手中的点餐单，“你坐。我已经点好了，约了朋友，我旁边坐啊。” 一时发现，图省事约丁原在公寓附近碰头，实在是一个失误。高管宿舍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她入住，其他房子空置已久，均被物业公司对外出租，以致她忘了还有一位廖宏也在。 廖宏则眼睁睁看着尚小书走向完全相反方向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下，餐厅不大，已经过了饭点，没几个客人，所有位置相互都一览无余。他看到尚小书电话响起，没过一会儿，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体重得有一百公斤的壮汉推门进来，径直走向尚小书。未等坐下，先递给尚小书一个印有夸张图案的手提袋，尚小书很自然地接过，放在自己身边。 直到廖宏吃完自己的晚餐，一个人默默走出餐厅。那俩人还在角落里低声聊着什么，形态举止一看就是很熟悉的样子。这是尚秘书的男朋友吧？ 廖宏忍不住在心里八卦，如果不是尚秘书全程拒绝跟他有眼神交流，他其实很想走过来认识一下。尚秘书平时都很忙，虽然同住一栋楼，但难得私下遇上一次。 尚小书这边见丁原进来，一边吃着她喜欢的黑椒意面，一边问他吃晚饭没，要吃点什么。她有一两年没见过丁原了，现在看到丁原这副样子，也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好好的一个精神小伙，当年不说帅，至少五官端正，四肢修长，怎么现在一下就变成发福变秃的油腻大叔。身在同一个婚姻，没见陈家宜有多大变化，岁月咋就把丁原摧残成了这个样子？ 丁原自己招呼服务员，点了份简餐，说他下午才从北京回来，直接去了单位，也没顾上吃晚饭。 尚小书没忍住好奇，“你出差回来不赶紧回家看看老婆孩子，还往外跑干嘛？我这东西又不急的。” 丁原没接她这个话，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下半杯，“小书，好久不见了啊，你还是老样子。我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我一个小秘书，能帮上你这个大所长什么忙？”尚小书奇怪，再看看丁原这张比起几年前至少胖出三分之一的大脸，明明曾经很熟悉的人，现在又处处透着陌生，有份怪诞的感觉。 奇怪，她前几天跟陈家宜一起去吃焖鹅，可是很快找到曾经的熟悉。想了想，尚小书把这份怪诞归结为太久没有看到丁原，还有，被丁原这大变的模样惊着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去年已经辞职，和几个朋友做生意去了……” 尚小书一愣，她真不知道，她记得当初的丁原可是一心走仕途，还怂恿过她去考公务员。 “你们现在做什么生意？” “五金配件，原来主要是配货，现在基本都是自己生产……”说着，丁原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尚小书。 尚小书随手翻了翻，都是市场上很常见的螺丝杆螺丝帽之类的小配件，又还给丁原。她还是不明白丁原找他帮什么忙。 “陈氏几个家具厂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客户，但上个月退了一批货，说是质量有问题，不改进，以后就不再合作。而我们已经改造了厂房，增加了很多机器……”看着丁原脑门上的薄汗，尚小书猜测看来投入不会小了。 “那你应该去找陈三成或陈家宝啊？”陈三成是主管所有家私家具厂的副总裁，陈家宝是集团采购经理。陈氏下属企业虽然有自主采购权，但要接受集团采购部的审核和监督。 这两个人一个是丁原老婆的三叔，一个是他的小舅子，拉丁原入伙的朋友们肯定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丁原怎么会求助到她这里？ 尚小书又问，“陈家宜知道吗？” 丁原没有马上回答，在服务员送来他点的餐后，先埋头吃起饭，半晌才幽幽道，“我们分居有一段时间了。我现在一个人住。” “为什么？”尚小书这次一点儿没有掩饰她的惊讶。 “我知道为什么就不会是这样了，你不是一直说，我们根本不适合吗……”丁原还要继续说下去，见尚小书已经握起筷子，顿时住嘴。 尚小书火大，你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说了不合适，你们不是一样结婚了，现在娃都有了，还念叨什么旧事。 “你因为生意的事情，特意去北京找了我们大老板？你去就去了，干嘛还带着萌萌一起去？”尚小书希望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带萌萌跟陈家宁认识一下，有什么不好？如果萌萌被陈家宁看上了，舅妈只会感激我吧……呀，你干什么？”丁原痛得差点叫出声，尚小书拿着他刚放下的饭叉，照他右手狠狠叉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甩手快，估计还要再挨第二下。就这一下，他的手背上已经有三个血点。 靠，这样的尚小书，莫名让丁原想起陈家宜，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俩人有时候挺像，明明长相气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现在明白了，是都有一股子狠劲。 “我不管你怎样，但不许你去算计我弟弟”，尚小书提起包和丁原刚给他的礼品袋，打算直接走人。 又被丁原拉着，“别啊，小书妹妹，你得帮帮你哥……” “你找我们大老板都不管用，我能帮上什么？”尚小书基本猜到，陈三成和陈家宝联合起来为难丁原，前者估计是为陈家宜出气，后者估计是施加压力让陈家宜让出股份。无论是哪个原因，尚小书都犯不着掺和其中。 “陈董事长没说不管，他说等他了解一下情况，稍后会安排你来协调这事。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尚小书不动声色又坐下，等着丁原把话说完。就这脑子，丁原和他父母还总想着做大官、入豪门……哎，陈家宜这眼光！ “陈家宜知道这事吗？”她又问一遍。 “知道，但她说这是我的事情，她不管。她之前是反对我辞职，反对我入伙五金备件厂。我投资的钱是我爸妈给的。” 明白了，尚小书答应丁原，等大老板给她电话后，她会好好协调这事，争取早点给丁原结果。 第十章 表弟的礼物 尚小书送走了丁原，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一时觉得今天这碗意面吃下去有点儿涨胃，看来以后不能在吃饭时候约故人谈事，容易消化不良。 她索性沿河边走一走，也没敢走太远，就在公寓附近的河边来回踱步。 这个点已经很少见到散步的人了。河边绿化带的小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旁边主干道的马路上还有持续不断的车辆和步履匆忙的归人。 去年，在申河岸边发生过一次惨剧，一个夜跑女孩惨遭歹人杀害，在城内引起很大风波。 小姨也再三告诫尚小书，晚上不能一个人去河边散步，加班太晚了一定要开车回家。就是这个时期，小姨不顾尚小书的反对，坚持给尚小书买了台代步车。 尚小书觉得生活中注意安全是非常有必要的，这无关男女老少，生命诚可贵嘛。但不能因为一次偶然的刑事事件就要改变很多生活习惯。就因为担心危险，所有女性都不能再走夜路，那白天一样会发生很多恶性案件，总不能白天也不出门了吧？ 虽然尚小书二十岁时候的目标是三十岁前要有车有房，这目标已经可以提前实现。房已经有了，完全靠自己的工资赚的。对于车则完全没有了想法，有那个钱不如继续做投资呢。有机会把1万块钱升值到10万块钱，为什么要花10万块钱等着贬值到1万块钱，何况随便买个车都不止10万。再算上油费、保险费、保养费、停车费等等，艾玛，越想越心疼。 尚小书名下的那台车一直停在集团大厦的负二停车场里，经常蒙着一层薄灰，也就每周回小姨家时会用上一次。有时候忙起来，经常一个月没法动一动，还要担心会不会停到电池没电打不了火…… 现在又有一阵子没动了，尚小书马上摸出手机，在第二天的备忘录里加上一条“看看车”，明天记得去地下停车场看看她的小车是不是又要清洗了，再启动一会儿给电池充充电。哎，还真是花钱买了个大爷回家伺候！ 主要是尚小书真的不需要车。虽然在她离开电商公司，已经把配置给她的公车退还给公司。但现在有公事外出，随时可以申请公司的车辆。集团行政部有个行政车队，只要有车辆派遣单，都能保证上用车。平时上下班，住的公寓离公司又这么近，也用不着开车啊。 她更不需要拿车充面子，一个小秘书，本来就应该怎么低调怎么来。 但这是小姨的一片心意，尚小书还不能明着埋怨。 自从在尚小书的帮助下，小姨几年内不仅还完所有外债，又开起自己的服装工作室。工作室虽然在小姨的名下，但小姨坚持收益要跟尚小书对半分，不仅每年的分红单独给尚小书存起来，还经常买这买那给尚小书。按小姨的说法，亲姨甥也要明算账嘛。 尚小书当即表示不满，这账没法算啊。她是外婆带大的，外婆去世后，尚小书才12岁，此后她的花销全是小姨承担的。这养育之恩可怎么算？ “叮叮叮”，拿在手上的手机响起视频提示音，尚小书第一反应是赶紧往小区门口走，她以为是小姨，如果看到她这会儿还在河边晃悠，估计又是一顿责备。 仔细看看，却是表弟张萌。尚小书立马放慢脚步，在小区内的小路上晃晃悠悠，同时按下接听键。 手机屏幕里出现一个熊猫造型的玩偶，尚小书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小屁孩，在干嘛呢？” 画面换成张萌的脸，然后出现枕头，床，明显是躺在床上，旁边是那只他从小抱大的熊猫玩偶。这小孩越来越乖了嘛，晚上十点已经上床。 “姐，你在哪里呢？怎么黑咕隆咚的？”张萌关切地问，他这个工作狂姐姐这个点不会还在外面忙碌吧？ “楼下散步呢，晚上吃多了。” “喔，跟谁吃的晚饭啊？”张萌故意问得很八卦的样子。他估计是丁原，原哥刚给他发过消息，说晚上见了他姐，已经把他给他姐的礼物送过去。 “还能跟谁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姐长年孤家寡人。我自己一个人楼下吃的快餐。”这么说没错，她和丁原各吃各的，顶多算拼桌吃饭。 “喔”，张萌有点儿意外。丁原和他姐的那点儿旧事，他也知道一些。丁原结婚后，就再没来过他们家。但他妈和他姐也没限制他跟丁原来往，所以他跟丁原一直有联系，假期里偶尔还会跟着丁原出去玩玩。 这次丁原出差北京，专门来学校看他，还一副跟他姐仍是十分熟悉的样子。张萌以为，尚小书已经跟丁原又做回朋友了呢，所以才把原本要快递给他姐的生日礼物，交给了丁原捎带回来。 他立马转换话题，”姐，收到我的礼物了？喜不喜欢？这可是我亲自设计，亲手制作，世上仅此一件。” “啊，是什么，我还打算下周生日那天再看”，尚小书故意逗她弟，这小孩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在她面前献宝。 “好吧……拜拜，快点回家吧”，张萌作势要挂电话。 “别啊，逗你呢，我这会儿在爬楼梯，待会到家就拆包装……不过，我可以先猜一下，我猜是一个陶瓷或玻璃工艺品……” “啊，你是不是已经拆开看了？” “我猜的啊，只有易碎的东西才会让我老弟不放心快递，巴巴让人给带回来……对不对？”张萌从小到大就很是喜欢手工制作，尚小书一直觉得，她弟如果没考上大学，去做个手工艺人应该也很有前景。 在张萌的未来发展上，尚小书还是跟小姨有很大分歧的。她觉得，现在小姨家已经没有了经济顾虑，张萌可以放开追逐自己的兴趣爱好。但于欣还是觉得她儿子就得读大学，最好能读个博士，以后做研究。 “哈哈，我老姐最聪明。进屋了？” 闲聊间，尚小书已经开门进入房间，用一只手拆开礼物，果然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复古陶俑，正在吹笛的仕女造型。尚小书仔细看看，这陶俑的脸庞跟她还真有三分相似。陶俑的背面有一个草书形状的“萌”字。别说，这小孩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老姐，你快洗刷吧。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说挂就挂啊，尚小书看看已经静音的手机，她还想问问张萌这段有没有私下去找陈家宁玩。又一想，算了，操心太多，不是跟丁原一个德行了。 丁原处心积虑带张萌认识陈家宁，以为是给张萌提供机会，他肯定不会想到，因为尚小书的缘故，陈家宁和张萌从小就认识，几乎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 第十一章 陈副总裁 第二天上午，电话确认陈三成副总裁在办公室且有空后，尚小书带着一沓打印好的文件去了29楼的副总裁办公区。 一样的面积，29楼和30楼是完全不同的格局，一共划分了五个差不多大的办公室，和一大一小两个会议室。五个办公室都挂着“副总裁”的门牌，陈三成在最里面的一间。 尚小书轻轻敲门，里面传出一声响亮的大嗓门，“进来”。 尚小书探头，发现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后没有人，她走进来，才看到陈三成坐在窗前的茶桌前，正泡茶，行政总监廖宏也在。 “陈总好，廖总也在啊“，尚小书打个招呼。 “小书来了，快过来坐，你喜欢喝的滇红”，陈三成冲尚小书招招手，指指对面的茶椅。 “我来跟陈副总裁确认下午的会议议程。”廖宏站起身。 每周五下午是集团周例会时间，没有特殊情况，集团高管和本地所属分子公司负责人都要过来总部参会。会议内容一般也比较简单，老板布置任务或通报一些集团重要事项，参会人员汇报工作开展情况，有问题提出问题，需要其他部门协助也正好在会上讨论讨论。遇上有事无法参加的，一般周五上午就会向集团行政部请假。行政总监会在会议上通报缺席人员和缺席原因。 大老板不在，自然是第一副总裁陈三成主持集团周例会。 陈三成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五官跟大老板长得很像，但气质与文质彬彬的大老板完全不同，皮肤更是不知道黑出多少号，谈话间总是夹杂着爽朗的笑声。 尚小书没有客气，把怀中的资料往陈副总裁那宽敞的办公桌上一放，坐到廖宏隔壁的茶椅上，也示意廖宏继续坐着。同时伸手接过陈副总裁递过来的茶杯。他们也是老相识了，有段时间，尚小书还经常跟着陈三成混吃混喝，相当熟悉。 记得尚小书刚进来公司时候，看陈三成那老成的外表，以为陈三成是大老板的哥哥，后来才知道陈三成不过大她十岁。熟悉后，她还拿这个开过陈三成的玩笑，陈三成听了也是哈哈大笑，还告诉尚小书，他读高中时候就被人认作学生家长。 高一开学第一天，教室外，同班同学的爸爸追着陈三成喊大哥，“大哥，您也送孩子来上学啊？” 陈三成还点点头，“是啊，他们在隔壁小学”。 他没说谎，他侄女陈家宜和侄子陈家宝是在隔壁小学就读。 同学爸爸又打量一下他，“那你是提前来考察考察这所高中？老哥，你要孩子要得有点晚啊！有几个？” 陈三成伸出两根手指，“一男一女”。 “福气啊！” 陈三成再三表示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尚小书第一次听陈三成绘声绘色讲这个故事时，差点笑出了眼泪。后来还再三向陈家宜求证，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小叔编的段子，陈家宜也是只笑不语。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陈三成好像还是老样子。看来年轻时候显老也有好处，十年后、二十年后，别人在变老，他还是这副模样。 陈三成指着廖宏，跟尚小书说，“尚秘书，廖总监虽然加入公司时间不长，进入工作状态很快”。 尚小书点头，随声附和，“是啊，从省城来的行政专家就是不一样……” “哪里哪里，多谢陈总和尚秘书的肯定。你们还有事情要谈吧？那我先走了”，眼见一壶茶尽，廖宏再次站起身。他跟陈副总裁打的交道有限，一起喝茶，多少有点儿不自在。陈三成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面各个生产厂里忙活，一般只有周六才会回到集团总部办公。 “不急，我还有事情需要交给你们两个去办”，陈三成见廖宏坐在茶桌上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索性放下茶杯，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也招呼廖宏和尚小书来办公桌这边坐。 “集团财务部反映最近有两家工厂的耗损率有点儿异常，我让工厂先自查，也请集团行政部同时跟进，由廖总监负责。廖总监新来，可能对下面有些情况不太熟悉，遇上问题还需要小书协助一下，可以吗？”陈副总裁谈起正事，还是满脸严肃的。 尚小书立刻回答，“没问题，廖总这边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廖宏刚加入公司半年，跟集团上下都没有太熟的交情，倒是合适的核查人选。办得如何，结果最能体现水平。 在陈三成又提了些细节要求后，廖宏才告辞离开。 等廖宏一走出办公室，陈三成又示意尚小书坐回茶桌，“小书，你最近怎么样？” 尚小书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走过去把廖宏顺手关上的房门又打开，然后才微笑回答陈副总裁，“还是老样子。桌子上是需要您审批的文件，急事我已经电话请示过董事长，把意见标注上面了。您最好今天批完，我下班前都给回复了。” 陈三成答应好的，他把茶壶泡过的茶叶倒掉，又用毛刷细致地刷干净茶壶，打算再重新为尚小书泡一壶新茶。 然后问，“你觉得这个廖宏怎么样？” “挺好啊，工作认真细致，为人谦逊。”尚小书随口回答。 “他好像单身喔……“陈三成笑嘻嘻地看了看尚小书。 尚小书翻个大大的白眼，“陈副总裁什么时候也这么爱操心了？” “那看要为谁操心。说真的呢，你这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是要抓紧，最好三十岁之前嫁出去……” 未等他说完，尚小书已经打断，“陈总，昨晚丁原来找过我。” 陈三成继续不紧不慢地倒茶，“找你帮忙？” 尚小书简单说了一下昨天见丁原的情况，特意又加一句，她有两年多没见过丁原，上次见丁原还是在公司楼下，他来接陈家宜下班。 既然丁原求助到她这里，什么情况，她还是要问一问的，不然以丁原的性子肯定会死追着她不放。昨晚和今天上午，尚小书都有跟大老板保持着短消息交流，但大老板一点儿没有提丁原的事情，她更不会主动去问。 陈三成没说话，喝完一杯茶，才拿起茶桌上的手机，拨出一个电话，说，“家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又告诉尚小书，“你不用走，一起听听。” 几分钟后，陈家宜敲门进来，见尚小书在，也没有一点意外，径直坐到茶桌前。两个人相互望了望，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又一起看向陈三成。 半晌，陈三成才说，“我找人调查了一下丁原的那几个合伙人，背景有点儿小复杂。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估计他们不会放过丁原。” 见陈家宜没有立即说话，陈三成也没有再说话，他从一旁茶叶架上一层的各色茶杯里，挑出一个青瓷小杯，不急不慢地放入一旁的煮锅里煮了煮，拿出来，倒入开水，递给陈家宜。视力极好的尚小书看到青瓷小杯的底部有个“宜”字。 陈三成问，“最近心脏没有不舒服吧？给你点开水喝，还是不要喝茶了。” 尚小书诧异盯着陈家宜，“陈经理怎么了？怎么会心脏不舒服？” 陈家宜淡然道，“没事，前段有点儿小毛病。” 心脏不舒服，会是小毛病？对于陈家宜的说辞，尚小书当然不信。 又听见陈家宜对陈三成说，“我建议三叔不要管丁原的事情，您跟二叔也说一下，不要管。都是成年人了，谁做的事情谁承担。我下个月会起诉离婚，到下个月，我们分居就满两年了”。 第十二章 家庭工作 尚小书想问陈家宜，离婚这事，不能再商量商量了？但在当事人和人家亲叔叔面前，她好像插不上话。 何况事实明摆在这里，两年前已经分居，看来是丁原不愿意离，才一直拖到现在。陈家宜都要去法院起诉离婚了，那应该是协商不成，才走诉讼之路。 “唉，你说你当初那么多追求者，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玩意？要能力没能力，要长相，现在也成了这个鬼样子……”陈三成的吐槽，也是尚小书曾经想说，但只能在心里悄悄吐槽的。 如果陈家宜铁了心想离，丁原再不愿意也没办法。虽然在婚姻上，相比男方，女方始终是弱势的一方。不说社会习俗习惯于把家务和养孩子归为女人理所当然的责任，光生孩子，十月怀胎，身体和精神承受的痛苦，估计很多男人无法理解。对于职业女性来说，从怀孕到孩子读幼儿园，差不多有三四年的时间，事业上是处于停滞乃至倒退的阶段…… 算下来，真是怎么算怎么觉得不划算。这大概就是尚小书恐婚的原因。 但唯一可以压倒性别差异的，大概就是资源优势。陈家宜想要离婚，丁原的处境就跟传统婚姻里失婚的女人差不多了，骂不过，打不得，拖也无济于事。 尚小书相信，丁原敢骂陈家宜，就算只有两个人时候，陈家宜不会骂回去，也会打回去。陈家宜敢打丁原，丁原敢打陈家宜吗？就算丁原最矫健的时候，估计也不够陈三成的司机小周一个人捶的。 陈三成还在吐槽，这位大大咧咧的陈副总裁，也恁不拿尚小书当外人了。估计当年陈家宜和丁原结婚，就他俩反对得最厉害，陈三成现在依然当尚小书为一条战线上的伙伴。 尚小书想走，但看陈家宜只埋着头拿着茶杯喝水，沉默得让人心生同情。这两年是看到陈家宜日渐消瘦，尚小书觉得可能是带孩子辛苦，还有做瑜伽塑形有方，没想到真相是这个样子。 “陈总，你也别怪陈经理啦。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尚小书其实有些自责，在她最难的时候，是陈家宜这个朋友陪她一起走过来的，后来怎么就渐行渐远了呢？ 陈三成终于停止了念念碎，“听说橙橙也在你那里？忙得过来吗？不行再多找个保姆……小书，你帮忙留意留意找个好点的阿姨……” 别说，尚小书这里还真有个现成的人选，“我前天去董事长家取东西，董姨跟我说她有个侄子夫妻俩想来深水城做工，让帮忙留意下机会。我简单问了问情况，都30多岁，她侄子以前开过货车，我打算推荐给物流部，也是这几天安排试工。董姨说她侄媳妇做饭不错，关键是性子好。我看了照片，感觉两口子看起来都挺面善。看陈经理哪天有空，我带她给你看看？” 陈家宜这才抬起头看看尚小书，由衷地道谢，“谢谢尚秘书。” 尚小书立马摸出手机，给董姨打电话，问她侄媳妇现在在哪里？哪天可以来申水城？愿不愿意去做保姆？陈家宜家缺个保姆。 大老板的大侄女，陈家宜，董姨也熟悉的。 在尚小书跟董姨交流间，陈家宜旁边悄悄补充，“只需要接送两个孩子，偶尔帮忙买买菜，我妈可以做饭，问可不可以住家？” 如果行，她就不怕家里那位阿姨漫天要价了。 董姨说等她问问，待会就给尚小书回复。 陈家宜家本来有一个跟了几年的阿姨，主要是帮她带孩子，相处还算愉快。但自从她妈妈来了一起住之后，总是对阿姨挑三拣四，不是说人家饭做的不好吃，就是嫌弃人家带孩子不细心。这位阿姨习惯了陈家宜的宽容，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一次争吵后忿而辞职。这半年，陈家宜家已经换了两三个保姆，都做不长久。 那天她跟陈家宝在咖啡店不欢而散后，只能给莫莉回话，说她管不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结果等她下午下班回到家，就看见小侄女在她家，正跟她儿子一起做游戏，两个年龄相仿的小朋友玩得倒是挺开心。 她妈忐忑地跟陈家宜说，莫莉下午一脸怒气冲冲，把橙橙送来，说既然孩子陈家宝不要，她也不要了。又指了指客厅一角的两个大箱子，“诺，那是莫莉一起送来的，说是橙橙的东西。” 陈家宜再打莫莉的电话，没人接听，发消息也没回应。这是为人父母干出的事情吗？陈家宜想起一句话，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橙橙还问她，“姑姑，我妈说，我爸爸不要我们了，她养不起我，只能送我到姑姑家，让奶奶每天送我去幼儿园。” 看着一脸天真又带着不安的孩子，陈家宜一阵心酸，蹲下抱起小侄女，“你妈妈骗你呢，你爸爸在外面忙着赚钱给橙橙买玩具呢，你就住姑姑这里，和弟弟一起去上学，去好好玩吧。” 才来一周的住家保姆不干了，之前说好是接送一个孩子，现在要接送两个，那不行，要么涨工资要么她辞职。 陈家宜觉得，人阿姨涨工资的要求也合理，确实增加了工作量。但保姆开口要加4800，她之前管吃管住月工资是6000一个月，照顾一个孩子。那现在多了一个孩子，需要再增加6000，她给打个八折，只要求加4800。 这个算法倒是新颖，陈家宜用眼神制止了差点要跳起来的老妈，仍是平和地告诉阿姨，容她考虑一下，毕竟侄女是否长住还不确定……今天早上还是她去送的两个孩子。她妈妈是风湿腿，走不了太远的路。 总之，陈家宜现在急需一个靠谱的住家保姆。董姨是大老板家做了快20年的保姆，她推荐的，应该还靠谱，关键是知根知底。这年头，找个靠谱的保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会儿功夫就等来了董姨的回话，“我侄媳妇说她愿意，她家两个孩子都是她自己带大的，现在读中学住校了，可以住家。我也跟她说了，家宜这孩子脾气挺好的……谢谢尚秘书啊。” “董姨客气，真要谢我，啥时间再给我做点卤鸡爪好了……好，就这么说定了”尚小书笑嘻嘻地挂断电话。 告诉陈家宜，董姨说明天就让她侄媳妇过来。 “你还没有问人家工资要求呢”陈家宜提醒她。 不待尚小书回答，陈三成已经说话，“急啥，等你们见见，你觉得合适再谈工钱也不迟。” 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啥都好，但有时候太为别人着想了。从小到大，除了婚姻上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大侄女还真的没让家里人操过太多心。 “我刚才唠叨得太多了，家宜，你别往心里去，有啥事还是记得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叔我……现在我们谈公事，小书去把我桌上有手写字的那两张纸拿来，有笔布艺厂和电商公司的往来账，我有点儿异议，看是不是我算错了？” 陈三成一直觉得，让他去工厂抗木头都比算账轻松。读书时候就没把数学学好，能混个高中毕业已经算不错了。 尚小书立即站起身准备去取陈三成要的纸，随后想了想，站住，诧异道，“陈总，我早不负责电商公司了，这事好像跟我没关系。” 陈三成瞪她一眼，“怎么没关系？你是电商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现任老总是你选拔的，里面业务情况你最了解了。如果真算错，我还指望你给我要回来呢。” 好吧，尚小书只得去取陈三成的算账草稿，又另外多取了两张白纸、两支笔，分给陈家宜一份。她又不是第一次被陈副总裁抓来帮他算账了。 第十三章 算自己账 陈三成把情况简单一说，尚小书马上去刚才她抱来的一沓文件里，翻出一份标题为《关于发放“710”店庆活动专项奖金的申请》的文件，递给陈副总裁。 文件上方的审批栏里已有行政经理的意见，“活动结果达到预期目标，同意兑现奖励标准。” 也有财务经理的意见，“已核，数据无误，主管副总裁和董事长签字后即可发放”，意见后面是陈家宜的签名。 陈三成简单翻了翻，放下，说到，“我说的跟这事有关。电商公司710搞店庆活动，三天卖了1000多万，据说净赚150多万，申请15万给员工发月度奖金，这事我没意见”。 “但有几个产品是咱们布艺厂供货的，结算价都没对上。比如一个单品，当初说好的结算价是50块，为什么最后工厂算下来是45？” “工厂本来就不容易，整个布艺厂7月的净利润才20多万，不能再把利润都让给电商公司啊！” 然后把他自己记在纸上，布艺厂一共供了几次货，每次的供货数量，包括布艺厂自己测算的成本等等数据，又跟尚小书和陈家宜读了一遍。 尚小书马上问，“布艺厂的供货数量跟最后的结算数量是否一致？” 陈三成一愣，又拿起手机打给布艺厂的财务，他昨天在工厂开调度会时候，布艺厂负责人说电商公司跟他们7月的结算出了差错，他今天才特意专注此事。 果然，工厂财务报来了两个不同的数字。 尚小书了然，跟陈三成解释道，“布艺厂应该是按供货数量计算，单价是45。电商公司那边是按最后结算的数量计算的，是50。这种爆款活动的退货率一般较高，电商公司跟工厂可能协议有退货率……陈总可以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陈家宜也说，“情况应该是尚秘书说的这样。是不是工厂看电商公司赚钱有意见了？” 那还用说，尚小书觉得就是这个意思呗。 算自己的账，干嘛要管别人赚多少？没有电商公司的活动策划，布艺厂7月可能亏损呢，毕竟现在是淡季。 可惜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 她心里其实挺感慨，抛开她跟陈三成的私交不说，这陈三成即使坐在集团第一副总裁的位置上，还总站在工厂负责人的立场上看待事情，思考问题，这可不对劲啊。 “叮铃铃叮铃铃”，尚小书放在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不是来电，屏幕上蹦出“看看车”的提示。 什么玩意？ 一旁的陈家宜也看到了，问她，“你要换车啊？” “小书的车不是才买没多久吗？”陈三成也问到。 尚小书这才恍然想起，她昨晚是特意设置个闹钟提醒，今天要抽时间去看看自己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换什么车，这台车都没怎么开过。” 看看时间，已经马上12点钟，赶紧站起身，“两位领导快去吃饭吧，下午还得开会呢。” “你去干嘛，一起去食堂吃炒菜，我请客。”陈三成也站起身。 又对陈家宜说，“你知道家宝最近忙什么？他下午又请假，说是去临市考察供应商，也不知道真假。” “不知道”，陈家宜回答得面无表情。这弟弟，她实在不想再提，天天满世界游荡来游荡去，却连探望一下老妈和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好像也有一阵子没去爷爷奶奶家了。 “你们先去，我得去地下停车场看看我的车，有一个月没动了。”尚小书不想跟陈三成一起出现在公司食堂里，省得再生流言。她确实需要去看看车，她这段回小姨家都是小姨顺路接送她的。 陈三成不解，“车停在公司的停车场，还怕丢了？” “哈哈，估计是怕车脏吧。有洁癖的处女座！” 尚小书回头看了陈家宜一眼，看来心情不错喔，都有心情调侃她了。 “走，一起。三叔您自己去食堂吃吧。”陈家宜追上尚小书，一起去乘电梯。 下班的点还没到，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回办公室还是直接去食堂？”尚小书按完-2，问陈家宜。集团财务在28楼，食堂在2楼。 “跟你一起，这周日不是你生日吗？我有礼物给你。” 听陈家宜这么一说，尚小书更加不好意思。凭良心来说，从认识到现在，陈家宜一直像姐姐一样待她。她可好，就因为觉得丁原配不上陈家宜而陈家宜一定要嫁丁原，因为生气，就真的没去关注过陈家宜的生活，真的有愧她当年暗暗发的誓言。她现在也总算知道陈家宜为什么拒绝她之前的两次约饭，看来家里是真的忙得走不开。 下到负二停车场，陈家宜去自己车上取礼物，尚小书则直奔自己那辆小红车，她叫“小红马”。小红马停在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果然蒙上一层薄灰。绕车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给你，直接放车里吧。提前祝生日快乐哈！”陈家宜递给尚小书一个不大的手提袋，是一套尚小书常用的品牌化妆品。 “多谢多谢！” 只能继续提着，尚小书忘了带车钥匙。 陈家宜对这样的尚小书虽然司空见惯，但第N次遇上还是无语，“那你下来干嘛，真的只是看看你的车丢没丢啊？” 估计很多同事不知道，在他们眼中精明干练到接近钻营的尚秘书，私下生活中很多时候有点儿可爱。 两个人干脆决定开车去三公里外的小吃街吃点小吃好了，反正下午是工作例会，没有太急的事情。 一周两次私下约饭，这是要把过去四年没约的饭都补上吗？尚小书心想。管它，随心所欲好了。两个衣着精致的女人钻进熙熙攘攘的小店里吃起麻辣烫，心情竟是久违的放松。 尚小书装作很随意地问，“陈家宜，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丁原？” 陈家宜一边继续往麻辣烫里加辣椒，一边回答，“不嫁给他，也得嫁给别人。与其让家人安排相亲，不如我自己选择个可以掌控的。” 这个答案让尚小书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 回公司路上，陈家宜问她，“你上次一下需要那么多钱，是干嘛了？小姨的厂子不是开得蛮好吗？” “我在省城买了套房子……说来话长，等你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聊聊我的事情。董姨的侄媳妇不是周六过来吗，干脆约在我小姨的办公室吧，方便你们聊聊。我待会把地址发你，上午十点吧，你直接过去，我接上董姨的侄媳妇就来”，尚小书提议。 董事长一家三口都不在家，留下董姨看门，约在董事长家相看保姆，即使陈家宜是董事长的侄女，也不太合适。 陈家宜点头同意。 两个人回到总部大厦，互道再见，下午两点半周例会上见，然后各回各办公室。 只是下午的周例会，尚小书没能参加。小姨突然来电，她的车在路边出点事故，有人受伤，现在本城第一人民医院。跟廖宏和陈三成分别请假后，尚小书急匆匆赶去小姨所说的医院。 第十四章 一个意外 尚小书赶去医院的路上，趁等红灯的间隙间，想了想，还是给陈家宜发了条微信，“小姨的车出了点事故，我去医院一趟。已请假。” 很快收到回复，“好的，慢慢开车，有需要叫我。” 等到了城第一人民医院，远远就看到等在医院门口的小姨，自身不像有事情的样子。尚小书马上松了口气，停下车，等小姨上来才往医院停车场驶去，同时问小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尚小书的小姨于欣，今年虚岁46岁，和尚小书的单眼皮细长眼、瘦高身材不同，小姨有一双又大又双的漂亮眼睛，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身形略有些发福。有个和尚小书几乎一模一样的高鼻梁。 于欣说，她下午来上班，准备把车停在常停的马路边，正在侧方倒车呢，后面一个电动车直接撞了过来，车上的小伙子摔倒在地，有只胳膊疑似骨折……她赶紧叫上老马把人送来医院。这会儿老马在医院陪着那小伙子，她出来接小书。 老马是于欣厂里的送货司机，在于欣偶尔出远门时候，也会充当一下于欣的司机。 于欣讲完情况，不安中又有些疑惑，“我倒车时候明明看到后面整条马路都没人，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辆电动车？他还非说他是正常行驶，是我撞了他。” “有没有报警？”尚小书问。 “报了，警察说我在路边停车，是非法占用非机动车道，要负全责，让我们先来医院做做检查，再自己协商解决……还扣了我3分，罚了200块，明明马路边上每天都停满车嘛。” 于欣说完，还指了指医院外面的马路，这边的马路两边也是停满了大小机动车，而一墙之隔的医院停车场内还有近一半的空车位。这大概也是小城市的特色，人们习惯于路边停车，虽然不一定真的就方便多少。 “人家警察说的对，处罚也没错，存在不一定合理，本来马路边就不应该停车，把非机动车道都占了，人家自行车走哪里！小姨，你不是租有车位吗？怎么还停路边？”尚小书奇怪道。 “我这不是图方便嘛，停路边，我可以直接从小门进去，待一会儿就回家做菜，我上午就没来，去买菜了，在家又给你晒晒被子，吃完午饭才过来，谁知道出了这事……” 今天周五，尚小书是说了下班就回小姨家，“小姨别急，你是慢慢倒车，人应该没多大事，报保险没有？” “老马帮我报了，已经来取证过。” 说话间，尚小书停好车，跟着小姨往医院骨科走，“那没多大事儿，我们去看看那个小伙子。” 走到骨科门口，果然看到老马正陪着一个蜷着右臂的小伙子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看见她们俩，老马马上迎过来，“于总，尚总……我们正在排队拍片子”。 “马叔，别那么客气，都跟你说过啦，叫我小书就行。麻烦您了”。 老马在小姨的工作室刚开张就来了，开始时候一身兼多职，这几年下来一直任劳任怨，尚小书对他也很是尊敬。一脸沧桑的老马其实比于欣还小一点，本本分分的外表让人看着很是放心。 旁边的小伙子从老马站起身，一直盯着他们看，这会儿也走过来，“是尚秘书吗？你，你怎么来了……” 其他三个人俱是一愣，尚小书仔细打量一下对方，是个陌生脸庞，二十多岁的年纪，有点儿瘦弱。再次确认，她不认识，连个面熟的感觉都没有。对方怎么会认识她？ “我是尚小书。不好意思，是我小姨撞到了您，您是？” 小伙子也坦承回答，“我之前在陈氏包装厂的仓库做管理员，见过您陪大老板来厂里。我叫刘冠军。” 喔，难怪，曾经是陈氏下属企业的员工。陈氏包装厂去年已经关闭，集团所有包装业务外包，原包装厂的地盘现在交给陈氏房产公司，正在开发成商业楼盘。尚小书记得清楚，是当时这块土地变更产权性质时候，有些程序还是她协助跑下来的。 于欣和老马听完他俩的对话，明显放松了一些，之前还担心这叫刘冠军的小伙子是故意碰瓷，狮子大开口，原来是于欣和小书的前同事，应该好协商一些吧？ 于欣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拉着刘冠军，让他继续坐在候诊椅上，“小刘，抱歉啊，我确实没有看到你骑车过来，待会好好检查检查，看有没有伤到哪里？你放心，你的医疗费误工费，我都会出的。” 刘冠军好像还处于见到尚小书的意外中，喏喏回答完于欣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三个人一直陪着刘冠军做完医嘱的各项检查后，发现除了胳膊和膝盖有一些摔伤、擦伤，其他都没有什么事，连疑似骨折都没有。尚小书问要不要再去做些其他检查，被刘冠军拒绝，说既然没骨折，其他就更没事了。 问他的电动车在哪里？耽误一下午，他还要回乡下的老家呢。刘冠军是被老马开车送来的医院。 老马连忙让他放心，电动车被他放在工厂门口车棚里了，他之前看了看，电动车受损了一些，但应该不影响骑行。 于欣总算松口气，先给负责他们这个事故的交警打电话回复了情况。交警同志也很忙，知道身体没事后，就让他们自行协商，还特意提醒于欣一句，“大姐，人家小伙子自觉，你也要够意思，该赔的要赔哈，省得再有纠纷”。 于欣连连答应，心里想说咱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然后问刘冠军看需要赔多少，主要是电动车受损费、误工费、养伤费，擦伤也是伤。 于欣已经想好，就算保险不赔，她也争取多赔点让小刘满意。她家小书说得对，万幸是小事故，也算是给她提个醒，以后开车要更加小心，还有不能再违规停车，看似占小便宜很容易吃大亏。 对于于欣的问话，刘冠军抓了抓头发，说也没啥事，就不用赔偿了，电动车他回家自己修修。说完，又看了看尚小书。 尚小书已经打开手机，“那不行，你手机号多少？手机号连着支付宝吧？我直接转你支付宝吧？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我们估算一下误工费。” 刘冠军迟疑了一下，才说，“包装厂关闭后，我也没找到啥稳定工作，最近一直在送外卖。今天接到家里电话，说我妈生病了，是要回家看看的。” 看来还是个孝顺孩子，于欣更加不好意思，直接打开了钱包，“小书不要转账了，我有现金直接给小刘。阿姨这里只有5000块，3000给你换个电动车，2000给你算误工费，你回去给你妈妈买点东西补补身体。” 老马在旁边有点儿小惊讶，小刘那电动车全新的也要不了2000块，不过他老板都自称上阿姨啦，看来就不是简单的事故赔偿问题了。他知道于欣当年生意破产后，也在陈氏打工过一段时间，这是遇上旧同事，惺惺相惜了吧。 刘冠军更是震惊，推开于欣递来的一把现金，“不用不用，我那电动车是买的二手车，才花了800块”。 见于欣仍坚持塞过来，刘冠军似乎想了想，仍是没接钱，但看向尚小书的目光有了期待，“这钱，我不要，能不能请尚秘书帮我在陈氏找个工作？可以学技术的那种？我一直觉得送外卖不是长久的打算。” 尚小书问，“你什么学历？” 刘冠军闻言有点小沮丧，“初中，只读到初三上学期”，又解释道，“我家兄弟姐妹多，没办法，我很早就出来打工赚钱了……” 见尚小书没有马上接话，刘冠军又说到，“我这种没学历没技术的，是不太好找工作。” “你对成衣制作有没有兴趣？”于欣在旁边突然插话，她见刘冠军执意不收钱，医院收费大厅里推来搡去也不好看，已经有好奇的人们偷偷打量他们，又把现金放入钱包中。 刘冠军却是一愣，告诉于欣，“不熟悉。” “那没事，你以前做过仓管员，先来我这里做物料员，等熟悉了，我让师傅带你，学好也是一门手艺，以后开个小店应该没问题”，然后于欣双手一挥，让大家先回厂里再说。既然刘冠军不需要再做检查，那就不用再待在医院里了。 尚小书看了一眼小姨，没说话。她记得老马是小姨去机场打滴滴时候认识的，一路聊下来，等小姨出差回来，老马就去厂里做了送货司机。现在更好，这倒车撞人，又撞出一个员工。 第十五章 一个忙字 在于欣的坚持下，刘冠军到底还是收了2000块钱，500块修车费，1500块算是于欣的心意，让他回家给妈妈买点营养品，希望早日康复。也约定，等他回老家看看他妈妈，如果没其他事情，很快就会来欣姐成衣厂找于欣。 送走刘冠军，老马过来跟于欣说，于欣的车尾灯被撞坏了一个，他现在就开去4S店修理，然后忙去了。 于欣也说去车间里一趟，让小书先去楼上办公室歇歇。于欣是在新开发区一个工业园里租了两层独栋小楼，一楼是加工车间加库房，二楼是工作室和老板办公室。确实是小厂，全部员工加在一起不到40人。 尚小书直接瘫倒在她小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也终于有时间刷刷手机。今天马不停蹄有点儿累，主要还是接到小姨的电话给紧张的，现在没事，一下子放松得不想再动。 这里她熟门熟路，经过隔壁办公室时，连声喊王会计，让快点帮她倒杯水过来。中午吃的麻辣烫，口味有点儿重，快渴死了。 一看手机，好家伙，好几个未接来电，若干条未读信息。工作上的，赶紧该回电话的回电话，该回信息的回信息，每个都解释一遍，下午家里出点急事，一直在外面忙，现在才有空看手机。 还好，也没有耽误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三成和廖宏的问候信息各一条，内容差不多，问她小姨没事吧？处理得怎么样，需不需要他们帮忙？ 尚小书编辑一条短信先回陈副总裁，“多谢陈总关心，已经没事了，只是一个小事故，我小姨完全没事，带对方去医院做了检查，没问题，已经协商解决。您把批示过的文件放办公桌上，我周六会抽空过去处理。” 每位副总裁办公室的钥匙，尚小书这里都有备份。 然后把这条信息复制，粘贴，去掉后面一句，再把第一句改成“多谢廖总关心”，直接发送给了廖宏。 已经端水进来有一会儿的王会计，见刚才火急火燎让她赶紧倒水过来，说是快渴死的尚大小姐，十多分钟过去了，还在不停地拨打电话，缝隙间发着短信，估计压根没看到她的存在。 小老板工作起来果然专注，不服不行。 王会计把已经凉透的水又端了出去，再换一杯温的进来，这次她不再一旁等待，而是直接把水送到尚小书的嘴边。 尚大小姐还真的看都没看她，一边继续发着短信，一边微微抬起脑袋，就着王会计的手一口气喝完一大瓷杯的水，然后，继续打电话。 这次是给陈家宜，“快下班了啊！你刚才打电话，我都没听到，一直在忙。你不用来医院，已经没事了。对，我小姨没事，撞的那人也没事。很好玩的，我小姨把那人招成她的员工了……嗯嗯，明天的计划不变，我马上把定位发给你。我这会儿已经在小姨办公室了……你还没来过这里吧？那明天带你来逛逛，请多指导指导……哈哈，没开玩笑，我小姨在财务管理上是一塌糊涂，等你什么时候有空，真的需要你过来帮忙培训培训……” 刚还被尚小书喝水的姿势逗得直乐的王会计，这会儿拉下了脸，把没了水的瓷杯往沙发前方的茶盘上用力一顿，“砰”一声响，把室内两个人都吓一跳。 尚小书这才坐起身，看看已经转身出门的王会计，心想，这丫头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又在电话里回答陈家宜怎么了的问话，“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她一直跟陈家宜闲聊到于欣忙完回到办公室，催她快点回家，才算挂了电话，开车带小姨回家。 小姨现在住的房子是3年前买的二手房，也不大，108平米的三室两厅，整个房子给人的感觉还是蛮宽敞的。可能是因为楼梯房的缘故，公摊面积不大。位于三楼，不高不低，还可以享受小区里的绿化，这点是小姨最在意的。三个房间，于欣、尚小书和张萌，一人一间，正好。 新开发区离市区有点儿距离，加上周五容易塞车，尚小书和于欣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于欣原想做几个大菜，算算时间，看来是来不及了，估计等汤煲好要晚上九点才能喝上。 只得随便从上午买的一堆菜里挑选一下，炒了一荤一素两个家常菜，再做个西红柿蛋花汤，中午还剩了一碗米饭，热了热，两个人分着吃了。 尚小书只要了两汤勺的米饭，说中午吃撑了，晚上一点儿不饿，吃点菜喝点汤就够啦。 于欣问她中午吃什么大餐了，能吃这么撑？ 尚小书回答麻辣烫，没说是陪着陈家宜去吃的。 又被于欣抓着一顿批，“你那扁桃体是有一段时间没发炎了？怎么想起吃这个，回头嗓子又烂得说不了话。趁周末，我们还是去你那公寓把东西都搬回来，以后就在家里住了，反正过段你就辞职回来了……我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 尚小书有点儿不信，她小姨忙起来经常自己连饭都顾不上吃，会有空天天给她做饭吃？不过小姨的厨艺是真的赞，随便做做都是相当好吃。 “你明天聚会完就回家休息休息吧，我明天上午去你办公室，约了人谈事，下午要去公司处理下今天没有做完的事情。” 于欣周六上午要去参加她姐妹团的聚会，一早就告诉了尚小书，尚小书才想起把陈家宜相看保姆约在了她小姨的办公室。 “今天下午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哎，都怨我！你明天只管忙你的，不用送我，我打车好了。”提起今天的事故，于欣就有点儿自责。 尚小书又安慰一遍，等于欣恢复好心情，就忙着洗刷，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周六又是忙匆匆的一天，但一切顺利。 小汪阿姨，就是董姨的侄媳妇，成功被陈家宜相中，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挺满意，当下就敲定了下周一即来试工。问小汪阿姨对于工资的期望，她说她没有做过保姆，管吃管住，每月有个5000块就蛮好。陈家宜马上说她出6000，以前请的保姆都是这个价，不变。 尚小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买卖双方，逆向出价的。最后她出面建议，试用期1个月，月薪5500元。如果陈家宜满意，第二个月开始6000元。 成交！尚小书又帮忙出个雇佣协议，一式两份，给两个人签字后各持一份。 送走小汪阿姨，陈家宜回家带孩子、炒保姆，尚小书自己回陈氏集团总部大厦加班。 陈家宜听到尚小书周末又是去公司加班，不由感慨，劳模不愧是劳模，尚小书只领公司一份工资，实在太亏了，明明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嘛。 第十六章 生日快乐1 周日，尚小书难得睡个大懒觉，却赖床赖到上午九点半。 确切地说是按时醒来，就是不想起，躺在床上玩手机，刷完朋友圈，刷微博，这对于尚小书来说，是难得的不自律时刻。 昨晚虽然是10点半就躺到床上，但有一阵子没回小姨家睡了，不太习惯闹区的吵杂，主要是过往的车辆声响。无论是靠近河边的公司宿舍，还是尚小书城郊自己的房子，都是一到晚上，相当安静。所以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后来实在太困，慢慢对车辆的声音免疫，才算睡过去。 早上还是按生物钟惯性醒来，这里离最近的河边和公园都有一段距离，沿着马路跑步，尚小书又觉得太傻，那就继续躺床上玩耍。 今天是她的阳历生日，也是身份证上的生日。一打开手机，QQ、微信、微博，包括银行、证券和各种理财APP上都有生日祝福弹出，各种吉祥如意的文字、语音铺天盖地。 “祝你生日快乐！”是频率最高的一句。 照旧收获好几个大红包，有往年都有的固定生日红包，比如来自大老板的，老板娘的，小姨的，陈三成副总裁的，陈家宜的，还有前小姨父张晓军的。 甭管张晓军做事多不靠谱，尚小书始终觉得，前小姨父对她还是一直不错的。至少在姥姥去世后，于欣要收养尚小书，张晓军虽有顾虑但还是同意了。每次尚小书假期回到小姨家，张晓军也是忙里忙外给张罗好吃的，车站接送。对于尚小书来说，张晓军对她始终有一份养育之恩。所以，即使小姨跟张晓军离婚后，尚小书跟张晓军还始终保持着联系，只是把称呼从“小姨父”改成了“张叔”。 其他的红包都领了，一一真诚道谢，诚挚感恩。 尚小书仍是没有收张晓军的，但回复了一句“谢谢张叔！心意领了。也祝您生活快乐，幸福如意！” 这两年，张晓军一直有跟小姨复合的想法，张萌不支持不反对，他又问尚小书怎么想，尚小书也如实回答，她不想干涉，小姨的事情让小姨决定。 今年尚小书的支付宝里又新增加了两个红包，陈家宁的和张萌的，尚小书有点儿意外，又觉得很有意思。 先打开陈家宁的，红包金额是1666元，生日祝词里说，“我尊敬的尚老师今年二八了，祝她生日快乐，日日顺，年年发”。 张萌发来的红包金额是166.6，只有一句“老姐，生日快乐，快乐”。 这是俩人商量好的吗？ 很多人知道，陈家宁小时候就认识尚小书，这不很正常吗？大老板的秘书会不认识大老板唯一的女儿？ 事实呢，除了两家人，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尚小书认识陈家宁还真的不是通过大老板。 在尚小书还是陈氏家居公司一名实习生时，生存是她的第一要务，日日夜夜都在琢磨怎么赚钱。在本地论坛上发兼职广告，做家教是尚小书的兼职工作之一，上门为中小学生辅导语数外。说是中小学生，尚小书在挑选学生时，还是尽量选择小学生和初中生。至于高中生，就算家长同意，她一个大专生也没有辅导的勇气。 结果就是无巧不成书，尚小书做家教做到老板家，在老板娘的考察下，成了初中生陈家宁的家教老师。周末陪教陪玩，还赠送一个跟陈家宜年龄差不多的小玩伴，尚小书的表弟嘛。小姨在工厂做工，周六日经常加班，张萌一般也都是尚小书带着。 虽然只辅导了一年，陈家宜便去国外读了高中，但“尚老师”这个名号算是叫了下来。 尚小书给陈家宁也回条信息，“多谢陈二小姐的祝福和红包，好好陪董事长和宁总，公司和家里都很好！” 大老板只有兄弟三个，下一代是大排行，不过男女分开排，陈家宁的小名据说也是爷爷起的，叫“二妞”，她自己也戏称自己是陈二小姐。还有“三妞”、“四妞”，那是陈三成家两个女儿。 甭管怎么说，生日收到这么多祝福，尤其是有红包收，对于财迷的尚小书来说，还是蛮开心的一件事。 28岁了啊。尚小书是出生于1987年8月30日。 其实过去很多年，尤其是姥姥还在世的时候，尚小书一般只过农历生日。农村认农历生辰是一个原因，还有尚小书的农历生日好记，七月初七，古老传说中牛郎织女一年一相会的日子。也被称为“乞巧节”。 也因此，尚小书在很小时候，就听姥姥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当时，尚小书就很迷惑地问姥姥，“织女不是神仙吗？为什么在牛郎藏了织女的衣服后，她不能再变出一身衣服？” 她看电视，电影和电视剧中的神仙都是无所不能，孙悟空可以七十二变，拔出一根猴毛，随口一吹，就能再变出一个孙悟空，何况是一身衣服。如果织女在牛郎藏起她的衣服后，能马上变出一身衣服，她就不用非要嫁给牛郎啦。尚小书一时想不明白，作为玉皇大帝的女儿，织女这个神仙怎么就这么笨？ 姥姥想了想，估计神仙和神仙的本领不一样。侄女也喜欢牛郎，就是想嫁给牛郎。 尚小书还是不认同姥姥的这个解释，她经常跟邻居小朋友一起过家家，如果有人藏起她的衣服还要让她演媳妇儿，看她不摁着那人胖揍一顿！打得过打不过，都要打，不能输了气势。也是姥姥教她的，做人要有骨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姥姥虽然不识字，但知道很多民间传说和故事。 也是她跟尚小书讲，据传，七夕这天生孩子的夫妻都是宿命夫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他们容易遭人嫉妒，受生离死别之苦。不过他们的深情感动天地，天地就让他们的孩子出生在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为他们创造相会的机会，不管是生是死，都有机会在这天会面。 小时候，尚小书确实是要等到农历生日这天，才能见到爸爸。她爸爸会带着好看的新衣服、好吃的零食和好玩的玩具，来看尚小书，再带尚小书和姥姥去街上最贵的饭馆大吃一顿。 所以，姥姥说，尚小书出生在七月初七，也是一个受到天上所有神仙祝福的孩子。因为遭人妒忌，尚小书的妈妈才早早生病去世……直到尚小书长大之后，才算深刻体会到姥姥这个故事的温馨。 后来，姥姥去世后，尚小书去读了寄宿学校，每年农历生日时候，基本都在学校里。如果不是生日前后会收到小姨雷打不动的礼物和电话，几乎忽略了生日这回事。她爸爸这会儿已经再婚，找的还是远近闻名的“没理讲”，一年一出现的爸爸也从此不见。 读书工作后，她和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过起阳历生日，毕竟无论是读书时候还是工作后，生日会都是以身份证上的日期为准，她从七夕女孩变成处女座女孩。 第十七章 生日快乐2 “小书，小书……”房间外传来小姨轻轻的呼唤，声音极轻，如果里面的人还在熟睡，那是应该听不到的。 “小姨，我醒了。”尚小书回答着，放下手机，起床。对于不经常赖床的人来说，躺太久，也会腰酸背痛的。 “大宝贝儿，生日快乐啊！” 于欣推门进来，见尚小书已经穿好家居服，便直接走到窗户前，先把窗帘拉开，再打开玻璃窗拉上窗纱透风。然后又一刻不停地去收拾床铺。 “谢谢小姨的大红包，萌萌也给我发了一个红包，你看，哈哈……”尚小书打开与张萌的对话页面，得意地在小姨面前晃了晃。 可能是因为刚有金钱意识，张萌就遭遇了家里作坊破产、卖房还债这一系列变故，加上整个成长期看到母亲和表姐如何辛苦赚钱，即使后来家里条件变好，张萌却一直没怎么学会花钱，对自己都节俭到极点，生活标准更是低到吃饱穿暖就行。 难得想到给过生日的姐姐发个红包，尚小书是要在小姨面前显摆显摆。 “喔，那你可得收好了，小抠包难得大方一回”，于欣也笑着打趣儿子，看到尚小书在伸腰打哈欠，问她，“昨晚没睡好吗？” 尚小书揉揉太阳穴，“又要重新适应一下市区的吵杂啦。” 小姨家位于闹市中，当初买房时候，尚小书就提醒小姨，“这里会不会太吵杂了？” 结果于欣说，“我就喜欢热热闹闹。” 确实很热闹，小区被两条主干道夹在中间，楼下有各种门店，隔壁是很大的一个菜市场，旁边还有个大型商业广场，商业街、超市、电影院应有尽有。生活是非常方便，满满的烟火味。 于欣说她就是喜欢这个叫“幸福家园”的小区，当年刚来申水城时候，偶尔来市区逛街，经过这个这里，她就暗暗地想，哪天我如果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后来跟张晓军结婚，是在出租屋里结的，儿子张萌也是在出租屋里生的。为了张萌有个好点的幼儿园读，才把攒了多年的积蓄买了套小房，因为积蓄有限，还要养儿子，供尚小书读书，只能买在偏僻点的地段。 所以，托外甥女尚小书的福，于欣在还完欠账，开起自己的工作室后，很快赚了点钱，尚小书提议还是买套房住，一直租房不是长久之计。于欣立马来到幸福家园查看有没有二手房出售。 知道了小姨的执念，尚小书自然不会再有异议。本来就是给小姨买住处，小姨喜欢就行，再说这里确实生活极其方便。 等尚小书洗漱好，她小姨已经把一碗小米粥，一张鸡蛋饼，一个鸡蛋放在餐桌上，“快来吃早餐，随便吃点，我们中午吃大餐，我还定了个小蛋糕”。 “我们都不喜欢吃蛋糕，买它干嘛？” “仪式感还是要有滴，你阴历生日那天太忙，又没回来吃饭，今天是正式生日，又赶上周末，难得的”，于欣一边跟尚小书说话，一边在厨房忙乎起来。 可惜没有油条，尚小书记得小时候每次生日，姥姥都会让她吃一根油条两只煮鸡蛋，寓意100分。不过吃了那么多次油条鸡蛋，也没见她考过几个百分，有时候想想，真是辜负了姥姥太多心意。 于欣煲上她外甥女一直喜欢喝的排骨玉米马蹄汤，又把中午要炒的菜一一洗好，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半，赶紧把湿漉漉的双手擦干净，去客厅一角的储物柜里找出她昨天特意去买的一堆东西。 然后，在尚小书的不解目光中，于欣在客厅的茶几上，先摆出两个烛台，插上两根崭新的白色蜡烛，从茶几下方端来两盘水果，有苹果、橘子、香蕉，也有莲雾、山竹、车厘子，应该是昨天或是今天一早就准备好的。 尚小书喝着粥，看着她小姨从厨房端出盘盘碟碟，有大小米、各色豆这样的五谷，也有烧好的整只鸡、整只鱼和一小碗红烧肉，几小碟日常蔬菜，还有用小酒杯装的菜油、酱油、醋等。又从地上一个黑塑料袋里拿出好几沓冥钞……摆满了一个大茶几。最后才从她的卧室里捧出两个小相框，打开相框后面的支架，并排放在两根蜡烛之间。 然后，催促还在慢腾腾喝粥的尚小书，“快点吃，吃完过来拜祭一下你姥姥和你妈妈，你是上午11点18分出生的，马上时间到了……” 又念叨，“本来应该是七月七拜的，你没时间，只能今天了。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祭品，后来想，还是按你姥姥和妈妈生前喜欢吃的准备好了”。 “冥钞要晚上找个十字路口烧了。我还特意问了问懂的老人家，人家说心诚自然灵，娘和大姐应该可以感受到我们的心意……” 刚把餐桌简单收拾一下的尚小书走过来，看到摆出的几沓冥钞还不一样，人民币、美金、英镑都有，面值还都挺大，千元、万元的都有。不禁有点儿好笑，问她小姨，“小姨，你怎么没有买点散钱？这钱的面额都这么大，姥姥她们收到会不会换不开？” 她本来是开玩笑，以前从来没见小姨信过这些啊。每年，他们都是清明时候回趟老家，去看看躺在镇公墓园中的姥姥姥爷和妈妈，一般是带把鲜花或一些水果简单拜祭一下。姥姥去世时候，小姨选择购买公墓，并把姥爷和尚小书妈妈也迁了过来，而不是像老家大多数人去世后埋在自己田里。 今天的阵势这么大，不知小姨是跟哪个学来的。不过很快有了答案。 于欣听了她的话，确实一愣，着急道，“是喔，老马没有跟我说这个，我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那咋办？” 尚小书顿时无法再把玩笑开下去，安慰她小姨，“没事，没事，既然那边美金英镑都能换，肯定也可以换零钱的，下次我们记得这码事就行了。” 她已经看到相框里的两张黑白照，一张是姥姥姥爷的合影，那时候他们还年轻，尤其姥爷，英气逼人。这张照片是尚小书和小姨从姥姥的遗物中翻出来的，原照片很小幅，加上有些年头已经破旧不堪，后来拿去照相馆修复，又扩印了几张大幅的。 另一张就是在尚小书4岁多点就去世了的妈妈。生命永远停滞在28岁的妈妈。 于欣拉过尚小书，并排跪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然后点燃两只蜡烛。 虔诚叩首，“今天是小书的生日，就我和小书在。爹，娘，大姐，希望你们听到召唤也来跟我们一起庆祝一下。过去这些年，我们一直为吃饭奔波着，都没怎么顾上好好拜祭过你们，希望你们原谅。现在我们都生活得挺好的，你们也可以放心了！” “大姐，小书已经28岁了，除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其他都挺好，她非常能干，非常懂事，您不用再牵挂了。说来惭愧，这些年，我不仅没有照顾好她，还连累了孩子，大姐，对不起……” 听到身旁的声音有些哽咽，尚小书转头，看到小姨已经泪流满面。她伸手揽着小姨的双肩，继续听小姨对着姥姥姥爷絮絮叨叨。 姥爷去世时候，尚小书还没出生，自然毫无印象可言。对于妈妈，尚小书其实也没有太多记忆，她记事比较晚，加上从小就是姥姥带着，对妈妈的仅有记忆是每次回来给她带了好吃的糖果，至于妈妈的面孔早已模糊。这会儿看着照片，如果不是妈妈的五官脸庞和小姨极像，对于她，还真就是一个存在照片中的家人。 小姨终于停下，让尚小书也跟姥姥姥爷妈妈说说话。 尚小书也趴下连磕几个头，“姥姥，我长大了，小姨和弟弟，还有以前的小姨父，对我都很好，您不用再担心我养不活自己了，也不用担心我长大像妈妈那样傻，我会好好享受生活的，照顾好小姨和弟弟，您和姥爷在那边也要好好的，过得快快乐乐……” “妈妈，您也是，无论在哪里都希望您过得幸福。我马上比您活着的年龄大了，您不用再对我有牵挂，谢谢您28年前的今天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旁边的于欣哭出了声音，也没有抽纸巾，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两个人又静默一会儿，看蜡烛已经滴落了一片的蜡油，才吹灭了蜡烛，默默地相帮着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好，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该端入厨房的端入厨房，五谷直接被小姨煮进饭里。 汤已经煲好，荤菜加热，再炒两个蔬菜，就差不多了。 尚小书看小姨情绪还是很低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都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小姨偏偏遭遇这么多生离死别。 “小姨，你不是说订了蛋糕吗？为什么还没送来？”尚小书没话找话。 “冰箱里呢，你最喜欢吃的冰皮蛋糕，我没让他们送，一早自己去取的”，这就是住在闹市中的好处了，想买什么，下楼就能买到。 “饭还要一会儿，我们先喝汤”，于欣示意尚小书把汤罐端走，又对她说，“唉，我刚才没忍住，你这大生日的……我是不是就不该听老马的，搞这些？不过，不弄吧，一想起你姥姥姥爷和你妈，也是很难受……没有影响你心情吧？” 纠结的小姨啊！ 第十八章 生日快乐3 饭前，小姨和视频电话中的张萌，一起为尚小书唱了生日歌，再每人一块生日蛋糕，这个生日就算过完了。 午饭间，两个人边吃边闲聊，于欣跟尚小书说，老马有个国外留学回来的远方侄子，现在省城一所大学做老师，据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要不要他们认识一下？ 尚小书埋头喝汤不抬头，半晌才说，“今天我生日哎，你还要催婚啊？” 于欣中断这个话题，又问尚小书，“你们大老板现在身体怎么样？北京的专家怎么说？” “恢复得还不错，这次只是常规检查，需要治疗加休养一段时间，以后肯定是不能太劳累……我看大老板这次是真的打算退休了。”尚小书说的都是实情，但也仅是说到这里。 很多人都知道陈氏集团大老板几年前开始身体不好，好像是家族遗传性心脏病，不算太严重，所以陈二成就算国外看病期间，也遥控管理着公司。 “遗传心脏病会这么厉害吗？大老板的妈妈得快80了吧，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于欣对陈氏集团大老板家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曾经也是她的大老板。 在任何一个民营企业，老板的家事，都会是员工们最热衷的八卦话题，没有之一。何况，作为本地首富，只要是本地人，对于陈氏集团和陈氏集团大老板陈二成都会有所耳闻。 “心脏病有轻有重啊，老太太就没断过药，前天听说陈家宜也心脏不舒服，看来还真是家族痼疾。”说到这里，尚小书也很感慨。 于欣停下了筷子，“陈家宜？她才多大年纪，怎么会生病……” 话未完，自己先笑了，这生不生病和年龄大小又没有太大关系。 她又问了问陈家宜的情况，尚小书也都一一说了，包括陈家宜决定跟丁原离婚，丁原去年辞去公务员与人合伙做生意这些。她知道的，都如实跟小姨说了一遍。丁原跟她小姨也一直有联系，省得以后山不转水转的转到小姨这里，小姨还一脸懵。 凡事有准备，是建立在信息对称的基础上。 就像她，就是因为知道大老板有心脏上的毛病，特意去学了心肺复苏急救知识，结果有一天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于她，是人生中的一大机遇，对于大老板则是一次救命之恩。 尚小书向来信奉“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然这个准备得是有针对性的准备，不然就算台风来了，照样有很多体重超标的猪飞不起来。 于欣听完，对于陈家宜执意离婚，也是不解，本还想跟尚小书讨论讨论，被尚小书一句话把满肚子的疑问咽回肚子了，“她当初执意嫁给丁原，我们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干嘛还要去想人家离婚的原因啊”。 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欣对于自己外甥女总是一针见血点出问题，早已见怪不怪，倒是满满的骄傲感又横溢出来。这些年，生活中的几乎所有大事，她都是跟小书商量，犹豫不决时候更是以小书的意见为准，果然是越过越好。没有这个能干的外甥女，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还上外债呢？ “你说你老板会同意你辞职吗？” 于欣又有了新的担忧，她是在自己的工作室步入正轨，除了陈氏电商公司，另外又开辟了一些稳定客户后，就一再让尚小书离开陈氏集团。 尚小书每天面对那么重的工作量，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忙得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于欣看着都觉得累，现在日子好过了，赚钱不再是生活的首要，她希望尚小书能找份轻松点的工作，或者干脆回来接手欣姐制衣。 “与其给别人拼死拼活，不如把这个时间精力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尚小书说不知道，大老板一家三口下周就回来了，同不同意先不去想，提了再说。 下午，本来两个人商量好去爬茶山，趁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出去运动运动挺好。确实很久没有一起去爬山了，今天还是尚小书的生日，登山望远，希望来年再登高峰。 结果，未雨绸缪派上用场。这刚唱完经，还真的马上迎来了佛。 饭后，未等出门，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于欣一边问谁啊，没人回答，但敲门声仍在继续，记得物业最近在搞免费检查天然气管道活动，一直在约她的时间，是不是现在趁周末来看她在不在家。 于欣直接打开了门，然后就愣着了，是丁原和他妈妈张小翠，丁原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 虽然于欣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这母子俩，两个人变化都不小，但没有不认识的道理，毕竟过去是一个镇上的邻居。 还未等于欣开口，张小翠很是得意地对儿子说，“看吧，我就说你舅妈在家。” 又很是热情洋溢地拉住于欣的手，话语像炒豆子一样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弟妹啊，大忙人，我一直说来看你，原原总说你忙，搬家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得我们一阵好找，如果不是我跟门卫好说歹说，还找不到你们呢！怎么，有钱了，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在于欣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时候，张小翠和丁原已经进屋，并自来熟地关上门。 等刚换好一身运动装的尚小书，闻讯走出来，张小翠马上松开于欣，又一把抓着尚小书的手，都没理丁原在旁边提醒，“哎，妈，你还没换拖鞋呢，怎么就往屋里走？不好意思啊，舅妈”。 进来都进来了，于欣能说什么，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给丁原递过去一双，拿着另外一双，默默地站在后面看张小翠上演亲戚情深。 张小翠只管拉着尚小书寒暄，“小书啊，这么多年你倒是没啥变化。丁原说今天是你生日，我们特地过来给你过生日的。先去单位宿舍找你，你不在。又找到这里，不知道你们的门牌号，真是一顿好找，从上午一直找到现在，午饭都耽误了，大姑祝你生日快乐啊……” 还指了指丁原提的蛋糕，“我们买了店里最大的一个蛋糕，应该够你们吃好几顿的。” 丁原冲尚小书尴尬一笑，一旁打圆场，“昨天忘记订，今天只能临时买个，你们随便吃吃”。 尚小书看到这母子俩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怎么找来这里的？听张小翠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老小区的物业是真的不靠谱，未经业主同意，就可以随便透露业主信息。小姨搬到这里后，连张晓军偶尔来看望张萌，别说进屋，连小区都没让他进来过。 快乐快乐，有你们在，快乐个鬼，尚小书对丁原的这个妈妈没啥好感。 第十九章 请勿打扰 虽说都是一个镇上一条街上的邻居，从小就认识。后来于欣嫁给张小翠的堂弟张晓军，尚小书还跟着张萌叫她大姑。但两家也只是普通亲戚关系，谈不上多亲近。 因为张晓军借钱不还，张小翠还骂上过门。骂张晓军是没骂错，钱是张晓军借的，还不上也是他的问题。可张小翠她不骂张晓军，一个劲骂于欣。 感情你们有亲戚关系，你怕骂到自己身上，就可以拿我小姨出气？这让尚小书很是恼火，当场跟张小翠吵了起来。她骂，骂回去；她跳，比她跳得更高。直到丁原赶来把他妈硬拉走。 后来不知道怎么听说于欣有撮合尚小书和丁原的意思，张小翠立马又变了一副面孔，在于欣带尚小书清明回老家扫墓时候，特意守在镇口迎接，热情拉她们去家里做客。当然，这已经是小姨把张晓军欠她的几万块钱还上之后的事情了。 再后来，知道儿子交上一个有钱人家女朋友，再见到尚小书，只会远远地给个白眼了。 很多时候，越是小地方，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越是显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尚小书不会放在心上，张小翠对她啥态度，跟她都没啥关系，她又不打算吃他们家的饭喝他们家的水。 但于欣很是失落。 尚小书还为此劝过她小姨，“不要为不必要的事情和无关系的人伤神，你想想镇上的很多人，表面上见了你热情得不行，背后是不是照样说你是绝户头家闺女？这些事情想开就那么回事，反正我们把姥姥的房子和田都卖了，也不会再回镇上生活，何必再生气这些？” 好些年没往来了，这样的张小翠，现在颇费心机地找上门，能有啥好事？ 尚小书从那双胖乎乎的手中，用力挣出自己的手臂，仍站在门廊处，没有让进客厅的意思，直接问丁原，“丁原，你们有事吗？” “没啥事，就是想起来你今天生日，也好久没见到舅妈了，来看看你们。这一顿好找……你们吃过午饭了吧？”他看到餐桌上干净得很。 果然，尚小书回道，“都几点了，我们早吃过了，准备出门去。你们如果没事的话，走吧，正好送你们出去。我得去看看是哪个看门大爷这么热心，直接帮你们指路到家里。” 以于欣的为人处世，是做不出把人赶出门的事情，尚小书清楚，这个恶人只有自己来做。 张小翠已经换上拖鞋，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笑着说，“这孩子，我好久没见你小姨了，不得坐下聊会儿天吗？是吧，弟妹？” “大姑，我可以继续叫您大姑，但我小姨早不是您的弟妹了！” 未等对方做出回应，尚小书已经给于欣使个眼色，“小姨，你快去换衣服，约好的时间，不能让人家久等了。” 丁原见尚小书真没有让他们进去坐坐的意思，只得把手中提的蛋糕塞进于欣怀里，“舅妈，您拿着。” 于欣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想客气一下问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就听尚小书又说道，“丁原，我小姨现在也不是你舅妈了喔。蛋糕请拿回去，我们家人少，吃不完的。” 那蛋糕，于欣也就没接。 但张小翠已经用高大的身躯撞开尚小书，直接坐到沙发上，用眼角横了尚小书一眼，“哎，你这丫头，咋这样说话呢？来，丁原过来歇歇。这是你舅舅舅妈家，又不是别人家。” 这大姐身形跟她儿子有得一比，体重差不多有尚小书加于欣的总和，也因此很是有底气，她要坐下来，凭你们两个小瘦鸡，哪个能拦着她？ 她也确实从里到外都觉得这房子有她堂弟张晓军的一份，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离婚了，于欣不是还得替张晓军还债？还不是早晚会复婚？不复婚，难不成她还能再嫁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哪里再找一个…… 就像她儿媳妇陈家宜，她也不相信会真的跟她儿子离婚，女人再怎么厉害，最后不还是得回归家庭，很多电视剧不也都是这样演的吗？不过，她现在对于娶有钱人家姑娘做媳妇有点儿一言难尽，现在他们想见孙子都见不到，也不敢太闹腾，儿子还得靠人家吃饭…… 这会儿，如果不是尚小书太凶，张小翠多少有点儿顾忌，估计已经指使上于欣做饭。好饿！ 尚小书抱臂而立，只看着丁原，“丁原，无论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这样做，都是想都别想。” 丁原赶紧说，“没啥事情，你今天真的只是想来当面祝福一下的，我爸妈这段在我这里，她非要跟我一起来。我想着好久没见舅妈，喔，不对，是于姨，带着她一起过来也好。小书，你别多想，这次你真得帮帮我，我待会给你电话……妈，起来，我们走了。” 丁原把蛋糕直接放地板上，准备去按门把手。 张小翠不干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弱，在你媳妇面前弱也就算了，这丫头算哪根葱？她不就是陈二成一个相好的吗，要不就是跟陈三成好过，我不相信……” 老家的镇上早就有这样的流言，做秘书的女孩子有几个是好鸟？她也觉得是，这死丫头读书时候又不出众，还没丁原成绩好，凭什么会过得比她儿子如意？ 话音未落，尚小书没说什么，倒是丁原和于欣都变了脸色，异口同声道:“你瞎说什么？” 丁原直接过去拽起他妈的胳膊，拉着往门口走，他特别后悔带他妈过来。也没想到尚小书一点儿情面都不给。 不过不带他妈，他自己又找不到于欣家的门。他只知道张萌说过他们住在幸福家园小区。 张小翠看尚小书这次没有反驳，以为打击有效，“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凭啥年纪轻轻赚这么多钱？做小三破坏人家家庭，会遭报应的……不过你也别得意，我儿子还是陈二成和陈三成的亲侄女婿呢。” 尚小书不气反乐，“行行行，你啥都知道，那请您爱去哪里去哪里，不要再屈尊我们家好吗？” 待丁原拉着他妈刚走出，尚小书立马啪一声把门关上。再任门铃怎么响，门被拍得震天响，张小翠在外面如何叫嚣，一律当作没听见。 于欣这边拿起电话直接打给物业经理，于她，难得地显出气势汹汹的一面。把情况一说，物业经理连连道歉，表示会好好查一下怎么回事，如果这种私自透露业主信息的情况如实，绝对会严厉处理当事人。 尚小书旁边听着，看来这次小姨没有滥发好人心，觉得保安出来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过了一会儿，门外没有了动静。看来丁原成功把他妈拉走了。 很快，尚小书收到一条来自丁原的信息，“对不起啊，小书，我不该让我妈跟着来，你这大生日的，非常非常抱歉！” 说声对不起，就想对方回复没关系吗？ 尚小书只回四个字:“请勿打扰”。 第二十章 难念的经 丁原半拖半抱地把他妈拉下楼，他妈一路仍在咒骂尚小书和于欣，已经有人家打开门查看什么情况，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出了单元门，更是赢得小区路人的回头率百分百。到了门口，先前放他们进门的保安想拦着他们说点什么，也被他妈一顿骂，只能摆手让他们快走。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亲娘。 丁原不是不知道他妈是什么德行，火爆脾气，一点就着，眼皮不深，喜欢仰高踩底。但他一直自信，他妈最爱的人是他，在维护他的利益上，他妈绝对会不顾一切。 所以，在他想起今天是尚小书的生日，立刻打算来看看于欣和尚小书，借此机会活络一下感情。他妈听说了，非要跟他一起来，他想也好，有她妈在，可以多一些话题，省得他一个人太尴尬。 过来的路上，丁原已经再三跟他妈张小翠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找尚小书帮忙。张小翠开始还不太理解，儿子现在自己做老板了，靠着陈家这棵大树赚钱还不容易，怎么会有事情需要一个没人要的死丫头帮忙？ 未等丁原说什么，丁原的爸爸在旁边说张小翠，“你既然打算去找人家于欣叙叙旧，就不要张口一个没人要，闭口一个死丫头的，这样说人家外甥女，多不好！” 张小翠瞪他一眼，“你管我？你有本事，去把我孙子要回来。有人要，她都快30了，还能没嫁出去？” 但转头对儿子说，“我也就是背后嘀咕嘀咕，当着人家的面，哪里会说这些混话？你放心，我是好几年没见于欣了，听说她现在又把厂开起来，还买了房子，我想去看看。尚小书不喜欢我，我就少跟她说两句，这样行不？” 你也知道是混话啊？这是自己的亲生老娘，丁原不好再说她什么，何况说了也不管用。 丁原只听张萌说他们住在幸福家园小区，至于几栋几单元几室，真的不知道。他微信上问张萌他家详细地址，说有空打算去看望看望舅妈。结果张萌说心意领了，不用这么客气，只字未提地址的事情。 当年债主以各种姿态上门追债，害得他们不断换出租房的情形，张萌还记忆犹新，虽然现在不用担心有人催债了，但对家庭住址保密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以为丁原也只是客套客套，没当回事，也没跟他妈和他姐提起这事。直到晚上视频电话里，于欣气愤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儿子讲述一遍，张萌也很是生气，看来上次来看他就没怀好意，还好他也留了点儿心眼。 这边，丁原没能要到张萌家地址，再问他堂舅，张晓军也说不知道，他每次回申水城看望张萌，都是一起回老家或者约在外面见的面。又问丁原，“听说你现在自己做老板了？还要人吗？我一直想回申水城找个工做。” 丁原都没问张晓军现在在哪里，随便搪塞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现在，只有一个最笨但有效的方法了，守株待兔。反正他知道尚小书这段在申水城，也就那几个地方可去。 出门前，丁原先去洗手间好好收拾一番。他现在住在自己婚前买的小公寓里，只有一房一厅，他父母这段在这里，他只能睡客厅。沙发太小，每天睡得局促，睡不好，总觉得精神不济。 然后，带着他妈在小区外的蛋糕店随便买个蛋糕。先去陈氏集团总部大厦和尚小书所住的公寓，一打听，今天尚秘书都没出现，周末嘛。那只能是去了她小姨家。 等到了幸福家园小区，丁原把车停在离小区门口不远的路边，想先等一会儿，看能不能就很凑巧地看到于欣或尚小书出入。他观察过，这是一个老小区，没有几栋楼房，人车同道，进出也只有这一个门口。 张小翠见到了地方，儿子还迟迟不下车，问他怎么了，听丁原这么一说，气得一巴掌拍在她儿子的后背上，“你笨死，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啥连你媳妇都制服不了，我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蛋……” 她自顾自地下了车，直奔门口旁边的保安室，丁原只得拎着蛋糕跟上。 保安室里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保安，张小翠一脸笑容地凑近窗口，叫大兄弟，说她从乡下专程来弟弟家，忘记了弟弟家住哪栋楼，手机又没电了，能不能帮她查一下？她弟叫张晓军，弟媳妇叫于欣。今天她侄女过生日，家里还等着她吃午饭呢。 张小翠还从丁原手中拿过蛋糕，给保安看了看。 看着确实是这么回事。反正张小翠一顿滔滔不绝的说辞，半真半假，几分钟内拿到于欣家的门牌号。让丁原觉得，别说，今天带他妈还带对了。 …… 结果，是这个样子！ 丁原一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坐进车里，直接给他爸打电话，让他爸收拾收拾东西，他待会回来直接送他们去车站，他爸立马问，“怎么，你妈又跟人打起来了？” 张小翠却死活不愿回，自从两年前跟陈家宜吵一架后，她再来是见不到陈家宜了，但每次都可以跟孙子一起待几天。这次来，连孙子的面都没见到，怎么能就这么回老家了呢？还有儿子跟陈家宜的事情，她每次问，丁原都不让他管，不许她主动跟陈家宜联系，这算什么事？ 张小翠觉得，就算离婚，她孙子还是他们丁家的人，陈家宜有什么权利不让他们见孙子？她是不知道陈家宜带着桐桐现在住在哪里，但知道陈家宜的爷爷奶奶家，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张小翠怎么想怎么打算，丁原自然不知道。 等回到他的小公寓，他怎么说，任他爸怎么劝，他妈死活不愿回老家。连他说他现在的生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张小翠都不相信，认为儿子骗她，不想让她掺和他和陈家宜的事情。 这是他亲妈，丁原觉得能有什么办法，不回就不回吧，他自己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跟他爸打个招呼，准备去五金厂的办公室打地铺。 其实自从工厂出事，丁原已经没时间和精力去想他跟陈家宜的事情了。如果只是一批产品有问题，全部回收再按照合同赔偿，有损失是有点儿损失，不过损失有限。但现在是整个工厂的产品销量成了问题，陈家宝、陈三成，还有大老板陈二成，他都找过了，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有效回复。工厂那边已经停工，几个合伙人每天几个电话地催他想办法。 丁原是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真不是做生意的料，之前把生意想得太简单了。 但现在退出吧，为时已晚。丁原自己是投钱不多，但所占股份不少。在被几个合伙人推选为总经理的时候，更是头脑一热签了个对赌协议，如果今年的销售额同比增长率达到10%，他就无需实缴注册资本金。否则，他需要无偿让出名下全部股份…… 现在已经8月底，如果陈氏那边的订单问题解决不了，他是铁定了输。何况这不只是钱的问题，还关系到他和陈家宜的婚姻，及他还能不能在申水城混下去。 本来今天找尚小书，是想让她看在他们是发小，曾经也算朋友的份上，帮他指点一下迷津。如果是她，遇上这种局该怎么破？ 以前陈家宜经常在他面前称赞尚小书的商业头脑，丁原还有点不服气，现在自己才下海就要混成裸游，看来是要好好跟尚小书学习了。 只是，经他妈今天这么一闹腾，尚小书已经让他请勿打扰了，他可怎么办？ 难道只能走到跟陈家宝合作的地步？ 第二十一章 有无选择 晚上，算着时间，赶在晚饭后还未到洗漱的点，丁原给陈家宜在微信上发起视频。 第一遍没人接听。十分钟后，丁原再次拨过去，这次对方马上接了，随即出现在屏幕上一个小脑袋，然后是桐桐那张小包子脸。 丁原不禁露出微笑，轻声喊，“桐桐，叫爸爸。爸爸给你买了小飞机，明天给你送过去喔。” “爸爸，爸爸”，三岁的小朋友把小脸凑到屏幕前，一连声地喊爸爸。 丁原连连答应，内心顿时涌上来一股子酸楚。这是他的亲生孩子，却无法天天陪在他身边。丁原也奇怪，不知道陈家宜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桐桐从来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问儿子，“吃过饭饭了吗？你在做什么呢？” 桐桐说，姐姐已经吃完了，他还在吃。一边抱着手机跟他聊天，一边时不时张口吃饭。 姐姐？看来陈家宝的女儿陈橙也在。对此丁原并不奇怪，陈家宝对这个女儿毫不在意，莫莉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很多时候陈橙都被扔给陈家宜在带。 “怎么这么晚吃饭啊？”丁原有点儿奇怪。 这次桐桐没有回答，画面外传来一个声音，“我们下午去看家宜的爷爷奶奶，回来晚了，做饭也晚。原来的阿姨不干了，新来的阿姨要明天才到岗……” 丁原愣了一下，想了想，应该是陈家宜妈妈的声音。只是这个丈母娘，他也没有见过几次，所以猛下听见声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丁原连忙叫声妈，又说，“那您辛苦了！” 陈家宜的妈妈没再说话。 又跟桐桐聊了几句，桐桐说他吃完了饭，现在要去跟姐姐一起开火车，“爸爸再见”，就要挂掉电话。丁原赶紧说，“先别挂，把电话给妈妈”。 然后，视频里出现了一盏吊灯，桐桐应该是把手机直接扔在了餐桌上。 丁原有点儿小紧张，自从两个月前两个人因为离婚的意见不合，又吵一架，他就没有再跟陈家宜直接打过照面。有事都是相互发微信，他来接孩子，陈家宜同意后会让保姆带孩子出来。 “家宜，你有空吗？我想跟你单独聊聊”，丁原尽量让自己保持不卑不亢的心态。 然后手机被拿起，视频模式转为语音模式，背景也不再是吵杂的孩子吵闹声。 “你说吧，我现在方便。” “对不起，家宜，以前都是我的错。只要不离婚，你说什么都可以，你想分开住就分开住，你想让桐桐跟你姓，那就跟你的姓好了……” 陈家宜扶额，又回头确认下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她家这套房子隔音效果蛮好……即使是亲妈，她也不想让第二人听到丁原说这样的话。 这就是她当初自己选的结婚对象，她也不知道，那个简单爱笑甚至有些善良的男孩子，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变的只是外表，这是小事，她有耐心改造。 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很聪明的人，笨，始终不算是问题。 也知道他来自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村家庭，更没问题，陈家宜自己也曾经是农村孩子…… 人会变的，陈家宜想过婚后丁原可能会更加庸俗，可能会膨胀，可能对婚姻不忠。他们可能会因为价值观或生活习惯或婆媳矛盾等等原因，渐行渐远。就是没想到，最后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丁原的龌龊。 “这样的婚姻保留着，你觉得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只是需要这个身份，丁原，我跟你直说，你只会吃更大的亏……”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世界上的每件物品都是一早就明码标价了的。你想得到什么，没有等值的东西可以交往，只会失去你本身拥有的。越是贪婪，越是被动。 “家宜，我知道陈家宝想独占爷爷名下的股份，你现在跟我离婚，在爷爷和二叔那边只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陈家宜以为丁原在下海受挫后会有所醒悟，但现在看，没有，至少还是没有看懂很多真相。 “这个你放心，不是我的，我一分不会去拿。该是我的，我一分都不会再让”，陈家宜顿了顿，又说，“你只要记得我们上次达成的条件。你管好你的家人，不要骚扰我，我会在我的家人面前给你留足面子，也不会阻碍你跟孩子往来。” “除了离婚，就别无选择了？”丁原还是不死心。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完，陈家宜挂断了电话，走到卧室外的阳台上，望着外面的满城灯火，出了一会儿神。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丁原的情形。 应该是在认识尚小书后的第四年，那时候她们已经成了私交很好的同事加朋友。在一次约去胖嫂焖鹅时，尚小书说如果陈家宜不介意的话，她带个发小一起来。 那天，她站在胖嫂家门前的茶园里，看着尚小书和一个瘦高的男孩子，一人骑一辆自行车，从前面山坡上飞驰而下，你追我赶的，都笑得一脸灿烂。 陈家宜开始还以为这是尚小书的男朋友，大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两个人当时的言行和气质有着几分相似。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一个镇上的发小，尚小书跟陈家宜说，她小时候因为没有妈妈，总是受到小朋友们的欺负，丁原算是为数不多愿意跟她一起玩的小伙伴。 也因此，陈家宜对于丁原的第一印象挺好。 陈家宜那时候正在接受爷爷和二叔或正式或随意的相亲安排，爷爷的意思是让她在二叔政界或商界朋友的孩子中挑选一个。那段时间，陈家宜脑海中保留的不是跟她相亲的一个个小伙子，而是他们父母的名字和职务。 从小到大，爷爷奶奶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家中老大，要多替大人和弟弟妹妹们想一想”。所以，她小时候再喜欢一个玩具，只要弟弟想要，她都要无条件让出来。高中毕业，她本来想去学语言，但爷爷让她去征求叔叔婶婶们的意见，二叔说去学财务吧，以后好回公司帮忙，她二话没说选了财务专业。 现在在婚姻问题上，是不是也要听爷爷或叔叔的话？陈家宜突然很烦躁。 她大学时期有过一个相互喜欢的爱人，也算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毕业即分手。因为男生要去国外深造，让陈家宜一起出去，陈家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且身体不太好，妹妹们都还小，二叔已经供她读完大学，不能出国留学还要让二叔出钱。已经大学毕业，她需要回申水城承担属于她的那份责任。 这段恋情被陈家宜深埋进了心底。当时，她以为自己别无选择。 ……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在越来越反感这种相亲安排，突然就爆发于某一天，陈家宜向家人宣布，她有男朋友了，准备结婚的那种。 陈家宜决定嫁给丁原，这不仅让家人觉得意外，把尚小书吓一大跳。连刚刚开始对陈家宜有所表现的丁原，对于陈家宜的这个决定都震惊万分。 才貌双全的陈家大小姐要嫁给一个小乡镇出身的穷小子，无家世无背景的基层公务员，还小她一岁。丁原等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总觉得不太现实，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怎么会降临在他身上？ 等短暂的甜蜜期过后，丁原的这种不踏实感越来越重，在周边各式的闲言碎语添油加醋后，更是渐成心魔，终于有一天做出糊涂事。 第二十二章 一波又起 丁原考虑再三，还是给小舅子陈家宝发了条消息，“家宝，你看我们这个事情怎么解决？能不能给我个明确答复？” 陈家宝很快给他回复，约他周一上午面谈，他直接去五金厂内看看再说。 丁原意外，然后又有点儿小惊喜，陈家宝这是答应去现场看看他们的生产情况了？或许就是陈二成打了招呼，看来他的北京之行还是有效果的。 他立马把陈氏集团采购部经理陈家宝要来看看生产情况，告诉合伙人们，又马上要求行政人员给调休的员工一一电话，第二天全员到位，不能请假。好一阵忙乎。 合伙人们也很高兴，丁原到底是陈家宝的姐夫，怎么可能不照顾一下？丁原虽然壮志酬筹，但对五金生产并不内行。其他几个合伙人可是清楚，陈氏家具厂的检测并没错，为了节省成本，他们在原料的选择上是比以前降低了一个标准。但问题应该不大，家具上的螺丝钉，使用寿命20年和25年，差别好像并不大。成本降低，利润自然增加，丁原作为合伙人，也有好处，不是吗？ 丁原觉得陈家宝这边是不是有了松动，他最近也听说了陈氏的不少传闻，如果爷爷把股权全部变更到陈家宝名下，仅表面上看，陈氏集团内，陈家宝将是持股比例比陈三成还高的第二大股东。 至于爷爷会不会把股权平分，陈家宝和陈家宜一人一半，丁原都觉得不太可能。现在看来，可能帮得上他忙的只能是陈家宝了。 之前，合伙人们把丁原催的火烧眉毛，他确实无计可施。陈三成已经很明确地跟他说，让他处理好跟陈家宜的家事，再跟他谈公事。陈二成那边，他不敢再问。上次去北京借口出差顺便去医院看望二叔，五金厂的事情，丁原只是装作不经意间提了提。就这样，陈二成的女儿陈家宁已经直接说他，“姐夫，我爸爸现在是在看病……你那生意如果全靠陈氏，还不如直接来公司上班。” 至于陈家宜，关于陈氏的内部情况都很少向他透露。当初他们两个结婚，虽然陈家并不乐意，但等陈家宜真的出嫁，陈二成准备的嫁妆还是蛮丰厚的，一套180平的河景房，一台全进口X5，还有不少数额的现金。 至于多少现金，丁原还真是不知道，他只听陈家宝嘀咕过他二叔偏心，给他们姐弟的居然一样，这嫁女儿和娶媳妇能一样吗？后来隐约听说，爷爷私下又补偿了陈家宝一些，陈家宝才算不再在这个事情上愤愤不平。 两个人的婚礼，丁原家只出了象征性的88888元彩礼。婚后，陈家宜又把这笔钱还给了丁原的父母。小镇上做小生意不容易，让他们自己存起来留着养老，让丁原父母很是一阵受宠若惊。 即使后来知道陈家宜并不爱他，丁原对这段婚姻也挑不出太多毛病。婚后，他住进陈家宜的婚房，陈家宜把自己之前的二手车给他上下班代步。陈家宜也跟他说过，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要掺和陈家太多事情，尤其是生意上，一定不能介入。丁原当时都是点头答应的，只是后来变了很多想法。 第二天，陈家宝果然如约而至，在丁原和几个合伙人的陪同下，参观一圈六好五金配件厂。几个合伙人也都认识陈家宝，只是还没到熟悉的程度。 陈氏集团的供应商是采取一年一招标的形式招募供应商，一旦入库，每年都或多或少地接到陈氏下属各企业的订单。合伙人们之前最担心的是，这次质量问题，会影响明年年初的入库审查。 丁原问陈家宝，提升改造后的工厂看起来还不错吧？ 陈家宝点头说，看起来是很不错，又对丁原说，“姐夫，待会吃完午饭后，我们两个好好聊聊”。 丁原自然连连答应。 还没到午饭时间，丁原和陈家宝的手机却几乎同时间响起来。 打给丁原的是陈家宜，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愤怒，“丁原，你立马来我爷爷奶奶家，把你妈弄走……” 丁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妈？” 陈家宜说张小翠今天去了她爷爷奶奶家，说陈家宜要跟她儿子离婚，让两位老人家管一管孙女。而离婚的事情，陈家宜还没有跟爷爷奶奶说。现在爷爷奶奶很生气，据说奶奶心脏又不好了……她这会儿正在去爷爷奶奶家的路上。要求丁原马上赶过去。 这边，陈家宝是接到爷爷奶奶家保姆电话，说丁原的妈妈来了，说陈家宜要跟丁原离婚，爷爷很生气，奶奶身体不舒服，让他快回来看看要不要送医院。 陈家宝也是一愣，倒是没有着急，看了看一旁也在接电话的丁原，才问保姆有没有通知他三叔，保姆回答说，通知完陈家宜就通知陈三成了，只是陈三成今天一大早去了省城，最快也要下午能回来，所以才又打给了他。 午饭是没法吃了，丁原和陈家宝一人一辆车，急忙去了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住在离申水城有三四十公里外的乡下老家，他们带着陈家宜和陈家宝也在申水城生活过多年，待俩姐弟先后读了大学，才又翻修了乡下的祖房，过回养鸡种菜的田园生活。 除了偶尔遗憾大儿子去世太早，孙子太少，孙子孙女的婚姻都不太尽人意，整体来说，陈家老两口觉得现在的日子还是蛮舒心的，二儿子有本领又孝顺，三儿子也挺能干，儿媳妇们基本都听儿子的，经济上十分宽裕，又很得村里乡亲们的敬重。真是里子面子都很光鲜。 连孙子和孙媳妇感情不好，老两口都不怎么当回事，主要是陈爷爷不怎么当回事，而陈奶奶一辈子以丈夫意见为自己意见。还能过就继续过，不能过就再让家宝娶一个回来。孙媳妇是哪个并不重要，只要有重孙子抱。 今天一大早见到张小翠登门，老两口就不太高兴，虽然当初他们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但到底尊重了孙女的选择，可是婚后好几年了，就没怎么见过丁原的父母上门看望他们。今天来了，也是张小翠一个人，搭乘着到村口的城镇公交车，单手提了一兜水果。 待知道了张小翠登门的原因，陈家老两口对陈家宜离婚的消息意外不说，经历一番鸡飞狗跳的杂乱后，都被张小翠的话给气着了，一个一句话说不出，一个坐倒沙发上起不来身。 第二十三章 还好没事 等陈家宜、陈家宝和丁原先后飞车赶回乡下老家，却见大门外的水泥空地上已经停了一辆小红车。丁原和陈家宝不认识，陈家宜却知道这是谁的车，尚小书怎么也来了？ 据说，陈家祖上在清朝和民国出过多位大官，至今村里还留有相当有年头的陈家老祠堂和一些记录历史的旧匾牌。陈二成发家后，和很多农民企业家一样，捐款捐物回报家乡，不仅修路修桥，还出钱维修了老祠堂，并仿照祠堂的风格，在自家祖宅基础上，修了一座复古院落。是个二进院，加上左右厢房共有近10间房，足够一大家子居住。自从陈家爷爷奶奶回来常住后，儿孙们自然经常来探望，逢年过节更是十分热闹。 院子里摘了十几棵果树，本来还有个小花园，现在只留了几株好养的月季，其他地方被爷爷开采成菜园，还有一片成了奶奶的鸡圈。原本大门外的菜园则平整成一个水泥地的停车场，方便停车。 大门敞开着，三个人急匆匆穿过院子，在鸡鸣狗叫声中，走进她爷爷奶奶居住的正房，就见她爷爷拄着手杖坐在堂屋沙发上。 看见他们进来，爷爷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指了指里屋。 陈家宜赶紧进去，就见村里的医生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奶奶检查身体，爷爷奶奶家的保姆孙姨和二叔家的保姆董姨，一左一右在旁边小心翼翼伺候着，却不见尚小书和张小翠的身影。 陈家宜先走近，握住奶奶的手，问奶奶感觉怎么样？ 奶奶看一眼陈家宜，长叹了一口气，只说有点儿不舒服，躺一会儿应该就好了。没有理丁原，却对陈家宝说，“你个混小子，都多少天没有回家了？” 陈家宝笑嘻嘻走过来，从他姐手中抢过奶奶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奶奶，你可要好好的。我这段不是工作太忙了嘛，一接到孙姨的电话，不是马上就回来了吗？” 陈家宝则跟着村医去到门外，问到底怎么回事？ 村医说老太太本来就心脏不好，有点儿急火攻心，一时没缓过来，幸好有个懂急救的女孩子在，安抚着老太太后，又马上给老太太服了救急药，现在看问题不大，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再去城里大医院做做系统检查。 不能再让老太太激动，村医说没事，他就先走了，医护室里还有人在排队打针，他正在打针，接到孙姨的电话赶紧跑了过来，村里医护室条件有限，他只能凭借经验查看了老太太情况。 陈家宜对着村医连连道谢，说回头再去村医护室补交出诊费，客气地把村医送出门。 然后回来，就在院子里遇上刚从屋里出来的丁原，丁原还一脸着急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在哪儿呢？” 他是屋里屋外都看了一遍，没有看到他妈，怎么陈家宜说是他妈妈气坏了老太太？ 刚才进屋出屋他都有跟老爷子打招呼，老爷子却当他是空气，对此他习以为常。 陈家宜瞪他一眼，没理他，自顾进屋，低头站在她爷爷身边，“对不起，爷爷，是我没有处理好我的事情，给你们添乱了……” 看到董姨，陈家宜猜测是尚小书拉董姨来爷爷奶奶这里干嘛，碰巧赶上了丁原他妈上门。估计张小翠是被尚小书拉走了，估计也没有拉远，尚小书的小红马还在外面放着呢。 陈老爷子脸色更阴沉，起身走到院子的菜地旁，陈家宜赶紧跟上，“家宜啊，你也有30岁了，是做了妈妈的人了，让我怎么说你？当初你不听话，非要挑这人结婚，现在又闹腾离婚，你让爷爷的脸放哪里搁……” 一顿训斥，陈家宜一句没有反驳，站在旁边静静听着。爷爷教训得对，是她错了！ 不是错在她不该折腾离婚，而是当初就不该结婚，不该为了反抗家里的相亲安排，就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一错就生出这么多事情…… “爷爷，爷爷，我妈真的来过吗？”丁原门口也找了找，没见他妈妈，打电话说是手机已关机，又回来询问陈老爷子。 这次陈老爷子回复了他，用手杖指了指门外的菜地，“努，刚才还在那里哭闹，看，把我的小青菜压倒一大片，被小书那丫头拉走了，谁知道去了哪里”。 丁原哑然，掉头又走向门口，一边打尚小书的电话。 尚小书的电话马上通了，未等丁原说话，就说她们现在村后的小河边，有个小水坝的地方，让丁原直接过去。 丁原匆匆赶到，这个季节满头大汗，他是真的没想到他妈会直接跑到陈家宜爷爷奶奶家，这是要坑死他的节奏啊！ 找到村后的小河，放眼一望，果然在小水坝旁看到他妈和尚小书，一坐一站，他妈坐在河边望着河水发呆，尚小书在摆弄着手机。 “妈，这是怎么回事啊？”丁原着急地问他妈，他妈衣服脏了，头发乱了，也是一身的狼狈，这是咋了？ 张小翠刚听了尚小书的一番言语，半信半疑间，一时有点儿茫然无措。见到匆匆赶来的儿子，立马找到主心骨一样，站起身问丁原，“原原，这死丫头说，我这样一闹，惹着了陈家宜，陈家宜可能带着桐桐出国，这辈子我们都别想见到孙子了……真的会这样？” 太捉急，浑然不觉自己当人家面叫人家“死丫头”。 丁原气急，加上一路慌张，这会儿也不嫌脏不脏，一屁股在水坝一侧的石头台阶上，“妈呀，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怎么净干坑我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是好不容易约了陈家宝到五金厂看看，刚准备去吃午饭，这还没顾上谈正事呢，你就给我来了这一出？” 以陈家宜的不声不响但死犟的硬脾气，以后如果不想再让他们见桐桐，就算不出国，也能让他们再见不到…… 唉，气得丁原拿拳头捶了捶石头，连捶好多下，都没觉得痛。 尚小书往远处走了几步，给这母子俩留点私聊的空间。她刚才是这么跟张小翠说的，趁张小翠思量间，才把她拉出陈家。否则，以她一米六五不到、刚过百斤的体格，哪里拉得动又高又壮的张小翠。 毕竟这样闹下去，陈老太太真的当场气坏了，陈家宜在陈家的日子估计更难过。 尚小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啥运气，她不过陪董姨给老头老太太送些东西，怎么就赶上这出好戏？ 第二十四章 鸡飞狗跳 尚小书是载董姨来给陈氏老两口送家乡特产和自制卤味的。 董姨的侄媳妇这次从老家带了一些土特产，除了已经给陈家宜和尚小书的，董姨还给陈家老爷子老太太准备了一份。 董姨最擅长制作各种卤味，二老又很喜欢吃她做的卤猪蹄和酱牛肉，董姨便经常做一些给老爷子老太太送去。平时一般叫大老板的司机小林帮忙，现在小林跟大老板一家在北京，董姨就随便叫了关系一直不错的尚小书，当然也让她顺便来取自己的那份卤味。 本来是打算周日送来的，但尚小书说周日家里有点事情走不开，问董姨周一行不行。董姨说没问题，又不是急事，东西太重，不然她就自己搭公交车去了。如果尚小书忙，就中午抽空送她过去，只管自己回来，她有阵子没去，跟老爷子老太太唠唠家常，下午搭公交车回来。千万不要耽误了尚小书的工作。 尚小书连忙说不会耽误事情，知道董姨在大老板家待了20来年，叫她一起去看望大老板的老父老母，那绝对不是差个司机的事情。 到了周一，尚小书特意赶早，先去公司处理处理事情，一忙完就接了董姨直奔陈村。以前跟着陈家宜来玩过几次，虽然有段时间没来，尚小书对通往陈家老宅的道路依然熟悉，不用导航，20分钟直达陈家大门口。 结果，刚停好车，提着大包小包的尚小书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张小翠的大嗓门。 “……大爷大娘，你们说这家宜不是瞎闹腾吗？孩子都这么大了，还离什么婚？这真要离了婚，我家丁原还好，男三十一朵花，再找个十几二十岁的大姑娘有的是，这家宜可怎么办……你们得好好管管她，就算再娇惯孩子也不能这样娇惯啊……” 尚小书见董姨瞠目，悄悄说，“这是丁原的妈妈”。 董姨恍然，她算是看着陈家宜长大，对于陈家宜和丁原的婚姻也是知道的，还去参加过他们的婚礼，但不知道丁原有个这样的妈妈。跑到儿媳妇爷爷奶奶家吐槽人家孙女，这是怎么想的？ 听见一个大嗓门，没听到陈老爷子说话，董姨有点儿奇怪，这是他们家宁勿远都有点儿发憷的公公婆婆，怎么这会儿任外人上门随便数落自家大孙女了？不过董姨向来有自知之明，她是接受宁勿远安排，要时不时来看看这老两口，知道其他事情都跟她无关。 尚小书则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张小翠的战斗力，昨天刚闹过她小姨家，今天又能跑到陈家老宅折腾。大周一的，应该不是丁原带她来的。 两个人进来一看，果然院子里摆了三把竹藤椅，坐了三个人，陈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张小翠。老人旁边各站了一只中华田园犬，一群小鸡仔在脚下走来走去。 董姨走在尚小书前面，远远地就喊，“陈叔，阿姨，我来看你们了，给你们送些吃的”。 张小翠的声音戛然而止，陈老爷子没动，老太太站起了身，“是小董啊，我昨天还在跟你叔念叨你有阵子没来了，来就来了，又送来了什么？” 又朝厨房方向喊一声，“小孙，先别忙了，小董来了”。家里保姆孙阿姨应声而出。 尚小书装作没看见张小翠，也随董姨上前跟两个老人打招呼，“陈爷爷，陈奶奶，你们好，我是尚小书，还记得我吗？” 她记得陈家宜的爷爷奶奶比她姥姥大了几岁，但也没到80。几年没见，两个老人确实又老了一些，陈老爷子拄了手杖，陈老太太的腰更弯了些。 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记性还可以，一下认出尚小书，老太太笑着说，“是小书啊，有好久没来了吧？” 董姨跟两位老人说，是尚小书今天特意抽空送她过来的。从尚小书手上接过一个个塑料袋，跟两个老人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有些要冰冻有些需冷藏，又把自己手上的一大包直接递给孙阿姨，“孙姐，这是我昨天刚做出的卤味，猪蹄、牛肉，鸡鸭都有，待会热热就能吃。” 孙阿姨也笑了，跟老太太说，“这小董每次来，都是自己带菜来的，可真是给我省事。那我多煮点饭，再炒两个素菜就行了”。 尚小书连忙对孙阿姨说不用做她的饭，她马上就走，等时间差不多再来接董姨。没想到一旁的陈老爷子发了话，“留下来吃饭，待会我还有事情问你。” 陈老爷子会问她什么事情，尚小书一时想不出，但还是点头答应。陈老爷子木匠出身，为儿子的事业也是出过大力的，现在陈氏家具厂那批传统工艺师傅基本都是陈老爷子的徒子徒孙。 几个人这么寒暄加说笑一会儿，张小翠几次想插嘴没插上，尚小书那死丫头还装作不认识她。她不认识董姨，开始以为是陈家的亲戚，待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陈二成家的保姆。 一个保姆还挺大架势！张小翠瞬间更加鄙视尚小书，给老板跑腿就算了，她还要专程来给一个保姆做司机，真是低贱到家了。 张小翠突然又很委屈，她是陈家宜的婆婆，在亲家陈家老两口的眼里还不如一个保姆受欢迎。人不受重视，连鸡都来欺负，一只鸡崽看上她鞋上一个小绒球，伸着脖子来啄。张小翠挥手赶过几次，都是走开又回来继续啄，绒球没啄到，直接啄到脚面上。 张小翠大怒，一巴掌把小鸡崽拍出一米远，还大喝一声，“干嘛？就我好欺负啊？” 声音把其他几个人都吓一跳，这下是没法忽视她了。那边老两口刚见好的脸色又迅速拉了下来。 尚小书全程偷偷瞥见，在小鸡崽追着啄张小翠脚面时，差点笑出了声。待看到被张小翠拍飞的小鸡崽落在地上niania地叫，一时爬不起来。尚小书连忙走过去，把两脚朝天的小鸡崽救起来。 一旁有只老母鸡看到，咯咯尖叫着冲向尚小书，见尚小书只是帮小鸡崽翻个身，小鸡崽一瘸一拐跑到母鸡身边。老母鸡瞬间转移目标，张开翅膀飞扑扇飞它孩子的张小翠，一顿乱啄。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从张小翠扇飞小鸡，尚小书救起小鸡，老母鸡冲过来为子报仇，都是一瞬间发生。 张小翠防不胜防，被老母鸡狠狠啄了一下下巴，还挺痛。一下子站起身，跳到旁边的菜地里，用手挡开老母鸡的再次攻击后，也瞅准机会给这个无法无天的老母鸡一脚。忙乱中，又不小心当场踩死两只小鸡崽。 见母鸡挨打，小鸡崽被踩得躺在地上不动，旁边两只小狗不乐意了。它们平时的任务之一就是看护这群鸡，它们欺负可以，哪能让外人欺负了去？也一起冲上去帮忙。只是主人没有发话，它们围着张小翠又跳又叫，没有真的上去撕咬。 其他几个人本来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也忘了上前制止。不过就算尚小书和董姨上去制止，陈家的鸡狗也未必听他们的。 却把张小翠吓个够呛，一时间又急又气，一屁股坐在菜地里，大嗓门嚎上了，“我的老天爷，你们陈家也恁欺负人了，你们让狗把我咬死算了……当初可是陈家宜先看上我儿子，如果不是她，我儿子好好的公务员会不做，还做什么生意？现在生意不顺，肯定也是她背后搞的鬼，这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 张小翠这话一出，陈氏老两口气得发抖，他们很多年一直备受尊重，每天听到的都是奉承话，哪里曾想有一天会被人骂上门。 第二十五章 荣辱在己 董姨和孙姨连忙去拉张小翠，还劝着，别在老人家面前这样……张小翠哪里听得下，这是他们亲家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保姆插口。 她甩开这俩人的手，继续哭诉，“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死在这里，让其他人都看看，这大富大贵的陈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继续嚎叫。 陈老爷子是秀才遇见兵，再强势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大妈。让孙姨快给陈家宜打电话，她招惹的人让她回来处理。 “陈家宜真要离婚，也可以，把孙子还给我们，那是我孙子，姓丁不姓陈，她有什么权利不让我们见孙子……” “还需要赔偿我们一家人精神损失费，我们好好的丁原，现在变成二婚，我和他爸因为这个好多天吃不下睡不着，家里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委屈。大概尚小书知道她口中的生意不过是他们镇上一个不到10平米的小卖部。 老太太想上前劝劝张小翠，但起身后，一阵头晕眼花。 尚小书就站在老太太旁边，看到老太太突然摇晃一下身子，赶紧冲上去扶住，连声叫董姨和孙姨，先不要管那个泼妇了，老太太要紧。 三个人把老太太扶到沙发上躺下来，尚小书连忙查看一番，问题不是太大，等孙姨去取救心丸给老太太服下后，又把老太太移到里间的卧室里。陈老爷子则让孙姨给村卫生所的医生打完电话后，让她把陈三成和陈家宝也都叫回来。 等村医来了，尚小书见没有她什么事情了，才走出了房间，看到张小翠还一个人坐在菜园里低声嘟囔。大小鸡已经被陈老爷子赶进鸡圈，两个小狗也回到坐回屋内的老爷子脚边。 想起丁原，尤其是小时候总主动来找她玩的丁原，尚小书还是心软了一下，走到张小翠面前，低声说了那番话，顺势把她拉出了陈家大院，带她去了村后的小河边等丁原。 尚小书猜测，陈家宜和丁原会马上过来，结果未出她所料。 在等丁原的时候，张小翠对尚小书还是充满仇视，对她的话自然半信半夜。待后来不知道丁原又跟张小翠说了什么，张小翠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复杂地看了看尚小书，垂头丧气地上了丁原的车。 那天中午，除了陈老爷子和孙姨，谁也没能在陈家老宅里吃上饭。 丁原带走张小翠后，陈家宜和陈家宝带着老太太去申水城人民医院。尚小书送董姨回大老板家。只留下孙姨在老宅陪着陈老爷子。 尚小书离开前，特意避开其他人问问陈老爷子，要问她什么事情？ 陈老爷子直接问尚小书，股权变更的工商流程最快需要多久？ 尚小书如实回答，就算一切顺利，所需资料都齐全，也差不多需要一个月时间。 “怎么这么复杂，我同意转让还不行吗？”陈老爷子追问。 尚小书耐心把公司股权转让的流程跟老爷子讲了一遍，当说到需要全部股东签字同意时，老爷子的神色有些凝重。说今天罢了，让尚小书近日有空的话，打印一份详细的流程给他送过来。 尚小书一口答应，说明天就送来。老爷子点点头，又说也不是那么急。 等坐进车里，尚小书让董姨稍等一下，她快速编辑好一条信息，把上午她送董姨来看望陈爷爷陈奶奶的所见所闻简要描述一下，发给了大老板陈二成，特意说了陈老太太问题不大，已经被陈家宜送去城区医院检查。 随后又在这条信息基础上，添加了老爷子咨询她股权变更及她如何回答，然后发送给老板娘宁勿远。 未等她启动车子，老板娘的回复已到，“我们后天回去。” 尚小书只回复一句“收到”，便带上董姨回城。路上，董姨还跟尚小书感慨，丁原的妈妈脑子和行事怎么这么糊涂，这不是给儿子找难堪吗？ 尚小书说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把张小翠曾经的奇葩事迹随便跟董姨说了几件，董姨才知道尚小书跟丁原母子还有这么深的渊源，一时也唏嘘不已。 尚小书跟董姨也是老相识了，早在尚小书做陈家宁补课老师时候，经常被宁总留下吃饭。吃过几次后，她对董姨的厨技赞不绝口。熟识后，知道董姨也是一个苦命人。 董姨是宁勿远娘家的远方亲戚，家穷又加上兄弟姐妹众多，从小就是忙里忙外做家务的一把好手。结婚后因为无法生育，连嫁两次，都是被离婚收场。回娘家，父母都已不在，兄弟姐妹自顾不暇，即使想帮她也是有心无力。董姨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敢随便外出打工，走投无路之际，被偶尔回乡听说了她遭遇的宁勿远父母带回家。 宁勿远的父母都是申水城一家科研机构的研究人员，不擅家务。董姨就住了下来，帮忙做饭，操持操持家务。因为对婚姻心有余悸，也就不再考虑嫁人的事情。 待宁勿远嫁给同学陈二成，生了孩子后，她父母心疼宝贝女儿，让董姨跟着女儿一起生活。董姨不仅一手带大陈家宁，还见证了陈二成一路走来的创业全过程。 认识后，董姨听说尚小书幼年丧母，也是母爱泛滥，每次见到尚小书，不等大老板和宁总出声，她已经热情挽留，好吃好喝还会外加打包。尚小书也会经常来看望看望董姨，需要跑腿的事情更是随叫随到。时间久了自然结下深厚的感情。 连宁勿远都说她们应该是前世的母女，开玩笑让尚小书认董姨做个干妈好了。尚小书心想，如果董姨不是大老板家保姆，还真可以考虑考虑。除了小姨，她还真是再没遇见像董姨这样温暖不思图报的人了。 尚小书把董姨送到，又被她拉着，在大老板家的厨房里吃了碗卤汤面条。吃面条时候，董姨装作无意间告诉尚小书，她以后可能要长待省城了，大老板家省城的别墅已经装修好。 尚小书安慰她，没事，省城又不远，她一样可以经常去看望董姨。董姨很是欣慰。 然后，尚小书就匆匆回到办公室，下午还有个廖宏主持的协调会需要她参加。 第二十六章 老板回来 周三下午，早早吃过午饭后，尚小书和陈三成的司机小周汇合后，便开着公司的商务车去了申水机场，今天老板一家三口从北京回来。老板的专用司机小林在北京把老板一家送到首都机场后，才会自驾回来，估计最快也要明天到家了。 小周是个刚退役两年的退伍军人，身上还带着干净利索的军人气息，平时不问不开口，再加上一张总是挺严肃的脸庞，浑身有股酷劲。这样的小周跟在总是笑哈哈的陈三成身旁，很有一种反差效果。 去机场路上，尚小书见小周依然一言不发，就逗他，“小周，你一脸的不高兴，是不是临时抓你当差，你不高兴啊？” 大老板向来生活节俭，身边工作人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忙不过来就相互拆用。尚小书实在是车技出了名地不怎么样，不然就需要她来开车接机了。尚小书是开着自己熟悉的小红马跑跑市区还行，要开着商务车上高速。她敢开，估计老板一家三口也不敢坐。 小周听到尚小书的问话，很认真地回答，“尚秘书，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昨天加班太晚了，今天有点儿不够精神。” 加班太晚，那肯定是跟着陈副总裁应酬晚了，涉及领导的事情，还是少关注的好。 尚小书喔了一声，错开话题，“小周，你来公司也有一年多了吧？” “到下个月，整整一年了。” 尚小书问一句，小周就答一句。两个人闲聊几句，实在找不出太多话题，也就任由气氛陷入沉默。 尚小书其实觉得这个小周还不错，做陈三成的司机都能快坚持一年了。再问了下，小周果然是来自某中部省份农村。是个吃苦耐劳的小伙子。 陈三成副总裁嗜酒如命，且没啥酒德，这是集团内外都知道的一个事情。 喜欢喝酒，酒量又不是很大，一喝多就发疯，不是骂人打人那样的耍酒疯，而是喜欢拉人唱K跳舞，不到自己撑不住绝对不放别人走。陈副总裁精力充沛，哪有几个人能熬得过他？ 陪酒的还好，偶尔约一下，陈副总裁折腾，就任他折腾，大不了玩个通宵，第二天睡一整个白天，歇一歇也就过去了。 可作为陈副总裁的司机就不行了，不说天天，每周至少有四五天是这样的生活。晚上一直守着，白天要保持随叫随到。即使待遇丰厚，陈三成私下也很豪爽大方，还是顶不住，顶不住。所以，陈副总裁的司机走马灯地换，在职时间最短的一个是坚持不到一天，就跑了，工资都没要。 白天才上岗的新司机，在KTV外等候陈总到凌晨，好不容易把烂醉的陈总扶进车。陈总不仅吐个满车，还吐了司机一身。这位司机也是真性情之人，把满身污秽的陈总往车里一塞，拉到附近的集团大门口，把车钥匙往有人值夜班的门卫室内一扔，老子不干了，扬长而去。 值班的门卫连忙给行政经理电话，手机关机，凌晨三点，关机很正常。再打给行政总监陈总，仍是关机。这大冬天的，不能任由陈副总裁趴在臭气熏天的车里睡一夜，再第二天被全集团总部员工集体围观吧？ 门卫一急，把公司大老板之外的所有陈总电话都打了打，最后只成功联系上陈家宜。 陈家宜那时候一个人住在集团高管宿舍里，接到门卫电话，赶紧爬起来，跑步到公司，一看这情况，也有点儿傻眼。只有一个值班门卫，又不能走开随她帮忙。 陈家宜打电话给她三婶，也是关机。这时候，陈家宜突然想起尚小书，她知道尚小书和她一样，也有保持24小时开机的习惯。 果然，一打就通，且十多分钟后，围着车乱转的陈家宜就等到骑着自行车赶来的尚小书。 两个人打开四个窗户，忍住满车的酒气和臭味，把陈三成的车先开到陈三成家。按门铃，又跟陈三成的老婆、岳父母一起，把烂醉的陈三成弄进屋。陈家宜看着一脸嫌弃的三婶和她父母，再三替三叔道歉，又帮着她三婶把陈三成的外衣全部脱掉，让尚小书扔进门外的垃圾桶。 然后，陈家宜又在尚小书的陪伴下，把车开去附近的洗车店，硬是敲门把店里的伙计叫醒，出高价，把陈三成的车从里到外好好清洗一遍。 这样忙乎下来，天已经慢慢亮了。尚小书才告诉陈家宜，接到陈家宜的求救电话后，因为太急，她只穿了一件单裤就赶了过来，折腾几个小时，快冻死了。陈家宜连忙把尚小书带回宿舍，找了套自己穿上略小的衣服给她换上。 大概也是从这天起，尚小书和陈家宜都觉得，她们不止是同事，而是实实在在可以相互帮助的朋友了。 自从小周做了陈三成的司机后，不仅每次负责地把烂醉的陈副总裁弄回家，据说有两次遇上KTV里打群架，小周一人对一群人，都能完胜。 …… 听到小周问，“尚秘书，是把您放接机口还是跟我一起去停车场？” 尚小书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告诉小周，她先下，在接机口等候，等接到电话，小周再把车开过来。 等候了半小时后，尚小书终于看到推着两个登机箱走在前面的陈家宁，大老板和老板娘则挽着手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尚小书先给小林打个提示开车过来的电话，才迎上去打招呼，“董事长，宁总，辛苦了！” 得到大老板和老板娘的点头回应。每天都有电话或信息联系，多余的寒暄倒也不用。 大老板和老板娘都是跟尚小书小姨于欣差不多的年纪，但看起来要年轻不少，尤其是老板娘宁勿远，身材和五官都保养得挺好。尚小书第一次见到这位宁总，还以为比她大不了几岁，奇怪人家已经有了一个读初一的女儿。现在，她也觉得，宁总跟陈家宁说是姐们，不知情的人估计都深信不疑。 尚小书从陈家宁手中接过一个登机箱，“没有其他行李箱了吗？” 这个马大哈，机场忘行李这种事情，已经干过好多次了。最夸张一次，从国外放假回来，五件行李丢了三件。过后仍是丝毫不长记性。 陈家宁嘻嘻一笑，单手给了尚小书一个拥抱，“尚老师，你也辛苦了。我们随身就带了两个，其他都在小林的车上呢”。 等出了候机口，小林的车已经缓慢滑至，时间刚刚好，没让大老板和老板娘多等一秒。 在先回家和先去医院的问题上，大老板和老板娘微微争议了一下，待宁总说“那就先去医院吧”，尚小书才把设置好导航路线的手机放在商务车前方的手机架上，让小林按照导航路线行驶，先去人民医院看望正在医院休养的陈老太太。 第二十七章 喧嚣病房 在机场去医院的路上，尚小书又把老太太的情况向大老板和老板娘汇报一下。工作上的很多事情，只要她份内的，都是一日事一日清，不需要太多重复。 老太太除了有点儿焦虑，精神还不错，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这两天，白天，陈三成和陈家宝每人守一天，晚上都是陈家宜陪护，陈家宜的妈妈和保姆轮流来送饭。 大老板没说话，老板娘奇怪出声，“家宜的妈妈？大嫂现在申水城？” 尚小书也不太清楚陈家宜妈妈太多情况，但还是把她帮陈家宜介绍个保姆，包括保姆是董姨的侄子媳妇这些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她也是听陈家宜说，需要保姆和她妈妈一起照顾两个孩子。 反正这些事情，董姨早晚会跟老板娘讲起，那她就先讲一讲这件事的起因。 坐在商务车后排的陈家宜突然探头过来，插话道，“我姐哪里来的两个孩子？上周见姐夫，没听他说起啊。” 尚小书听了这话，明白，大老板一家三口之前应该也是不知道陈家宜和丁原的婚姻实况。 待听尚小书说另一个孩子是橙橙，陈家宁才哈哈大笑，“吓我一跳，以为我们走几天而已，我姐就生了二胎。” 她双手扒在前排座椅上，话音未落，被她妈在脑袋上反手轻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真生了二胎，现在还哪里会闹离婚……系上安全带！” 尚小书虽坐在副驾驶上，不时回头跟坐在她后面的老板和老板娘说话，自然也看到了这母女俩的互动，她笑了笑。但见大老板自上车起就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她也没有随陈家宁大笑。 大老板突然问一句，“庄静没来医院？” 尚小书思量了一下，如实回答，“我前天晚上和昨天下午去过医院，没有看到庄总”。 她探望的时候，庄静不在，至于其他时间在不在就不知道了。庄静是陈三成的太太，在陈氏集团下属的房产公司做了个挂名副总经理。所谓挂名，就是只领工资，不用上班。以前也去上班的，自从生了二胎后就一直在家了。 她又转头看了看小周，不知道小周跟庄静关系怎么样，如果还可以，现在倒是顺口为庄静开脱一句的好机会。反正尚小书跟这位陈三太太关系不怎么样，犯不着得罪，也用不着讨好。 小周目不斜视，仍是机器人一样专心致志地开车，他只在大老板一家上车时候打个招呼，再没有说一句话。这会儿估计连尚小书的眼神都没有注意到。服了。 等把大老板、老板娘带到老太太的病房所在的楼层，还隔两个房间，就听到最里面那间病房里熙熙攘攘的，站在门口的护士正在往外赶人，“这是病房，又不是菜市场，怎么可以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你，说你呢，怎么能坐在病人枕头上……只能留下两个家属，其他都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尚小书已经悄悄放慢脚步，靠边，让出道路给大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三口，现成的坐标在前面，是不用她带路了。 一两分钟后，从病房里走出十来个人，有两位陈氏集团公司副总裁，三个下属公司总经理，两三位供应商，还有两三个面孔虽熟但尚小书一时想不起来的，应该是集团外部的客人，这是扎堆来探病啦。 里面还传来陈家宝的声音，对着几位客人道歉后，又连连道谢，还让那两位副总裁替他多送送“王行长一行”。 按职务，陈家宝只是集团采购部经理，两位副总裁职务更高，但眼前这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位副总裁是陈家宝的直接下属。 虽然这是医院里最好的一间病房，房间面积挺大，这一下涌进的人也恁多了点，尚小书暗想，会不会有人根本没看到老太太的面？ 出来的人看到外面站着的陈二成和宁勿远，本来被护士赶出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一脸笑容地过来打招呼，“陈董事长，宁总，你们来了？我们是来看望老太太，老太太看起来还不错啊……” 还有人说，“陈董事长果然是大孝子，这才回到申水城就先来看望老娘，佩服佩服！” 一行人围着陈二成和宁勿远一阵寒暄后，才恋恋不舍离开。 尚小书这才想起那位眼熟的王行长是哪个，某城商行申水城分行的副行长。记得几年前大老板生病住院时候，这位当时还是支行长的王行长带队来陈氏集团总部，要求提前还贷，理由是担心大老板病重，陈氏的经营会发生危机。 这给刚刚升任财务经理的陈家宜出了一大难题，虽然这笔贷款也不多，几千万而已。但陈氏地产公司最近频繁拍地，各种保证金加在一起是很大的一笔数额，资金流转环环相扣，短短几天内还真是无法还上这笔贷款。 不还吧，虽然于情于理都说得过，本来就是协议还未到期。但陈家宜和她的“狗头军师”尚小书一番分析后，觉得不提前还贷也是不行的。 王行长如果未达到目的，势必会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偌大的陈氏集团连几千万都拿不出，这让其他银行、供应商怎么想？一旦引起挤兑效应，会是超级严重的后果。 手术中的大老板不便打扰，尚小书建议陈家宜去向宁总求助。宁勿远在详细了解了情况后，安慰着急上火的陈家宜不急，她来想办法。一天后，陈家宜给出的一个集团公司账户就收到了五千万现金，汇款账户是来自陈氏较大的供应商之一上佳木业。 这次事件后，陈氏就结束了与该城商行的合作。大概一年前，这位王行长又来陈氏总部拜访过一次陈董事长，陈董事长没见，让尚小书随便通知一位副总裁接待一下了事。 也是那次，尚小书跟这位王行长打个照面，知道已经升职为分行副行长。那次照面比较匆忙，是以王行长今天猛下出现在来探病的人群中，尚小书都没能一下想起来。 虽然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金融行业表现得最是淋漓至尽，但这位王行长还是给尚小书上了生动一课。 知道陈家宝在病房里，尚小书就没进去自讨没趣。自从上次让陈家宝下不来台后，偶尔在集团总部遇上，尚小书如常打招呼，陈家宝都是当她是空气，看都不看一眼。 大老板和老板娘让尚小书只管忙去，他们跟老太太一起坐会儿就直接回家了。但陈家宁却悄悄跟尚小书说稍等她一会儿，没急事就一起吃晚饭。 尚小书对有些事情也很好奇，自然一口答应。 第二十八章 就是肤浅 尚小书等陈家宁从病房出来，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电话里跟小周打个招呼，叮嘱几句后，便带着陈家宁在医院门口打辆出租车，直奔一家名叫河西一角的创意菜馆，那边方便聊天。 路上尚小书还跟陈家宁开玩笑，“出去这么多天，这回来了，还不回家吃饭，董姨肯定又骂你是个小白眼狼。” “没事没事，礼物已经回去了，人晚点没问题”，陈家宁笑盈盈的。 “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有啥好事分享分享？” “你猜”，陈家宁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直盯着尚小书。 “猜不到”，尚小书心道，猜到也不猜。小样，人是长成大姑娘了，比她还高半头，但这从小就喜欢卖关子的习惯倒是一点儿没变。 说话间，河西一角创意菜馆已到。 记得尚小书第一次带陈家宁和张萌来这里吃饭，还是她在陈氏集团荣获新秀奖时候，那是专为新员工设置的奖项。新秀奖有五千元奖金，尚小书自己留下一千，剩下都给了小姨。然后，很豪气地带着陈家宁和张萌出门，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姐姐请客。 结果，让尚小书大跌眼镜的是，陈家宁想吃肯德基。陈家宁说她平时吃不到，她妈说那是垃圾食品，从来不带她去。董姨说烤鸡翅、炸鸡腿、炸薯条，她都会，且只会比肯德基做得更好吃，只要她妈妈同意，她随时可以给陈家宁做。想吃汉堡，把面包片烤一烤，把炸鸡腿往里一裹，再加片生菜，不就成了？还问陈佳宁，肯德基里的汉堡真有我做的肉夹馍好吃？ 陈家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董姨还给陈家宁算了一笔账，一个顶大的土豆，菜市场买来，只需要五毛钱，可以炸出一笊篱的土豆条。番茄酱嘛，两个番茄能熬出一碗不添加任何添加剂的番茄酱……但不管董姨怎么说，陈家宁还是很羡慕她的同学经常出入肯德基。 So easy，尚小书当即带着两个小朋友去了肯德基，随便点餐，反正肚子撑炸，也就是花费百来块钱的事情。只是千叮嘱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宁总知道啊。又做自我心理建设，小孩子代谢快，快餐食品偶尔吃一次应该也没事的。 然后问张萌想吃什么，张萌说他都行。在尚小书再三强调不差钱，奖金是意外之财，不花掉对不起自己的情况下，张萌才闪着不大但亮晶晶的眼睛，告诉他姐姐，他一直很喜欢一个地方，那里的夜景可美了，他很想有一天可以边吃饭边欣赏申水河夜景。 一旁的陈佳宁插话道，“尚老师，我知道张萌想去哪里，河西一角，那里吃饭有人弹琴。” 尚小书毫无迟疑，一口答应，张萌跟她小时候的顽劣完全不同，敏感、胆小，从小到大都很乖，有时候乖得让人心疼。现在有机会满足小弟一个愿望，尚小书很是开心，价格自然不是问题。 南北向的申水河在城区内向北微微拐个弯，东西两岸都是餐饮店，河西一角就坐落在其中位置最好的一个区域，坐在餐厅前面的露天场地里，可以欣赏到南北和东边三面的河景，夜景尤其美丽。 前两年，尚小书偶尔一个人也会来这里，尤其是心情低落而无处倾诉时候，点上两个菜，边吃边看着倒影在河水里的点点灯火，静心思考，还是蛮有治愈的感觉。 今天带着陈家宁来，心情自然与以前一个人来完全不同。 看天色还早，陈家宁说她也不饿，尚小书就先点了一壶茶，两个人挑选个靠河边的位置，坐下聊天。 尚小书又给陈家宜发条信息，“我和家宁这会儿在河西一角，要不要来一起吃晚饭？” 刚发完，陈家宁也拿出手机，自言自语道，“我们是不是把我姐也叫出来，我回来一年，都没怎么见她出来过，再贤妻良母也得有放风的时候啊……” 尚小书乐了，还真是想到一处了，嘴上却说，“陈家宁，你汉语水平下降得厉害啊，你知道‘放风’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啊，我姐自从有了孩子还不如犯人呢，都没有个休息的时候……得，我还是直接给她个电话吧。已经在医院待了两晚，今天我爸妈肯定不让她再陪夜。平时爷爷奶奶经常说孙女靠不住，现在是他们宝贝孙子表现的时候啦。” 说完，已经拨出手机号码，简短几句后，告诉尚小书，“我姐说她晚点过来，让我们先吃”。 尚小书点头，然后问陈家宁，“二小姐，趁现在就我们两个，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这次在北京，去参观了张萌和他同学搞的手工社，对他们的创意品很感兴趣，想投资他们，但被张萌拒绝了，我想让尚老师劝劝他，别错过我这个机会。”陈家宁向来直接了当。 喔，尚小书有点好笑地打量陈家宁，“那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对项目感兴趣，还是对人感兴趣？” “都感兴趣。怎么，你反对？” 果然是陈家宁的风格，尚小书不急不慢回答，“我反不反对又不重要，不过我还真有几个疑问，一直想问问你。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你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错，还记得有这个词语，陈家宁会的很多成语都是尚小书教的。 “这次北京见面之前，你什么时候见过张萌？”尚小书的第一个问题。 “每次回国在北京转机时候，都会去看看他。怎么，他没跟你们说过？” 尚小书摇头，第二个问题，“我记得你国外谈过男朋友，现在什么情况？” “现在当然单身。第一个男朋友是高中同学，因为一道作业意见不同，吵一架后就分手了。第二个是大学同学，我们都喜欢上了别人，说清楚后，也分手了。” 尚小书的第三个问题，“你喜欢张萌什么？” “帅”，陈家宁脱口而出后，然后很无辜地看着对她摇头叹气的尚老师。 “你咋这么肤浅呢？” “就是肤浅，我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帅也是一种美嘛。” 尚小书连连说是是是，她小姨为张萌设想过很多未来，初中如果考不上高中，就去技校学个数控或厨师。高中考不上大学，就去职校学个计算机维修之类的专业。总之以后靠技术养家糊口。可是从来没想过她儿子有一天可以靠美貌吃饭。 第二十九章 生活第一 虽说尚小书向来对“郎财女貌”一说无感，谈婚论嫁没道理只强调男方家的财力、女方的外表，反之亦然。但陈家宜和丁原现成的不愉快摆在眼前，尚小书还是不由对自家小弟忧心一把。 张萌从小就是一个漂亮小孩，经常被老家一众七姑八婆感慨，这乌黑大眼睛，这大长睫毛，这白皙皮肤，生在男孩子身上实在可惜。每次听到，尚小书虽内心会吐槽，谁规定的一定以貌取女人呢？但对于小弟完美继承姥姥家优良基因，生出这副好相貌，且男大十八变，长大长开后并没变残，尚小书也是很骄傲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个长相好看的家人，是应该得意一下的。 而明明与张萌有着二分之一相同遗传基因，尚小书就没有这么好运，除了高鼻梁算是母系的显性基因，其他都被父系平淡的五官特征带跑。有时候，尚小书对着镜子看着那张撩起长发跟她爹极是相近的脸，会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姥姥姥爷只生了两个女儿，在那个年代算是少见。原因无它，姥爷因病早逝，姥姥舍不得两个女儿，不愿改嫁，硬是靠着一个开在家里的裁缝店养活母女三人。在大女儿因意去世后，姥姥又把唯一的外孙女带到十多岁。其中心酸，略有点同情心的，都会为之伤感。 血缘很近的所谓亲人，尚小书有不少，但关系亲近的家人，她只有小姨和张萌这个小弟了。 “你什么时候对我小弟有兴趣的？”虽说陈家宁也是尚小书看着长大的，但毕竟是大老板唯一的女儿，她始终告诫小弟要保持距离。 现在看来，张萌还是一如既往地听话。尚小书是在获知丁原带张萌去探望大老板这个消息后，突有恍然之感，她眼中的小屁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让别人惦记的资源。 为人棋子，被人利用，并无不妥。生而为人，哪个可以脱离社会关系而活？努力不忘己心，合作共赢就好。 对于尚小书的问话，陈家宁也认真考虑一下才回答，“好像是有一次我跟他比谁的眼睛大，发现他的睫毛是真长，想到以后他要跟别人同床共枕，突然心里很不舒服。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拒绝我，据我所知，他现在又没有谈过女朋友……” 喔，这个霸道妞。尚小书表示无语，没有女朋友，就一定要接受你吗？ 不过陈家宜在感情上的勇敢，如果当事人不是她小弟，尚小书肯定已经为她拍手叫好。喜欢，就是要勇敢表达。 “你现阶段还是要以工作为主，你爸妈对你寄予了厚望……”尚小书不自觉间又尚老师上身。 却被陈家宁打断，“像我爸爸和你一样做工作狂吗？这好像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尚小书问她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陈家宁很认真地说，“生活第一，事业第二，赚钱是为了服务于生活。” 好吧，这是不同起点的不同认知。有选择的人生和没有选择的人生当然完全不一样。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已经有了饿意，才等到陈家宜的回复“在赶来的路上”，尚小书招手请来服务员，点了几个陈家宜和陈家宁喜欢的菜。 此刻，暮色已浓，华灯初上。 因为周一的意外，陈家宜连续两晚都陪奶奶住在医院里。奶奶一辈子都是爷爷的应声虫，虽然一样重男轻女，但对于陈家宜这个大孙女，小时候也是疼爱有加，至少在生活照顾上不曾让陈家宜受过委屈。 只要奶奶住院，无一例外的都是陈家宜陪床，何况这次是因为陈家宜而起。办住院、陪护，安排她妈做合奶奶胃口的饭菜，请汪阿姨送来，陈家宜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 晚上只剩下她和奶奶时，奶奶很伤心地哭了，问她要离婚是真的吗？一个离婚女人，带个孩子，接下来可怎么办？就算时代变了，这也不是办法啊。 唉，在她爷爷奶奶眼中，估计只有她奶奶这样顺来逆到、甘做二等人的女人才算正常的女人。 他们觉得，中年丧偶带俩孩子的女人，靠不住，早晚会改嫁，生生用疑心和冷淡逼得陈家宜的妈妈远嫁。 宁勿远这种出身好、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呢，他们觉得事业心、胜负心太重，女人嘛，能力再强也应该把心放在家庭上，好好照顾老公孩子。 庄静更不用说了，是他们家老三眼光不行，才娶了这么一个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的女人。 莫莉呢，可是听话地辞职回家带孩子，现在一样被老两口吐槽，连自己男人都留不住的女人，肯定是哪里没做好才被老公嫌弃。 ……陈家宜真心觉得，以她爷爷奶奶的标准，在他们家做女人实在太难了。得亏她是第一个孙辈，二老只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才对她始终有一分喜爱之情，愿意照顾她长大成人。 所以，对于奶奶的悲伤，陈家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凡涉及自尊或面子的事情，除非自己想通，外人实在不好开解。 陈家宜只是告诉奶奶，离婚是铁定要离的，孩子她也要带在身边。一方面她真心喜欢孩子，另一方面把孩子交给丁家教养，她实在不放心。 对于丁原和丁原的妈妈，陈家宜没有再说一个不是。丁家的家庭情况，陈家宜也是知道的。张小翠不过是爱子心切，对于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做出她一贯的反应。一旦发现这一切没用，也只能作罢。 生存之道，只有看惯看不惯，没法评论对错。 陈家宜这两晚都是睡在她奶奶隔壁的一张病床上，就算奶奶不唠叨不哭泣，也不太容易睡踏实。今天又在公司忙碌一天，各种报销单据、付款审批、资金计划堆满办公桌。好不容易忙完，又赶回家取了汪阿姨做的病号餐，送来医院。 看到她二叔和二婶已经坐在她奶奶身边，陈家宜还有片刻的愣神，他们怎么回来了？ 二叔让她回家休息，今晚由陈家宝陪奶奶在医院。陈家宜点头，放下饭菜，又嘱咐奶奶几句，正准备回家，就接到了陈家宁的电话。 又看到尚小书的信息，陈家宜一口答应，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会晚点回家，让她和汪阿姨带孩子们早睡。 她也一直想找尚小书聊聊，只是这些天总是鸡飞狗跳的，实在抽不出时间。择日不如撞日。 远远走来，看到尚小书和陈家宁慵懒地瘫在软椅上，这份悠闲自得，陈家宜是发自内心地表示羡慕。 第三十章 平等交易 陈家宜落座，接过尚小书递来的一杯茶，一连灌下好几口，今天忙得像打仗，严重缺水。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听到陈家宁跟尚小书说，“你就帮我侧面了解下到底是为什么吗？他到底是对做大项目没兴趣，还是对我没兴趣？我不敢追问太紧，害怕把他吓跑了……” 然后，陈家宁又告诉陈家宜，她喜欢上尚小书的表弟，表白却被拒绝。 陈家宜听完差点没把嘴里还没咽下的茶水喷出去，到底还是呛了一下，转身好一阵咳嗽，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坐在旁边的陈家宁连忙帮她姐拍背，还数落她，“是我表白被拒绝了，你看你激动什么？” 陈家宜没理她，只问坐在对面的尚小书，“你哪个表弟？” 看见尚小书一副“你又不是不知道”的神情，陈家宜知道只能是她小姨家那一个表弟了。她还是在张萌小时候见过，尚小书偶尔带他一起出来玩，也经常在周末加班时候带他来公司，印象中是个很乖又腼腆的小男孩。 以陈家宁典型外协的性子，陈家宜猜测张萌现在应该长得不错。男未婚女未嫁，她妹谈个恋爱那是非常正常一件事，只是从小被二叔二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被人拒绝了，还能光明正大地找人家表姐帮忙，陈家宜一时对这个堂妹有点儿哭笑不得。 菜陆续上桌，陈家宜看到有三分之二是她喜欢吃的，端起茶杯冲坐在对面的尚小书扬了扬，“多谢喔。不过我得先问问，你这顿饭是请我还是请家宁的？” 尚小书笑，“一起不行吗？” “当然不行啊，请家宁是为家宁接风，请我的话，欠了那么久的一顿饭，还要带着家宁一起，你说你抠不抠？” 一旁的陈家宁不解，自她回国进公司以来，没见她姐跟尚小书有多少往来，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怪不得她妈时常教导她，职场之中，一定要用心感受，而不是只看表面。 尚小书已经笑着说，“今晚这段算是为家宁接风，下次再好好请陈经理吃大餐。”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一顿饭，在陈家宁的提议下，还叫了两瓶啤酒，陈氏姐妹一人一瓶，每人均出小半杯给尚小书意思一下。都知道尚小书不胜酒力，白酒三口倒，啤酒一杯已经算是锻炼后的酒量了。 餐厅室外的座位已经坐满客人，悠扬的钢琴声也压盖不了气氛的喧嚣。国人吃饭时候就是喜欢热热闹闹聊天，这现象实在太普遍。 陈家宜看这里不太适合安安静静说话，就对尚小书说，要不换个地方，去隔壁一家咖啡店坐坐？ 尚小书自然没问题，陈家宁却说她要回家了，今天刚回来，要早点回去陪董姨聊聊天。她姐在这么忙乱的情况下还要赶过来，估计是有事找尚小书，还是不影响她们私聊了。 三个人一起走出河西一角，餐馆门口就有待客的出租车，陈家宜看着陈家宁坐进车内，告诉她到家记得发条消息。她今天喝了酒，待会自己都要打车回家，自然无法送她妹妹。 两个人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找了一家人少的咖啡店，坐进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陈家宜要了一杯拿铁，给尚小书点了一杯热果汁，她记得尚小书下午之后都不能再喝咖啡，一喝当晚就会失眠。 尚小书说她，“你心脏不是不好吗？晚上还是不要喝咖啡了，容易刺激心脏。” 陈家宜说没事，她今天有点儿累，需要一杯咖啡提提神。 尚小书刚想说，大晚上的需要提什么神，话到嘴边，还是关切地问她，“心脏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陈家宜漫不经心回答，“不过有点儿心率失常，多休息就没事的。” 然后直接了当地对尚小书说，“我们来次平等交易，怎么样？” 尚小书有点儿意外，但还是很有兴致地问，“你想要什么？” “陈家宝勒索供应商的证据”。 尚小书一愣，昏黄灯光下，看不清陈家宜现在是什么表情。 陈家宜如果想让陈家老爷子老太太知道她要离婚，估计早已经说了。既然还没说，肯定是有其他想法或自己的计划，尤其是在老爷子打算变更名下股权的这个关键时刻。周一张小翠去陈家老宅一闹，算是让陈家老小提前得知陈家宜要离婚的消息，是不是也打乱了陈家宜的计划？ 现在，陈家宜这是打算以攻为守了？ “陈家宝私下收取供应商的好处，很多人都知道……”尚小书想说，你应该去找一些跟你相熟的供应商，肯定会有收获。整个陈氏集团的进出资金都需要经过陈家宜签字审批，没有哪家供应商敢不跟她保持好关系。 结果，她的话被陈家宜直接打断，“我不需要那些逢年过节送几张购物卡加油卡或给几万回扣的证据。就我所知，陈家宝在外面前后保养了好几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送房送车，花销并不小，以他现在的收入根本维持不了这些开销……” 尚小书点头，这些她也知道。 陈家宜起身，从尚小书的对面坐到尚小书的隔壁椅子上，明知道这样的距离，外人不可能听到她们的谈话，还是压低声音说，“我要上佳木业这几年给陈家宝的好处清单。” 果然，尚小书一愣，刚想说“我哪里找给你”，见陈家宜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有好意思再继续否认。 两个人眼神较量了好大一会儿，陈家宜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尚小书投降，“你刚才说跟我做个平等交易，怎么个平等法，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如果你想继续留在陈氏，陈氏集团总裁这个位置，你想不想？当然是重组后的陈氏集团。” 尚小书摇头。按目前的重组方案来说，重组后的陈氏集团将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主营业务和发展方向都不是她感兴趣的。 “如果你想离开陈氏，我可以倾我全部资源助你创业。你知道我的性格，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尚小书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坚定的陈家宜了。记得当年她提出筹建陈氏电商公司之初，陈家宜本来也是反对的一方，反对方认为做一行专一行，唯有专注才能领先于行业。在尚小书拿着详细的项目书找到陈家宜，两个人在公司会议室头碰头算过大半夜的帐，之后，陈家宜就成为尚小书的坚定支持者。即使开始阶段有过惨重损失，陈家宜也还是态度鲜明地站在她这边。所以，陈家宜说“说到做到”，尚小书十分相信。 这次，尚小书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相反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陈家宜，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对于对手是这样，友情也同样适用。陈家宜既然给予过她很多帮助，关键时候她希望也能助力一下陈家宜。 第三十一章 不再让步 对于尚小书的问题，陈家宜也是一愣，说实话，对于未来她没有想过太多。现在回顾她过去30年的人生，好像一路都是被推着往前走。 结婚之前，更多考虑的是工作，如何做一个让同事心服口服的财务经理。所以，她一边跟着有经验的同事学习尽可能多的实操，一边又利用休息时间，抓紧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也在两年时间内成功通过注册会计师考试。 在自己的婚嫁大事提上全家人的日程后，陈家宜就想着按照家人的意思，早日嫁人生子，在陪伴照顾爷爷奶奶的同时，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只是过日子这个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 陈家宜觉得她现在的生活重心，仍是责任。要抚养孩子，不止她儿子，还有小侄女。不管她有多看不惯弟弟和弟媳妇，但对于这个长相极其肖她的小侄女，她做不到不管不问。多养一个孩子，绝对不是多一份经济负担的事情，还意味着教养的责任更重。 还有她妈妈，看样子陈家宝是不会有分担的意思。 还有她爷爷奶奶，也是这几年，陈家宜明显感觉到两位老人，尤其是奶奶，对她越来越依赖。她有一个周末不回老宅，奶奶肯定要电话追过来，问什么情况。 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社会现象，很多家庭在有了儿子后，也会非常期盼女儿。儿子用来寄予家族厚望，女儿留着抚慰双亲。 所以，陈家宜如实告诉尚小书，除了责任，没有想过其他。就连唯一的爱好，瑜伽，在生了孩子后也基本放弃了。 这个，尚小书知道，知道陈家宜因为爱好瑜伽还投资了一家瑜伽馆，她年初也去办了一张年卡，去了几次，一次也没遇上陈家宜。问教练，来了一年多的教练都不知道还有陈家宜这号老板。如果是为了赚钱，对于极是在意投资回报的陈家宜来说，不会放任不理，那只能说是兴趣爱好，才可以如此任性。 陈家宜告诉尚小书，在陈氏股权之争上，她不会再让步，不只是为她自己，还要为她妈妈，莫莉，她小侄女，她家这老少三代女人，争取本该属于她们的一份利益。 她爸陈大成是在为陈氏家具厂拉运木料的路上，因为下雨路滑，卡车冲下盘山路，当场车毁人亡。那时候家具厂刚刚成立，她爸出事，她爷爷差点就此罢手不干，是二叔坚持继续做下去，还把小厂从陈家村搬到申水城。 陈氏集团本来就应该有她妈妈的一份，只是因为她妈妈没啥文化，又因为改嫁过总是对儿女有一份愧疚之心，别说主动争取，到现在，自己都觉得陈家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莫莉是想争，但毫无办法。股权不在陈家宝名下，即使在，那也是婚前财产。真要离婚进行财产分割，她也分不到一股，婚后财产又啥都没有。陈家宝那点名面上的工资还不够自己花的，莫莉婚后就从事业单位辞职，没有了收入来源，如果不是陈老爷子和陈二成时不时给她一些生活费，养孩子都难。所以，陈家宜对于莫莉的闹腾，虽不喜欢但可以理解，始终抱有一丝同情。 至于小侄女橙橙，如果陈家宝哪天再婚再育，陈家宜基本看到小侄女的尴尬处境。现在，小橙橙也是很受老爷子老太太疼爱的，那是陈氏四代第一个孩子，他们宝贝孙子的女儿。一旦可以继承老宅的重孙子出生，估计眼中只有重孙子了。 是的，陈老爷子已经把陈氏老宅都登记到陈家宝名下，赶在陈家宝结婚之前。这意味着，用陈家三兄弟都有份的宅基地，用陈氏集团赚来的钱，盖出的这么大一个宅子，跟陈家宜他们毫无关系，那是陈家宝一个人的。 所以逢年过节聚会老宅，有时候陈家宝会跟陈家宜、陈家宁及陈三成家两个小女儿开玩笑，“姐姐妹妹们，你们可要对我好点，你们现在回的是我的家”。这可不是玩笑，而是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陈家宜能拿她爷爷和陈家宝怎么办？ 说他感情上不负责任？陈家老爷子只会觉得这有什么，男孩子比较贪玩。就算陈家宝在外养了私生子，他也会觉得孩子多多益善。 说他工作上不认真，总是拿供应商和经销商的好处，不说这个取证的难度，如果数额不大，别说陈老爷子，连她二叔陈二成都不会太在意。 唯有数额巨大，且对方有意保留勒索证据，陈家宜才能在家人面前，证明陈家宝不是接管陈氏集团的合适人选，这已经不是在自己企业占点小便宜的事情，而是可以上升到违法犯罪的高度。何况，她三婶也不是省油的灯，闹腾起来，也会是陈家宜的一大助力。 现在只剩下尚小书肯不肯帮忙的问题了。 尚小书在听完陈家宜不再让步的想法后，拍手称赞，“早该这样，自己的利益，自己不去争取，还能指望谁呢？” 然后，尚小书告诉陈家宜，她本来已经准备提出辞职，至于未来，还没有想好。 陈家宜一时无话，尚小书如果决定离开陈氏集团，是没有必要再卷入他们内部争产风波中。进入陈氏八年，尚小书完全凭借自己的汗水和头脑赚到她应得的，已无后顾之忧，是不需要再过以前那种疲于奔命的生活。 “感情上怎么样？这几年就没有遇上心动的？” 陈家宜主动岔开话题，既然她拿不出尚小书想要的，就不想再提自己的所求。尚小书又没有帮她的义务。 尚小书摇头，“可能是看多了你们的悲观离合，越来越觉得婚姻没意思……也可能我的命中天子还没成大成人吧，哈哈。” 陈家宜跟着笑了，随即又感慨，“其实，当年你如果勇敢点，我三叔再自私一些，不去复婚，你们两个在一起，或许现在每个人都比现在幸福……” 这个每个人，是连她三婶庄静也算上。虽然陈三成和庄静复婚后，又生了一个女儿，但陈家宜知道，两个人依然是各过各的。庄静不断买买买，购物狂一样，陈三成习惯于买醉，未必不是各自的自我麻醉方式。 尚小书白她一眼，“都多少年的旧事啦，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 尚小书后来自我剖析过，因为年纪小，缺乏父爱，才会在刚踏入社会后，喜欢上成熟幽默的陈三成。那时候陈三成是离异状态，有个年幼的女儿跟着前妻生活。 这段旧事，陈家宜也是在发现尚小书已经彻底放下后，才会提起。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的陈三成也已经不是成熟的尚小书喜欢的样子。 第三十二章 平淡之下 大老板回来后，尚小书在工作上倒轻松不少。 陈董事长作息规律，严以律己，如果不出差或重要客人来访，基本都是按时上下班，20年如一日地敬业。每天早上6点起床，9点之前赶到公司，上午就是处理文件，会见客人或内部谈话。午餐和午休时间一般是两个小时，下午继续处理事务性工作。晚上5点，下班走人。 自从健康出了问题后，陈董事长很少外出应酬，按点就回家吃饭，饭后和老婆、董姨一起附近散散步，周末会去打打高尔夫。 打高尔夫也是这两年在宁勿远的带动下才学会的，算是他的唯一运动爱好。户外运动，多晒晒太阳，对于身体康复很有好处。 大老板不加班，尚小书自然也免去加班之苦。生日之后，尚小书就没有再住公司宿舍，而是每天下班后自驾车回小姨家。为此，行政总监廖宏特意来到30楼，很客气地问尚秘书，最近好像很少住宿舍，是对行政部的宿舍安排有意见吗？ 尚小书不解，在上次陈副总裁安排廖宏牵头去调查生产厂损耗事件后，她下班后接到过廖总监几个电话，都是说有问题想私下请教，问尚小书是否在宿舍。尚小书说不在，有事电话里讲也是一样，但又不见廖总监有什么实质性问题要问。 至于他负责调查的事件，尚小书基本猜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后的导向会指向陈家宝。财务部抛出问题，生产厂证明自己无辜，那只能是采购部在采购环节出了问题啦。 一周多过去，没见廖总监形成有效报告，怎么会问起宿舍的事情？当年尚小书申请宿舍时候，赶上集团高管班子大扩张，引进了不少外部人才，宿舍紧张，给尚小书分配了一间面积最小的朝北房间。 后来，不少空降高管水土不服，或主动或被动又很快离开，腾出一些条件相对高一些的宿舍，当时的行政总监陈大姐还让尚小书挑一间。但总是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尚小书，觉得完全没必要，住习惯就好。反正她是一个人，连饭都不会做，宿舍只是睡个觉，方便上下班。也就一直在这间房里住下了。 廖宏见尚小书完全坦荡荡的样子，直接说，“要不咱俩换换宿舍？我那是个两室。” 尚小书当然果断拒绝，反而告诉廖总监，她是准备把宿舍退掉，只是前段太忙，一直没顾上收拾宿舍。既然现在廖总监提起这个事情，干脆这个周末她就把东西清一清，请廖总监安排个行政人员去交接一下宿舍。 于欣已经催过尚小书两次，为什么还没有提出辞职？ 第一次，尚小书告诉她，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大老板和老板娘刚回来，现在提出不太合适，还是等一等。第二次，已经是尚小书和陈家宜深谈后，她只能告诉小姨，她现在还走不开。于欣只得作罢，还是叮嘱她，涉及陈家人内部事宜，让她一律选择靠边站。 廖宏意外，又悄悄跟尚小书说，他刚才在前台找王莹莹交代事情时候，看到尚小书有个熟人来公司，还以为来找尚小书，没想到是来找陈家宝经理。 他一脸的探究。尚小书却一时没想到她有哪个熟人是廖宏认识的。 廖宏提示，“就上周在简餐店和你一起吃晚饭的那个。” 如果尚小书的男朋友跟公司或者陈家宝经理还有业务往来关系，有些事情，廖宏就要重新揣度了。 喔，是丁原啊。 尚小书又看了看廖宏试探性的目光，哪里不对吗？ 艾玛，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是陈家宜经理的老公”，解释完，看到廖宏未觉了然，倒是迷惑更重的样子，尚小书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跟陈家宜的老公熟悉，熟悉到可以随便私下约饭的事情。 算了，随便他怎么想吧。公司内部关于她的流言也不差这一条。何况丁原很快就是陈家宜的前夫。 廖宏为试探而来，带着更重的疑惑而去。等乘坐电梯，准备从30楼回到行政部所在的20楼，电梯在25楼停下。门开，看到陈家宝正一脸微笑地陪一个人等电梯。看身量和着装，正是他刚才在大堂里看到的人。 廖宏笑着打招呼，“陈总好！” 陈家宝点头回应，又对旁边的人说，“姐夫，那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只管回去忙吧，其他不用担心，有我呢。” 看来还真是陈家宜的老公，待对方进入电梯后，廖宏才微笑伸出手，“您好，我是陈氏集团的行政总监廖宏。” “丁原”，丁原也伸出手。 廖宏没有直接回25楼，而是直接送丁原到一楼大门口，看着丁原走向楼前的来客泊车位，才转身回来，又嘱咐王莹莹一句，“以后这位再来，你周到一些。” 王莹莹一脸好奇，“廖总监，这位丁先生是哪位啊？他之前来找过陈家宝陈总，陈总明明在，非让我说他不在。” 今天丁先生又来找陈家宝陈总，王莹莹还以为陈总又不见，没想到一打电话，陈总就让她把丁先生带去25楼，自己等在电梯口。 “这是陈总的姐夫”，廖宏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一下，别小姑娘不知道以后慢待了尊客，行政部遭殃。另外，他也很享受小姑娘感激不尽的神情。 果然，王莹莹喔喔两声，很是感激地看一眼廖总监。她上岗第二天，就遇上一个自称陈副总裁老婆的女人来找陈副总裁，她迟疑了一下，对方已经拿起她的工卡刷了电梯间入口门禁。等她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关闭。 那天行政经理对王莹莹一顿批，说如果不是看她综合素质还不错，又是新来行政总监拍板定下的人，应该直接请她走人。后来知道，陈副总裁的老婆是来找陈副总裁吵架的，在家没吵够，还要跟到公司来吵。陈副总裁埋怨前台未经他允许，随便放外来杂等人去他办公室，把行政经理一阵狠批。 王莹莹默默受了，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她又没有个富豪父母，让她可以任性到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在家啃老。不赚钱，哪里有有钱吃饭有钱买衣服？所以，她经常想，她要挨多少批，受多少气，才能像尚秘书一样做到公司高管拿高薪呢。 第三十三章 搬出公寓 到了周末，尚小书带着小姨一起去公司宿舍，把属于她的东西收拾收拾，正式搬出住了三四年的公寓。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除了被褥，两个箱子一个编织袋就装完全部个人物品，一个小红马的后备箱足够。 尚小书算是走在断舍离潮流兴起之前的实践者，衣服和生活用品仅限于必需，不然绝不够买。不喜欢逛街，每次到了必须去买东西的时候，一般都是直奔目标，买了就走。 至于宿舍里的家私家电，那都是公司已有的配置，大到床和衣柜，小到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夜灯，都是宿舍的统一标配。尚小书住的宿舍厨房里，连双筷子都没有，用得最多的是烧水壶。 烧水壶是尚小书有一次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赶上超市店庆搞活动，满200送个烧水壶，赠送来的。已经用了至少三年，使用寿命估计差不多走到尽头。本来水开了之后，水壶会发出报警声音的。这声音，尚小书已经有大半年没听到，她见虽然没了水开提示音，但水还是能烧开的，也就继续使用着。反正她每次烧上水，都是去忙其他时间，没有哪次是水开后，立刻就去查看水壶的。反正滚水又没法马上喝。 现在搬家，自然不需要再带上它，直接进了垃圾袋。 总之，只要是不影响最主要的功能，尚小书一般不会想着去更换哪一件生活物品。 衣服也是一样，除了上班或出席一些重要场合的一些正装，需要保持必要的整洁和光鲜，至少每两年更换一些。这还是在自家是做服装的原因，都是小姨每次催了再催，尚小书才去小姨那里量体裁衣。她的很多衬衫、西装都是她小姨亲自做出来的。 也因为过于量体裁衣，衣服非常适合当时的身材，一旦有段时间过于忙碌或贪吃了，体重或轻或重了几斤，在衣服上就能立马体现出来。尚小书每次都让小姨把尺码放大一点儿，防止以后吃胖了。于欣轻轻拍拍她，“你以为你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啊。一年变一个尺码的。” 尚小书是记得小时候，姥姥每次给她做衣服都是做大一号，今年可以穿，明年还可以穿。 还好，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尚小书的体重始终保持在五十到六十公斤之间，从来没有为了减肥，刻意节食或过度运动。在她看来，有些女孩子为了减肥而常年不吃主食甚至吃泻药，不对，是各式减肥茶，只为了瘦腰细腿，纯属脑子进水了。 连基本的健康都不要了，还讲究什么身材，何况谁说女孩子一定要小脸瘦腰细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那是正常人的审美？生存面前，可没有性别之分。不说遇上危险，女孩子因为体力不行，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就算是生活中也有很多体力劳动，很多人觉得要靠男人，现实是有多少可以让人依靠的男人，最后还不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人自己承担，例如尚小书的姥姥，例如她的小姨。 至于为啥百分之九十的女人体力不如男人，这个问题，遇上有人说是天生的，尚小书也会忍不住跟人辩解一下。男人从小男孩开始到长大成男人，生活在什么环境中，生活在鼓励多动多跑多锻炼的一致氛围中，女人呢？“她像个男孩子”，绝对不是一句褒义词，但深究一下，不过这个女孩子喜欢运动，不像大多数女孩一样穿着各式的小花裙，踩着高跟鞋。高跟鞋穿多了，能跑快才怪呢。 说到这里，尚小书觉得还是应该感谢大老板陈二成的与众不同的，陈氏集团也要求上班时间，所有员工尽量正装，但从来没有要求过男女有别，女员工一定要穿裙装踩高跟鞋。当然，个人喜欢，那是个人的自由。 反正尚小书是一直习惯于平底皮鞋，最多跟高不会超过三厘米，裤子和裙子倒是自由切换。 收拾东西的时候，于欣还感到一阵心酸，这孩子一个人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日子，这生活恁简单了些。不禁想到，如果没有自己拖累，尚小书不用再20出头年纪就背上如此重的生活压力，也不至于扼杀了女孩子爱美的天性。 尚小书看出小姨的沉默，逗她，“怎么，小姨，我搬回去，你不欢迎啊？” 于欣白她一眼，“我从来都不同意你住宿舍的，是你非要住，一个女孩子，这日子过得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你就不能多逛逛街，买点花哨点的时尚衣服……你现在又没有一点儿压力，赚的钱都要花在自己身上才好，你的嫁妆由小姨给你准备呢。” 于欣心里有笔帐，这些年尚小书帮助她还过多少帐，给过家里多少家用，还有在工作室和厂里出过多少力，她每一笔都记得，不止心里，还用笔记在她的账本上。就等着哪天尚小书出嫁，她要好好备一份嫁妆，加倍还给外甥女。这个想法她也跟儿子提过，张萌没得说，全力支持老妈的任何决定。本来他们家的钱都是妈妈和姐姐赚来的，张萌说给姐姐多少，他都没意见的。 见小姨又提到嫁妆的事情，尚小书停下收拾，走到她小姨面前，“小姨，还在惦记这事呢？你傻啊，把我们两个省吃俭用的钱分给别人？” 于欣一愣，“什么时候说要分钱给别人？” “嫁妆啊，非要等结婚了才把大把的钱给我，那不就是婚后财产了吗？离婚，可不是要分给别人一半？”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于欣生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还没结婚呢，就天天念叨着离婚，欠打是不是！” 她觉得尚小书这个想法太危险，等搬回了家，她得抽时间多跟外甥女交流，慢慢扭转她对婚姻的可怕想法。尚小书一天不结婚，于欣觉得一天不踏实，总觉得对不起大姐，对不起她爹她娘。 等全部收拾完毕，看着恢复到搬进之前的公寓面貌，尚小书给行政部负责宿舍安排的文员打个电话，请她下周上班了过来清点一下，钥匙她放在物业了。 第三十四章 意外又起 忙碌一天，两个人都有点儿疲惫，晚饭就没自己做，点了两份外卖了事。 晚上不到九点，尚小书洗漱好，跟正躺倒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姨打个招呼，就爬上床躺下，准备玩会儿手机，直接睡觉。 正在朦胧困意来袭，客厅里传来嘹亮的歌声，“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是她小姨的手机来电铃声，直到这首月亮之上放了过半，也没见她小姨接听，估计洗澡，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尚小书本来也懒得理，电话无人接，肯定是在忙或没听到，待会再打或不急的话干脆等着对方回电话好了。 谁知这个电话刚断，马上又响了起来，等听到第四遍“Oh yeah oh yeah”，尚小书说句，“可真是锲而不舍的”，爬起来去帮她小姨接电话，顺便看看这个锲而不舍的电话是哪个打进来的。 待看到来电显示是“值班室”，尚小书的困意全无，一把抓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于总吗，库房失火了……” 尚小书心跳顿时加速，连忙问，“损失大不大？” 她小姨这才翻身没几年，再小的天灾人祸，也是禁不住的。直到对方说“损失不大，只烧毁了靠窗的几个大包，幸好发现及时，马上扑灭了……” 尚小书才算松了口气，又问，“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生的？到底几个大包？” 估计对方也没听出来声音不是于欣的，见问，老老实实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尚小书这才听出来是厂里的保安老彭，他是今天值班，八点多巡查时候一切还都是好好的，他刚回到值班室坐下，想喝点水，就听见暂住在库房内的小刘大喊，“快来人啊，着火了……” 他赶紧跑过去，就见到库房靠窗的一角闪着火光，小刘拿着自己的被子冲到外面的水龙头下，他连忙跑到小刘身边，一起抓着淋了水的被子跑进起火点，所幸发现及时，火还不大，在他俩一番卖力扑救下，火灭了。小刘还在查看起火情况，清点具体损失，他来给于总打电话汇报情况。 正说着，洗手间门开了，披着湿漉漉头发，穿着睡裙的于欣走了出来，见到尚小书拿着她的手机接电话，一脸的凝重，不由紧张起来，快步走过来，想听听什么情况。 尚小书说完“我们马上过去”，就挂了电话，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告诉她小姨，“小姨，你先吹干头发，换换衣服，我们要去厂里一趟，老胡刚打电话过来，说库房失火了……你别紧张，没有多大事情，说是只烧了靠窗的几个包……” 至于包里是布匹还是成衣，要过去看看才知道。 两个人快速换上随意可以出门的衣服，由尚小书驾车就直奔欣姐制衣而去。于欣到底没有顾上吹干头发，只随手拿起一块干毛巾，把头发包上。 于欣重新开起现在这一摊，实在太不容易了，不说为了赚取启动资金，尚小书拼命赚钱的那几年，光开了工作室，她们娘俩起早摸黑的辛苦和没日没夜的操心，都是提起一把辛酸泪。于欣甚至觉得，如果工作室完了，她这辈子的事业也算完了，马上50岁的人了，已经没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晚上，马路上车辆不多，加上尚小书又开得飞快，平时40分钟的车程，现在20多分钟就赶到了。进了工业区，直奔欣姐制衣所在的那栋小楼。 门口没人，只听见库房传来低语声和搬动东西的声响。 虽然是周末，厂里白天还是正常上班的。和很多制衣厂一样，欣姐制衣也是采取轮休制，每人每月有6天的休息时间，根据生产需要和个人需求采取轮流调休，反正工人这块是按件计算，多劳多得，很多人没事也会在厂里加班。 现在招工难度越来越大，厂里已经很少见到30岁以下的年轻人，工人里大部分是40岁以上的阿姨，还都是于欣发动同学和亲戚力量，从老家的乡下招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手把手培训上岗的。 也只是做一些急单的加工，大的订单已经委托出去，于欣的工作室现在的主要业务在于设计和接单，市场定位是中老年女装。 但到了晚上，一般只留一个保安看守。一共招有三个保安，实行两班三倒制。 尚小书车还没停稳，于欣已经打开车门跳下车，直接奔向库房，两个人都闻到了一股子烧焦了的味道。尚小书把车停好后，追着小姨的背影也跑了过去。 库房里灯火通明，靠窗的一边已经全部清理出来，只剩下三个明显过火又被水浸过的大包，每个包大概有四分之一被烧过，于欣正在检查库房里的其他物品无有受影响。 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今晚的值班保安老彭，另一个，尚小书也认识，就是上次在医院认识的刘冠军。这会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跟尚小书打招呼，声音里都透着紧张不安。 尚小书问他，“你怎么住在库房里？” 刘冠军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原来跟人合租的地方离这里有点儿远，在这边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欣姨同意让我在库房里先凑合一段时间……” 然后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尚小书。 “你想说什么只管说，我相信这火跟你没关系的”，尚小书见刘冠军实在太紧张，双手握在一起，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平时窗户都是关着的，我想着睡前透透气，就把窗户打开一扇，然后我去外面刷牙洗脸，等我洗完回来就闻到一股焦味……”刘冠军小心翼翼地说着。 尚小书闻言，走到库房的窗户前，往外望，外面是工业园区内的一条小路，路灯昏黄，从里往外基本看不出什么。 她又跑到外面的小路上，观察一下库房的窗户，可能里面现在所有灯都是打开状态，库房内部情况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尚小书问跟在她后面的刘冠军，“起火时候，库房有开着灯吗？” “只开了角落的一盏，就是着火旁边那个，我的地铺也打在那里……” 尚小书喔了一声，又回到库房里，走到她小姨身边，“小姨，我们报警吧，我觉得是有人故意纵火”。 第三十五章 也是熟人 于欣正在跟值班保安老彭一起检查，她还问老彭是不是线路老化的原因引起的起火。 不等老彭回答，尚小书已经无语地指了指头顶上亮着的灯，回答她小姨，如果是线路问题，线路早烧起来了，哪里还能亮灯呢？ 老彭听尚小书说要报警后，有点儿意外，看了一眼刘冠军。欣姐制衣来这里也有三四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意外，怎么这个小刘一来，才住第三个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如果怀疑是刘冠军的问题，刚才看他灭火不管不顾的样子，也不像。 他赞成报警，虽然刚才盘点一下，发现损失不大，也就烧毁了几十件成衣，但如果不是他们发现及时，势必整个库房着火，再影响到隔壁车间、楼上办公室，那损失可就惨了。 可以说是后果不堪设想。 老彭的老婆是欣姐制衣的一个缝纫工，早在于欣还在开夫妻店时候，就跟着于欣两口子做事，后来张晓军跑路，夫妻店倒闭，老彭的老婆也是跟着于欣去了陈氏布艺厂打工。等于欣还完外债，又出来单干，老彭的老婆也跟着出来，在欣姐制衣继续做她的缝纫工。 老彭原来在工地上做架子工，有次不小心从二楼的手脚架上摔下来，摔伤了腿，从此走路有点儿坡脚，没法继续再去工地上找饭吃。于欣听说后，就让他来了欣姐制衣做保安兼保洁。保洁只负责一楼的区域。 保安的工资当然没法跟在工地上做架子工相比，但工作轻松，夫妻在一块，也相互有个照应。所以老彭对这份工作也很是珍惜，工作尽职尽责，除了自己看门、打扫院子的本职工作外，中午还总是主动帮助煮饭阿姨给大家做午饭。 时间久了，于欣和尚小书对老彭也是当成自己人。 老彭是看着于欣一点点把欣姐制衣做起来的，也真心盼着越做越好。大河有水小河满，在这里做事的大家伙儿眼看着也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老彭主动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了110，把情况简要一说，那边马上把电话转到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让他们保护好现场，说马上安排出警。 申水城的政府效率果然够高，包括出警速度。几分钟后，一辆警车鸣笛而来，下来两个警察。 年长的警察有四十多岁，过来，看见于欣，很是熟悉地打声招呼，“于总，怎么回事？听说你们这里出事，我赶紧来了。损失大不大？” 尚小书一愣，她都不知道她小姨跟当地派出所警察还这么熟悉。 于欣已经迎了过去，笑道，“刘所长怎么亲自来了？我这只是个小事，小事还动了你的大驾，辛苦了，辛苦了！” “今晚我值班，接到你们的报警，这不马上就赶来了。于总是我们老家的骄傲，可容不得有闪失……” 于欣又把尚小书拉过来，告诉刘所长，“这就是我外甥女，尚小书，以后请多多关照。” 刘所长点点头，“长得挺像，挺像。” 尚小书了然，看来这位刘所长应该是他们的老乡，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小姨认识的。 刘所长不急不躁的，还有跟于欣继续寒暄唠家常的意思。 同行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在刘所长跟于欣寒暄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询问一旁的老彭，谁报的警，是厂里什么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起火现场在哪里？还打开执法记录仪，开始摄像录音。 刘所长和于欣说话间也来到库房，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后，就把刘冠军叫了过来，很是严厉地问，“你是不是偷偷在库房抽烟？” 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刘冠军。 刘冠军闻言，马上显出一副急迫的表情，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不会抽烟的……” 顿了一下，又说，“我，我怀疑有人故意从窗户外面扔来的火源……” 除了尚小书，其他人俱是一愣。刚才于欣和老彭听尚小书说怀疑有人故意纵火，还以为她怀疑是刘冠军。这刘冠军是新来的，又请求暂住库房，这才住进来第三个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于欣想着报警也好，如果是刘冠军的问题，早点发现最好。如果不是人家的问题，也可以洗清这份嫌疑。 但她心里也清楚，无论是不是刘冠军的问题，库房是不能再允许任何人入住了。 老彭则在心里犯嘀咕，这刘冠军咋回事，上次是骑自行车撞在于总汽车上。发生事故那天，老彭也在厂里，老马和于欣带刘冠军去医院时候，还是他被老马叫去帮忙把刘冠军的电动车推到厂里暂时保管。后来也是通过老马知道了事故及去了医院之后的所有事情。现在又发生这事，就算不是刘冠军自身原因造成的，这也不是个吉利人啊，怎么一遇上就这么多事情？ 这边，刘所长和小警察听到刘冠军的话，几乎异口同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刘冠军又是喏喏半天，才说，他在清理衣服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未燃尽的小纸团。说完，未等众人有反应，他已经快步走到外面的垃圾桶旁，提起一个立在旁边的簸箕，拿过来给大家看。 簸箕里果然有一团未燃尽的卫生纸。跟着刘所长来的小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袋，很小心地把纸团装进去。 然后又让老彭带路，围着欣姐制衣所在的这栋楼，转了一周，回来告诉刘所长，他需要去工业园物业处一趟，查看监控，刚才他在外面看到好几个摄像头。小警察说完，匆匆出门，仍是由老彭陪着。 这边，于欣带着刘所长去办公室坐下，刘所长还问于欣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于欣摇头，她整天忙着做事，也就厂里和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出趟车，还基本不出省。这两年业务逐步稳定下来，她只想着维持好现状，也没有太大野心扩张。 刘所长问那你外甥女呢？ 于欣愣住了，随即说，“她这两年比我还宅，能得罪什么人？” 她刚才想喊尚小书一起上来，给她介绍介绍刘所长。等尚小书真离开陈氏集团，回来接手了欣姐制衣，这些地头上的关系少不得要她来维系。但刚才他们上二楼时候，尚小书在旁边跟刘冠军悄悄说着什么，她也就没叫。 于欣又问刘所长，“老刘，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小警官比较面生，新来的？” 刘所长点头，说那是小吴，今年所里退休一位，这不又补充一位，今年刚招进来的新警察。工作很是认真，是他所带的徒弟里最得力的一个。 又跟于欣说，“你以前说你外甥女也单身，现在有对象没？没有的话，我们小吴倒是不错的选择。” 第三十六章 背后隐情 尚小书当然不知道，深更半夜的这个点，还有人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她这会儿还在库房里陪着刘冠军继续收拾打开的几个大包，完好的摆一块，受损的放一处。大致先分一类，等着明天上班再好好处理。 尚小书上次跟陈家宜打电话，直言不讳说她小姨财务管得一团糟，还真是实话实说，其实其他方面也是一样乱糟糟。就说这个库房吧，尚小书每次过来，看见一次头疼一次，没有明确区域划分，原材料和成品都是一块堆，完全是怎么顺手怎么放，根本没有任何库房管理的专业性。 每月盘点一次，是于欣亲自带队来查，只要进出清单对得上，就觉得没问题。得亏了仓管和送货的都是老员工，相互熟悉放置习惯，不然这光找货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经此惊吓，可不能再由着库房乱糟糟。其实这次尚小书来到库房，发现已经有所好转，现在看刘冠军收拾起来，挺有章法，完全是按照当初在陈氏包装厂接受的统一培训，觉得她小姨收留刘冠军倒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下一分钟，这个想法立马得到质疑。 刘冠军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尚小书跟前，轻声说，“尚秘书，有些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下，你看看今晚的事情跟这些有没有关系？” 顿了顿，又说：“我也可以去自首。瞒着你们，真的对不起！但今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尚小书停下手上的活儿，望着刘冠军，“你请讲……” 刘冠军说，他上次撞上于欣的车，是受人指使，是有人出钱让他骑摩托车去撞欣姐制衣的老板，于欣。 尚小书马上问，“什么人指使你的？” 刘冠军说是他一个远方表哥，至于他表哥后面什么人他也不知道。 刘冠军说他父亲天生有腿疾，快四十岁才娶了一个智力有缺陷的老婆，就是刘冠军他妈，生了五六个孩子，刘冠军是老大，最小的妹妹才五六岁。刘冠军的妈妈一年前突发脑梗，幸好发现及时，抢救是抢救过来了，但留下了严重后遗症，完全丧失劳动能力，还经常发一些并发症。这期间花了不少钱。 说到这里时候，可能担心尚小书不相信，刘冠军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照片翻了好几张给尚小书看。果然，几间破瓦房前面，两三个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孩子，衣服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也分不清楚男女。尚小书猜这是刘冠军的弟弟或妹妹。昏暗的屋里，床上躺着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瘦女人，看不出年纪，刘冠军说这是他妈妈。 尚小书默然，示意刘冠军继续说下去，是为什么人指使他来撞她小姨，为什么又从撞人到被撞了呢？ 刘冠军继续说，他父亲本来在家附近打散工，自从他妈妈生病后，就没法再出去干活，只能在家照顾刘冠军他妈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家里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刘冠军和小他一岁的大妹妹身上。大妹妹更惨，只读了两年书就回家帮忙带孩子，现在在电子厂打工，收入也不高。两兄妹竭尽全力，但还是不够养家糊口。这期间，他们借钱借遍了亲朋好友，无奈他家亲友也都跟他家家境差不太多，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有一个自己做小生意的远方表哥最是仗义，前前后后借了刘冠军不少钱，让他很是感激。前段他这个表哥突然来找他，说手上有个轻松又能来快钱的活儿，问刘冠军干不干？ 刘冠军本来以为表哥是来催债，正满心发愁没钱还债，结果听到表哥是来帮他介绍活计的，问都没问，一口答应。他想着能赚到钱，当然极好，可以先还一部分钱给表哥。 结果他表哥就给他看了于欣的照片，说这是欣姐制衣的老板，得罪了他一个道上的哥们，要给她点教训。刘冠军一听，就迟疑了，告诉他表哥，他天生胆子小，这种事情他好像干不了。 他表哥倒也没有勉强他，但还是劝他接了这个活儿，不会逼他做多过分的事情，骑着摩托车撞一下，又不会多重，最多最多撞个骨折，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对方也没想着杀人灭口，只是教训一下对方。 刘冠军一听说可能要撞个骨折，更是胆怯，问撞了人，要赔钱的，人家医药费咋办？ 他表哥点点他脑门，问他是真傻假傻，撞了就跑了，还能待在那里让人家抓住去赔医药费啊。欣姐制衣所在的工业园在城郊，工业园里很多工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民，基本都是乘摩托车或电动车出行，到处都是无牌摩托车，小碰小撞常有，撞了就往乡下跑，乡下很多地方又没有摄像头，哪里找去？ 刘冠军见他表哥说得轻松，本来想问既然这么容易，你怎么不去？ 但到底没有敢说出口，犹豫半天又说，他连辆摩托车都没有，拿什么接这个活儿？再说哪里去找这个于老板，他又不认识。 他表哥让他不用担心，摩托车有的是，至于于老板是哪个，他会带着刘冠军认识的。那位于老板生活非常规律，白天基本都在厂里，还是早到晚走的。她常停车在园区外面的马路边，一早一晚都是机会，早上和晚上路上人都很少。 又告诉刘冠军，事成之后，刘冠军欠他的两万块不用还了，再给他一万块钱。 然后趁刘冠军陷入内心斗争，表哥趁热打铁，开车带着他去了欣姐制衣所在的工业园区，又指着路边的一辆白色小轿车，让刘冠军记下电话号码，告诉他，这就是于老板的车。 见刘冠军仍在纠结，表哥又说，等他完成了任务，表哥可以找找关系，再把他介绍进陈氏集团下属的工厂里，学门技术…… 尚小书听到这里，打断刘冠军，“你表哥跟陈氏有什么关系？” 刘冠军楞了一下，想了半天才说，“他好像认识陈氏哪位老大，之前我进包装厂，也是这个表哥介绍进来的。” 虽然他进去只干一年多点就因包装厂关闭，全员被裁，但陈氏集团对员工还是挺负责的，所有被裁员工都有一笔不错的遣散费。所以，刘冠军对介绍他进来的表哥始终有一份感激之情，更不要说后来愿意借钱给他们家，这就是他硬着头皮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表哥的原因。 第三十七章 没有发现 至于后来为什么撞人不成反被撞？ 刘冠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告诉尚小书，他让表哥给他时间考虑考虑，同时也熟悉一下周边地形，别到时候撞了之后没跑成，或者逃跑路线不对很快被抓，那就惨了。这就不是赚钱不赚钱，而是他们家要塌了的问题。刘冠军后来一个人骑着他的二手电瓶车，大早上来这边转悠过好几次，也遇上于欣几次，发现于欣果然是早到晚回。 他那天中午是真的接到家里父亲电话，说他妈妈身体估计又哪里不舒服，在家里闹腾，让他赶紧回家看看。结果走到这里，看见于欣长停的路边上没有车，想着看来于欣也不是天天来这边，他是不是可以以找不到于欣为借口拒绝了这个差事。 这样想着，他就在路边停了下来，想再合计合计怎么开口跟他表哥说，这活儿他不干了，表哥的钱慢慢还。 结果巧了，没想到，在他停车的这个功夫，于欣的车突然开了过来。刘冠军正在编辑短信，猛下抬头，看见这个熟悉的车牌号，顿时心虚，想快点走开。却慌张之下，握紧了电瓶车的加电把手，他这个破二手车该给力的时候不给力，这会儿倒是相当给力，突一下带着他窜了出去，直接撞上于欣正在倒车的车尾上。 于欣当时倒车估计只顾看正面的前后方，完全没想到右后方会突然蹿出一辆电瓶车。 刘冠军从车上飞出去，跌个跟头，摔倒在地，手臂和双腿那个痛，他也以为是骨折了。 也因此下定决心，撞人这事给再多钱，他也不能干。一是力度他把握不好，万一把人撞坏了，他妈天天躺在床上，那个痛苦，他是清楚的。二是跟人无冤无仇的，他如果仅仅是为了钱干这事，也恁缺德了点。 后来在医院遇上尚小书，知道于欣是尚小书的小姨，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手臂并没有骨折，刘冠军十分庆幸他放弃了这个来快钱的机会。 说实话，刘冠军现在还觉得他摔那么一个跟头应该就是报应，惩罚他有过不好的念头。他父亲虽然穷苦潦倒大半辈子，但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且坚持因为他一心向佛，上天已经给了他很大的福报。本来嘛，他已经做好打光棍一辈子的打算，无儿无女过完今生。没想到快40岁时候，别人给他介绍了刘冠军的妈妈，又生了这么多儿女……他相当满足，也一直教育刘冠军他们再穷也要老实做人，每个人做了什么，老天爷都在看着呢。 对他父亲，刘冠军有异议，尤其是长大了之后，比如他们家这么穷，为什么要违反计划生育生这么多孩子？他父亲说开始是为了有儿有女，后来是想多生一个儿子，跟刘冠军作伴，家里有兄弟两个，可以相互有个帮力。还有，孩子有了就要生下来，难道还能打掉不成？一切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对于他父亲的很多话，虽然有时候刘冠军听不进去，但有些还是在潜移默化间接受了。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的命运是生而注定的，要不然为什么别人出生在有钱家庭，他和他的妹妹弟弟们就是这样的家庭？很多事情真是想也想不明白，只能顺着生活的推动往前走。 医院里，于欣的仁厚，也是出乎了刘冠军的意料，他马上归结为，果然人是不能做坏事的，他刚刚因为坏念头受到惩罚，放弃后，生活马上回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所以，刘冠军把于欣给他的2000块钱存了起来，当晚就转账给了他表哥，告诉表哥，之前的欠款，今天先还上2000，剩下的慢慢还，但那个来块钱的事情他实在干不了…… 听刘冠军说完，尚小书沉思片刻，看了半天刘冠军，然后告诉他，“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这些不用跟警察讲，也不用跟我小姨讲，你也不用多想，我们不会怪你。你还继续待在这里，只是不要再住库房里了，如果短期实在找不到地方，就先去楼上会议室凑合几天，待会就把你的东西拎会议室去吧。我会跟老彭和我小姨说一声。” 刘冠军意外，但一一答应了，又问尚小书，“于总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个问题他后来也问了他表哥，但他表哥在他拒绝这个事情后，就没再理他了。 他开始也不敢说出来，害怕被于欣和尚小书怪罪，立马让他走人。但遭了今天的火灾，他马上联想到他表哥让他做的事情，是不是一招不成又换了一招？接下来会不会还有针对于欣的意外？ 尚小书自然明白刘冠军的意思，看着刘冠军此刻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不禁对这个个子不高又瘦又黑的小伙子刮目相看，这年头，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不多了。 她又跟刘冠军说，“如果家里急用钱，可以问厂里借一些，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扣。这个是员工福利之一。” 这是于欣在欣姐制衣成立之始，就为全体员工提供的一项福利。 尚小书看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一个小时过去，还不见那个小警察和老彭回来，看来查看监控的进展没有那么顺利，不然早回来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尚小书听见外面传来老彭的声音，“于总，于总，我们回来了……” 她和刘冠军连忙走出来，看到小姨和刘所长也从楼上走下来，后面还跟着老马。估计老马也是听说厂里出事立即赶了过来。 几个人聚到一块，一问吴警官，果然是没有找到有人故意放火的证据。小路上是安装了好几个摄像头，但没有一个可以直接看到欣姐制衣库房外的窗户。晚上九点多，对于园区内很多经常加班的制造小厂来说，还不算晚，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经过那条小路。 老彭说，园区物业值班室在查监控上很配合，吴警官很认真地看了这栋楼前后十几个摄像头，在九点到九点半这个时间内的监控录像，没有看出异常之处，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那只能这样了，在出警记录上签完字后，一群人送走了刘所长和吴警官。 临上车前，刘所长当着所有人面跟小吴和尚小书说，“小吴，小尚，你们俩互加一下微信吧，以后小尚这边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小吴。” 未等他们两个有反应，于欣已经在旁边连声说，“是啊是啊，今晚辛苦刘所长和吴警官了。小书，快加一下吴警官的微信，以后少不得要继续麻烦你们。” 尚小书看看也有点儿无措的小吴警官，再听她小姨的客套声里有股不寻常的热情，无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留警察的电话，去加微信，这是搞什么鬼？ 第三十八章 转守为攻1 等尚小书和于欣叮嘱老彭几句，并让刘冠军暂时搬到楼上会议室去住。尚小书又告诉老马，让他明天就联系一家卖监控摄像头的公司，给整栋楼做一下安控设计，谨防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意外。 老马连连答应，他也是一阵后怕。他家就在工业园区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接到老彭的信息，马上赶了过来。 他让于欣和尚小书赶紧回家，继续休息休息，他今晚就在厂里守着，明天一早就去联系安防布控的事情。 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为之，等逮着了，在新账旧账一起算。但自己的防范不能放松，老马立刻找到工具箱，把一楼靠近马路一侧窗户全部锁上，再用铁丝拧死。 这边，于欣放心带着尚小书回家。老马是个实在人，在公司刚成立，车辆不够用时候，经常私车公用，用自己的车跑来跑去，有次更是把自己家的四轮拖拉机连带车斗，开到公司帮忙送货。没有提过另外加钱这回事，每次都是于欣坚持按市价给予一定用车补贴，老马才收下。 这个工业园区占用的就是老马他们村的集体土地。老马算是这里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对这周围的情况都很熟悉。做事又很有主见，于欣对他自然放心。 于欣和尚小书等回到家，各自进了卧室。 于欣自然是继续去睡觉，折腾了半宿，她还真是有些累了，觉得果然是年龄不饶人，想想以前经常加班通宵，明明是没几年的事情，现在想想却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现在让她白天怎么忙碌都行，晚上却熬不了太晚夜。 这边，尚小书回到房间后，换上睡衣，却没有躺到床上，而是从衣柜深处找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翻出一个移动硬盘。又直接打开摆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把移动硬盘连接上，开始坐在床上查找自己想要的资料。 重新在移动硬盘上建立一个新的文件夹，起名“001”，尚小书开始从其他文件夹里不断地复制粘贴一些资料过来，有数据清单、音频、图片，也有一些视频片段。 先是把所有想到的资料都放入001文件夹，然后再挨个打开检查，觉得不合适的立马删除……如此细看、删减下来，等觉得一切妥当。尚小书又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崭新的U盘，把001文件夹从移动硬盘里拷入U盘中。 然后把移动硬盘弹出，重新插入USB接口，检查一下新建的文件可以正常打开，才再次弹出移动硬盘，把移动硬盘放回原处。 又打开U盘，检查001文件夹，尚小书确定里面的内容确实都是目前她想给出去的资料，然后弹出，像检查移动硬盘一样，又检查两遍U盘。 在陈氏集团做行政前台的那些年，接触面广，信息量杂，除此之外还是最容易背锅的岗位。在一次尚小书替某下属转交某领导一个据说里面有重要资料的u盘，某领导一打开发现里面文件夹是空的，而某下属信誓旦旦他交给尚小书时候是满满的资料，而资料只有这么一份……尚小书百口莫辩。 尚小书从此养成转交东西必当面查验的习惯，不方便查验的，也可以，请自备封口袋，省得出了问题相互扯皮。习惯一旦养成，对于自己给出的东西都是再三检查。这份要给陈家宜的u盘，内容对于陈家宜来说意义非凡，当然要谨慎再谨慎。 尚小书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已经是周日早上的5点27分。 她给陈家宜发了条消息，“醒来回复我一下。” 随即又给宁勿远发条信息，“我今天早上会把部分资料给陈家宜，告知宁总一声。” 然后不待二人有回复，自己下床，拉开卧室的窗帘，窗外已经显出一缕晨光。虽然一夜未睡，可能一直在思考问题的缘故，尚小书没有感觉到困意，相反内心倒有一丝丝的兴奋。像久别战场的将军再一次有了领兵出征的机会，或者是习惯了一日三餐为萝卜白菜突然面对一桌子鸡鸭鱼肉…… 尚小书应该真是从这个时刻开始思考，离开陈氏，休息一段时间后，她打算怎么办？ 陈氏集团待了近八年，尚小书只休过两次年假，还都是跟着小姨回老家，需要多待几天，去看望看望分散在乡下各处的老亲戚。若非出差，尚小书基本没有因为私人行程去过省外的地方，偶尔在朋友圈里看到有同学满世界地玩，说不羡慕那肯定不是真话。世界那么大，谁不想出去看一看？ 尚小书决定，一旦顺利辞职，先国内国外旅游一圈，纯粹出门玩一玩，不带任何目的的，没有时间卡点的，也不用做任何攻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尚小书觉得自己从记忆以来，就没有过这么任性的人生。 简单刷刷牙，洗把脸，尚小书换上一身运动套装，拿梳子随便梳两下头发，扣上顶帽子，把放在床头柜上的U盘装进运动裤的口袋里，拉上拉链，便准备出门。 这个时候，窝在手中的手机闪了一下，应该是静音状态下的短信收到提示。 尚小书轻轻带上房门，轻手轻脚地下楼，待出了单元门，才打开手机看短信。 刚刚收到的是陈家宜的消息，6点5分，“周末愉快！刚醒来，有事吗？你不会周末也不睡个懒觉，已经去跑步了吧？” 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来自陈氏集团老板娘宁勿远的，只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尚小书没有跑步，她一天一夜未睡，白天还一直在忙着收拾公寓，晚上又在欣姐制衣折腾半宿，这会儿如果还像往常一样跑步，估计离猝死不远了。向来惜命的尚小书自然不会干这种事情。 天色放亮，路灯还发着微弱的亮光，街上除了偶尔几间早餐店已经热气腾腾，沿街其他店铺都是卷帘门紧闭。 记得微博上曾经发起过一个热门话题，“你见过凌晨4点的XX市吗？” 尚小书看到，想了想，她还真是很少见过凌晨4点的申水城，这么多年好像只有那么两三次，都是外地出差，乘坐晚上的航班，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晚点，才会在凌晨三四点还在往家赶。正常的情况下，还真的没有加班到凌晨的时候。 尚小书觉得若非特殊职业，必须上夜班，其他正常作息的行业，如此拼命的目的，无非名利二字，而为了这些去损耗身体，那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在没有其他社会资源的情况下，健康是一个人最大的本钱，一旦失去这个本钱，所有名利只会是镜中花水中月。 既然深谙这一点，为什么你还要熬个通宵？ 尚小书又觉得遇上紧急情况，偶尔熬个夜，在这个转守为攻的时刻，还是值得的。 想着这些，她不紧不慢地以平时饭后散步的节奏，步履轻松地往陈家宜家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九章 转守为攻2 这么多年，陈家宜的手机仍是一直保持着24小时开机状态，听到短信铃声，她醒来了，但实在不想动。 周六，不上班，她奶奶已经于前一天晚上回了家。陈家宜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他们心念念已久的游乐场玩了大半天，紧跟着孩子们跑来跑去，累得不行。回家的路上，用点力踩刹车和油门，双腿都在发抖。到家把孩子们交给她妈妈，陈家宜连晚饭都没吃，直接洗刷完睡觉去了。 本来这个周六约好，是丁原来接桐桐带他出去玩的。结果周五晚上，陈家宜还在医院给奶奶送饭，接到丁原的电话，说他们配件厂已经恢复生产，为了赶单，这个周末两天都要加班，他走不开，就没法来接桐桐了，让她转告桐桐，改天爸爸再来带他和橙橙姐姐出去玩。 陈家宜喔了一声，看来丁原的父母已经回老家了，不然肯定不会放过这次见孙子的机会。配件厂已经恢复生产，看来陈氏订单又回来了，不知道丁原他们答应了陈家宝什么好处。三叔没有跟陈家宜说过这事，看来也是不知情的。或者一时也没顾上，最近他三婶和三叔闹得极凶。 接丁原电话时候，陈三成就坐在陈家宜旁边，她奶奶的病床上，脸上居然有两道明显的指甲印。一进门，她奶奶就看到，问怎么回事，陈三成坦承说是庄静抓的。 再问怎么回事，陈三成说是庄静近期执意要在省城再买套大点的房子，但受限购政策限制，他们没有购房资格，庄静说她不管，让陈三成想办法，陈三成只说了句“这是政策，我能有什么办法”，可能语气不耐烦了点，就被庄静扑上来挠了一爪子，就这样了…… 她二叔陈二成也在，闻言，也是无语地看了一眼陈三成。 陈家宜的奶奶心疼地要摸摸小儿子的脸，“三儿，你这媳妇儿怎么不讲理啊。” 又一想，她这三儿媳妇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当年说亲时候，她听说是镇长家千金，就不太乐意，自己小儿子别看长得人高马大的，性子从小就弱。但老头子一锤定音，说是找个有背景的人家，对于小儿子的事业以后有帮助。哪一天，小儿子不想跟着二儿子干了，还能自己闯荡一番天地。这些年过来，这门亲事对于儿子的事业有没有帮助，老太太不知道，看到的全是三儿子被欺负的事儿了。 想起家中儿女的婚事，老太太觉得血压又上来了，赶紧躺了下来。二儿子陈二成一边扶着让老母亲躺下，一边让陈家宜把医生叫过来，看看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她的儿孙们倒是都很孝顺，大儿子早早走了，但留下一个孙子，那是他们老两口的精神寄托，要不然全村人不得指着他们戳脊梁骨说他们再有钱又咋地，下一代连个孙子都没有。 二儿子虽然是大老板，但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儿子该有的样子，如果再听他们的话生个儿子，就是很完美个儿子了。宁勿远不愿生，那就再找个女人生，反正他又不差钱，可是这小子也是吃了秤砣贴了心，在生养孩子这样的大事上竟然一直站在他媳妇那一边。让老两口生气。 小儿子的生活是这样，现在大孙女又要离婚，唉，这些不省心的儿孙们啊…… 医生过来，先跟陈大老板客气打个招呼，然后问老太太哪里不舒服，又让护士给量了量血压，没见什么异常，就安慰老太太什么都不要想，安心休养。 老太太一听她刚才感觉不舒服都没什么事情，那还在医院待着干嘛，听说这个病房还好贵，有这钱她买点好吃的在家休养不也一样，趁两个儿子和医生都在，坚决要求出院。 一番闹腾后，陈老太太如愿回了陈家祖宅。陈大老板拿他老母亲也没有办法，医生虽然有点儿为难，还是同意了，如果老太太真心回家那就回家吧，只是不能再动怒不能再劳累，在家休养也是一样。晚上没法办出院手续，让家属第二天来补办一下好了。 好不容易不再去医院，原本想周六休息一天的陈家宜，因为丁原的不靠谱，又撑起来带孩子们出去玩了一天。周日要回爷爷奶奶家，这是家庭日，陈家宜一般不会缺席。 现在一大早被短信吵醒，陈家宜还有点小烦躁，大周末早上的谁这么勤快就来找她？还好她昨晚睡得早，一夜又睡得踏实，甚是解乏，除了双腿有点儿肌肉酸痛，感觉这一觉已经把精神气又找回来了。 伸手拿过手机，陈家宜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尚小书”，马上清醒，尚小书从来不会没事主动给她发消息，这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她？立马回消息过去。 但等了半天没有再有新消息进来，陈家宜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再次听见短信提示音，才又拿起手机看看，还是尚小书的，“我已经在你们小区门口，你出来一下，有东西给你。” 陈家宜呆滞片刻，有想到可能是什么，又不太敢相信，但身体已经先反应过来，掀开被子，直奔衣帽间，随便抓起一身休闲装套上，便出了门。 陈家宜现在住的房子是她婚前自己买的一套四室公寓，陈氏地产公司在本地开发的第一个楼盘，内部价，相当优惠，陈家宜一次买了两套。买的时候就是精装修，当时只是为了投资。 婚后，她和丁原住的是二叔送的婚房，婚房是连家私家电都配齐了的，和陈家宝的婚房在一个小区。后来跟丁原感情破裂，再加上陈家宝和莫莉总是吵架，一吵架莫莉就来找她，陈家宜不胜其烦，干脆搬家，把婚房里的家具直接搬进现在住的这套房里。 她妈来了之后，加上保姆，四个房间也是够用，陈家宜便决定长住，顺便把同一小区的另一套小户型也配上基本的家私家电，出租，租金给她妈妈当私房钱，她妈妈自然也很开心。 上次尚小书帮忙介绍保姆时候，陈家宜告诉她过地址。今天这么一大早，尚小书直接来她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尚小书说过陈家宝之前威胁过她，陈家宜更是内心一阵紧张。 待一路小跑到尚小书所说的小区大门口，看到尚小书一身青春装扮正在踢石子玩，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才松下一口气，刷了门禁卡，喊尚小书进来，带着她往小区里走，又问她有什么事情。 尚小书只是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跟着陈家宜只管往里走，发现这个小区绿化确实很好，不亏是陈氏地产的样板之作，待看见树木丛中还有凉亭，便让陈家宜带她往那边走走。 待走进凉亭，尚小书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只U盘，递给陈家宜，“你想要的有关陈家宝的资料，我已经跟宁总说过，她知道了。” 陈家宜没接，而是问，“你的条件呢？” “帮我顺利离开陈氏”。 第四十章 转守为攻3 陈家宜听尚小书这么说，心下了然，尚小书这是已经决定要离开陈氏了。 按照陈氏集团的管理规定，凡中高级管理人员及重要岗位员工主动提出离职，必须接受集团内部审计部门的离职审计，审计结果没问题，方可准予离职。如果有问题，该赔钱的赔钱，再严重点，集团会报警，追究责任人的刑事责任。陈氏集团及下属企业被判刑的高管，这些年也有好多个，基本都是受贿罪或侵占公司财产罪。 尚小书这些年，尤其是在做董事长秘书和电商总经理期间，经手了太多事情，肯定也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有老板和老板娘撑腰，但好汉难架四手，万一被人从背后使坏，很难说会搞出什么事情。 想至此，陈家宜问尚小书，“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尚小书想了想，“打算十一之后递交辞职报告”，还有一个月左右时间，足够陈家宜把陈家宝踢走，重新整顿陈氏集团的采购部门了。 陈家宜点头，又问，“你跟宁总提过辞职的事情吗？” 尚小书摇头，“还没有”，然后又问陈家宜，“你对上佳木业的事情知道多少？” 陈家宜笑了笑，“没有知道多少，只知道你小姨是上佳木业的股东，从前年起已经是最大的股东……我之前还猜测，你离开陈氏后，就去接手上佳木业呢，去非洲做国际贸易的话，倒是符合你的英语专业……” 上佳木业的主营业务是进口各国木料，这几年受东南亚各国纷纷出台限制木材出口政策的影响，已经把业务重心转移到非洲大陆。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倒买倒卖的国际代理商，从国外大佬手中拿到一手货源，运到国内后，再把货物卖给陈氏这样的大型生产制造企业。 尚小书也笑了，听出了陈家宜话语中的调侃，看来她早就知道。 想了想，尚小书还是把刘冠军昨晚跟她说的背后隐情，又复述一遍给陈家宜，见陈家宜渐渐敛去笑容，脸色慢慢凝重，“我怀疑是陈家宝背后搞的鬼，他之前说过让我见识一下他的手段，我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们这边会严加防范，你也小心一些。按说你们是亲姐弟，你现在还帮他养着孩子，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就怕狗急跳墙……” 陈家宜点头，告诉尚小书，“应该是陈家宝干的，他身边有一堆依附着生存的所谓小弟……” 一直防范着，总不是办法，最好的防护应该是进攻，等她切断了陈家宝的经济来源，看还有什么小弟会听陈家宝的。以陈家宝爱财惜命的性子，他自己肯定不会去做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今天的陈家老宅家庭大聚会，不会是简单的大聚会，陈家宜知道，尚小书也知道，不然也不会赶这么个大早来给她送U盘了。 陈家宜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7点钟，见尚小书打个哈欠，虽然不知道尚小书昨晚是否熬夜，但起早是肯定的，就让尚小书赶紧回去补觉，难的一个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她就不带尚小书去她家了。 这个点，估计她妈妈已经起床，当着她妈妈的面，总是不好说事，尤其是一起合谋对付陈家宝的事情。陈家宝再不孝，也是她妈妈的亲儿子，陈家宜知道，她妈妈还是很在乎这个儿子的，要不然也不会支持她收留橙橙，又尽心尽力地带孙女。 等把尚小书送出小区大门，陈家宜立马回家，一开家门，就见汪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乎，她妈和她儿子坐在餐桌前，她儿子正在吃饼干。 见她进门，餐桌旁的一老一少都是一愣，她妈问，“你干嘛去了？我以为你还在睡觉，刚对桐桐说小点声，不要吵醒你呢。” 陈家宜笑笑，说昨晚睡得早，今天醒的也早，就出门走了走，估计孩子们昨晚也没吃晚饭，这会儿已经饿了，见桐桐手上的饼干盒只剩下最后几块，赶紧说，“给姐姐留点”，又问她妈，“橙橙还没睡醒吗？” “橙橙昨晚被莫莉接走了，我看你睡着了，就没跟你说”，陈家宜的妈妈告诉女儿，看来莫莉还是挂念着女儿的，这刚从外地回来，就想着来接女儿。 莫莉说她那天生气之下把橙橙送到陈家宜这里，之后也很是后悔，觉得大人们怎么吵闹都不应该在孩子身上撒气。一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来见陈家宜，就干脆趁这段时间有空去了省城，看有没有好的工作机会，如果顺利找到工作，就来接橙橙去省城读幼儿园，可以说服她妈妈过去帮忙带孩子……这番话一说，瞬间让陈家宜的妈妈没了脾气。 莫莉继续说，结果她去了之后，发现省城的工作并不好找，尤其是她这种一大学毕业就结婚，已经好几年没工作的，又没啥特长，实在是不好找工作的。又很想女儿，就回来了，晚上一到申水城，就直奔陈家宜家，来接橙橙。这阵子辛苦奶奶和姑姑了。 陈家宜心说但愿莫莉是真的这么想的。 结果，等吃完早餐，简单收拾一下，陈家宜带着桐桐开车去陈家老宅，还没到门口，就远远看到陈橙橙在大门口骑四轮小自行车，她奶奶端着小碗在追着喂饭，她爷爷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正在看报纸。门前的水泥地上没见其他车辆。 看到她的车，橙橙还蹬着小自行车过来迎接，一边还开心地喊着，“姑姑来了，弟弟来了……” 陈家宜放慢车速，小心地避开她小侄女，把车窗摇下，探头说她奶奶，“您老人家这才出院一天，怎么又跑来跑去了？莫莉呢，家宝呢？” 她奶奶说家宝还没回来，莫莉还在睡觉，昨晚很晚了才带着橙橙回来。 陈家宜气得差点爆出口，这莫莉在她妈妈面前反思半天，原来不过是把橙橙从东家搬到西家，从她家带到她爷爷奶奶家。她奶奶住院时候，不见莫莉的影子，这才出院，就可以帮她带孩子了？ 陈家宜停下车，把儿子从车里抱出来，让他先跟太爷爷太奶奶问好后再去拿玩具玩，自己则从奶奶手中抢过橙橙的小碗，勒令她奶奶马上坐下来休息，还数落一旁坐着的陈老爷子，“爷爷，你也是，你怎么不管管我奶奶？” 陈老爷子根本没理陈家宜，自上次张小翠来闹过，陈家宜匆忙间带奶奶去了医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见爷爷。 第四十一章 怎么回事 第二辆车到的是陈二成一家三口加董姨，董姨又是带来大包小包，下车后，跟陈老爷子陈老太太打个招呼，就直奔厨房帮忙去了。陈家大聚会，至少要准备两桌的饭菜，仅靠孙阿姨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陈家宜把桐桐和橙橙从玩具车里叫下来，让他们过来跟二爷爷、二奶奶和家宁姑姑/阿姨问好。陈家宜的儿子丁桐因为跟表姐陈橙橙一起长大的缘故，从小跟着表姐的称呼，称呼陈家长辈，陈家宜没刻意纠正过，丁桐也就一直叫陈二成二爷爷，陈三成三爷爷。 两个小朋友看到陈二成和宁勿远也是很开心地跑过来，做出求抱的动作，高喊着，“二爷爷，二奶奶……” 陈二成和宁勿远也是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家伙跑进，一人伸手抱起一个，亲了亲，才放下。宁勿远把两个小朋友都招呼过来，指指陈家宁双手提着的两个大袋子，“看看姑姑给你们买了什么礼物？” 两个小朋友立马被陈家宁手上的东西吸引，笑着叫着冲过去，二爷爷和二奶奶每次见到他们都会送玩具，真是让人开心。 宁勿远看着被两个小朋友包围着的陈家宁，叮嘱一句，“宁宁，看孩子的任务就交给你啦，我们和你姐姐谈点事情。” 又招呼一旁的陈家宜，跟上她和陈二成，“走，我们进屋聊聊”。 陈二成和宁勿远经过门口，对着陈老爷子喊声“爹”，又跟老爷子说，他们去屋里跟家宜聊聊。陈老爷子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仍是看都没看陈家宜一眼。 宁勿远走在陈家宜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陈家宜回头冲二婶笑了笑，表示没事，她早习惯爷爷遇上事情总是先责备她的态度了。 还没走进堂屋，却遇上一脸惺忪、明显刚睡醒的莫莉从东厢房里走出来，看见他们，也是一脸惊讶，“怎么这么早！” 然后才打招呼，“二叔，二婶，姐，你们来了？快进屋坐，我收拾一下就来给你们泡茶。” 这样打招呼也没错，毕竟祖宅是在陈家宝名下，其他所有人即使是陈氏集团大老板夫妻，回到祖宅那也是客人。莫莉大概只有此刻才觉得她的坚持还是有意义的。 陈二成皱皱眉，没有说话，宁勿远微笑着冲莫莉挥挥手，“你忙你的，我们跟你姐姐聊会天。” 待三个人进屋，陈二成和宁勿远坐下，看了看还站着的陈家宜，宁勿远想招呼陈家宜也坐下，却被陈二成拦下，直盯着他侄女，问，“家宜，我一直以为你是家里兄弟姐妹中最让人省心的一个，现在怎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家宜在他二叔和二婶审视的目光中，依然抬着头，并努力挺直了背，回答她二叔的问题，“丁原做了一些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我觉得这个婚姻没法维持下去了，要离婚，但丁原不同意，已经拖两年了……我准备近期去法院起诉……” 在说到去法院起诉，陈家宜放轻了声音，知道这个事情肯定会在申水城掀起一股风浪。作为本地首富陈家的大小姐，虽然不是大老板陈二成的亲生女儿，那也是被很多人盯在眼中的。4年前，陈大小姐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已经让人大跌眼镜，现在又要离婚，还是闹到法院去离婚……这其中会生出多少流言蜚语，可以想象一下。 让陈家宜意外的是，她二叔二婶并没有再追问丁原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二婶问的是既然决定要离婚，为什么还拖了两年？ 陈家宜低下头，她能说，她真的不知道离婚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吗？ 在她提出离婚，丁原不同意后，陈家宜悄悄咨询过做律师的同学，这种情况怎么办？经常办理离婚纠纷案件的律师同学跟她说，比较麻烦，只要一方不愿意离婚，就算起诉到法院，一般法院也是劝和不劝离，尤其是有孩子的情况下，还是调解为主。 陈家宜开始不理解，如果两个人能自己调解，还需要起诉到法院吗？他们这还算是好的情况，假如是女方长期被家暴，男方不愿意离婚，法院也是调解为主？ 是的，即使家暴、出轨证据确凿，只要一方不愿意离婚，有没有酿成严重后果，法院都是以调解为主，不会立即判决离婚…… 陈家宜听完律师同学的回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那段时间因为生气加上照顾孩子很是疲惫，心脏是不太舒服，经常感觉得到心脏砰砰砰跳的极快，偶尔还会发出一下两下的刺痛。去医院做过一次检查，说是心率失常，还好不太眼中，需要放慢生活节奏，不能再给自己太大压力。 后来同学给她出一个主意，如果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婚，那就分居吧，等分居两年后，就算对方不同意，再起诉离婚，法院判决离的可能性会大很多。又跟她讲了怎么保留证据等等，末了跟陈家宜开玩笑说，“你结婚后，我们同学私下议论过，早知道你选择对象的标准是这样，我们就应该主动一点，去追你，或许也有机会……” 陈二成和宁勿远听完也沉默了一会儿，陈二成又问陈家宜，“丁原在那个五金配件厂投了多少钱？” 陈家宜摇头，说丁原去做生意是他们闹僵之后的事情了，这些她都不太清楚。结婚后，他们也一直是经济独立，丁原住她的房子，开她的二手车，有了孩子后才每个月缴2800块钱给保姆，连孩子的奶粉钱都不够，她知道丁原工资不高，也没有太计较过。 宁勿远听得直摇头，这个大侄女，她也是看着长大的，一直觉得还算聪明，现在看来原来是个傻的，“那你想过离婚后，财产怎么划分？” 陈家宜听完她二婶的问话还一愣，什么怎么划分，丁原怎么来的让他怎么走好了，房子、车子都是她婚前买的，孩子是她生的……虽然这个问题没有跟丁原正面讨论过，难道丁原还有非分之想不成？ 但她看到宁勿远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的目光，知道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或者是说对丁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骑着自行车开朗大笑的男孩。她其实有些不明白，在当初，明明丁原和尚小书那么相似的两个人，也只是几年的时间，怎么就有了这么悬殊的变化？ 是因为她当初的那个错误决定吗？让本来安于现状的丁原在生活发生重大变化后，心生贪念？ 宁勿远随后提到陈老爷子名下的股份，陈家宜知道二叔二婶一直是站在她这边，但并没有安心多少。就算她改变了爷爷的主意，如果股份现在办理转移，那将是她的婚后财产，离婚又有了财产分割的扯皮…… 如果不是儿子可爱，让她无法割舍，这个婚姻并非一无是处，陈家宜真想一下穿越回四年前，先给自己两巴掌。 第四十二章 家庭会议 上午十点不到，陈氏一大家陆续回到陈家老宅，先是陈三成带着两个女儿回来，随后陈家宝开着一辆外表看起来脏兮兮的路虎赶到，陈老爷子皱眉，总算从大门口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孙子的车旁，“你这车不是才买两年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陈家宝笑嘻嘻地回答他爷爷的话，“爷爷，您老人家是不知道我有多忙，一年的路程赛过人家五年，那么多供应商不得经常去看看吗？最近没回来看您和奶奶，也是太忙了……” 陈老爷子微笑走近，拍拍大孙子的胳膊，“走，我们进屋开个会，你二叔和三叔都在屋里了。” 正在带着两大两小四个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的陈家宁瞅见这一幕，忍不住暗自翻个白眼，冲陈家宝大喊一声，“哥，你总算到了，孩子不用我看了吧？” 让橙橙去找爸爸，结果，陈橙橙和丁桐朝着陈家宝的方向看了一眼，都没啥反应，继续玩自己的。一个知道是爸爸，一个知道是舅舅，但又从来不带他们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陈家宝也笑着冲陈家宁挥挥手，但没理他女儿，跟他奶奶找个招呼后，扶着爷爷往院子里走。 陈家宁让她大堂妹陈家宣出来做老鹰，继续他们的捉鸡游戏，自己跟了上来，“爷爷，你要开什么会？” 结果他爷爷回她一句，“你玩你的，就我和你爸，你叔，你哥，开个家庭会议，商量点事情。” 陈家宁不干了，快步赶到陈老爷子身边，“既然是家庭会议，怎么，我奶，我妈，我姐……我们不是陈家人啊？” 看到莫莉闻声从厢房里走出来，陈家宁又加一句，“还有我嫂子……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奶奶跟您过了一辈子，我妈跟我爸过了半辈子，他们都不算家里人？我和我姐我妹也都姓陈，我们难道不是陈家人？” 陈老爷子镦了一下手杖，瞪了陈家宁一眼，这孩子是被她妈惯坏了，敢这样对爷爷说话，他板着脸沉声朝屋里喊了一声，“二成，你不管管你女儿，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屋里的三个人已经走了出来，不待陈二成和宁勿远说话，陈家宜先出了声，“爷爷，家宁说的对，既然是家庭会议，大家都应该参加。” 不止陈老爷子一愣，连陈家宝也看了看他姐，一向习惯于沉默的陈家宜也敢发声了。 陈家宝说，“姐，那要不要把我姐夫也叫过来，一起参加？” 然后挑衅地看着陈家宜，丁原真的过来，也是站在他这一边。陈家宝已经从丁原那里知道他姐对平分他爷爷名下的股份志在必得，他觉得好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不是他二叔仁义，他姐估计那份嫁妆都是没有的。 这边，陈二成在他父亲、老婆、女儿、弟弟和侄女的共同注目下，轻咳一声，“爹，今天回来的家人都参加吧，我也有话要说”。 不等陈老爷子有反应，又转头对陈家宁说，“你去把奶奶，莫莉和家宣都叫进来，让董姨帮忙看下孩子，午饭可以晚点开。” 陈家宁答应一声，冲陈家宜眨了眨眼睛，蹦跳跑开。 莫莉不用叫，本来就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听见陈二成的话，自己已经走过来，一脸喜色。 陈家宁先去厨房叫董姨，然后去门口叫奶奶和12岁的陈家宣，却遇上了点阻碍，奶奶听说让她来开会，连连摆手，说她啥事不管，开什么会。陈家宣，陈三成的大女儿，不止长得酷似爸爸，连性情都有几分相像，这会儿正在玩侄女陈橙橙的滑板车，玩得花样繁多，正起劲，不想去参加什么家族会议。另三个小点的小朋友被她打发到旁边过家家。 陈家宁告诉陈家宣，有好处，分到钱可以买很多她喜欢的玩具，如果她不参加，被她妈知道了，肯定会揍她。陈家宣胆子挺大，玩起游戏天不怕地不怕，但怕她妈妈。在陈家宁的威逼利诱下，恋恋不舍地放下滑板，往院子里走。 至于奶奶，陈家宁半扶半拖硬扶进堂屋，见她爷爷已经坐在堂屋的正座仿古太师椅上，就直接把奶奶扶到另一边的太师椅上。再拉着陈家宣坐到靠近门口的两个方凳上。坐下前，还跟坐在她爷爷下手的陈二成说，“爸，除了三个不到十岁的小朋友和三婶，家里人全到齐，会议可以开始了！” 既然她姐已经决定跟丁原离婚，丁原就不算陈家人了。 陈二成点点头，对陈老爷子说，“爹，要不您先说。” 陈老爷子横了他一眼，“人是你召集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二成也没客气，又是习惯性地轻咳一声，扫视一下屋内的这老老少少一家人，直接开口说道，“今天大家都在，我有点儿事情要宣布。” 见除了陈家宣，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陈二成才继续说到，“之前说过半年内完成陈氏的股权和机构改革，大的方向仍然不变，继续剥离非主营业务，能卖的卖掉，卖不掉的就撤掉。目前陈氏实业公司控制着集团所有主营业务板块，股东只有三个，陈氏控股公司持股70％，爹个人持股20％，三成个人持股10％。” 至于当初为什么这样持股，年轻一代虽有耳闻但从来没当面确认过，陈二成也耐心解释一遍，当初是他看好城市化进程，觉得家居家装行业未来可观，在老婆宁勿远的支持下，辞去公职，创立了陈氏家具厂。启动资金是他们俩全部的积蓄，又找宁勿远的父母借了一些。为了说服陈老爷子和大哥陈大成加入，他许诺给出30％的股份，平均分配给他爹、他哥和他弟。虽然那时候陈三成还是一个中学生，也一样有份。他一直相信“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创业初期，也确实如此，无论是陈老爷子还是后加入的陈三成，都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他大哥更是为了陈氏把性命都拼上。 说至此，陈二成看到陈老太太已经开始抹眼睛，他也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又看着陈老爷子说，“能走到今天确实都不容易，我和勿远也是综合考虑之后，打算从陈氏控股公司持股的70％中拿出19％，10％奖励公司优秀员工，另9％设立一个家族信托，为家里未在陈氏任职的成员和未成年的孩子每月发放生活费，包括大嫂，全靠家宜一个人承担，不合适……” 此话一出，除了宁勿远和陈家宁，所有人都呆住了。瞬间，连最小的陈家宣都坐直了身子，她二姐告诉她有钱分，原来是真事，没有骗她的。 第四十三章 该是谁的 莫莉也很激动，照这情况，她每月可以领两份生活费，省得再天天追着陈家宝要生活费，要爷爷奶奶贴钱。 很多人以为豪门贵妇好做，每天吃喝不愁，逛逛街购购物是生活日常。有这样的贵妇吗？肯定有的，但大部分的日子估计没有这么好过，大凡向自己以外的别人开口要钱，哪怕是老公，哪怕是亲生父母，估计都是有条件的，有的明说有的暗在。无论什么圈子，江湖规则通用。 莫莉出身申水城内的一般家庭，但因为从小长得漂亮，被家人寄予厚望，父母也悉心培养，莫莉喜欢舞蹈就送去学习舞蹈。艺术和学习很难同时兼得，莫莉因为文化课不行，加上还有个弟弟，只读了个中专性质的艺术学校，毕业后去做了幼儿园老师。莫莉一直觉得这个职业辛苦又赚不到钱，她父母也觉得既然学业无望，不如早点嫁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到一个好人家，不仅莫莉衣食无忧，还能帮扶一下家里。 通过朋友群认识陈家宝后，莫莉几乎是铆足了劲为做陈太太而努力，以陈家宝的喜好为自己的品味，以陈家宝的情绪为自己的喜怒哀乐，极力讨好陈家爷爷奶奶……终于在怀孕后，在陈家老爷子老太太的支持下，莫莉嫁给了陈家宝。 虽然陈家不是什么豪门，那也是一城首富，莫莉成为陈太后，确实让父母亲友为之开心。连陈家宝让莫莉辞职，专心在家带孩子，莫莉的父母都是鼎力支持，依然已经结婚生子，当然要以家庭为主。女孩子嘛，奋斗什么事业。 只是好久不长，待莫莉体会到冷暖自知这句话的含义时，为时已晚。人，经常看不到，钱呢，她更没看到，如果不是陈家老两口看在重孙女的份上，经常给钱送物，莫莉估计连基本生存都有问题。这些，除了父母，还不能对外人讲，在别人眼中，莫莉可是让人羡慕的陈家少奶奶。莫莉只能自我安慰，陈老爷子的钱就是陈家宝的，陈家宝的钱就是她的，这钱要得理所当然。 至于陈家宜那么卖力地工作，莫莉开始也是不理解的，就算陈家老爷子出了名地重男轻女，陈家宜也是陈家大小姐，嫁妆肯定是丰厚的，随便嫁个人，凭借陈家的资源，都能给老公一个好的前途。让老公出去赚钱，自己在家吃喝玩乐，岂不乐哉！何必自己拼死拼活，和一帮员工混在一起比谁更有资格做劳模？ 当然这只是莫莉之前的想法，待看到陈家宜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就算结婚离婚家人都反对，那有怎样？陈家宜就是有一个人带孩子养老妈的勇气。 ……这，深深刺痛了莫莉的心。她也开始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在哪里出错了…… 对于陈二成宣布设立家族信托，大家吃惊归吃惊，但每个人都是受益者，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都把目光投向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虽然对于改嫁多年的大儿媳也能领取陈氏的生活费，略有不满，但到底是孙子孙女的亲生母亲，与其让孙女一个人承担，不如由公司来承担，何况财大气粗这么多年，也不太在意这每月万把块钱。于是，冲着陈二成点点头，但提出一个条件，“想要领取生活费的外孙子，必须改姓陈。” 他只有一个孙子，目前有四个孙女，以后都要出嫁，难道陈氏家族信托要养一帮子外姓人？如果后备中再出个糊涂的当家人，估计连陈氏企业都要更名为别姓了。 说完，陈老爷子用余光瞟了陈家宜一眼。看样子，大孙女是铁了心要离婚，问她丁原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这死妮子又不肯说。那离婚可以，把孩子改姓陈，看她能否过了孩子爷爷奶奶那一关。 这次是陈三成先站出来提出意见，“爹，这不合适吧？” 他家两个女儿，老大姓陈，叫陈家宣，老二则随了他老婆庄静的庄姓。庄静是独生子女，当初怀了老二时，他岳父岳母提出来希望老二能随岳父姓，陈三成完全没意见。虽然庄静性格飞扬跋扈了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但岳父岳母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人家在怀上老二时候才提出来，那是非常尊重他了。至于陈老爷子知晓后，大骂他一顿，当然老二也是女孩，如果是男孩，那就不是简单骂一顿的事情啦。 陈老爷子看他一眼，“这个陈氏集团设立的，等你设立了庄氏信托时候你来定规矩……” 陈三成顿时憋个满面通红，陈家宁小声跟陈家宜嘀咕，“爷爷是不是还活在大清啊？” 陈三成刚要说什么，被她二嫂用眼神禁止，宁勿远说，“这属于细则了，以后再慢慢商量。既然是家族信托，肯定是需要大多数家人同意的。爹让我们今天都回来说有事要说，您要说什么，您说吧。” 陈老爷子对于这个当面从不反驳他的二儿媳妇，其实好感也有限。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当面不反驳，背后是该干嘛还是干嘛的。但二儿子两口子素来感情很好，宁家在陈氏创业之初又出力颇多，他好歹得给二儿子面子，陈氏家族和他现在的荣耀也都是他这个儿子带给他的。 老爷子从外套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两页纸，又把放在旁边桌上的老花镜戴上，“我了解了一下，股权变更需要半年时间才能走完工商登记流程，我今天想公布一下我的想法，你们没意见的话，好早点去走流程。我名下有陈氏实业20%的股权，10%是我自有的，另10%是替老大代持的。现在家宝已经长大，成家立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老大的10%就由家宝继承，我那10%也全部送给家宝。二成身体现在是不行了，以后陈氏集团还得家宝出大力，家宝也历练这么多年，是可以挑重担的时候了……” 见屋内除了陈家宝笑眯眯的，其他众人都是沉默，他又继续说：“这些年的分红，都放在集团财务管理公司做专项理财，我都有好好记账，积累到现在也是两大笔钱。我们老两口没有多余花销，除了日常人情礼份，也就日常开销，花不了几个。我是这样想的，老大的那笔由家宝和家宜五五平分。我的那笔给几个孙子孙女平分，省得你们说我偏心，只偏向孙子……” 听到陈老爷子说到这里，除了老太太、陈家宝和莫莉，其他人都忍不住在内心嘀咕，这，还不偏心？老头子这是把心从南极偏到北极了吧，问题是还不自知！ 这样的分法，等于把老爷子和老大的房子直接过户给孙子，只拿出过去几年的房租给几个孙女分分，也仅此这些，等房子过完户，以后的房租就跟孙女们完全没关系了。 宁勿远把目光投向仍静坐一旁的陈家宜，旁人的帮忙永远是助力，该是自己的利益，自己不去争取，那就是真的傻瓜了。 第四十四章 谁更合适 陈家宜对于投向她的目光视而不见，等爷爷说完，不见有人发声，她才不急不慢地说，“对于爷爷的这个决定，我反对。我赞同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爸的那份不应该由陈家宝吃独食，有我妈妈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 说完这些，看她爷爷奶奶很是诧异地看着她，陈家宝的脸色已经有了变化，继续说到，“我也不赞同爷爷把自己名下的股权都给陈家宝，还有应该重用陈家宝的说法。爷爷，你希望陈氏毁在他手上吗？” “陈家宜，你瞎说什么？”陈家宝料到了陈家宜反对，但没想到她会当着全家人的面明确提出反对意见，这还是他那个不喜欢与人正面冲突，哪怕自己再吃亏也会顾全家人面子的姐姐吗？ 陈家宜看了她弟弟一眼，“陈家宝，我们不说远的，就这两年，你自己说，你通过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吃拿卡要了多少好处费？我这里有一本记得明明白白的帐，包括你跟一些供货商交涉的录音……两年来你仅从上佳木业勒索现金有四五百万，还不算你自己做假账从公司账上套取的钱……” “爷爷，你觉得这样的人适合掌管陈氏吗？” 这次不止爷爷奶奶、陈家宝意外，连陈二成陈三成也相当意外地看向陈家宜。陈家宝私下有一些小动作，他们都知道，也私下警告过，但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莫莉也很震惊，这个渣男，平时家用都不愿意给，眼睁睁看着她带孩子去啃老，他明里暗里却搞那么多钱，问题是钱都去哪里了？ 一时气急，莫莉站起身，“陈家宝，当着全家人的面，你给我说清楚，钱都去哪里了？这一年多，你一分钱的生活费都没有给我，你是想让我们娘俩活活饿死吗？每次找你要钱，你都说没有没有，你现在怎么说……” 越说越委屈，各种控诉的话滔滔而来。 陈家宝听到陈家宜的话，几次想打断，但知道陈家宜是轻易不开口，这次必定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掌握多少证据，所说的录音是真是假，但从她说上佳木业的数目来看，好像是来真的。一时之间有点儿迟疑。 现在见莫莉也跟着添乱，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他，顿时有点儿恼羞成怒，跳起来，直奔莫莉，待旁边的陈三成反应过来去拦，已经晚了一步，陈家宝劈脸给了莫莉一巴掌，“钱，钱，钱，我哪里有钱？” 这一巴掌又闷又响，把屋内年龄最小的陈家宣吓得一声尖叫，脑袋就近扎进旁边陈家宁的怀里。她妈脾气不好，她也经常挨打，虽然不是打脸，但这么响亮的声音，打在哪里都肯定很痛的。 陈家宝还要再动手，已经被陈三成拉着，“小子，好好说话，你动什么手？” 陈三成焦急地看了看也明显有点儿吓傻，除了巴掌打在脸上时出于本能啊了一声，现在捂着脸毫无动静的莫莉，“莫莉，没事吧？这小子太混了。你敢当着家里长辈的面，打你媳妇，我，我……” 陈三成左手揪着陈家宝的衣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右手也是照脸给了这混小子一巴掌。他和陈家宝身高差不多，但体重估计是陈家宝的一个半，他要揪着不放，陈家宝还真的是挣脱不开。这一巴掌避无可避，也是“啪”的一声打在陈家宝脸上。 陈家宝从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挨打，他三叔那巴掌又大又厚，近距离打在脸上，虽然控制了力气，那也是火辣辣地痛，他又痛又急，出于本能地喊，“爷爷，爷爷……” 陈老太太已经过来去掰陈三成的手，“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打人”。 老爷子气得拿手杖使劲捣地，一时没说话。 那边陈家宜和宁勿远也走到莫莉身边，扒开莫莉的手，看到挨打的那边脸已经红肿起来，莫莉皮肤白皙，红肿痕迹尤其明显。这会儿看到有人关心，莫莉才哇哇哭出声，是真的委屈，眼泪瞬间滚滚掉落。 外面玩耍的小朋友听到屋内传来吼声和哭声，不明情况，不顾董姨的阻拦，也往屋内跑来。陈橙橙看到她妈在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母女连心，她是莫莉一手带大的，也冲过去，抱着莫莉的大腿跟着放声大哭。更小的丁桐见状，也吓得大哭起来，哇哇地扑向他妈妈，陈家宜只好蹲下身，把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陈三成的小女儿，庄世颜，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是被她爸爸揪着陈家宝的凶狠样子吓坏了，见她姐姐紧紧依着二堂姐，她也挤进陈家宁怀里，和着莫莉和两个小朋友的哭声也哇哇哭起来。 …… 家庭会议现场瞬间变成幼儿园刚开学的场景。得亏他们家在村前，跟其他邻居都保持有一段距离，不然估计已经有邻居过来看热闹了。 陈老爷子气得拿起手杖用力敲了敲桌子，然后用手杖指向陈三成，“兔崽子，你放开家宝。” 见陈三成松手，陈家宝迅速跑到他爷爷身边，陈老爷子才厉声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们再号丧也不晚……” 又把头转向旁边自始至终静坐着的陈二成，“老二，你不管管？” 陈二成挥挥手，示意宁勿远把莫莉母女带走，让陈家宁把孩子们带走，看到陈家宜也要跟着出去，才说一句，“家宜，你留下，把桐桐交给你二婶帮忙带会儿。娘，您也回来坐着。” 陈二成有点儿心累，创业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做事不难，只要目标可行，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达不成的目标。但难的是平衡关系，对外，需要创造尽量有利于企业发展的社会关系，减少各方阻力。多交朋友少为仇。对内，需要充分调动员工积极性，心往一处使，力往一块使。 利益面前，不要考验人性。成功的企业家都是深谙人性和平衡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自从健康出了问题，陈二成觉得天命如此，人命无法抗天命，宁勿远说得对“知足常乐”，他在该奋斗的年纪奋斗过，时代给予的机遇，该抓住的时候也都抓住了。现在是到了该享受生活的时候。 见屋内只剩下陈老爷子陈老太太，陈三成，陈家宜和陈家宝，才对陈老爷子说，“爹，我记得小时候，您经常教导我们，为人处世，要行得正坐得端。我们三兄弟都是您和娘教导培养出来的，怎么到了孙子……” 再说下去就是明明白白的责备了，陈二成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直接说出了今天最想公布的事情，“陈氏控股公司是我和宁勿远百分之百控股，我们俩作为一致行动人，作为陈氏实业的大股东，我们觉得，如果我退下来，家宜更适合接手陈氏集团。” 第四十五章 相煎何急 还有比陈家宜更合适接任陈氏集团的人选吗？ 创业之初，产品和销路是生存之本，陈二成算是陈氏的第一个销售员，虽然最开始的订单是他岳父母的关系，但后来让陈氏能发展壮大起来的，是陈二成用几年时间跑遍全国各地拼出来的市场。等产品定型，市场份额抢占到一定程度，想再从销售上入手提高效益，那就是很难的事情。 这个时候，依靠的就不再是销售力量，而是企业的财务专业能力。如何做好偌大盘子的财务税务筹划，如何做好整个集团上下的预决算、严格控制成本，如何做好供应金融链设计、管好现金流，如何利用好闲散资金、做好理财有个好收益……想在成本或售价上挤出10%的利润出来，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但企业一旦发展到有了庞大的资金流，形成的资金池可不止于10%的增量收益。所谓“小企业重销售，大企业重财务”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放眼陈氏集团，能够从财务专业领域，带领整个集团继续往前走的人选，非陈家宜莫属。陈二成和宁勿远知道，相信其他人也很清楚。 当然，也有例外。 陈二成说完，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陈老太太，出口教训儿子，“瞎闹，家宜一个女孩子，你嫌她还不够忙吗？还有个孩子要带，怎么能把公司交给她？” 陈老爷子倒没有直接开口反对，摸清儿子和儿媳妇的想法，也好，他问陈家宜，“家宜，你刚才说你爸的股份有你和你妈的一份，那我先问你，如果把这些股份过户给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分给丁原一半？” 陈家宜还在惊讶他二叔说她是合适的接班人选，对于她奶奶的话一时没有回过神。但对于她爷爷的问题，陈家宜早有预料，直接回她爷爷，“这个问题，陈家宝一样要面对，难道他离婚，不需要跟莫莉分割财产？” 见她爷爷没说话，陈家宜继续说，她跟丁原离婚后，可能不会考虑再婚的问题，而陈家宝还有二婚、三婚的可能性呢。 接不接班陈氏集团，这是另外一回事，但在与陈家宝这个完全两样看待的问题上，陈家宜今天想跟爷爷奶奶拉扯个清楚。 奶奶又在旁边急道，“家宜，家宝是你亲弟弟，你跟他争什么？” 唉，陈家宜内心感慨，奶奶这句话说了20多年，今天对着已经近30岁的他们，依然可以脱口而出。奶奶的一辈子就是扶弟魔的一生，到现在还经常拿私房钱补贴娘家两个弟弟和侄子侄孙们，一帮帮三代，只要年龄和财力允许，估计还有继续帮扶下去的意思。 听奶奶这话，没让陈家宜卖身为陈家宝谋福利，已经算是她的幸运。这让陈家宜想起一个同村的小玩伴，小玩伴家里很穷，还有个患过小儿麻痹症有腿部残疾的哥哥。在陈家宜准备高考那年，小玩伴辍学，告诉陈家宜她要嫁人了。 陈家宜当时大惊，小玩伴大她两岁，也不过十七八岁，怎么就要结婚？后来知道她是年龄不够，是她哥哥到了结婚的年纪，因为身体残疾，找不到正常的媳妇，只能拿妹妹去换亲。 这事深深刺痛了陈家宜的心，得亏陈家宝身体头脑都正常，不然是不是她也要走小玩伴一样的道路？ 见两位叔叔继续沉默，没有阻止她的意思，陈家宜继续说，“陈家宝如果不是我亲弟弟，就凭我现在手上的证据，早已经报警，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上一任的采购经理涉案200万，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你们说，陈家宝得进去待多少年？” 见爷爷奶奶和陈家宝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陈家宜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委屈，直盯着陈家宝，“我目前还是陈氏集团的财务经理，有责任维护陈氏集团的利益，这不仅是股东们的利益，还涉及到陈氏集团几千号员工的利益。他们拼死拼活工作，创造出来的利润，全被陈家宝这样的蛀虫蛀没了……” 刚在厢房里安抚完莫莉的宁勿远，在回堂屋的门外听到陈家宜的这段话，不禁在心里为陈家宜点个赞，看来她的眼光没错，该争取的时候要争取。 待陈家宜发表完阶段性意见，宁勿远敲敲敞开的门，走了进去。 对于姐姐一反常态的凌厉态度，陈家宝一时无措，只轻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勒索，我在这个岗位上，诱惑是很大，但我一直有分寸……爷爷，叔叔，你们要相信我……” 陈家宜冷笑，“陈家宝，我后备箱里带了电脑和投影仪，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证据拿出来，让全家人一起看看？” “够了，陈家宜，你干什么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的就是你们……”陈老爷子喝止了陈家宜，他今天的手杖已经把脚下的地板捣出一个痕迹。 今天是没法继续谈这事了，在抛出股权事情之前，他料到了反对，但现在遭到除老太婆和陈家宝以外全部家人的反对，陈家宜又这么坚决，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也是试探，就此暂停吧。 看看时间，已经12点多，陈老爷子又拿出大家长的威严，冲宁勿远说，“叫小孙开饭吧。” 又瞪一眼陈家宜，“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你敢犯混你试试。还有你跟丁原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别想离婚！” 提到丁原，陈家宝顿时有了精神，“姐，我姐夫那厂往陈氏配送不合格配件，你会毫不知情？你们两口子这双簧演的……” 陈家宜立刻回应，“我连丁原辞职都不赞同，我会支持他去入股五金配件厂？不管你们或丁原同不同意，我都打算起诉离婚，分居后，我就在家门口装了摄像头，700多天的视频全部保留，可供查阅，没有一天拍到有丁原进门，这还不能证明分居吗？分居之后，他的行为都跟我无关。” “爷爷，您刚才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陈家宝是怎么对待我这个姐姐的？我跟丁原对峙，他去拉拢丁原对付我……还有，丁原是蠢，但没有陈家宝怂恿并承诺，丁原会那么容易辞职？中了人家的圈套？” 陈家宝暗道不好，这丁原还玩双面间谍啊。丁原来找他，是说已经走投无路，且他不想离婚，陈家宝才放心说出他的算盘。不知道这个她姐姐知道多少？ 陈老爷子不禁看了孙子一眼，孙女如果说的是真的，这孙子是需要教训教训了，哪里有合着外人欺负家人的？在陈老爷子眼中，儿媳妇是外人，女婿更是外上之外的外人了。 但现在人多，不是教育孙子的时候，他使劲朝老太太使个颜色，又对陈家宜说，“先吃饭，这事以后再说。难得今天全家聚在一起，先不提这些糟心事，好好吃饭。” 宁勿远见老爷子丝毫未提他孙子打人的事情，提醒道，“家宝，你还没跟莫莉道歉呢，这动手打老婆的毛病可不是陈家家风。” 既然提到陈家家风，陈老爷子不好再打马虎眼，瞪瞪陈家宝，“你二婶说的对，去跟人家道歉，不管什么原由，打人是不对的。” 这得亏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如果是两个人私下，估计莫莉这一巴掌挨就挨了。 经此一闹，一顿午饭吃得索然无味。刚放下筷子，宁勿远就跟陈家二老说，“二成现在的身体经不住折腾，我们先回家休息了。董姨留下来帮忙，稍晚麻烦你们谁顺路送一下”。 陈家宜马上说，“二叔二婶只管回去，待会我送董姨。” 宁勿远抓着陈家宁做司机，一家三口告辞而去。 第四十六章 远大抱负 饭后，陈家宝找个空隙问陈家宜到底想怎么样？他是不信从小让他让到大的陈家宜，真会去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既然不是为了真追责，那肯定是以此提出交换提交了。 陈家宜问他还记不记得上次咖啡店不欢而散后她的警告，见陈家宝一脸茫然，直接问他，“欣姐制衣的火是不是你找人放的？” 陈家宝的第一反应是摇头，见他姐的眼神骤然凌厉，没敢再继续把头摇下去，只说道，“原来尚小书一直站在你这边啊，怪不得不理我……顶多爸爸的股份分你两个点，再多，你就不要妄想了。” 陈家宜冷笑一下，“股份的事情，爷爷不是说了吗，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倒是尚小书那边，于公于私我都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再惹她。 见陈家宜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陈家宝只能转身去找爷爷商量，有些事情该承认就承认，还有些事情是一定不能承认。至于莫莉，自有他奶奶去安抚，没有什么是给钱不能解决的事情。 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不是他一定要啃老，是爷爷奶奶的钱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而他的钱可是要拿去钱生钱的。 所有人都觉得陈家宝很想成为陈氏集团的下任老板，而在陈家宝自己看来，这只是他个人的一个阶段性小目标。 一个三四线城市的小土豪有什么好做的，靠卖柜子椅子乃至床垫抱枕，这么一件件地卖了20多年，也才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的陈氏。陈家宝看不上，真的看不上。 陈家宝的目标是至少要做一个百亿规模的企业，走出申水城，最起码要在省内排上名号。那时的陈氏，别人提起来，就不是陈二成的陈，而是陈家宝的陈。 万里长城是从一块砖砌起，陈家宝认为陈氏集团小股东这个身份也只是他远大抱负的第一步。有了陈氏集团的股份，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抵押给银行，从银行那里拿钱，去做赚钱更快的买卖。 陈家宝自认工作之后，尤其是在采购经理岗位以来，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各种赚钱机会接踵而来。一般的合作，简单的回扣，陈家宝压根看不上，他要的是无本万利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有无本万利的生意吗？之前陈家宝也不相信，这天上会掉馅饼，待他背后的军师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后，他相信了，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的，干了。 所以，当城商行王行长又一次问陈家宝股权转让事宜进展如何时，陈家宝回答是已经开始准备走工商手续，他在法律上明确了陈氏集团股东的身份，才更方便实现他的远大抱负。 王行长马上问，陈总什么时候有事，他们再来拜访一下，一起吃个饭，上次在医院匆匆碰个面，没有聊上什么事情。 陈家宝心说，都说银行不差钱，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啊，这王行长已经是N次主动联系他，上次听说他在医院陪护奶奶，立马去了医院探望，说是想跟陈氏集团再把业务建立起来。找过财务部陈家宜陈总，被陈总直接拒绝了，现在只能走陈家宝陈总的门路。 陈家宝本来对王行长也不是很感冒，单次授信也就几千万的资金量，还都是短期，对于他个人的公司用处不大。但军师让陈家宝要多建立金融人脉。再加上听说王行长被他姐拒绝过，陈家宝顿时来了兴致，不是有句老话叫“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跟陈家宜不对盘的人，关键时候或许能帮他一把。 既然上次没能在公司碰上面，陈家宝当即跟王行长电话里约定了来他办公室坐坐的时间。 到了与王行长约定的这一天，陈家宝特意给行政总监廖宏打个招呼，让他下午两点半左右去公司大堂代表他迎接一下王行长。 廖宏接到陈家宝的电话，自然连连答应，然后又顺便向陈总汇报一下，“那个调查报告昨天已经当面送给陈副总裁了。” “嗯，我三叔怎么说？” “陈副总裁听完我的汇报，倒没说什么，让我把报告放下，他说他再仔细看看”，廖宏小心翼翼地回答。 陈家宝得意道，“看，我就说没事嘛，我三叔不过例行排查。先忙了，回头请你喝酒，当面再说”。 廖宏连说不敢不敢，等着那边挂上电话，他才放下手机。随后，又赶紧给王莹莹发了条信息，告诉她，下午有陈家宝陈总的客人王行长来，陈总很重视，特意安排他下去迎接。 王莹莹妙回，“廖大总监果然能干！” 廖宏不自觉地露出甜蜜的笑容，这小姑娘就是嘴甜。又盘算了一下王莹莹入职和转正的时间，差不多是可以把王莹莹调离前台了。只是安排在总部行政部或下属企业哪个岗位上，还需要再跟王莹莹商量商量。 陈氏集团有一点挺好，不反对内部恋爱，厂内甚至鼓励员工之间谈恋爱，有利于员工团队的稳定性。 廖宏和王莹莹现在倒还没有明确关系，他觉得两个人应该都有点儿意思，就看谁先挑破这层窗户纸。廖宏觉得不急，他毕竟属于空降兵，工作还没干出啥突出成绩，先给自己找个对象，还是自己的直属部门下属，有损他的声誉。 因为没有挑明关系，他给王莹莹调动一个好的岗位，提高下工资，才不会给人以公谋私的感觉。 廖宏现在挺庆幸当初只是对尚小书好奇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尚秘书的水有点儿深。 他知道尚秘书很得大老板和陈副总裁器重，在公司内部，属于职务低但权利挺大的一类人。对于公司内部流传的，很多有关尚小书的流言蜚语，廖宏倒是不信，尚小书的工作量他是知道的，如果她是想要走捷径的人，干嘛还这么苦逼兮兮地干活啊！ 他没想到尚秘书跟陈家宝陈总有这么深的过节，不管什么原因，得罪了陈家这一代的唯一男丁，那都是极不应该的事情，要么是不想干了，要么是不看好陈家宝陈总。 再三观察后，廖宏得出结论，这尚秘书是不想干了。连陈家宝陈总通过他主动伸出的橄榄枝，看都不带看的。 她不想干了，廖宏还想干下去，他属于猎头重金挖来的，陈氏集团给出的薪水也是相当可观。很多企业在业务营销或其他岗位上愿意花重金，愿意为行政类岗位向猎头公司买单的企业可不多。廖宏有道理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这种情况下，当廖宏调查出工厂损耗超标最终指向陈家宝，怎么处理自然需要再三斟酌了。 第四十七章 再掀风波 生活不紧不慢地进行，时间不见痕迹地流逝。 陈氏集团的各项业务也在正常进行中，之前渲染再三的机构和股权改革初见端倪。先出来的，是有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裁陈二成签发的下属企业改制方案，为了顺应新的发展形势，充分调动广大员工的积极性，陈氏集团所有下属企业由百分之百控股改为绝对控股，每个企业视情况拿出20%到49%的股权给经营团队和入职十年以上的老员工，股权价格以上一年的财务数据为准，可做适当优惠。如果有意向认购股份者，不认可内部财务数据者，可以请外面有资质的审计团队对有兴趣的公司进行审计，以双方认可的价格为准。当然，本次认购对象仅限于内部员工。 方案一出，整个集团几千号员工也是一片哗然。 小城市嘛，除了政府机关和一些事业单位这些传统上的铁饭碗，对于一些不想自己做生意的人来说，可供选择的好岗位并不多。陈氏在申水城潜心经营20余年，各项业务稳扎稳打，效益好的公司不说了，即使效益不好的，也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只要想办法把成本降下来，提高效益也是看得到的。 顿时，有想法的员工反复研读集团下发的这个方案，遇上不清楚的又相互打听，也有直接打听到集团财务部的。一时间，陈家宜和她的财务团队光接听咨询电话，都忙得不可开交。 有谨慎者，也在想，一直稳步发展的陈氏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么大的动作？陈二成可是资本市场的排斥者，坚持不融资不上市，借钱都是只从银行借。所以也错过了行业发展的大把机会。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是说陈氏即将告别陈二成时代，开始为下一任老板上位铺路了。 果然，一周后，又是一个重磅通知下来。只是相对前一个可能关系到很多员工切身利益，这一个通知只是在小部分人之间掀起风波。 这个通知是关于高管团队的股权激励，激励对象需要具备三个基本条件，一是入职陈氏时间满10年，二是现任职务为总部部门负责人或下属企业负责人以上，三是参与认购下属企业股份的除外。通知是以集团董事会名义发出的，特意说明是经过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符合法定程序。 集团公司的所有发文都是由公司行政部负责下发所属各企业和部门的，加上王莹莹已经被调去负责收发文，廖宏算是较早看到这份文件的人员之一。 廖宏看到这个通知，第一时间调出全集团高管花名册。不出所料地发现，符合前两个条件的，也只有寥寥数人，除了陈三成、陈家宜，就只有三个下属企业负责人，是当年一直追随陈二成的创业元老之三。集团另外几个副总裁和陈家宝都不符合第一个条件，入职陈氏未满10年。 然后，廖宏的第一反应是，大老板并不是十分信任陈家宝啊，退隐之前，还要火速提起一个股东，用来监督下一任老板？ 廖宏第一时间把盖有集团董事会公章的文件拍照，发给陈家宝，并祝贺陈总。他本意是既然改制和激励方案已出，那陈家宝陈总新的任命应该也不远了。熟料，消息发出后，久久不见回音。 廖宏没顾上深究他的马屁是否拍在马腿上，他被陈三成一个电话叫去办公室。 陈三成这次的脸色没有以前那么好看，明显一脸的疲惫样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见廖宏进来，既没有招呼他去茶桌，也没有哈哈打招呼，只是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把会客椅，示意廖宏坐下说话。 廖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副总裁，有点儿忐忑，先问，“陈总，您有事找我？” 陈三成一边继续批着文件，一边简要回答，“有事”。他一直不太习惯在OA上处理文件，所以需要他签字的，一般还是应他的要求打印纸质的送来。 廖宏不敢再说话，又等了二十分钟左右，陈三成才放下笔，打量廖宏两眼，“你上次的书面报告，我认真看了，也另外做了调查，我们两个掌握的情况差距有点儿大啊……” 廖宏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敢随便张开说话。 就听陈三成继续说，“你觉得损耗异常在正常范围内，采购部门没有发现异常，但现在五和五金配件厂的总经理主动来请罪，说他们上批供货存在质量问题，会双倍赔偿我们……廖总监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吧？” 廖宏一愣，五和，不就是丁原做总经理的那个五金配件厂吗？他是查出了问题，但在向陈家宝求证时候，陈家宝说没事，之前交割货物时候出点小差错，五和的产品质量还是达标的。本来知道丁原是陈家宜的老公，陈家宝的姐夫，廖宏就很谨慎，现在听陈家宝这样一说，采购经理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陈家宝还修改了他的调查报告，告诉他按照这个结论只管上报，他三叔那边有他呢。 那现在是说，丁原主动来告诉陈三成，他之前提供给陈氏的产品有质量问题，这是在干嘛？廖宏完全懵了。 内心思考了一会儿，廖宏决定还是有选择地坦承一部分，“之前是听到工厂有反映五和产品有问题，我们在向采购部陈总求证时候，陈总说质量没问题，并提供了相关证据，我们就认定了没问题……不好意思，陈总，是我的调查还不够深入，没有真正了解到实际情况……” 承认自己失职，总比出卖了陈家宝好。 廖宏确实是在调查此事时候，才与陈家宝有了深度接触。在陈家宝叫他参加私下聚会，经常带他参加各种应酬场合时，廖宏开始还有点儿受宠若惊，等明白这是陈家宝向他示好的方式，自然巴不得。他没有任何背景，所学专业又比较冷门，才在工作没两年后就改行做了行政，靠着辛勤工作和谨慎性子，也慢慢混到高薪阶层。进入陈氏集团后，他在申水城又无亲无友，再不在集团内找个靠山，只怕三年合同期一到，他又要重新找工作了。 尤其在察觉到王莹莹对他的热情后，廖宏有了在申水城成家立业的想法。他做的是行政总监，不是业务口上的高管，在廖宏看来，经营关系比业务能力更加重要，他必须快速融入陈氏集团，最好是很快成为老板的心腹，这才能在这里扎根。不止是陈氏给出的优厚待遇，还有陈氏给予的发展机会。 按陈氏集团以往的潜在规矩，行政口上的高管在获得老板认可后，基本都能转到下属企业任要职，最后走上下属企业一般手的位置。比如尚秘书，可以从秘书岗位上直接去筹建电商公司，就是得力于老板的灵活用人。 廖宏之前还总是可惜与老板陈二成接触的机会有限，现在有陈家宝主动拉拢，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陈三成又问了廖宏几个问题，也没有怎么难为他，就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廖宏才算放下心。 第四十八章 大跌眼镜 陈家宝并没有像廖宏猜想的第一时间看到信息，他最近有点儿小忙，当然不是工作，而是个人情感生活。他有个一直淡淡相处的女朋友，就是他出现对方欢迎，他不出现人家也不主动联系的那种。因为懂事，陈家宝跟她在一起的时间算是久的，前前后后有三年之久。但这个女人最近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开始频繁追问陈家宝什么时候能够离婚。 陈家宝开始不想理，不想理也容易，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就是了。他离不离婚管她咩事？就算他离婚，也未必就一定要娶她呀。陈家宝想了想，他是从来没有给过任何承诺。 直到对方发消息说怀孕了，让陈家宝给个准信儿，这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陈家宝才不得不重视起来。按说这个节骨眼儿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息事宁人，多给点钱，孩子打掉，再也不见。 但陈家宝又一想，他现在没有叔叔们的支持，无论如果不能失去爷爷的支持，不然根本不是陈家宜的对手。能让爷爷高兴地事情，最好莫过于让他抱上重孙子，如果这是个男孩，可就助他一臂之力啦。 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陈家宝也就忙乎起来，赶紧跑去买了一堆礼物，赶去女友家赔礼道歉。看过医院的检验报告，确实怀孕，算算日子，应该就是他的孩子。想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等段时间，月子再大点才能查验出胎儿性别，到时候找个熟人帮忙看一下……一时忙着安抚女友，陈家宝借口出差，连着几天没来公司。 等看到廖宏发给他的文件，陈家宝有点儿懵，先打电话问他爷爷知道股权激励的这个标准吗，他爷爷回答知道。 陈家宝顿时急了，“为什么把入职时间限制在10年以上？” 刚刚把陈家宜包括在内，把他排除在外。 “爷爷，你都不管管二叔吗？二婶本来就不停地在往外转移资产，她外面的那些投资，哪笔不是靠陈氏集团赚来的？二叔还往外分股份，这以后陈氏还姓陈吗……”陈家宝哇啦哇啦一顿控诉。 谁知，那边他爷爷一声叹息后，说了一句，“家宝啊，以后你得好好学习两句话”。 “什么话？” “审时度势，见好就收。不明白的话，有空回来，我好好教你”，陈老爷子说完，挂断了电话。 陈老爷子开始对于陈二成提出的方案是不太赞同，仅仅那个入职时间限制，明显是要把陈家宝排除在外。过去，对于陈老爷子不赞同的事情，陈二成即使急着推行，当面也会说考虑考虑。但这次，陈二成直接告诉老爷子，这是他和宁勿远、陈三成三个人商量后的结果。 就是说他不同意，这个方案也是一样要推行的意思。 陈老爷子现在不再提把他名下股权全部更名给孙子的事情，对于陈三成跟他说的事情也是持半信半疑态度。陈三成跟他说，陈家宝在外面设立了一个空壳公司，找人代持，然后靠把股权出售给陈氏集团的供应商，圈了不少钱，又把这些钱拿去外面放高利贷，身边聚集了一帮混小子……如果不好好管管，这小子早晚会出大事。 陈二成已经安排陈三成，好好调查一下陈家宝后面藏了什么人，这明显不是陈家宝能想出的赚钱主意，他如果有这脑子，陈二成估计早把总裁之位让出来了。 这样的圈钱方式到底能圈多少钱，陈老爷子不懂，也没问，但听说陈家宝沾上高利贷，立马震惊了。这无论什么时代，高利贷都是高风险高收益的买卖，但没有不涉黑的。陈家宝从小到大，开口要钱，就没有短过他的钱。大学时候，陈家宜每个月1000元生活费足够，陈老爷子每月给陈家宝3000，觉得男孩子花销大，不能身上没钱。即使到现在，陈老两口还经常叫陈家宝回来帮他们查看名下各种账户，有些直接就变成陈家宝的了。 所以，陈老爷子不太明白，陈家宝不缺钱花，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赚钱？ 陈老爷子暂停他的股权转让计划，陈氏集团公司的股权激励计划在正常推进。 五个符合条件的高管，陈三成最先表明放弃，他本身就是股东，自愿放弃这次股权激励机会。另三个下属企业负责人对各自负责的企业既有感情也有信心，正在激情满满地准备参与到下属企业的股份认购中，先后明确表示，对于集团公司的股权不感兴趣。 陈家宜一跃成为陈氏集团公司持股10%的准股东，消息一出，让很多员工大跌眼镜。 待在尚小书带来的一堆文件上一一签字后，陈家宜自己也很意外，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内心多少有点儿忐忑。 跟其他人不好讨论，她只能问尚小书，“我拿陈家宝的罪证去威胁我爷爷，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管爷爷怎样偏执，但在父亲出了意外、母亲改嫁邻市后，是爷爷奶奶把他们姐弟养大，为了让他们接受好一些的教育，老两口放弃了在老家的舒适环境，硬是进城为他们做了十年的陪读。 尚小书知道陈家宜一时半会儿估计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只能劝慰，“你这怎么能叫威胁，只是实事求是把陈家宝干的那些事告诉你爷爷，你想老人家一直被蒙蔽，一直以为他孙子还是个乖宝宝啊？真把这些都交给陈家宝，老爷子以后知道了真相，才是后悔莫及呢。” “再说，你是争取你的合法利益，有什么错的？你爷爷奶奶家的事情不都是你在操心，他们每次生病出院，不是你去照顾陪护的吗？你为什么要愧疚？” …… 尚小书真心觉得，同一个爹妈生的，同一个爷奶养的，为什么这俩姐弟的道德感会有天壤之别？ 道德感强的人，活得真是累，一件别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要反复考量是否有违个人道德。可以天下人负他们，不能他们负天下任何一个人的感觉。 对于八卦到她这里的同事，尚小书都秉着公事公办，完全一切走流程的机器人态度，让人毫无遐想空间。 连最近经常来送文件的王莹莹都会装作随意地问尚小书，“尚秘书，以后抄报副总裁类的文件是不是也要抄送给陈家宜陈总一份。” 尚小书平淡回应，“该怎么抄送还是怎么抄送”。 又笑着打趣王莹莹，“莹莹，我看你最近心情很好，除了升职加薪，还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们？” 她在前台兢兢业业做了近两年，按照正常程序也没能升到专员，王莹莹用半年时间就完成入职后的第一次晋升。如果没有廖宏帮忙，怎么可能呢。原以为廖宏是个谨小慎微的，现在看来并非这么回事。 关心则乱，凡事最忌操之过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