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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之致命谜情》
第一节
大雨,劈天盖地落下,雨幕密得像蚕丝,紧紧包裹着整个江城,越缠越紧!月亮在黑洞洞的天空中闪着微弱的光,鬼火似的忽明忽暗。
咣当——青山街旁一幢老式公寓的玻璃窗被猛地吹开了,一阵狂风裹着寒意直扑进来。苏雨忙起身去关窗户,瞅了一眼,夜色加上冷雨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把一切遮得严严实实,连十步之外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苏雨是个眼神锐利、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留着短短的寸头,肤色稍稍有些黝黑,但面容清秀,有着与年纪很不相符的冷静气质。手里捧的咖啡温度刚刚好,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顺手按下了电话录音的按键。他去海南度假整整一个月了,今天刚刚回到家,手机一直关着,就是厌烦在惬意地享受海风的吹拂时被一个突然的电话破坏兴致。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猛地响起来:“雨哥,你回来没有?我打了很多次你的手机,总是关机。你好讨厌,总是这样,留个字条就跑去玩了,把调查社的事情都丢给我。我又是接电话,又是接待一些来访的客户,忙得手忙脚乱。你得给我加工资。不行,光加工资还不够,下次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呀?”
苏雨微微一笑,这是小薇,他的助手,也是他的私人侦探社的唯一员工。还好这次他带回了很多小工艺品,明天带去让小薇自己挑选,应该能熄灭她的无名火。
录音很长,有死党刑警队队长王刚约他去爬山,还有老妈第一万次催他快找女友。听完电信公司催费的电话,苏雨刚想关掉录音,突然一个柔柔的声音轻轻飘进耳膜:
“苏先生,您好,我叫宋紫妍,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您的侦探社。我是个很孤单的女孩,从小就失去父母,和姐姐一起在福利院长大,最近更是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时时能感觉到身边有些隐藏的危险,但是又没法确切地说出来。我真的很害怕,您能帮帮我吗?明天我会在皇冠酒店门前等您。请您务必要来啊!”
录音戛然而止,屋里静得出奇,除了自己的呼吸,苏雨只听到雨点不断敲打窗户的声音。
苏雨踱到窗前,点燃一根烟,盯着黑漆漆的天空,默默思索着:“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她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过于神经质呢?”窗外的瓢泼大雨如越聚越浓的迷雾,似乎把整个屋子.99lib?变成了一座孤岛。
第二天早晨,阳光如婴儿的肌肤般新鲜柔软,散发着一股清爽的气味。苏雨独自站在皇冠酒店门前,凝神望着天边的一片云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难道是被电话里那个干净甜美的声音所吸引?
“苏先生,您来了。”一个身影静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声音轻轻的,甜丝丝的,令人想起小时候舔了一口的冰激凌。苏雨猛地回头,两人的眼神一碰撞,像海水和火焰,瞬间就经历了从热烈到深邃的转变。
女孩梳着清爽的马尾辫,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株雨后的植物,虽然微微浮肿的双眼还残留着忧郁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她清丽脱俗的美。
“我叫宋紫妍,您会帮我,对不对?”宋紫妍伸出右手,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叫我苏雨吧,宋小姐,我会帮你。”苏雨握了握那只温润的手掌,手指纤长而微凉。不知为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做了回答。
宋紫妍感激地望着他,轻声而坚决地说:“叫我紫妍吧,我们进去吧,坐下来再好好谈。”
皇冠酒店一楼的西餐厅里,音乐柔柔地响着。宋紫妍喝了一口水果茶,久久没开口。从苏雨的角度望过去,她在灯影下垂着的脸庞像某种黑夜中摇曳的花朵,美丽得不太真实。千万不要以为苏雨是那种容易被美色迷惑的男人,相反,由于职业的关系,他常被人觉得过于冷漠无情。但是今天他遇见的这个女孩,的确太与众不同。
苏雨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试图在一堆乱麻里找出一个突破口。
“宋小姐,哦,不,紫妍,你的电话录音我听了,你能告诉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我能怎么帮你?”
宋紫妍缓缓抬起眼帘,乌黑的眼珠中瞬间掠过狐疑、痛苦、幽怨。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姐姐。”
“你姐姐?”
宋紫妍递给苏雨一张一个星期前的《江城晨报》,纤细的手指移动着,正落在报纸角落一则简短的消息上:
“本报讯,昨晚九时三十分,皇冠酒店十七层有一女客人坠落身亡,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据知情人透露,女客人约三十多岁,是本市著名民营企业家秦浩天的妻子宋紫欣,怀疑她因疾病的困扰,才选择这样猝然离世。”
苏雨心脏莫名地收紧了一下。这则新闻他是知道的,在江城,都宝企业董事长秦浩天可算是个名人。而且,一个星期前的那天晚上,也和昨晚一样,是个狂风暴雨之夜,这一点,更让苏雨记忆深刻。不过当时他正赶着去机场,所以也没过多地关注此事。
“你姐姐就是这个宋紫欣?如果她是因病自杀的,你想让我调查什么呢?”苏雨踌躇着说下去。
“虽然大家都告诉我姐姐是自杀的,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不是那样。我确信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就算是自杀,也是被人逼的。”宋紫妍一字一顿地说。
苏雨深吸了一口气,他拧着眉问:“紫妍,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还是你有什么外界不知道的证据?如果你希望我帮助你,就要对我全盘托出。”
宋紫妍点点头,缓缓说:“姐姐从小就对我很好,在福利院里生活的那些年,我全靠她照顾和保护。后来她结婚了,花钱送我去英国留学。因为学业紧张,我一直没回国,我们好几年都没见面。几个月前我才从英国留学回来,在江城师大当老师。本来.99lib.想着,可以和姐姐时常见面了,谁能想到她竟然这样永远离开了我?虽然警方已经基本上定了案,说我姐姐是自杀,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说着,她清澈的大眼睛突然变得黯淡,流露出些许淡淡的忧伤。
苏雨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了一种怜惜之情,轻轻地说:“因为你心里在怀疑一个人,一个你姐姐身边的人。”
“你怎么知道?”宋紫妍眼睛睁得大大的,苏雨觉得她吃惊的样子也很可爱,不由得微微一笑。
“我猜你怀疑的人就是你姐夫秦浩天,配偶是最先被怀疑的,这是一条刑侦上不言自明的定律。你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可是刑警队肯定调查过了,你姐夫一定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宋紫妍眼神里猛地闪过一丝光彩:“你全说对了,我姐夫那天晚上在都宝公司等着‘都宝奔奔’首辆车下线,没离开过公司,有好几百人可以帮他证明。而且,姐姐和姐夫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也是人尽皆知的。”
“是这样——这个证据很有力,难怪刑警队那么快结案。你姐姐这样的家世应该不会为金钱的事而烦恼,那么,也只有去寻找其他方面的原因了。我想知道,你姐姐出事前有没有精神方面的异常呢?”
“这个——”宋紫妍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出事前一个月,脾气变得很古怪,突然要我回英国去,我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我不肯,她竟然和我大吵大闹起来。最奇怪的是,我偶然发现她悄悄在办理去英国的签证,好像打算带着婷婷和我一起去英国。后来,有一天姐夫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说,姐姐得了抑郁症。可我不相信,她那么完美,样样都不缺,该有的都有了,怎么会得抑郁症?除非,除非是——”
说着,宋紫妍的双手紧握,秀气的眉毛都蹙了起来。
苏雨沉吟着接口说:“你猜想,是你姐夫欺骗了大家,他和你姐姐早就貌合神离。他是江城知名的企业家,惦记他的女人应该不少。感情上的背叛,加上你姐姐的社会地位,让她无法向别人倾诉,才会郁结于心,患上抑郁症。这也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悄悄办理去英国的签证,打算离开江城。”
“别说了,别说了……”宋紫妍脸色瞬间惨白。
苏雨很后悔,自己只顾侃侃而谈,怎么就口无遮拦呢?
“紫妍,对不起,我的职业习惯可能让我比较爱分析人的心理,没注意到?99lib.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很痛苦的事。”
宋紫妍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像两片乌云覆盖在脸上,她半晌不说话,只盯着茶壶发愣。苏雨能感觉到她内心痛苦的感情煎熬。半天她才说:“没什么,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只是怪自己太疏忽了,为什么一直没发觉姐姐有那么多难言的心结呢?”
苏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地说:“逝者已矣,别太自责了。我答应,努力帮你弄清事实真相。只要你信任我。现在你说说你姐姐出事那天的情形,说得越详细越好。”
宋紫妍点点头,脸上阴霾散去,明朗了起来。她轻声地讲述起来:“那天,我有点感冒,就待在学校宿舍里睡觉,一直睡到晚上。突然我接到小侄女婷婷的电话,说妈妈不在家,爸爸也老不回来,让我去她家陪她。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我知道姐姐是最紧张婷婷的,没有急事都不会留她一个人在家。于是,我就让婷婷叫来保姆林阿姨听电话。结果林阿姨告诉我,姐姐七点钟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一直都没回来。我打了姐姐的手机,总是没人接。我就马上打电话给姐夫,他说正在公司里忙‘都宝奔奔’首辆车下线的事,也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他还很不高兴地说姐姐不在家照顾孩子,到处乱跑。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我好不容易才打了辆车,赶到九里香溪别墅姐姐家里。陪着婷婷大概待到8点钟左右,我接到姐姐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她有点事,要晚些回家,让婷婷好好听话。我正想问她为什么不接手机,她就咔嚓一下挂了电话。”
“当时你姐姐有没有说她在皇冠酒店里?她用的电话号码是她自己的手机吗?”苏雨问。
宋紫妍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没说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来得及问。时间太短了,不到一分钟。至于那个电话号码,确实不是她的手机,而是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
“她有手机却不用,而是用了酒店的电话,这点很值得注意。最大的可能是她正在等别人的电话,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约她去皇冠酒店的人。”
宋紫妍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着苏雨,钦佩地说:“你分析的和那个刑警队长完全一样,他问了我以后也说姐姐应该是受人所约才去了皇冠酒店,还说,姐姐当时很可能在等电话。可是,过了两天,我再去刑警队问情况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很敷衍了,只说在查,并不告诉我有什么进展。我想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姐夫,毕竟他是江城知名的企业家。我担心刑警队不会很认真地查这件事了。我不能让姐姐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才急着找私人侦探。”
苏雨略一思索,温和而坚定地说:“相信我,紫妍,如果你姐夫真有可疑,刑警队不会不调查下去的。不过,我们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查下去,查到疑点再提供给警方。即使你姐姐确实是自杀,也要弄清楚她的真实想法,让你心安,让死去的人能够瞑目。”
宋紫妍眼眶里慢慢漾起一丝泪光:“谢谢你,苏雨。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法安睡。晚上一闭眼就是姐姐在哭,说她死得很冤,让我救她。你肯帮我,我就可以放心了。”
苏雨郑重地说:“不过,紫妍,我要提醒你,你在你姐夫面前,尽量不要表露出什么过激的情绪。不管他是不是有嫌疑,这样做都能很好地保护你自己。有任何事情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宋紫妍乖乖地点点头,她似乎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信赖苏雨。“苏雨,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但我已经把你当成一个真正可以信赖的朋友了。”宋紫妍轻声说着。
苏雨的心微微激荡起来,他似乎很久没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了。有些人并非可以日久生情,有些人却往往一见难忘。他认识了小薇三年,却从没有像现在看宋紫妍一样深深凝望过她。
可能苏雨的目光过于专注,宋紫妍微微垂下头。她压低声音很认真地问苏雨:“苏雨,你等会儿要怎么开始调查呢?”
苏雨沉声说:“1709号房间,那儿留着你姐姐最后的痕迹,可以说是一切的结束,也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
第二节
送走了宋紫妍,苏雨缓步穿过酒店以金黄色为主色调的大堂。这里虽然一片富丽堂皇的气派,但他总觉得有股阴森的气息从那华丽的巨型吊灯的每一个小灯泡里丝丝地渗出来。
他没去服务台,而是直接穿过大堂,来到酒店的保卫科,那儿有个小伙子叫小胡,是小薇的追求者,一听说是小薇的领导要调查案子,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小胡热情无比,一口一个“雨哥”地叫着,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苏雨心里暗想回去一定要在小薇面前为这哥们儿多说好话。
据小胡说,出事那天他也在酒店值班,后来刑警队来调查,他们也把当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仔细看过。那天宋紫欣是晚上七点多钟到的酒店,房间是事先就预订好的。她神态自若,也没发现有人刻意跟踪她。从楼.99lib.道里的监控来看,从宋紫欣进入房间以后,直到她跳楼,两个多小时里并没有人进去过。这样看来,1709号房间在那一刻就成了一间密室。
看苏雨暗自沉思,小胡忙着补充:“当时,刑警队的那个王队长反反复复地把监控录像看了好多次,真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最后,还把录像带带走了,说回去用技术手段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我还记得他旁边有个瘦瘦的小警察说,这1709号房间就是一间典型的密室,连只鸟也飞不进去。”
苏雨微微笑了笑,心想这样的案子一定很合王刚的胃口,当年他们俩一起在警校上学时就是最铁的哥们儿,最爱讨论密室杀人、不可能犯罪什么的。
“雨哥,这个案子听说公安局那边已经定了是自杀,你.99lib?们侦探社还要继续调查吗?”小胡好奇地追问。
“我是受一个朋友所托,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小胡,你还得帮我个忙。”苏雨简要地解释了一下,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
苏雨眼睛瞅着房间门牌上的数字,脚步缓缓停住。这扇门里,曾经有个鲜活美丽的女人,是什么让她甘心舍弃瑰丽如斯的生命?
今天已经是案发后的一个星期,听小胡说,作为案发现场,这里被警方封了起来,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安排客人入住。因为这里刚死了人,也没有服务员愿意主动来打扫,所以房间应该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多亏小胡帮着找了客房部经理疏通,苏雨才得以进去查看,但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
门卡插进去的一刻,苏雨有种奇异的感觉,他似乎正在推开一道时光之门,能让他重回到那个悲惨的夜晚!
这是一间面积比较大的豪华套间,铺着厚厚的杏黄色地毯,苏雨的目光扫过去,房间显然还没有整理过。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看了看,一条毛巾斜斜地搭在浴缸边,淋浴的笼头被拿下放在浴缸中,宋紫欣死前应该曾经用过这里。应该是沐浴了吧,决定结束生命的人往往会重视自己最后的样子,尤其是女人,或许会希望光鲜美丽地离开这个世界。
里间的桃木色大床整洁干净,床头柜上的便签、酒店服务卡都一丝不乱,地毯上也只有一层浅浅的灰尘,宋紫欣死前应该几乎就没有进过卧室。
外间客厅里的欧式印花沙发边脚印却又多又杂,当然刑警队当天应该已经进行了详细的勘察,会不会找到了什么特别的脚印呢?
苏雨思忖着,轻轻坐在沙发上,目光缓缓地投向被微风吹着不断摇晃的落地窗帘上。如果那天晚上走廊上没有进入房间的可能,有没有可能有人从阳台进入了房间呢?
他敏捷地走到阳台上左右看看,皇冠酒店的15层到20层这最高的5层被修建成类似王冠的样子,是个规则的六面体。每两个豪华套间正在这个六面体其中的一个面上。隔壁1710号房间的阳台,恐怕是整个酒店里离宋紫欣房间最近的地方。
苏雨趴在黑色的铁栏杆上,一只手紧紧抓住栏杆,另一只手竭力地伸向1710号房间的阳台。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地面上的人流车流如蚂蚁般渺小。四五米以外的那个阳台根本遥不可及。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就算是一个受过训练、身体异常敏捷的人,想从1710号房间的阳台攀爬过来也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他有蜘蛛侠一99lib?样的非凡能力,能吸附在酒店的外墙上爬行跳跃。
穿着黑色紧身衣,在钢筋森林的高楼大厦间随意跳跃的凶手,这样的场景恐怕只有在好莱坞大片里才能看见。苏雨苦笑了一下,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设想。
排除一切不可能,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苏雨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回到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
第三节
宋紫欣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在沙发上久久坐着,她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忽然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有什么事让她更加思绪纷乱,拿不定主意。
终于她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黑洞洞的阳台。刷地一下拉开落地窗帘,外面是漫天的冷雨,黑夜像噩梦一样没有尽头。
她已经决心要结束生命,她一步步走进那两扇洞开的玻璃门,甚至还光着脚——因为发现她的尸体时就是没有穿鞋的。她的头发被大风吹得飘散开来,这样的高楼加上那天反常的天气,风力的强劲可想而知。她的脚走在阳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毫不犹99lib.豫,一步步来到黑色的铁栏杆前。她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手握栏杆,翻身跳下,如一只坠落的白色蝴蝶,在漆黑的夜里滑过一道亮光。
噗!一片殷红的鲜血。苏雨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睛。
完全合理,或许这就是当晚这个房间里曾发生的悲剧。
苏雨略一思索,起身关好落地窗,轻手轻脚地穿过房间。
闪身出门,关好门,苏雨从容地走到电梯口,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总共用了四分二十秒。如果有一个人像自己这样无声无息地溜进房间,悄悄走到正在阳台上的宋紫欣身后。只需轻轻一推,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犯罪。可是,监控录像里甚至没有一分钟的间隙,那天晚上这条走廊上并没有出现过一个意外的闯入者。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团:“宋紫欣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万物皆有因果,何况她还有着令人嫉妒的完美生活。”
苏雨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魔鬼,但是他相信有时人心的邪恶更甚于魔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苏雨下意识地回头再看了一眼那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死寂一片,但却又隐隐有什么在飘浮游荡。难道是那个无法安息的灵魂?
苏雨乘着电梯往下时,心也在沉沉地一个劲儿地往下坠。推开大堂的旋转门,一弯冷月正低低悬在酒店的拱形尖顶上。苏雨缩了缩脖子,秋夜的寒意迎面扑来。他一边走一边想,今天的调查还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发现宋紫欣跳楼后,第一个冲进房间的楼层服务员小金。
苏雨问了客房部经理,这个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后来一直都请病假没上班。刑警队结案后,她干脆辞职回了老家,所.99lib.以一时也没办法找到她。
不过不要紧,王刚那小子一定已经和她谈过了,问问他就行了。一想到王刚竖着刺猬一样的短发,冥思苦.99lib.想案情的样子,苏雨不禁微微一笑,心里有种暖烘烘的感觉。
好吧,先回家睡觉,明天再去找那小子聊聊。他裹紧风衣,扬手打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华灯熠熠,车流如梭,江城的夜刚刚拉开大幕。
第四节
夜已深沉,乌云越积越厚,一次又一次把月亮拉进它的怀抱。沉睡中的城市在黑暗的边缘上竭力挣扎着,不愿沉沦下去。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一个女孩正在一条寂静街道上狂奔,她气喘吁吁,神色仓皇,一边奋力跑着,一边回头看去。
咚咚,身后似乎总响着紧紧跟随的脚步声,但是却不见半个人影。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恐惧和疲惫几乎已经让她迈不动腿,但还是极力往前奔去。
凄厉的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一阵阴森的笑声。
女孩捂住胸口,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量,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苏雨,救我!救救我!”女孩绝望的呼喊回荡在冷寂的夜空里。
“紫妍!”苏雨一下子翻身坐起,头上冷汗淋漓,呼唤着梦里那个女孩的名字。
窗外,一弯冷月高悬空中,寂静的夜里,除了桌上的闹钟在滴答,四周悄然无声。他拿起闹钟看了看,才凌晨一点。
还好,这只是个噩梦而已!
苏雨无力地躺回到枕头上,脑子里却一直回旋着紫妍的呼喊:“苏雨,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紫妍,她的身边难道真的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气息?
苏雨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点起一根烟,默默地吸着。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里一亮一灭,犹如他此刻混乱不安的心情。
丁零零——电话声突然刺耳地响起来,苏雨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难道真的是紫妍出了什么事?
“苏雨,是我。”王刚略显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几点啊,你小子搞午夜凶铃,想吓死人啊?”苏雨心里一松。
“我在医院呢,受了点小伤,半夜三更的,就不想惊动别人了。你大少爷孤家寡人的,就跑一趟给我送点吃的吧。”
王刚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苏雨知道他其实是不想家人担心害怕,不愿通知他们。
当苏雨拎着一盒生煎馒头急匆匆走进人民医院急救室时,王刚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伤在哪儿了?怎么你这个变形金刚也趴下了?”苏雨皱着眉头问。
“没事,追一个疑犯,从楼上跳下来,扭了脚而已。够意思啊,还没忘了我最爱吃生煎馒头。”
王刚翻身坐起,拣起一个生煎馒头就塞进嘴里。他连吃了几个,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才眯缝着眼睛盯着苏雨的脸直看:“才一个星期没见,你小子眼带桃花,看来是有美女相伴啊!”
苏雨心里一惊,这话里有话啊!
“奇怪吧,我还知道那个美女叫宋紫妍。”王刚似笑非笑的。
苏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宋紫妍说刑警队突然不肯告诉她调查的进展了。
“哦,我明白了,你们在监视宋紫妍,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你们怀疑她?”苏雨只觉得胸口发闷。
王刚听出了苏雨口气中的不满,耸了耸肩膀:“亏你还是警校毕业的,所有死者的关系人都应首先被怀疑。这个原则你不知道吗?宋紫欣的遗嘱里怎么写的,你知道吗?”
“难道她妹妹是受益人?不会啊,应该她丈夫和女儿才是最大的受益人吧?”
王刚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渐渐变得冷峻:“我们去律师那里查看了遗嘱,宋紫欣名下有‘都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三处房产,以及存款、股票、债券等,除了一半留给她女儿秦婷婷,另一半都留给了她唯一的妹妹宋紫妍。这些财产总值是多少,你应该知道,那是笔巨款。任何人如果事先知道遗嘱内容,在这样.99lib.一笔巨款面前可能都会丧失理智的。”
苏雨沉吟着说:“可是,宋紫妍一直很怀疑她姐姐的死不是自杀,所以才找我帮她调查。如果她为了继承财产大可以不这么做。秦浩天同样有很大的嫌疑,秦婷婷继承的财产实际上归他监管,另外如果他有婚外情藏书网,而又不愿意离婚被分割财产,这件事更有可能是感情纠葛。”
王刚盘腿坐在床上,压低声音说:“怀疑,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只是怀疑。其实这件案子完全可以作为自杀案结案,因为找不到任何外来人进入房间的迹象,尸体解剖也没有暴力的痕迹,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我总觉得宋紫欣自杀得很古怪,似乎她进入酒店时还一切如常,就是在那几个小时里受了什么刺激,才起了跳楼的念头。你怎么看?”
苏雨掏出烟,递给王刚一根,自己夹了一根在指间转来转去,两人恍如又回到在警校讨论案例时,就这么各抒己见,也能辩论很久。
“确实还是有些无法解释的疑点,一个母亲心里最珍视的必定是孩子,她最难割舍的也应该是孩子,为什么却没有留下一句话给她的女儿呢?再如,她为什么要选择跳楼这样的方式,这样做难免弄得街知巷闻,影响她家人的正常生活。她为什么不选择更隐秘的死亡方式呢?”
王刚也承认九九藏书苏雨分析得很准确,微微点了点头。
苏雨接着说:“可是这些全是心理分析,不足以作为立案调查的根据。所以你们准备放下烟雾,先定个自杀,麻痹一下那个可能的犯罪嫌疑人,再秘密调查,是吧?”
王刚忙晃晃脑袋,狡黠地说:“你小子别自作聪明,我可什么都没说,咱们现在只是老同学见面闲聊几句。”
苏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正想问你,第一个进入1709号房间的那个女服务员呢?她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合常理的物品或者现象?还记得吗,教授那时不是常说,案发现场最不合常理的东西往往是突破口?”
王刚摸摸脑门儿:“那个小丫头啊,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上来。”
苏雨凝着眉头:“你们的调查中发现宋紫欣有精神疾病吗?听说她丈夫认为她有抑郁症。”
王刚诧异地说:“秦浩天?我和他谈了好几次,他并没有提过抑郁症的事啊,只说他妻子最近情绪比较低落。他那个人,怎么说,你见了就知道了,特有风度,但说话滴水不漏,不愧是个商业精英。对了,他们家还有个姓唐的家庭医生,我也和他谈过,他也说宋紫欣身体一直很健康,没说她有什么精神疾病啊!”
“那电话记录呢?你们调查过宋紫欣那天的手机通话记录吗?”
“这个我当然查了,她那天共打过3个电话,分别打给她的丈夫秦浩天、她妹妹宋紫妍,还往家里打过一个,给她的女儿秦婷婷。再有就是打给皇冠酒店订房间,至于电话内容,也都和当事人核实过,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些寻常的话,问什么时候回家之类的。不过,有个打入她手机的电话,倒有些可疑。”
这时,一个小护士拿着血压计走进病房,狠狠地白了他俩一眼:“这里不许吸烟!你们俩不知道啊?”
苏雨尴尬地笑笑,塞回烟盒,忙起身退出病房。
王刚的话让他隐隐有一丝不安,紫妍姐姐留下的遗产会不会让她陷入某种危险的境地中去呢?金钱本身无罪,却往往是万恶之源。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5点,医院空旷的走廊里,苏雨焦灼地踱来踱去,他此刻心里渴望见一个人。这时手机竟然感应般地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她!
“紫妍——”
电话里的喘气声透着惊恐和急促:
“苏雨,是我,抱歉这么早打给你,因为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被人追赶,我跑啊跑啊,可是怎么也跑不了,我拼命地喊你救我,可是,却怎么也找不着你——我很害怕,可又不知道究竟怕谁,怕什么。”
“紫妍,你太紧张了,很多恐惧都是来自我们的内心。只要你内心平静,就没什么可怕的。”
苏雨的声音含着某种安定的力量,电话那边的紫妍渐渐平静下来:“苏雨,这两天,我陪着婷婷住在姐夫的别墅里。后天,他们要为姐姐举行葬礼,你能过来陪我吗?葬礼过后律师要宣布姐姐的遗嘱,我担心到时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我也很想见见你的姐夫秦浩天。”
苏雨相信他和紫妍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心灵间的默契。当危险迫近紫妍的身边,他也会有如影相随的紧迫感。
幸好,长夜即将过去,黎明已经来临。窗外,江城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第五节
两天后,九里香溪别墅园。有人说,那里是江城最神秘的地方。有人说,那里是江城最美丽的地方。在苏雨看来,眼前的这幢别墅正笼罩在一片厚重的迷雾中。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整个园区的最深处,灰色的欧式尖顶三层楼房,宽大的露天阳台,绿草茵茵的庭院,许多不知名的植物郁郁葱葱地爬满了背阴的一面墙壁,一些紫色藤蔓上的白色花朵开得极其繁茂。
穿着黑色丧服的宋紫妍也像那些照不到阳光的花朵一样,美丽而阴郁。
两个人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一大群参加葬礼的客人后面。穿过曲折悠长的葡萄藤走廊时,宋紫妍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讨厌这所房子,这里禁锢了姐姐的灵魂。她曾经是那么鲜活美丽,但结婚以后却一点点丧失了灵气,变得越来越沉默忧伤。”
“紫妍,你知道秦浩天和你姐姐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记得当年他们的婚礼可是江城的一件盛事,街头巷尾议论了很长时间。”
“他们认识是从姐姐进入都宝公司工作开始的,姐夫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热烈追求。他是钻石王老五,是最令女人难以抗拒的。没多久姐姐就和以前的男朋友分手嫁给了他。他们举行婚礼时我还在英国读书,本来是要回来参加的,可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不过,姐姐给我寄了很多照片,还有录像,那确实是一场梦幻般的婚礼。可惜,婚后没多久,姐姐就打电话跟我说,姐夫应酬很多,很少在家,她非常寂寞。商人重利轻离别,我还记得她在邮件里写过这样的句子。”
苏雨听着,点了点头:“所有的童话故事都不免要陷入现实生活的无奈中去。对你姐姐来说,嫁入豪门的生活未必是那么如意的。从你的观察来看,秦浩天有没有过别的女人呢?”
“这个我倒没有亲眼见过,一年前我回国以后一直是独自居住的,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不过有时候和姐姐聊天的时候,她会流露出一些很忧伤的情绪,甚至会说后悔结婚的话。特别是‘都宝奔奔’项目启动以后,姐夫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我偶尔会在来别墅吃饭的时候遇上他,总觉得他和姐姐在一起很沉默,远远不如他和那个助理陈雪有说有笑的。”
“陈雪?”苏雨停住脚步。
“她是我姐夫从上海高薪聘请回来的,据说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高才生。她很能干,公司里的事现在几乎都是她在处理。听姐姐说过,姐夫甚至给了她一些公司的股权,为了这事,姐姐和姐夫之间发生过很严重的争执。”
“是这样,那看来这个陈雪和秦浩天之间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或许我们的调查可以从她那儿找到线索。”
苏雨抬头凝视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他身材伟岸,四十多岁,长着棱角分明的脸,眼神犀利而略带疲倦,薄薄的嘴唇似乎泄露了心底的冷酷,但不可否认,他微笑起来有种迷人的气息。现在他就在微笑,俯下身哄着正在嘟着小嘴生气的女儿,很耐心地说了很久,最后把小女孩交给身边一个穿黑色套裙的高个儿女郎。
苏雨心里一动,问:“那个女人就是陈雪?”
宋紫妍看了一眼:“就是她,自从姐姐出事后,她一直住在九里香溪别墅,说是为了照顾婷婷。”
这时婷婷猛地挣脱九九藏书了陈雪的手,朝着苏雨的方向跑过来:“小阿姨,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陪我玩?”婷婷一下子扎进了宋紫妍的怀抱。她天真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黯然神伤。
宋紫妍眼圈红了,紧紧抱着婷婷,半天说不出话来。秦浩天凝视着她们,眼神中闪过一抹温柔。
“婷婷,听话,妈妈去英国办事情了,你乖乖的,她很快就会回来。小阿姨和你爸爸还有事情要谈,走,跟阿姨去露台上看小鱼。”陈雪微笑着走过来,她体态轻盈,身材高挑,小麦色的皮肤,深邃清澈的双眼,说话带着微微的卷舌音,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婷婷被带走了,宋紫妍悄悄擦擦眼角,深深望了苏雨一眼:“苏雨,你陪我一起去书房吧,一会儿律师要宣布姐姐的遗嘱。”
“好,我陪着你。”苏雨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该不该告诉紫妍她将继承一大笔遗产。
秦浩天扭头望了望并肩走来的苏雨和宋紫妍,若有所思。
午后的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拉开的落地窗撒进了一楼的书房里。三个人围坐在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前,都默默不语,各怀心事。
遗嘱正在宣读:“两位,根据宋紫欣女士最新的一份遗嘱,她所有的遗产会平分成两份,一半留给她的女儿秦婷婷,在她十八岁之前,财产交由秦浩天先生监管。另一半全部留给她的妹妹宋紫妍小姐。”中年律师说到这儿,似乎也被书房里沉默压抑的气氛所影响,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
秦浩天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我对这份遗嘱没有异议。”
宋紫妍刚要说什么,中年律师不急不忙地又开了口:“不过,宋小姐,一个月前,你姐姐又到律师事务所加了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她要求你接受遗产后就马上离开江城去英国生活,并且永远不要回到本地来,否则将丧失继承权。”
苏雨和秦浩天都愣住了,这个条件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宋紫妍。
宋紫妍思索了片刻,起身轻轻说了一句:“律师,我不会接受这份遗产,因为我不会离开江城。”
秦浩天刷地站了起来。
“我所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信赖的人都在这里,为了婷婷,我也不会离开这儿。”宋紫妍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望了一眼苏雨,静静地走出了落地玻璃门,往后院走去。
苏雨觉得心里蓦地轻松了一大块,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解除王刚对紫妍的怀疑了。
中年律师耸了耸肩膀,他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啊!”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是紫妍的声音!苏雨的脑子一蒙,他猛地蹿出门去。宋紫妍正脸色苍白地站在院子当中,一个硕大的花盆碎在她脚边,大块的灰色土壤、鲜红的佛手果滚落一地。
“紫妍,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差一点这个大花盆就砸到我了。”
两人一起仰头望去,三楼的露天阳台上婷婷露出小脑袋,正在好奇地往下张望。
不一会儿,陈雪探出了半个身子。
“这么重的花盆,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碰倒?”
宋紫妍喃喃自语,无声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抓住了苏雨的一只手臂。
苏雨悄声对宋紫妍说:“紫妍,你姐姐大概是预测到什么危险,所以才会在遗嘱上附加那个条件,她可能是希望你远远离开这里。”
“我知道,现在才明白,难怪她三个月前突然要我带着婷婷去英国度假,还要我去考文垂市购房。她知道那里有我的母校华威大学,好像就是有让我去长住的打算。她是担心我,可惜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对我说。”
“我们会查出来的,刚才那个花盆太可疑了,你以后住在这儿一切都要特别当心。”
“我会的,我会一切小心。我已经在学校请了长假,这段时间都会好好照顾婷婷,姐姐不在了,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宋紫妍缓缓松开抓着苏雨的手,她明如秋水的眸子里闪着倔强的光芒。
“这样也好,离旋涡的中心越接近反而越安全,再说,我也想从这个陈雪身上查起。你刚才说她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毕业的,正好我有个学长去年也去了这所大学留学。我会发电邮给他,让他帮忙查一下陈雪的背景。你能不能找到陈雪的照片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
“能,书房里有都宝公司年会上一班高层管理人员的合影,其中有陈雪。你放心,我会注意秦浩天和她的一举一动,我不信他们就露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经过早晨那个沉闷而悲伤的葬礼,宋紫妍在这个城市可以信赖的人似乎就只剩下了苏雨。
婷婷稚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小阿姨,快上来看陈阿姨送我的小金鱼。”
宋紫妍答应着,凑近苏雨耳边轻轻说:“苏雨,我刚才在书房说的最信赖的人就是你。记着,调查有任何的进展都随时联系我。”
不等苏雨回答,宋紫妍就挥了挥手,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开了。一种幸福的战栗迅速划过苏雨的全身,他心潮澎湃,但那个美丽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花园的那一头。
苏雨想了想,往门外走去。他今天得回事务所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还要去见见王刚,他今天早上出院了,还有很多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他俩得好好讨论一下。
那个中年律师却满脸堆笑地追上来:“苏先生,你再劝劝宋小姐吧,如果她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到我的律师楼来签字。这样的机会可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苏雨心里掠过一丝厌恶:“作为朋友,我会尊重宋小姐的任何决定,不论接受遗产或是决定留在江城,只要她自己觉得快乐就可以。”
中年律师讪讪笑着:“可是这世上总没有人跟钱有仇吧?这可是一大笔钱,宋小姐还年轻,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金钱带给人的快乐是无穷无尽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接口说:“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只要活得快乐就好,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雨一愣,是谁呢?
随着话音,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缓缓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他三十岁左右,身材瘦高,面容俊秀,只是过于苍白,显得有些文弱。
看清来人,中年律师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小唐,是你呀,你闷不做声地躲在那儿,突然说句话,真把人吓一跳。”
被称为“小唐”的男子促狭地笑道:“吴律师,宋小姐拒领遗产恐怕让你损失了一笔可观的佣金吧?”
中年律师受了嘲弄,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还有事,两位,失陪。”转身推门而去。
这个人还挺有意思,苏雨暗想:“他是谁?”
小唐彬彬有礼地对苏雨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唐珏,江南医大的教授,是秦总的朋友,也是他们家的私人医生。”
苏雨握了握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客气地说:“原来是唐医生,我叫苏雨,社会闲散人员,是宋小姐的朋友。”
唐珏哈哈一笑:“苏先生,我早就注意你了,在葬礼上,你一直陪在美丽的宋小姐旁边,很多男士都用嫉妒的眼光盯着你,你没注意到吗?”
虽是调侃,但苏雨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股隐隐的酸味。他淡淡地说:“没注意。在那种悲伤的气氛下,我和宋小姐都没那个心情,这是对逝去者的尊重。”
“是啊,像秦太太那样蕙质兰心的女人这么早过世,的确太可惜。或许,完美的东西总是不容易长久吧!又或许,她太执著了吧!”唐珏语气变得沉重。
这个唐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苏雨故意不经意地问道:“唐医生,看来你和秦太太很熟悉。”
“哦,我父母是美国华侨,秦总在美国留学时我是他的同学。后来,我从美国来到江城,秦太太也一直在我那儿看病。”.99lib?
看病?苏雨心里一动:“唐医生,外面流传说,秦太太是得了抑郁症才跳楼自杀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唐珏犹豫了片刻,斟酌着说:“我在英国时选修过心理学,参加过一些心理咨询实践,如果是一些轻度的抑郁症状,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有,秦太太也不例外。前段时间,她曾在我那里做过一些心理咨询,似乎是为了一些学生时代的回忆烦恼。不过依我的观察,说她是抑郁症实在言过其实。至于她自杀的原因,我们外人还是不要妄自猜测吧,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苏雨正想再追问清楚,陈雪一脸焦急地从玻璃旋转楼梯快步走下,说秦浩天觉得很累,有些不舒服,让唐珏去看看。唐珏忙拿上诊疗箱匆匆随着她上了楼。
陈雪上楼时还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苏雨,那目光隐隐浮现着一层敌意。
“这个女人,难道她已经知道我是来调查宋紫欣死因的?”
这时,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小薇问他今天回不回事务所,他答应着快步走出大门。整个别墅区静悄悄的,一片寂静,鹅卵石小路上干净得连落叶都没有几片。这里真是比拥挤的棚户区更危险的地方,每一所单独的建筑中发生的罪恶都难以被人察觉。苏雨想着,回头不无担忧地望望那座精致典雅的灰色小楼。
阴沉的男主人,古怪的遗嘱,意外坠落的花盆,还有那个妩媚的女秘书陈雪,唐珏似有所指的话语,这些线索串起来总给他一些不祥的预感!宋紫欣的死绝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苏雨思绪纷乱地走出了九里香溪.99lib.别墅园。
傍晚,江城的夕阳美得叫人微醺。天空飘着些淡红色的云影,鹅黄的太阳斜斜的,恰恰落在皇冠酒店的拱形尖顶上,如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玉带似的江面朦朦胧胧,远远地闪着微微的金光。一切像极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百帮事务调查所的办公室里,庄小薇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一直坐在电脑前的苏雨。
他凝神思索时,眉峰轻轻地皱着,目光时而迷惘时而兴奋,有时还露出些孩子似的微笑。自己曾经这样悄悄地凝视了他很久,可是他好像丝毫没有察觉。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粗心呢?
咖啡壶滴地响了一声,扰乱了屋里两个人的思绪。庄小薇忙起身倒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端到苏雨桌边:“雨哥,你一下午都在网上查,宋紫欣那件事你究竟查到了什么?”
苏雨抿了一口咖啡,点开了一个网页,指着说:“哦,算是有点小收获吧。小薇,你看,原来宋紫欣在大学时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她和另外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流云社’,这个诗社在网上相当有名气,有很多网站都转载了他们发表的诗。这张就是流云社成员的一个合影。小薇,你也是师大毕业的,应该知道这个诗社。”
小薇仔细瞧了瞧那张照片,在一群洋溢着自信和骄傲的青春面庞里,她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宋紫欣,尽管她几乎素面朝天,但还是那么鹤立鸡群。她衷心感叹道:“当然知道,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美女呢。那时候我们进校的时候,都说中文系有个著名的校花诗写得特别棒,后来还嫁入了豪门,轰动一时呢!可惜那时候她已经毕业了,流云社也解散了,没见过她本人。”
苏雨凝视着电脑屏幕缓缓说:“很奇怪,诗社似乎突然间就解散了。而且宋紫欣也在大四那年进入都宝企业工作,甚至放弃了学业。没几个月,就嫁给了都宝企业总经理秦浩天。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雨哥,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点奇怪!对了,你可以再问问紫妍呀,她们是姐妹,有些事外人不知道,她或许会了解。”
小薇觉得自己提到宋紫妍时,有一丝温柔的神情闪过苏雨的脸。女人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感。
“我记99lib?得紫妍跟我提过,是秦浩天对她姐姐一见钟情,拼命追求,她姐姐被打动了,才和原来的男朋友分了手。对了,关于宋紫欣原来的男朋友,小薇,你在师大里有没有听人提起过?”
小薇努力回忆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参加学校的新年舞会。大家都在笑着闹着等待迎接新年钟声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冲进来说有人要自杀,正在学校实验楼屋顶上又哭又闹的。老师们99lib?赶紧都跑过去了,我们这些人好奇,也跟着去看,天黑乎乎的,我也没看清,只看见有个人在楼顶上一边哭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后来过了好一阵子,人被弄下来了。我听见旁边两个学姐议论说,是宋紫欣的男朋友,原来也是流云社的,真可怜,被女朋友甩了,工作也不顺利,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有时会回学校来闹一场。”
“原来是这样。”苏雨脑海里忽地闪过唐珏的话。宋紫欣曾经为学生时代的往事而烦恼,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前男友?
“小薇,你去联络一下宋紫欣以前的一些同学,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前男友的消息,他的姓名、照片或者近况,到时候我再叫上紫妍一起和他聊聊,看看有什么线索。”
小薇点点头,她眼神黯淡了一下,轻轻说:“雨哥,我真没想到,紫妍会拒绝那么大的一笔遗产。她真有勇气!她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她是个连树叶落下来都会害怕的胆小女生,和她姐姐完全不同。”
苏雨的语气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温柔之意:“是的,我也没想到,在巨额金钱面前绝大多数人都会丧失理智,但她那么镇定就做了决定,她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小薇定定地望了苏雨几秒,又装得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说:“雨哥,与众不同的美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可别吊儿郎当的,我希望等她姐姐的事情查清楚就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苏雨突然被人说中心事,只是尴尬地笑笑,调转话头说:“看缘分吧。对了,小薇,你今天就抓紧查宋紫欣的前男友的事情。我呢,晚上要和王刚见个面,这小子给我发短信要我六点去来意浓酒店,神秘兮兮的,说是关于这个案子有最新进展。”说着,苏雨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天梭表,时间差不多了。他又交代了几句让小薇早点回家,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男人总是粗心的,苏雨根本没注意到小薇神情有异。望着苏雨的背影,一颗泪珠在小薇的眼眶里打着转,始终没落下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总是得不到。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早该知道雨哥会爱上她,她那么漂亮,甚至比她姐姐还漂亮,男人都会动心的。我应该为雨哥高兴。”
说着,小薇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忧郁地望着窗外渐渐弥漫开的夜色。
第六节
夜色把江城变得有几分诡异,步行街路上时不时有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来来往往。来意浓酒店在繁华的步行街边一条小巷里,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感觉。
苏雨一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就看见王刚正端着茶杯悠闲地坐在那儿,一边抿着茶,一边盯着远远的墙角处,连他走进门都没注意。
“嘿,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苏雨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王刚对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墙角站着几个年轻的服务生,有男有女,其中两个小姑娘长得还颇为清秀。
苏雨不由得笑了:“你不会是想另起炉灶吧,你现在可不是自由之身了。小心我告诉未来嫂子。”苏雨知道王刚的女朋友是和他一起工作的女警,管他管得特别严。
“说什么呢,我可是正在查案子呢!”王刚正色道。
“查案子?宋紫欣的案子?”苏雨追问着。
王刚刚想说什么,又马上闭口了。
一个服务生端着餐盘走过来,一碟一碟地往桌上放。
“你点了这么多,谁付账啊?”苏雨故意皱起眉头问。
“你啊,你是老板,我可是一小小警察。哎呀,我可饿坏了,今天忙得午饭也没顾上吃。”王刚说着就自顾自夹起菜吃了起来。
苏雨摇摇头,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在警校时就号称“食神”。苏雨可没什么强烈的食欲,况且,心里总是隐隐为紫妍担心。
“你在短信里说,宋紫欣的案子有新进展,到底是什么?”
王刚抹抹嘴,放下筷子,很严肃地说:“苏雨,虽然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可是,关于案情我们刑警队有规定,不能随便透露,这你也知道。不过——”
苏雨微微一愣,这小子卖什么关子?
王刚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做了请示,局里领导都清楚你的为人和能力,秦队还希望你配合我们来侦破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现在看起来更加神秘了,宋紫欣八成不是自杀。”
果然应了自己的猜想,苏雨心里猛地一沉。“到底你们有了什么新发现?不是一直都没什么新线索吗?”
“本来是没有,可是,昨天从省里来了位专家罗教授,刚刚从美国那边研修回来的,到江城来给全省的法医进行一次短训。局里就请他给宋紫欣重新做了个尸检。结果,在她身体里发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物质。”
“是什么?”
“按那位专家的话说,就是一种神经毒素。但是国内非常罕见。而且在宋紫欣的身体里非常微量,要不是他这次为了讲课特地带了台刚在美国购买的新仪器过来,恐怕还测不出来。”
罕见的神经毒素?!真是太诡异了!苏雨的脑子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他思索着说:“应该是一种类似河豚体内毒素的物质,无色无味,人服用后发作缓慢,而且会产生幻觉。”
“厉害啊,不愧是咱班的人体电脑,和省里专家说的一样,无色无味,而且能在进入体内好几个小时才发作,让人精神亢奋,产生幻觉。这类毒素在美国都是严格管制的,国内非常罕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儿呢?又是谁用什么方式把毒素注入宋紫欣体内的呢?”王刚一分析起案情就一扫玩笑的神情,双眼炯炯有神。
苏雨接过话头说:“首先应该不会是她自己,如果她要自杀,安眠药、毒鼠强都很容易得到,大可不必费劲找这么稀少的毒素,也不会有后来跳楼的行为。其次应该是她身边的人投毒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种毒素如此罕见,不会是那种漫无目的地向公众投毒,而是针对宋本人,也就是她的身边人干的,家人、朋友、保姆、司机都有可能。”
王刚点点头,抿了口茶,说:“还有一点,肯定是很恨她的人,要不然不会这么费尽心机地去对付她。”
很恨她的人?苏雨心里掠过一个人的影子。
他正想说宋紫欣前男友的事,王刚突然扬了扬手,说:“服务员,埋单。”
“话还没说完呢,再说我还没怎么吃呢!”苏雨急着制止他。可服务员已经带着账单过来了,王刚耸耸肩膀,苏雨只得掏钱了。
两个人一走出“来意浓”的大门,王刚就将苏雨一把拉住,闪身在墙边的阴暗处。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用急切的语气小声说:“来意浓酒店吗?麻烦找一下魏鹏飞,有急事,我在门口等他,请他马上出来一下。”
“你搞什么鬼?”苏雨惊诧不已。
王刚不理他,只专心地盯着饭店大门,苏雨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男人急匆匆地走出来,四下张望。
“嘘,注意看,那个出来的男人。”王刚双眼瞪得溜圆。
苏雨熟悉他这种表情,那是案子有转机时的兴奋。莫非这个走出来的男人和宋紫欣的案子有关?
“你相信吗?他原来还是个硕士,现在却跑到这儿来端盘子。”王刚凑近苏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就向前迈了一步,低低喊了一声,“魏鹏飞,是我找你!”
声音虽不大,却让走出店门的男人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头来,就着灯光,能看见那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庞,也许曾经很俊秀,但现在却刻满了厌倦和阴郁。
“你是谁?”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警察!”
王刚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
男人哆嗦了一下,目光在王刚和苏雨脸上来回扫了几下,垂下了头。苏雨突然间明白了他是谁。
王刚温和地说:“魏鹏飞,我们来是想和你谈谈宋紫欣,想必你也知道她的事了。”
魏鹏飞的脸色瞬间变了变,说:“我不认识什么宋紫欣,我们穷人不认识那些有钱人。”
“哦,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个有钱人?”
魏鹏飞懊恼地皱了皱眉头,反驳道:“报纸上都登了她跳楼自杀的事,江城谁不知道?再说……再说我以前也是在师大上的学。”
王刚依然很和气地说:“你不仅是在师大上的学,还和宋紫欣关系密切,曾谈过三年的恋爱,直到她移情别恋,嫁给秦浩天。”
听到“移情别恋”几个字,魏鹏飞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双手紧紧捏住工作服的下摆,一字一句地说:“警官,你既然已经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进过精神病院,吃了那么多药,我的记忆力早就坏掉了,就算我以前认识宋紫欣,也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王刚一时语塞,还真是有这么档子事。
魏鹏飞嘴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警官,对不起,我得进去工作了,不然老板会炒了我。”
王刚神色严峻地说:“魏鹏飞,我们是警方在调查取证,你作为公民,有配合调查的义务。”
苏雨不紧不慢地插嘴说:“如果你和宋紫欣的死没有任何牵连,又何必害怕和我们谈谈她以前的事呢?你总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你在这里的工作吧?”
魏鹏飞望了望苏雨,又望了望王刚,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三个人已经坐到街角转口一家叫“三毛车水屋”的小店里。夜色渐浓,小小的店面里客人寥寥无几。
王刚递给魏鹏飞一根烟,他摇摇头,抿了抿嘴唇。他似乎想通了,不等王刚他们追问,就将往事娓娓道来:
“不错,我是和宋紫欣谈了三年恋爱,我那时候很爱她,觉得她就是我的全部生命。她那么完美,漂亮、聪明、有才华,我拥有了她,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虽然我们都没什么钱,但我拼命读书,拼命帮着?99lib?导师做实验。我学的是比较热门的医药学,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毕业以后一定可以给她富足的生活。可是,我想错了,她根本不是一个耐得住清贫的女人。快毕业的那一年,她去都宝集团实习后,就开始渐渐变了。一身名牌衣服,用高级化妆品,出入高档酒店,大肆购物,这些她以前鄙视的东西都变成了她的最爱,金钱彻底改变了她。三个月后,她提出跟我分手,嫁给了秦浩天。起初我接受不了,好些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家里人慌了,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就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一年后,医生同意我出院,但学校却没法去了。我只好办了休学,老是待在家里吃闲饭我也闷得慌,就出来打打工,一方面补贴家用,一方面也散散心。我和那个女人早就两不相干了,自从她结婚,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魏鹏飞说完,面无表情,仿佛这些痛苦往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与他毫不相干。
王刚和苏雨心里都暗暗为这个男人可惜。但同情归同情,王刚不会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宋紫欣这么对待你,你应该很恨她吧?这次她出了事,你怎么想?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跳楼自杀呢?毕竟你们曾经很了解对方。”王刚故意把“自杀”两个字咬得很重,注意观察着魏鹏飞的细微表情。
“警官,你想问什么?是的,我是恨过她,但是,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我已经渐渐忘了。再说,我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自杀?或许她心里有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或许她觉得已经活够了,或许她遇上了鬼也说不定呢。”说着,魏鹏飞脸上突然现出古怪的笑容,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王刚和苏雨交换了下眼神,这个人的确有几分可疑。
王刚决定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魏鹏飞,你.99lib.想一想,上个月25号,也就是宋紫欣死的那天,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跟她见过面。”
魏鹏飞的脸色刷地变得很阴沉:“那天,我怎么会见过她?她是自己跳楼的,你们该不会怀疑是我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的吧?我不是说过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早就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来烦我呢?”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苏雨突然说:“如果你真的已经完全忘了宋紫欣,为什么还戴着流云社成员才有的这种徽章呢?”
魏鹏飞身子微微一震。
王刚凝神看去,他的胸口确实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
魏鹏飞猛地瞪着苏雨:“你怎么知道流云社?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会徽?你究竟是谁?”
苏雨微微笑了笑,说:“今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张以前流云社成员的合影,注意到他们不论男女,每个人胸口都别着一枚徽章,很别致。刚才看到你衣服上也有这样一枚徽章,我就做了一个小小的猜想罢了。这个徽章图案设计得很不错啊!”
魏鹏飞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那枚徽章,神情黯然地说:“是她设计的,流云社的名字也是她起的。天边流云过,世间万事空。她死了,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只剩下这枚徽章,只有它让我还能想起以前的那些快乐时光。”突然间,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身子还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魏鹏飞,你怎么样?”苏雨和王刚都大吃一惊。
苏雨赶紧给他倒了杯热水,魏鹏飞仰脖猛喝了几口,疲惫地说:“警官,我突然很不舒服,关于宋紫欣的事,我想我帮不了你们。我要先走了。”他的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好吧,你要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联络我。我们还会找你的。”王刚塞给魏鹏飞一张名片,皱着眉头目送着他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色中。
“苏雨,你怎.99lib.么想?这个人有动机,而且,他曾经是个优秀的药学系研究生,具备相当的药理知识,可能有渠道接触到宋紫欣体内的那种未知的毒素。同时,他也可以约见到宋紫欣。”
“而且他还有着很危险的嗜好,随时可能铤而走险。”
王刚疑惑地问:“你是说他的精神状况还是不正常?”
“你看到他的牙齿了吗?又黄又黑,和他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烟鬼也许会有那样的牙齿,可是他刚才拒绝了你的烟。”
王刚念头一闪,轻拍了一下桌子:“长期吸入毒品的人也会有那样的牙齿,你怀疑他是个瘾君子?”
苏雨摇摇头,说:“不是怀疑,几乎可以肯定,你看他刚才,很像毒瘾发作的样子。似乎是我提到徽章使他情绪出现了很大的波动,从而引发了毒瘾。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对徽章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王刚奇怪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刚才说了,那个徽章是宋紫欣设计的,旧情难忘呗!哎,不对啊,如果这么难忘他怎么会一直不和宋紫欣见面呢?就在一个城市待着,想见总能见着。看来这小子八成在和咱们玩猫腻。”
苏雨的思绪似乎在游离,他沉吟着:“他的话很矛盾,似乎对宋紫欣的死并不感到特别意外也不悲伤,可是对那个徽章又有那么大反应。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呢?王刚,我想明天去一趟师大,走访一下,我的直觉告诉我魏鹏飞隐瞒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或许这些事和宋紫欣的死有什么关系。”
“好啊,反正你是自由人士,就顺着你的思路来吧。我觉得这个姓魏的有很大的嫌疑。假设他因爱生恨,先约宋紫欣去了什么地方,用什么隐秘的办法给宋紫欣服用了那种毒素。然后再让宋紫欣去皇冠酒店,等到毒性开始发作,她就开始产生幻觉,昏头昏脑地跑到阳台上跳了下去。不过,宋紫欣从家里出来的时间是六点半,到达皇冠酒店的时间是七点,这之间只有半个小时,要找个地方让她不知不觉地服下毒素实在太困难了。”王刚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的分析走进了死角。
苏雨刚想开口说说自己的想法,王刚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他女朋友催他去看九点的夜场电影。王刚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我算是彻底被吊死在一棵树上了。你可要坚持独身主义,别一下子就掉进温柔乡了去。”
“快走吧你,还废话。”
王刚走后,苏雨隔着玻璃凝望黑漆漆的天空。夜已深沉,今晚的月亮只有弯弯的一抹,潜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她的眼,明媚,又有藏不住的幽怨。紫妍,她现在在干吗呢?
苏雨想着就掏出手机,却发现有两条未读信息。一条是宋紫妍发来的:“苏雨,我在这幢华丽的大房子里待了一个晚上,睡在姐姐曾经睡过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婷婷已经被林阿姨带进去睡了,秦浩天一直躲在他的屋子里,没出来过。陈雪像女主人似的在外面走来走去安排一切。我突然间觉得很害怕,想到你才觉得不那么孤单。你调查得怎么样?我真是急着想知道,明天中午在相思巷等你,我们边吃午饭边谈。晚安。”
另一条是小薇发来的,很简短:“雨哥,帮你联系上了一位学姐,现在在师大当老师,曾经也参加过流云社。明天早上她会在学校实验楼等你。”
苏雨想了想,给小薇回了个短信:“辛苦了,小薇,早点休息。”
等他拨通宋紫妍的手机,那边却已经关机了。
“晚安,紫妍。”对着蓝黑色的夜空,苏雨轻轻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一天得到的线索太多太乱,苏雨觉得脑子昏沉沉的,他回到家倒头便睡。睡得很熟,一夜无梦。
第七节
第二天清晨,江城意外地起了一片大雾。远处的江面,近处的树木、房屋都隐隐约约地成了江南水墨画里的风景。
“当当……”一阵钟声从白茫茫的雾气中远远传来,是师大校园里的那幢老钟楼又在敲钟了。八点了,苏雨对了对腕表。喝完桌上的咖啡,该出门了。
他今天要去的正是江城师大。这是一所由英国传教士建造的学校,保留着好些英式的老房子。尖顶,彩绘的玻璃,颇有些异域氛围。苏雨正迈步走进去的这幢楼却是新建的化学系实验楼,和很多的新建筑一样,这里设施齐全却毫无特色。
小薇帮他联系的那个女老师姓郭,留着波波头,画着精致的淡妆,一看就是个很健谈的女人。两人寒暄了几句,郭老师把苏雨让进了她的办公室。
刚一落座,苏雨就开门见山:“郭老师,听小薇说你以前参加过一个诗社,叫流云社。发起人叫宋紫欣,也就是后来都宝集团董事长的太太。你还记得她的一些事情吗?”
郭老师把两杯咖啡轻轻放在桌上,很感慨地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她那个人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当初我们都说她嫁入豪门,谁能想得到她年纪轻轻就走了。这就是所谓红颜薄命吧。”
苏雨不由得打足了精神,摁下随身携带的微型录音机:“请您尽量说得详细些,我想尽量多地了解她以前的情况。”
“那时候,我们一帮人都爱诗歌,少年轻狂,无忧无虑的,就商量着组成一个诗社。起初是中文系的几个人牵头组织,后来别的系里一些舞文弄墨之徒都被吸引来了。雪球越滚越大,最多的时候,诗社有一百多人。我们的作品在网上被广泛转发,好些个媒体都来采访过。其中宋紫欣的几首诗是写得最好的,还入选过一家出版社的新锐诗人合集。”
郭老师说着,眼中闪着光彩,每个人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岁月可能都会有热血开始沸腾的感觉。
苏雨插了一句:“郭老师,你是药学系毕业的,那和宋紫欣的前男友魏鹏飞应该很熟悉吧?他也是流云社的主要成员,你觉得他和宋紫欣的关系怎么样?”
郭老师点点头:“是啊,小魏当时在我们系里是很出名的,人长得帅,成绩又好,很多女生都暗地里喜欢他,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就是中文系的校花宋紫欣。也难怪,紫欣有种公主般的气质,什么场合,她一来,别的女生就变成了她身边的女佣。他们俩那时候真是才子佳人,羡慕死人了。”
公主?女佣?苏雨觉得这两个词用得很有意思。那王子和公主的童话究竟是为什么没继续下去呢?
“可是他们后来分了手,你们当时的一些诗社成员对此有什么看法?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吗?”
郭老师想了想,说:“谈恋爱的事谁说得清,况且他们都是绝不会和别人谈心事的那种人。好多人都说是紫欣嫌魏鹏飞穷,想嫁入豪门。可是我倒觉得不像那么回事。他们似乎一下子就冷却下去了,一个月前还是热恋,突然就像陌生人一样。我还记得那天我和紫欣一起去图书馆,路上碰见魏鹏飞,他盯着我们,脸色突然很苍白,话也不说掉头就走。”
苏雨心里一动,追问道:“那你还记得当时宋紫欣是什么表情吗?”
“她啊,她脸色也很难看。我还以为她会很生气,会去责问魏鹏飞。谁知她只是愣了一会儿,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什么也不肯说。”
苏雨思绪里的一个链条似乎完整了起来,是魏鹏飞离开了宋紫欣,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在那之前,他们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郭老师,你帮着好好想想,任何细微的小事都可以说说看。”
郭老师又努力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真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了。那之前都挺正常的。那年放暑假前,他们还一起来诗社,然后手牵手一起走。后来因为我家里人都反对我再去参加诗社的活动,而且马上上大四了,找工作的压力也确实很大,所以有段时间没怎么去了。开学再看见他们俩,就好像已经分手了。”
苏雨心里微微失望,他端起咖啡在手掌中轻轻握着。
也许除了宋紫欣和魏鹏飞,谁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而这件陈年往事究竟和宋紫欣的死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郭老师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后来,真没想到魏鹏飞竟然放弃了学业,沦落成那个样子。他几乎是从我们视线里消失了,毕业十年聚会,寄了请帖到他父母那儿,也没见他来。紫欣呢,嫁得那么好,竟然也会自杀。真是世事难料啊!前几天毕业聚会的时候,我们谈起紫欣,还有叶子,都很感慨,有些女同学都流泪了,还商量着要帮她们两个人在校刊上做个纪念专题呢!”
“叶子?也是你们流云社里的人?”
“是啊,也是我们诗社里的一个女生,比紫欣低一个年级,中文系的。大名叫叶璇,不过我们大家都喜欢叫她叶子。很文静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特别喜欢诗歌,可以说酷爱。可惜,十年前为了和她爸爸后妈闹矛盾的事,一时想不开从学校的钟楼上跳下来死了。”
苏雨心里一动,又一个跳楼的女人!苏雨的目光移向窗外,雾气已经渐渐散去,阳光下,高耸的钟楼上彩绘玻璃折射出一道道华丽的光线。那是一座很美的建筑,但十年前,却有个年轻女孩选择它作为生命的终点。
“这个死去的女孩叶子,她在诗社里和宋紫欣的关系怎么样?”
郭老师愣住了,想了想:“她们俩啊,关系挺好的啊,紫欣是诗社里的风云人物,对叶子挺照顾的。叶子却是那种不声不响的女孩子。其实,她私下帮着诗社做了好些事,一些日常事物都是她在做。我读过她写的一些诗,觉得她真的很有文学天分。可是,那些出版社都对她不感兴趣,只对紫欣的作品有兴趣。也难怪,现在诗歌本来就不景气,再不选个美女写的诗,真是没人看了。”
“她长得很不好看吗?”
“哦,谈不上漂亮,也绝不难看,挺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她父亲是我们师大中文系的老教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提早退休了,从学校宿舍搬走了,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吧。”
“叶子跳楼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在暑假里,我还记得我在家里休息,同学专门打电话来告诉我。”
苏雨沉吟着,缓缓说:“十年前,也就是宋紫欣和魏鹏飞分手的那一年,也是你们诗社解散的那一年。”
郭老师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不说不觉得,还真是,那年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我们流云社也散了,我们好像都长大成熟了,不再想着风花雪月,各自为生计奔忙了。就连紫欣,一度被很多出版社认为是诗坛新星,也搁下笔不再写诗了,嫁了人。”
这时,门响了几下,一个学生探头进来。原来是郭老师上课的时间到了。
苏雨忙欠身跟郭老师握了握手:“谢谢你,郭老师,你帮了我很多。”
“不客气,能和你这么个英俊的侦探聊聊,很愉快。”郭老师拿起课本,一边说着一边送苏雨出门。
苏雨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郭老师,你们流云社的徽章很漂亮,是宋紫欣设计的吗?”
郭老师很惊讶:“你还见过我们流云社的徽章,真难得,我自己的都丢了。那个徽章确实挺精致的,不过设计者不是紫欣,而是叶子。叶子的画画得很好,我记得徽章的草图是叶子拿到诗社来的,大家几乎是全票通过。”
苏雨的脑海中猛地闪过魏鹏飞伤感的脸。
“那流云社这个名字也是这个叶子起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最早组建诗社的时候,每个人用纸条写了一个名字,最后一致同意用叶子取的这个名字,既有诗意又朗朗上口。”
叶子,原来是叶子!难道魏鹏飞难以忘怀的竟是叶子?!
“苏先生,你在想什么?”郭老师奇怪地问愣在那儿的苏雨。
苏雨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我在想,早就听说师大的钟楼很漂亮,我该上去看看.99lib.t>。”他说着,很绅士地帮郭老师推开门。
郭老师抿嘴一笑,心想这个年轻侦探还真有意思,难怪小薇那丫头会迷他。
走出药学系实验楼,苏雨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在手指间绕着,盯着被一片绿树环绕着的钟楼默默思索。宋紫欣、叶子、魏鹏飞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索连着。能让一个男人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女人绝对应该是他深爱的人!他们三个人之间是不是有着某种外人所不知的微妙的三角关系呢?
突然一双柔滑的手捂着了苏雨的双眼。苏雨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个敏捷的转身,他牢牢捉住了那双手:“嘿嘿,让我抓住了,这辈子你跑不了了!”
宋紫妍反而被他吓了一大跳,脸上绯红一片:“你这人,脑后长了眼睛了,怎么知道是我?”
“我脑袋后面没长眼睛,但长了鼻子,你身上的香水味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知道吗?”
“什么香水?我才不用什么香水呢!是洗发水味吧,我习惯用这种洗发露的,我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回来。没办法,江城买不到的。”宋紫妍说着,拨了拨长发,果然有一股幽香传来。
苏雨注意到她今天戴了顶白色贝雷帽,侧脸微笑着,平添了几分妩媚。
“苏雨,你今天早上不是发短信跟我说我姐姐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怎么跑到师大来了?难道这儿有什么线索吗?”
苏雨点点头,拉着宋紫妍走到旁边的花坛边坐下:“嗯,可以说有很大进展。刑警队从你姐姐身上验出了一种罕见的毒素,那你姐姐自杀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被谋杀的可能就很大了。我昨晚已经见过你姐姐以前的男朋友,今天到师大来是了解一下关于流云社的事情。”
宋紫妍听着,眼中的笑意凝固住了:“毒素?果然,我就觉得整件事不对劲。姐姐果然是被人害死的。”
苏雨静静地望着她突然变得忧郁的脸颊,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怜爱之情:“你不要想太多,现在来说一切只是推测,要证明还需要很多证据。对了,你今天怎么也会来师大,不是该去都宝集团上班吗?”
宋紫妍勉强笑了笑:“本来是要去上班的,可是师大这边打电话给我,说还有些我个人的物品在宿舍里,让我来取走,所以就过来了。顺便准备去中文系和大家告个别。”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旅行包。
“苏雨,你刚才说来调查流云社的事情。那不是我姐姐她们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组织过的诗社吗?怎么,跟我姐姐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不好说,也许有关系,也许没关系。你知道我是个私人侦探,查案子不必像警察那样必须循着一定的方式。我全凭这个脑袋,它给我的提示会指引我调查的方向。反正那些常规的调查警方都会做好的。刑警队的王队长是个很优秀的警察。”苏雨说着,还调皮地戳戳自己的头。然后他笑嘻嘻地问,“来,紫妍,你想不想看看大江东去的美景?”
“什么?大江东去?”宋紫妍一时被问得摸不着头绪。
苏雨神秘地眨眨眼睛,拉着她往钟楼走去。当苏雨气喘吁吁地小跑着登上钟楼的最后一层楼梯时,宋紫妍笑盈盈地站在楼梯上面瞧着他,苏雨靠在墙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自言自语:“我居然用了十分钟,没想到这座钟楼还真挺高的。”
“不是有人夸口要背我上来吗?怎么还落在我后面了?”
“瞧把你得意的。我还不知道你爬楼居然这么快。”苏雨辩驳着,顺势趴在窗台一边休息一边欣赏着心爱的女孩。
高处风大,不断吹动她漆黑的长发,同样漆黑的眸子笑意盈盈。从前苏雨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到每一根头发,现在才算明白了。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对了,你说上面的江景很漂亮,我怎么看不到?只有细细的一条线而已,都被那边新建的贸易中心大楼给挡住了。”宋紫妍嘟着嘴,极目远眺,有些失望地说。
苏雨抬起身,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轻轻说:“紫妍,十年前有个女孩子,她在这儿像我们一样眺望长江,想着心事,也许还想了很久。后来她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就从这里跳了下去。她叫叶璇,和你姐姐一样是流云社的成员。”
“叶璇,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她跳楼自杀的事当时在师大很轰动的,我虽然那时候还在上高中,但也听到姐姐的同学都议论纷纷的。原来她还是流云社的成员。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太可怕了,怪不得学校里的门卫老师傅平时一个劲儿地叮嘱我们没事不要到钟楼上来。”
“紫妍,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姐姐的同学们议论叶子时,你姐姐是什么反应?她是和大家一起议论还是默默走开呢?”
宋紫妍扭过头,惊讶地望着苏雨:“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怀疑我姐姐和当年叶璇的死有关?”
“至少她们自杀的方式是一样的,如果你姐姐真的是自杀的话。你先说说你姐姐当时的反应,我再说说我的推论。”
宋紫妍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缓缓说:“你提起来这事,我再细细回想那时候的情况。的确,在叶璇出事以后,姐姐是有些反常。她居然不去诗社了。好几天独自待在房间里。本来那段时间一家出版社和她联系,要帮她单独出一本诗集,要捧红她;另外,还有什么上江城电视台的访谈节目。她一直很兴奋,还让我帮她整理稿子。可是,突然间,她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拒绝了那家出版社,也不接任何媒体的电话。有一天晚上,我还看见她竟然把自己的手稿全都烧了,而以前她对那些稿子是爱如珍宝,碰也不让别人碰的。”
苏雨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十年前,两个女人之间看来必然发生了些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个男人?
宋紫妍有些急不可待了:“苏雨,你快说,你发现了什么?你有什么推论?”
“紫妍,稍等片刻,我还要问一句,魏鹏飞和你姐姐分手是不是在叶璇出事以后?是不是你姐姐和他突然间就不来往了?而且你姐姐也不愿提起他。”
“你怎么知道?是啊,本来鹏飞哥几乎每天都来,突然有一天就不来了。以后很长很长时间都看不见他的影子了。有一次吃饭时我偶然说了句,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鹏飞哥了,姐姐就沉下脸,凶巴巴地说以后永远别提那个人了。我这才知道他们分了手。”
“和我所猜测的情况一致,”苏雨点点头,缓缓接着说,“叶璇出事后不久,你姐姐和魏鹏飞就突然分手了,这件事非常奇怪。那时候她还没有进入都宝集团,没认识秦浩天,所以当然不会是为了嫁入豪门而甩掉的魏鹏飞。那么他们俩究竟为什么分手?如果不是你姐姐有第三者而是魏鹏飞爱上了另一个女孩,那么那个女孩会是谁?因为他们俩当时最常待的活动场所就是流云社,所以她很可能就是流云社里的一个女孩,一个和你姐姐一样具有诗人气质的女孩——叶璇。”
“叶璇?你说我姐姐和鹏飞哥是因为叶璇分手的?这……这太难想象了。当时喜欢鹏飞哥的女孩是不少,可是从来没听说叶璇和他之间有什么,而且据我所知,叶璇那个人是非常沉默寡言的,长得也不算漂亮。”
“叶璇也许做了表达,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昨天见到魏鹏飞时,他仍然带着叶璇设计的那枚流云社的徽章。从他的话里,仍然能听得出深深的怀念之情。蹊跷的是,他对你姐姐这个昔日恋人,却好像非常冷淡。为什么他对两个女人的态度会截然不同?为什么你姐姐当年会突然放弃自己的爱好,急着离开学校去都宝集团工作?这一切是否与你姐姐在皇冠酒店出事有关?”苏雨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却并没有期望得到回答。
他的眼神游离在远远的天际。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袭来,宋紫妍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往苏雨身边靠了靠,小声说:“苏雨,我真怕你会说姐姐和当年叶璇的死有什么关系。即使她现在不在了,我仍然希望她永远是我心里那个完美的姐姐。”
苏雨回过神来,牵起宋紫妍的手:“紫妍,你别想太多。我并没有说你姐姐一定和叶璇的死有关,只是在串联整理我得到的一些信息。这儿风大,我们先下去吧。”
宋紫妍乖乖点点头。女人在钟情的男子面前就像猫儿一样温顺。
两个人手牵着手下着一节节台阶,很默契得都不说话。虽然楼道里的光线有点暗,但彼此的呼吸声将刚刚谈话带来99lib?的阴郁气氛冲淡了不少。
一踏出古旧的钟楼,宋紫妍深深吸了口气。
“苏雨,我下次再也不想上这个钟楼了,有种怪怪的感觉。”
苏雨笑了笑,没说话,只用力握了握她温软的手。
宋紫妍也嫣然一笑,但她并不知道苏雨此时心里的真正感受。和上次在皇冠酒店里调查时一样,苏雨总觉得这钟楼里也游荡着什么。难道是一个十年来都无法安息的灵魂?
“苏雨,你接下来还想去哪里调查?我好想能帮你做点什么。”
宋紫妍的声音打断了苏雨的思绪,他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现在迫切想见的两个人:
“也好,反正你要去中文系跟同事们告别,顺便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叶璇的老父亲现在住在哪儿。据说他是你们系的退休老师。我呢,想再去见见魏鹏飞。很多问题只有他才能解答。”
“好,我这就去问,一有消息就给你电话。你呢,也一切小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宋紫妍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关切之情让苏雨心中一颤,要不是身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他真想把那张散发幽香的脸庞紧紧拥在胸前。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苏雨接听了几句,脸色微微有变。
“苏雨,有什么事?”
“你姐姐的案情有了新进展,魏鹏飞被抓了,现在在刑警队。王队长要我马上过去。”
宋紫妍一下子抿紧了嘴唇。
“紫妍,我们分头行动吧,晚上来意浓酒店见个面,我再告诉你详细情形。”
宋紫妍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飘然离去。
此时钟楼上的大钟当当敲了起来。学校早上的课程刚刚结束,一群群朝气蓬勃的男生女生说着笑着从身边蜂拥而过。苏雨心里却沉甸甸的。
刚才面对着紫妍,他有个没说出口的强烈预感,宋紫欣和十年前死去的叶璇之间必然被什么紧紧联系着。那是一根看不见扯不断的线,线的另一端应该就在那个男人身上。
“魏鹏飞。”苏雨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第八节
市刑警队审讯室里。
“姓名?”
王刚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魏鹏飞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魏鹏飞。”
“年龄?”
“34。”
“职业?”
“打零工,没有固定职业。”
王刚犀利的目光扫过魏鹏飞渐渐变得苍白的脸庞。
“知道今天为什么以这种方式把你请到刑警队来吗?”
魏鹏飞愣了一会儿,无力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为了你吸毒的事情。那些事以后禁毒大队的人会让你交代清楚。我们这儿是刑警队,管的可是刑事案件,杀人、放火、投毒。”
王刚故意把“投毒”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鹏飞的脸。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惊慌、恐惧,但没有,这张脸上只有种深深的倦怠,倦怠到麻木。
王刚决定还是直奔主题,他要找到魏鹏飞的软肋:“你上次说,自从宋紫欣结婚以后,你就没有再见过她。可是,我们在查宋紫欣的几个账户时发现,其中有一个账户在近三个月曾给你的一张银行卡上多次汇钱,总金额达到五万多元。你怎么解释?难道是她钱多得愣要往你手里塞?”
一阵短暂的沉默……
“是的99lib.,我近期是见过她,三个月前,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我们碰到了。我没向她要钱。可是她看出了我经济上比较窘迫。说实话我自从吸上了那玩意儿,打工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她坚持要汇钱给我,我没理由一再拒绝。说好了是暂时借,以后我有能力再还给她。”
“那上次为什么撒谎?你不知道对警察撒谎相当于作伪证?”
“我……那时候我很害怕,宋紫欣死了,你们又突然找到我,我觉得说出这件事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决定隐瞒。”这话似乎也挺有道理。
王刚顿了顿,继续问:“说说看,上个月25号,也就是宋紫欣跳楼的那天,你在干什么?详细点。”
“早上去饭店,下午5点下班,骑车回到申元街我自己的家里,然后就没出去过。”
“有谁可以证明你5点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王刚严厉的语气让魏鹏飞很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
“兔子,我的一个朋友,他来过,大概晚上7点钟左右,一直待到很晚才走。”
王刚想了想,跟旁边的一个女警耳语了两句,女警起身出了审讯室。
审讯还在继续。另一间办公室里,苏雨坐在一张特别舒服的靠椅上,盯着闭路电视屏幕,神情专注。刑警队大队长秦阳可没有他这么稳当,有些焦灼地用手指不时轻轻敲击着办公桌桌面。显然,审讯室里的进度很不能令他满意。
“苏雨,这小子早有准备,回答问题滴水不漏,居然一点也不慌乱。我看他很难对付,恐怕不会说实话。”
“秦队,从魏鹏飞刚才的表现来看,身体放松,声调无起伏,情绪很平静。要么他说的是实话,要么他是个很出色的演员。”
秦阳眉头立刻扭成了个疙瘩:“魏鹏飞是宋紫欣的前男友,等于是被宋紫欣抛弃的。宋紫欣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主动给他钱?而且这个人还吸毒,吸毒的人为了那点白粉连亲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而且,已经确定最后打给宋紫欣的那个电话,是从冰冻街口的一个公用电话打出的。这个魏鹏飞的家就在隔着一条街的单元小区里。”
苏雨刚想说什么,一个俏丽的女警推门走了进来。她叫何丽,是王刚的未婚妻。何丽朝苏雨微笑着点点头,脆生生地向秦阳报告:“秦队,刚才根据魏鹏飞的供词,我们找到了那个绰号叫兔子的人。他是个毒贩,小角色藏书网,常常会根据客人的电话要求送货上门。那天,也就是宋紫欣死亡的上个月25号,他很确定曾经在晚上7点钟给魏鹏飞家里送过毒品,而且亲眼看着魏鹏飞吸食了毒品。他在那儿一直待到12点左右才离开。”
秦阳低头仔细听着,吩咐道:“隔了快一个月了,这个兔子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要多问几次,问细节,如果前后不一就可能是作伪证。”
“明白,秦队。不过他也说了记得清楚的原因,是由于那天他原本答应了帮一个和他同居的三陪小姐去购物,可是身上的钱不够。这时正好接到了魏鹏飞要买货的电话,于是就急忙趁机溜走了,并且一直躲在魏鹏飞家里到很晚才走,连那个三陪小姐的电话都不敢接,后来他为了这件事还被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找人狠狠修理了一顿。所以才会记忆深刻。”说着,何丽不觉嘴角一抿,差点笑出来。
秦阳点点头,表示对何丽工作的满意。但瞬间眉峰又蹙了起来。
苏雨心里明白,迄今为止,宋紫欣神秘自杀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魏鹏飞。但显然现在他有了不在场证据,案子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死胡同。
“秦队,能不能让我去和魏鹏飞单独谈谈?”苏雨的一句话似乎是给秦阳打了一针强心剂。
秦阳掏出一根烟抛给苏雨,急切地问:“是不是从魏鹏飞的话里听出什么漏洞了?我知道你最擅长这个了,脑筋转得快。上次那个案子就是你几句话撬开了那个疑犯的嘴。”
苏雨接住了烟,并不吸,只在手指间绕了绕,微笑着说:“秦队,王刚问得已经很到位了。我是想和魏鹏飞谈谈十年前的一件自杀案。一个叫叶璇的女孩,她从师大钟楼上跳下来自杀了。她和宋紫欣是大学同学,同一个诗社的成员。而且,我怀疑这个女孩就是当年介入魏鹏飞和宋紫欣之间的第三者。”
“什么?十年前的案子,第三者?这和现在宋紫欣的案子有关吗?”
“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秦队,我现在没有证据,只有直觉。”苏雨实话实说。
秦阳有些迷惑地望着苏雨,这个回答他不满意,但他太欣赏眼前这个小伙子了,一个刑警所该具备的素质他都有。除了有时爱特立独行,他觉得苏雨几乎完美。
“嗯,那你就去和他谈谈吧,不过,要注意问话的方法和尺度。你毕竟不是我们正式的警员。”
“明白。秦队,去之前我还想调阅一下十年前叶璇那个案子的案卷。”
秦阳一招手:“何丽,你帮苏雨去档案室查一下资料吧。那些旧档案还没有存入电脑呢。”
“是,秦队!”何丽甜甜一笑,转身而去。她是刑警队里的一缕春风,常常让大家淡忘一些工作时的压抑。
“来来,苏雨,尝尝我这儿从老家才带来的碧螺春。”秦阳笑着说。
苏雨还没喝几口茶,何丽就拿来了档案。厚厚的一份卷宗,有些泛黄的纸张,苏雨急忙接过翻看起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啊,他!“果然是他!”苏雨不由脱口而出。他眼里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急忙把问询笔录一张张摊在桌上仔细阅读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秦阳坐在苏雨对面,不无担忧地望着他。嫌疑人只能扣留24小时,苏雨真的能在这些旧档案中找到逼魏鹏飞开口的线索吗?如果这次放了他,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就又一次断了。
审讯室里,魏鹏飞平静地坐着。他微闭着双眼,思绪恍惚。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询问,任何人都会觉得很疲倦。虽然面前放着刚才警察拿来的盒饭和水,但魏鹏飞却没有什么胃口。此刻他脑海中竟隐隐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宋紫欣时的情景。乌黑的马尾辫,月白色连衣裙,手拿一本席慕容的诗集。夕阳下的校园里,那一刻,他以为遇到了他的女神。这个女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无法回头!
“魏鹏飞,需要休息一下吗?”
魏鹏飞猛地睁开眼,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语气虽然温和,但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坚毅和睿智却令人不敢直视。魏鹏飞垂下了眼帘,轻轻说:“你是那天和我谈话的那个警官,我还记得。你的同事已经问过我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真假你们可以去调查。宋紫欣的死确实和我没关系。”
“我相信你今天提供的证词。25号那天你确实没有见过宋紫欣,因为兔子已经证明你那天从7点到12点一直待在家里。他坐过牢,知道那个滋味,再说他妈妈正生病住院,需要他照顾,他绝不会为了帮你而冒险作伪证。”
魏鹏飞惊讶地抬头望着苏雨。
苏雨微笑着说:“我刚才跟兔子谈了几句。发现他还真是个孝顺儿子。看来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了解的另一面。你呢,你有没有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魏鹏飞一愣,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刚才对王警官说,和宋紫欣是在三个月前的毕业十年同学聚会上遇见的,是吗?”
“是。”
“你在撒谎,你们大学同学的确搞过毕业十年的聚会,不过不是在三个月前,日期是这个月。虽然他们寄了请帖给你,可你根本没参加那次聚会,更不可能在那儿遇见那时已经不在人世的宋紫欣。”
在苏雨目光的注视下,魏鹏飞缓缓垂下头,不停地舔着嘴唇,似乎突然变得异常干渴。典型的说谎表情!
苏雨并不接着追问,而是拿起杯子注满了水:“喝杯水吧,再好好想一想。”
魏鹏飞接过苏雨递过来的杯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咕嘟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警官,我是撒了谎。我是三个月前遇见宋紫欣的,不过不是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而是在神仙台墓园。我们俩是不期而遇,都是去拜祭一个很久以前去世的老同学。
“我说的是真话,警官。我真没想到会在那儿遇见她。她可能是看到我觉得有些内疚,觉得是她造成了我现在的处境,当时就塞给我几千元钱。后来,她又要了我的银行卡号,陆续给我汇了些钱。我知道不该要她的钱,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当瘾上来的时候,真是为了吸一口干什么都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所以就用了那些钱去买毒品。可是我真的没杀宋紫欣。至少她还是我爱过的女人,听说她自杀了我也很惊讶,她不像是那种会自杀的女人。但谁也说不清,每个人总有最脆弱的时候,有一度我也想离开这个世界。活得太压抑,总有那些摆脱不掉的阴影。”
魏鹏飞突然顿住,他也觉得自己离题太远了。奇怪,在这个警官面前他似乎不知不觉放松了自己。
苏雨一直很专心地听他说,这时才插口说:“十年了,你们都没忘记去拜祭你们的这个老同学,看来她对你们俩都很重要。能说说她是谁吗?为什么你和宋紫欣会正好在同一时间去拜祭她呢?”
“她……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十年前因为一些家庭琐事,想不开自杀了。因为她是流云社的成员,所以我们才会去拜祭她。至于遇到宋紫欣,应该是巧合吧。”
“不是,她不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很有才气的女孩子,会写诗,会画画。她还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孩子。你每天戴在身上的这枚流云社徽章不正是她亲手设计的吗?”苏雨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在魏鹏飞耳边,几乎是当空一喝。
他的神经被强烈地震动了,左手下意识地伸向胸口握住了那枚徽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徽章是叶璇设计的?”
苏雨心平气和地说:“当年你们流云社的成员都知道这一点,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有一件事,可能只有你才能告诉我,那就是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个雨夜,在叶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鹏飞轰地一下站了起来。静默了一会儿,他又坐了下来,缓缓说:“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我那天晚上是经过了钟楼,我要去图书馆查阅写论文的资料,我只是路过,正好看到了跳下楼的叶璇。我……我打了120,可是太晚了。我很内疚,没能救她。可是我……我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她和后妈吵架了,她和她后妈的关系一直不好。”
苏雨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一沓子案卷,一页页翻着。魏鹏飞骤然觉得浑身燥热,他竭力握着双手克制自己体内某种邪恶的欲望。
“你是十年前叶璇事件中最早到达现场的目击证人,当年你在证词中是这样说的,你那天急着要去图书馆查一份资料,所以不顾当时外面狂风暴雨,独自骑着自行车从师大的北门进入。天黑了,又下着雨,一路上你没看见一个熟人。正骑到学校钟楼边时,你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好像一个重物落了下来。你急忙停车,跑过去一看,是一个人从钟楼上摔了下来。于是你就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到医院时你才知道原来是你们诗社的叶璇,于是赶快通知了她的家人。是这样吗?”说到这里,苏雨停下望了望魏鹏飞。
魏鹏飞微微点了点头,说:“是这样。我看到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苏雨放下案卷,直视着魏鹏飞,眼光灼灼:“魏鹏飞,你这段话乍听起来,条理通顺,合情合理。其实却存在三个漏洞,这三个漏洞串联起来构成的证据链能证明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魏鹏飞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炸了一下。这一天还是来了,虽然迟了十年。他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什么漏洞?”
“第一个漏洞,你骑车从学校北门前往图书馆,必须骑上那段小山坡,钟楼在山坡下,是必经之路,所以你说在那儿看见了坠落的叶璇,似乎是合理的。可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叶璇坠落的位置并不是在钟楼的正面,而是在钟楼的背面。那里现在是一大片绿地,但在十年前,却是师大的旧围墙。我刚才专门打电话问了师大的总务处负责人。他们证明了这一点。假设你真的是骑车直奔图书馆,当然是从钟楼正面经过,没可能也不应该会走到那段平时就没什么人去的旧围墙边去。那你是不是真的听到叶璇坠落的声响才停下车走到围墙边去的呢?”
魏鹏飞脸色渐渐变得灰暗起来,咬紧了嘴唇。
苏雨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假设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天气,或许你真的会听到一声巨响,因为一个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是很大的。但是那天晚上是个狂风暴雨之夜,应该还不时会有雷声,你不去努力地侧耳倾听,是不会听到那声巨响的。除非你听力超群,除非你知道那一刻会有东西落下来,早有心理准备,否则是不可能听见的。即使听见,你也会当成天上滚过一个雷而已。这里的调查笔录中就有那段旧围墙外一排平房中的居民的回答。当警察问他们是否听见或看见女孩坠楼时,大家都说没看见。其中有两家人说听到一个很响的闷雷声,并不知道是有人跳楼了。当然你可以坚持你就是听力超群,你就是听见了。可是还有第二个漏洞,那就是时间。”
魏鹏飞脸色已经变得很差,他抬起头有些迷惑地望着苏雨,问:“时间?什么时间?”
“你在证词中说,你跑过去藏书网看到躺在地上的叶璇,就马上用自己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警方调取了当时急救中心的电话记录,你打入电话的时间显示是九点三十分,而叶璇坠楼时戴在手腕上的一块石英表却定格在九点十五分。十五分钟之差,这十五分钟你在干什么呢?在施救吗?作为一个没什么抢救经验的大学生,而且是面临这种突发情况,你应该不会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个反应无疑是马上打急救电话。可是你呢,你却耽误了整整十五分钟。是你不急于抢救叶璇吗?从你后来在医院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据急救人员的证词,你当时在医院里差不多要跪下来求医生救救叶璇。那么这耽误的十五分钟究竟去了哪儿呢?这使我想起了今天的一个小插曲,我用了十分钟小跑着登上了师大钟楼。而当年才二十几岁的你应该速度不比我慢。突然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你并不是路过钟楼,看见躺在地上的叶璇,而是在钟楼顶上亲眼看着叶璇坠楼才跑着下去救她,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在黑暗的楼道里,你花费了比平时多五分钟的时间跑到楼下,才立刻打了急救电话。也许这才是事实,对吗?”苏雨的话像某种化学药剂,让魏鹏飞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开始缩紧自己的身体,但一言不发。
苏雨见状起身走出门去,和门外等候的王刚耳语了几句。
等他再回到屋里时,魏鹏飞已经慢慢闭起了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苏雨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魏鹏飞,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无论怎么样,这件事隔了这么久,你也辛苦地隐瞒了这么久,你绝不愿意前功尽弃。我刚才说的不管再怎么有道理,也只是猜测而已。你觉得我拿不出证据。可是你错了,有一个证人,他的证词你绝对无法反驳。”
“谁?”
“你自己。”苏雨说着,回到桌边拿起那份卷宗翻到其中一页。“这是当天到达现场的急救人员的证词。急救医生说,由于天黑路滑,他们用了二十分钟才赶到师大门口,急匆匆地抬着担架赶到钟楼下时,在瓢泼大雨里,漆黑一片的墙边只模模糊糊地看见那儿蹲着一个人,地上似乎有一团东西。他们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人。其实那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具面朝下趴着的尸体。医生们忙翻过来,一看,死者满脸是血,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那时的你呆呆地蹲在那儿,傻了一样。一个医生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死者是你什么人。注意,你当时的回答是:你们救救她,她才二十岁。求求你们,你们快救救她。”苏雨停住,深深地注视着魏鹏飞。
魏鹏飞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的致命漏洞。
苏雨缓缓说:“这是你的第三个漏洞,在医生们没有把躺在地上的叶璇翻过来之前,可以说在那样漆黑的环境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辨认得出那是谁。而你的回答却证明了你知道那就是叶璇。为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你根本不是偶然经过那里,你是在钟楼顶上亲眼看着叶璇摔了下来。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隐瞒这一切?原因只能有一个,你和她的死有关。甚至可以推测,她并不是自杀,而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楼去的。”
屋里静默了长长的一段时间,魏鹏飞终于开口了:“是我,我害死了她。我不该约她那天晚上去钟楼,不然她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她。”魏鹏飞突然双手抱头,不可遏制地抖动起来。他似乎没办法控制自己,从椅子上猛地滑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快,嫌疑人毒瘾发作了,你们快进来!”苏雨朝着门外大喝一声。
一个早就等待在门外的医生迅速冲了进来,熟练地拿出注射器帮魏鹏飞注射了镇静剂。跟着一起冲进来的王刚和何丽忙帮着把神志已不太清醒的魏鹏飞扶出审讯室,暂时送到附近的一个医务所,让几个民警轮流看着。
秦阳兴奋地拍拍苏雨的肩膀:“好小子,好一个连环推理啊,愣是攻破了魏鹏飞的心理防线,那么久的案子都挖出来了。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个魏鹏飞刚才是承认他是凶手,可是明天神志清醒过来可能又会反口。要不我们晚上再来个连夜突审?”
苏雨摇摇头:“应该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理极限,冲破这个极限以后就像洪水决堤一样,收也收不回去了。对魏鹏飞来说,对叶璇深深的负疚感就是他的心理极限。其实我刚才就是利用他的这种负疚感来一点点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如果他真的是个冷血杀手,那一套推理也未必能奏效。毕竟时隔多年,已经很难再找到什么现场证据了。不过秦队,我并不认为魏鹏飞是杀死叶璇的真正凶手。”
“什么?你刚才不是对魏鹏飞说,是有人把那个女孩子推下钟楼的吗?他也承认了呀?”
“秦队,魏鹏飞刚才说的是,‘是我害死了她。我不该约她那天晚上去钟楼。不然她就不会死。’”苏雨把这句话咬得很重。
秦阳想了想,斟酌地说:“你的意思是魏鹏飞只是约了叶璇去钟楼,并没有刻意要推她下来。或者是他们那天在钟楼上发生了什么争执,失手推她下来的。又或者是他们争吵起来,叶璇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下来。”
“可以肯定他不是故意杀害叶璇的,不然不会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去试图救她。应该也不是叶璇自己跳下去的,不然魏鹏飞也不用如此刻意对所有的人隐瞒事实。不过,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的自行车,案卷中提及警方到达现场时看到的那辆魏鹏飞留下的自行车。”
“自行车?自行车怎么了?”秦阳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队,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解释这一点,需要回家泡个热水澡,让脑子好好放个假。一张一弛嘛。明天我再来队里,和你们一起审讯魏鹏飞,他的回答或许能印证我的一些还不太完整的推想。如果我的推想成立,那么,宋紫欣的案子也许也就此打开了一个缺口。”
秦阳了解苏雨的脾气,他习惯于独立思考而不是团队合作。这也是他无法在警队工作,而坚持去做私人侦探的主要原因。“那好吧,你回去歇歇。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要一举拿下这个魏鹏飞。你不知道,关于宋紫欣案,连市长都亲自过问了,毕竟她老公秦浩天在江城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我们压力很大呀。”
苏雨点点头,他明白这种无形的压力。案件是一座曲折回旋的迷宫,在找不到出口前,只能在里面到处碰壁。
“秦队,我想只要侦破了叶璇自杀案,就会找到宋紫欣案的突破口。我相信邪不压正,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
秦阳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了握苏雨的手。男人间不需更多的表达,有时最大的信任就是一个眼神而已。
从门口走进来的王刚故意叹了口气说:“秦队就是偏心,看见苏雨连眼角都带着笑。”
秦阳瞪他一眼:“废什么话,你小子就是不如苏雨爱动脑子。赶明儿让何丽多管管你。”
审讯室里立马一片笑声。
何丽脸上泛起了红晕,扭头跑开了。
第九节
“开车送我一下,我要去来意浓酒店。”苏雨在王刚耳边小声说。
当警车到达来意浓酒店前,正是华灯初上、宾客盈门的时候。王刚一把拉住急着下车的苏雨:“佳人有约吧?到什么程度了?看来案子结了的时候就该你请大家喝喜酒了吧?”九九藏书
苏雨微微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姐姐的事情一天不查清楚,我想她也99lib.不会安心。”
“也是,唯一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换谁也受不了。那你多安慰安慰她吧。明天我在队里等你过来,一起再审魏鹏飞。”
苏雨答应着目送车子绝尘而去。
第十节
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地从楼上传来:“苏雨,快上来。我们在这儿。”
苏雨抬头一看,那顶白色贝雷帽在斑斓的灯光里显得那么耀眼。宋紫妍含笑在向他招手。等苏雨走进楼上雅间的时候,才发现那儿原来还坐着个面容忠厚的中年男人。
宋紫妍忙着帮他们做介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系总务处的叶师傅。他是叶教授的亲侄子,也就是叶璇的堂哥。他一直照顾叶教授的生活起居。叶师傅,这位就是我说的在调查叶璇案件的侦探,姓苏。”
中年男人忙起身很热情地和苏雨握手。99lib?
三个人落座后,宋紫妍一边帮两人斟茶一边说:“今天我去系里打听叶教授的住处99lib.,大家就让我去问叶师傅。我才知道原来叶教授前几年得了帕金森症。目前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叶师傅了,于是我就请叶师傅和我一起过来聊聊。”
被称为叶师傅的男人有些困惑地问苏雨:“苏侦探,我听小宋老师说,你们在调查我堂妹的事情。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年也已经结了案。为什么现在又来调查呢?”
苏雨很温和地说:“叶师傅,你别紧张。是这样,我们是在查另一起案件的时候,发现了叶璇自杀案的很多疑点,并提供给了警方,所以警方已经重新开始调查这起案件了。目前虽然还没有最后结果,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叶璇当年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
叶师傅大惊失色:“什么,被谋杀的?!这……这怎么说?我叔叔当年为了这件事一直非常自责,才六十多岁的人,就弄得满头白发,前几年还被诊断出患了帕金森症。原来小璇竟然是被人谋杀的。我叔叔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受得了啊?”
宋紫妍听了不由轻叹了口气:“听说当年叶教授是我们系里的名师,很多学生都喜欢上他的课。现在晚景竟然这么凄凉,真是太可怜了。”
苏雨想了想,问道:“叶师傅,我想问问你,叶璇出事那天,你见过她吗?都说她和父亲之间发生了一些争执,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师傅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说:“嗯,我记得,那天我正好去她家找叔叔有点事,一进门就看见小璇抹着眼泪往里屋去了。叔叔气呼呼地坐在桌边。我就问是怎么回事。叔叔说是因为他想要小璇考上海一个大学的研究生,而小璇执意不肯,非要留在江城搞什么诗社。叔叔就说让她脚踏实地,别做什么诗人梦。所以父女俩吵了起来。后来我们没说几句话,小璇就拿了个小包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去。叔叔问她去哪儿。她只说了句,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错了,就头也不回地跑了。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后来第二天我才听说小璇出了事。叔叔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才能起来。唯一的女儿啊,宝贝似的捧大的,就这么没了,谁受得了?”
苏雨凝神听着,追问了一句:“叶璇出门前是说,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错了,是这么说的?”
“是啊,就这么一句。”
“她出门背的那个包应该属于遗物,警方回来还给你们了吗?”
叶师傅摸着脑门儿想了想:“对了,那段时间叔叔的精神不好,是我去公安局领的遗物。就是那个小包,黑色的双肩包,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个黑色笔记本和一本书。后来我交给了叔叔,他想小璇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摸着想着,一坐就是大半天,唉——可怜啊!”
苏雨追问道:“你说包里是一个笔记本和一本书,还记得是什么样的书吗?”
“嗯,这个还真记不清了,这么多年了。反正包还在叔叔那里,我明天带你们去大埔的疗养院问问他吧,不过他现在说话很不利索了,脑子也变糊涂了。”
苏雨还想问什么,宋紫妍打断他的话头:“大侦探,你跑了一天,饿不饿?叶师傅也该饿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去大埔疗养院时再问。”
苏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是该吃饭了,来,我点菜。”
“不用了,我早点好了。”
宋紫妍起身唤了服务员,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中午在刑警队也就对付了一个盒饭,苏雨还真是有点饿了,就大口大口地吃着。叶师傅也吃得挺香,“来意浓”的本帮菜在江城是很有名气的。
宋紫妍却只浅浅地吃了几口,只是对一碗酒酿元宵很感兴趣,拿着小勺子很仔细地吃着。
苏雨拿眼神悄悄地瞄瞄她,她的脸庞在晶亮的吊灯下看起来近似象牙色,透着一种动人的光彩。苏雨的心里有某种澎湃的情绪在涌动。这些天来他为了案子在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仔细考虑他对宋紫妍的感情。但在这一刻,他又一次明白了,爱情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发了芽,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
宋紫妍也感到了苏雨的目光,但不回应,只是微微低着头,专心吃那碗酒酿元宵。女孩子的心对爱慕她的男人来说,不亚于狮身人面像,让你永远无法猜透。
这顿饭的气氛异常微妙,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苏雨和宋紫妍都去看自己的手机,其实却是叶师傅的手机在响。叶师傅接了电话后只说了几句语气就变得异常焦急。
“哎呀,这可怎么好,叔叔出事了。”叶师傅挂了电话,摇着头,连声叹气。
“怎么了?”苏雨和宋紫妍几乎异口同声。
“刚才大埔疗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叔叔在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现在虽然神志很清醒,但腿脚都很疼。他们让我明天去把叔叔接走送去医院检查。”
苏雨的心里一紧,一个命运多舛的老人啊!
“你别着急,叶师傅,我明天正好开车去疗养院。我们问完情况就一起把叶教授送到医院检查。”宋紫妍温柔的语调让人如沐春风。
叶师傅忙连声感谢。
三个人商量好明天一大早赶去江北的大埔镇。
走出暖烘烘的酒店,一阵裹着寒意的秋风让人浑身冰凉。叶师傅坚持自己打车先走了。剩下苏雨和宋紫妍,在清冷的月光下缓步向步行街街头走去。
宋紫妍的新车停在那儿。
“什么时候买的车,我怎么不知道?”苏雨感到宋紫妍白皙的小手不时碰触到自己的手臂,悄悄等待着握住它的最佳时机。
“不是我买的,其实是今天别人刚送的。”
“谁?出手这么阔?”苏雨有些气恼的口气让宋紫妍暗暗抿嘴一笑。这是女孩子的小小伎俩。
“你猜是谁?”宋紫妍停下脚步静静望着苏雨,月色中,她的瞳孔散发着一抹幽幽的光。
苏雨想了一下:“你姐夫,秦浩天。是吧?”
宋紫妍不由得微微咬了咬嘴唇:“怎么什么都能让你猜中啊?你就不能装个糊涂吗?让我觉得自己智商好低啊。”
苏雨轻轻笑了,他俊朗的脸庞一笑起来就像个孩子:“听说人谈起恋爱来智商就几乎等于零,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自然会变笨的。”
宋紫妍窘住了,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苏雨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肩,两个人继续缓步向前走。
“你怎么知道是我姐夫送的?”
“这很简单。其一,这两天我们一直见面,也没听说你去哪个汽车卖场看了汽车,所以这辆车一定是某个人自行买下送给你的。在江城,能随便出手送别人汽车的人并不是太多。这样范围就很小了。其二,送车人一定是你的关系人,而你刚从英国回到江城不久,认识的人很有限。这样锁定是谁也就很简单了。其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你那天在别墅放弃了对你姐姐财产的继承权。秦浩天当时很激动,他心里一定为此很感激你,因为你放弃‘都宝’股份没有影响他在‘都宝’的控制权。所以,你明天就要去都宝集团正式上班了,他作为你的姐夫,作为‘都宝’的董事长,在公在私,都应该有所表示,而送辆车给你似乎是最为合适的。”
“这么说起来,还真的是很简单。今天下午,陈雪把汽车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我却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以前,姐姐提出帮我买车,我都没同意。我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该再依赖姐姐了。可是现在却接受姐夫的馈赠,好像不大好。但是我也不好拒绝姐夫的好意,所以只好收下了。”
苏雨停下来很专注地望着宋紫妍:“紫妍,你真是很特别的女孩,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
“什么样的?很傻是吗?”
苏雨摇摇头,柔声说:“完美,很完美。”
宋紫妍猛然觉得眼眶有点涩涩的,有点晶亮的东西就要涌出来。她轻轻靠在苏雨胸前,说:“其实我不愿意完美,完美的东西总是易碎的。”
苏雨只觉得脑子发蒙,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缓缓垂下头去。
月亮此时被淡淡的乌云遮住了一半,树影花影朦朦胧胧,街边虽有三两个叫卖的小贩,但无人注意这一对年轻人。苏雨终于捕捉到那片温润的嘴唇,这是一个悠长甜蜜的吻。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两人的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滴——”一声尖锐的响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不知为什么解了锁。
两人很不情愿地分开了,宋紫妍从口袋里掏出了汽车钥匙,扑哧笑了。
“谁让你抱得那么紧,碰到车钥匙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不行,是我送你回家,我要送你到九里香溪别墅门口,看着你进去。”苏雨有些霸道地说。
宋紫妍无奈地横了他一眼,走过去打开了那辆蓝色马自达的车门。苏雨敏捷地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稳稳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宋紫妍摇摇头,微笑着发动了汽车。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如同苏雨的心情般灿烂。车子缓缓地驶进了九里香溪别墅区,只要再拐一个岔道就是秦家的九号别墅了。
宋紫妍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棵树干异常粗大的香樟树下,茂盛庞大的树枝几乎要垂到车顶上,恰好把车子整个罩在巨大的阴影下。
苏雨还有些恋恋不舍:“紫妍,你住在这儿凡事小心,在你姐姐的事情没查清之前,对你姐夫、对陈雪都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会的,你查案子时也要一切小心,明天早上见。”宋紫妍的眸子里深情款款。
苏雨刚想再做些亲密的动作,突然一辆香槟色别克车刷地一下从旁边疾驰而过。宋紫妍和苏雨都吓了一跳,好一个鲁莽的驾车人,莫非是个新手?等他们定睛仔细望去,车子已经嘎的一声藏书网停在了九号别墅的大门口。
两个人很亲密地走下车来。
“啊,是陈雪,还有姐夫!”宋紫妍有些吃惊地说。
借着稍显昏暗的廊灯,苏雨看得出陈雪的打扮明显与上次葬礼时不同。用男人的眼光来看,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一头秀发高高盘起,斜戴着镶满水钻的皇冠式发饰。粉蓝色的晚礼服衬得肤色恰到好处地柔和,袒露着的胸口和手臂在灯光下看起来非常醒目。虽说秋夜的寒意已经足够让人缩手缩脚,但她此刻显然兴致正高,正微仰着头和身材高大的秦浩天说着什么,秦浩天很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两人说笑着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紫妍,看来他们是去参加了什么派对。”
“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有个全市企业界的慈善舞会。看来陈雪一定是和姐夫一起参加这个舞会去了。想不到姐姐才去世没多久,姐夫已经另觅新欢了。苏雨,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么善变?”宋紫妍说着,扭头一看,不由绷紧了小脸。苏雨正盯着陈雪的背影若有所思。
“哼,男人都一样,看见美女就走不动了。”
苏雨回过神来,微笑着说:“现在,我的眼睛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美女了。我是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有关陈雪的事情。”
“什么事?”
“上次你不是给我发了张陈雪的照片吗?我发了邮件给我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一位学长,让他帮着查查陈雪的背景。可是他昨天回了封邮件,拿着照片说问了不少人,都说没见过这样一个中国女留学生。我刚才看见陈雪,似乎突然间明白了是什么缘故。今晚回去我要再给那位学长发一封电邮,相信这一次应该会有所收获。”
宋紫妍忽闪了一下大眼睛:“你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我不信,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很晚了,紫妍,婷婷说不定还在家里等着你这个小姨呢。乖乖回去早点睡。明天,明天我们去大埔镇时我再告诉你。好不好?”苏雨像哄个孩子似的哄着宋紫妍。只要他愿意,是很能讨女孩欢心的。
宋紫妍撅起的小嘴又弯成了个好看的弧度。
第十一节
夜风渐紧,月亮被吹得似薄纸片一般在云彩里晃来晃去。
青山街寓所里。汩汩的热水缓缓地漫过苏雨的身体,他微闭双眼,任自己漂浮在水中。这是他很喜欢的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这一刻,他不再是苏雨,他正在试图进入另一个角色。
第十二节
黑暗的楼道里,?99lib?魏鹏飞在拼尽全力地奔跑,他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就九九藏书像一声声闷雷,几乎要把他炸碎。终于,他看到了亮光,那是楼道出口,快,快点!再快点!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落在他的脸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面朝下趴在草地上的人。啪嚓——雷声滚过,藏书网 天空闪过一道亮光。
他看清了,一股股殷红的血在草地上渐渐弥漫着。
“叶子,叶子,你不要死!”扑倒在地的魏鹏飞徒劳地呼喊着,颤抖的手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啪嚓——又一道闪电。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辆红色自行车侧翻在地,裹满了泥巴。
那是一辆26寸女式金狮自行车!
第十三节
哗啦一声,苏雨从浴缸中挺直了身体,用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还有一个人,现场还有另一个人。”他自言自语着。
丁零零——客厅的电话响了,苏雨忙起身跨出浴缸,套上浴袍,推门而出。
“我是苏雨,请问是哪位?”
“我,王刚,你的.99lib.手机怎么关了?”
“哦,没电了吧,我正在泡澡呢。什么事?”
“魏鹏飞在医务室里吞刀片自杀。幸好看管的民警发现及时,立刻送到第一人民医院,现在已经救过来了。不过,他现在情绪很抵触,什么也不肯说。我让两个人在那儿盯着呢。你看怎么办?”
苏雨长舒了口气:“我看暂时什么都不要问了,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家里人来看看他。等明天我见过叶璇的父亲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医院见他。王刚,请你帮我找一下当年调查叶璇案的那位老民警,我明天到了想问他几个问题。”
王刚在电话那头马上来了精神:“是不是已经有了关于凶手的想法了?是不是想问那辆自行车的事?其实我也有很多推论,真想像以前一样,咱俩彻夜研究案子,互相看谁能驳倒谁。”
话筒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杂音。
王刚的声音又蔫了:“算了,还是明天见面再详细说吧。我在刑警队等你。我和秦队都很想听你说说关于自行车的推论。你可给我们大家都留了个哑谜。”
电话挂断,苏雨不由微微一笑。王刚这匹没笼头的马总算套上缰绳了。一双脚配一双鞋,无论多自由随性的男人总能遇上那个把他攥在手心的女人。
苏雨向后仰靠在宽大的沙发上,头顶上的吊灯散发的柔和光线令他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脑子里像有一枚落进水中的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闪现。
钟楼顶上不断被吹起的黑色长发,魏鹏飞绝望痛苦的脸庞,陈雪袒露着的白色肌肤。渐渐地,渐渐地,他的眼皮一点点合上了,发出了一阵阵惬意的鼾声。窗外,一片厚重的云层悄悄蔓延开来,清冷的月光若隐若现。
第二天清晨,红日刚刚从城市的东方喷薄而出,雄伟的长江大桥沐浴在点点的金光中。一辆蓝色的马自达正疾驰在宽阔的桥面上,晨曦中的江景如一幅渐渐展开的画卷不断快速掠过车窗。车里的三个人似乎都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他们正急着赶往位于长江对岸的大埔疗养院。
“苏雨,你昨晚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宋紫妍一边紧握99lib?方向盘一边问。
“哪句话?”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苏雨正啃着一份肯德基汉堡。
“就是那句,你说看到陈雪就明白了为什么查不99lib.到她的背景资料,你还说会再发一封电邮给你的那位学长。到底你明白了什么?”
“哦,那个啊。”苏雨暗自一笑,女人真是奇怪,紫妍可能一直为昨晚自己盯着陈雪看而耿耿于怀吧?
“你快说啊,我就知道你是糊弄我的,哼,看几眼能看出什么?”宋紫妍有些气恼地说。
苏雨吞下了最后一口汉堡,抽出几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他瞅了一眼后座上坐着的叶师傅,笑着说:“小姐,你专心点开车吧,我先告诉你我昨晚发给学长的电邮写了什么。首先我让学长帮我查一下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里的体育社团。你知道美国的大学里各种社团是非常多的,我怀疑陈雪就是其中一个体育社团中的骨干分子。等等,你先别惊讶,我等会儿再告诉你我是如何分析出这一点的。其次,我用电脑软件帮陈雪绘制了一张当年上学时的肖像图,让学长根据这张图片再去访问一下资深的教授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印象。最后一点,就是我的一个大胆的猜测了。我告诉学长,陈雪很可能是一个在当地长大的华侨,或者是一个有华裔血统的纯正美国人,而并不是一个从大陆去的留学生,所以请他去学校里的勤工俭学机构里查问一下有没有相关的信息。”
宋紫妍一边熟练地避让迎面而来的大货车,一边向苏雨投去质疑的目光:“这些都是昨晚看了陈雪几眼后分析出来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会看相。就算会看相,你也不过才见过陈雪两面而已,就能看出这么多情况?”
苏雨故意耸耸肩:“我当然不会看相,如果我说出分析的过程,你准会说太简单了。还是不说,保持你对我的一份崇拜好了。”
“别啰唆了,快点说。”宋紫妍柳眉一挑。
“是这样,我昨晚见到穿着晚礼服的陈雪,她和上次我见到时完全变了样,几乎像另一个人。所以我突然想到,一个女人,她的服装、发型如果改变了,她的样子也就会和原来看起来大不相同。美国大学里的女生一般穿T恤衫、牛仔裤这样随意的服装比较多,所以她不会像现在一样穿这些职业套装,况且那时她年纪不过20出头,头发应该也是比较简单的发式。于是我就帮她绘制了一张学生时代的肖像图。”
“这也算推理?简直就是常识。那你怎么知道她是户外运动社团的骨干呢?”
苏雨无奈地笑笑,继续说:“你没注意到陈雪脸上和身上的肤色有比较大的差别吗?上次在别墅见到她我觉得她是我们中国人里比较少见的深色皮肤。也算不上黑,但是偏褐色。可是昨天晚上见到她,却猛然发现原来她胸口、手臂上部的肤色都很白皙。这点再联系到她在美国上的大学,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个经常参加户外运动的人,甚至是某个户外运动社团的积极分子。要知道,美国大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参加一个或几个学校的社团活动的。”
“就这么简单啊,我想起来了,上次都宝集团举行过一次慈善长跑活动,陈雪还得了女子冠军,我当时在场,她就说过在美国常参加体育活动。我怎么给忘了?”
后座上的叶师傅这时也很有兴趣地加入他们的谈话:“苏侦探可真厉害,看别人几眼就知道这么多事。有点福尔摩斯的意思啊!你来查我们小璇的案子,我们家里人可有盼头了。”
苏雨忙摆手说过誉了。
宋紫妍也笑着说:“叶师傅,你别夸他了。他这些推论还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事实呢。”
这时,车子开到了一个岔路口。宋紫妍放慢了车速,叶师傅忙说:“宋老师,往左边拐,再开几分钟就到大埔疗养院了。”
车子轻快地拐入了左边的乡村公路上。
宋紫妍一边开车一边还追问道:“苏雨,你还没说完,到底你是凭什么说陈雪是在美国生活的华侨呢?我从没听说她在美国长大呀。她自己倒是曾经说过她是上海人。”
“这个嘛,我想我还是暂时留些悬念吧,等学长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苏雨似乎胸有成竹,摇下车窗,望了望路边,麦浪滚滚的田野上尽是农夫忙碌的身影。“这里的景色不错啊,乡村的空气又很好,很适合老人家养老。”苏雨衷心地感叹着。
叶师傅点着头说:“是啊,是啊,我们家里人就是想让叔叔住在这里,远远离开师大,见不到熟人,也就不会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了。自从小璇死后,叔叔经常被别人背后说逼死了女儿,精神压力非常大,医生说他的病就是与长期抑郁有关系。”
“吱——”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马自达猛然停住了。
两个孩子嬉笑着横穿过公路。
宋紫妍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胸脯微微起伏。
“你没事吧?”苏雨和叶师傅都异口同声地问。
“没什么,小孩子突然冲出来,我被吓坏了。不过幸亏及时刹住了。”宋紫妍平静了一会儿,微笑着说。
“这里是乡下,小孩都野得很,也不看车,到处乱窜。”叶师傅说着伸出头去呵斥那两个孩子。
“算了,算了,叶师傅,其实也不怪他们,要怪就怪苏雨。”宋紫妍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笑着说。
“为什么?我怎么了?”苏雨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你那个悬念啊,我刚才一直在想你是怎么推论出陈雪是在美国长大的,有点走神,才没注意路边玩耍的这两个孩子。”
苏雨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宋紫妍不由扑哧一笑。
“到了,到了,这就是大埔疗养院。”叶师傅指着路边树丛中一所典雅的三层灰色楼房叫着。
车子刚开进疗养院的大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就迎了出来。她是疗养院的谢院长。苏雨他们一下车,叶师傅就帮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谢院长一听说他们是来探望叶教授的,就连连叹气:“唉,作孽呀,昨天摔了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本来就行动不大方便,现在就更动不了了。”苏雨他们听了都觉得心里一紧。
在谢院长的带领下,三个人穿过宽敞整洁的前院,径直走进了略显狭小的后院。廊檐下几个老人正围坐着闲谈,看见谢院长都纷纷打招呼。看得出来,这家老人院虽然规模不大,但管理得还是井井有条的。
“叶教授,今天好点了吗?你家里人来看你了。”谢院长一推开房门,就笑盈盈地对坐在床上的老人说。三个人跟着进了屋,谢院长就轻轻退了出去。
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的老人缓缓抬起头来,老花镜后一双布满哀伤的眼睛来回扫视着进来的三个人。
“叔叔,您怎么样?还好吧?我们今天就是来接您去医院的。”叶师傅忙上前帮老人掖好被角。
老人摇了摇头:“唉——有什么好不好的,早一天入土早一天心安。这两位是——”
“哦,叔叔,这位是我们系的宋老师,她今天特地开了车来送您去医院。这位是个侦探,他要找您了解情况。”
“是什么?侦探?”老人狐疑地望望苏雨。
苏雨忙自我介绍:“叶教授,我姓苏,是百帮事务调查所的调查员。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女儿叶璇生前的一些情况。因为警方最近发现了叶璇自杀案的一些新线索。叶璇很可能不是自杀。”
“什么?你说什么?”老人脸色骤变,手一松,一本黑色的皮质笔记本滑落在地上。
苏雨忙躬身捡起了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
老人颤抖着手伸向苏雨:“你说什么?小璇……小璇她不是自杀?”
苏雨发现那是一种无法自制的颤抖,帕金森症的典型症状!在这样一位老人面前重提往事,他心里很不忍,但却又必须开口:“叶教授,您别激动,我来告诉您详细的情形。”
叶师傅和宋紫妍忙帮老人背后垫上一个大靠枕,又倒了满满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魏鹏飞,竟然是他,没想到竟然是他!”老人听完苏雨的叙述,颓然地悲叹着。
“叶教授,您很熟悉这个魏鹏飞吗?”苏雨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随手打开了微型录音机。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他是师大的学生会干事,经常会跟我们老师打交道。我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药学系的高才生,私人的交往并没有什么。但是小璇出事前不久,有一天傍晚,我却在学校的文艺长廊看见他和小璇在一起……在一起——”老人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是不是他们在一起神态很亲密,很像热恋中的情侣?”
老人默然点了点头。
苏雨继续问:“教授,您看到叶璇和魏鹏飞时他们俩是什么表情?很镇定还是很惊慌?”
老人想了想说:“我当时很惊讶,高声喊了小璇的名字,他们俩才分开。小璇倒是很坦然,只是不说话。倒是那个魏鹏飞,满脸的惊慌,低着头都不看我,后来竟然扭头就走。小璇还跟着他后面追着喊。那天晚上回家后,我越想越生气,本来女儿大了谈恋爱也很正常,但是,她谁也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个男人。我想无论如何得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不能眼看着她被人玩弄,落个被抛弃的悲惨下场啊!”
“教授,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不是您又发现了魏鹏飞有别的女朋友?”
“不是我的发现,而是我们整个中文系的师生都知道这一点。就在那件事的前几天,这个魏鹏飞还陪着我们系的一个女学生宋紫欣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我还记得不少学生都跑99lib?去看那个访问,我走过时也看了几眼,还听到宋紫欣说她和魏鹏飞是以诗结缘,是永远的爱人,还说一毕业他们就会结婚。小璇真是太傻了,魏鹏飞分明是玩弄她的感情。论容貌,论才华,无论比什么,她拿什么跟人家宋紫欣比?可是这个傻孩子啊,无论我怎么说,她就是不听我的,一心想着那个魏鹏飞。到底把自己给害了。”
说着,叶教授悲伤得不能自已,禁不住泪光闪闪。
宋紫妍忙拿出纸巾递给教授。
苏雨等老人情绪平静后接着说:“教授,我来说说叶璇出事那天晚上的情形吧,不对的您再补充。”
教授边擦泪边点了点头。
“那天,叶璇从学校回家后,您又一次试图劝叶璇放弃对魏鹏飞的感情,离开江城去考上海的研究生。可是却遭到她的断然拒绝。您当时一定非常生气,于是就说了一些很决绝的话。例如她根本没有写诗的天分,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根本没法和宋紫欣相比,等等。您的本意是迫使她打消留在江城的念头,没想到却激起了她更激烈的对抗情绪。叶璇大哭了一场之后,就拿起了一个双肩背包出了门。那个包里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和一本书。那也是您最后一次看到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错了。是吗?”
“你说得很对,就像你在旁边亲眼看到一样。我这后半生都在为那天对小璇说的话后悔,有些伤害是无法再弥补了。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的真相是什么。魏鹏飞为什么要害死小璇?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苏雨望着叶教授悲愤的脸,心情无比沉重。他轻轻说:“教授,我答应您,一定帮您查出全部真相,不让叶璇枉死。为了查明真相,我需要两样东西。”
“什么?你想要什么?”
苏雨抬手指指床头柜上刚才捡起的那个笔记本和另一本蓝色封面的书,说:“就是它们。”
叶教授伸出手去久久抚摸,神情凄然,默然良久。
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大厅里,苏雨和宋紫妍并排坐在长椅上等待,叶师傅正在各个缴费窗口间跑来跑去地忙着办住院手续。
“幸好叶教授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了只要做个简单的手术就可以回去休养了。”
“是啊,叶教授太可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是叶璇还在,他肯定是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了。苏雨,你说到底为什么鹏飞哥要杀害叶璇呢?会不会是因为害怕我姐姐发现他和叶璇之间的事情呢?”
苏雨抬眼望了望宋紫妍,迟疑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只微微点了点头。
“对了,苏雨,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叶璇留下的那个笔记本呢?”宋紫妍拿过苏雨手上的黑色笔记本,迷惑地问。
“这个啊,其实很简单,我们走进房间的时候,叶教授脸上的表情你还记得吧?”
宋紫妍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教授那时候眼里有泪花,似乎是刚刚哭过的。那么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看着叶璇留下的笔记本睹物思人。那个笔记本后来掉在地上被你捡?99lib.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推理啊,也并不神秘嘛,看来我要细心点也可以当侦探了。”
苏雨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了,故意说:“不错不错,进步很大,看来你很快可以顶替小薇的位子,让她安心地去嫁人了。不过,判断的根据还不够全面。我捡起笔记本时摸到了本子的表面,非常光滑,看来被拿在手里抚摸的次数很多。再看一看表皮的颜色,明显失去了皮质的光泽,可见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这么综合来看,被叶教授含着泪翻看的旧笔记本,不是叶璇的本子还会是什么呢?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一眼看上去就和笔记本是同一年代的产物。而且,”说着,苏雨拿起书指着封面下方继续说,“封面上还有一行字,茉莉宝贝倾情推荐——最唯美新锐女诗人合集,我要是没记错,这个茉莉宝贝是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女作家,特别受大学生的追捧,而近几年已经鲜有耳闻了。仅从这一点,就足以判断这是叶璇的遗物,而不是叶教授随便拿来阅读的。”
宋紫妍拿过书细细看看,笑着说:“真精彩,苏雨,你的观察和分析能力真是太强了。我都要崇拜你了。不过——”突然,宋紫妍的脸色变了,似乎非常惊诧。
“怎么了,紫妍?”
“苏雨,这本书,我见过这本书。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这次轮到苏雨惊讶了,他急忙拿过书,迅速地翻了翻目录。
“想起来了,我姐姐是这本诗集入选的新锐女诗人之一。样书出来后姐姐曾经拿给我看过的。可是后来姐姐把这本诗集和其他的一些稿子都烧掉了。过了这么多年,这本书在书店里都买不到了。没想到叶璇的遗物里还保留了一本。”
苏雨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上,轻轻读着:“校园诗人、清纯乖乖女,宋紫欣,代表作《徽州情思》。”他又翻到书的扉页上仔细看了看,说,“这个印章虽然有点模糊了,但是大致还能看出和流云社的徽章图案是一样的。看来这本是流云社里的藏书。叶璇是诗社里的骨干,她保存你姐姐的诗集也说得过去。不过,她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带上这本诗集出去呢?难道——”
宋紫妍咬了咬嘴唇,问:“苏雨,你不会是怀疑叶璇死的那天晚上我姐姐也去了钟楼吧?”
苏雨深深望了她一眼,斟酌着说:“紫妍,任何推测都是在事实的基础上建立的。这是一个完整的连环,我不会凭一本书就匆忙地下结论。不过,目前的确有两条线索指向你姐姐。第一,当时魏鹏飞是你姐姐的热恋男友,叶璇也深深迷恋着他。第二,这本书是叶璇坠楼当天的遗物,而且明显可以看出不少书页上都有水渍的印迹。这本书在出事后就一直保存在警局,后来又还给叶教授,可以设想,叶教授一定会很精心地保存它。那么这水渍从何而来?最可能的就是在出事当天被人从包里拿出来而淋上的雨水。为什么书会被拿出来呢?是不是叶璇本人拿的呢?这点很值得研究。”
这时,宋紫妍脸庞微微涨红,说:“你就是怀疑我姐姐,这些也算不上什么证据。我姐姐和魏鹏飞后来分手了,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叶璇。至于水渍,也可能是叶璇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看书的时候碰倒了茶杯也是常有的事。”说着,就赌气背过身去,不理苏雨。
苏雨见她这样,只好无奈地笑笑,也不和她争辩,只低着头再细细翻看那本诗集。苏雨不断地翻阅着诗集和笔记本,眉峰不时地蹙起。突然间,他像是有所发现,把诗集和笔记本都摊开在膝盖上,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突突地跳动起来。苏雨拿出来扫了一遍,是王刚的短信。他的神色顿时变得严峻,沉声说:“紫妍,魏鹏飞现在已经回到刑警队。他要见我,看来他准备开口了。”
宋紫妍转过身来,想了想很坚决地说:“苏雨,我要和你一起去,听听他说什么。”
苏雨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总是要来临的,就像白昼的后面总是无尽的长夜。
第十四节
去往市刑警队的路上,两个人异常沉默,宋紫妍一边开车一边偷眼看看苏雨。他好像深深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双眼始终望着车窗外,不发一言。
宋紫妍心里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天好像变了,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暴雨,这鬼天气!”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远远的天际,大朵大朵的乌云已经爬上了城市上空,空气里开始飘荡起压抑闷热的气息。市刑警队里,魏鹏飞被安置在一间宽敞舒适的会议室里。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凝望着那扇半开着的大玻璃窗。虽然胃里的伤口还在不停折磨着他,但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苦。那是种让人窒息的喉咙,他解开领口,大口地呼吸着窗外吹进来的冷冽而清新的空气。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那天我真不该喝紫欣端来的咖啡,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在咖啡里下安眠药。当时她很生气,我还答应她一起去和叶璇当面说清楚,我以为一切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可是,当我的头开始隐隐地疼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对了,紫欣,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很古怪,就那么冷冷地望着我,无论我怎么求她倒杯水给我喝,她动也不动。直到我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了,一点点合上,好像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等我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在黑暗里摸到闹钟,打开灯来一看,已经是九点十分了,距我和叶璇约好的九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紫欣想干什么,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眼神。我急忙冲出门,因为头昏昏沉沉的,我走得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拼着命跑到学校的小山坡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紫欣的那辆红色自行车。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向钟楼上跑去,那漆黑的楼道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喘气声。当我跑到最后一层楼,只差十几个台阶就要跑到楼顶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哀叫,是那种很绝望、很悲怆的叫声。我的脑子一下子凝固了,不能思维了,腿一个劲儿地发软,瘫坐在地上。”说着,魏鹏飞的眼神开始变得惊恐,死死盯着窗口,他的思绪似乎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再次回到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第十五节
啪嚓!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钟楼窗户上镶嵌着的彩绘玻璃被震得微微颤动。魏鹏飞被雷声震醒了,他忽然间明白过来,跃身从地上爬起来,猛推开通往楼顶的那扇陈旧的木门。空荡荡的楼顶,一个女人呆呆地站在黑色的雨幕中。
“紫欣,你干了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魏鹏飞嘶哑的呼喊声卷入铺天盖地的风雨声中,很快就被吞噬了。
宋紫欣缓缓地转过身来,被淋得湿透的长发一缕缕地贴在脸庞两侧,使那张本来娇美无比的脸有如蛇妖般诡异。特别是她的眼睛,散发着逼人的光芒,那眼神里甚至还有几分得意。99lib?她轻轻说:“是她逼我的,谁让她像个疯子似的扑上来的?我只是自卫,推开她而已。”
魏鹏飞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 瞬间崩塌了,他明白悲剧已经无可避免地发生了。魏鹏飞转过身发了疯似的往楼下跑去,楼道里很黑,他摔了几跤已经记不清了。终于,他冲出 了楼梯口。
这时,天空中又闪过一道强烈刺眼的电光,像是要把整个天幕撕开一样。
啪嚓!
第十六节
苏雨打断魏鹏飞的叙述,接着说:“你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叶璇,她已经没救了。你当时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拨打了120。而宋紫欣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了钟楼,也许是因为慌张,也许是因为她害怕被熟人撞见,我想她是穿着雨衣沿着围墙边的小路步行离开的。而你为了帮她掩饰犯下的罪行,当警察问起草地上翻倒的自行车时,就马上编造了那套骑车经过钟楼偶然撞见叶璇坠楼的说辞。我想当时之所以警方会相信你的话,很大原因还是你的身份起了作用。一个人人羡慕的高才生,叶璇的朋友,怎么会编织谎言保护那个害死她的凶手呢?人们是有思维定势的,再加上你非常真实的悲痛之情,叶璇父亲情急之下的过激话语,还有那天的大雨也洗去了所有的痕迹。天时地利人和啊,这一切保证了宋紫欣这次并不完美的谋杀却足足被隐瞒了十年。”
魏鹏飞像被烫了一下:“谋杀?不,警官,我刚才已经说了,那是一个错误,是一次失手。我想她们都很激动,或许是起了些争执,互相推搡时叶璇失足落下钟楼。宋紫欣是犯了无可原谅的错,可是我说出来又会怎么样呢?除了再多毁掉一个人以外,已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她们之间本没有纠葛,只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的结局。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说有罪,我比宋紫欣的罪还要大,还要深重。”
“就是为了自我惩罚,你才选择了自我堕落,用毒品麻醉自己。你真的解脱了吗?没有,只是让你可怜的老父亲连气带病,于去年去世了。”苏雨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匕首直刺魏鹏飞心底,他双手抱头哀哀痛哭起来,那哭声因为被压抑着,听起来就更令人揪心。
苏雨拧着眉注视了他片刻,推门走出了会议室,吩咐站在门外的一个小警察:“小李,去请秦队他们过来吧,带上从叶璇父亲那里取来的笔记本和书。”小李答应着,向苏雨竖起大拇指:“雨哥,厉害啊,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你怎么知道魏鹏飞没骑自行车去钟楼啊?又怎么知道那自行车是宋紫欣的?你都没看见过那辆自行车呢。”
苏雨笑笑:“不用看,当年的调查警员都写得很清楚了,那是一辆红色的女式金狮自行车。”
“可是,男人也可以骑女式车啊,我以前就骑过我妈的车。”小李困惑地问。
“是可以,不过,你想想,魏鹏飞家只有他和他父亲两个人生活,两个男人怎么会买一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来骑呢?”
“对啊,有道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魏鹏飞的母亲去世前是师大的老师,他们住的就是师大的一批旧宿舍,就在与师大一墙之隔的小区里。那里原来和师大校园区有一扇小门,教职工平时都是走那扇小门的,很近,根本不用骑车。通往图书馆的路是个小山坡,骑车远不如走路方便。况且那是个大雨之夜,自行车旁边却没有发现遮雨的雨衣。综合这些考虑,魏鹏飞无疑说了假话。他为什么帮骑车而来的人隐瞒呢?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女人,而且是和他很亲密的女人,又是和叶璇有着某种联系的女人。你想想,会是谁呢?”
小李一拍脑袋:“宋紫欣,除了她还真找不出别人符合这些条件了。雨哥,我真服了你了,那么复杂的案情给你几句话就剖析清楚了。”
“少给我戴高帽子了,快去请秦队来。”
苏雨转身折回会议室,拿起几张面巾纸递给魏鹏飞。魏鹏飞接过来擦擦眼角,经过这场释放式的痛哭,他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
不一会儿,秦阳、王刚等一群人推门鱼贯而入。待大家坐定,苏雨朗声说:“现在,我们就来揭开这件十年旧案的全部真相吧。刚才大家在隔壁的闭路电视上也都听到了,案件的一个主要当事人魏鹏飞已经讲述了事情的过程。但是,这是全部真相吗?不,远远不是。”
苏雨顿了顿,在场众人都互相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魏鹏飞似乎听愣了,呆呆地望着苏雨。
“别卖关子了,苏雨,快公布谜底吧。”王刚兴致勃勃。
苏雨缓缓说:“其实谜底很简单,那就是宋紫欣并不是失手推叶璇摔下钟楼的,不是误杀,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冷血谋杀。宋紫欣去钟楼见叶璇之前就已经下了杀人的决心。那是因为她有个非杀叶璇不可的理由。”
“我知道,情敌之争嘛,女人的爱有时候真是很可怕的!”小李抢着说。
“都是你们男人不好,我们女人才不可怕呢,是对感情认真!”何丽气哼哼地插嘴。
秦阳拉下脸来说:“这是讨论案情呢,你们胡闹什么?要搞辩论回家辩去。”
王刚思忖着说:“那个致命的理由就在叶璇留下的这个笔记本和这本书里。”说着,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苏雨。人们的目光也都随之聚焦到苏雨的手上。
苏雨点点头,扬起手里的笔记本:“让我先读一首叶璇笔记本上的诗给大家听吧。”
他翻开本子的某一页,用舒缓的语调念道:“斑驳栏杆边默默无语的女子/撑着雨伞行走在山间的离人/渐行渐远/那个不舍的身影/消逝在祠堂庄严的牌匾下……我只读这么几句吧,这是叶璇自己写的一首诗,题目叫《宏村印象》,本子上记录的写作日期是那一年的五月,也就是她死前三个月。如果大家仔细翻翻这个本子就会明白,这是叶璇的一本写作笔记,里面全都是她自己写的诗。总计有六十多首,时间跨度大概包括了她整个的大学时代。”
“写得真不错啊,这个叶璇还挺有才的。可惜她死得早,不然还真是个诗人的料。”几个刑警议论道。
“雨哥,但是这与案子有什么关系呢?”小李心急地追问。
苏雨继续说:“我仔细读过这本写作笔记发现,在前面的四十多首诗下面都会有这样奇怪的记号,一颗心形的图案,上面用黑色记号笔画了一道斜线。有的诗下面有两个,有的诗下面有三个,数量不一。”说着,苏雨一转身,在墙上的磁性黑板上画下了这个图案。
“我猜想,这应该是叶璇做的一个记录,记录什么呢?会不会是记录这首诗的投稿次数呢?这起初只是我一个大胆的设想,可是在看了后面二十多首诗下面的记录,我坚信我的猜想没错。王刚,请你读给大家听听。”
王刚接过笔记本读道:“《读书人杂志》第三期,《校刊》第五期,《校园诗歌》纪念版,哈,看来这些全都发表了,这里记录的是发表的日期。”
一直沉默的魏鹏飞这时突然插言:“不对,这记录不对。我记得叶璇只是我们流云社的总务干事,她是喜欢写一点,但是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没在任何报刊上发表过作品。至于那个图案,我倒是见过。有一次我们约会时,我看见她在一张纸上画这个图案,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心代表希望,斜线代表失望,希望和失望总是紧紧相连的。”
苏雨直视着他,说:“叶璇说得多好,可惜你从来没有真正倾听过她心底的希望。诸位,这个女孩,叶璇,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诗人。但是她多次投稿都被退稿了,这从她本子上所做的记录可以看出,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希望和失望不断在她的内心交错着。但是从她死之前的一年开始,她的作品就陆续在多家杂志上发表了。可是用的却是另一个名字——宋紫欣。”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魏鹏飞更是如遭雷击。
苏雨拿起摆在桌上的那本《新锐诗人诗集》,翻到其中一页递给王刚。王刚拿眼一扫,又翻了几页,不由惊诧地说:“果然一模一样,这首《徽韵情思》和刚才你读的《宏村印象》就是同一首诗,不过换了个名字。这里宋紫欣入选的五首诗里看来有四首都是抄袭叶璇的。秦队,你看。”
秦阳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点点头,但随即又质疑道:“难道真有人仅仅为了几首诗就去杀人?”
苏雨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不错,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就是性格的悲剧。我想起初叶璇是愿意把自己写的诗拿去给宋紫欣发表的。因为她屡投不中,她性格中软弱的部分已经让她没有勇气再次尝试了。而当时宋紫欣已经是师大校刊的编辑,在江城校园诗人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美女诗人。她的名字已经成为一种投稿的保证。可惜宋紫欣当时可能正处于一个创作的瓶颈期,无法写出什么精彩的诗来。也许是宋紫欣偶然看到了叶璇的诗,于是提出由自己投稿帮她发表,也许是叶璇自己提出把诗稿交给宋紫欣处置,不管怎样,她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写?99lib?
诗,一个发表,犹如在幕前幕后表演的双簧演员。但这个平衡从叶璇渐渐爱上魏鹏飞起开始被打破。叶璇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内心并不缺乏诗人澎湃的激情。对自己的初恋,她爱得狂热、忘我,特别是在那个晚上,宋紫欣凭借那几首诗出版诗集,在诗坛崭露头角。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眼看宋紫欣拥有了自己所向往的一切,叶璇的心灵不可能不受到强烈的震撼和打击。随后发生的那一切大家都已经听过魏鹏飞的讲述了。我只想说,那夜之后,叶璇其实已经下决心要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事件的导火索在于那天叶璇父亲撞见了这偷偷来往的一对,他们已经避无可避,必须做个了断了。魏鹏飞约叶璇去钟楼见面,叶璇却写了个纸条通过某种方式传给了宋紫欣,约宋紫欣晚上也去钟楼,她打算的是三个人见面把一切说清楚。她想要回那份属于自己的荣誉和爱情。”
小李大声插嘴道:“雨哥,你怎么知道叶璇那天传了个纸条给宋紫欣?”
不等苏雨答话,王刚扭头说:“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因为在叶璇的这个黑色笔记本里留下了那个便条的印记。苏雨和我刚才在办公室分析这个笔记本时,发现了这一点。她在本子的最后一页上写了便条,然后又撕了下来,因为她是在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写的,笔尖很用力,大部分字迹都印在了后一页上。我已经让何丽做了拓印和电脑修复。何丽,给大家看看吧。”何丽忙起身走到会议桌前方,打开了投影仪,把一张薄薄的纸片放在展台之上。
这是一张仅有二十几个字的便条:“今晚八点半到钟楼,我会说出一切,让鹏飞作决定吧。”
脸色已异常苍白的魏鹏飞盯着屏幕上的字迹,手紧紧握住椅把,似乎坐都坐不住了。苏雨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做了手势示意一个刑警先把他带出去。
他转过身,加快语速对众人说:“宋紫欣接到这个便条,立刻意识到如果叶璇说出真相,对她会是怎么样不堪忍受的境遇。抄袭对文人来说是最可耻的,她会在学校,甚至整个江城颜面尽失99lib.。还有一直崇拜她的妹妹、流云社的同学以后会怎么看待她?她无法想象这一切,再加上知道了男友的背叛,性格高傲偏执的她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杀死叶璇,埋葬这一切麻烦。她带着这个危险的想法迷晕了魏鹏飞之后独自骑车来到钟楼,见到了提早到来等候的叶璇。两个女孩见了面,开始并没发生很激烈的冲突,只是默默地一起登上了钟楼。她们站在钟楼最高层的楼梯间交谈着,宋紫欣也许会说叶璇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抄袭行为,而叶璇则是拿出了《新锐诗人诗集》和黑色笔记本,翻到其中的那几页,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宋紫欣当然很恼火,她可能会说,魏鹏飞不会来了,他会选择自己而非叶璇。叶璇于是把书和笔记本都放回包里,准备离开去找魏鹏飞当面问个明白。这一切并非我的猜测,而是我从笔记本和诗集中研究出来的,用显微镜看,就能看出诗集和笔记本的这几页左侧边缘上都有隐约的斑点状水迹,虽然时间很长,水迹已经完全干了,但是纸张上被水浸湿过的部分是能看出与别的部分的区别的。这本诗集那时候是崭新的,笔记本也是被叶璇精心收藏的,唯一可能被同时沾上水迹的时间就是在那个雨夜。而钟楼是直到前年才被师大彻底翻修的,管理钟楼的老大爷说那之前钟楼上的窗户玻璃都是破损严重的,可以推测她们俩是站在楼梯间左侧的窗户边交谈的,雨点从玻璃的缝隙中溅进来溅在书页上。”
小李等几个年轻刑警听了这番推论真是心服口服,连连竖大拇指。
苏雨忙摆摆手,继续说:“应该说这件案子里最困惑我的就是宋紫欣如何能将叶璇推下钟楼。两个女孩虽然个子一高一矮,但是从当时的照片上来看,都是中等体型,力量上应该差距不大。即使发生厮打,宋紫欣想在一瞬间把叶璇推下楼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当时的验尸报告说明了叶璇全身没有任何外力的伤痕,也就是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纠缠。不过在我和当年调查叶璇案的老民警谈过后,有一个特别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叶璇坠楼的草地上除了找到了她的黑色双肩包,还找到了一把蓝色长柄雨伞。这把伞经叶教授辨认是叶璇本人的。本来下雨天她带着把伞来到钟楼并不奇怪,但是她居然会带着伞跳下楼就太不寻常了。有谁自杀时还会抓着把伞?那么是不是凶手扔下去的呢?看来也不是,雨伞就落在离她手指不到一米的地方。再说,凶手又有什么必要特意扔下伞呢?所以我就又仔细问了问那个老民警,他回忆出一个细节,当时黑色双肩包的包带是缠绕在伞把上的,他还费了一些时间才把它们分开。这时,我才豁然开朗,拼凑出了那晚钟楼上最骇人的一幕。”
苏雨的话语深深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屏息凝神静静听着。此时窗外急促的雨点就像某种画外音,平添了一层悲惨恐怖的气氛。
“叶璇刚刚准备去找魏鹏飞,一转身之际,宋紫欣突然出其不意地抢走了她还没来得及背好的双肩包。叶璇当然是大惊失色,急于抢回双肩包。可是宋紫欣马上推开门,跑到了楼顶的宽阔平台上。大家应该知道,那个平台呈四方形,在钟楼的最顶端,下面就是那口百年大钟,周围都修着半人高的汉白玉栏杆。宋紫欣跑到平台栏杆边,把黑色双肩包猛地一用力甩到栏杆外面那窄窄的一块凸起处,那里是大钟的边框,雕刻着很精致的花纹。黑包落在那里一时掉不下去,但是在强劲的大风里也随时摇摇欲坠。请大家注意,宋紫欣是故意把包扔在那里的。她在中学时曾经是名标枪运动员,手腕的力度和准确性都相当好。叶璇赶过来时看见这种情况自然是又急又气。宋紫欣却在一边故意表现得很得意,目的是进一步刺激她。叶璇下定决心要拿回包里的书和诗集,就奋力把身子探出栏杆去够双肩包,可是由于她个子不高,手臂不长,可能始终就差一点点。于是她用手握着那把长柄雨伞的伞尖,用伞柄努力去够黑包,这时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宋紫欣,这个她昔日的好朋友此时悄悄地靠近她,就像是小时候我们都玩过的吓唬人的游戏一样,宋紫欣只是用手轻轻一推叶璇的身体,她就毫无反抗地坠下楼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魏鹏飞听到的那声惨叫应该是叶璇在坠楼过程中发出来的。这就是这个案子最后的一个疑团,关于那把长柄雨伞,当时它已经缠绕上了那个黑色双肩包,并被摔下楼的叶璇紧紧抓着一起落在草地上。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没让宋紫欣带走包里的笔记本。也为我们留下了唯一的破案线索。”
会议室里沉默了片刻,大家才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心计真深啊!”何丽由衷地感叹道。
小李一边往本子上记着一边兴奋地说:“雨哥,这个案子可以上警校的教材了。精彩!”
秦阳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但他还是很慎重地说:“苏雨的分析很细致,但是证据的收集方面我们还要做到面面俱到。双肩包上是否找到了宋紫欣的指纹,笔记本上的诗是不是叶璇亲笔所写,这些都要验清楚,将来都要写进结案报告的。”
王刚调皮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Yes Sir!您放心吧,这些工作我们都在同步进行,保证误不了您的结案报告。苏雨还建议请专家给魏鹏飞做一次测谎,这样案情就板上钉钉了。”
秦阳起身把手一挥:“这主意不错,测谎的专家由王刚负责落实,尽快进行。小李和何丽跟进指纹和笔记鉴定。大家先散了吧,各忙各的去。苏雨、王刚留一下,我们再做个案情小结。”
第一节
众人纷纷散去,秦阳望着独自在窗边出神的苏雨,刚要开口,苏雨却突然转身说:“秦队,你是不是想说,宋紫欣神秘坠楼案和叶璇案之间有关联,是有人在为十年前冤死的叶璇复仇?”
秦阳微微有些愕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连读心术都学会了。”
王刚笑着说:“你这小子是生在现在,要是在古代,得被当成神棍烧死。”
苏雨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其实,自从想清楚了叶璇案的真相,我一直也是在往这个思路上考虑的。魏鹏飞和宋紫欣十年不联系了,竟然鬼使神差地都同时跑到叶璇的墓地去祭奠她,这绝非偶然。三个月后,宋紫欣就离奇死去,死亡的方式和当时的天气都与叶璇死亡当晚一模一样,这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但是,除了魏鹏飞、叶璇、宋紫欣三个人,当时现场并没有其他人。什么人会洞悉这其中的真相,并且隐瞒了十年再来为叶璇复仇呢?”
王刚揣测道:“魏鹏飞,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他很可能没说实话。当他跑上楼顶的时候,可能正好看到了九九藏书叶璇被宋紫欣推下楼。他当时隐忍不发,十年后,正好缺少买毒品的钱了,就又把这事想起来了。于是他找到宋紫欣的联系方式,敲诈她。宋紫欣无奈,只好一次次地付给他钱。最后实在不堪忍耐,两人发生争执,魏干脆用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毒素毒死了宋紫欣。”
秦阳忍不住插嘴:“可是,你别忘了,魏鹏飞有不在现场的时间证人,那个兔子。再说,宋紫欣总共也就打给他五万块,这点钱对宋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她不至于为这点钱就冒险跟魏鹏飞翻脸。她完全可以花钱在黑道上找个人把魏鹏飞摆平。反正时隔这么久,魏也根本拿不出什么实际证据来证明她杀过人。”藏书网
他转向苏雨问:“苏雨,说说你的判断,宋紫欣的死到底是不是与叶璇案有关?还是只是一起单独的个案?”
苏雨犹豫了一下,说:“秦队,这个问题我真的不是很有把握。直觉告诉我,两者之间肯定有密切的联系,但确实,目前唯一的知情人魏鹏飞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据。更蹊跷的一点是,那种在宋紫欣体内发现的毒素据说是在美国也被很严格管制的,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江城呢?我建议,目前先做这样几件事:第一,尽快让魏鹏飞接受测谎。第二,查找毒素的源头,弄清它的成分,这可能需要申请省公安厅专家的帮助。第三,通过媒体在全江城征集宋紫欣坠楼案的线索,特别是案发那天皇冠酒店员工、附近居民,以及行人,他们或许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不管多微小的线索,都要收集起来,这些或许都是破案的关键。最后一点,调查一下叶教授的病历记录,查清他是不是真的患了帕金森症。”
王刚一惊:“什么,你不会是怀疑叶教授吧?”
苏雨很严肃地说:“所有关系人都是怀疑对象,这是原则。叶教授是最有动机为叶璇复仇的人。你见过比宋紫欣更不像凶手的人吗?人性是最不可测的。尤其是面对贪欲和仇恨,很多人都无法把握自己,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秦阳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看看现在层出不穷的刑事案件,如果没有那么多铤而走险的人,我们刑警也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不用忙得整天连胡子都来不及刮了。”
王刚伸过头瞧瞧:“秦队,您不刮胡子也挺帅的,苏雨,是吧?”说着,冲苏雨眨眨眼。
苏雨憋不住也笑了:“那当然,咱们秦队是刑警队第一帅哥。”
“去,去,去,你们俩少拍马屁了,这次破了叶璇坠楼案,大家都辛苦了。我会向局长打报告,争取搞个一日游什么的。放松一下,回来再接再厉,拿下宋紫欣案。”
“啊,才一日游啊。”王刚马上苦着脸。
“不错了,你小子,还不知足啊。”
三个人正说笑着,何丽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苏雨,快去追紫妍吧,她走了,哭得眼泪汪汪的,我拦都拦不住。”
苏雨心一沉。
王刚叹了口气:“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是杀人凶手,换了谁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秦阳忙摆摆手说:“苏雨,快去吧。”
苏雨一口气冲出刑警队办公大楼。满街的人流车流,她去了哪儿?
“紫妍,接电话,快接电.99lib.话啊!”苏雨一边顺着路边小跑一边焦急地拨打着电话。
深秋的雨丝,裹着缕缕的寒气,飘在苏雨的头发、衣领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正燃着一团炽热的火苗。
突然,他眼前闪过一个孤单的背影,正倚在一辆蓝色马自达车旁。
“紫妍——”他隔着一条街大声喊着。
宋紫妍缓缓转过身来,蓝色碎花伞下是一张盈盈带泪的脸庞。
“苏雨——”她哽咽.99lib.着轻轻喊。
苏雨深深凝望着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限温暖的笑容。
第二节
雨依然下得缠绵。
“你猜她有多大?25?28?看那气质像是个空姐。我看她不是个模特就是个空姐。”王刚用余光瞄着对面泡着水的一个穿紫色泳衣的高个姑娘悄声说。
正惬意的全身浸泡在温泉池中的苏雨哼了一声,懒懒地睁开了眼睛。这是离江城最近的一处温泉度假地——玉泉山庄,山脚下散落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雾气腾腾的温泉池。男客们除了泡温泉外最大的乐趣就是观赏各色泳衣美女,这在初冬季节确是一大乐事。
苏雨凌厉的眼神闪过高个美女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她随意搭在池边的芊芊玉手上。片刻后,他很笃定地对王刚说:“这已经是第7个了,你确定还要比下去?”
“比,我就是不信你每个都能说准。”王刚口气挺硬。
“那好,我看这是个美女护士,而且已经结婚了,婚龄大概五六年。”苏雨说完就又缩身仰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王刚半信半疑地望望他,刚想游过去搭讪询问,突然一个导游模样的女孩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来。
“哎呀,美女,你怎么还在这儿呀?不是说三点半集合吗?你们医院的人都在外面大厅里了。你们到一封电邮,被约到那儿去的。可是那封电邮发来后就神秘地自动删除了。因为怕说了没根没据被警方怀疑,所以上次才没说。至于内容,只有一句话:‘还记得叶子吗?她在那边很寂寞,很想你们呢。明天别忘了去看看她。’他接到邮件后很震惊,还以为是宋紫欣搞的鬼,因为这件事只有他们俩知情。所以第二天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到神仙台墓园,果然在那儿遇见了惊慌失措的宋紫欣。两人一见面,宋紫欣就问他想要多少钱才肯保守秘密。魏鹏飞告诉她邮件不是自己发的,宋紫欣还是不信,硬是塞给他几千块钱,还苦苦哀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她目前正准备和丈夫秦浩天办理离婚,一旦涉嫌杀人的事被抖搂出去,不但财产分不到,而且女儿的监护权也很难争取到。魏鹏飞一心软,就答应了她。于是,他们就达成协议,宋紫欣会定期给魏鹏飞经济帮助,魏鹏飞呢,对谁也不透露当年的事情,直到宋紫心顺利离婚,拿到财产,带着女儿去国外生活。后来,大概在宋紫欣死前一个月,他们曾经见过一面,宋紫欣向他透露,有人正在敲诈她,但是并没有说那个人是谁。魏鹏飞想让我去一趟戒毒所详细谈谈。”
王刚一皱眉说:“这个魏鹏飞,这么重要的情况,他怎么才说出来?真误事。这样两个案子就连上了,一定是有人借叶璇的事敲诈宋紫欣,后来宋紫欣不肯再拿钱了,那人干脆就杀了她。还有宋紫欣要离婚这个情况我们以前也不知道,看来她那位富豪丈夫的嫌疑也上升了。谁会愿意好好地被人分走一半财产,还要带走唯一的女儿?杀人动机很充足啊!这下可有了新的侦查方向了。”
苏雨合上手机,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似有了新的突破口,其实线索更纷乱。第一,还是那句话,叶璇事件只99lib?t>有宋紫欣和魏鹏飞知情,除了他们俩,谁会清楚内情而要挟宋紫欣呢?唯一的另一个关系人叶教授已经证实确实患有帕金森症,不可能实施什么犯罪行为了。第二,再来看秦浩天这边,他在宋紫欣死的当晚确实在都宝集团内,这点你们早就证实过了。如果说他买凶杀人,那他也太冒险了,等于授柄于人,万一被黑道那些人抓住把柄,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会,以他那么精明的性格来说,不会这么做。他要杀宋紫欣也只会自己动手或者找最信任的人。可是宋紫欣和他已经闹得要分道扬镳了,不会不对他有所防备。他怎么能不知不觉地下毒?第三,一个老问题,毒素从何而来?为什么使用这种很难取得的毒素?我怀疑凶手多多少少和美国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雪啊,她不是从美国来的?说不定就是她帮秦浩天弄来的毒素。”
苏雨笑了:“英雄所见略同,这回我们俩想到一块儿了。这趟回去,赶紧让秦队向公安厅申请,请求一下美国警方那边的协助,没他们的信息,我们还真是大海捞针,不知去哪儿找这种毒素的来源。另外,我还想去戒毒所找魏鹏飞好好聊聊,看看还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王刚搓着手,很兴奋地说:“真想马上回去上班,我就是当刑警的累命,不查案子就心痒痒。”
远远的,何丽从休息大厅的门口探出头来,朝他们俩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王刚哎了一声:“看来她们那个什么SPA做完了,我们赶紧去吧。去晚了,我们家何丽回去就得说我不温柔体贴。现在,这男人活得真累啊!工作、女朋友一样不能疏忽。”
“你那是甜蜜的负担,还抱怨。不知道紫妍现在情绪怎么样,早上来的?99lib?路上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
“放心吧,有何丽和小薇呢,准能把她开导好了。”说着,两个人就起身披好浴袍往大厅里走去。
从远远的玉泉山上,骤然吹来一阵寒风,吹得树叶乱摇,沙沙作响。似乎江城的冬季才刚刚来临,就已经让人措手不及。
第三节
市刑警队。秦阳正在办公室里埋首写着什么,时不时蹙起眉头思考着。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小李兴冲冲地跑进来。
“秦队,大好事啊!”
“干吗?你小子中彩票了?”秦阳疑惑地望着他。
“有发现,宋紫欣案有新线索了。”
“什么线索?”秦阳不由喜上眉梢。
“一段视频,最近有人上传到一个叫江城鬼故事的论坛上去的。我们前一段时间在媒体上发布了协查通报后,那个论坛版主看到后主动联系我们警方的。”
“走,看看去。打电话通知苏雨和王刚快回来。”秦阳忙起身随小李走出办公室。
此时,通往市区的公路上,一辆轿车在疾驰。坐在前排的苏雨和王刚都有种隐隐的兴奋感,一个默默盯着前方出神,一个专注地开车一言不发。两个男人的沉默感染了后排坐着的三个女孩。可能是为了调节车厢里有点沉闷的气氛,找点话题,小薇故意问宋紫妍:“紫妍,你说雨哥究竟怎么判断出陈雪的那些真实情况的?他最喜欢保密了,搞得神神秘秘的,让我们都摸不着头脑。”
“哦,那个啊,是这样。”宋紫妍虽然明显兴致不高,但还是耐心地把苏雨的一些分析根据详细说了说。
“苏雨,你真是火眼金睛呢,以后啊,我看让你待在我们刑警队,专门看嫌疑人,不用他们开口就全知道他们的底了。”何丽快人快语,抢着拿苏雨调侃。
“雨哥总有一天还是要去香港的,不会一直待在江城的。”小薇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雨,我想你是根据陈雪左臂上的那个文身判断出的,是吗?”宋紫妍轻轻插了一句。
苏雨扭过头,目光中漾起一丝温情:“紫妍,你很有做侦探的天分,可惜我们调查所请不起你这个华威大学的高才生。”
何丽不由吃吃笑起来:“不用请,娶回去不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只是宋紫妍笑得羞涩,小薇笑得有几分心酸。
“哎,苏雨,什么文身,你倒是说说啊?”王刚被吊起了胃口。
“哦,那天在别墅,我和紫妍一起看到盛装的陈雪,因为她穿的是晚礼服,所以左臂的一部分正好显露在灯光下,当然,不经过一定的训练也不一定能注意到,所以我才说紫妍有这方面的天分。陈雪左臂上有个人像文身,能很清晰地看出是个男人的头像,是谁呢?也很巧,前一阵子我的一个表哥从美国回来,亲戚们请他吃饭,我们都去了。他就是一个华侨家庭的孩子,.99lib?俗称‘香蕉人’。除了长了张中国面孔,无论思维和生活方式都完全美国化。席间大家自然会谈到中美教育的差异等等,我表哥就卷起袖子,让我看了一个人像文身,是一个男人的头像,据说是美国一位很红的歌星。我表哥说,这是他在中学七年级时纹的,相当于我们高二吧,当时他父母不仅没反对、责骂他,反而很认真地欣赏了他这个文身。当时席上众人都感叹,这事要是在中国,老师、家长都得狠批这孩子不可。”
“我知道了,你表哥身上的文身和陈雪身上的文身是同一个人,都是那个美国歌星。”何丽听得津津有味。
苏雨点点头:“那天看到陈雪左臂上的文身我就觉得眼熟,因为我不太熟悉那些歌星,就特地回去查了查,原来是美国很著名的一个男孩组合里的主唱,叫安德鲁。”
小薇惊叫了一声:“忧郁男孩啊,我特别喜欢他们的歌,虽然都四五十岁了。但是个个都那么酷。”
苏雨笑笑继续说:“不错,就是忧郁男孩主唱,他们曾经是美国最红的青春偶像,到了现在,人虽然老了影响力还是不减。不过,他们毕竟是西方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女孩又怎么会把他们的头像文在身上呢?要知道,陈雪是美国著名大学的毕业生,那是所私立大学,也是所谓的常春藤大学,能进入其中学习的美国人家境都在中产阶级之上。所以陈雪假如是中国留学生,必然是出身名校的优等生。在中国一个优等生有歌星文身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这样反着推论一下,那就是陈雪是在美国长大的,是当地华侨家庭的孩子。我还有个佐证,第一次见她,她就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不过却有种奇怪的卷舌音。我想那是因为她从小讲的是美式英语,虽然学习了汉语,可是毕竟没有大的语言环境,所以难免说汉语时会有点卷舌,我那位表哥就是如此,遇到一些生涩的词语时还不免要说英语来代替。”九九藏书
宋紫妍用柔情的目光望望苏雨,接口说:“不错,陈雪就是那样,有时说话说快了就带出英文单词来。公司里的人背后还笑她假洋鬼子,没想到她就是个真正的美国人。”
苏雨脸色微微变得严肃:“这点也是陈雪身上最古怪的地方。一个美籍华人却要伪装成在国内生长的留学生。我看过她在都宝集团网页上的简历,也说她是上海人。她似乎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世,这就很值得怀疑。不过目前来说,还提不出她身上更大的疑点,也看不出她与紫妍姐姐的事有什么关系。紫妍,你反正已经进入都宝集团上班了,以后就藏书网凡事留心陈雪,如果有进一步的情况,我们再做相关的调查。”
王刚也很郑重地补充道:“紫妍,现在看来你姐夫的嫌疑在加大。特别是他和陈雪关系这么暧昧。你在公司里可得一切小心,遇到事马上联系苏雨,不要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不好,要是危及你自己的安全可就更糟了。”
“知道,你们放心吧,我想现在他们还不至于对我怎么样吧。”提到宋紫欣,气氛似乎又变得压抑起来,宋紫妍的脸色微微苍白着。大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题。
王刚顺手点开了收音机,恰好正在播放的是“金曲回顾”,一首忧郁男孩的《谜一样的你》轻轻响起。忧伤唯美的旋律缓缓流淌在整个车厢,瞬间就抓住了每个人的心。一时间,大家都闭口不言。
车子车速稍减,拐进了江城刑警大队的大院。
第四节
“倩女幽魂,这还真是倩女幽魂啊!”苏雨一走进网络安全组的办公室就听到了小李的声音。
“什么视频?让我看看。”王刚比他还心急,几步跨到电脑前,把原本坐在那儿的一个年轻刑警挤到旁边去了。
秦阳对苏雨一挥手:“看看吧,有个网友上传到论坛上的,日期显示是在宋紫欣跳楼的那天晚上拍摄的。小李,从头放一遍。”
苏雨忙在王刚身旁坐下,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屏幕上模模糊糊的图像吸引住了。
黑乎乎的一片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皇冠酒店那酷似冠冕的六角尖顶。瓢泼大雨中,周围的灯光看起来都星星点点,只有酒店的灯火堪称辉煌。从拍摄者的角度望去,酒店宛如一座巨大的舞台。突然,在酒店的某一楼层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个纤细的身影,虽然在镜头中只是远远一瞥,但是也能看出那是个女人。因为她居然穿着一条裙子,裙摆在狂风中不断被吹起。要知道那天可是台风席卷全城的一个深秋夜晚,寒冷异常。这个女人的出现显然也引起了拍摄者的兴趣,镜头方向马上被做了调整,焦距似乎也调得更近了。
苏雨和王刚都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个女人!她的黑色长发被大风不断吹起,单薄的裙子被吹得飘飘欲飞,在那样一种天气中,骤然看见这样一个女人,真让人心惊肉跳,又欲罢不能。
这诡异而神秘的女子!难怪刚才小李会把她比做聊斋中美丽的女鬼聂小倩。想不到,只短短几秒钟后,另一个意外情况又出现了,旁边相邻房间的阳台门似乎被猛地推开了,一个女子猛地冲了出来。
“宋紫欣!”苏雨脱口而出,“是她,没错!鹅黄色高领毛衣,她在现场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躺在那儿的。”
王刚也兴奋得两眼冒光。九九藏书拍摄者似乎也被这突然的情况惊呆了,屏幕猛烈地晃动了几下。等镜头再次定格下来后,那个后来走出来的女子已经站在了阳台的边缘上,手抓栏杆,似乎在犹豫是否跳下。
另一个阳台上的“聂小倩”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她慢慢举起那样东西,猛一用力扔了下去。这下,那个酷似宋紫欣的女子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抱着头,神情痛苦至极。
一刹那,她翻身跃下栏杆,几乎毫不犹豫,身影在暗夜里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快看,‘聂小倩’飞走了!”小李在旁边惊叫道。
果然,“聂小倩”的身子竟然飘飘荡荡地飞了起来,一点点地、缓缓地向着天空中升起。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难道真能像只飞鸟飞走不成?
刷地一下,在这关键一刻,屏幕竟然全黑,视频到此结束了!
王刚一拍桌子:“这下明白了,宋紫欣原来是被这个女鬼吓得跳楼的。”
“王队,她是先被灌了神秘毒药后再被‘聂小倩’惊吓后跳楼的。”小李补充道。
“一般都是女鬼缠上俏书生,这个女鬼怎么偏偏缠上了个美女啊?”王刚这一幽默让大家哈哈一笑,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苏雨不禁也笑了,但随即又正色道:“因为这个女鬼她不是鬼,她肯定是个人,而且那天晚上就是冲着宋紫欣去的。大家想到她扮演的是谁了吗?”
沉默了片刻,小李小声说:“雨哥,我想应该是叶璇。”
王刚和苏雨相视一笑。苏雨分析道:“对,就是叶璇。叶璇案发生的时间是夏天,案卷里记载着她穿着的是一件粉色碎花连衣裙。刚才的这个女鬼,我们暂时就称她为聂小倩吧,她在如此的深秋季节,偏偏穿着薄裙,虽然视频里看不清颜色,但大致可以看到是浅色的。现在综合一下,无论天气、衣服、死亡的方式,叶璇案和宋紫欣案都惊人相似。秦队,我提议两案可以并案侦查了,可以确定宋紫欣是被一个清楚叶璇案内情的人杀死的。”
秦阳点点头,脸色凝重:“这个凶手很狡猾啊,她所用的杀人手法是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的。先让宋紫欣服下毒药,令她神志混乱,然后再伪装成叶璇的样子来吓唬她,直到吓得她自己跳楼自杀。她几乎从头到尾没有接近宋紫欣就完成了犯罪。”
王刚接口说:“是啊,她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杀人呢?这虽然很巧妙,但是却需要很多步骤。首先预订宋紫欣隔壁的房间,再次,等待合适的时机,装扮成叶璇的样子吓唬宋紫欣,直到看到她惊吓跳楼,再逃走。哦,还是飞走。对了,苏雨,你觉得她那个飞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托着下巴思索的苏雨目光一闪,又坐到电脑前点开了那个视频:“大家来看,我慢放聂小倩飞起来的这一段吧,注意看她的身后,特别是与楼上阳台相连的那段墙面。”
众人纷纷围拢到他身后,聚精会神地盯着。
宋紫欣坠楼,女鬼“聂小倩”的一只手在身后很快速地动了一下,随即身子就慢慢地升了起来,越升越高。在漫天夜雨的衬托下,真是有那么股飞天的味道。
刷,视频戛.99lib.
然而止。
“好像有一根绳子,细绳子,从楼上的阳台垂下来的。”王刚缓缓说。
“我也看见绳子了,不过没看清聂小倩在背后做的那个动作。”另一个年轻刑警说。
秦阳沉声说:“是细钢丝,就是拍电影用的那种。我上次去横店参加会议的时候参观过电影拍摄现场。就是这样,演员吊上这个,然后就在空中飞来飞去,观众是看不出来的。这个女鬼就是往身后吊上了这样一个装置。不过动作确实很快。”
苏雨关闭了网页,扭头说:“秦队的想法和我一致,这个聂小倩真是用心良苦啊,她应该是事先也订下了18层的那间房,在阳台上装好了类似电影特技所用的威亚。在亲眼看见宋紫欣摔下楼去之后,她才不慌不忙地用事先准备好的装置把自己吊上了18层的阳台。这并不困难,只需要摁个遥控按钮就行了。”
“不过这个聂小倩也得是个有点胆量的女人,要不就是个运动健将什么的。一般女人吊在这么高的地方还不吓死?”王刚补充道。
“应该说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凶手。她沉着、冷静、大胆,而且残忍。在相同的天气、相同的环境里,让曾经犯过罪的人重新回到犯罪的记忆里,运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让宋紫欣自己不堪精神压力摔下楼去。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女鬼聂小倩具有相当的心理学和犯罪学知识。或者——”苏雨说到这儿,忽然顿住,“或者,她还有其他的帮手,具有这样的知识能力。”
秦阳狐疑地问:“你觉得她不是一个人犯案?”
“女人一般对机械装置之类的都不是很在行,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下,也有特例。但是如果要准备好这样一套装置,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皇冠酒店安装好,我想应该还是有很大可能会有个帮手。”
王刚点头说:“有道理,而且这一个或两个凶手还必须清楚当年叶璇案的内情。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什么人会这么想杀死宋紫欣呢?叶教授那边,我们已经查过了,他确实得了帕金森症。行动都很困难,也不可能来为叶璇复仇了。关系人里就只剩下魏鹏飞了,可是他已经通过了测谎,证实对当年的情况并没有撒谎。难道他还有所隐瞒?”
苏雨抱着肘沉思片刻,说:“秦队,我觉得还要深挖魏鹏飞这条线,虽然他自己并没撒谎,但是也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叶璇案的内情透露给了什么人,让人利用了。我打算去戒毒所跟他好好谈谈。另外,宋紫欣的其他关系人我们也不要忽视了。她的死亡究竟让哪些人得到了利益。只要抓住这条线,我们或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是说她丈夫秦浩天?”秦阳问。
“还有那个女秘书陈雪。秦队,从美国方面得到的信息,这个女人可隐瞒了不少东西,绝不简单。”王刚插嘴说。
苏雨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何丽,你帮我查一下这个视频上传的IP地址,我想找到这个拍摄的网友,看看他还有什么能提供的情况。”
“哎,雨哥,这事交给我吧,准把这小子挖出来。他的网名就叫追梦小子。”
王刚又吩咐另一个刑警:“嗯,小唐,你查一下宋紫欣案那天晚上,皇冠酒店1709号房间隔壁和楼上的那两间房都是被谁定了。要秘密地查,别打草惊蛇。”
“放心吧,王队!”
秦阳咧嘴一笑:“小伙子姑娘们,各忙各的吧。等宋紫欣案结了,我打报告给你们来个新马泰双飞五日游。”
小李把舌头一吐:“我还是自己攒钱去吧,等秦队打报告啊,等到六十岁差不多。”
“找打啊!还不干活去!”秦阳马上假意虎起脸。
众人说笑着都纷纷走出了办公室。
“哎,苏雨,你急着去哪儿?”秦阳追上大步流星往外迈的苏雨。
“戒毒所啊!我想去跟魏鹏飞谈谈。他今天发来的邮件里说是和宋紫欣同时接到一封电邮才去的叶璇的墓地。这点我觉得非常重要,可以说这封电邮是一系列事件的开端。这个发电邮的人为的就是把十年不见的这两个人再重新联系起来。为什么呢?魏鹏飞和宋紫欣见面后的三个月里,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呢?我觉得魏鹏飞那里可能还会有以前忽略的一些线索。”
“你忘了今天星期几了?”秦阳忍不住笑了。
“哦,对了,是星期天。”苏雨一拍脑袋,他们一行人正是利用这个休息日去温泉度假的,可是戒毒所今天是不会允许亲友探视的。
“休息日就先休息吧,明天再去不迟,那魏鹏飞又飞不了。这边小李再抓抓紧,等明天把发帖人带过来,我们一起好好问问。”
“秦队,你不是都没休息?还加班呢,又没时间陪嫂子了。”
秦阳哈哈一笑,推着苏雨往外走:“我们不一样,老夫老妻了,你不是还要争取早日让你妈抱上孙子吗?他们去香港之前可是拜托了我的。我不能不管啊!去吧,去吧。”
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答应着径直走出了刑警队的大门。远远的,宋紫妍正在街的那边向他挥手。她的笑容,就如一缕淡淡的春风袭来,真能使人忘了这冬日的寒冷!
苏雨凝视着她,心旌摇曳,一瞬间竟有了求婚的冲动!似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和秦队刚才的话有关呢?苏雨稳了稳心神,也冲她挥了挥手,大踏步地穿过了马路。
“紫妍,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吃烛光——”苏雨去拉车门的时候正触到了小薇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雨哥,要不我自己回去吧,你们就别送我了,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小薇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可怜。
“不要紧,一起吧,烛光晚餐时要是忽然停电了,灯泡不就派上用场了?”苏雨笑嘻嘻地说。
“别听苏雨胡说,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步行街那边最近开了家花鼓香火锅,味道很不错的。”宋紫妍瞪了苏雨一眼,准备发动车子引擎。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宋紫妍接听了几句,脸色微变。
“什么事?”
“苏雨,刚才唐医生打电话来说,婷婷病了,我得马上回去。”宋紫妍急得脸色绯红。
“要不要我陪你去?”苏雨也觉得心里一紧。那个孩子,那个可怜的孩子!
“不用了,你送小薇回家。小孩子拉肚子而已,但是她需要我在身边陪着。”宋紫妍温柔而坚决地说。
苏雨和小薇目送蓝色马自达离开,两人都沉默了几分钟,似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紫妍没出现前的那三年,小薇常常觉得自己迟早会进入苏雨的生活,以一种更亲密的身份,而不只是帮他冲冲咖啡、打打文件而已。可是,宋紫妍来了,她就像一道强光,推开百帮调查所的那一刻,改变了三个人的生活。小薇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苏雨同样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有些时候,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小薇,先打辆车送你回家吧!”
“不,打辆车先送你回青山街,我再回家。”
“没听说过女人先送男人回家的。”
“有时候我想我要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该有多好。”
苏雨本想调侃,但却引来了小薇这么幽怨的一句,只得赶紧转换话题。
“小薇,其实目前调查所的事情也不是很多。你有没有想过还回到我妈的公司去上班?其实三年前,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应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妈派来的卧底。”苏雨这句话着实让小薇惊诧得嘴巴半张,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半天无语。
“这很容易猜,我只在网上发了个谁也不注意的帖子,居然就引得你这个师大的高才生来主动应聘,而且还问都不问待遇就马上答应来上班。这自然证明你另有幕后老板而不在乎我提供的这2000元工资了。而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这么做又花得起这份钱的自然就是我妈了。”
“雨哥,你不会怪我吧,其实董事长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江城,才让我去你那儿盯着你的。我原本在那边公司里是做行政工作的,经常去送送文件什么的,所以和董事长也就渐渐熟悉起来了。有天,她突然问我,愿不愿意拿双份工资。我自然说愿意。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让我去一家私人侦探社应聘。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原来你竟然就是董事长的儿子。”
“没想到董事长的儿子却是个私人侦探?其实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个警察,可能我有这方面的遗传吧。小薇,其实你更适合当一个白领。待遇好,有发展前途。你如果想回去,我来打电话跟我妈说。”
“我不急,我就喜欢待在江城。除非你不在江城了。雨哥,其实你没想过去香港帮董事长的忙吗?她那边真的很需要你。她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劝劝你。”
“车来了,你先走,回去锁好门,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别在外面瞎逛。”苏雨连哄带拉,愣是把小薇塞进了一辆出租车。小薇那幽怨的眼神一直飘在苏雨脑门儿上面,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苏雨竖起棉风衣的衣领,抵御着冬日夜晚丝丝的寒气,沿着步行街漫无目的地一路走去。次第亮起的灯火无法抹平那不时袅袅升起的孤独感。
母亲,似乎是他心底一个不能触及的柔软之处。
英年殉职的父亲,改嫁他人的母亲,虹桥机场送别时妹妹婆娑的泪眼。
“苏雨,你听着,我给你三年时间,就三年,你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过后你就得到香港来当一个好儿子、好哥哥,不然你爸爸在天上的灵魂也不会放过你。”
临走进安检口时,母亲有些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那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奇女子,苏雨明明看见那一刻她的眼眶里噙着泪。
唉!三年之约眼看就要到了,恰好在99lib.此时老天安排紫妍翩然而至。
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第五节
苏雨胡思乱想着,差点没看见亮起的红色信号灯。他忙收回已经跨出半步的脚,停在人行横道线上。
“滴滴——”手机突然响了,等苏雨的手刚触到那个硬硬的手机壳,它突然又停了。
他这才想起,今天因为去温泉,忘了带充电器,看来手机是没电了。
是谁?会不会是紫妍呢?回去再看吧。脑海中这么想着时,苏雨心中不知怎么掠过一丝奇异的不安感,但很快又被瞬间亮起的绿灯冲散了。他丝毫没料到,这个没有接到的电话,竟会成为他在这个萧瑟冬季里最黑色的一段记忆。
第二天,初冬的阳光还没有射进低低垂着的窗帘,苏雨就被一阵刺耳的铃声从酣睡中吵醒。他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抓起床头的电话放在耳边。
“谁?”
“我,王刚,你的手机怎么又不开啊?”王刚的声音在听筒里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苏雨猛地清醒过来,忙翻身坐起:“怎么了?”
“魏鹏飞失踪了。今早秦队让我去戒毒所带他过来,可是我一到那儿就听说他昨天被人带走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问清楚了吗?什么人领走的?”苏雨的脑.99lib?子蒙了一下,一边迅速穿衣一边问。
“说是他表哥来接他的,理由是他姑妈病重,想见见他。可是我查了,他根本没表哥。只有一个远房的姑妈在本市,可是前几年就去世了。”
“马上去他家!我们在那儿会合。”
当苏雨心急火燎地跑上那幢略显陈旧的五层居民楼时,王刚已经在指挥几个刑警撬门了。
“怎么样?”
“里面没声音。敲门也不开。但是邻居们反映昨天晚上看见魏鹏飞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了。”
“什么样的男人?”
“有胡子,个子挺高的,肩膀挺宽,戴个墨镜。”
嘭的一声,防盗门被生生地撬开了。客厅的地上狼藉一片,桌椅翻倒,王刚和苏雨互相望了一眼,心里顿时一沉。
“大家注意,里面可能有情况。”王刚吩咐了一声,就率先轻移脚步,跨过地上零星散落的物品,一步步往里屋走去。
众人紧跟着他,小心地不碰触任何东西。只有苏雨俯身仔细地查看地上的物件。
“没人!”王刚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有些失望地说。
“他在这儿,但已经死了。”众人一扭头,苏雨已经脸色苍白地站在了厨房门口。
魏鹏飞瘦削单薄的身体斜斜地躺在厨房的白色地砖上,一只手臂直直地伸向前方。另一只手五指微微弓起,似乎正在用力支撑起什么。他俊秀苍白的脸上,眼睛半睁,嘴唇微闭。最怪异的是他的表情,竟是在微笑,一种安详的笑容,让人感觉他并不痛苦,就像是在快乐中结束了生命。
王刚把手挥了挥:“其他人都别进来了,保护现场。通知鉴证科的人过来吧。拿两副手套来。”
刑警们答应着,纷纷退出门外,有的忙着打电话找人,有的封锁现场。
王刚戴好手套,轻轻跨过魏鹏飞的身体,蹲下身去,说:“应该是注射了毒品。表面看不出明显的伤口,可能是毒品过量致死。具体还要等法医来了化验了才知道。”
王刚侧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魏鹏飞高高挽起的袖口里露出一截手臂,那里还残留着几个明显的注射针孔。他抬起头,对苏雨说:“我想魏鹏飞和那个高个男人回到家里后,可能是突然毒瘾发作了,他忙给自己注射毒品,可是后来当他过了毒瘾后,不知为了什么,和那个男人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可能是打了起来,把客厅里弄得乱七八糟。后来,魏鹏飞跑进了厨房,突然倒地挣扎。估计是毒品注射过量了。那个男人见此情景自然是逃走了。你看呢?”
苏雨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他靠在门框上,双眉紧锁。
这也难怪,平时他多是做一些分析案情的脑力工作,真正像这样亲历死亡现场非常罕见。况且死者还是他认识的熟人。
但苏雨就是苏雨,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始环视这间小小的厨房。他必须在现场鉴识人员到达之前再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这是一间狭长拥挤的房间,像那个年代建造的大多数的楼房一样,并不考虑厨房里要摆放华丽美观的整体厨具,而只是仅仅设计成一个能做饭的屋子而已。如果与客厅的凌乱不堪比起来,这里倒算是收拾得挺整齐干净的。灶台上寥寥的几个锅具和碗筷体现出男人独居的特色。
“这是什么?”苏雨弯下腰,拾起一些被摔得面目全非的陶瓷残片。
王刚也凑过来,两个人细细地查看这些残片。
“似乎是一个杯子,这儿的形状像个把手。”
“咖啡杯,你看这个弧线,上宽下窄,很明显是个杯子的形状。”
王刚说着,把手里的几块碎片拼凑了一下,隐隐是个杯子.99lib.的底部。
苏雨沉吟了片刻说:“我想不是咖啡杯,而是茶杯。看,这里的颜色和花纹,似乎是青花瓷的图案,当然,还需要进行复原,才能看出它本来的面目。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快说说——”
“你看那边客厅里,东西凌乱不堪,椅子翻倒,桌上的东西很多都滚落在了地上,似乎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激烈的打斗。而这边呢,却整洁如常。除了这具尸体,还有这个摔得粉碎的杯子。这说明了什么呢?”
王刚目光一闪:“两个人肯定纠缠过,魏鹏飞和那个高个男人在客厅里应该有一番打斗,是不是后来体力不支,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被他打倒了,又被他拖到了厨房里?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一定要把魏鹏飞拖到厨房呢?难道这里有什么他要的东西吗?还是,魏鹏飞反抗时逃到了厨房,那个男人追了上来?”王刚说着,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巴掌大的厨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蹲下轻轻提起魏鹏飞的脚看了看,很快,他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结论。
“不像,这儿除了魏鹏飞,根本没别人进来过的痕迹。看地上,只有几个脚尖冲里的鞋印,鞋底的花纹和魏鹏飞脚上穿的力士运动鞋也很吻合。”
一直在厨房和客厅的地面上低头来回查看的苏雨这时开口说:“肯定是魏鹏飞自己走进厨房去的。客厅到厨房的通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并没有拖过东西的痕迹。而且,脚印前面部分清楚,后面部分很模糊,证明他去厨房时已经很虚弱了,脚步无力,是一步步拖着身体走进去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走进厨房里呢?你看会不会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注射了毒品,神志不太清醒呢?”王刚一边拿起魏鹏飞的手臂细细看着那些针孔一边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人当然可能走到家里的任何地方。但是,他为什么不走去卧室?那里离客厅更近,只要推开一扇门就可以了。到厨房则要通过一个四五米长的通道,如果从逻辑上考虑,我猜想他是有意识地往厨房走的。不过,这里有两个疑问,那个神秘的高个男人既然和他在客厅发生了冲突,为什么没追着他去厨房呢?还有就是这个杯子,它就在魏鹏飞的手边,已经被摔得粉碎。既然不是高个男人摔的。那最可能的就是魏鹏飞自己摔的,难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走进厨房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苏雨凝视着那些碎片,像是在问王刚,也像是在问自己。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我想也许他口渴了想喝水,有时毒品注射后的兴奋感会让人口干舌燥。我就见过那样的瘾君子,总是找我们干警要水喝。”
“也许。等杯子复原出来之后就会有答案了。”苏雨点点头。
“王队,雨哥,在楼下草地里发现了这个。”小李伸进头,递上一个揉成一团的包装袋和一支塑料针管。
王刚接过看了看:“医院专用的针管,这个魏鹏飞不愧是药学系毕业的高才生啊,注射毒品还真专业。好些瘾君子都混着用注射针管,很容易交叉感染。”
苏雨盯着那支针管缓缓说:“不,魏鹏飞不是自己注射了毒品,而是被这屋子的另一个人,也就是那个高个男人注射了毒品。但是他一定戴着手套,我想我们无法在这支针管上发现他的指纹。”
“你怎么这么肯定?有根据?”
苏雨指了指灶台,说:“因为魏鹏飞是个左撇子,他的菜刀放在了砧板的左边,抹布挂在塑料挂钩的最左边,甚至煤气灶上面的这个小气窗都只开了左边的半扇。我刚才检查房间时发现他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也都是摆放在左手边的。”
“啊,还真是,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啊!”王刚连忙走进卫生间看了看,满脸的讶异。
“魏鹏飞和我们接触的时候,多半都是在审讯室里。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案情上,当然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可是,今天我一走进这个客厅,就觉得怪怪的,茶几摆在沙发的左边,从桌子上滚落的东西也基本都是在房间左边的地面上。无疑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左撇子。可是你看魏鹏飞的注射针孔,全部都在他的左臂上。试问一个左撇子,怎么会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改变平时的习惯,用右手来给自己注射毒品呢?所以必然是别人给他做了注射,而且这个人事先准备了一支一次性针管。为什么呢?要么他也是个瘾君子,为自己准备着的;要么他就是为魏鹏飞准备的。他是有备而来。”
“谋杀!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王刚脱口而出。
苏雨低头注视着那个已经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微微咬了咬嘴唇。
“我还记得那天在刑警队测谎结束后,他对我说,要忘了以前那些不幸,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可是没想到,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刚深深地叹了口气。尽管作为刑警,他见惯了凶杀现场,但今天面对这个逝去的生命,还是觉得格外压抑。
当法医和鉴证科的人哗啦啦地挤满了整个屋子时,苏雨和王刚已经下了楼。
小区的花坛边,拉起了警戒线,好奇的人群围在楼下,窃窃私语,不时伸头想探听出什么最新的小道消息。小李正在给住在同楼的几个邻居做着笔录。
一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叹着气说:“鹏飞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作孽呀。本来挺好的一个孩子,长得好成绩又好,偏偏得了个精神病。听说还吸毒,生生把他老爸给气死了。现在自己年纪轻轻的也死了,作孽啊。”
她连说了几个“作孽”,旁边的几个老人也不禁纷纷附和,为魏鹏飞可惜。
小李很耐心地启发他们:“那你们昨晚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呢?任何细微的小事都可以说,可能都是对我们破案有帮助的。”
一个老太太说:“嗯,我就住在小魏家对门,昨晚听见楼道里脚步声响,还以为是我儿媳妇下班回来了,赶紧打开门,结果看见小魏和一个男人一起上楼来。他闷着头,一声不吭地拿出钥匙开门,我还纳闷呢,这孩子不是听说被送到戒毒所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放回来了?我刚想张口问问他,他就被那个男人一99lib.推,一下子钻进屋里去了。”
“你说是那个男人把魏鹏飞推进屋里去的?”
“嗯,没错,是推了一下。我当时还在想,这个人挺凶的,是不是什么来讨债的小混混什么的。”
小李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以前,魏鹏飞经常被别人讨债吗?”
另一个老太太插嘴说:“可不是,自从吸上了那个,隔三差五地总有些小流氓来敲门要钱。原本他老爸在的时候帮他还,后来他老爸死了,被人家堵在楼下好几次,差点被打了。不过啊,这半年,倒是没见什么人来要过钱了。”
“老人家,那个跟魏鹏飞一起上楼的男人,他有什么特征吗?”
老太太想了想:“嗯,跟你们那位警官说过了,个子挺高的,肩膀挺宽,大晚上的还戴个墨镜,戴着宽边的帽子。脸我可一点没看到,他一直背对着我。”
这些说了也等于没说啊,全是伪装!茫茫人海里上哪儿去找这个高个男人呢?小李不由皱起眉来。
“我也看见那个男人了。不过是在他走的时候。”一个挺时髦的姑娘小声地说了一句。
小李忙追问:“请详细说说。越详细越好。”
“嗯,昨晚我和几个朋友去唱歌了,玩到九点多,打的回来的。刚走到二楼,就看见一个男人急匆匆地往楼下走。他走得太快,还碰了我一下,碰掉了我手上拿的手机。我当时挺恼火的,但是那个男人马上帮我捡起来递给我,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对不起。我觉得他态度挺好的,也挺有风度的,就算了,没追究。然后他就很快下楼走了。”
“小姐,你说那个男人挺有风度的,能具体说说是怎么样的吗?”
一直站在一边听着没做声的苏雨很有兴趣地插嘴问。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这在我们江城不大听到。还有他的身上似乎有股古龙男士香水的气味。我挺喜欢注重仪表的男人。”
苏雨和王刚互相望了望,眼神中有几分兴奋,总算是找到关于那个男人的一些蛛丝马迹了。
王刚接着问:“小姐,你刚才说,那个男人帮你捡起手机递给你,那他抬头的时候,你有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姑娘轻轻摇摇头:“啊,没有,二楼的走廊灯坏了,只能借着三楼的光看东西。再说,他当时戴着挺宽的墨镜,帽子压得低低的。不过——”姑娘顿了顿,有些犹豫,“我倒是瞥了一眼他的手,虽然就一眼。但是我看见他右手中指上戴了一个白金指环,亮亮的,在灯光下很显眼。指环上似乎还刻了一个字母,M。”
“M,M。”苏雨轻轻重复着这个字母,若有所思。
第六节
这时,王刚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上传“聂小倩”视频的网友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在刑警队,秦阳让他们俩赶紧回去。
等苏雨和王刚一踏进秦阳办公室的大门,就吃了一惊,原来那个追梦小子还真是个小个子。一个个子矮藏书网小的中年男人正紧张不安地搓着手四下张望。
“他就是追梦小子?”王刚几乎要笑出声来。
秦阳指指桌上那部长筒炮似的摄像机说:“嗯,他是个偷窥的爱好者,所以家里准备了很专业的摄影设备。”
王刚和苏雨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矮个男人。
“警官,我……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只是爱观察人。真的,我发誓,我没干什么坏事。我只是个出租车司机,只知道跑车挣钱,哪儿敢干杀人的事啊?”
王刚咧嘴一笑:“谁说你杀人了?但是你知情不报, 明明有这么重要的线索却不向我们公安机关举报,而是往什么鬼故事论坛上传。你知不知道耽误了我们多少警力?等于是杀人凶手的帮凶。”
这“帮凶”两个字可把矮个男人吓得马上变色。他忙苦着脸辩解:“警官,你不知道啊,我们老百姓没什么事谁愿意往公安局跑啊?!俗话不是说嘛,各扫门前雪。我……我那天晚上就那么邪,拍到了那个女鬼,怕都怕死了,哪儿还敢到处传?都是我那个宝贝儿子,他小孩子只图好玩,往那个什么鬼故事论坛上传的。”
“这哪是个追梦小子啊?不过是个愣头小子!”苏雨、王刚、秦阳不禁都笑了。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将功折罪。”苏雨温和地说。
“一定,一定老实。警官,你尽管问。”
“你怎么想起来要拍摄皇冠酒店里的住客呢?”
“这个,嗯,我们家就住在皇冠酒店旁边的一个小区里,平时从酒店门口进进出出挺多的,但是还真没怎么进去过。听说那是个五星级酒店,消费高,住在那里的都是些有钱人。我平时也就爱观察观察人,所以家里有些望远镜、摄像机什么的。那天晚上没开晚班,老婆也回娘家了,儿子上晚自习去了。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也不想出去,一个人实在闲着没事,就把那套摄像镜头搬出来对着酒店,想看看那里的人都在干什么。”
王刚哼了一声:“恐怕你是想看看那里面住着哪些漂亮女人吧?”
矮个男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声说:“当时心里也有那种想法,男人嘛,都爱看漂亮女人。不过还真让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
苏雨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说看见一个漂亮女人,是不是指那个死者宋紫欣?”
矮个男人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刚开始一点都没看见那个跳楼死的女人。她的房间阳台上落地窗的窗帘始终是拉着的。可是她隔壁的那个房间阳台上的窗帘没拉,灯开得亮堂堂的。我就是从望远镜里看见了那间房里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在走来走去,才会打开摄像机镜头的。”
“等等,很漂亮的女人,你仔细说说在拍摄视频前,你都看到了什么。”
矮个男人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嗯,我看见那个房间的灯亮了,一个盘着头发、穿着灰色套装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还打开玻璃拉门,站在阳台上望了一会儿。说实话,她的身材真是正点,所以我就盯着看。过了一会儿,她走进里面的那间房间,我还以为就看不见她了。谁知过了大概几分钟,她又走了出来,还换了条裙子。头发也披了下来。也奇怪,她这么一打扮,就像个女学生一样清纯。而且那天天那么冷,她的两条腿露着,白生生的。我当时心里还想,幸亏她待在空调房里,要是跑到外面来,还不冻坏了。”
苏雨插嘴道:“这个女人走进房间时穿的是套装,你确定吗?”
矮个男人直点头:“确定,确定,想起来了,她还背着个米色的小包,进了门就放在了房间的沙发上。穿的似乎是高跟鞋,这个看不清,但我感觉是,她一进门就把两只鞋子甩掉,换上了拖鞋,我老婆也是那样,穿高跟鞋觉得累又非要穿。”
王刚可没心思听他分析女人的心理,催促道:“接着说,那个女人后来还干了什么?”
“嗯,她换上裙子出来后,好像是往腰上拴什么东西,低头弄了半天。弄好了后她打开那个放在沙发上的小包,掏出一个东西,抓在手里,往阳台这边走过来。我这时想,她不会是要出来吧,要是能把她拍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有多好。于是就赶紧按下了摄像机的拍摄键。后来的你们都从视频里看到了。我说的全是实话,警官。”
矮个男人说完,眨巴着小眼睛望着苏雨和王刚。
“后来你还看到些什么?”
“警官,你别说,这事还真邪乎,那个漂亮女人换了条裙子刚走出来,隔壁房间的那个女人就疯了似的冲了出来,盯着漂亮女人看。不,不对,是盯着那个漂亮女鬼看,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忽地一下从楼上跳了下去,就像是有鬼在后面推她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鬼就飘飘忽忽地飘起来了,真吓人啊!你说大活人哪儿能飘起来呢,肯定是个鬼啊!”
矮个男人说着,还心有余悸似的舒了口气。
王刚接着问:“为什么那段视频后来忽然中断了?”
“唉,还不是我老婆,本来说晚上不回来了。谁知道临时又回来了。我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忙关掉电源,匆匆忙忙地就把摄像机随手放在橱子里,也忘了上锁。谁知道我们家小祖宗回来就偷偷拿出来看了,还往网上传了。”
苏雨想了想,问:“那个漂亮女人,也就是你说的女鬼,看到死者从房间出来以后,往楼下扔了一样东西,也就是你说的她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你有没有看清那是样什么东西?”
矮个男人憋足了劲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警官,我也是胡猜啊,那个东西像个小人的样子,还有长长的头发,会不会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咒人死的小木偶啊?女鬼拿着它夺了那个阔太太的命。”
“你想象力够丰富的!鬼怪小说看得不少吧!苏雨、王刚,你们觉得怎么样?”秦阳问。
“秦队,没什么要问的了,让他下去做了笔录,可以走了。”
矮个男人一脸轻松地被带下去了。屋里的三个人都抽出一根烟,只是苏雨并不吸,只在手指间绕着。
“秦队,从这个偷窥达人看到的情况来看,果然和苏雨判断的差不多。那个所谓女鬼早就进入隔壁1708号房间准备着,换上酷似叶璇的裙子,戴好能升降的装置。一切准备就绪,就来到阳台上静等宋紫欣自投罗网。而宋紫欣呢,应该是被那个电话所召唤,跑到阳台上去的。两个人一见面,宋紫欣就被吓得跳楼了。杀人计划很精妙啊!”
“嗯,看来这个案子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案,而是一起高智商犯罪。而且一定是和叶璇案有割不断的联系。这个女鬼要不就是?99lib?为叶璇复仇,要不就是知道案子的内幕借此杀死宋紫欣。现在魏鹏飞也死了,了解叶璇案内情的人还会有谁呢?苏雨,你也别闷着了,晾晾你的想法吧。”
低头沉思着的苏雨缓缓说:“魏鹏飞昨天才给我发过邮件,说起他和宋紫欣是因为一封邮件相约才不约而同去叶璇的墓地的。这就说明有人早就洞悉了叶璇案的内情,并且,想引起他们俩的惊慌,特别是宋紫欣。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三个月后的皇冠酒店的谋杀行动作准备。从心理学上来说,一个人长期处于被惊吓的状态,如果这时再骤然见到早已死去的被害者,一定会极度恐惧。当然要想让宋紫欣自己跳楼少不了那神秘的毒素,还有假女鬼扔下楼去的那样东西。所以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毒素的来源和寻找扔下楼的东西。至于魏鹏飞的死是不是与宋紫欣案有联系,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线索而被人灭口,这个暂时还不能定论。我们需要更多关于那戴银色指环的高个男人的资料才能进行分析研究。”
王刚点头:“完全同意苏雨的意见,秦队,我建议,第一,再催催省法医专家罗教授,他上次已答应帮我们验明神秘毒素的成分。第二,我和苏雨再去戒毒所,弄清楚魏鹏飞失踪时的具体情况。第三,加派人手,去皇冠酒店附近寻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假女鬼丢下楼的东西。虽然案件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但是还不能放弃希望。这次女鬼视频不就是个意外收获吗?第四,调取皇冠酒店17、18楼当天的全部录像资料,彻查那个假女鬼的踪迹。”
秦阳失望地摇摇头:“这点我已经让小唐去调查过了,可是酒店方面的规定是录像资料只保存两个月。那天的资料已经被洗掉了。”
苏雨追问道:“那是谁订的1708号房间和楼上的1808号房间,这个应该有记录吧?”
“全是在网上预订的,通过网上银行转账,登记用的身份证是别的省市报失的。这个聂小倩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呢。”
“那当天值班的服务员呢?对入住这两个房间的客人有没有什么印象?”苏雨还是有些不死心。
秦阳吐出一个烟圈,摇摇头:“小唐也问过了,可能时间太长了,前台服务员都说不记得了。有个楼层服务员说,那天她正好去那两个楼层做清洁,好像看见一个挺漂亮的女人从1808号房间走出来,但是她推着清洁车刚走进电梯门,等她转过身关电梯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不见了。前后就两三分钟。因为这件事挺奇怪,所以她记得挺清楚。目前就是这些情况了。”
苏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好,只要有人见过这个女鬼的真容就好,我会去皇冠酒店再跟这个服务员聊聊。”
秦阳点点头,说:“毒素检验的问题,罗教授今天已经打了电话来,他好像有了很大的进展。明天,他会到江城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到时候他要和你们俩面谈。戒毒所方面,苏雨去吧,看看能不能揪住那个接走魏鹏飞的男人留下的什么破绽。至于寻找假女鬼丢下楼的东西,我想交给何丽带几个人负责,女同志比较细心,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王刚哎了一声:“秦队,你交给何丽负责,那我们俩以后约会就改成在皇冠酒店附近捡破烂了。”
秦阳不由呵呵发笑,拍着王刚肩膀说:“那就是你们的家务事了,我这个大队长也管不着。”
苏雨也淡淡一笑,可眉头随即又蹙起来了,似乎今天勘察魏鹏飞死亡现场在他心里留下的阴霾还未散去。他缓缓说:“秦队,关于调查工作,我还要补充一点,据魏鹏飞的邻居反映,和他一起回家的那个男人右手中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指环,从他们描述的光泽度来推想,这个指环应该是近几年的饰品。所以我建议,要在全城的首饰卖场和私人首饰作坊里进行调查,看能不能查出这个银色指环的来源。”
秦阳很赞许地点点头。
第七节
这时,王刚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唱起了歌,原来是一条短消息。他惊讶地拍了苏雨一下:“是紫妍,怎么,她一直打你的手机,你都没开机?她急了,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呢。”
苏雨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的手机昨晚就没电了,今早上走得急,居然丢在家里了。他忙用王刚的手机给宋紫妍回了个电话,约好了一会儿去都宝集团接她下班。宋紫妍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总有些犹豫,似乎欲言又止。她会有什么事呢?难道婷婷的病还没好吗?
苏雨挂断电话时,觉得自己也有几分心神不宁。这就是所谓关心则乱吧,太在意一个人不免会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秦队,那我先去一下戒毒所,跟那儿的管理人员谈谈。”
不等秦阳开口,王刚就抢着说:“我开车送你去。我顺便回家换件衣服。”
两人一坐上王刚那辆号称整个刑警队最拉风的路虎车,苏雨就淡淡地说:“你是不是假借送我的名义好在下班后不陪何丽逛街啊?”
“你怎么知道的啊?你这人真是可怕,我跟你做朋友可是倒了霉了。一点秘密都没有。”
苏雨笑笑,不置可否。
王刚一边开车一边诉起苦来:“你不知道,这何丽最近不知怎么老是拉着我逛那首饰柜台,看钻戒啊、白金项链什么的。我这一个月那么点工资,哪经得起她这么折腾?所以只好想办法躲了。”
苏雨瞥了他一眼:“我刚才看见我们在谈话的时候,何丽在窗户外面冲你指指手表,还做了个‘等我’的口型,当然知道她要你等她一起下班去逛街。至于何丽为什么拉你逛首饰店的原因,我也知道。”
“啊,什么?你快说!”
“她是想让你求婚了。只要你把钻戒往她手上一套,保证她再也不往那些首饰店跑了。”
苏雨的话让王刚一愣,不甘心地说:“那我的黄金单身生涯就这么结束了,只能过水深火热的日子了,以后就只能看着你潇洒了。”
苏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我就陪着你一起水深火热吧,我已经打了电话给我妈,告诉她等紫妍她姐姐的案子调查结束,就带着她一起去香港见家长。”
王刚哀叹了一声:“女人是如来佛,男人是孙悟空,早早晚晚总是逃不出她们的手心啊!”
说着,他一个急刹车,瑞虎吱的一声停在江城戒毒所的红漆大门前。
戒毒所是由解放前的一位逃亡资本家的住所改造而成,院落深幽,树木繁茂,令人丝毫想不到关在这里的竟多是一些被毒品掏空了身体和灵魂的年轻人。
在值班室里,一个模样机警的年轻干警一脸惋惜地说:“魏鹏飞在我们戒毒所里是个很特殊的学员。他学历高,有知识,而且为人也很温和。要不是在这里遇见他,我真想好好和他交个朋友。可惜了。原来我们都以为他已经熬过了最初的难关,能顺利戒毒开始新的生活呢,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苏雨黯然点了点头,接着问:“我想知道一下星期天那个男人来接走魏鹏飞的具体情况。任何细节对我们都可能是很重要的线索。请尽量说得详细点。”
年轻干警很认真地查看了一下亲友探视记录,开口说:“那天是我和老刘当班,老刘去巡查各个监室了。我在办公室里打一份急着要交的报告。正打着呢,突然电脑罢工了。我急得火急火燎的,星期天人都不在,我找谁去修呢?这时,正好,魏鹏飞从所里的图书室借书经过我的办公室,我就赶紧叫住他。我知道他是个研究生,搞电脑很有一套。果然,魏鹏飞摆弄了几分钟就把电脑重新启动起来了。我当然非常高兴,谁知他站在一边半天不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我就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发一封邮件给一个朋友。我想这也不算什么违反规定的事就同意了。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发了一封电邮给一个叫苏雨的人。我扫了一眼,似乎是说什么和谁去墓地拜祭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王刚插嘴道:“嗯,那封电邮就是发给我们这位同志的。后来怎么样?”
“后来,老李在外面叫我,我就出去了一会儿。等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魏鹏飞还坐在电脑那儿,愣愣的,脸色很差。我问他怎么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想打个电话回家。我们这儿是有亲情电话的,但是星期天不开放。所以我就让他用我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但是电话好像始终都没打通,他反复地拨了好几遍,样子很焦急,最后还是放弃了。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他却什么也不肯说。我只好让他先回监室休息。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吧,就有个男人来接魏鹏飞了,说是他姑妈病危了,想见他最后一面。像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们自然是批准外出的。所以办好手续,魏鹏飞就随那个男人走了。”
王刚忙追问:“那你看见那个来接他的男人了吗?”
“哦,是老李负责登记的。我只是看见个背影,个子挺高的,穿黑色长大衣。这样吧,我叫老李过来,你们再问问他。”年轻干警说着就起身出去喊人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苏雨这时突然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点开年轻干警的电脑网页快速查看了一下,但旋即他失望地摇摇头。然后他拿起那部电话机仔细看了看,就开始一下下地摁着电话机的某个按键。
“你又搞什么玄机啊?”王刚惊讶地跟过去问。
“这是一部有来电显示和记忆功能的电话机,只要没删除,魏鹏飞打出的那个电话号码一定还存在里面。”
正说着,苏雨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王刚赶紧伸头细看。
啊!那个号码,电子屏上显示的那个号码正是苏雨的手机号,时间是星期天下午4点20分。
“怎么?魏鹏飞那天下午曾经打过电话给你?”王刚轻轻问,他不敢大声,因为苏雨已经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双眉紧锁。
这时,两位干警先后走进屋来。老李是个胖胖的老干警,一看就特亲切和蔼。
“两位刑警同志,这次魏鹏飞的事情我可内疚了,要是我当时多问问,再问得详细点,也许他就不会被凶手领走了。是我工作没做好啊!”老李刚坐下就马上自我检讨了一番。
王刚望望低头不语的苏雨,忙和老李握了握手,安慰他:“没人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老李同志,请你回忆一下,当天来带走魏鹏飞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特征。”
“那个男人个子挺高,戴着墨镜、宽边帽,脸还真看不清样子。不过我记得他的手。签字时我看见那双手白白净净,还戴着一个银色的指环。对了,他说普通话,很标准的。”
果然和那个女孩子说的情况一致。王刚忙细问:“还有什么吗?他怎么走的?开车还是打的?”
老李思索了一会儿说:“嗯,开车,我从二楼这个窗户看见他们俩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哦,我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我告诉魏鹏飞他表哥来接他的时候,他似乎是早就在等着了,起身就走。走到监室门口,又返回去从他床上拿起一本书,说是所里图书馆的书,想带回去看两天。我当时也没注意,就顺口答应了。谁知道,当他和那个男人办好手续,一起往大门外走的时候,却突然折回来,把那本书递在我手里,说了声,李管教,你好好看看这本书,一定要好好看看,然后就掉头走了。把我弄得莫名其妙,回来后我翻了翻,那是本古人的诗词集。我对这方面根本不懂啊!越想越奇怪,昨天听说了他被杀的消息,我更觉得这件事奇怪了。”
“现在那本书在哪儿呢?”王刚还没答话,苏雨忽然抢着问。
“就在抽屉里,我来找找啊。”
老李忙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下,递过一本封面有些陈旧的书。
《南唐二主词》,王刚凑过去一看,眉头一皱,说:“这是一本什么书啊,该不会跟谋杀案扯上关系吧?”
苏雨不说话,接过书,一页页快速地翻起来。在场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苏雨到底在找什么。
突然,苏雨手里的动作停住了,他把书摊开放在桌子上,低低地说:“他走出去的时候就意识到可能是条不归路。他求救过,可是,大家都没发现。”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翻开的一页上,那页书角是折起来的,反面用铅笔写着“速报警,去青山街我家中,杀紫欣的凶手在那儿。”
屋里顿时静默了一会儿,好半天老李懊悔地说了一句:“唉!我怎么没细看看呢?可是,为什么魏鹏飞当时不对我明说呢?”
“因为他想弄清宋紫欣案的真相,不惜以自己为饵引凶手出来。还因为他相信,相信我看到电话号码会去找他。可惜,我的一个小失误竟然送了他的命。”苏雨说完,合上书,神情黯然。
王刚忧心地望着他,苏雨自从开始探案生涯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波折,这回准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一直到两个人走出戒毒所的红漆大门,苏雨都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走在王刚身边。
王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你也别太自责了。凶手这么狡猾,谁能料到呢?不过我还没弄懂,魏鹏飞怎么会知道那个凶手会主动来戒毒所找他呢?”
苏雨没回答,只是靠在后座上,默默地望着车窗外有些灰暗的天空,眼神时而茫然,时而专注。
“哎,苏雨,你倒是说话啊。现在你别分心想那些没用的了,只有抓到凶手才能让魏鹏飞瞑目。”
苏雨悠悠地说:“电邮!魏鹏飞发了两封电邮,我一听那个干警说他在电脑前愣愣地坐着就想到他又发了一封电邮,他待在戒毒所里,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只有面前那台电脑。而他又靠什么能联系上凶手呢?只有那个邮箱号,就是发给他和宋紫欣邮件的那个邮箱号。我真笨啊,早该想到他会记得那个邮箱号,他是优等生,获得过多次奖学金,这样的学生都记忆力超群。即使电邮发来后就被自动删除了,但是魏鹏飞却能记下那个邮箱号。他在戒毒所这段时间里一定是想到了宋紫欣案的什么线索。一个人一旦被固定在某个地方,身体被禁锢了,思想反而会更活跃。他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发电邮给我,让我来面谈。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试着给那个邮箱号也发了封电邮,当然这完全是赌一把,谁知道那个凶手还在不在使用这个邮箱?但是也不乏心理学上的根据,凶手能把一场谋杀策划那么久,那么精细,他或她一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是不会轻易改变生活习惯的,甚至一个邮箱。总之,魏鹏飞发了电邮,也得到了答复。不过这两封电邮都已经被自动删除了。”
王刚啊了一声:“什么?你说魏鹏飞收到了凶手的回信?这怎么可能?那个凶手为什么会这么蠢,给他回信?”
“他不蠢,相反很聪明,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也会是个极端自负的人。他不相信魏鹏飞能逃过他的诱惑,一个瘾君子最难逃过的是什么?毒品!这个凶手在回信里必定许诺给魏鹏飞提供毒品。因为他就是带着毒品来的,然后又把这些毒品注射到了魏鹏飞的身体。而且魏鹏飞必定掌握了什么线索,一个很隐秘的线索,无法作为直接证据提供给警方,所以他才想先找到我商量。但是这个线索对凶手来说却是非常致命的,他决不能冒险让魏鹏飞藏书网说出来,所以他来了。当然,我相信他也作了充分的准备,一旦发现有警方介入就全身而退。”
王刚有些疑惑地说:“可魏鹏飞为什么这么做呢?我还是不太明白,他明明知道独自跟着凶手走会很危险,他值得为破宋紫欣的案子冒生命危险吗?宋紫欣可以说毁了他一生。他应该恨宋紫欣才对啊!”
苏雨轻轻说:“你真的以为魏鹏飞恨宋紫欣吗?”
王刚反问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爱她,十年来从未改变。”苏雨的语气骤然变得忧伤,“这就是魏鹏飞内心最深沉的痛苦,即使宋紫欣害死叶璇,而且早就为人妻,为人母,却并不能磨灭他心里的爱情。为什么他甘心为她隐瞒杀人的真相?为什么多年来他宁肯被人追债也从来没有想过打扰宋紫欣的生活?为什么他一接到那封电邮就赶到叶璇的墓地?如果他早就不再关心宋紫欣,那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宋紫欣的事情与他何干?王刚,你有没有注意到魏鹏飞家客厅里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里有本相册?”
“似乎瞟到一眼,怎么?”
“那本相册里全是宋紫欣的照片,很多都是她儿童时代和少女时代的照片,我不知道魏鹏飞是怎么收集来的。但是我知道这本相册曾被精心地保存。相册的第一页上写着:送给鹏飞20岁生日快乐!紫欣。魏鹏飞一定是常常翻着相册回忆往事,因为相册就曾经放在客厅的桌上,而且相册的最后一页里夹着剪下的半张报纸,就是十年前魏鹏飞和宋紫欣一起接受报社采访的那则新闻。这就是魏鹏飞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引出凶手的原因,很简单,为了他爱的那个女人,也是那个几乎.99lib.毁了他一生的女人。”
王刚半晌无语,车子拐过神山岔道口,才叹了口气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太复杂了,我实在是不懂,这究竟是爱还是恨?”
苏雨也深深叹了口气:“爱到了极致就是恨,恨到了尽头又变成了爱。这就是魏鹏飞、宋紫欣、叶璇之间的悲剧。王刚,停车!”
王刚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刚停稳,苏雨就跳下车,凝视着黄叶遍地、萧瑟冷清的神山发愣。
“哎,你不去接紫妍下班了?”王刚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喊。
苏雨没回头,说了句:“心里闷,想去看看我老爸,你帮我打个电话给紫妍,说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明天会打电话给她。”
说完就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奋力向着山腰攀去,他似乎憋着劲,只几分钟时间,背影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王刚不无担心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他略一思索,就一转方向盘,往市区方向开去。他觉得,苏雨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的陪伴,对,紫妍,就是她!
第八节
苏雨静静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他遗传了父亲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也遗传了父亲的侦探天分。
苏雨的父亲苏青生前曾是江城刑警队最出色的刑警,屡破奇案,最后是在侦破一起特大绑架女童案件时不幸殉职的,那年苏雨才8岁,妹妹苏小蝶5岁。
现在回忆起来,苏雨对父亲的印象已很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他99lib?大盖帽上明晃晃的警徽,还有那张俊朗脸庞上洋溢着的亲切笑容。
“老爸,你寂寞吗?我来看你啦。”苏雨蹲下身,捡起一根松枝轻轻扫着墓台上的尘土。
因为父亲的缘故,他注定与侦破罪案结缘。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他答应了母亲永远不会加入警队。
一阵瑟瑟的山风吹过静默的松林,让苏雨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突然听见身后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轻轻的,轻轻的,越来越近。?99lib.
苏雨猛地一个敏捷的转身,两根手指快如闪电,直扣对方的咽喉。
第九节
“苏雨,是我!”宋紫妍惊愕的脸庞几乎撞到苏雨的怀里。苏雨忙抽回手指,迅速变换成搀扶的姿势。
“紫妍,你怎么来了?”苏雨又是心疼又是懊悔。
“是王刚,他去都宝公司接的我,告诉我你在这儿。”
苏雨拉着宋紫妍在墓碑旁坐下,轻声说:“哦,我就知道是他多事。其实我没什么,只是今天魏鹏飞的案子让我很懊丧,我没想到只是因为我忘了给手机充电,就让一个人白白丢了性命。如果他当时不是由于信任我,也许就不会冒那么大险跟着凶手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杀身之祸。”
“不,不是你的错。”宋紫妍掩住他的嘴,说,“苏雨,曾经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她失业的妈妈为了送给她一个生日礼物,就砸破商店的橱窗,偷了那里面最漂亮的一个芭比娃娃。她拿着娃娃拼着命奔跑,想躲过商店警卫的追赶,结果,她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得当场断了气。那个小女孩自那天起一直不肯说话,把99lib?
自己封闭起来。她深深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妈妈。后来有一天,孤儿院来了一位很漂亮温柔的年轻女老师,她对那个小女孩说,每个生命的逝去都是天使犯下的一个错,为了弥补这个错,天使会让另一个生命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出生,你妈妈的生命也会在那个婴儿的身体里重生。于是,那个小女孩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总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天使的错。所以你千万不要太自责,连天使都会犯错,何况是你?”说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些晶莹的光。
“你说的这个小女孩是?”苏雨听得很入神,轻轻问。
“是我在英国留学时一个最要好的女同学。我们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三年。她和我一样,也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不同的是我是在江城孤儿院,而她是在伦敦孤儿院。”
苏雨点点头:“哦,比起你们来,我算是很幸福的了。就是我老爸,也一直在这儿陪着我。每当我感觉遇到了难题,我就会来这儿和他聊聊。”
说着,两人都扭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苏雨很郑重地说:“老爸,我九九藏书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破了这个案子,然后带着你儿媳妇再来看望你。”
“什么,儿媳妇,你说谁?”宋紫妍听出了话外之音,不由轻捶了一下苏雨的胸口。
“走走走,去吃晚饭,我肚子咕咕叫了。”苏雨故意转移话题,拉起宋紫妍就往山下走。
“你真讨厌,老是说一句藏一句的。”
“是我的总是我的,你信不信月老牵红绳的说法?”
“我不信。”
两个人亲密地说着话一路走去,越走越远。
又是一阵凄冷的山风拂过松林,一个人影从林间闪身而出。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庞,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显得他身材更加高大挺拔。
这个男人默默注视着远去的一对情侣,突然,他举起右手做了个射击的姿势,中指上一个银色的指环异常醒目。
随即,他无声地笑了,嘴角挂上了一丝冷酷而迷人的笑容。
天色已渐渐地暗了,整个神山缓缓地沉入了黑暗里。
第十节
翌日清晨,天气骤然转阴,江城的天空像戴上了一枚巨大的面具,难窥其真容。
“这个苏雨,怎么回事啊?手机居然转秘书台,家里电话也没人接,真是急死人!”
市刑警队办公室里,王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
秦阳倒是不急不忙,吸了口烟,说:“你先去海螺酒店接罗教授吧,我昨天已经在电话里和他说好了,散了会就过来做尸检。至于苏雨,我想他自有分寸,他一向有他自己做事的方式。”
“公子哥脾气!说好今天一起问罗教授情况的,突然来这么一下。”王刚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转身气呼呼地出了门。
瑞虎车风驰电掣般在九华山路上的车流中穿行,王刚还不时瞟瞟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
一直没响。
苏雨这小子还真的玩失踪?难道他昨晚沉入温柔乡里去了?王刚带着这个疑问走进坐得黑压压一片的海螺酒店会议厅里。他轻手轻脚地找了个后排靠墙的位置坐下。
台上一位戴无框眼镜的西装男正在娓娓讲述他在美国如何费尽周折设立了自己的私人药物学实验室。
王刚仔细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那些学术名词他一听就脑袋疼。
罗教授会在那儿呢?王刚四处张望,他在上次帮宋紫欣验尸时见过一次罗教授。
这时,会议进入了听众提问的时段,台下的与会人员都可以通过传纸条的方式来向主讲人提问。
西装男微笑着一一回答服务人员拿上去的纸条上的问题。突然,他展开一张纸条,似乎是怔了一下,思索了半晌,才缓缓说:“这里有位苏先生提问,问在美国有没有一种人工合成的毒素类似河豚毒素,能麻痹人的神经,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甚至做出极端行为。”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肯定地回答这位苏先生,这样的一种物质是有的,我本人就曾经研制过一种药物,含有这样的成分。但是我研制它的最初目的是把它运用到临床医学,让一些绝症病人减轻痛苦或是帮一些做小手术的病人作为麻醉剂的替代品。可是由于在后来的试验阶段里发现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很大,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甚至有个别参与药物试验的大学生做出了自杀这样的极端行为,所以我决定放弃那种药物的研制,并且销毁了全部已研制出的样品。作为一个中国人,我秉承老祖宗的教诲,不会为了钱而干伤天害理的事。”
话音一落,台下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王刚不由得也跟着拍起巴掌来。
说得真好!好一位有道德良知的青年科学家!
“你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一个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王刚猛地一扭头,苏雨正抱着肩坐在他身边,双眼紧紧地盯着台上正一再点头致意的西装男。
王刚顿时一肚子无名火:“你,你这家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想叫上你一起过来你偏偏不接电话,谁知你却自己先跑了过来。”
苏雨却像没听见,依然自说自话:“如果宋紫欣体内的毒素就是出自他的私人实验室,如果他并没有把研制出的样品全部毁掉,那么是谁把这种致命的毒素带回江城的呢?难道是他?”
王刚听得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西装男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魁梧、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会议主持人正激动地向听众们介绍:“诸位,这是本次会议的赞助企业都宝集团 的董事长、我市著名企业家秦浩天先生,现在我们请他说几句。”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秦浩天操着极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大篇研制新药、造福人类之类的溢美之词。
王刚猛地醒悟过来,脱口而出:“对啊,秦浩天,他有机会接触这位科学家,说不定就是他!”
苏雨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王刚这才发现前排的人正回头厌恶地望着他。
王刚忙闭上嘴。苏雨努努嘴,两个人起身悄悄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你怎么知道秦浩天今天会来参加会议?怎么知道演讲的那位科学家就是研制出神秘毒素的人?”一出去,王刚就迫不及待地问。
“原因很简单,昨晚我就来海螺酒店见过罗教授了。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告诉我,宋紫欣体内检查出的毒素的确是从天然河豚毒素中提取的,但是却需要很精密的仪器才能将它合成为人工毒素。而且,他曾听行内人士提起过,在美国的私人实验室里,有科学家在悄悄试验此类药物,但是却从未亲眼见过。当时,紫妍陪着我一起过来的,她就提起这次会议是由都宝集团大力赞助的,而且还邀请了一位旅居美国的华裔科学家来演讲。神秘毒素、美国、华裔科学家、秦浩天、都宝集团,我突然觉得这些零碎的线索可以串联起来了。半年前,为了考察美国的汽车市场,秦浩天和陈雪曾经一起赴美,在费城停留了两个星期,而这么巧,今天被邀请的这位司徒博士的私人实验室就设在费城。”
“于是,你就决定独自行动,一个人先来会场,而且还传纸条提出个尖锐的问题,好看看那位司徒博士的反应?”
看王刚还是对自己单独行动的事颇有微词,苏雨忙小声说:“其实我今天早上之所以关掉手机,是因为我到达酒店时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情况。”
“什么情况?”
苏雨正要详细说,这时大门打开,散会的人们一涌而出。苏雨和王刚忙闪在一旁,注意盯着门口走出的人群。好一会儿,才见刚才演讲的西装男和罗教授一边攀谈着一边缓缓而出,而陪在旁边的正是秦浩天。
罗教授一看见他们就哈哈一笑,打着招呼:“小王、小苏,秦队还派你们两员大将过来接,我昨天不是跟他说了,散了会我自己会过去的?”
“您是我们刑警队的贵客,秦队要不是有事走不开,还要亲自来接您呢。”王刚忙迎过去和罗教授热情握手,苏雨也和罗教授互相寒暄了几句。
罗教授笑眯眯地帮几个人互做介绍:“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在美国研修时的师弟,年轻有为的药物学专家、麻省学院博士,司徒南。这两位是江城的青年刑侦专家,王刚、苏雨。这一位,我想就不用介绍了吧,江城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了。”
被称为司徒博士的西装男马上很谦和地和王刚、苏雨握了握手。
秦浩天也敷衍似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王刚忍不住略带嘲讽地说:“哦,秦董事长,我们是老熟人了。”
秦浩天和苏雨对视了几秒,似乎在心灵上默默地进行着某种对抗。最后还是秦浩天移开眼神,淡淡地说了句:“原来苏先生也是警界精英啊!失敬失敬!”
“我不是警察,只是一个闲人,有时给王队帮个忙,出出主意。”苏雨很彬彬有礼地回答。
秦浩天转向王刚问:“王警官,不知道你们警方调查了这么久,我太太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刚脸色严峻地说:“有很重大的发现,我们警方已经把这件案子立为谋杀案来调查。这位罗教授已经从你太太身上验出一种国内罕见的毒素,今天我们过来就是想调查这种毒素的来源。”
秦浩天轻轻皱起眉:“怎么会这样?紫欣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地害死她?希望你们警方一定要缉拿凶手,让她能安息。需要我们家属配合什么,我一定照做。”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警察的天职,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刚的回答不卑不亢。
“那就全拜托王队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公司里还有一大堆的杂事。罗教授、司徒博士,还有苏先生,欢迎在方便的时候去九里香溪别墅做客。”秦浩天说着,很优雅地伸出手来和几个人一一握手作别。
苏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只白净的手,直到它和自己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之时,他毫无疑问地确定,秦浩天的右手中指上曾经戴过某个饰品,只是现在那儿空无一物。
望着秦浩天的背影,王刚小声说了句:“香水味。苏雨,你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了吗?”
罗教授诧异地问:“王队,你说什么?什么香水啊?”
苏雨忙捣了一下王刚,岔开话题问:“司徒博士,我还有个很冒昧的请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司徒南忙微笑着说:“尽管说,苏先生,只要我能做到。罗教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想请您和罗教授一起去刑警队参与我们正在侦查的这件案子的验尸工作,因为我怀疑这个死者魏鹏飞体内就含有您刚才在会议上所说的那种能让人疯狂的毒素。”
司徒南脸色大变:“什么?你说海妖之歌流到了江城,还在这里毒死了人?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把剩下的样品全部毁掉了呀。难道是詹姆斯?”
“海妖之歌!原来那种神秘毒素就叫海妖之歌!”罗教授惊叫道。
王刚狐疑地问三个人:“你们打什么哑谜?什么海妖之歌?什么詹姆斯?苏雨你怎么说魏鹏飞体内有司徒博士研制出的那种毒素?他不是注射毒品过量致死的吗?”
苏雨沉着地说:“还是请司徒博士先说说这海妖之歌的来历吧,我再告诉大家我的发现。”
司徒南推推眼睛,缓缓开口:“说来话长,就像我刚才在会议上所说,我在自己的私人药物实验室里,经过三年的艰苦研究,无数次的反复试验,才和我的助手詹姆斯一起研制出一种新药,它能替代传统的脊椎麻醉术,用口服的方式让病人达到神经完全麻醉的效果。当我们满心欢喜地想把这种新药报请政府批准时,在最后一轮人体耐受力试验中,却发生了来试药的大学生用药后神态癫狂,跑上顶楼要跳楼自杀的情况。我这才发现詹姆斯偷偷在我的药物成分中加入了 曼陀罗花粉,这样一来药力加强,严重地伤害了人类的脑部神经,副作用简直大得惊人。可是当我要去质问詹姆斯的时候,他早已经逃得没影子了,还带走了部分我们已经研制出的样品。于是,我只好销毁剩下的所有样品,准备投入新的一轮研究中去。谁知没过多久,就有警方找上门来。我从他们嘴里得知,原来詹姆斯为了谋取巨额利润,竟把一些我们研制的样品药物卖给了一些黑道人物,让他们去控制当地的富商,以达到非法的目的。他还给这种药物起了个挺别致的名字‘海妖之歌’。”
“海妖之歌,这名字真怪,什么意思呢?”王刚问道。
“古希腊神话中,海上女妖的歌声能使航海的水手们忘记一切,投入她的怀抱。这种药物也是一样,能控制人的灵魂和思想。”苏雨沉声说。
“对,我想詹姆斯就是这个意思。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我的实验室。我向他们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表示会全力追捕詹姆斯。我为了避免麻烦也把实验室由芝加哥搬到了费城。”
司徒南说着,叹了口气:“两年了,我的新实验室已经上了轨道。我还以为这件事的阴影已经离我远去了,万万没想到这种药物居然会流入中国大陆。我想如果真的是海妖之歌毒死了人,那么事情必然和詹姆斯脱不了干系,因为美国警方一直没有抓到这个科学界的败类。”
罗教授听了,神色凝重地说:“司徒,恐怕你这个败类助手已经把这种致命毒药带进了国内。我昨晚已经验了本案第二个死者,他体内有很大含量的未知毒素,和第一个女死者相比,剂量大得惊人。这种药物和海洛因在一起混合,好像产生了更大的毒性。”
“不错,这种药和任何致幻毒品混合,威力都会加倍,服用或注射者必死无疑。这个我是亲自做过动物实验的。看来很可能是海妖之歌。”司徒南黯然点头。
苏雨望望他们俩,说:“两位边走边说吧,请一起去刑警队再进行一次验尸吧。有两位专家的证言,我们也可以据此要求美国警方的大力协助。王刚,你先去取车吧。”
王刚憋着一肚子话要问,也只得先咽下去,赶紧跑去酒店停车场取车。
第十一节
罗教授和司徒南换好白大褂,和刑警队的法医们一起走进了验尸工作室。除了出去走访调查的刑警,众人都聚在秦阳办公室里等结果。
王刚再也憋不住了,他把保温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正趴在电脑前专心查着什么的苏雨吓了一跳。
“你干吗?哪儿来那么大的火?吃枪药了?”
“你这小子,瞒着我,昨晚就带着罗教授来验过尸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今天早上又关手机,想当孤胆神探啊。甩了我,太不够意思了。”
苏雨转过头,笑笑说:“咱们俩是哼哈二将,我甩谁也不能甩你啊!不过昨晚我和罗教授谈过后确实已经很晚了,罗教授提出马上验尸,我也想立刻知道结果,就陪着他来到队里,找到老张打开门。这件事我是打电话跟秦队汇报过的。孤胆神探之类的我可不敢当。至于今天早上,我到达酒店后,正要和你联系,突然,我在全透明的升降电梯里看到了一个女人。她坐的是另一边的电梯,却和我到的是同一个楼层。我走出电梯,躲在一边观察,她竟然敲敲门,走进了司徒博士的房间。”
“雨哥,是谁啊?”旁边坐着的几个刑警都来了兴趣,凑过来问。
王刚摸摸下巴,从嘴巴里蹦出一个名字:“陈雪!”
苏雨点头:“就是她,我当时很奇怪。虽然是都宝集团赞助了这次学术会议,但这两个人看上去很熟悉,态度亲密,也不像是纯粹的业务关系。而且那时才早上6点多,公事拜访也不会那么早,也不会单独去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啊。于是我就躲在楼梯间里,想观察一下,怕手机突然响起来,才把手机调成了秘书台转接状态。”
王刚此时已经被苏雨讲的情况吸引住了,早把自己的小小不满抛到了脑后,追问道:“后来呢?你看见了什么?”
“嗯,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陈雪出来了,脸色红扑扑的。司徒南送她出来,两人走到电梯边,司徒南还搂着她的腰恋恋不舍的,俩人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才分手。临分手,陈雪还叮嘱他,说你这段时间别过多联系我,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只要再忍耐一时,等我在公司站稳脚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了。司徒南似乎很无奈地答应了,陈雪才下电梯走了。”
“陈雪这个女人真厉害!居然脚踏两条船!搭上秦浩天又跟司徒南搞在一起!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小李摇摇头,不屑地说。
王刚分析道:“根本不是三角恋爱的问题,而是陈雪说的那句话,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忍耐一时,等她在公司站稳脚跟。这是什么意思呢?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是不是指宋紫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了,她在秦浩天的眼皮底下怎么能跟司徒南公开来往呢?难道她想谋夺‘都宝’的产业?她会不会就是宋紫欣案中的那个女鬼?”王刚一边分析着一边在纸上迅速画出了一个简图。
〖陈雪——秦浩天——宋紫欣
司徒南——陈雪——秦浩天〗
他又在陈雪的名字旁用红笔写上了“女鬼”,在司徒南名字旁写上了“海妖之歌”。
众人盯着那张纸,议论纷纷:
“陈雪的体貌特征和目击者描写的女鬼很相似。她又有作案动机,谋夺家产。”
“司徒南能搞到海妖之歌,再化装一下,戴上墨镜、帽子,上戒毒所接出魏鹏飞再毒死他,易如反掌。那个什么助手詹姆斯偷走样品,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编的。”
“这两个人下一步一定是对付秦浩天。”
“那司徒南为什么杀魏鹏飞啊?”
“那准是宋紫欣死之前把司徒南敲诈她的事告诉了魏鹏飞,魏鹏飞反过来要敲诈司徒南呗。”
“可是,司徒南怎么能知道十年前叶璇案的内情呢?那时候他一直都在美国呀!”
这个问题一提出,热烈的讨论都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苏雨。
苏雨神闲气定地开口说:“大家分析得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司徒南不是带走魏鹏飞的那个男人。根据有四点:一、那个男人经目击者一致认定,个子起码在我和王刚之上。而司徒南只是中等身材,比我还矮一大截。身高上不相符。二、司徒南的右手中指上没有戴过银色指环的痕迹。九九藏书近期戴过饰物即使摘掉也会在皮肤上留下印记。三、司徒南是在一个星期前入境的,我刚才查了他的入境记录,以前他没有到过中国内地,更别提江城。四、司徒南的国语说得很不标准,绝不像目击女孩说的那个男人,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另外,就像大家刚才所说,司徒南也不可能了解到叶璇案的内情,想出装女鬼吓死宋紫欣的办法来。”
他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说:“可是,有一个人,他完全符合以上几点。谁呢?宋紫欣的丈夫,秦浩天。他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手指纤长白皙,右手中指上有块皮肤呈白色,显示戴过很长时间的戒指类饰物。他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音色很不错。而且,他和宋紫欣是夫妻,结婚快十年了,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妻子的过去经历。如果说他从某种渠道了解到叶璇案的一些内幕而借此来策划了女鬼杀人事件,那也是完全可行的。不过,这一点到目前仍然只是我的一种推测。特别是秦浩天在宋紫欣出事当晚是在都宝公司内等待‘都宝奔奔’首辆车下线的,没有人能证明他离开过公司。但是,他完全可能遥控另一个人去犯罪,也就是那个假女鬼。他们可以在事先订好房间,装好吊线等设备,到时只需要假女鬼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整个杀人计划了。”
“完全可能,我看戴银色指环的男人必是秦浩天无疑。”几个年轻刑警马上亢奋起来,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抓人。
苏雨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分析:“再来分析一下假女鬼是不是陈雪。从身材样貌来说,两个见过她的目击者,那个偷窥者和那个女服务员都说得比较一致,很像陈雪。关于陈雪在案发那天晚上的活动情况,我已经让紫妍去公司里暗地调查,这样不容易打草惊蛇。如果她在活动时间上有可疑,我们就安排一次秘密的认人,让两个目击者在隐蔽的地方来看看她。”
王刚赞同地说:“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安排一下先把秦浩天、陈雪监视起来。秦浩天、陈雪,这两个人目前来说,是最有动机的。一个怕离婚被分财产,一个想当都宝集团新的女主人,合伙演一出女鬼吓人的戏并不难。后来宋紫欣透露给了魏鹏飞,这两个人知道了当然要杀魏鹏飞灭口。”
众人一时情绪高昂,案子也跟了三四个月,终于有了个比较明确的侦查方向。
只有苏雨还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你心里还有什么怀疑对象吗?”王刚轻声问。
“目前没有,”苏雨轻轻摇头,“只是这个案子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来进行分析。对了,魏鹏飞家里发现的那个打破的杯子呢?复原做好了吗?”
“昨天就拿去让技术科的人做了,那帮懒家伙,不催不行。我马上让小李过去催。”
苏雨忙按住王刚:“别催了,他们也够辛苦的,案子多人手少,连着几星期没休息了。再等等,明天不拿来再说吧。”
王刚龇牙一笑:“要说辛苦,谁能比得上我们家何丽啊?自从秦队把那个找女鬼丢下的东西的任务交给她,她就成了垃圾清洁女工了。昨天她带着几个人在皇冠酒店附近的垃圾站里转悠了一天,今天一早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苏雨心里漾起一股温情,刚想说什么,秦阳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罗教授和司徒南。
三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挺严肃的表情。
“确定了吗,秦队?”
“确定无疑,魏鹏飞和宋紫欣体内的毒素都是海妖之歌。纯度很高,司徒博士认为比他研制出的那种药物毒性高得多。”
司徒南点点头,补充说:“我觉得这次发现的毒素比詹姆斯带走的那些毒性更大,加入了更多的曼陀罗花粉,还有一些未明确的物质,像是非洲一些古老部落里用的那种毒蜘蛛之类的。也就是说有人在詹姆斯带走的样品基础上又做了提纯,这个人应该是行内人士。”
苏雨问:“会不会就是失踪了的詹姆斯?您认为他有这个能力吗?”
司徒南犹豫了一下,说:“他是个很有悟性的人,曾经是个高才生,不过,他后来更多的关注赚钱,科研能力在下降。我想做这样的提纯,他一个人恐怕不够。”
罗教授补充道:“另外还需要大量的资金,科学仪器都是很昂贵的。”
秦阳吩咐王刚:“送两位专家回宾馆吧!他们还有学术上的事情要忙。”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就告别出来。王刚忙请他们稍等,自己去发动车子。
苏雨悄悄地跟到院子里,叫住司徒南。
“博士,对不起,我还有两个私人问题,想问问您。”
“哦,苏先生,别客气,请问。”
“我想知道您和都宝集团的陈雪小姐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司徒南很尴尬地左右望望,看见罗教授正在和一个熟人谈话,并没有注意他们,才稍稍放心。
“这个,苏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我的身份比较尴尬。”
“我知道您目前还没有离婚,和您太太属于分居状态。我问这个是与案子有关,您放心,不涉及您的隐私。”
司徒南这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和陈雪小姐是在两年前我刚到费城时认识的,她是陪同都宝公司董事长秦浩天去那里考察汽车市场的。刚好在那里病了,到我哥哥的诊所里去看病,我正好在那里,就这样认识了陈小姐。当时,我和我太太感情已经出现问题,所以也正处于比较苦闷的时期。我们开始是作为朋友相处的,但是,苏先生,你也是男人,像陈小姐那么有魅力的女人,时间久了,我自然就被她所吸引了。她呢,也对我有好感。在她离开美国之前,我们终于逾越了朋友的界限,发展为情侣关系。不过,我对她是很认真的,绝不是那种一夜情之类的。”
司徒南赌咒发誓,苏雨只是淡淡一笑,继续问:“那你们后来又见过面吗?”
“嗯,我们一直有联系,后来她又来过一次美国,我们也在圣诞节一起在香港度过假。还有这次我能来江城参加研讨会,包括都宝公司的赞助,也都是她全力促成的。”
“哦,那么,博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陈雪和都宝董事长秦浩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无疑是个很尖锐的问题。
司徒南斟酌了很久,才说:“苏先生,我知道外界都对陈小姐和秦董之间的关系有诸多的猜测,包括已经去世的秦太太,似乎她生前也对此颇有微词,但是我知道陈小姐是个很独立的女人,她跟我提过,秦董是她已故父亲的好朋友,所以她才会一直留在都宝集团。而且她在都宝集团也付出了心血,一时确实也割舍不下。所以我几次叫她去美国发展,她都婉言拒绝了。我也能理解她。”
苏雨心里蓦地火花一闪,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那边王刚已经在不耐烦地直按喇叭,司徒南在苏雨承诺一定帮他保99lib.密后,才放心离去。
“雨哥,在想什么?”小李拍拍苏雨的肩膀,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忽然间有了个新思路。对了,小李,你这是去哪儿?”
“去皇冠酒店,接何丽他们,据说又收集了一大堆有用的垃圾。这聂小倩可把咱们整惨了。”小李说着,用手一指,一楼小会议室里几个内勤小姑娘正在仔细分拣收集来的东西。
“走,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要去找那个撞见聂小倩的清洁女工聊聊。”
第十二节
两个人刚在皇冠酒店门前停好车,何丽就领着几个毛头小子拎着几个黑色大塑胶袋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蹿了出来。
“哎呀!小李,你可来了,我们拎着这些垃圾连居民们都绕着走,弄得像过街老鼠似的。”
何丽把一个沉重的袋子甩进后备箱,如释重负。
“这个是什么,何丽,你买的?”苏雨瞥见何丽手上还抓着个长卷发、穿公主裙的洋娃娃。
“嘻嘻,意外收获,不知是谁把这么漂亮的一个芭比扔在那边的垃圾堆里了,让个流浪汉给捡回来了,刚才看见我们去了,他吓跑了,把这个丢下了。”
苏雨拿过娃娃仔细看看,绣在衣服上的商标还挺新的,果然是个好货色。
小李抢过娃娃去,调侃何丽道:“丽姐,你是不是想以后和王队就生这么个漂亮女儿啊?”
何丽给他一个大白眼。
大家一片笑声,收拾好东西纷纷上车。
“苏雨,完了事别忘了去看看紫妍,我刚刚和她通过电话,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何丽临走还不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叮嘱苏雨。
紫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昨晚就见她欲言又止的。自己老是忙案子,似乎这一阵子都忽略她了。苏雨想着,向何丽他们挥挥手,转身走进酒店大堂。
楼层主管领着苏雨找到那个清洁女工的时候,她正和一帮子男女服务员在休息室里绘声绘色地说着“女鬼索命”的事。
一见主管沉着脸走进来,众人纷纷作鸟兽散。那个女工也拿起抹布往门口蹭。
苏雨温和地叫住她:“大姐,你别害怕,我就是来听你说说那天遇见女鬼的事。”
女工瞅瞅主管,有些畏畏缩缩的。
“张大姐,好好给警方提供线索,别搞迷信那一套。”这个挺年轻的女主管吩咐了一句就转身出去了。
苏雨让女工坐下谈,自己掏出了电子笔记本,这样两个人面对面,气氛马上变得轻松了不少。
“警官,我看见的那个女的真是女鬼?”女工这一问倒是把苏雨问得一愣。
“你说呢?她更像个人还是更像个鬼?”苏雨反问她。
“这个,我也说不准,瞅着漂漂亮亮的一个大姑娘,有血有肉,在灯光下还有影子,不像是鬼。可是你们来调查的同志又说她原本在17楼,怎么又飞到了18楼来了?我自己也亲眼看到她来无影去无踪的,可不是女鬼吗?来索那个阔太太的命的。”
苏雨轻轻一笑:“大姐,你先说说那天你见到的那个女鬼是什么样的,说得尽量具体些,想起多少就说多少,别漏下,我再告诉你她是不是鬼。”
“嗯,她穿的是浅驼色羊绒大衣,就跟世家百货橱窗里挂的那件一模一样。她穿得真好看,所以我又多看了两眼。她好像里面穿得挺单薄的,是条裙子什么的,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穿,也不稀奇。但是她手里拎着个大箱子,挺大的,她拎起来却是轻轻松松的,走得挺轻快的。我当时还想这姑娘力气可真不小。等我走进电梯门,再转过身的时候,哎,那个姑娘就不见了。就那么点时间,她能跑哪儿去呢?我真的觉得怪,还四处看看,就是没人影了。后来再想想,我真觉得后背上都冒凉气呢!”
苏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到的信息,很笃定地说:“大姐,你们每层的紧急楼梯出口就在走廊的尽头吧,那个女鬼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从紧急出口走了。”
“啊!提那么个大箱子走18楼,这哪儿是一般人啊?”
苏雨接口说:“她本来就不是一般人,但也绝不是女鬼,而是个训练有素的犯罪分子。大姐,你看清她的长相了吗?如果再见到她你能认出她吗?”
“嗯,不敢说,警官,她戴着个墨镜,头低低的,就觉得长得挺秀气的,下巴尖尖的,皮肤特别白。”
“还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吗?”苏雨启发她。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提箱子的那只手上戴着个银色指环,在?99lib?灯光下闪闪的,很亮,我绝对没看错。”
银色指环,又是银色指环!苏雨马上在电子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对银色指环”几个字。
“警官,你说那个女人真不是鬼,那个阔太太也不是被鬼杀死的?”女工还心有余悸地追问着。
“肯定无疑。大姐,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女鬼,都可以杀人于无形了,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来掩饰呢?你只要心中没鬼,行得正做得端,就不用怕任何妖魔鬼怪。也跟大家说说,别再害怕了,咱们的人民警察会把这个假女鬼抓住的。”苏雨安慰她。
“警官,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回头就跟大家说去,小姑娘们晚上值班也不用害怕了。你不知道,自从出了这个阔太太跳楼的事,特别是那个小金又神神叨叨的,老是半夜做噩梦大喊大叫的,把那些小姑娘们都吓坏了,连个厕所都不敢上。”
“小金?”苏雨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哦,就是那个管17楼楼层清洁的小姑娘,出事那天晚上是她负责打扫的1709号房间,从那以后就吓得不行。”
苏雨猛地想起来了,王刚提过的。他忙问道:“大姐,这个小金不是已经辞职离开酒店了吗?怎么,她又回来了?”
女工忙摆手:“没有,她哪儿敢再回来。自从出了那事,别人还好,也就是议论议论。她可真信是鬼干的,老是没精打采的,晚上做噩梦,上班老打岔。没两天,就辞职不干了。她走的那天,我来替她打扫17楼,还见她在1709号房间门口又是作揖又是念念有词的,搞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年轻,真是比我们都迷信。不过也难怪,摊上这事谁都害怕。”
“这个小金是什么地方的人?”
“江北无为的。”
“那她在本市还有什么亲戚吗?”
女工想了想:“哦,有个男朋友,姓马,是同乡,在南市场批发水果,来过好几次,我见过。”
这个女孩一定有问题!一定要找到她!苏雨想着起身,又安慰了女工几句,才转身出了休息室。走到走廊窗口,他忙掏出手机给王刚打电话。
“喂,王刚吧,我在皇冠酒店这边很有些收获。你先别问,马上安排人去南市水果批发市场找一个姓马的商贩,无为人,找到他以后问他女朋友的去向,就是那个服务员小金。务必要找到她。”
“放心吧,挖地三尺,一定找到她,除非她长翅膀飞了。”王刚撂下这句话就收了线。
苏雨长舒了口气,案子的转折往往就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身上。
手机又啦啦啦地唱了起来,是小薇。自己这两天忙起来没空去调查所,那边的几个客户怕是要急了。
苏雨忙把手机放在耳边,果然是小薇急着找他,却不是为了调查所的事,而是苏妈妈来了指令,说她下个月回江城处理一些房产事宜,不过主要目的还是要见未来儿媳。
“未来儿媳。”苏雨放下电话,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在父亲墓碑前宋紫妍那娇羞的脸庞。这个心急的老妈啊!
可是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开口求过婚,到底该怎么个求法呢?鲜花、烛光、单腿跪地,旁边还得有悠扬的小提琴声。
苏雨摇摇头,不行,他苏雨的求婚一定得是最与众不同的!
得想想,好好想想!可是案子像头顶上的一片乌云,不破了这个案子只怕紫妍和自己都无心考虑婚姻大事。
突然间他非常想见紫妍,那种思念之情就像忍不住的困意似的,说来就来。
苏雨努力收回自己的浮想联翩,手指轻动给宋紫妍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马上去都宝公司接她下班。
第十三节
苏雨刚走上电梯,宋紫妍的回信就来了。
“苏雨,我今天没上班,家里这两天连续发生怪事,今天又让婷婷受了很大的惊吓。你快过来吧,我真的挺害怕的!”
苏雨心头一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婷婷!难道她母亲那悲剧性的命运又延伸到了她身上?
九里香溪别墅,在苏雨眼中,依然如初次见到时那样,阴沉而诡异。隔了几个月没来,一切似乎都没改变,只是屋子周围的许多植物都凋零枯萎了,原本的绿藤紫花都不见了影子,只剩下几株矮松在寒风中飒飒作响。
苏雨按门铃的力道过大,弄得林阿姨一边开门一边抱怨:
“谁啊!这么拼命按铃,别把婷婷吵醒了!哦,原来是苏先生。”
这个林阿姨苏雨是认识的,她在秦家做了不少年,一手把婷婷带大,上次苏雨来参加丧礼的时候就见过她。
“林阿姨,是谁来了?是不是苏雨?”宋紫妍说着,顺着旋转楼梯快步而下。她秀丽的脸颊略略显得有些憔悴。
“紫妍,怎么回事?婷婷怎么了?”
宋紫妍紧紧抓住苏雨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地说:“苏雨,今天下午要不是林阿姨及时发现,婷婷就淹死在鱼缸里了。”
“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雨沉着地问。
两人刚在硕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林阿姨就手脚麻利地端上了茶。宋紫妍稳稳心神,才开始讲述这两天别墅里的怪事。
“其实,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可是看到你为了鹏飞哥的案子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让你再操心。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一幕。前几天,婷婷不是病了吗?唐医生建议她休息几天,所以也就没上幼儿园,留在家里由林阿姨照顾。昨天,我正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林阿姨的电话,说婷婷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了下去。我急忙赶回来,一问,才觉得事情很蹊跷。”
站在一旁的林阿姨插嘴说:“是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本来我在厨房做菜,婷婷在楼上看电视,都挺好的。可是突然我听到啊的一声,我赶紧跑出来一看,婷婷竟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正趴在地板上大哭。我赶紧把她抱起来,到处摸摸,还好,没摔得太重,只是腿上蹭破了点皮。我心里啊,直念阿弥陀佛。”
“那你有没有问她是怎么摔下来的?”
“问了,她说正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有只蝴蝶飞进屋子里,她就去捉蝴蝶,一直追到楼梯边,蝴蝶往楼下飞,她也往楼下跑。不知怎么,就摔了下来。可是现在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蝴蝶呢?我当时四处找找,也没看到什么蝴蝶影子。”
苏雨略一思索,问道:“林阿姨,你当时有没有查看楼梯,是不是那上面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林阿姨惊讶地张大了嘴说:“苏先生,你怎么知道啊?真是,我爬上楼梯查看,结果在转角的地方,发现了一大块油渍,像是那种工厂里用的机油,那东西很滑的,大人踩了都要摔跤,何况孩子呢。”
“肯定是有人故意洒在那儿的,林阿姨记得清清楚楚,她早上才把楼梯打扫得很干净。还有那只奇怪的蝴蝶,我想也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吸引婷婷的。”宋紫妍说。
苏雨点点头,继续问道:“林阿姨,昨天发生这件事前,别墅里除了你和婷婷,还有别人来过吗?”
林阿姨望望宋紫妍,有些犹豫地说:“其实昨天我也跟二小姐说过了,一整天都只有我和婷婷在家。婷婷她爸爸平时就早出晚归的,每天晚上都要到很迟才回来。很难得在家吃顿饭的。二小姐她也是要到晚上才回来陪婷婷。至于说有人来过嘛,我在切菜时一抬头倒是看见个人影在窗口那儿晃了一下,像是个女人,穿着套紫色的衣服,个子高高的,一闪而过,也没怎么看真切。”
苏雨望望宋紫妍,问:“你们俩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是吗?”
宋紫妍柳眉一挑,轻轻地说:“一定是她,一定是陈雪,昨天她在公司时穿的就是紫色短大衣。而且,下午开例会的时候,她就不在,秘书小王说她开着车出去了。”
“的确很可疑。”苏雨眉峰微蹙,接着问,“那么今天婷婷掉进鱼缸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阿姨很内疚地说:“都怪我,昨天出了那件事后,二小姐都叮嘱过我了,要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婷婷。可是,今天偏偏又出了事。要是让秦总知道了,我就别想再干下去了。本来我看婷婷睡着了,就想着下楼去,把那件没打完的毛衣拿上来织。谁知刚转了个身上来,也就十分钟吧,婷婷居然不见了,我赶紧到处找,结果在楼顶露台上发现她正整个身子趴在那个大玻璃鱼缸边上,差一点就要掉进去了。我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还昏昏沉沉的,嘴里直说什么要找小鱼一起玩。可怜的孩子啊,我真怕她是中邪了。还好二小姐及时赶回来了,还带来了唐医生。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宋紫妍摇摇头:“绝对不是中邪,我刚才听唐医生说,婷婷告诉他,是一个人把她抱起来放在鱼缸上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那个人在她耳边说,鱼缸里的小鱼觉得很孤单,要她到水里去一起玩。可惜孩子太小,一点说不出那人是什么样的。”
苏雨目光一闪:“紫妍,我上次来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下,记得楼顶露台是有两侧楼梯的,一侧从屋子里能直接上去,还有一侧楼梯是通向别墅的后院,是吗?”
“你记忆力真好,的确如此,另一侧楼梯平时不怎么用,只是花木公司的工人们来给花草施肥除虫时才用一下,他们会直接从后院门进出而不必走别墅正门。”
苏雨缓缓说:“我推测可能有人弄开了后院门,从那侧楼梯悄悄上来,等着林阿姨离开时,就抱起熟睡中的婷婷把她放在鱼缸边,目的是想造成她自己溺水的假象。”
“难道又是她,陈雪?!我真的想不出什么人能这么熟悉别墅里的情况了。”宋紫妍脱口而出。
苏雨思忖着问:“陈雪以前不是对婷婷很好吗?至少表面看上去很好。你最近发现她和你姐夫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宋紫妍想了想,说:“最近,姐夫的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会发火。公司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注意惹了他。就在前几天,我还在办公室门外听见姐夫和陈雪在吵架,并不是我存心偷听,他们的声音很大,公司里不少人都听见了。话里话外似乎还提到了婷婷,最后,陈雪摔门出来,临走时还说了句,你只关心婷婷,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说话时脸上还有泪水。姐夫当时脸色铁青,一句话都没说。从那天以后,我在家里就没见到陈雪来过。”
林阿姨也在一边忙点头道:“没错,有一天我也看见陈雪小姐眼泪汪汪地跑回来,从楼上的客房里收拾了好些她的衣服,气呼呼地抓着个箱子就往门外走。我还跟在后面问是怎么了,我还记得她说,人家是亲生父女,我算什么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晚上,秦总回来了,我跟他提了一下,他就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八成啊,两个人是闹翻了。我原来还一直以为太太不在了,秦总迟早会娶陈雪小姐呢。”
宋紫妍紧张得嘴唇微微发白,问:“苏雨,你说会不会是姐夫和陈雪为什么事闹翻了,她迁怒于婷婷,所以才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苏雨仔细听着她们俩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起身说:“紫妍,我们一起上楼顶露台看看去,不管是陈雪,还是别人,如果有人从后门进来,上过露台,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好,跟我来。”宋紫妍握着他的手,就像又找到了勇气。两个人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转了个弯,拐过婷婷的房间,推开两大扇玻璃门,就是宽大幽静的露台了。
苏雨让宋紫妍在一边等着,自己在露台上四处查看,一会儿用手在栏杆上摸摸,一会儿趴在地上仔细研究那些模糊的脚印,最后又在大玻璃鱼缸的周围转悠了好几圈。
捣鼓了好一阵子,他拍拍手上的泥土说:“好了,基本情况清楚了,我们再去院子里看看吧。”苏雨拉着宋紫妍快步沿着左侧的石阶来到后院。他拔掉后门上的插销,拉开门,往外踏了几步,又退回来,这样反复走了几次。
“苏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紫妍,你看,这门上有用硬物撬过的划痕,而且很新,说明就在今天有人从外面撬开门进了院子。这里的几个脚印明显是刚刚留下的,很浅,说明那个人脚步很轻,努力在踮着脚走路,并且穿了一双簇新的运动鞋,这一点从脚印上也能看出来,鞋底的花纹很清晰,说明没穿多长时间,还很新。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这个人的脚印。”
宋紫妍顺着苏雨的指点一一看去,最后来到了左侧石阶前。
“苏雨,你看她是不是上了露台?”
“肯定上了,刚才我在露台上看到了几个一模一样的脚印,一直通到屋子里。还有,我在大鱼缸边发现了这个。”苏雨说着,张开手,手掌中是几根细细的小刺。
“这是什么?”
“应该是某种仙人掌类植物上的刺。但是我看了你们这儿院子里外.99lib.都没有这类植物,所以,这个一定是那个潜入者的鞋底沾上的,在他抱婷婷走到鱼缸边时留下的。也可以推测,他来的那个地方就种有这种植物。而且很可能——”苏雨停住,默默思索着什么。
“苏雨,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把婷婷藏起来?万一陈雪,不,那个潜入者再来伤害婷婷怎么办?”宋紫妍追问着。
苏雨轻轻拍拍她的手:“不用紧张,换掉后门的锁,你请几天假在家陪着婷婷,让林阿姨多注意门户,有任何情况及时联系我。不会有事。”
苏雨温和的声音让宋紫妍稍稍安定下来。
“而且,那个潜入者肯定不是陈雪,他是个男人。”
苏雨说着,拉着宋紫妍顺着石阶又回到了楼顶露台。
“你怎么知道那个潜入者是个男人?”宋紫妍一边走一边惊讶地问。
“步距,男人和女人的步距相差很大。我刚才在后门量了一下那几个脚印之间的步距,除非是一米八以上的女人,谁能每步都跨得那么大?而陈雪的身高只不过跟你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而且从脚印的深浅来看,这个人的体重至少在一百六十斤上下,绝不会是身材苗条的陈雪。那双鞋印也是双四十二码的男鞋,所以我推测偷偷潜入者是个男人。”
“会是谁呢?除了陈雪,谁会这么对待婷婷呢?”
苏雨在露台上又转了一圈,踱到硕大的玻璃鱼缸边,拧着眉说:“虽然不是陈雪本人,也不能排除是她指使别人来做的。总之目前来看,她的嫌疑最大。紫妍,你知不知道陈雪在江城还有什么住处?”
“听说她买了套房子,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她平时独来独往,不大跟同事交往,公司里没人去过她家。”
宋紫妍正说着,突然苏雨啊的一声,猛地趴在大鱼缸边,捋起袖子,伸出手去,在缸底缠绕的水草间捞着什么。
“苏雨,你找什么呀?”
苏雨没回答,而是奋力捞着,不一会儿,哗啦一.99lib.声,手从水下举起来,手上竟是一个湿淋淋的洋娃娃。
“是婷婷的芭比!是姐姐帮她在香港买的圣诞节礼物,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的。”宋紫妍惊叫起来。
“看来是那个潜入者把婷婷抱过来时,婷婷手里就拿着这个芭比娃娃。结果手一松,娃娃就落在了鱼缸里。等等,这个娃娃,”苏雨心头一动,突然问道,“紫妍,这个娃娃买来时是不是一对?”
“对啊,是一对,圣诞节推出的姐妹芭比。你怎么知道?”
“后来丢了一个,是吗?”
“是啊,姐姐的丧事办完之后,我搬进来住的时候就发现丢了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你见过那个娃娃吗?”
苏雨沉声说:“见过,在你姐姐出事的那个晚上,那个娃娃被一个假扮的女鬼扔下了皇冠酒店的17楼,又被一个流浪汉捡到,现在它应该在刑警队的证物箱里。”
宋紫妍困惑地说:“苏雨,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女鬼?什么证物?”
这时,苏雨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地响起来,是王刚的短消息。
“紫妍,对不起,我现在马上要赶回刑警队去,不能陪你了。至于娃娃的事,明天我抽个空过来,再详细告诉你。这个娃娃我要带到队里去。”苏雨满含歉意地说。
“明天我在家里等你。”宋紫妍柔声说。苏雨的心竟不知怎么的,突然像涨满了水的春日池塘,几乎快要满得溢出来了。
他垂下头,在宋紫妍红润颤抖的双唇上吻了一下,宋紫妍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我爱你,紫妍。”
“我也爱你。”
苏雨正要再说什么,宋紫妍脸上的笑容突然有点僵,目光飘向他身后的什么地方。
苏雨一转身,宽大的玻璃拉门前,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正双手插在口袋里,以颇为闲适的姿势望着他们俩。
“唐医生,你怎么出来了?婷婷怎么样?”宋紫妍的口气明显有些不满。这样偷看一对恋人之间的缠绵也太让人难堪了。
“她睡着了。不用担心,休息休息明天就没事了。苏先生,你好,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面的。”唐珏微笑着向苏雨伸出手。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唐医生还念了句李白的诗,千金散尽还复来,令人记忆深刻呢。”
“苏先生记忆力真好,不愧是神探,难怪能得到宋小姐的青睐。”
两个男人热情地握着手,眼神里却像是互相较着劲。
“不过宋小姐的追求者可很多,苏先生要小心哦。”唐珏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宋紫妍冷冷地插了一句:“苏雨,刑警队那边还等着你呢,我送你出去。”
唐珏有些讪讪地退到了一边,目送这甜蜜的一对离去。苏雨走出门口,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所华丽的大屋子里,似乎总是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之气。秦浩天躲躲闪闪的目光,陈雪身上越来越重的疑点,诡异的闯入者,这些迷雾始终缠绕着孤单无助的紫妍和婷婷。
还有那个唐珏,这个人身上似乎也颇有些奇特之处。
苏雨脑海中带着这些问号,快步走进了刑警队灯光幽暗的大会议室。
第十四节
秦阳和王刚等人都没下班,正齐刷刷地坐着,注视着投影屏幕上的一张青花瓷杯的图片。
秦阳一眼看见苏雨,马上笑眯眯地一招手:“苏雨,快来快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在魏鹏飞家发现的那个杯子的复原图。”
苏雨在王刚身边坐下定睛细看,那是个相当普通的盖碗茶杯,最特别的是杯壁外侧似乎刻着一行小字。
“那是什么字?小李,放大一点!”王刚喊了一声,小李忙调节了一下焦距。
“天然居茶楼开业十周年纪念。”苏雨轻轻念出了那几个字。
“谁知道这个天然居茶楼在哪儿?”王刚扭头问道。
“就在镜湖边上,我上次相亲就在那儿。”一个年轻刑警大声答道,招来大家一片笑声。
苏雨也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魏鹏飞被注射了海妖之歌和毒品,临死之际意识应该已经比较混乱。他挣扎着跑到厨房里,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那时候应该是高个男人根本没有跟过去。他也许已经走了,也许还没有走,他知道海妖之歌和海洛因混合的强大药效,魏鹏飞必死无疑,所以他很有可能在客厅里静静等待魏鹏飞死去的一刻。关键是魏鹏飞为什么要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去厨房呢?这个茶杯就打碎在他手边,而且还是厨房里唯一被动过的东西,说明魏鹏飞跑进厨房就是为了这个杯子。他想告诉我们什么?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些线索,关于那个凶手,关于宋紫妍案吗?”
王刚有些疑惑地问:“难道魏鹏飞在戒毒所里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如果知道宋紫欣案的凶手是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或者我们警方呢?白白丢了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两天也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可能他觉得证据不够吧。我还需要再想想,再想想。”苏雨若有所思地说。
“想想不如行动,这样吧,明天你们俩去一趟天然居吧,看看那儿究竟有什么猫腻。”秦阳掷地有声。
“秦队,我今天去九里香溪别墅,还有个意外的收获。”苏雨说着,拿起那个还湿漉漉的芭比娃娃。
“咦,这个娃娃,怎么跟我下午从流浪汉那儿找到的一模一样啊?”正端着几碗热腾腾的方便面走进来的何丽诧异地说。
“这两个娃娃本来就是一对,是宋紫欣从香港买来送给她女儿婷婷的礼物。你从流浪汉那儿捡来的娃娃,我想应该就是假女鬼在那个大雨之夜扔下楼去的。”苏雨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苏雨,你是说那个娃娃就是女鬼在宋紫欣跳楼那天扔下楼的那样东西?”何丽追问。
“其实在看了那段视频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那个假女鬼扔下那样东西后,宋紫欣就会突然那么决然地跳下楼去。即使她那时已经中了海妖之歌的毒,即使她已经被叶璇的鬼魂吓得六神无主,但是凶手还不肯定她就一定会自己跳下楼去,所以,假女鬼一定还要加上一个有分量的砝码。这个砝码就是这个娃娃,在一个母亲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孩子。在神志已经开始混乱的宋紫欣眼中,假女鬼就是来索命的叶璇,而被她扔下楼去的这个娃娃就是她的女儿婷婷。所以,她才会奋不顾身地跳下楼去救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这个娃娃。”
“好歹毒的主意啊!这个假女鬼看来很懂心理学呢,很难对付呀!”小李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说。
“还有那个高个男人,这一男一女肯定是同伙。女的吓死宋紫欣,男的毒死了魏鹏飞。苏雨,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的体貌特征那么像陈雪和秦浩天呀?他们俩也有很强烈的动机,就是还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然就可以直接请他们来问话了。”王刚吃了几口面条,有些不甘心地说。
苏雨接过何丽递过来的一碗面,说:“陈雪的嫌疑现在又在上升,而且今天在九里香溪别墅,还有个神秘的男人潜入想要加害小婷婷。这起案子,从目前的证据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是两个凶手在联合作案。”
“小婷婷,怎么回事?”何丽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苏雨简要地说了说下午的鱼缸溺水事件。
“好险啊!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一定要抓住他。把我们警察都当摆设了。”秦阳一下子火大了。
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几根小刺,递给何丽:“仔细查查,这个是沾在那个男人鞋底上的,应该属于某种仙人掌类植物。查查市区哪些住宅区种有这种植物,特别是离九里香溪别墅区在一站路之内的小区。”
何丽答应着小心翼翼地用个证物袋把那几根小刺装好。
“别忘了,查查九里香溪别墅区之内有没有哪家种有这种植物。”苏雨又叮嘱了一句。
“你怀疑那个潜入的男人就住在九里香溪别墅区里?”秦阳问。
“秦队,我问过别墅区的门卫,那儿一整天都没有任何陌生人进出过,也没有可疑的车辆来过。而且那里是高档别墅区,也不通公交车。秦家别墅又是在整个别墅区的最深处,后门更是僻静之处,那儿留着闯入者的脚印,而且那些脚印消失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可以想象那个男人涉过了小溪,他去了哪儿?如果是外来人,当然是从后门那儿直接翻墙离开才最合理,除非他就躲藏在别墅区里。当然,也不能排除门卫一个疏忽让个别人溜了进去,所以我才说要查离九里香溪别墅一站路之内的住宅区。既然这个男人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来别墅区,那他必定是走路来的。虽然也可能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等,但是那必定会引起门卫的注意。”
“有道理,何丽,重点查别墅区有没有哪家种着这种仙人掌。太晚了,现在大家都回家歇着吧,不然你们家里老的小的都得埋怨我了。”秦阳起身发了话。
这时众人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黑色的天空,隐约有些闪闪烁烁的星星。
王刚和苏雨并肩走出刑警队的大门,冬夜凛冽的寒风不禁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苏雨,你妈就要回来了。你跟紫妍的事进行得怎么样?求过婚了吗?”王刚拍了拍苏雨的肩膀。
“没那么快,反正我们不会抢在你和何丽前面。”苏雨微微一笑。
“要不现在去天然居?”停了一会儿,两个人居然同时说出这么一句,接着,又相视哈哈一笑。两个人都明白要是不走这一趟怕是晚上也睡不踏实。
二十分钟后,王刚那辆破瑞虎已经喘着气停在了天然居前一片平整的草坪上。
两个人一跳下车,就被镜湖上一柱高高扬起的喷泉所吸引。被灯光渲染得五彩斑斓的湖面上,不时有游人在划着夜船来来去去。天然居茶馆的位置应该说是闹中取静,得天独厚。
苏雨和王刚上了茶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刚点了一壶龙井,一碟点心。
等服务员把东西一一摆放上桌时,王刚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这个茶馆前不久搞了个十周年纪念活动,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我们天然居可是老字号了。在江城没有比我们更有历史的茶馆了。”这个年轻的男服务员显然是能说会道,很殷勤地回答道。
苏雨微笑着说:“是这样,我上次在你们十周年纪念的那天来喝茶,还得到了一个青花瓷茶杯赠品。我挺喜欢的,可是上次一个朋友不小心给打碎了,我想问问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这种茶杯,能不能再赠送我一个呢?”
“这个啊,我们那种杯子是为了十周年纪念活动专门定做的,过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恐怕很难找到了。”男服务员有些为难地说。
王刚马上拉下脸,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你们怎么这样做生意啊?我和这位先生都是老客户了,哪个月不在你们这儿消费千儿八百的,这么点小要求你们也不能满足啊?找你们老板来,我来跟他说。”
男服务员被王刚的样子吓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惶恐地直道歉。
王刚还是不依不饶的,声调提高了不少,果然惊动了吧台那边的人,一位经理模样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吗?”
男服务员颇为委屈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还是经理为人圆滑,忙笑呵呵地说:“两位,那种杯子确实很少了,不过既然二位是老顾客了,我帮你们去后面仓库找一找吧,如果有一定满足两位的要求。”
苏雨插嘴道:“经理,我们跟你一起去仓库看看吧,万一你找错了呢,我可只要那一种杯子。”
经理马上连连点头同意,于是两个人随经理下了楼,绕过大堂,直走到后面的一间小小的仓库。
经理在几个大箱子里细细翻找着,不一会儿掏出了个青花瓷杯子,递过来。
苏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果然和在魏鹏飞家里摔碎的杯子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谢谢了,经理,我对你们的服务太满意了。我女朋友很快就要过生日了,想包你们这儿搞个庆生会。你看,你们能不能像搞十周年庆祝那样搞一场?如果我觉得那天的气氛和节目都很好,价钱方面完全没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当时都有哪些节目呢?”
经理感觉来了大生意,态度极其热情地邀请苏雨和王刚来到吧台详谈。
王刚一边走一边不时冲苏雨投去疑问的目光,心里纳闷,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雨冲他眨眨眼。经理翻出吧台里一大沓相册,找出一本来,摊在苏雨面前。
“这位先生,您先看看,这是我们搞十周年纪念时拍的照片,您看看,想给您女朋友搞些什么余兴节目。演员班子我们都能帮您联系到。”
苏雨点点头,一页页翻看着,表演的种类果然很多,唱歌、魔术,甚至连京剧都有。王刚在旁边也伸着头一起看。
突然,苏雨的手指停住了,这张照片上拍的是不远处的小舞台上一位全身白衣的女歌手正在深情演唱着什么。但是,苏雨的目光却被照片左下角两个人的背影所吸引。
“那不是……不是魏鹏飞吗?他身边坐的那个女人难道是——”王刚不由得叫了起来。
“就是宋紫欣。”苏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王刚压低声音在苏雨耳边说:“原来这两个人曾经在这儿见过面。这个杯子原来就是他们见面那天魏鹏飞拿到的。那他临死前非要拿到这个杯子,难道是要告诉我们在这个茶馆里他和宋紫欣发生了什么事?”
苏雨缓缓说:“应该就是关于那个凶手的线索!魏鹏飞想到了什么,于是给那个邮箱发了封电邮,他得到了回音,那个高个男人来接走了他。他先被灌下了海妖之歌,然后,又被注射了海洛因。他在垂死的那一刻,拼尽力气跑到厨房,他想告诉我们,他想把那个线索说出来——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茶馆经理被他们俩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紧张地说:“两位,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们是警察,来调查一起命案的,请您配合。”王刚掏出警官证在经理面前亮了亮。
“什么?命案!啊!两位警官,我们这里做生意向来是奉公守法的呀。”经理马上一脸晦气地解释道。
苏雨摆摆手,让他别惊慌,问道:“你们举办十周年纪念活动那天是哪些服务员在这里上班?请把他们全都叫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
几个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似乎都惴惴不安,老百姓好好的谁也不愿和警察打交道。
“大家别紧张,我请大家看看这两个人,谁在十周年店庆活动的那天见过他们?”苏雨说着,就打开自己的电子笔记本中魏鹏飞和宋紫欣两人的照片,举起来给大家看。
服务员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个模样娇小的女服务员怯生生地说了句:“警官,我看到那个女的了,她开始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喝茶,是我给送的99lib.点心。”
“你确定就是她吗?”
“没错,是这个女人。”女服务员走进一些,再细细看了看照片,点头道,“她很漂亮,穿得也时髦,走进来时就很吸引人眼球。但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就像个病秧子,脸色惨白惨白的。我当时给他们送茶的时候,还看见那个女人抓着那个男人的手,好像在求他什么,模样似乎挺害怕的。我觉得特别奇怪,就格外多看了他们几眼。”
“后来怎么样?”
“后来不知为什么,她接了个电话,突然把手机给摔了,气冲冲地站起来,那个男人帮她捡起手机,还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就独自一个人急匆匆地出去了。”
手机!电话!
苏雨脑子的某根神经跳动了一下。他追问:“你还记得那时候是几点吗?”
“下午四点,我五点换班,约了男朋友看电影,所以偷偷看了好几次手表,记得很清楚。”
苏雨忙在自己的电子笔记本上记下时间。
王刚接着问:“那后来呢,那个男人跟着走了没有?”
女服务员很肯定地说:“没有,他一个人又坐了好一会儿,当时舞台上在唱京剧,咿咿呀呀的,好多人都在聊天谈心,茶馆里乱哄哄的,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听,所以显得特别突出。我当时还想这个男人真奇怪,居然这么喜欢听唱戏。大概在那段京剧唱完了以后,他才站起来闷着头往外走,我赶紧上去拦着他,他们那桌的钱还没付呢,要是他走了我可得挨老板骂了。他一声不吭,把钱塞在我手里就走了。怪人,总之是怪人!”
王刚望望苏雨,见他默默不语,就让那些服务员们都散去了。
“查电话?赶紧回队里去找人查宋紫欣在那天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我看魏鹏飞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你看会不会那个电话就是杀宋紫欣的凶手打来的?也许就是那时,宋紫欣把那个人的什么信息透露给了魏鹏飞。总算给我们逮住这条狐狸尾巴了。”王刚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就是这样,只要案件一有转机,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苏雨把手一抬,露出手表,在他眼前一晃,苦笑道:“王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打算回刑警队?”
王刚把脑袋一拍,啊了一声:“都十点了,糟了,忘了约了何丽去看晚场电影。完了,完了,这下起码让她埋怨一个月。”
苏雨拍怕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转头望了望巨大的玻璃窗外,夜色迷离,那色彩斑斓的喷泉还在一上一下地喷射着,人们还在镜湖边悠闲地散着步,这座看似安宁祥和的城市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这一夜,苏雨总是被奇异的梦魇所缠绕。一会儿是白裙女子在高高的楼顶上冷冷地凝望着他,那双长发飘拂下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芒;一会儿是魏鹏飞苍白瘦削的手臂缓缓伸向他,手中始终握着那个青花瓷杯。
嘭!那个青色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梦醒了!
苏雨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节
江城又开始了热闹异常的一天。
刑警队里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何丽兴冲冲地拿着一叠资料走进了秦阳的办公室。
“秦队,仙人掌,那种仙人掌找到了。”
“什么仙人掌?小丫头一大早的嚷嚷什么?”秦阳端了杯茶刚喝了一口。
“秦队,昨天苏雨拿回来的那几根刺已经找到出处了。”何丽粲然一笑,把一张烂漫花店的销售单据放到办公桌上。
“蟹爪兰,景观植物,仙人掌科。九里香溪别墅区五号别墅,四个月前进了二十盆。”刚刚跨进门槛来的苏雨拿起来轻声读着。
“果然在九里香溪别墅区!真让苏雨猜对了。查查,这个五号别墅的主人是谁?”秦阳追问。
何丽冲他们俩眨眨眼睛,说:“刚才我已经查了,你们猜,这幢别墅的买主是谁?”
“不会还是秦浩天吧?”
何丽摇摇头,说:“是陈雪!她在半年前花了一百五十万买了下来。”
秦阳望望苏雨,掩饰不住的兴奋:“苏雨,看来这案子总算是查对路子了。一个女下属傍上了富有的男上司,不然她哪儿来那么多钱买这么高档的别墅?还专门买在秦浩天家的旁边,这样两个人来往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后来他们的关系被男方的老婆发现了,这样一来,也就有了杀人的动机了,这对情人勾结起来用个装鬼的办法害死了宋紫欣。这个陈雪正想取而代之,却没想到男方却为了孩子要反悔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想连孩子一起害死。”
“手段真毒辣,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何丽咬了咬嘴唇。
“秦队,请申请搜查令,我觉得应该立刻搜查五号别墅,现在陈雪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调查她,或许很多证据还没有毁去。如果陈雪和秦浩天得到了风声,很多事怕就查无实据了。”苏雨目光灼灼地望着秦阳。
“何丽,立刻申请搜查令,查了几个月,这回该有些动作了。”秦阳一声令下,刑警队里的小青年们都暗暗摩拳擦掌起来。
直到下午,搜查令才批下来,秦阳亲自带着队一路疾驰来到九里香溪别墅区。门卫们都面色惶恐,这里自从建成还从没来过这样大批的警察呢。
五号别墅是一座颇具中国民族特色的红砖小楼,甚至还专门做旧了红漆的大门,以使整个建筑更有沧桑感。
陪同而来的物业管理人员上前敲了半天门,无人应门。
一个保安员说:“这幢房子自从卖出去以后,我就很少看到有人过来住的,有时晚上很迟的时候,我巡查走过,会看到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门口,屋子里面有隐约的灯光,但是始终没看到过主人的样子。似乎是挺神秘的。”
秦阳皱了皱眉,命令几个刑警翻墙而入。
大门被打开后,众人一拥而入,才发觉这座宅子真是别有洞天。宽阔整洁的庭院里居然还有个面积挺大的花房,种植了许多说不上名字的花草。在这个万物萧条的冬天,这儿倒可以说是生机勃勃。
“秦队,快看这儿!”何丽用手一指左边花圃中的一排植物,颜色艳丽的花朵下长着绿得耀眼而带着无数尖锐小刺的植株。
“蟹爪兰,美丽而危险,又开放在寒冷异常的冬季。看来这位陈雪小姐的确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嗜好啊!”苏雨颇有感触地说了一句。
当刑警藏书网们走进屋子时,才猛地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蓝色的迷宫里。
墙壁贴了蓝色的壁纸,屋顶镶着蓝色的玻璃装饰,家具都被漆成梦幻般的蓝色。最引人注目的是晶亮的大玻璃茶几上那一束蓝得夺人眼球的花束。
“啊!蓝色妖姬啊!这么一大束啊!”何丽惊叫了一声走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那束花,那是她多次在花店里看到但是始终也没舍得让王刚花钱去买的。
其他刑警也在最初的震惊后,开始鱼贯而入,分别在各个房间里忙乎起来。
苏雨也在屋子里四处转悠着,这间令人炫目的蓝色房子无论装潢和布置都独具特色,看来必是花了主人不少心思。
“秦队,雨哥,你们快来看!”一个年轻刑警很兴奋地在卧室里喊。
秦阳和苏雨忙走进左首的那间,这里是个依然以蓝色调子为主的豪华卧室。
在整整一面墙的连体衣橱边,几个刑警正蹲在地上围着什么。
苏雨快步走过去,拿起那团东西细看,钢丝穿过三四个小滑轮,被牢牢地固定起来。
“准是那个假女鬼用的吊线装置。雨哥,你再看看这个。”一个刑警递过来一双橡胶手套和一根一次性针管。
秦阳沉声说:“好啊,看来作案的东西都全了。再仔细翻翻,看看还有什么。”
大家答应着,又在衣橱、梳妆台、床头柜里四处翻找。
何丽从衣橱一角掏出件粉色裙子,刷地一下抖开,小李抢着说:“聂小倩穿的裙子!”
何丽白了他一眼:“什么聂小倩,是假女鬼穿的裙子!”
另一个刑警又急急地走过来递上一个相框:“秦队,床头柜里有张照片。”
秦阳和苏雨低头细看,照片里的一对男女身穿运动服并肩站着,笑得很幸福,是秦浩天和陈雪。
“证据确凿,这回看他们还怎么抵赖。”秦阳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后面的背景似乎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校园。”苏雨凝神说。
“看来这两个人早就是老相好了。秦队,抽屉里还有这些单据,水电费、煤气费、银行卡账单等等,名字都是陈雪的。”那个刑警补充道。
“全面搜查整个屋子、地下室、花园,一个地方都别放过,我要搜集所有有用的物证,审秦浩天和陈雪可是块硬骨头!”秦阳把声调提高了命令道。
经过一个小时的地毯式搜查,各种指纹、物证都被整整齐齐地收在了袋子里。连垃圾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不一会儿,何丽臭着张脸捏着个袋子走了过来。小李问:“丽姐,是什么呀?”
“自己看。”
苏雨和小李伸过头去一看,都闭上了嘴。原来竟是个避孕套,看来还是前不久才用过的。
“何丽,王刚呢?”苏雨这时才想起一早上都没看见王刚的影子。
“去接你要找的那个女服务员了,说是还在对江的老家待着呢。另外大华首饰店里的店长看到我们发的协查报告后,昨天来电话说,他们那儿几个月前曾有个女人来定做过一对情侣对戒,上面都刻有英文字母。王刚顺便去那儿取戒指的样图回来。”
苏雨暗暗舒了一口气,终于,各种线索都有了明确的方向,像是通往迷宫的无数道门都在一瞬间打开了,蛰伏在黑暗中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仿佛正坠向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里?
“苏雨,发什么愣呢?走,王刚来电话了,人已经带回队里了,就等我们回去问话了。”
秦阳拍了拍苏雨的肩膀,转身吩咐一个年轻刑警:“小张,你带两个人去都宝公司把秦浩天和陈雪给我盯死,别让这两个人跑了。万一消息走漏,人往海外一跑,再想抓到就比登天还难了。”
小张应声离去。秦阳大手一挥:“收队!把五号别墅封起来,任何人不许进入。”
“秦浩天家里呢?苏雨,你看怎么办?”秦阳问。
“我想让何丽带人去吧,她和紫妍、婷婷都熟悉,不至于惊吓到她们。让她在那儿守着,秦浩天和陈雪一回去就立刻采取行动。”
“就这么办吧,网已经拉好了,就等这狐狸落网了。”秦阳斩钉截铁地说。
警车拉着警笛一路飞驰出九里香溪别墅区,苏雨从半开的车窗中远远望去,那两幢风格各异的别墅似乎深藏在团团的迷雾之中,他不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男人,非得这么脚踏两只船吗?上次是魏鹏飞,这次是秦浩天,结果是毁了两个女人、几个家庭,还几乎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这案子查得真叫人憋屈死了。”坐在苏雨身边的何丽恨恨地说。
“也不能全说是男人的错,这两个女人,宋紫欣和陈雪都太可怕了。一个为了几首诗就杀人,一个插足当小三还想害死别人取而代之。我觉得魏鹏飞才真叫冤,这一辈子都毁在一个情字上了。”小李叹了口气说。
“少发感慨,多干实事。什么男人女人的,犯罪就是犯罪,所有罪犯都是极端自私的人,要是他们肯为藏书网家人、社会多考虑考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冤魂了。”秦阳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
苏雨扭头问道:“小李,昨晚我让你查的那个宋紫欣的电话记录呢?查到电话来源了吗?”
“哦,查了,那天下午四点左右,就一个电话打进宋紫欣的手机,登记的是一家调查事务所的电话。对了,苏雨,还是你的同行呢。”
“哪一家?”
“天眼私人事务调查所,不过那个私人侦探嘴巴挺紧的,我昨天打电话给他时,他说什么客户资料不便透露。”
“是小胖开的那家。他原来是我的助手,一年前自己出去自立门户。这样就好办了,你再打个电话给他,就说苏雨请他过来一趟,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李点头,马上掏99lib?出了手机,电话那头的小胖听了苏雨的名字,果然爽快地答应带好资料来刑警队。
秦阳又在路上打了电话给局长汇报了一下案情进展,挂断电话时他眼含笑意说:“好消息,已经查到了关于司徒南那个助手詹姆斯的线索,他更名改姓逃到田纳西州的一个小镇上躲了起来。美国警方从一个被捕的黑帮小喽啰嘴里得知,那些想得到海妖之歌配方的黑道人物不放过詹姆斯,一直在找他。所以美国警方已经派了几个精干警员去抓捕他了,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太好了,抓到詹姆斯也就解开了海妖之歌为何出现在江城之谜。秦队,我有种预感,这件案子就要进入高潮了,就像唱戏就要唱到戏点了一样,一切谜团或许在这几天就会迎刃而解。”
苏雨说着,又把目光投向远远的天际,一团乌云正悄悄掠过城市的上空,瞬间天色就阴暗了下来。
第二节
市刑警队办公室里,王刚正皱着眉望着一个瘦弱惊惶的年轻女子。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垂着头,嘴里只反复重复这一句。
王刚围着她转了几圈,颇为恼怒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刑事案件,你不说实话是要触犯法律的,是要坐牢的。”
年轻女子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轻轻说:“我不想坐牢,警官,我不想坐牢。”
正当王刚无可奈何之际,秦阳一行人走了进来。王刚忙对苏雨说:“苏雨,这就是那个叫小金的服务员,问了半个小时了,就光知道害怕。”
“别害怕,你只要把那天晚上在宾馆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但要如实说,不要隐瞒,我们已经知道你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苏雨语调很温和,这个叫小金的年轻女子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抹了抹泪,迅速爬起来在椅子上坐好,可怜巴巴地问:“警官,你们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
苏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几个人都坐下来,注视着她,气势上就让小金心虚胆怯。
“都知道了,那天晚上住在1709号房间的女客人,你见过她,还往她住的房间里放了些不该放的东西,是吗?”
苏雨话音一落,小金就面如土色地开口了:“警官,都怪我贪心,那个男人给了我五千元让我把那个小瓶子里的药水倒在浴缸里,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99lib?答应了。谁知后来那个女人就跳楼死了。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她呀。”
“你说什么?你把一种药水倒在了浴缸里?是一个男人让你做的?快说,什么样子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一遍!”王刚厉声道。
秦阳摆摆手,让他坐下。小金这才开始了她的讲述。原来那天晚上她正推着清洁车准备去打扫17楼各个房间的卫生。突然,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如鬼魅一般把小金拉到了一边的楼道暗影处,直截了当地问小金想不想赚些外快。小金那时正为老家父母要翻盖新房缺钱而烦恼,听了这话当然心动,而且这个男人的要求也极其简单,只是要小金往1709号房间的浴缸里倒一瓶子药水而已。当小金拿起那一小瓶透明的药水时,也是满心疑窦,她曾经问过那个男人这是什么,高个男人的回答也优雅而暧昧:
“今晚我订下这个房间就是为了和我的女人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这个不过是让她更加快乐的东西。”
小金当时就暗暗发笑,因为皇冠酒店其实常常有些有身份的男女来幽会,服务员也常常会在垃圾袋里发现一些提高性趣的小产品,所以,大家对这种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是这种洒药水的方法,小金以前也曾经听过。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五千元钱,在走进1709号房间打扫卫生时把那瓶小小的药水洒在了浴缸里面。
“我真的没想到,那个女人后来会跳楼,我要知道她会死,就是给我十万块,我也不敢干呀。”小金真是巴心巴肝地后悔。
可是关于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却和上次那个目击者说得差不多,都是高个,皮肤白皙,戴墨镜,手指上戴着银色指环,身上散发着香水味,此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线索了。小金做完笔录被带走了,几个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真没想到是把毒素洒在浴缸里,原来凶手是用这个方法来使宋紫欣中毒的。这样一来,只要放水沐浴,人体一接触热水中的毒素,不知不觉地就中毒了。”
“这说明这个凶手是个相当了解宋紫欣生活习惯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她身边的熟人。”
“又是这个神秘男人,看来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系列案件。他究竟是谁呢?是不是秦浩天呢?”
“我看是,外貌、动机,他都符合,再说,还有这个。”王刚说着,取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对做工极其精巧的情侣对戒。
那是大华首饰店专门照下来留做样本的,因为这确实是他们店里最好师傅的心血之作。
“看这儿,这个男戒上刻着的字母是M,女戒上刻的字母是S,我查了一下,秦浩天的英文名字叫迈克,陈雪的英文名字叫赛琳娜。这两个恰好是他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秦队,听说今天搜查五号别墅又有很大收获,我看可以请秦浩天和陈雪来刑警队喝茶了。”
秦阳转向苏雨,问:“你看呢?是不是先审陈雪?秦浩天方面我总感觉证据不足,仅凭几个证人模糊的描述和一个戒指上的字母怕不能让他开口,他可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不容易对付。”
苏雨略一思索:“同意,先审陈雪,即使不能撬开她的嘴,也能给秦浩天造成震慑,打乱他的方寸。”
秦阳生怕小李等人有个闪失,还是自己亲自带队去了都宝公司。
苏雨和王刚才喝上几口茶,那个叫小胖的私人调查员就来了。他进了门就给了苏雨一个大大的拥抱,直叫师傅。
“那个秦太太是来找过我,她非常有气质,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我们调查所一般主要就是承接这种婚外恋调查,所以她一开口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想查她老公在外面的一个秘密情人。如果能查到这个女人,她可以分到更多的财产,更主要的是,能争取到她的独生女儿的抚养权。不然,她没什么胜算,因为她老公在本市很有影响力。”
苏雨递给他一杯茶,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小胖耸耸肩:“嗯,其实我跟了她老公大概两个月吧,可是却没什么大收获。他每天从公司出来就马上驾车回到九里香溪别墅区,没去什么别的地方。即使有时去夜店应酬一下,也会很快回家。以我的观察,这位秦总可说是个好爸爸,有空就带他女儿去玩。不过就是有一点,他和他那个女秘书似乎有点猫腻,常常都有说有笑的。后来我看见那个女秘书也开车进了九里香溪别墅,我也就跟了进去,谁知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原来那个女秘书走进了秦家别墅旁边的一幢别墅里。我潜进院子里看了看,装潢得真够豪华的。而且最惊人的是,那屋子全是蓝色的,我真给看呆了。所以我忙打电话告诉了秦太太,也就是你们要查的那个电话。可是她听了却让我不用再查了。”
“不让你再查了——她没说为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声调似乎有些颤抖。当天她就把调查费打进了我的账户。人家毕竟是家事,或许是不想家丑外扬吧,我也不好追问。”
送走了小胖,没过一个小时,秦阳就把陈雪带了回来。这个女人有种格外冷静的气质,即使是在走进刑警队时,仍然漂亮得让人侧目。
苏雨默默注视着她,直到她仪态万千地在椅子上坐好。
陈雪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烟盒,朝着面前的三个男人优雅地扬了扬:“警官,可以吗?”
秦阳沉着脸摇了摇头,王刚严肃地说:“陈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是刑警队。我们既然能请你来,说明是掌握了很重要的证据。你涉及的是很严重的刑事案件,请你端正态度,认真地回答我们警方的询问。”
陈雪撇撇嘴,把烟盒放回去,一挑秀眉说:“我知道你们今天搜查了我的那幢别墅,那又怎么样?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我不明白你们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秦阳对王刚耳语了几句,王刚答应着推门而去。秦阳和苏雨在桌前并排坐下,四道目光齐齐逼视着陈雪。这是审讯时的一种策略,让被审者首先在心理上被压倒。
第三节
陈雪似乎并没有畏缩的意思,直视着两人,神态自若。
“陈小姐,你在九里香溪的那幢别墅是你自己出钱购买的吗?”秦阳单刀直入。
“嗯,当然,当然是我自己购买的。”陈雪的语气似乎有一点点的迟疑。
“可是据我们的调查,你在都宝公司的年薪大概是20万,你才工作了一年多,这样一算,你无论如何也无法一次性付款购买这样一套别墅。特别是里面还进行了豪华装潢,种植的也都是些名贵花木,这些都是要花大笔金钱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替这一切埋单的另有其人。”
陈雪脸微微泛白:“就算这别墅是别人替我买的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警方还管九九藏书这种私事?”
“只要这个私事涉及谋杀,我们当然要管。”苏雨说话不怒自威。
“谋杀!什么谋杀?我不懂你的话,我怎么会与谋杀扯上关系?”陈雪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
“请坐下,我们从你的别墅里搜出了很多证物,这些证物都是在宋紫欣神秘自杀案以及魏鹏飞被毒杀案中凶手使用过的,马上就会给你看。我们警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罪犯。”秦阳轻拍了一下桌面,眼神变得凌厉。
陈雪只得又坐回座位,嘴唇有些轻轻的颤抖。
这时,王刚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个证物袋。
秦阳把这些证物一一99lib?向陈雪展示:“陈小姐,你看清楚,这是从你的别墅里搜出来的。这个吊线装置,这双橡胶手套,这条粉色裙子,经过化验,上面全都有你的指纹,而这些都是杀死宋紫欣的那个凶手使用过的。”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别冤枉我。不错,我是讨厌那个女人,但是我没有杀她。她是自己得了抑郁症跳楼死的。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怎么会有我的指纹?”
陈雪的嘴唇变得灰白,早就失去了刚才的镇静。
“你的九里香溪五号别墅是秦浩天出钱购买的,是吗?”苏雨缓缓开口。
陈雪点点头:“是的,是迈克帮我买的。不过,我并不怎么住在那里,我在别处还有一套公寓。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谋杀了宋紫欣啊!就算我再讨厌她,看在她是婷婷的妈妈,我也不会害她的。我不在这儿跟你们说了,我是美国公民,我要见迈克,我要见律师。”提到秦浩天,似乎是给陈雪提了神,她大声叫嚷起来。
秦阳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陈雪,你不要这样,我们会让你见律师的,但是要在我们询问完之后。请你好好回答问题,这是你的义务。”
陈雪又一次激动地站起来,她试图离开房间,但刚一转身,像被什么东西射中了似的僵住了,只几秒钟,就直直地向前倒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板上。
太突然了!一瞬间,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愣在当场!
时间仿佛凝结住了!
等大家醒悟过来,忙跑过去把陈雪的身子翻过来。“陈雪,陈雪,你醒醒!”苏雨拍打着陈雪的脸庞,但只是徒劳,她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嘴唇,都预示着生命的迹象正在一点点从她身体里逝去。
“来人,送医院!马上送医院抢救!”秦阳气急败坏地冲着门外大喝了一声。
刑警队陷入了罕见的一片混乱中。在审讯时,嫌疑人突然倒地昏迷,这恐怕是江城刑警队历史上的第一次,也是秦阳20年警察生涯中的巨大耻辱!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秦阳狠狠地拍了一下墙壁,颓然地说:“我居然让陈雪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我这个刑警队队长真该辞职了。”
一直在旁边和医生交谈的苏雨走过来,递上一杯水:“秦队,喝口水吧,我们还有希望,医生说了,已经洗了胃,陈雪只是暂时昏迷,24小时之内还有很大可能醒过来。”
秦阳接过水,仍然双眉紧皱:“可是医生也说她很可能成为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了。你说她体内的毒会不会是——”
“海妖之歌!”苏雨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连王刚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司徒南,他马上会赶过来,只有经过他的检验,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海妖之歌。”
苏雨正说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就从医院走廊那头跑来。
“司徒博士,在这儿。”苏雨朝他挥挥手。
“小雪怎么样?她怎么样?”司徒南喘着气焦急地问。
“目前还在昏迷,不过医生说了还是有醒过来的希望的。博士,我怀疑她是中了海妖之歌的毒,请你马上验一验她洗胃后的残渣。”
“不会,怎么会?海妖之歌,这个魔鬼,它怎么总是缠着我!”司徒南把手指深深插进自己的头发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苏雨缓缓说:“教授,你要坚强,陈雪现在在生死边缘,她需要你。”好一会儿,司徒南才平静下来,定了定心神,推门走进了病房。
“现在我们怎么办?”王刚望望秦阳和苏雨。
“秦队,医生刚才说,陈雪中毒时间大约在两个小时前,那应该正是你带领刑警队赶到都宝公司之前。她那时候正在公司里开会,什么人能给她下毒呢?我想必然是能自由进出都宝公司的人。”
秦阳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推门走进会议室时,陈雪似乎正在喝咖啡,会不会是那杯咖啡有什么问题?”
“秦队,我有个感觉,这个凶手很了解我们,非常了解。他能猜透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提前把线索掐断,魏鹏飞是如此,陈雪也是如此。”
苏雨顿了顿,说:“秦队,让小李在这儿守着,您回去歇歇。我和王刚去都宝公司走一趟,看看凶手玩的什么花样。”
秦阳摆摆手:“不用,我就在这儿等化验结果。你们快去快回。”
苏雨了解秦阳的心情,作为一个警察,他关心躺在里面床上的那个女人的安危,哪怕她是一个嫌疑人。
陈雪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会不会也像魏鹏飞一样带着这个秘密悄然离去呢?
苏雨脑海中带着这个巨大的问号走进都宝公司富丽堂皇的会议室。
一个白领丽人装束的女孩接待了他们。她是陈雪的助理。
“今天秦总去市里参加一个活动,公司的例会就由陈副总负责召开。她开会前一般习惯喝一杯咖啡,所以我就帮她准备好了水和磨好的咖啡豆,连同她专用的藏书网咖啡杯,一起放在了会议室里的茶水间。”
“陈雪平时总是用自己专用的咖啡杯吗?”
“是的,那个杯子据说是陈副总的妈妈送给她的,所以她很喜欢,总是用它冲咖啡,从来不用别的杯子。那个杯子也的确很漂亮,就是那一个。”
女孩说着,指了指还摆在会议圆桌上的一个淡紫色的咖啡杯。
王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放在了证物袋里。
“那么,你回想一下,今天早上有没有人进过这间会议室。好好想想。”
女孩蹙着眉头努力想着:“嗯,打扫卫生的阿姨是昨晚就来过了。饮水机里的水我昨天也喊工人来换过了。我一大早就把会议所用的文件都送进去放好了。因为陈副总要求很高的,我不想被她说。后来,我送了咖啡杯进去以后,直到开会前,就没有人进去过了呀!我的办公桌就对着会议室的门,没理由我看不见啊。不过——”
“你想起了什么?”
女孩有几分踌躇:“是这样,唐医生今天早上来找陈副总,送她的体检报告。因为她还没来,我就让他先在会议室里等一会儿,大概过了五分钟吧,唐医生就出来了,说有点急事,把体检报告丢下就走了。”
唐珏!
苏雨心头猛地一震,某种模糊的怀疑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是不是秦家的那个私人医生唐珏?”王刚问。
“就是唐医生,他也是秦总的好朋友,平时也经常会来公司的。”
第四节
问话完毕,苏雨和王刚一边快步走下都宝公司前长长的台阶,一边讨论着:“唐珏,这个人我们以前似乎忽略了,他和秦家的人都很熟悉,能自由进出秦家。宋紫欣案中贿赂服务员小金的那个男人和魏鹏飞案中从戒毒所领走他的男人外貌特征也跟唐珏很符合。我以前一直以为是秦浩天,看来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姓唐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记得第一次在秦宅和唐珏见面时,他说过,宋紫欣死前一段时间一直在他那儿进行治疗,还告诉他自己为学生时代的事情而苦恼。你想想,宋紫欣会在他那儿进行什么治疗呢?”
王刚拉开车门的手停住,问:“什么治疗?”
苏雨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缓缓说:“心理治疗?99lib?!我真迟钝,当时唐珏就提到他在英国时参与了一些心理病例的研究,他是个心理医生。在我们的分析中,什么人会装叶璇的鬼魂来杀宋紫欣?除了无法行动的叶教授、死了的魏鹏飞,好像就只剩下了宋紫欣的枕边人秦浩天。其实,还应该有一个人可能会了解当年那件惨事的真相。”
王刚坐下,刚要发动车子,突然猛拍了一下方向盘,“对啊!心理医生能了解病人的绝密隐私。这个唐珏,难道真的是他?要不找那两个目击者来认认人?”
苏雨思索着说:“他刻意做了掩饰,就算是目击者说有几分相似也不能作为定案的有力证据。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先回去化验一下这个杯子里的残余物,再听听司徒南那边的检验结果。对唐珏,做秘密监视,另外查他的背景。一个人如果处心积虑地做了这么多事,那绝不是没有目的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查到了一点他可能的动机,恐怕我们整个的疑团就能迎刃而解了。”
在疾驰的车子上,苏雨忙着打了几个电话,先让在队里的小李赶快查唐珏的背景和家庭情况,又问了问还在医院的秦阳,得知化验结果果然和他的设想一致,陈雪中的毒就是那神秘的海妖之歌。最后一个电话,他打给了宋紫妍。仅仅两天不见她,就似乎是过去了两个世纪,苏雨从前不相信所谓相思之苦,现在却甘愿让自己陷入这种傻乎乎的情感中去,乐而不疲。
“坠入情网啊!咱们的苏公子这回算是真正坠入情网了!”王刚在一边阴阳怪气地打趣他。
苏雨温柔地和宋紫妍说了再见后,挂断了电话,回击王刚道:“你还不是被何丽的小手抓得牢牢的?彼此彼此!”
“唉!一把辛酸泪啊!”王刚掩不住乐颠颠的表情。
苏雨的手机又响了,一接听是小薇,告诉他自己现在在机场,马上飞去香港。原来苏妈妈在那边事务繁忙,又知道苏雨这边忙着查案,暂时关闭了调查所,就干脆让小薇飞去陪伴自小因病瘫痪的苏小蝶。
“一路小心点99lib.!自己照顾好自己。”苏雨叮嘱了几句,收了线,不禁凝眉不语。
“怎么,想你妈妈和你妹妹了?”王刚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苏雨轻轻说:“自从一年前我继父去世,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我妈妈说得对,我是应该负起一个哥哥和儿子的责任。所以这个案子结了以后,我打算向紫妍求婚,带着她一起去香港定居。”
王刚点点头,但随即又沉默了。他和苏雨十几年的朋友情谊,一旦谈起离别自然难免伤感。
“我妈说了,我结婚时,让你和何丽、秦队,以及刑警队的伙计们一起过去玩玩,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王刚咧嘴一笑:“那敢情好,白吃白玩,我们家何丽准会乐坏了,她就想去香港买漂亮衣服呢。”
两人正说着,一辆黑色奥迪车迎头开来,两车相错时,对方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似乎深深地望了一眼苏雨。
苏雨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他忙扭过头再看时,那辆车已经扬起一阵尘土,转了个弯不见了。他来医院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对陈雪不利?
苏雨顿时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停好车,一路小跑爬上医院的三楼,秦阳正在一边听一位中年医生说着什么一边点着头。看到他们俩来了,秦阳和医生握了握手走了过来。
“秦队,陈雪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苏雨有些紧张地问。
“人还是没醒,不过刚才主治医生说了,脑电波检测已经有信号了,心脏检测也比较平稳,应该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一个星期内苏醒的几率很高。”
苏雨舒了一口气,又追问道:“刚才那个唐珏有没有到医院来过?”
“唐珏,那个私人医生?他没有来过,倒是秦浩天赶来了,怎么?”秦阳诧异地问。
苏雨和王刚就详细地向他汇报了一下在都宝公司的发现。
秦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唐珏有很大的嫌疑,可是他为什么要毒杀陈雪呢?除非他就是那个神秘的戴银色指环的男人。”
王刚补充道:“如果是陈雪想除掉宋紫欣而成为秦氏集团的女主人,她找到唐珏做帮手,或许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们俩一个是医生,深谙人的心理,能了解宋紫欣的陈年往事,利用她杀人心虚的事情敲诈她,造成她的恐慌;一个是曾经的运动健将,身体条件完全能做到视频中假女鬼那样凌空而起,而且相貌身材都和目击者描述的一致。而且还有一点,这两个人都有在美国生活的背景,想弄到海妖之歌还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当唐珏感觉我们警方已经开始注意到陈雪,而且开始调查她时,担心我们会顺藤摸瓜找到他,可能就会干脆提前下毒,杀人灭口。”
“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苏雨,你觉得呢?”
苏雨沉吟了片刻:“我有个想法,陈雪也许未必有杀宋紫欣的动机。不过这还需要联系上一个人以后才能证明。”
“谁?”秦阳和王刚追问道。苏雨正要说话时,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了,秦浩天脸色哀伤地走了出来。
他抬头望望秦阳等人,突然盯住了苏雨,双眼射出了一股怨恨的光芒,他狠狠地说:“苏先生,你说会帮我查婷婷妈妈的案子,怎么会查到赛琳娜的身上?怎么会让她中毒?”
苏雨还没开口,王刚抢着答话:“秦总,我们警方完全是根据案情的需要来询问陈雪,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下毒者的线索,会追查下去。请相信我们警方。”
秦浩天的怒气似乎被这句话激了起来:
“相信,怎么相信?你们警方就会到处乱查,结果什么也查不出来。”
王刚正要再理论,被苏雨一把拉住。
苏雨向前一步,静静地望着秦浩天:“秦总,五号别墅里查出的东西已经足以证明陈雪与你太太的死有关,一切证据都指向陈雪是杀人凶手。我想事情到了这时候,你该下决心说出真话了。你为什么帮陈雪买那幢别墅?为什么把她带回江城?为什么千方百计隐瞒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你如果真的关心陈雪,想帮助她,就该说出全部真相。”
秦浩天坚决地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赛琳娜肯定不会是杀我太太的凶手,为了婷婷她也不会这么做。”
王刚忍不住接口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除非你知道凶手是谁?”
秦浩天脸色变得惨白:“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太太是抑郁自杀的。”
“你知道吗?宋紫欣中的毒是海妖之歌,陈雪中的毒也是海妖之歌,而且这个凶手已经开始在威胁你的女儿,难道你还不想说出你隐瞒的事情吗?”
苏雨说完这句话,紧紧盯着秦浩天的脸。
秦浩天愣了几秒钟,嘴巴张了张,最终闭上了。
他阴沉着脸,推开苏雨,一言不发地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苏雨咬了咬嘴唇,就差一点,他刚才已经感觉到了秦浩天内心的动摇,但是仅仅只是一瞬间。
“我看这个人嫌疑还是很大,口口声声说宋紫欣是自杀,拼命维护陈雪。对自己老婆这么薄情,对别的女人却这么用心。说他是凶手绝对有动机。”王刚有些不屑地说。
重症监护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护士不耐烦地把一个男人推了出来。
是司徒南!他眼角挂着泪水。
“司徒博士,里面情况怎么样?”苏雨等人忙问道。
“刚才小雪的手指动了动,我以为她就要醒了,就大声叫医生护士快来。谁知护士来看了说,是我看花眼了,仪器上没有任何的波动,还不让我待在里面陪她,赶了我出来。”
王刚拍拍他的肩膀,颇为感慨地说:“博士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像个男人!”
秦阳把司徒南拉到一边长椅上坐下,苏雨倒了杯水递给他。
“谢谢,苏先生,我想小雪目前这种样子,还是要赶紧通知她妈妈,她只有这一个亲人,医生说了如果有亲人的呼唤,她苏醒的机会会大一些。”
“我也正想问您这件事,博士,您能联络上陈雪的妈妈吗?我正想就一件事的真相向她求证。”
司徒南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里面搜索了半天,点出了一个号码。
“我试试,小雪的妈妈是个单身妈妈,18岁就生下了她,独立把她抚养长大。前几年,她嫁了个加拿大人,到那儿定居去了。我曾经和她通过一次电话。”
谁知司徒南的电话打过去,那边却是电话录音。原来陈雪的妈妈和她的继父外出度假了,要十天后才回来。
“没办法,苏先生,暂时联络不上她妈妈,不过我给他们留了言,让她一回来就立刻赶到江城来。”
司徒南失望地摇摇头,刚要把手机收进口袋,一直注视着他的苏雨突然问:“等等,博士,您的这个手机屏幕保护上的照片上的背景不是江城师大的钟楼吗?”
司徒南点点头:“苏先生的眼力真好,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张照片了,自从我们家败落后,很多小时候的东西都丢失了,我生怕这张照片也丢了,才把它从我哥哥那里翻拍后保存在电脑和手机里。”
“怎么,博士您的家乡是江城?”这一说连秦阳和王刚都有几分好奇。
司徒南点点头,眉间涌上一丝愁绪:“是啊,以前,我爷爷原本经营着江城最大的纱厂和药铺等等,可以说是当时的江城首富。我们家以前的旧宅就在现在的九里香溪别墅区一带。”
秦阳岁数大些,对那些旧事有所耳闻。
“想起来了,我听老辈人说过,司徒家以前可是富甲一方啊,后来在解放前不久全家带着家产逃亡海外了。真没想到,原来博士您还是名门之后啊。”
司徒南苦笑了一下:“名门之后,一场繁华幻梦而已。我们家的确是带了大笔财产逃亡到香港,后来又辗转去了美国,可是在我爷爷死去后没几年就彻底败落了。原因是我父亲是我爷爷的独子,但自小身体孱弱,常犯头痛症,我奶奶就听从庸医之说,让他吸上了鸦片,结果造成他整天就窝在烟榻上虚耗生命。我母亲本来就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不善持家,结果被我父亲的姨太太卷跑了家里全部值钱的财物。家里还剩下的几处房屋,也在我父亲后来的几次错误的投资中被抵押掉了。后来,我父亲抑郁病死,母亲没多久也过世了,有一段时间我和我哥哥都要靠勤工俭学来完成医学院的学业。”
秦阳等人听了都不免欷歔,似乎许多富豪之家到最后都会有这样一个悲凉的结局。
“不过,博士,如今您在医学界这么有成就,您父母也可以很安慰了。”王刚劝慰司徒南。
司徒南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哥哥的天资本来比我高得多,原本是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的,可惜——”
“您哥哥,他不也是位医生吗?博士您上次不是提过您认识陈雪就是在您哥哥的诊所的吗?”苏雨插嘴说。
司徒南很佩服地望望苏雨:“苏先生真是过耳不忘啊!我随口说的一句话你也记得。”
王刚笑了:“他小子是著名的人体电脑,电话号码打过一遍都能记得住。”
司徒南听了后又是赞叹不已,倒把苏雨弄得不好意思地直摇头。
“不错,我哥哥比我早两年从医学院毕业,因为成绩优异直接成为住院医生,后来又在华盛顿戈登教授的心理治疗诊所里服务了两年。他的天赋极高,在心理治疗方面很有建树,才28岁就已经获得年轻医生的最高荣誉总统金质奖章,可是在前途无量之时,他却突然被一件丑闻缠上了,不得不辞职了。”
司徒南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丑闻?到底是怎么回事,博士?”苏雨的眉头轻轻蹙起。
第五节
司徒南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本来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我从不愿向任何人提起。但是,两位警官和苏先生都是信得过的人,再说事过境迁,现在再说出来对我哥哥也没有妨碍了。其实我哥哥在戈登教授的诊所里主要从事心理创伤的治疗。本来这个职业是要求绝对的职业操守的,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任何隐私,可是一年间,却先后有几位女病人向戈登教授反馈说,我哥哥私下约会她们,向她们借钱,数目很大,如果不肯,就威胁要把她们在被催眠时说的隐私公开。开始教授也不信,可是,次数多了,教授也开始怀疑我哥哥。所以,我哥哥只好被迫辞了职去了费城。他不愿待在公立医院,就自己开了家私人诊所。因为小雪在美国公干时去那儿看病,我才和小雪在那儿遇见了。”
听完讲述,秦阳的脸色也严峻起来。
“博士,如果这些女病人反映的情况属实,那你哥哥可是涉嫌敲诈罪了。”
“的确是这样,我也曾经问过他,可是他的说法是这些女病人都爱慕他,都是他的女朋友。然而我哥哥却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他可以和女人卿卿我我,发生关系,却绝对不愿结婚束缚自己。所以每当这些女人提出想要结婚时哥哥便会冷淡地疏远她们,也正因为这样,她们才会去戈登教授那里污蔑他、报复他。两种说法中,我也很难断定哪种是真实的。哥哥的性格的确是风流不羁,从中学起,就不断有女同学对他投怀送抱,他也多次跟我说过,他只谈恋爱不结婚。所以,像他自己说的这样,也有很大的可能。不过,现在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苏雨目光闪动:“博士,您哥哥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您会说现在说这些对他已没有意义了?”
司徒南脸上掠过一抹忧伤:“不瞒诸位,我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在我和小雪认识的那一年,我哥哥独自去瑞士登山,结果遇到山体滑坡,就此失踪。登山搜救队搜索了两天,只是在一个悬崖边找到了他的登山装备和留下的求救信息。我接到消息的那天是个黑色星期五,我还记得很清楚。现在我已经是我们司马家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幸存的人了。那年,多亏小雪在我身边鼓励我、陪伴我,可是现在她也生死未卜。”
秦阳和王刚都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个故事听来实在让人惆怅,连窗外暖暖的冬日阳光都变得阴郁起来。
“博士,您确定您哥哥已经在登山活动中遇难了?”苏雨却在这时追问道。
司徒南愣了半晌,才说:“那当然,登山装备是他的,山下的那个小镇上有不止一个人见过他在往山上爬。瑞士登山搜救队正式发了公函给我的。难道还会有假吗?谁会开这样的黑色玩笑?再说,他如果没死,为什么不联系我?连他在费城的屋子、汽车我都已经帮他处理掉了,他的社会福利号都已经销号了。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哥哥这个人了。”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这时,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一个医生,让病人家属快点回去取些换洗衣服来。秦阳忙安排王刚送司徒南去陈雪居住的公寓取衣物。
两人重新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秦阳一边掏出烟来一边问:“苏雨,你刚才问司徒南他哥哥是不是真的死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这个案子有关啊?”
“我怀疑司徒南的哥哥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苏雨的话令秦阳99lib.大吃一惊:“变成另一个人?谁?”
“唐珏!”
秦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唐珏,唐珏,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实在是太诡异了。说说你的推论。”
苏雨还未开口,秦阳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听完电话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事,秦队?”苏雨问。
秦阳脸露雀跃之色:“苏雨,这回真是抓到大鱼了。那个失踪的助手詹姆斯被美国警方逮住了。受了重伤,差点就被黑帮杀了。现在正在医院里,等手术一做完警方就会讯问他。到时候就能知道是哪些人从他手里得到了海妖之歌。局长让我们现在赶回队里去,开个案情讨论会,部署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苏雨也兴奋地点点头。
他隐隐感到破解谜团的那一刻就要到了,仿佛幽暗山谷中的一支火把已经握在自己手中,只需要再走几步,再往前走几步而已。
但那一刻,苏雨万万没想到,不久后,他跨出的这几步几乎让他坠入生命的无底深渊中去。
不知不觉,天边日影悄悄西斜,时间在无情地一点一滴地流逝,由于等待而使每分每秒都觉得很漫长。
市刑警队办公室里,几个男人手里的烟让屋里飘荡着一股浓浓的烟草香味。
但推门而入的何丽却不觉得这是一股好闻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横了王刚一眼,径直走到默默坐在窗边的苏雨面前。
“苏雨,给,这是你要查的唐珏的背景资料。”
苏雨忙接过仔细翻看着,何丽撅着嘴说:“似乎没什么可疑,出身于华侨家庭,父母经营中国餐馆,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读大学时成绩很普通,经历也很平常,先在华盛顿工作,接着因为和秦浩天是美国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应他的邀请来到江城,一边在大学任教一边行医。只有一点特别一些,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压力过大在华盛顿的一家心理诊所治疗过半年。”
苏雨猛抬起头,想了想,又低头翻到了资料中的某一页。那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曾经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在华盛顿戈登教授心理诊所治疗过半年,后来康复了,离开华盛顿才来到了江城。
“戈登教授心理诊所,华盛顿。”苏雨轻轻重复这几个词,若有所思。
何丽又递上一张纸:“这是司徒南的哥哥司徒风的死亡证明。我查了,他的确是在一次登山事故中死去的。没有找到尸骨,但是找到了一颗牙齿,做了DNA检测,确定了是他。这也是处理登山遇难者的一种国际惯例,往往有好多人是只能找到一些残骸的。”
苏雨接过看了看,问:“他生前的经济情况怎么样?有负债吗?”
“嗯,很糟糕,这个司徒风好像是专喜欢做一些投机的投资,股市上亏了一大笔,又有喜欢赌博的毛病,各种赌的方式都喜欢,输赢都很大。幸亏他死了,拍卖了他的房子也只是还了一小部分债务。其他债主也只得罢休了。”
“而且他还是个好冒险、风流成性的人,这些嗜好都是很费钱的。你不觉得他的死亡似乎是太巧合了吗?对了,有没有这个司徒风的照片?”
“也找到了,你看,可是看上去和唐珏有很大不同哦!”
苏雨细细看着何丽递过来的那张照片,虽然那是张证件照,但是一眼看上去还是和唐珏有很大的不同。司徒风是一个留着短寸头的眼神慵懒的青年。
唐珏虽然算不上美男子,但是绝对也是一副俊秀的书生模样。
难道是自己的猜测有偏差?
苏雨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时王刚在那边焦急地问秦阳:“秦队,这美国警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问出个结果来啊?都等了两个小时了。”
“别急,沉住气,美国方面说了,一有结果马上就会通知我们。医院、都宝公司、九里香溪别墅那边都有人盯着,人跑不了,一定得等到有实质性证据才能行动。”
秦阳说完,吸了口烟。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急,但是作为刑警队的头儿,他必须加倍冷静。
何丽走过去点了点王刚的头,意思让他别嚷嚷,多点耐心。
一直沉思的苏雨走过来坐下说:“何丽,我想请你再查查唐珏的家人现在都住在哪里,试着跟他们联系一下,问问三年前唐珏离开华盛顿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刚凑过来问:“你还是怀疑唐珏和司徒风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俩的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像啊!”
苏雨微微点点头:“司徒风七年前在瑞士登山遇险失踪,唐珏恰恰就在三年前离开华盛顿;司徒风曾经在戈登教授诊所当心理治疗师,唐珏那么巧也在那家诊所接受过治疗;司徒风曾经被投诉利用病人的隐?99lib?私敲诈钱财,而曾经在唐珏那里做过治疗的宋紫欣就对魏鹏飞说过她在被别人敲诈。这么多的交叉点和相似点,不得不令人怀疑这个司徒风和唐珏之间有某种隐秘的联系。至于相貌的差别,或许——”苏雨顿了顿。
王刚插嘴:“难道你怀疑他整过容?”
苏雨没说话,又把手里的资料细细研究了一下,才开口:“两个人的血型都是A型,身高都是一米八,而且都喜欢打桥牌。但是这个司徒风是个桥牌高手,资料上显示他这个人很聪明,不管玩什么都很快能出类拔萃。而唐珏只不过是入门水平。可是奇怪的却是,唐珏自从来到江城以后,似乎桥牌水平突飞猛进,曾经获得去年市里的企业家俱乐部的桥牌赛冠军。”
苏雨合上资料继续说:“简而言之,司徒风是个天才型的人,他风流倜傥,游历世界,见多识广,各种时髦刺激的活动他都很精通,而三年前的唐珏只是华盛顿这个大都市里一个最普通的上班族。这两个人,要判断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应该有一个简便有效的办法。”
“测DNA!只要把司徒南的DNA和唐珏的做个对比,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一个人外貌无论再怎么变,他的基因是变不了的。”王刚和苏雨会心一笑。
“知我者王刚也!我正在想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得唐珏的毛发和血液样本。”
何丽在一边柳眉一竖:“直接把他拉来,剪一缕头发下来不就行了?”
苏雨和王刚又互相看了一眼,笑了,是苦笑!真是位麻辣女警!
第六节
会议室的门砰地被推开了,老局长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同志们,有好消息了,美国警方传了詹姆斯的问讯笔录过来。找他买过毒药海妖之歌的果然是我们江城的重量级人物!”
一屋子的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秦阳接过那份闻讯笔录,扫了一遍,眉峰猛地展开了。
“是秦浩天,詹姆斯已经承认了,三年前,他在费城把从司徒南实验室带走的试验样品做了加工,做成了毒性加倍的迷幻类毒药——海妖之歌。随即他的第一位客户就是那时正在费城考察汽车市场的都宝集团董事长秦浩天。他们是通过一个所谓杀人无形网页联络上的,詹姆斯在那个网站上发布了卖海妖之歌的帖子。秦浩天就主动跟他联系上了。两个人约在一家汽车旅馆见的面,进行了肮脏的交易。”
“美国怎么还有这样的网站啊?真是,这不是帮助人去犯罪吗?”何丽气冲冲地说。
苏雨解释道:“没办法,美国是一个什么都讲自由的国家,再说个人开办的这类网站也很隐蔽,确实很难被发现。不过,秦队,詹姆斯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买家就是秦浩天的呢?照道理秦应该是不会透露他的真实身份的。”
老局长赞许地点点头:“苏雨的脑子果然转得快,美国警方也是这么问詹姆斯的。就像你说的,秦浩天去的时候,戴着帽子、墨镜、假胡须什么的,掩饰得很好。可是这个詹姆斯也是个狠角色,他为了自保,也为了以后能再敲诈这些买家,偷偷跟踪取了货的秦浩天回到了他下榻的世纪大酒店。看着他进了房间,又在酒店前台通过一些手段查到了秦浩天的真实身份,而且在他交给秦浩天海妖之歌时特地留下了秦喝过的一个纸杯,这个纸杯上提取的DNA美国警方也给我们发过来了,经比对,确实是秦浩天本人的。到此可以说秦浩天购买海妖之歌的证据确凿了。所以,经市长批准,我们可以对这位著名企业家进行逮捕了。不过,同志们——”老局长的语气变得凝重,“同志们,你们要想给秦浩天定个杀人罪,还需要他的口供。秦浩天买了毒药,他的妻子宋紫欣死于这种毒药,但却不能作为最后的定罪证据。一个善于狡辩的律师就可以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而秦浩天不缺少的就是聘请律师的钱。所以你们每一步都要很小心,要拿出驳不倒的证据来。”
秦阳、王刚都敬礼齐声答道:“放心吧,老局长,保证完成任务。”
“出发吧!”老局长把手一摆。
警灯闪烁,警车呼啸着穿过繁华的九华山路,引得路边行人纷纷驻足。
这是秦阳特意安排的,要给那位不可一世的秦董事长一个下马威。
此时的秦浩天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后冷冷地望着楼下。他的这间超豪华的办公室,位于都宝大厦的顶楼。
十几辆警车疾驰进都宝集团的大门,刚一停稳,就走下来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
秦浩天不由得眯起了眼,他觉得那些大盖帽上的某种闪亮的东西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警徽!这些警察到底还是找来了!从早上听说他们查抄了五号别墅起,他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刻。
如果不是有那个男人的出现,本来一切都很完美!秦浩天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死死盯住那群警察中的一个,那唯一一个没有穿警服,却器宇轩昂、英俊不凡的男人!
苏雨!
秦浩天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他猛地转过身,扑向办公桌,哗啦一下拉开左边的抽屉,那里面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
秦浩天用颤抖的手拿起那把枪。那是一把外形精巧的银色手枪,任何男人握住它,都会犹如握住了女人光滑的小手,爱不释手。
之前,唐珏把枪交到他手上时,带着一种莫测诡异的笑容。
“秦总,对待它要像对待您所爱的女人那样。女人或许会背叛您,但是它绝对不会。”
这个唐珏是魔鬼!从第一眼看见他时自己就该知道这一点。可是,没办法,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痴梦,他早已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秦浩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手枪迅速收进了口袋里,坐回那张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去,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一口喝尽。
那股醇香的味道直直地冲进了他的脑子!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秘书小白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秦总,这几位警官说有事找您!”
她身后秦阳、苏雨、王刚,几双眼睛正静静地望着他。
秦浩天摆了摆手,让小白先出去。
“几位警官,请随便坐吧。”
秦浩天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三人,最后定在苏雨脸上。
“苏先生,你今天是来抓我的吗?”秦浩天的声音冷酷而略带嘲讽。
“不是苏雨抓你,是刑警队想请秦总回去协助调查你妻子宋紫欣被害的案子。”秦阳的语气异常冷峻。
秦浩天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说:“我不会跟你们去刑警队,有什么话各位就在这儿问吧。”
秦阳、王刚和苏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地在那张紫檀木大办公桌边坐下。
三双刀锋般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秦浩天。
秦阳率先开口:“秦总,你应该知道,我们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来打扰你,请问,你还记得一个叫詹姆斯的人吗?他曾经是费城一位科学家司徒博士的助手,三年前他和你有一面之缘。现在他因为研制和贩卖迷幻类毒药已经在美国99lib?被捕。”
秦浩天的脸色灰了灰,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我想不起这个名字了。我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每天不知要见多少人,或者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忘了也不奇怪。”
“你忘了他,詹姆斯可没有忘记你。你可能万万想不到,你们那天在汽车旅馆进行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后,他偷偷跟着你回到你住的酒店,搞清楚了你的名字、背景。看来他不仅没忘了你,而且还是非常难忘。”
秦浩天强自镇定地说:“污蔑!纯粹是污蔑!你们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什么交易?我完全不懂!”
秦阳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份传真放在桌上,厉声说:“秦总,詹姆斯在你们见面时特意留下了一个你喝过的纸杯,那上面有你留下的DNA,这一点美国警方已经化验过了,如果你们从未见过面,他怎么会有这个杯子?如果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份美国警方传真过来的文件。”
秦浩天只低下头轻轻扫了一眼那张纸,就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灰暗,嘴唇还在轻轻颤抖着。
一直在观察他的苏雨轻轻开口说:“秦总,你应该明白,像詹姆斯这样的人是贪婪的魔鬼,他这么做,是想借此再敲诈你,如果他现在没被抓,很可能他早就来敲诈你了。你当初和他交易时为了验货还亲自打开了那个装着毒药的盒子,拿出那包药来查看。没错吧?那个你丢在一边的盒子也被詹姆斯收了起来,现在那上面也验出了你的指纹,你还有什么解释?那盒子上有司徒博士实验室的标志,而你不正是因为偶然认识了司徒博士,得知他在研制那种毒药,才千万百计找到他贪财的助手购买那种药物的吗?”
他此言一出,连秦阳、王刚都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美国方面的报告上可没有提到盒子的事情啊,这个苏雨又玩了个玄虚。
秦浩天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静默了几秒钟,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缓缓开口:“不错,我是找詹姆斯买了那种药,司徒南跟我谈起过,那种药可以让人神经麻痹、思维混乱,分不清幻想和现实,量大一点点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做任何疯狂的事情。我想这也不错,起码可以让紫欣走得不那么痛苦——”
秦阳禁不住沉声追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毒杀了你的妻子宋紫欣?”
秦浩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我虽然已经一分一秒也不能忍受再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但是,念在她毕竟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毕竟是婷婷的妈妈,我还是帮她选择了一种最舒服的死亡方法,不是吗?她可以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像一只鸟那样划过天空。”说着,他甚至还抬起手做了一个飞翔的手势。
“你混蛋!”个性直爽的王刚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猛拍了一下桌子。
“就算宋紫欣再怎么坏,她总是你妻子,你孩子的妈,你这么冷血地谋杀她还理直气壮的?”
秦阳、苏雨也都站了起来:“秦总,你还是跟我们回刑警队去,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你躲不掉的!”
“哈哈哈!”秦浩天突然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他缓缓站起身,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又怎么样呢?她十年前不是早就杀了那个叫叶璇的女孩吗?她双手早就沾满别人的血了。她那种女人,当初就是为了钱才嫁给我,后来又跟那个姓魏的勾勾搭搭,竟然还想跟我分财产,带走女儿。她该死!她该死!她该死一万次!”说着,秦浩天发出一阵更加诡异的笑声,此时他已经退到了落地玻璃窗前,背靠窗户,退无可退。
苏雨觉察出几分异样:“注意,他情况不对,小心他有过激行为!”苏雨轻轻在秦阳耳边说道。
秦阳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
“秦总99lib?,你要保持镇静,凡事都可以解决,你如果有什么苦衷我们愿意听。”这是缓兵之计,秦阳曾经参加过多次与嫌犯谈判的训练,这方面有经验。
“是啊!秦总,你不要激动,你要多想想你女儿婷婷,她还小,需要你。”苏雨语气温和。
说话间,三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往秦浩天所站的位置上移动过去。
秦浩天的眼睛中此时已经布满了血丝,脸上的肌肉神经质似的抽动着。但他有着疯子似的敏感,马上意识到了苏雨他们的意图。
“别动,你们都别靠近,你们都别想抓住我,我不坐牢,我是谁啊?秦浩天!都宝集团董事长!我不可能去坐牢,你们这些臭警察别想九九藏书逮住我。哈哈!”
秦浩天笑得声嘶力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右张望着,犹如一个落进陷阱的野兽般警惕。
“秦总,我知道你一个人干不了这事,那个女人,那个装成叶璇鬼魂的女人她是谁?是陈雪吗?”王刚故意大声问话,吸引着秦浩天的注意力。
就差一点点了,苏雨在心里悄悄计算着距离,他一寸一寸地向那个绝佳的攻击位置移动着脚步。
那边的秦阳正在和他进行着无声的眼神交流,两人都心领神会!只要到了那儿,只需一个准确利落的背摔,他和秦阳两个人足以控制住癫狂中的秦浩天。
但是他的设想落空了,秦浩天立刻发现了他的意图。
“别动,你这个小丑侦探,你想干吗?想抓住我——不可能,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打败我!”
秦浩天狂叫了一声,手再次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已经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左轮手枪!他怪笑着把枪口在屋里的三个人之间来回晃着。
“都别动,谁也别想抓住我!”
“他有枪,都别靠近!”秦阳大喝一声,三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瞬间,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出奇,只有四个男人不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气中飘荡。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秘书小白和几个“都宝”职员神色惊恐地伸进头来。
“快报警!让所有人都别进来!”王刚扭头对那几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孩子说。
女孩子们答应着正待往后退去。
“等等,刚才你们秦总喝的那杯咖啡是你端进来的吗?”苏雨突然神色严峻地问惶恐不安的小白。
小白哪见过这场面,几乎站都站不稳,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我冲好的,唐医生正好要找董事长,是他帮我端进来的。”
“唐珏!”苏雨、王刚、秦阳几乎同时惊呼出这个名字。
苏雨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一次被挫败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唐珏”这两个字似乎对秦浩天是个魔咒,他竟然垂下枪口,颓然无力地靠在玻璃上。
这可是个好机会!秦阳和苏雨马上悄悄地向着玻璃幕墙边走去!
一步、两步,他们俩小心翼翼地不去惊动还在神思恍惚中的秦浩天。
突然,一阵尖锐而单调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秦浩天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办公桌的方向。
声音是来自桌上那个维纳斯女神造型的闹钟,时针和分针刚好走成了一个V字形,如同两根竖起的手指诱惑着秦浩天的灵魂。
“快!按停那个闹铃,那是催眠秦浩天的工具。”苏雨一边喊着一边扑向那张办公桌。
王刚也敏捷地扑了过去,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到了闹钟上。
砰!铃声消失了,但却响起了一声刺破耳膜的枪声!
血,一股细细的血线从太阳穴99lib?里直射了出来,喷在了擦得晶亮透明的玻璃窗上。秦浩天的身体像是一个掷出去的沙包,重重地砸在玻璃上,又被弹了一下,斜斜地摔在了地上。
几乎和枪声同时跃起的秦阳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指只来得及划过秦浩天的脸庞,指尖上还沾上了几滴溅起的血点。一刹那,他几乎也僵在那儿,无力爬起身来。
第七节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像一场噩梦!
后来据都宝集团的员工回忆,那不是一声枪响,而是连续的两声枪响!划过宁静的城市上空,让人们的心头一颤!
特大新闻,昨天都宝集团董事长开枪自杀了!有消息灵通人士这么说。顿时,满城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秦浩天再也不会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了,他此刻双目紧闭,安详地躺在刑警队的硕大冰柜里,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从容的微笑。
这微笑看了让人心里直发毛。如果不是他太阳穴旁的那些凝结了的血迹,几乎看不出他是死于非命。
“关上吧。”苏雨仔细审视了一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轻轻说。
两个人转过身,走出了这间阴郁的屋子,但心情依然没有从几天前那场惨剧中恢复过来。
“唐珏呢?还没发现他的踪迹吗?”
王刚有些泄气地说:“让他给跑了,这家伙鬼得很,平时就住在学校提供的单身宿舍里,没人知道他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住处。不过我已经在飞机场火车站都安排了人。估计他应该还在本市。这两天准备再安排派出所的民警进社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苏雨凝眉道:“上百万人的城市,他要存心躲起来一时确实也很难发现。况且他很有钱,钱能通神,那些黑道上的人物都会竭力帮他逃避搜查。”
“跑不了,我想不出一个星期我们准能逮住他。”王刚做了个抓的动作,眼神凌厉。
苏雨拍拍他的肩膀,给了老搭档一个鼓励,有些黯然地说:“紫妍刚才打电话来说,婷婷在家里吵着要找爸爸。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说。”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父母双亡,幸好还有紫妍这样的好阿姨,不至于孤苦伶仃。”
苏雨点点头,默默地想,这两天忙乎完了一定要抽空好好陪陪紫妍和婷婷。
“罗教授的检验结果怎么样?”
“如你所料,咖啡杯里的残液里验出了海妖之歌的成分。看来又是唐珏动的手脚。”
“他先是在咖啡中下毒,接着对秦浩天进行了催眠,交给他那把左轮手枪。99lib.”
“苏雨,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唐珏不直接毒死秦浩天,而是要进行催眠,让他自杀这么麻烦?”
苏雨在办公室门前停住脚步:“因为我想他本来是想让秦浩天替他杀人后再自杀的。”
“怎么说?”王刚一愣。
“催眠是分层次的,唐珏是专业人士,他对这个一定是驾轻就熟。据秘书小白说,他本来就定期来帮秦浩天做心理放松的治疗。所以秦浩天首先在心理上就不会抗拒他。昨天唐珏首先对他进行了浅度催眠,让他作了行凶的心理准备。然后他给闹钟做了定时,以确定一个小时后能再对秦浩天进行一次深度催眠。他算好了,那是我们正好进入秦浩天办公室的时间。他的本意是想让秦浩天向我们开枪,再自杀或是被我们击毙。”
王刚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魔鬼!这个狡猾的魔鬼!”
“美国警方不是说在詹姆斯的电脑里找到了他和一个网名叫‘风中尘埃’的人有多封来往的电邮?从电邮里的内容来看,说了很多詹姆斯在费城试验室的情况,我想这个‘风中尘埃’应该就是唐珏。他一直和詹姆斯有联系,甚至还经常从经济上资助詹姆斯。因为詹姆斯的账户上每个月总会有从瑞士银行某个账号打入的钱。这恐怕也是詹姆斯虽然躲得那么隐蔽,还偷偷和唐珏联系的原因。唐珏一和詹姆斯失去联系,就知道美国警方抓到了詹姆斯,所以他马不停蹄地行动了。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他的行动这么快。真是太快了!”
王刚皱着眉说:“太狡猾了,这个人居然想起利用桌上的闹钟来进行深度催眠。可惜我们还是迟了一步,不然就可以阻止秦浩天自杀,也就可以找到指证唐珏的铁证了。”
苏雨摇摇头:“没用的,咖啡里早就下了剂量很大的海妖之歌。即使他不被催眠也会毒发身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但是唐珏居然连这个时间差也不想留给我们,可能他担心秦浩天在弥留之际会说出什么。”
“还不是怕秦浩天供出他来吗?他们俩肯定是同谋。那个出现在皇冠酒店贿赂小金的神秘男人和那个从戒毒所领走魏鹏飞的男人肯定都是唐珏。这样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唐珏为了钱而帮助秦浩天和陈雪杀人,事情败露了,他又为了灭口而连续毒杀陈雪和秦浩天。”
苏雨沉吟着:“这个案子的谜团太多了,唐珏究竟是不是已经被宣布死了的司徒风?如果是,他为什么变成另一个人来到这小小的江城?那个真的唐珏又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个唐珏为什么要帮助秦浩天杀死宋紫欣和魏鹏飞?难道就简单的是为了钱?还是他藏书网背后有什么更深更大的内幕?”
王刚还没答话,秦阳的声音就从门里响了起来,“苏雨问得好!这个唐珏真是深不可测呢!”
“秦队,美国方面有新的消息吗?”苏雨和王刚不禁心头一喜,赶忙跨进门去。
闪烁的电脑屏幕上正缓缓打开一个网页,唐珏的脸缓缓出现了。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和那个衣冠楚楚的医生大不相同。
他身穿一件阿拉伯式的白袍,头戴黑色的头箍,优雅俊秀的面庞在这异族的服饰衬托下越发突出。身后的背景似乎是一片漫漫的黄沙。
“唐珏,他怎么跑到沙漠上去了?这是哪儿?”王刚惊诧地问。
秦阳摆摆手让他们俩坐下:“照片上是阿联酋首都迪拜!五年前,这个男人在那儿,名字叫唐文龙,是个富有的中国商人。他年轻、富有且单身,出入当地的上流社会,三个月后娶了当地一个日本籍富商的独生女儿。谁知,不出一年,富商夫妻先后生怪病死了,只剩下唐文龙和他年轻的妻子。于是,两个人决定变卖产业回到中国定居。谁知就在即将启程返回的前几天,这个温柔的日本女孩却在骑着.99lib.t>骆驼出去游玩时,被突然发狂的骆驼摔下来,当场断了气。”
秦阳的讲述让苏雨和王刚都心中一寒,仿佛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女孩正在屋里某一个角落睁大幽怨的眼睛望着他们俩。
“我想后来唐文龙必定是继承了庞大的家产,在当地销声匿迹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苏雨缓缓说。
秦阳点点头:“不错,正是这样,还是这个女孩的一个远房表姐去报了警。她曾经被邀请到这对年轻夫妻家里短期做客,亲耳听到女主人说对她父母的死有怀疑,说他们在死前都曾经吃过女婿从中国带去的某种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补药。当时,这位表姐还劝慰表妹别乱猜想,她无论如何不能把文雅体贴的表妹夫和阴险下毒联系起来。可是后来,就在她表妹出事的前几天,她偶然经过关骆驼的地方,发现唐文龙在那里往骆驼饲料里添加什么东西。她表妹出事以后她才联想到表妹夫这种古怪的举动,可是也没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忍住了。直到一年后,她在纽约的街头遇见失踪已久的唐文龙,她上前打招呼,可是唐却说从来都不认识她,拉起身边的女人就走了。这位表姐这才下定了决心,去当地警察局报了警。”
苏雨凑近电脑仔细看着,虽然美国警方传过来的资料是全英文的,但是难不住自小就英语成绩优秀的苏雨。
“说了什么?美国佬都说了什么?”王刚焦急地问。
苏雨转过身:“美国警方已经把失踪的唐文龙和6年前发生在美国加州的一起巨额骗保案联系起来。一个小镇上的单身汽车推销员白天乐在购买了巨额保险金后没过多久突然失踪,过了两个月他的尸体才在镇子外的一个湖里浮了上来。因为他身穿泳衣,所以被警方断定为游泳时意外溺水,按照保险条款,他在美国的唯一亲人——哥哥白天宇来领取了全部的一百万美元保险金。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个喜欢在湖边垂钓的老人来警局说他曾经在白天乐失踪的那一天看见过白天乐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乘着小船往湖中心划去的。”
“那个男人是他的哥哥白天宇。”王刚很笃定地一敲桌子。
“天才儿童!”苏雨微微一笑。
“可是当美国警方去找那个白天宇的时候,他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找到过这个人。”
“可是这与唐珏,哦,不,唐文龙有什么关系?”
苏雨没说话,而是敲击了几下键盘,另一个网页被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具烧焦了尸体。“这是后来加州警方在离那个镇子大约十公里的一处小树林里发现的一具无名男尸,经过与失踪人口的DNA对比,发现他就是白天宇,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半年前,也就是他弟弟白天乐溺水身亡之前。”
“这怎么可能?那个领走了保险金的白天宇又是谁呢?”王刚追问。
秦阳在一旁开口道:“当然就是这位善于乔装改扮的唐文龙了。警方的调查结果表明白天宇死之前是当地一家医院的男护士,而唐文龙也在这家医院里当医生。因为都是中国人,两人曾经过从甚密,但是有一天白天宇突然从医院辞职离开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辞职信是由唐文龙代为转交院长的。发现了白天宇的尸体后,警方来找唐文龙进行调查时,却发现他人去楼空、杳无音讯了。美国警方自此把他列为重点逃犯进行追踪,可是却一直都没有在美国国内发现他的踪迹。”
苏雨接口说:“因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去了遥远的阿联酋,伪装成富商,在那里娶妻,接着谋害了妻子全家人,取得巨额财富后悄悄返回了美国。直到那位日本女士在纽约报案后这些情况才引起美国警方的注意,他们开始循着蛛丝马迹追查唐文龙的去向,结果三年前最终线索在华盛顿断了。唐文龙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直到他终于不甘寂寞,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江城。这个人应该就是一直隐身在秦浩天身边的唐珏。”
“没错!你们看,这是唐文龙档案里的指纹,这是在唐珏诊所提取到的指纹,技术科给两者进行了对比。”秦阳说着,俯身点击了一下。
两个指纹迅速地合成了一体。
“再看美国传过来的真正的唐珏档案里的指纹。”秦阳又移动了一下鼠标。滴滴——电脑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不是同一个人!看来真的唐珏被掉包了。”苏雨的眉峰深深拧了起来,“秦队,我发邮件请美国警方找的司徒风的指纹呢?”
秦阳摇摇头:“找不到了,7年前司徒风登山失踪后,他的档案就被移交到美国的社会福利署,后来在一次火灾中付之一炬了。”
“这么巧合!这个司徒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个指纹都没有留下,真是个幽灵。”王刚望望苏雨说。
苏雨拿过一张纸,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摆在了秦阳和王刚的面前:
〖9年前司徒风因敲诈丑闻被迫离开戈登教授诊所。
8年前司徒风来到费城开私人诊所。
7年前司徒风登山失踪,同年唐文龙来到加州小镇医院工作。
6年前假白天宇骗保案——真白天宇死,医院同事唐文龙失踪——去向不明。
5年前唐文龙出现,在阿联酋娶妻,获得巨额遗产之后失踪。
3年前唐珏离开华盛顿来到江城,同年美国警方在华盛顿发现失踪很久的唐文龙,之后又神秘消失。〗
苏雨指指那张纸说:“看看这个时间列表,不难找出司徒风和唐文龙、唐珏之间的联系,他们都是医生,他们出现的时间是连续的、不重复的。我们看到的所谓唐珏或许是一个能借尸还魂的幽灵!秦队,我想那个真的唐珏很可能已经在华盛顿的某条幽暗街道上遇害,并且连尸体都无法找到了。何丽联络他的家人有结果吗?”
“哦,这个是昨天和他家人的通话记录,小李做的翻译,这小子英语进步很快。”
苏雨接过那张通话记录一行行看去:“三年前失去联络,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曾经寄过一张圣诞卡说他来了中国找老同学秦浩天。因为他自小就很爱四处游荡,所以家人也就不以为然。他哥哥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通话时,唐珏是在一个酒吧里,背景音乐很嘈杂,但是他清楚地听到唐珏叫了一声苏珊,快过来,我在这边。”
他停住,轻轻重复着:“苏珊,苏珊,一定是个女人。可惜唐珏的家人并不了解他的私生活,如果能找到这个苏珊,也许就能找到真唐珏遇害的真相。秦队我想再找司徒南聊聊,现在只有他才了解司徒风的情况,唐文龙究竟是不是司徒风,我想只有从他嘴里或许还能挖出什么线索。他还在医院里陪着陈雪吗?”
“在,天天去,还真是痴情种子,陈雪的情况现在稳定多了,省里的罗教授你还记得吧,他寄来了一种特效药,据说对海妖之歌这类毒很有效果。我问过,医生说陈雪用了药后苏醒的机会很大。”秦阳说着,也露出了这两天来难得的笑容。
“希望陈雪的妈妈听到电话留言后能尽快赶到江.99lib.
城!我想如果她来了或许能找到解开这个谜团的一个绳结。”苏雨轻声自言自语。
“什么重要一环?苏雨,你嘀嘀咕咕什么?陈雪的妈妈来不来和这件案子有啥关系?”王刚端详着苏雨,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线索来。他知道苏雨从上警校开始就总是爱玩悬念,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肯吐口。
果然,苏雨凝思不语,半晌才说:“有些事,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对头,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些地方99lib?不对头,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王刚还要再追问,桌上的电话响了。
秦阳刚接听了几句,就放下电话对苏雨和王刚说:“快走,看看去,找到唐珏躲藏的窝了。”
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第八节
一个辖区的派出所民警在夜里查抄一家夜总会时,从一个KTV小姐的包里搜出了一个银色的男士指环,上面刻着M。恰好,其中有一个民警和小李是特别铁的哥们儿,听他谈起过宋紫欣案和魏鹏飞案里都出现过这样一个银色指环,于是就留了心,重点审了审这个小姐。
原来,这个姓黄的小姐在前一天晚上刚一上班就被一位男客买了钟,跟随他去了郊外的白马镇,汽车一直颠颠簸簸地开了很久,才在一幢农家小楼前停了下来。黄小姐心里本来直犯嘀咕,这个男人穿得这么衣着光鲜,却把她拉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刚想撅起小嘴,一沓钞票啪的一声摔在她眼前。于是,黄小姐马上转怒为喜,娇俏地往那男人身上一靠。夜色迷离,星光暗淡,一对痴男怨女就在那幢小楼里颠鸾倒凤,直折腾了大半夜。
天色微明之时,黄小姐从梦里醒来,才发觉那个男人早就没影子了。她懵懵懂懂,要不是身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差一点就要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春梦。
她一从床上坐起来,就发现那个银色的指环正落在她的高跟鞋边,应该是昨晚缠绵纠缠时从男人的手上脱落下来的。于是,黄小姐就当捞了笔外快,把这个指环放进了自己的坤包,摇摇晃99lib?晃地走出了那幢空无一人的屋子。
审讯结束时,黄姓小姐最后还说了句,那个男人长得真帅,像韩国明星,就是那双眼睛太冷了,像是要把人的心刺穿。
苏雨听着小李的叙述,眼前慢慢浮现出唐珏的那张脸。
镜片后那双眼似乎总是藏在深深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
“雨哥,到了,就在这儿。”小李叫了一声,唤回了苏雨游离的思绪。
这是一桩很像凶宅的二层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子的一头,不和任何一家毗邻。
据村里人说,这里以前住着一户农家,后来由于媳妇喝农药自杀了,全家人为了躲熟人都搬走了,屋子空了很久,最近才看见一个男人开车来住过一阵子。
“村里人轻易不敢来这儿,都说这屋子晚上闹鬼,冤魂不散。所以也没人见过那个男人具体长什么样。”陪着他们进屋的村治保主任说。
苏雨的目光在幽暗的客厅里扫了一圈。餐桌、沙发上浮着浅浅的一层灰,像是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
王刚比他心急,蹬蹬几步跨上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苏雨等人也随着上了楼。二楼上共有三间屋子,其中的主卧室也就是那个黄姓小姐昨晚来过的房间。很意外的,这间屋子却是异常整洁。地面上一尘不染,家具典雅舒适,甚至窗帘都是簇新的,除了床上的被褥有些零乱,处处都显示出主人的品位不凡。
“不得了,还以为走错了门呢,简直像在九里香溪别墅区。”王刚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秦阳走到墙边的书架上,拿起几本书瞧瞧:“读书的品位还真不低,还是英文原版书。苏雨,你来看看这是些什么书。”
苏雨忙接过书,翻了翻:“两本小说,一本是《基督山伯爵》,一本叫《幻梦天国》,好像是本犯罪小说。还有一本是心理学杂志。”
“心理学,唐珏不正是学心理学的吗?看来还真是那小子的窝。”秦阳点点头。
苏雨嗯了一声,只拿着那本《幻梦天国》细细翻了翻。
“小伙子们,利索点,再搜搜,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其实不等秦阳发话,王刚等人早就忙乎开了。尤其是鉴证科的人,采集指纹、脚印,甚至垃圾,样样都有序不乱。
半小时后,王刚皱着眉走回房间,把手一摊:“秦队,没什么收获,这家伙真是比猴子还精,连根头发都没有,我真不明白,难道他在干那事后竟然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
一直坐在一边沙发上翻看那本《幻梦天国》的苏雨突然插嘴道:“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非常专业。可以说是职业罪犯。秦队,我怀疑这个唐珏,不,应该说是假唐珏并不是一个人独自犯案,而是身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犯罪集团。”
秦阳脸色凝重:“苏雨的判断和美国警方的结论一致,唐文龙几次骗取到的巨大财富都从他的账户上不翼而飞,他本人能躲过警方的重重追踪,轻易地从美国去到阿联酋,这一切仅凭他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他们之所以一直追踪这个唐文龙,就.99lib.是因为想查清楚他背后的那个组织。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妈的,可是偏偏让这小子又溜了,这回不知上哪儿逮他去了,也找不到什么可以验他DNA的东西,真是郁闷死我了。”王刚的急脾气一上来,就口不择言。
“其实他应该留下了身上的一样东西,而且肯定是带不走的东西。”苏雨嘴角现出一丝微笑。
“什么?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那个KTV小姐,昨晚和唐珏过的夜,一醒过来就马上赶回夜总会,接着被民警查出来带回了派出所。这期间,我想她应该不会洗过澡吧?”
秦阳和王刚恍然大悟,不由绷不住笑了。
“你这小子,真是鬼,幸亏你不是罪犯,不然准是头号通缉犯。不过,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小姐在这儿没洗过澡呢?”
苏雨轻轻一努嘴:“那边浴室里昨晚没有用过的痕迹,再说女人心理,她总是洗完澡要化化妆什么的,但是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一面镜子。”
这屋子里居然没有一面镜子!
王刚惊讶地四处看看:“真是没有镜子!这个唐文龙是不是怕看到自己的样子啊?”
“或许,他是想忘掉自己的样子,而去试着变成另一个人!在心理学上,这叫强迫遗忘,一般能做到的人都是对自己要求很严苛的人。唐文龙身上同时具备医生和罪犯两种人格,他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说着,秦阳马上掏出电话,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安排医生给那个小姐做个提取化验,再去医院请司徒南配合做个对比。
这时,小李拎着个黑色垃圾袋走了进来:“秦队、王队、雨哥,我们在屋子周围的田野里找了一圈,只找到这个,好像有点可疑。你们看看。”
垃圾袋里倒出来的不过是些黑色的粉末,像是烧什么东西剩下的灰烬。
王刚用手扒拉了几下,露出了一块小小的纸片。他拿起来,抖了抖上面沾的灰。
几个人都凑上去细看。
“像是一张照片的一角。”
“嗯,是照片,但颜色泛黄,应该是老照片。”苏雨说着,接过照片,举起来,对着光线细看。
“这边好像是个什么建筑的部分,有个尖顶。哎,雨哥,你说这个会不会是唐文龙烧的呀?这附近根本就没什么人来,再说前两天这里下过雨,昨天傍晚才停,而这个垃圾袋里一点都没有湿,可见是昨天晚上扔掉的。”
秦阳笑道:“好啊,苏雨收了个徒弟了。这小子也学会动脑子了。”
苏雨突然凝思片刻,望着王刚说:“你还记得上次在医院里,司徒南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吗?”
“你是说她妈妈的那张照片?对了,背景是江城师大的钟楼,上面也是一个尖顶。你怀疑这张就是?”
苏雨默默点点头。
王刚忙掏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给司徒博士,让他把那张照片传过来。”
秦阳和小李又把照片拿过去细细研究。不一会儿,王刚的手机叮咚一声响,司徒南的彩信来了。
对照着手机上的照片和那张残片,几双眼睛紧张地寻找着共同之处。
“很相似,拍摄的角度,尖顶所在的位置,这儿,还有半个人头,发型很像司徒妈妈。不过要想确定还得让小李做个精确的照片复原。苏雨,如果这张照片真的是司徒风手里的那张旧照片。那也就是说,这个唐文龙很大可能就是已经被宣布死去的司徒风。不过,他究竟为什么要烧掉这张照片呢?据司徒南说,这可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了。”秦阳皱着眉头缓缓说。
“还是苏雨说的那个强迫遗忘吧,这个人根本没法用正常的心理去揣测。类似《沉默的羔羊》里那个汉尼拔博士,天生的罪犯,所以连自己妈妈的照片也要烧掉。简直不是人。”
王刚简直压不住自己的厌恶之情。
苏雨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残片放进小李手中的证物袋中,低低地说:“究竟这个人是唐文龙还是司徒风,只要派99lib.出所那边留在KTV小姐体内的精液化验后就会有结果,我担心的是,他烧毁照片这件事的另一层含意。”
“什么含义?”他的话让人陡地一惊。
“他一直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源于对母亲的思念,也可以说他还保留着作为司徒风时的记忆。也就是他的身体或许变成了唐文龙,但是精神上还是司徒风。但是昨晚他烧毁了这张照片,说明什么?说明他要完全抛弃过去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也就是说他又要准备变成另一个人了。”
“什么,又要准备变成另一个人!这也太恐怖了吧!”小李失声低喊了一声。
“对,苏雨的分析完全有可能,唐文龙已经不可能再作为唐珏存在下去,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故技重施,再一次替换掉另一个人,以别人的身份逃离江城。”
“可是,这样他的模样就又会改变了。简直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我们去哪儿抓他呢?唉!算白忙乎一场了。”王刚沮丧得恨不得揪自己的头发。
连秦阳脸上都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失望。
苏雨低着头在屋里踱了几步,猛地抬起头:“其实我一直在想,既然唐文龙已经有了准备变成另一个人,他为什么还不离开江城?为什么呢?我想他必然有必须继续留在江城的理由。”
“可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去问一个人,司徒南,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唐文龙了,假如他真的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司徒风。”苏雨轻声而坚决地说。
此时,从窗口吹进一阵裹着瑟瑟寒意的冷风,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江城已经开始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第九节
医院的贵宾室里,司徒南的嘴唇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哆嗦:“难道那个唐珏真的是我哥哥司徒风,我不相信!这不可能!”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无数往事突然间都像煮开了的粥,在他心里沸腾翻滚起来。
十四岁,父亲死后,他和哥哥一起被迫离开旧金山的旧宅,他一边抹泪一边不时回头望去。大他两岁的哥哥却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只在登上来接他们的校车的那一刻,扭头瞥了一眼,冷冷地说:“哭什么,我们的东西,我们总有一天会讨回来,到那时候,他们要付出的就不只是眼泪了。”
哥哥那时的目光像刀片般刻在自己心上,想忘也忘不了。
二十六岁,他还是个青涩的医学院穷学生,有一次囊中羞涩,实在是迫于无奈,于是跑到哥哥常待的那个“秘密”酒吧去找他。正搂着一个金发美女接吻的哥哥英俊逼人,简直让自己自惭形秽。哥哥推开金发女郎,走到他面前,把一卷钞票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轻轻说:“看看这些人,他们都很有钱,而且都很蠢,只要你动动嘴皮子,他们就会乖乖地把钱拿出来给你。记住,我们司徒家的人是天生的贵族,我们应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那年,哥哥离开工作的戈登教授心理诊所,去向不明。后来,有一段长长的时间空白——兄弟俩几乎断了联系。
直到八年前,一个狂风暴雨之夜,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实验室回来,刚到家门前,一个黑影缓缓从树影后闪出。
“谁?”
“是我。”
一记闷雷,电光闪处,哥哥那俊秀苍白的脸庞出现在黑暗中。
“哥,是你,你这几年都在哪儿?我一直在找你。”
“在地狱里。”这个冷酷的回答让自己惊得几乎跌倒。
哥哥一把扶住了自己,竟然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弟弟,你怎么还是这么懦弱?一点也不像我们司徒家的人。我是从地狱里复活的鬼魂,以后就是不死之身了。”
一瞬间,他真觉得哥哥的脸变成了中世纪画卷中吸血鬼的脸,美则美矣,只是已经没了人类的气息。难道他真的为了永生不死而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
这之后一年时间,哥哥在费城开业行医,而且生意兴隆。他身边似乎总是围绕着很多性感火辣的女人,总是挥金如土,潇洒风流。他滑雪、跳伞、开快车,甚至考了个直升机驾驶执照,任何行走在生死边缘的运动似乎都是他狂热嗜好的,直到那次去瑞士登山,他一去未回!白纸黑字的官方文件上写着:司徒风,29岁,登山意外遇险身亡。
站在他的大理石墓碑前,自己亲手往那个空无一物的棺材上撒了第一把土。脑海中猛地闪过哥哥的那句话:我是从地狱里复活的鬼魂,以后就是不死之身了。
不死之身!他果然没死,只是他已经不是司徒风,而是另一个人,唐珏!真让人不寒而栗!
司徒南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这时,一个人轻轻走近他身边:“司徒博士,我想您已经知道DNA检测的结果了,我们可以谈谈吗?”
司徒南缓缓抬起头,正触到苏雨凝视的目光:“苏先生,我……我哥哥他真的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在江城杀了人?”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们不想办法阻止他,我想他还会杀更多的人。所以,您要完全信任我,把您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博士,您不要再犹豫了。”
司徒南咬住嘴唇,有些无助地望着苏雨,几分钟后,他被那双眼睛里的智慧和清澈所折服,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我早就怀疑我哥哥加入了一个黑暗组织,从九年前他辞职离开华盛顿戈登教授的诊所开始,他的行踪就变得很诡异。而且他总是有花不完的钱。有一次我偶然发现他公寓的抽屉里竟然有把手枪,还有射击俱乐部的高级会员卡,可是他以前从来都不碰这些东西的——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似乎是那一年来到费城后就完全变了。”
“他有哪些很反常的表现?博士,您别急,详细说说。”苏雨说着,忙倒了杯茶递给司徒南,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
司徒南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缓缓打开了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往事匣子。
隔壁房间里,王刚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王队,你能不能别晃了?把我头都晃晕了。”趴在笔记本电脑上搞照片复原的小李苦着脸说。
“忙你的,就你话多,快把照片复原好,不是吹牛说半个小时搞定吗?现在都过了一个小时了。”
“王队,我已经很快了,这个照片烧剩下的部分也太少了,有难度啊。”小李小声嘟囔着。
王刚却没心思听他的抱怨:“哎,你说这个苏雨神神秘秘地和司徒南在那边谈什么呢?这都一个小时了,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王队,你别急啊,雨哥不是说了吗,只有司徒南最了解他哥哥。说不定从他嘴里能了解到司徒风的什么隐私,也就能想办法抓到这个家伙了。要是这回再让他给溜了,又不知道到哪儿去害人了。”
“是啊,这都两天了,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高速公路都派人严密盯守,可就是没任何动静,我真担心像从前两次一样,从此世界上就没有唐珏这个人了。”
王刚和小李一时都没了话,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案子也就成了悬案,那也将是全体刑警队成员心头的一个死结。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异常美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是她如黛的双眉间似乎藏着浅浅的轻愁。
“紫妍,你怎么跑来了?”王刚诧异着迎上前去。
宋紫妍的情绪明显不对:“王刚、小李,你们都在啊?我想找苏雨,刚才我打过电话给他,他说在医院里。”
“哦,他正在隔壁和司徒博士谈一些事情。怎么,有什么急事吗?”王刚意识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紫妍手紧紧握住包带,踌躇了半晌,才说:“我真没办法了,婷婷自从她爸爸出事以后,虽然我们一个字也没敢对她.99lib.透露,只说她爸爸去国外出差了,要很长时间才回来。但是,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会儿要给爸爸打电话,一会儿要我带她坐飞机去。我哄她,给她买玩具,买洋娃娃,她都不要。昨天一天她都躲在屋子里,一个人哭了很久,今天早上起来就一句话不说了。无论我和林阿姨怎么哄她,她都没说过一个字,就像突然哑了。”
说着,她的泪水已经慢慢溢上眼角,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别急,坐下来慢?99lib?慢说。”王刚忙把宋紫妍拉到椅子上坐下,并对小李使了个眼色,“去看看,如果苏雨谈好了,让他快过来。”
小李答应着忙起身去了。
宋紫妍擦擦泪痕,才缓缓开口:“刚才我带婷婷到医院里请医生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她听力很正常,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可能是受到突然的刺激而造成的。他建议我们给婷婷做心理治疗。林阿姨正陪她在心理诊疗室那边,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姐姐死了,姐夫很可能就是凶手,本来我就心力交瘁了,现在,婷婷又这样。我真是撑不下去了。”
“紫妍,你一定要撑住,婷婷只有靠你了。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她只有你这个阿姨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泄气,你要为了婷婷、为了苏雨坚强起来。”王刚耐心地安慰她。
提到苏雨,宋紫妍眼中闪过一抹动人的光彩:“我知道,我自己小时候是孤儿,我知道孤儿的感受,我不会让婷婷再过我小时候过的那种生活。”
两人正说着,苏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紫妍,婷婷现在怎么样?”
宋紫妍一看见苏雨,已经止住的眼泪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她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望着苏雨。
王刚马上识趣地起身往门外走,顺手拍拍苏雨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问:“跟司徒南谈出什么结果了吗?”
“嗯,你跟秦队说,我晚上会赶回队里去,有重要的线索。而且,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办法了。”
“请君入瓮?”王刚迷惑地望着他。
苏雨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光灼灼。
王刚心里一阵兴奋,苏雨的这种眼神说明案子终于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刻。
“好好安慰一下紫妍。”王刚补了一句就转身出了门。
苏雨的目光刚刚移到宋紫妍的脸上,就被那种凄楚无助的神情惊呆了。这时他才明白,梨花一枝春带雨,这诗句里的原意应该是形容一个女子而不是植物吧?
“苏雨,我好害怕啊!”宋紫妍猛地跑过来扑在苏雨怀里。
“别怕,紫妍,有我在呢。”苏雨紧紧地拥住她柔软的身子,一缕发香直钻进他的鼻子。
宋紫妍也轻轻蹭着苏雨那微微的小胡楂,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她才第一次感觉到爱的美妙和神圣。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个人都默默数着对方的心跳。
“走,看看婷婷去。”苏雨轻轻在宋紫妍耳边悄声说。
宋紫妍从他肩上抬起头,眸子里全是柔情和信任。苏雨就是她的天,是她如今在孤寂的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那个人。但是,见到婷婷的那一刻,连苏雨这最坚韧的神经也不免为之一震!仅仅两三天前,这个孩子还是云端上的小公主,可是现在,她遗传自母亲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只剩下了迷惘。
“婷婷,雨叔叔来看你了。”宋紫妍柔声唤她,可是她乌黑的眼珠只转了转,就马上又垂下头去。
“来,乖,你该吃点东西,从早上起来你就什么都没吃。”宋紫妍试图牵婷婷的手。
婷婷立刻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
苏雨忙给宋紫妍使了个眼色,温和地摸摸婷婷的头。
“我们婷婷最乖了,听小阿姨的话回家好吗?好,让雨叔叔带婷婷一起回家去。”
说着,苏雨大力把婷婷举起骑跨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前,这是婷婷最喜欢的一个游戏,每次总是能逗得她咯咯直笑。但是,今天她只是微微咬着小嘴唇,一声不发。
宋紫妍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心,而林阿姨在一边则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爸爸妈妈都死得那么惨,现在孩子又这样,唉!这是不是撞上什么邪了?”随着林阿姨的低声叹息,苏雨也默默陷入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不过几个月时间,这江城最显赫的家庭似乎被诡异无常的命运所缠绕,团团迷雾中的那个魔影似乎正一步步走向那华丽别墅的最深处。秦浩天、陈雪、唐珏、司徒风几张不同的面孔交替在眼前浮现着。
“苏雨,下车吧,我们到家了。”宋紫妍温软的手牵住了苏雨的手,打破了他99lib?的思绪。
第十节
那幢灰色的三层小楼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幢不祥的凶宅。枯死的藤蔓杂乱地缠绕在墙壁两侧,原本整洁如镜的窗台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几片飘落在走廊里的黄叶更增加了冬季的肃杀衰败之感。
“唉,真不想再住在这儿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带着婷婷去别的地方定居,远远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了。”和苏雨并肩走着的宋紫妍轻轻说。
“怎么,你想离开江城?”苏雨心里咯噔一下,他酝酿已久的求婚是不是该马上进行?
“是啊,再也不想待在江城了,每天晚上都睡不安,不管姐姐姐夫他们是不是杀了人,可他们总是我最亲的人,我.99lib.忘不了他们,一想到他们心就像刀割一样的痛。我一个大人都这样,婷婷更是无法承受了。医生刚才跟我说,让婷婷换个环境,或许她的病就会不药而愈。正好我几个朋友想去欧洲旅行,我打算过几天带上婷婷和他们一块儿去。”
苏雨猛地停住了脚步,轻轻把宋紫妍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不要去欧洲,和我一起去香港!紫妍,带上婷婷,我们三个人永远都不分开,我会用以后的生命来爱护你们,直到永远。”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让宋紫妍的脸色转瞬间变得绯红,她的眸子里闪烁着犹豫不定的光芒,幸福来临的一刻确实令人迷茫!
“啊!”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叫回荡在空寂的别墅区。
苏雨和宋紫妍稍稍一愣,马上拔腿向秦家别墅门前奔去。那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阿姨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只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地上的一个打开的快递包裹盒。
倒是小小的婷婷,她独自坐在门前回廊上的吊椅上,来回轻轻晃着,大眼睛呆呆地不知在望向什么地方。
苏雨快步跑上前蹲下身子,一眼看见那盒子里的东西,忙摆手让宋紫妍不要上前。等宋紫妍扶着吓得半死的林阿姨,牵着小婷婷走进屋子里去,苏雨仔细端详起盒子里那一只血淋淋的物件。
从轮廓上看,那应该是某个人的左耳,被深深埋在白色的粗盐颗粒里。.99lib. 但最让人惊心的不是这只可怕的耳朵,而是盐粒上居然还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红的花瓣,红的血液,白色的盐粒,这三者竟然构成了某种诡异的美。
能做成这件恐怖杰作的人身上应该刻着地狱的烙印!难道是他?!
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一角的一张粉红色卡片轻轻读起来:
〖致紫妍小姐:
谨送上我最深的爱意,献给你我最珍爱的一件收藏品。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地留在那个小丑侦探身边,他的耳朵必将会成为我的下一样珍藏品。我以我们伟大首领的名义发誓,你将是我的新娘!
司徒风即日〗
苏雨轻轻放回卡片,缓缓起身,他机警的目光在屋子四周扫了一圈。风声飒飒,树叶沙沙作响,除了不时还有几片迟迟凋零的枯叶落下,四下寂静无声。
这安静里有种令人窒息的杀气在悄悄逼近!
等王刚带着人赶到九里香溪别墅区时,苏雨和宋紫妍刚刚把小婷婷哄睡着了,还在安抚惊魂未定的林阿姨。
那件恐怖的礼物端端正正地放在客厅的雕花玻璃茶几上。
王刚打开盒盖,拿起卡片读了读,气恼地一拍茶几:“苏雨,这是向你挑战啊!也是向我们警方挑战啊!一个通缉犯居然还敢送东西恐吓追查他的人?我看今晚就向老局长汇报,聚集全市的警力,搞拉网式的搜查,我就不信他能长翅膀飞出江城去!”
“不,这样正好中了他的诡计,他正是希望我们乱起来,这样他才有机可乘。我们反而要低调,通知秦队,让盯在飞机场、火车站、码头各处的伙计们都撤了吧。我可以肯定司徒风现在不会离开江城。”
王刚不由得急了:“这怎么行?这个人是疯子,这耳朵又不知是害了谁后割下来的,他随时会威胁你和紫妍的生命安全。要我说不仅那些地方的人不能撤,别墅这边还得派人来搞警戒。”
苏雨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司徒风不仅不疯,而且是个头脑超级冷静的罪犯。他之所以寄这个来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给我们造成恐怖气氛。你看这只耳朵,明显是冷冻过的,并不是从活人的身体上割99lib.下来的,切割的部位很整齐,像是手术刀割的。让小李调查一下江城医学院那边,司徒风以前曾经在那里教过课,很可能就是从某个实验室里取来的。倒是那朵玫瑰,有些蹊跷。”
王刚和宋紫妍都问:“玫瑰怎么了?”
“这种玫瑰不是一般的品种,叫美人泪,是香港花市上独有的品种,我想江城还没有公开售卖。因为我妈妈最喜欢这种花,每年过生日我们都会送她美人泪,所以我很熟悉这种花。为什么这个司徒风能得到这种玫瑰呢?只能说明他不仅在江城,在香港,甚至在海外都有很深的背景。这才是我最担心的,王刚,你看他那张卡片上的最后一句。”
苏雨说着,拿起那张卡片递给王刚。
“我以我们伟大首领的名义发誓,你将是我的新娘!”王刚低声读着,点点头,“司徒风背后有个庞大的罪恶组织,还有个首领。这点我们要向国际刑警组织通报。只有请求他们的帮助,我们才能查清这个组织的内幕。”
“和我想的一致。我想这个组织肯定早已为司徒风准备好了逃离江城的途径。之所以他到现在不走,是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苏雨缓缓说。
“什么事?你快说啊,今天在医院你就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引君入瓮,你要急死我啊?”王刚的急脾气一上来,直搔自己的头发。
“你别急,我们到队里和秦队好好商量一下行动计划。”
王刚刚要再追问,鉴证科的几个年轻刑警走了进来。
“王队,雨哥,外面的痕迹都采集好了,除了送包裹的工人和这里住户的脚印外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这个包裹盒我们要带回队里仔细化验才能知道结果。”
“嗯,我和你们一起回队里去。”苏雨也站起来,略带不舍地望了望宋紫妍。
“我送你们出去。”宋紫妍说着,轻轻勾住了苏雨的手。
王刚和其他刑警队员带着盒子在前面大步流星地向着警车走去,故意给这对情侣留些独自说话的空间。
“紫妍,等我,我的计划如果成功,这几天这个案子就会真相大白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查清你姐姐的案子。我会完成我的承诺,到时候希望你能答复我刚才对你说的那句话。”苏雨柔声说。
“哪句话?”宋紫妍的头垂得低低的,嘴角的小波纹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喜悦。
苏雨抬头看前面王刚他们已经走出挺远一截子路了,他迅速而轻柔地在宋紫妍脸颊上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嫁给我,让我照顾你和婷婷一辈子。”
宋紫妍如雾气笼罩着的眸子闪了闪,莞尔一笑:“那我要你送给我999朵美人泪,我才答应你。”
“美人泪,哦,原来你最喜欢的是美人泪。”苏雨不禁也笑了,“当然,我的新娘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宋紫妍痴痴望着苏雨,缓缓说:“苏雨,我想只要当一天你的新娘,就会是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傻瓜。”苏雨点了点她的鼻子。
其实,情人间说的话多数都是傻话痴话,但是,往往说者听者都乐此不疲。苏雨和宋紫妍也不例外。
“苏雨,上车了。”王刚远远地招手。
等苏雨他们的车驶出去很远,他从后窗望去,宋紫妍婀娜的身影依然静静地站在那棵叶子已经落得光秃秃的紫丁香树下。苏雨心头微微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不知是这样萧瑟的天气,还是那所不祥的豪宅,总之有什么不明的重负压在苏雨心头。
天边,乌云翻滚聚集,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城市的上空。今年江城的冬季多风多雨!
“这个鬼天气,看来今天夜里会有一场大雨。”秦阳推开刑警队二楼厚重的窗户看了看,皱起眉头说。
“秦队,盒饭来了,王刚、苏雨,你们都快吃了晚饭再研究那个计划吧。”何丽拎着一个大袋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那边桌上正趴着研究一张地图的苏雨和王刚抬起头来。
“饿死了,快,老婆,快给我个鱼香肉丝饭。”王刚把手一伸。
“去你的,谁是你老婆,人家苏雨都向紫妍求婚了,你都没表示。不给,苏雨,这个鱼香肉丝饭给你。”何丽把王刚的手一打,饭盒塞在苏雨手上。
苏雨和秦阳不由得都笑了。
“唉,老婆,我怎么没表示了,上次我不是给你买了那个白金戒指了吗?”
“买戒指就行了?要嘴巴说!”何丽小腰一叉,翻了他一眼。
“嗯嗯,出去说去,出去说去啊!”王刚直推着她,两人拌着嘴亲密地走出门去。
秦阳转过身坐下,和苏雨两人一边吃盒饭一边聊着:“苏雨,你觉得这次的计划一定能引出司徒风吗?要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必中,不然这次让这个人跑了,再想抓他就非常困难了。”
“嗯,根据国际刑警组织刚才给我们提供的情报,司徒风加入的这个组织叫‘天堂之翼’,这个组织很隐秘,也很庞大,国际刑警组织派遣过多位警员跟踪调查,但是都莫名地失踪了。根据这些警员生前传回去的消息,这个天堂之翼的组织结构很严密,每个成员和上线或者下线都是单线联系,一旦发现其中一环出现问题,就马上灭口,切断一切线索,让警方无法再查下去。所以,到现在为止,这个组织中,到底有多少人,领袖是谁,有多少骨干成员,这些都是谜。但是所幸的是,最后一位调查的警员死之前,用密码传回来一份情报,提到了这个组织中几个重要的人物,天堂鸟、风影、蓝天使,当然这些都是代号,我们不知道他们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年龄长相等等。但是,报告上有个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说风影精通心理犯罪,能运用催眠等手法来操纵被害者,还是个下毒高手。”
“你怀疑这个风影就是司徒风?”
苏雨停下筷子,脸色凝重:“司徒风已经进行了数次成功的诈骗,包括在美国骗保,在阿联酋骗婚,杀死女受害者全家。这次他来到江城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仔细考虑过,我想他本来是冲着紫妍来的。就像他在卡片上所写,他本来就准备要娶紫妍。我问过紫妍99lib?,自从这个假唐珏来到江城就一直在追求她,甚至有一度秦浩天和宋紫欣也极力促成他们谈恋爱,但是紫妍总觉得唐珏这个人城府太深,拖着没答应。”
“什么?娶紫妍?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他又想把阿联酋那套故伎重施,所以才设计杀了宋紫欣、秦浩天,还想要害死小婷婷。最后秦家就剩下一个宋紫妍,他就可以再次实现谋夺财产的计划了。这帮人真是太冷血了。”秦阳说着,觉得身上一阵冷汗,“苏雨,幸亏老天安排了你和紫妍相遇,不然,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落在了司徒风这样人的手里,命运可就惨了。这个组织为了钱可以说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们的手居然从美国伸到我们江城来了。”
苏雨点点头,他何尝不是为自己和紫妍的相遇而感激命运的赐予呢?
“这个天堂之翼组织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一直在疯狂积聚财富。司徒风这种方式只是其中一种,他们还有很多非法的渠道。国际刑警组织确认有数百起绑架勒索、抢劫、拐卖妇女卖淫等案件都与这个组织有关。随着他们的财富的增加,他们的犯罪手段也越来越科技化了。”
秦阳听着苏雨的分析,眼中露出深深的担忧:“这个组织如果任其发展真是个巨大的毒瘤。如果我们这次能抓住司徒风,就能为国际刑警组织破获这个天堂之翼组织起很大的作用呢。苏雨,这次行动我们就定名为‘捕风行动’吧。”
“捕风,捕风。”苏雨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现出坚毅之色。
他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细雨正漫天飘飞起来,整个江城都笼罩在一片阴沉的夜色中。
“快了,就快是我们张开大网捕风的时候了。”苏雨喃喃地说,像是对秦阳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下了一夜,天明时才渐渐停了。
清晨,一架波音飞机轰鸣着划过江城的上空。
第十一节
城外的公路上,一辆汽车疾驰而去,溅起一路水花。
从半摇开的车窗里,能看得见一位金发白肤的妇人神色焦虑地往外张望,旁边一位鬓发有些斑白的大胡子男士正在安慰她。坐在前排的驾驶座上的正是苏雨和王刚。
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司徒南正趴在陈雪病床前打着盹。
突然,心电监测仪上出现了一串异常的响声。
司徒南被惊醒了,几个医生护士也急忙跑过来,量血压,测心跳,忙成一团。
“去去,家属上外面等着。”一个小护士愣是把司徒南推了出来。
门嘭的一声关住了,司徒南急得直从门缝里看,可是什么也看不着。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门里面始终毫无声息。
司徒南焦躁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可是摸遍全身,却找不到打火机。他无奈地把烟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
为什么人非要在失去时才学会珍惜呢?司徒南暗暗在心里祈祷,老天,别把小雪从我身边带走,别带走她,我爱她!
“赛琳娜,赛琳娜,我的赛琳娜在哪儿?”一声悲怆的呼唤。
99lib?司徒南一抬头,金发妇人和大胡子男士正急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走来。苏雨和王刚也陪同而来。
“Auntie,你终于来了。”司徒南含泪迎了上去。
“司徒,我的赛琳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在江城生活得很好吗?怎么会这样?”金发妇人的汉语竟然说得颇为纯正。
“Auntie,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小雪是中了一种剧毒而昏迷的,已经四天了。刚才,突然心电监测仪器上有了剧烈的波动,医生现在正在急救。”
金发妇人一听这话,情绪立刻失控,捂住嘴巴哀哀痛哭起来。
旁边的大胡子男士也急得手足无措。
一直站在一边的苏雨这时温和地劝慰道:“戴尔太太,你先不用太伤心,对昏迷的病人来说,心电监测仪上的波动往往是苏醒的前兆。”
“是吗?苏先生,赛琳娜真的会醒,上帝不会把我的宝贝带走吗?”金发妇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司徒博士是医学专家,你让他说说吧。”
司徒南忙点点头:“Auntie,苏先生说得很对,小雪一定会闯过这一关,她爱您,爱这个世界,她不会离开我们。”虽然是安慰,但是司徒南说着说着,自己也伤感起来,声音有些哽咽。
金发妇人稍稍心定,掏出手绢擦着眼泪,然后四下望望:“都宝集团的秦总呢,他怎么没有来陪着赛琳娜?”
“秦总?他——”司徒南没想到金发妇人会问到秦浩天,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苏雨插嘴道:“戴尔太太,戴尔先生,我想有一件事恐怕你们还不知道,秦浩天,也就是都宝集团董事长,前几天在都宝集团的大厦里开枪自杀了。”
金发妇人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半晌都无法发出声音,还是她那忠诚的大胡子丈夫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用温情的眼神示意她要坚强。
金发妇人望着她丈夫说:“没想到迈克已经不在人世了,去年他来美国我们还见过面,我们还谈到赛琳娜结婚时我们要送她什么礼物。可是现在迈克死了,赛琳娜在死亡线上挣扎,天啊,鲍勃,这究竟是怎么了?”
“爱美,你要坚强,现在赛琳娜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了。”丈夫的话让金发妇人重新镇定下来。
她转向苏雨:“苏先生,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迈克为什么会自杀?赛琳娜为什么会中毒昏迷?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苏雨和王刚互相望了望,说道:“戴尔先生,戴尔太太,我们正想和你们好好谈一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请上贵宾会客室详谈吧。”
司徒南忙说:“是啊,Auntie,你们和苏先生去聊聊吧,小雪一有情况我就去叫你们。”
金发妇人点了点头,和丈夫一起随着苏雨和王刚走进了医院贵宾室。
司徒南回到走廊长椅上坐下,但始终心神不宁,99lib?又起身走到窗边猛吸几口冷冽而新鲜的空气。
煎熬般地度过了半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年轻男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摘掉口罩。
“医生,她怎么样?小雪怎么样?”司徒南声音颤抖地问。
男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她挺过来了,多亏罗教授提供的特效药,你可以进去看她了,但不要说太多的话。”
那一刻,司徒南突然间明白了“奇迹”两个字的含义。他连声对着医生说谢谢,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喜极而泣。
两天后,陈雪已经去掉了心电监测仪器,能坐起来喝点皮蛋瘦肉粥了。
爱人和母亲的照顾似乎比任何良药都有益于她的病情,她正一分一分地恢复昔日的美丽。
但是,她始终有些郁郁寡欢,时不时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和煦的午后阳光里,爱美、戴尔和女儿说着悄悄话,翻看着一些老照片。母女俩神情间都满含着哀伤。司徒南看在眼中,急在心上。他知道陈雪一定还在为陷入谋杀案的嫌疑中烦恼。看着她难受,自己真是心如针刺。
倚在门前的司徒南深深地叹了口气:“博士,您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心病还需心药治吗?”苏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旁边轻声说。
“苏先生,你来了,哎呀,我正想去找你。”司徒南看见是苏雨就面露喜色。
苏雨微微一笑:“是不是想问我,您那天在医院拜托我去办的两件事怎么样了?”
“苏先生,我总觉得你能看透人的内心,谁的心思都瞒不住你。”.99lib.
苏雨眉峰一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司徒南。
“看看吧,你法律上的妻子已经签署了离婚文件,条件是您把您在费城全部的产业和住宅都转到她的名下。作为您的全权代表,我已经在电话里答应她的要求了。博士,我想对于这一点,您不会有意见吧?”
司徒南愣了愣,说:“没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大,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从那痛苦的婚姻里解脱出来了。她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就是为了钱才一直拖着不肯和我签字离婚的。”
“恭喜您,博士,您现在是自由身了,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了。”苏雨说着,朝着病床上的陈雪努努嘴。
司徒南点点头,又掠过一丝无奈之色:“可是我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科学家了。我怕我给不了小雪幸福的生活。”
“不,您将是过亿遗产的继承人。”
说着,苏雨又从包里抽出一份电报递给司徒南:“博士,您看看,这是今天刚刚从美国发来的电报,您舅舅今天在旧金山您家的那所旧宅里去世了,他没有任何子女,您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司徒南脸色大变,忙接过电报细读:“啊!舅舅去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美国来的时候去探望过他老人家,他还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去世了呢?”
“心脏病突发,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博士,您节哀顺变吧,我想你们家旧金山老宅终于回到您的手中,也是您舅舅的心愿。他也早就立了遗嘱把财产全部留给您。这也是您应该得到的。”苏雨安慰司徒南说。
“话虽如此,但是舅舅是我除了哥哥以后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哥哥生死不明,舅舅又不在了。我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司徒南一时神色凄然。
“不,博士,您还有陈雪,她的嫌疑已经调查清楚了。宋紫欣那起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布置新买的那幢五号别墅,有装潢公司的员工作证。她和您现在都是自由身了,您为自己的幸福该做点什么了。”苏雨的眼神里透着温暖和力量。
司徒南用力点点头,鼓了好大一会儿勇气,转身向着陈雪的病床走去。
“小雪,Auntie,我有句话想对你们说。”
爱美和陈雪都扭过头静静地望着司徒南。特别是爱美,双手抚在胸口,比女儿还要激动期待。
陈雪的脸沐浴在淡淡的喜悦中,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美。
司徒南轻轻握住陈雪的手,缓缓单腿跪了下去,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小雪,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身上有枷锁。今天这个枷锁没有了,我要用最真诚的心说一句,嫁给我吧,小雪。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陈雪凝视着他,眼眶中慢慢溢出一些泪水。
爱美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催女儿:“赛琳娜,答应他,快答应他。”
陈雪转向她母亲,哽咽着说:“妈,我怕我们会像你和爸爸一样走不到最后。你们当初不也是很相爱的吗?”
爱美不禁怔住了,眼中也微微泛起了泪光。
司徒南有点急了:“小雪,Auntie还是很爱Uncle的,可是Uncle去世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婚姻失去信心。”
“不,我爸爸他当年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我和妈妈,回到了江城,而且又结了婚,娶了别的女人。”陈雪的嘴唇微微颤动起来。
“什么?你爸爸他——”司徒南怔住了。
陈雪抹了一下眼泪,又转向司徒南:“司徒,如果你要娶我,就要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能再爱别的女人,永远不离婚,你能做到吗?”
“当然,当然,如果我做不到,苏先生、Auntie,你们作证,就让我死无——”司徒南刚要发一个毒誓,就让陈雪捂住了嘴。
“别乱说,拿来,给我的戒指呢?”
司徒南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准备一样重要的道具,他顿时尴尬得面红耳赤:“对不起,小雪,我这就去买。”
陈雪扑哧一笑,从自己的长发上取下发绳,稍稍打了个结,递给司徒南:“傻瓜,帮我戴上。”
司徒南小心翼翼地帮陈雪套上这个发绳戒指,两人深情款款地互望着。
爱美感动地靠在丈夫肩上,泪水涟涟。
病房里的小护士们都兴奋地拍起巴掌来,这么浪漫的场面足以打动任何女孩子的芳心。苏雨也忍不住心潮微微澎湃,但随即眉头又紧蹙起来。
这幸福上空始终飘荡着一片乌云,那双阴冷的眼睛在其中忽隐忽现。他轻轻咬了咬嘴唇。
此时,爱美突然走到陈雪床边坐下,面色凝重地说:“赛琳娜,你现在也找到了爱你的男人,就要步入婚姻了。我也该把你爸爸的遗嘱宣布一下了。”
“怎么?妈,爸爸有一份遗嘱在你那里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陈雪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司徒南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困惑地问:“Auntie,你说的小雪的父亲到底是哪一位?”
爱美没马上回答他,而是望了望苏雨,缓缓说:“苏先生,我明天早上想在这儿宣布一下赛琳娜的亲生父亲秦浩天先生留下的一份遗嘱,请您安排一下,我希望新闻界的朋友以及秦先生的其他亲人都99lib.能在场。”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惊讶表情。但是,病房里其他人却都惊得面面相觑,几个医生护士都在窃窃私语。秦浩天自杀事件这几天本来就是江城最大的新闻,如今他居然又冒出个女儿,而且还是曾经被传为他绯闻女友的女秘书?
这无疑又是一个重磅新闻!明天别说邀请记者们来,就是不邀请,估计各报社的记者都得挤爆医院的门槛。
消息向来传得比鸟儿的翅膀飞得还快!还没到晚上,江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议论起这则新闻了。
第十二节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的楼下果然挤满了一长排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都憋着劲抢头条新闻。刑警队几乎全体出动了,换了便衣,在贵宾病房的各处晃悠。
苏雨和王刚却没在人们的视线中,他们躲在医院的贵宾室里,桌上的监视器里正是病房里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这个微型摄像头被巧妙地固定在病房桌上的那台电视机上,正对着陈雪的病床。贵宾病房里各人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个人的眼皮底下。
陈雪正垂着眼帘安静地靠坐在病床上,司徒南陪坐在一边,不时望望那边的戴尔夫妇,神情略略有些焦躁。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不明真相的一个。
爱美今天穿着浅色套装裙,金发高高盘起,更显得典雅大方。任何人都得承认,她年轻时定是美人,即使韶华逝去,今天看来,她仍然算得上风情万种。
大胡子戴尔就一直以含情脉脉的目光追着太太的身影。但苏雨和王刚却并没有注意戴尔太太的装束,他们俩的目光其实在关注另一台监视器的画面。
那是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流。有些是记者,有些是医生护士,当然还有些好奇的闲人。
“刚才小李汇报,照片复原出来了,的确就是那张司徒南母亲的照片,不出我们所料。看来司徒风的确是烧掉了他母亲的遗照。还有刚才紫妍带着婷婷已经过来了。”王刚对着苏雨轻声说。
苏雨微微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你觉得他今天会来吗?”王刚有些焦急地问。
“司徒风是个超级自信的人,他不相信会输给我们,这是他的特点也是他的弱点。我想他今天一定会来,因为他就是为了他弟弟才留在江城的。”
王刚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他那种人,还会记得兄弟亲情?连他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都烧了。”
苏雨沉吟着说:“正是因为他烧了他母亲的照片,所以事情才变得更加险恶。那天我和司徒南谈话时才得知他们那位年约八旬的亲舅舅是早年赴美发展的一位华侨大亨,非常富有,而且娶的几任太太都早逝,没有留下子女,目前在世最近的亲属就是司徒南。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啊!”王刚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司徒风会为了那笔遗产对他弟弟——”他做了劈掌的动作。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所以,我昨天才让在美国的朋友帮忙,发了一封假电报,我想司徒南即将继承巨额遗产的消息今天一经媒体传出,一定会让司徒风立刻现身的。”
“怪不得我看你昨天专门拿了封电报过来找司徒南,原来你早就有了鬼点子。”
王刚望望他,刚想再说什么,苏雨突然一指监视器的屏幕:
“那是谁?”
王刚定睛一看,原来有个穿深色便服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在各个病房间探头探脑。
那个背影、个头,似乎很像那个死而复生的司徒风。
两个人马上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那个背影。
一步,两步,那个男人已经走到陈雪住的贵宾病房前了。他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王刚马上拿起对讲机,果断地命令道:“小李,呼叫小李,注意贵宾病房门口的那个男人,带几个人给我把他拿下,要一击而中,不要让他有还手的机会。”
那边小李的回答简短而笃定:“头儿,看好吧!”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苏雨刚起身,王刚按住他,从包里掏出一把警枪递给他。
“这不好吧,我毕竟不是警察。”苏雨有些踌躇。
“别说了,资料上说这个司徒风可是精通搏击格斗,还是射击俱乐部的高手。再说,这也不是我私人的决定,是秦队专门请示了老局长的,特批。你在随队侦办这个案件期间,允许使用警枪,等案件结束了,必须归还,你想带走也不行。”
苏雨笑笑,接过那把枪,在手里微微掂了掂:“有一阵子没摸枪了,不过摸起来还是那么亲切。走吧。”
两人正走到楼梯处,就听到一阵厮打声和嚎叫声,看来小李已经动手了。
两人忙拔腿快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刚闪过拐弯处,就一眼看见被小李等几个刑警压在身子下面的那个拼命挣扎的男人。显然,这场抓捕漂亮利落!
王刚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枪放下,喝了一声:“把他拉起来!”
这边几个小伙子答应着把那个几乎匍匐在地的男人拉了起来。那是张扭曲的陌生面孔!
“你们干吗抓我?干吗抓我?”男人声嘶力竭。
王刚和苏雨互相望望,失望溢于言表。
“放开他吧。”苏雨说。
男人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心有余悸地望望周围这群人。
王刚温和地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是警察,正在办案,请您配合一下。请问您到贵宾病房来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说:“我……我是帮别人送个东西的。”
“什么人让你送的?送东西,是什么?”众人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
“医院门口的一个男人,给我两百块,让我送给贵宾病房的一个姓司徒的人。就是这个。”男人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雕着精致花纹的金色盒子。
司徒风!他竟然真的出现了!
王刚警惕地一举手,示意其他人别动,自己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盒子。
“把他带走吧,先封锁,别让楼下那些记者上来。”王刚一边指挥一边手还不敢放下。如果是毒药之类的,只要不泄露出来,就不会造成危害。
苏雨也神情严峻地注视着他手里的那个小小盒子。随着王刚的手缓缓动作,绒面的盒盖一点点打开,一个模样可爱的军装小兵从盒子里轻轻弹出来,哔哔叭叭地吹起号来。众人一时全愣住了,这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不是什么危险的玩意儿,而是这样一个别致逗趣的音乐盒。拉开盒子的抽屉,里面赫然还有一枚白金戒指,闪着幽冷的光。苏雨轻轻拿起那枚戒指,在手里转了个圈。
“啊!上面刻着字母,S。”小李眼尖,用手一指。
“是陈雪戴过的那枚戒指?”王刚惊讶地说。
苏雨轻轻摇摇头:“不是,这枚戒指不是陈雪的,我已经问过她,她根本没有过这样一枚戒指。而且这枚戒指和那个KTV小姐捡到的那枚男戒是一对情侣对戒,秦浩天和陈雪是父女关系,根本不会戴这样一对戒指。”
小李抢着问:“是啊,以前我们一直以为陈雪和秦浩天是情人关系,可是,现在陈雪的妈妈却说她是秦浩天的私生女,简直把我们搞糊涂了。雨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啊?昨天看你一点也不惊讶。”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其实,我们上次搜查五号别墅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们是父女关系了。”
“说说,雨哥,你怎么猜出来的?你看到的东西我们也都看到了,怎么就没猜出来啊?”几个年轻刑警懊丧地说。
苏雨只得耐心地说:“那个相框,你们还记得吧,就是在五号别墅卧室抽屉里发现的。”
“记得啊,秦浩天和陈雪在美国照的,当时我们都觉得那是证明他们情人关系的铁证呢。”
连王刚都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苏雨:“你小子这脑子是不是比我们多什么东西?昨天之前,我可是一点没怀疑陈雪和秦浩天是父女关系。”
苏雨一摆手:“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已。那张照片的下面有日期,6月17号。那是一个节日,属于父女间的节日。”
“父亲节!”一个年轻刑警脱口而出。
“对,所以我开始有些怀疑了。再看看秦浩天的右手上居然握着一支太阳花,那是一种专门在父亲节那天出售的花,一般都是女儿送给父亲的,我就基本确定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了。算算陈雪和秦浩天之间相差十九岁,也就大致知道了陈雪是秦浩天在美国留学期间出生的私生女,再联系以前了解的陈雪妈妈是单身妈妈,独自带大她,但是生活却很富裕,也就差不多勾画出了这样一个悲凉异国恋的故事。秦浩.99lib.天留学期间邂逅爱美,一见钟情后同居,爱美怀孕后秦浩天却返回了江城,后来又娶了宋紫欣,生下了小女儿婷婷。所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秦浩天会把陈雪招到公司来,并且处处给予特殊照顾,但是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秘而不宣了。”
苏雨不紧不慢地说完,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让楼下的记者们上来吧。该是宣布遗嘱的时候了。”
小李答应着下楼招呼记者们去了。
王刚还意犹未尽地问:“那你说为什么陈雪不随父亲姓秦呢?”
苏雨微微一笑:“这个,我也有过疑问,后来问过戴尔太太就明白了。在嫁给戴尔之前,她曾经还结过一次婚,嫁的是一个华裔大学教授,其实那才是她的第一次婚姻,她和秦浩天根本没有婚姻关系。”
王刚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陈雪是跟着她第一位继父姓的。所以姓陈。”
苏雨含笑点点头。
王刚随即被另一个疑问缠住:“陈雪是秦浩天的私生女,她或许会恨自己的继母宋紫欣,但是那天晚上她确实是在帮秦浩天布置新买的五号别墅,有装饰公司的很多人作证,所以她不会是那个假女鬼。秦浩天也有很多人证明他一直待在都宝公司里没离开,所以那个出现在皇冠酒店收买小金的男人肯定不是他。可是那天他被催眠开枪自杀前亲口承认自己要毒死妻子,而且詹姆斯也供出秦浩天购买了海妖之歌,所以他还应该是幕后主使。假设他和假唐珏勾结,让他去皇冠酒店毒杀宋紫欣,利用宋紫欣以前犯下的罪行来装鬼恐吓她,可是,你说这个假女鬼到底是谁呢?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这个神秘女人的任何行踪。”
苏雨没说话,只是把那枚白金女戒递在他眼前:“看看这个S,它不代表陈雪,那么一定是代表另一个女人。五号别墅应该本来就是秦浩天买来给那个女人住的。可是我问过陈雪,她虽然去过几次别墅,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女人,只有那些诡异的蓝色,蓝色家具,蓝色装饰。我想这个女人应该是酷爱蓝色,要不就是——”苏雨说着,突然顿了下,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苏雨一字一顿地说:“司徒风今天为什么要送来这枚戒指?我想他是想告诉我们,他和他的组织正在行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假女鬼,应该就是那个以美艳和善于伪装而著称的——蓝天使!”
“蓝天使!”王刚注视着那枚戒指,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丝丝寒意。
这个神秘的名字,只是人们嘴里的一个传说而已。
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只从那几个殉职的美国探员报告中知道她是天堂之翼组织中最善于伪装的骨干成员。
“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群极度危险狡猾的罪犯。这将是场硬仗!”苏雨轻轻说。
两人说话间,记者们已经陆陆续续上楼来,走进了贵宾病房。
王刚压低声音说:“哎,我们的捕风行动这回算正式拉开大幕了。”
苏雨笑笑,在他耳边说:“也该我们这两个敲锣的去登登场了!”
王刚会意地点点头,两人一起随着记者们走进了贵宾病房。这时,刑警队所有人员也都在各自的监视点上作好了准备。
第十三节
贵宾病房里,正上演着一场真正的豪门真人秀。
噼噼啪啪的闪光灯围绕着还靠坐在病床上的陈雪。她继承了母亲略显凹陷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象牙色的美丽脸庞上此刻带着微微的笑容。
爱美从旁边沙发上起身,轻轻拍了拍手:“诸位,诸位媒体的朋友,我们今天请大家过来,是为了宣布一下已故都宝集团董事长秦浩天先生的一份秘密遗嘱。”
立时,黑压压的一屋子人都屏气凝息。
谁都想知道秦浩天身后那庞大的财产将落入谁的囊中。
“各位,在宣读之前,我们先请秦浩天先生的另一位合法继承人,秦婷婷,和她的临时法律监护人宋紫妍小姐来一起旁听。”
爱美话音一落,病房套间的侧门打开了,宋紫妍牵着婷婷的手款款走出。后面还跟着苏雨上次在别墅得罪的那位中年律师。
宋紫妍的目光越过众人,深深地注视了一下苏雨。
如同一滴温润的水,滴入了苏雨的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热恋中的两个人,思念是一根针,总是时时刺痛他们分明敏感的神经。
等宋紫妍他们三人坐定,爱美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随身坤包里取出一张折叠得很仔细的白纸,轻轻展开,朗声宣读:“我,秦浩天,决定在我去世后,把我全部遗产,包括各种动产和不动产,都宝公司国内和海外的各种股权,全部平分给我的两个女儿,陈雪和秦婷婷。某年某月写于美国费城。见证人:鲍勃律师,戴尔夫妇,文森特夫妇。”爱美顿了顿,举起那张纸,“这上面有所有见证人的签名,经过美国司法鉴定,证明秦浩天先生在写这份遗嘱时,精神状态完全正常,思维清晰,这就是他真实的意思表达。这一点,我们再请秦家的私人律师吴律师来确定一下吧。”
说着,爱美转身把那张纸郑重地递给已经戴好了眼镜的吴律师。
吴律师仔仔细细地把那张纸看上了好几遍,递还给爱美,犹豫着说:“这份遗嘱确实符合规范,在法律上没什么问题。不过,秦浩天先生的财产里有一部分是属于他已故妻子宋紫欣的,现在这样一分割,宋女士遗嘱中要留给她妹妹宋紫妍小姐的部分就没有了,这个似乎——”
一直揽着婷婷端坐在后面沙发上的宋紫妍此时插嘴道:“吴律师,关于我姐姐的财产,我上次在别墅里就已经表达我的意思了,我不会接受。现在我再申明一下,我不要秦家的任何财产,等遗产交接事宜办妥后,我就会带着我的侄女婷婷离开江城,去国外生活。当然,这需要她的法定监护人,她的姐姐陈雪小姐的同意。”说着,宋紫妍的目光投向病床上的陈雪。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全部聚集在陈雪脸上。陈雪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司徒风忙紧紧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好一会儿她才说:“.99lib?
我小时候总是埋怨爸爸离开了我和妈妈,让我那样孤独地长大。即使后来他找到我,把我带回了江城,让我在他身边工作,我仍然愤愤不平。就在他去世前不久,我还为了他不肯公开我们的父女关系而和他争吵过。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没有任何的遗憾了。我有妈咪、戴尔爸爸,司徒的爱,还有妹妹,我唯一的小妹妹婷婷,我现在明白了爸爸的苦心,他是怕自己万一遭遇不测才提前定下了这份遗嘱,其实也就是把婷婷交给我来照顾。只要婷婷自己愿意,我完全愿意照顾她直到她18岁成年。这样也可以弥补爸爸对她妈妈做的那些错事。我只希望婷婷长大后可以开心地生活,别过分怨恨爸爸。”
说着说着,陈雪已经哽咽难言,或许她想起了童年心酸,或许她在感叹父亲爱恨纠葛的一生,或许是为了她年幼的妹妹难过。不管对她还是婷婷,眼前的巨大财富都无法弥补她们失去的亲情和快乐童年。
记者们忙举起相机又是一阵狂拍,这可是太煽情的场面了,登在报纸上不知能博取多少关注。
在一片嘈杂中,苏雨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神情木然的孩子。
婷婷,她依然无动于衷地望着忙碌着的大人们。
“唉!摊上这样的父母,可真是造孽啊!有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王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苏雨喃喃地说:“我想目前这些财富不仅不能使她幸福,反而会把这孩子卷入巨大的阴谋中去。”
王刚深深叹了口气。
下面是记者们的纷纷提问:
“戴尔太太,你和秦浩天先生是怎么认识,又为什么会在生下女儿后分手了呢?”
“陈小姐,请问你和司徒先生结婚后打算长住在江城吗?”
“司徒先生,听说你也刚刚继承了过亿的遗产,你和陈小姐这么富有,会不会考虑多多投入社会福利事业,多做善事呢?”
司徒南和陈雪两人双手紧紧相握,幸福地对望了片刻。陈雪扭过头,缓缓说:“诸位,我和司徒婚后会去美国旧金山常住,但我们都不会忘记这里,美丽的江城,虽然我只在这里待了三年,但是在我心里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们决定在这里投资建一座全国最大的游乐场,规模超过香港迪士尼乐园,游乐场的全部收入用来运营另外两家全慈善性质的养老院和孤儿院。再建立一个儿童大病慈善基金会,用来帮助江城家庭困难的患病儿童,至于基金会的名字,会用我妹妹婷婷的名字来命名,就叫婷婷天使慈善基金会。”
一阵热烈的掌声,一轮更加热烈的拍照!
都宝集团虽然也一直在做慈善事业,但是却从没有如此大手笔。这位身世复杂的秦家大小姐马上博得了众人的赞赏。
“诸位,今天我女儿已经很累了,她大病初愈,还需要静养,请大家见谅!今天就到这里吧。”爱美心疼地望着陈雪。
记者们也都识趣地纷纷散去。
戴尔夫妇和司徒南也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准备今晚就让陈雪出院,住到九里香溪别墅去慢慢休养。这也是陈雪自己的心愿,她想在离开江城前尽量多和小婷婷相处。
苏雨默默走上前,叫住司徒南:“博士,这是您哥哥给您的结婚贺礼。”说着,他递过音乐盒。
司徒南惊诧地接过音乐盒:“我哥哥,他……他来过吗?这个音乐盒是我妈妈留给我们的遗物。难得他还保留着。”
“来过,不过我们没抓到他。看来他还想继续玩这个猫和老鼠的游戏。”苏雨笑笑说。
司徒南微微叹了口气:“从小他就是这样,他太聪明,所以总觉得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我记得他爱说,只要你站在别人思维的另一面,所有人就都会被你玩于掌心。”
那边,陈雪唤了一声:“苏先生,我先过去了,今晚想请你到九里香溪别墅吃个晚饭。听说你已经向宋小姐求婚了,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是一家人了,也该在一起多聚.99lib.聚。”
苏雨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司徒南的背影,他耳边还响着那一句:只要你站在别人思维的另一面,所有人就都会被你玩于掌心。司徒风的脸庞似乎在阴暗处对着他冷冷地笑。
“苏雨,你怎么了?”宋紫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哦,紫妍,”苏雨醒过神来,一转身,轻轻牵住她的手,“昨天问你那个问题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问题?”宋紫妍眼波流动,就是不看苏雨的眼睛。
苏雨低低地说:“嫁给我啊——”
“那999朵美人泪呢?”宋紫妍明知道是难为他,但是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我妈妈听说是你要的,已经专门去订了,不出一个星期,准能运到江城。”
宋紫妍愣住了,咬住了嘴唇:“你怎么真的跟伯母去说啊?我是跟你闹着玩的。”
苏雨收敛笑容,很认真地说:“我可没闹着玩,这是娶老婆的大事,怎么能闹着玩呢?”
宋紫妍胸口轻轻起伏,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觉得有一只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角。低下头,原来是婷婷。
“她一定是想回家了。”宋紫妍柔声说。
苏雨轻轻摸了摸婷婷的头:“你先带她回去吧。反正我今天晚上也会去九里香溪别墅。”
九里香溪别墅!苏雨说这几个字时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难道这就是我们思维的另一面?”苏雨立在当场,轻轻地说。
王刚走过来,把手在苏雨眼前晃了晃:“哎,紫妍走了,把你的魂也带走了?”
苏雨这才注意到宋紫妍已经带着婷婷走了,司徒风和戴尔夫妇也已经陪同着陈雪离开了贵宾病房。
“秦队那边都布置好了吗?”
“嗯,按照计划,别墅周围都安排好了。”王刚皱了皱眉,“你觉得司徒风今晚真的会去找他弟弟?”
“我想他一定会去。一定就在今晚。”苏雨缓缓说。
窗外,本来阳光普照,现在竟意外阴沉下来,大朵大朵的乌云像某种诡异的藤蔓植物,瞬间就覆盖了大半个天空。
一下午,人们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阳光的影子。
第十四节
夜,如浓重的愁绪缠绕着九里香溪别墅区,树叶在冷风中飒飒作响,听在耳边忽远忽近,像阵阵怪异的笑声。
秦家别墅今晚的聚会可说是宾主尽欢,古色古香的白色灯台,带着长长流苏的美丽桌布,十几盘很地道的西式主菜和餐点,每个人都吃得笑意融融,心情舒畅。就连还坐在轮椅上的陈雪,都频频举杯敬酒。戴尔夫妇也喝得脸上泛起了红光。
宋紫妍和苏雨都浅浅地尝了几口那据说是年份颇久的香槟,的确是有股说不出的甘醇。
操办出这一大桌子美食的功臣林阿姨一边听着众人的赞誉,一边喜滋滋地绕着桌子给每个人的高脚玻璃杯里斟酒。
但苏雨的心思却无法完全融入这温馨的家庭聚会中去。他的眼角不时瞥瞥墙上的罗马式大挂钟,十点了,外面够冷的吧,蹲守的战友们是不是都吃上了热饭热面?又喝了两杯,他推说有些头疼,离开餐厅,独自踱到了北面的小阳台上。
与屋里温暖如春的气氛比起来,阳台上有一份别样的幽静。几盆苍翠的盆栽植物,两把白色的休闲椅,擦得光亮可鉴的玻璃小茶几上,主人还相当贴心地放上了点心和茶具。苏雨走过去,轻轻推开绘着精美图案的落地玻璃窗,一股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的目光越过一排矮松,落在不远处的一幢巨大的黑影上。清冷的月光下,五号别墅寂然无声,看不出任何危险的痕迹。最平静的地表下往往埋着一触即发的火山口。
“苏雨,你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宋紫妍端着一杯茶轻轻走到他身后。
“没什么,屋里有点闷,可能是今晚多喝了两杯。”苏雨接过茶,轻啜了一口。
宋紫妍也摸摸自己有些发烧的脸:“是啊,我也喝多了。今天的香槟酒味道实在太棒了,比以前在英国喝过的都好喝。林阿姨的西餐也做得好极了,她现在可真是厨艺了得,记得我刚搬来的时候。她还只是能做几个99lib?家常菜而已。”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苏雨柔情的目光,宋紫妍说着说着,就笑颜如花地依靠在苏雨胸前。
“紫妍,紫妍,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吧。”苏雨轻抚着她如锦缎般的发丝,柔声说。两人依偎着走过餐厅时,戴尔夫妇也正推着陈雪的轮椅,准备送她去二楼的卧室。
大胡子戴尔爽朗地笑着:“小伙子,今天是个多美好的夜晚,你赶快求婚吧,可别让美丽的紫妍被别人抢跑了。”
苏雨含笑望望半闭着眼依靠在他怀里的女孩,回藏书网答:“早就求过了,只等她点头了。”
爱美慈爱地拍拍紫妍的脸,在她脸庞上轻吻了一下,抬头对苏雨说:“别急,亲爱的,我看得出这孩子非常爱你,她一定会是你的新娘。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儿住下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好的,戴尔太太,我也是这么想的。”苏雨微笑着扫视了一眼,问,“博士和林阿姨呢?”
爱美一指自己的丈夫,嗔怪道:“还不是他,说还想再尝尝秦家珍藏的香槟。司徒就帮他去酒窖里拿了,林阿姨给他带路,顺便再拿些点心上来。”
戴尔耸耸肩:“像他们中国人说的,女婿总是要讨好老丈人。”
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这次完美的家宴就结束在大胡子戴尔的幽默话语中。但谁也没有在意,窗外的夜风中,响过几声狗叫声。只有苏雨,他扶着宋紫妍走过走廊时,顿住了,侧耳听了听,嘴角掠过一丝笑容。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令苏雨终生难忘的夜晚!
过了很久后,他还清楚地记得,午夜冰凉彻骨的月光正透过窗棂照在他睡的大床上。
他耳边隐隐听到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苏雨,苏雨,快醒醒。”
苏雨缓缓睁开眼,显得睡意蒙眬:“谁?”
“是我,司徒!”一束火光亮起,闪过司徒南惊惶的脸庞。
苏雨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望着手拿打火机的司徒南。
“博士,怎么了?”
司徒南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刚才我看见我哥哥了。他在我卧室窗外一闪而过。”
“什么?司徒风来了,他现在在哪儿?”
司徒南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十二点时去酒窖见我,别忘了你属于高贵的司徒家族。如泄露消息,等着给陈雪收尸。”
苏雨默默地读了一遍,收起纸条,套上衣服,果断地说:“走,我和你一起去。”
司徒南踌躇着:“要不要通知警方?我哥哥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来不及了,等警察赶过来他早就跑了。我们俩对付他一个,应该没问题。”
苏雨的话给了司徒南勇气,他握紧双手,点点头说:“见到他,我一定要劝他自首。”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轻轻推开客厅的门,迎着凛冽的寒风往花园里走去。苏雨的手紧紧插在口袋里,那里有王刚昨天给的那把警枪。
“酒窖就在露台的侧面,要从花园里绕过去。下午我和林阿姨去过,那里是挺隐蔽的,怪不得我哥哥要约在那儿见面。”司徒南一边走一边悄声说。
“博士,您先下去,您跟着你,躲在隐蔽处,趁您哥哥和您说话分神时,突然袭击他,这样也比较容易得手。”苏雨在他耳边说。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酒窖的入口,苏雨刚要迈步往下走。
“请先给我几分钟,”司徒南猛抓住苏雨的手,请求道,“我再试试,劝他自首。虽然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毕竟我和他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苏雨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哨子递给他:“博士,这是一个高频警哨,美国警方最近开始使用的高科技产品。要是您和您哥哥谈崩了的话,您就吹一下,这声响虽然我们的耳朵听不见,但是我手表上的这个接收器能接收到。到时候我就会冲进去帮您。”
司徒南答应着,有些惊讶地接过那个烫金的哨子,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放进了口袋,转身顺着石级缓缓而下。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黑暗的阴影处。
苏雨闪身在一棵紫丁香树后,紧紧盯着那缓缓关上的红漆木门。似乎隔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听到一声狗叫。忽远忽近,在夜风中听起来格外惊心。这像是一道命令,苏雨立刻快步向着酒窖走去。
他手指触到红漆木门的一刹那,空气中某种怪异的气味悄然飘进了他的鼻孔。那是死亡的气息!苏雨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
木门洞开,黑暗深处,猛地蹿出一道白光,直扑向苏雨。
“啊——”一声惨叫回荡在这幽深的地下酒窖里。苏雨的身子重重扑倒在地,木门随之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刷,灯光亮起,一个人的脸隐隐浮现出来。竟是司徒南!
他缓缓走近已昏倒在地的苏雨,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着。突然,他发出了一阵阴森的笑声,颇为得意地轻声说:“苏雨,你自以为很聪明吗?今天我要你喂饱我的宝贝。”说着,他狞笑着伸出了右手,手背上赫然缠着一条黑褐色的粗带子。
“嘶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粗带子竟然动了,一个三角形的头颅缓缓抬起。这是一条毒蛇!它长长的信子如死神的热吻,毫不留情地朝平躺在地上的苏雨脸上扫去。
突然,一只手猛地举起,准确无误地夹住了毒蛇的七寸之处,啪的一声,蛇身被人生生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司徒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你骗我——”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就已经被翻身跃起的苏雨一个利索的反手擒拿压倒在地。
“你骗我,苏雨,算你厉害。啊,我明白了,你做了这么多,只为了把我引出来。但你怎么能猜到刚才去喊你的司徒南就是我呢?”尽管他的脸被苏雨的腿死死压住,却还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苏雨从腰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金属丝三两下捆牢了对方的双手,才舒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你弟弟身上从来不用古龙香水,而你却改不了过分注重仪表的毛病。”
“哈哈哈!”一阵鬼魅般的笑声。司徒风挣扎着翻过了身子,尽管被反绑了双手,但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之色。
这个人似乎真的是从地狱中来的,只为了犯罪才来到这个世界。苏雨心中暗暗想。
“苏雨,算你走运,我的香水味救了你的命。”司徒风微仰着头,挑衅似的说。
“你错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找机会替换你弟弟,冒用他的身份。”苏雨平静地说。
司徒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冷笑道:“是吗,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
苏雨没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那条死去的毒蛇前,用脚踢了踢,脸上微微变色:“最毒的五步蛇!”
司徒风阴阴地笑道:“你还挺识货的嘛,这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宝贝。死在它小嘴里的人都是很幸福的,只需几秒钟就能登上我们的天堂之舟了。今天你杀了它,改天我一定会让你死得比它更惨。”
苏雨转身望着他,缓缓说:“我想整个阴谋是这样开始的,你在美国时就已经和你弟弟的助手詹姆斯勾结在一起了,你是犯罪组织中冷血无情的巨骗,他是一心想发财的科学界败类,你们俩一拍即合,决定从你弟弟的实验室偷走试验样九九藏书品,并在其他的地方把它提炼成了剧毒的海妖之歌。你们的计划是把这些毒素卖给居心叵测的有钱人,一边赚取巨额利润,一边再利用这个把柄来敲诈这些人,以榨取更多的钱财。所以,当秦浩天在费城通过网络和詹姆斯联系上购买海妖之歌时,他实际上已经是掉进你们陷阱的猎物了。”
“说得很好,要不是我的手动不了,我真想给你鼓掌。苏雨,你的确是个很危险的对手。”司徒风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苏雨淡淡一笑,继续说:“你们组织最初的计划是由你易容后替换唐珏来到江城,利用唐珏和秦浩天是老同学的关系,进入秦家内部,伺机对他们夫妇下手,以谋夺秦家的巨额家产。因为你们知道秦浩天购买海妖之歌的目的本来就是打算来毒杀他妻子的,所以就提前下手了,好在得手后方便嫁祸给他。你是宋紫欣的私人医生,除了魏鹏飞和宋紫欣,只有你可以利用对宋紫欣进行心理治疗的机会得知她杀害叶璇的真相,也是你,在那个她丧命的夜晚,在皇冠酒店买通了女服务员,让她把一小瓶海妖之歌事先放进浴缸。那之后,就是那个精妙的杀人计划。由你们组织的另一个重量级人物蓝天使登场扮演女鬼,吓得宋紫欣跳楼后,再利用事先准备好的威亚离开现场,进入楼上1808号房间。”
“你怎么知道她是蓝天使?”司徒风咬了咬嘴唇。
“美国警方传来的资料上显示,这个神秘的蓝天使最喜欢蓝色,所以犯案时居住过的地方都会是全蓝色色调装潢。所以当我们搜查五号别墅,看到那如蓝色宫殿般的房子时,我就想到,你一定不是独自在江城行动,蓝天使一定也来了,她就是宋紫欣案中的那个假女鬼。之前你们一直故布疑局,想让警方把注意力引到陈雪身上去,想让她来背这个黑锅。”
“厉害,真是厉害,这也被你猜中。其实要不是那个姓魏的傻瓜坏事,我们这个计划可说是进展顺利。我也不必亲自出手了结他,留下了破绽,我身上的香水味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线索吧?”
司徒风的语气听起来对苏雨颇有几分赞赏。
苏雨心中竟也对他掠过一丝惋惜之情。一个天才如果运用智慧来犯罪,真是比十万个暴力罪犯更可怕!
“司徒风,你其实当时完全可以不必回复魏鹏飞的邮件。难道他在那封邮件中提到了什么足以动摇你们计划的东西吗?”这的确是苏雨心中的一个悬念。
“是这个蠢货自己撞到我们网里来的。我只是帮世界除掉了一个废物而已。你没听说,我们星球上的资源已经越来越少了吗?像这种劣等人少一个多一个你又何必多关心呢?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将来的命运吧,要知道和我们组织作对的人是没有一个能活得长久的。”说着,司徒风竟然闭上了眼睛,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苏雨抑制住胸中的怒气,缓缓说:“司徒风,我承认,你杀死秦浩天的方法的确是很有创意。你先催眠他,给他灌输了他已经毒杀了妻子的意念,再给他的咖啡中下了海妖之歌。等他毒性开始发作,再交给他那把手枪,让他在我们到来时药力恰好达到最高点,处于癫狂状态,不管当时他是冲我们开枪还是冲自己开枪,结果都是一样,他必死无疑。”
司徒风微闭着双眼,嘴角现出一抹残酷的笑容:“苏大侦探,你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你以为秦浩天是个善类,他既然能在美国购买海妖之歌,回到江城能不想干点什么吗?他一直不敢下手,是因为宋紫欣这个女人既然当年敢杀人,肯定也不好对付。她一直在偷偷找私家侦探查他,准备和他分割财产离婚,所以对他非常戒备。后来我发现秦浩天在偷偷用家里的狗试验海妖之歌的效力,我揭破他的时候,他很惊慌,想用钱塞我的嘴。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达成心愿,只要到时候他愿意投资给我办个心理诊所就可以了。这个傻瓜当然一口答应我了,于是才有后来的女鬼吓死人事件。事成之后,他还往我账户里打了一笔钱,还一再保证在他再婚后就帮我办心理诊所。他哪知道,我们的天堂之舟已经在召唤他了。他再也结不成婚了,哈哈!”
司徒风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再婚?你说秦浩天要再婚,应该就是和那个名字第一个字母是S的女人,她就是蓝天使吗?”苏雨追问道。
“嘿嘿,你不是很聪明吗?你难道猜不出她是谁吗?”司徒风略带嘲讽地说。
这时,远远地似乎从别墅区那边又传来一阵狗吠。司徒风突然脸色一变,“这九里香溪别墅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狗呢?啊,我明白了,苏雨。你耍我,是你给我的那个哨子——一定是那个哨子有古怪,好像我吹了哨子后就开始有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苏雨抬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错,那是个犬笛,是我和刑警队定好的联络信号,还得感谢你司徒风帮我发出了行动的信号,还有十分钟左右,他们就会到达这里了。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关于蓝天使的问题,还有你们组织这高超的易容术。”
“哈哈,苏雨,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没有人能抓住我司徒风的。不过我还真的很有兴趣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会替换我弟弟的身份的。”司徒风努力撑起身体,大声问道。
苏雨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在白马镇的那所房子里,你烧毁了你母亲的照片,不用一面镜子照自己的脸,既是在向你自己告别,也是在向你心里的最后那点亲情告别。你要按照你们组织的安排替换你弟弟,那么他就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像你以前替换过的唐珏、冒充过的白天宇那样,他只有完全人间蒸发。你送来了那个音乐盒,起初我以为重点是那枚戒指,但现在明白那不过是个烟雾弹,那个盒子本身一定有毒,而且还设置了机关,在第一次我打开时毒素不会释放,当司徒南自己再次打开时,那毒素才慢慢释放出来。加上今晚喝的红酒,更加速了毒素在他体内的扩散——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到了警局你会有兴趣告诉我。”突然,苏雨顿住,目光闪动,喃喃道,“红酒,对了,今晚的红酒,西餐——我想我知道蓝天使是谁了?”
一声甜美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你知道了吗?你真是太聪明了,可惜还是太迟了——”
苏雨只觉得脖子上微微一麻,像被女人的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刹那,他的意识开始迷乱起来,脑子渐渐变重,似乎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他倒下前最后的记忆是司徒风敏捷地从地上翻身坐起,带着阴恻恻的笑容。
一个女人的脸渐渐靠近他开始慢慢扩散的瞳孔。
“苏珊,那边准备好了吗?”这是苏雨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就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里,似乎飘浮在另一个空间,一直,一直坠落下去——
第一节
“嗯嗯嗯。”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一个匍匐在地的人影在努力地爬着,一点一点地在接近,终于,那只温润的手轻轻触碰到苏雨的脸庞。
“苏——雨,苏雨,你怎么样?”
苏雨的意识在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竭力穿越着那一团又一团不断袭来的迷雾,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雪白的光点。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缕光线缓缓投进来。他所在的应该是个相当幽暗的环境,什么都看得很模糊,除了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
一个女人含泪的眼!紫妍!
“紫——妍,怎么是你?我们这是,在哪儿?”苏雨摸着自己涨痛不已的脑子,虚弱地问。
宋紫妍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我一到这儿就看见你躺在这儿了。”
苏雨强撑着慢慢坐起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突然,苏雨僵住了,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
“紫妍,你的手——”苏雨慌忙一把抱住宋紫妍。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无力地摇摇头:“我不要紧,你别担心,那个唐珏对你做了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先别说话。”苏雨轻轻把她放倒在地上,用力从自己袖口扯下一块布,几下帮她扎好手腕上的伤口。
“苏雨,你到底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宋紫妍轻声问。
苏雨俯身温柔地说:“我没事,只是肩膀上有点刺痛,估计是中了麻药之类的。没大碍的,你放心。”
宋紫妍这才舒了口气,微微闭上眼。
苏雨凝视着那张因失血而异常苍白的美丽脸庞,温柔地说:“紫妍,你别说话,我说事情的经过,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宋紫妍默默点了点头。
“你喝了那红酒后,就觉得头很痛,回到房间里就睡着了,是吗?”宋紫妍点头。
“后来,你醒来时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里,而且看到了失踪已久的唐珏,是吗?”
宋紫妍又点了点头。
“他逼迫你,要你跟他走,你不愿意,他就拿刀割了你的手腕。”说着,苏雨无比心痛地望着那依然不断渗出鲜血的白皙手腕。他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嘴唇轻轻颤抖起来。
宋紫妍费劲地摇摇头,低低地说:“他简直就像疯了似的,说你已经被他杀死了,让我跟着他一起离开江城。我反抗,他就打算强行把我带走。我就砸碎了一个玻璃杯,拿了一块碎玻璃,告诉他,要是他再逼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他走的,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就冷笑着说,你死吧,苏雨早就在下面等你了。我当时真的很绝望,我以为你真的……真的已经……我就拿起那块玻璃用力割下去——”
苏雨的眼眶里突然间热热的,有些液体几乎马上要溢出来了。他眨了眨眼,忍住了。
“紫妍,你怎么这么傻?要是你真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幸福了。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即使我暂时不在你身边,也不许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为我,你要好好活着。”
宋紫妍痴痴望着他那俊逸的脸庞,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唐珏身边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她吗?”苏雨轻声问。
宋紫妍想了想,迟疑着说:“她的脸,我从来都没见过,她一直都远远站在唐珏身后说话,还戴着蓝色的宽檐帽,低着头,只能看见她的长发和鲜红的嘴唇。不过,她的身形,她的声音,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很熟悉。”
“她应该就是你们家里的那个林阿姨!”苏雨温和而坚定地说。
“什么?”宋紫妍的嘴巴微微张大,“你说那个女人是——林阿姨,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帮着唐珏一起杀人?”
苏雨轻轻把她扶起来靠在一边的墙角坐下,柔声说:“这个林阿姨已经不是你们家原来的那个林阿姨了,她是个极度危险的罪犯,绰号叫蓝天使。关于这一切以后再详细告诉你吧,后来是不是他们看你受伤了,就放弃了带你走的意图,把你关到这儿来了?”
宋紫妍轻轻喘着气,点点头:“唐珏他还是想带我走,但是那个女人似乎对他有种控制的力量,她说,首领如果知道你这么儿女情长,不会高兴的。唐珏99lib.就变颜变色的,不敢再碰我了。后来,他们俩就把我抓住,蒙上我的眼睛,塞进这个地方来,等他们走了,我费了好大劲取下蒙眼布,才发现你居然躺在这儿昏迷不醒。”说着,她大口喘着气,脸色越发苍白。
苏雨心疼地咬咬嘴唇,轻轻说:“你先休息会儿。现在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雨安顿好宋紫妍,站起身,四处细细查看。这似乎是埋在地下的某种建筑,全是由砖石砌成的,幽暗、低矮,只有墙上一个小小的通气孔透着几缕淡淡的光线。环顾四周,苏雨只在顶部找到一个沉重的大铁盖!他努力用手肘顶了顶,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死死压住了。难道他们被困在一个地牢里了?
苏雨思索着,趴在墙壁上,一边移动一边用手轻轻敲击着。时而侧耳听听,时而趴在石壁上细细查看。四周的砖墙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青苔,还有些不知名的小植株顽强地在墙角砖缝里生长着。
突然,他的手指被墙壁缝隙里的什么戳了一下,苏雨猛地缩回手,是一根细细的刺深深扎进了肉里。
“蟹爪兰。”苏雨喃喃自语。
那边的宋紫妍着急地问:“怎么了?受伤了吗?”
苏雨忙扭身回到她身边,蹲下来张开手,安慰她说:“没事,别担心,是这个小东西,你还记得它吧?在婷婷差点掉进大鱼缸的那天,我们见过它。”
宋紫妍侧头看了看,一惊:“那种小刺,那个想害死婷婷的人留下的小刺。”
苏雨微微一笑,温柔地帮她掠开额前一缕碎发:“对,记忆力测试可以打个优了。后来我叫人查过,这是一种叫蟹爪兰的植物上的刺,这种植物很名贵且稀有,在江城只有很少的地方有,而九里香溪别墅区里却有一处有许许多多这种植物。”
“你是说,我们家旁边的那个五号别墅吗?难道我们现在就在——”宋紫妍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苏雨的肩膀,“五号别墅的下面,对吧,我猜对了吗?啊——”
苏雨心疼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真聪明,弄疼了吧,你的伤口很深,别随便用力。不行,我们得赶紧找到路出去。你的伤耽误不得。你这脑袋瓜不当侦探真的可惜了,不如我们俩出去后开个夫妻侦探社吧,准能挣大钱。”
宋紫妍被逗得莞尔一笑,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的人,除了苏雨,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她明白,这是苏雨为了宽她的心,其实,两人困在这里,能不能出去实在是个未知数。
苏雨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手表上有跟踪器,只要能发射出信号,王刚他们一定能接收到的。”他抬起手腕,猛地愣住了,那儿空空如也,自己的那个经过特别加工的天梭表已经不知去向。
宋紫妍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妈妈留给我的那个玉吊坠也不见了,我想我们身上的东西是被唐珏他们拿走了,我记得虽然被蒙着眼睛,但听见那个女人冷酷的声音在说,取下他们俩身上所有的东西。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假林阿姨,她似乎是在命令唐珏。然后,似乎是他们准备离开时,那个女人还特意走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冷笑着说,我也不用动手杀你们,你就陪着这个傻侦探一起待在这儿腐烂吧,这儿没吃没喝,与外界隔绝,等那些人把你们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说不定还是另一个钟楼怪人和吉普赛女郎的传奇。她的笑声真是可怕,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我永远也忘不了。”
回忆着,她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苏雨忙蹲下身抱紧她,轻声说:“别怕,紫妍,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我们还要结婚,我还要爱你一辈子呢,我们绝不会死在这儿的。”
宋紫妍轻轻点着头,眼中微微泛起些泪花。
“我想他们拿走我们身上的东西一定另有目的,我想想,好好想想——”苏雨起身,在这狭窄低矮的空间里转了一圈。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抬起脚,用手指轻轻从鞋底刮下了点什么。宋紫妍好奇地仰头去望,只见苏雨把手指举到那个小小的通气孔处仔细看着。
“哦,我明白他们的目的了。好个李代桃僵的毒计!”苏雨眉峰轻锁起来,缓缓说。
“紫妍,你看。”苏雨蹲下身,把手指举到宋紫妍眼前,“这团彩色的泥巴是石膏和油彩的混合物,这都是化妆的重要材料,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个密室里?很明显,他们俩,假唐珏和蓝天使,他们在这儿又做了一次变身,他们变成了我们。”
“什么?你说什么,他们变成了我们?我不明白。”宋紫妍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俩都是犯罪组织天堂之翼中的骨干,这个组织的一大犯罪特色就是每个成员都非常精通易容术,他们能变换成不同人的身份,冒用别人的身份去犯罪。那个唐珏其实就是司徒南的哥哥司徒风,他冒充唐珏来到江城行骗,就是为了谋夺秦家的庞大产业。”
“你是说,那个唐珏和林阿姨一样都是假的?他们俩会易容术,天啊,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会易容?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小说里的杜撰。”
苏雨轻轻点点头:“生活中的易容并不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么玄,但是,其中高手也绝对能以假乱真,特别是利用人们的思维定势,绝大多数人不会去怀疑身边人的真假。而且,除了化妆外,表演也很重要,司徒风就是一个表演方面的高手,他在大学时代就多次参演舞台剧。至于那个蓝天使,美国方面的资料也显示她在每一次犯罪时都会变换成不同身份的人。像他们这样的易容高手,都一定会随身携带化妆材料的。他们俩之所以拿走我们随身的物品,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替代我们的身份,扮演着苏雨和宋紫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宋紫妍脸上现出又惊又怕的神色,胸口微微起伏,好半天才说:“那怎么办?苏雨,我们该怎么办?”
苏雨爱怜地拍拍她的手,说:“别担心,如果我们俩就此被埋在这个密室里,那么这个计划就得逞了。可是,老天爷一定不会助纣为虐的,它一定会留给我们一丝生机,我刚才已经把这里查看了一遍,知道了我们的具体位置。别急,我们是晚上被关在这儿的,那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白天了,王刚他们应该已经和易容成我们俩的司徒风和蓝天使一起离开这儿了。再等等,等到天黑了,我就能有办法联络上外面的人。”
“真的吗?苏雨,我们真的能和外面联系上?可是这儿这么密闭,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是不是天黑了呢?”
苏雨指指那个小通气孔,揽住宋紫妍的肩,两人依偎着坐下:“紫妍,望着那儿,我们一起来唱歌,把你喜欢的歌都唱一遍,天就黑下来了。”
宋紫妍乖乖99lib?地点点头:“那唱王菲的歌吧,我最喜欢她的歌——”
“好,就唱王菲的《红豆》。”
“还没和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宋紫妍靠在苏雨的肩头,轻轻哼着。
苏雨一边凝神听着,一边用手指在地面上一道道均匀的画着横线。每道线条代表一秒钟,在这时间仿佛凝固了的密室里,他用这样的方式计算着流逝过去的每分每秒。
“苏雨,你知道我最喜欢听王菲的哪首歌吗?”
“嗯,我想想,应该是《旋木》吧?”
宋紫妍吃惊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呀?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啊!”
苏雨无声地笑了,在渐渐变得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他雪白的牙齿一闪而过:“有些事情不用说,只要用心观察就可以了。你只要一开车,永远是先放这首歌。手机铃声也是这首歌,连你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八音盒也设置成了这首音乐。如果我还不知道你喜欢这首歌,那我就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
宋紫妍深深望了苏雨一眼,又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九九藏书小时候就很喜欢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感觉,转啊转啊,似乎所有的不开心都在那一刻消失了……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她说着,轻轻哼起来,缥缈的歌声混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里,不由得让人忘了时间和空间,恍惚起来。苏雨的心一点点沉浸进这柔情里,但他的脑子却一刻不敢放松!
幽闭的密室,紫妍手腕上的伤口,饥饿、疲惫、死亡,随时袭来,周围浑浊而压抑的空气中,飘荡着无数危险的因子。宋紫妍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她靠在苏雨肩上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节
苏雨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好,才起身走到石壁边,蹲下身,迅速解下自己运动鞋上的鞋带,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死的小枝杈,很熟练地用两者做了一个小小的弓子。随后他在石壁上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用手里的弓子贴着墙壁快速地摩擦着,过了一会儿,冒出了一丝淡淡的青烟。苏雨忙抓了把苔藓覆盖在弓子上,一簇微弱的火苗缓缓地照亮了这幽暗的斗室。
苏雨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的目光牢牢地落在了墙角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几株矮矮的绿色植物,狭长的锯齿状叶子微微下垂着。
“全靠你了。”苏雨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就举起手中燃烧着的弓子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紫妍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猛地睁开了眼睛:“苏雨,这是什么气味?怎么这么香?”
正默默盯着石壁出神的苏雨转过身:“紫妍,你醒了。别怕,这是我放出的信号,只要刑警队还有人留在五号别墅附近,一定会看到的,我们也就得救了。”
“什么?信号?这股香味到底是什么?”宋紫妍困惑不已。
苏雨微微一笑,走过来,扶她坐起靠在墙边,用手一指那边的石壁,缓缓开口:“你看,那些我塞在砖缝里的绿叶植物,它们的学名叫曼陀罗,老百姓也叫它们洋金花。它是一种天然的麻醉剂,能麻痹人的神经,特别是在燃烧后,更是会让闻到气味的人或动物都兴奋起来。”
“曼陀罗?你在烧那些曼陀罗?”宋紫妍这才注意到那边石壁缝隙中都在冒出缕缕青烟。
苏雨点点头,用手往上指了指:“嗯,我想这些曼陀罗的烟雾会让我们头顶花房土壤里的一些特殊居民动起来,这样也就能帮我们传递信号出去了。”
“特殊居民?花房土壤里,你说的是——”
“昆虫!冬天,昆虫们也会怕冷,都会藏在土壤里的。”苏雨边说边查看了一下她的手腕,血已经基本止住了,只是伤口太深,还需要做些处理,不然很容易感染。
“昆虫?苏雨,你是说那些昆虫闻到曼陀罗的味道会帮我们传递信号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在花房的下面,你快说。”
苏雨忙按住她的手:“哎,你别激动,一会儿伤口再裂开了。我慢慢告诉你。我们不是看见了那些蟹爪兰的刺吗?我就在想,五号别墅里什么地方蟹爪兰最多呢,因为只有蟹爪兰多的地方才有可能有刺落下来,然后混进土壤里出现在这个石室里。后来我想起来,那天我们去搜查的时候,看见五号别墅的庭院里有个挺大的花房,里面种有大排的蟹爪兰。而且,我们在这个密室里,虽然现在是冬天,却一直不怎么觉得冷,可见这儿地面上的建筑是很暖和的,所以更加确定我们是在花房下面。你看这石室墙壁上的青苔,能猜出哪一面是靠着屋子,哪一面是朝着花园的吗?”
宋紫妍扭过头细细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墙壁,再转过身望望那边还在冒着烟的那面墙:“哦,我有点明白了,这边青苔很少,说明石壁那一面很干燥,应该是屋子。那边,青苔很多,到处都是,应该是朝着花园,因为那里是露天环境,雨水露水都比较多,是吧?”
苏雨爱怜地望着她:“聪明,那你就应该想得到我为什么要在那边石壁上燃烧曼陀罗了。”
“哦,你这么做,是想让曼陀罗的气味把藏在花园土壤里的昆虫都熏出来,它们会四处乱爬,说不定就会惊动还在留守别墅的刑警队队员,是吗?”
“不止这些,那些长了翅膀的昆虫,它们在冬天晚上也会愿意待在温暖的花房里的,而且花房是个封闭的空间,曼陀罗的烟雾会在里面聚集变浓,那些昆虫肯定会被烟雾刺激得在玻璃里面乱飞乱撞的,白天也许不会引起注意,但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响,我想应该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即使刑警队的人不在,别墅区的保安也会注意到这种异常情况的。”
苏雨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想,秦队和王刚十有八九也不会把刑警队的人都撤走的。”
宋紫妍刚想问为什么,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阵的窸窸窣窣声。
“有人来了?苏雨,上面好像有人来了。”宋紫妍惊喜地叫了一声。
苏雨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起身走到大铁盖的下方,弓起食指在铁盖上轻轻敲击着,“咚、咚,咚——咚——咚——”他敲得时断时续,但在一片沉沉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一会儿,上面也传来了一阵类似的敲击声。
“是王刚,一定是王刚在上面!”苏雨兴奋得眼睛熠熠发光。说着,他闪到一边,握紧宋紫妍的手,两人都仰着头,紧张期待地盯着那个硕大的黑色铁盖。
片刻,上面响起了敲击声,一声连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砰——黑色铁盖中间被敲开了一个破洞,几缕裹着新鲜和寒意的光线猛射进来。那是生命和自由的气息!一个人的脸出现在破裂的洞口。
“是谁在下面?”王刚略显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
“是我,还有紫妍——”苏雨大声答道。
“苏雨,紫妍,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今晚在皇冠酒店订婚吗?怎么会在这儿呀?”上面的王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扯着嗓子问。
“订婚?”苏雨和宋紫妍互相望望,心猛地一沉!
“婷婷,怎么办?苏雨,他们现在一定和婷婷在一起呢!”宋紫妍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跑不了!”苏雨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坚毅。
这时,头顶上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敲击声、人声,半个小时后,巨大的铁盖洞开,一片刺眼的光线刷地洒满窄小的密室。
苏雨和宋紫妍都不自觉地举起手遮住了眼睛。
“苏雨,真的是你?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们上来。”王刚趴在洞口,竭力把手向下伸来。
苏雨踮起脚,稳稳地抓住了那只手,心头瞬间掠过无数种滋味。才短短一天,他几乎触到死神冰凉的手指,现在再次握住朋友的手,备觉温暖。
等宋紫妍被赶来的救护车送去医院后,苏雨、王刚一行人就立刻驱车沿着九华山大道往城外开去。在疾驰如飞的瑞虎车后座上,王刚不时拿眼瞅瞅身边正闭目养神的苏雨。
“怎么,你还不确定我是不是真苏雨?”苏雨仍然闭着眼,缓缓说。
王刚不由乐了:“你这小子,老像长了第三只眼似的,其实昨天我在五号别墅第一眼看见那个假苏雨时一点没怀疑,对他那套跟踪行踪诡异的司徒南来到五号别墅,后来被人从背后打昏的说辞也一点没怀疑。当时我们还猜测,敢情司徒南和他哥还是一伙啊,都是天堂之翼的成员。可是,后来,搜查秦家别墅的小方在酒窖边的草地上发现了你留下的那把警枪,我就很奇怪,你明明去了五号别墅,怎么会把枪留在秦家别墅的草地上呢?”
“我当时已经知道来叫我去酒窖的是假司徒南,真司徒风,我猜他一定会把我引入酒窖,暗中下手。在那种黑暗的环境里,手枪起不了作用,所以我就把枪留在外面的草地上,万一我遇到不测,你们搜查别墅时也会发现的。”苏雨仍然懒散地闭着眼。
前排坐着的何丽扭过头来:.99lib.“苏雨,现在想起来,昨晚的假紫妍就表现得很古怪。我去秦家别墅告诉她你受伤的消息时,她身上裹着浴巾走出来开门,说话声音也哑哑的,好像嗓子不舒服似的。”
苏雨缓缓睁开眼:“那一定是她昨天在酒窖里隐藏,身上沾上了香槟酒的味道,不得不赶忙洗澡。至于嗓子,紫妍的声音比较像娃娃音,很难模仿,所以她只有装嗓子疼了。”
小李一边开着车一边插嘴说:“这两个人真狡猾,居然想到冒充雨哥和紫妍姐。我们还拼命在九里香溪别墅区里搜索司徒风,在全市各个主要干道封锁搜查,谁能想得到他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我们警车上离开?”
王刚沉声说:“这帮人的易容术实在高超,真是防不胜防。司徒风已经很难对付,再加上这个蓝天使,居然化身林阿姨一直隐藏在秦宅内。对了,苏雨,你什么时候识破她的?那个真林阿姨不知又去了哪儿?”
“昨晚的红酒、西餐,她唯一的破绽就是这个,其他方面她都表演得非常逼真。”
“红酒、西餐怎么了?快说说。”何丽追问道。
苏雨舒了口气,说:“我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是在酒窖里和司徒风对话时,我猛然想到,那个和秦浩天戴情侣对戒的女人,那个住在五号别墅蓝色迷宫中的女人,必然就是秦浩天身边的女人,能不被人注意地自由进出五号别墅。她会是谁呢?联想到我们昨晚吃的那顿西餐,我茅塞顿开,西餐是这个假林阿姨做的,非常地道,还有她倒红酒时的姿势,开瓶塞的方式,都非常专业。这个一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侍者才能做到,要不就是从小生活在如此讲究的环境中,已经习惯于此了。真的林阿姨出身农村,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讲究的西餐。美国方面的资料里显示那个蓝天使是出生在英国本土的,对这点当然驾轻就熟。后来,她随着司徒南去酒窖拿酒,一直到我们回房睡觉,都没再见过他们俩,我想应该在那个时候,司徒风就已经替换了司徒南。至于真的林阿99lib.姨,我担心她已经成了长江里的一个冤魂了,一般来说司徒风他们行事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听了这话,众人一时都神情沮丧,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王刚瞥了一眼苏雨,颇为庆幸地说:“这个蓝天使已经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二号危险人物了,行骗无数,但据说她喜欢优雅地杀人,一般不会直接见血,所以你昨晚才捡了条命啊!他们活埋了你和紫妍,以为没人能找到那个花房里面,却万万想不到,你会想出用烧曼陀罗熏出昆虫的办法来替自己传信。你不知道,我们接到留守在那儿的伙计汇报赶到花房时,那些飞虫全密密麻麻地爬在花房的顶部,扑腾着,那景象真是壮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拍什么恐怖片呢。”
听了这话,何丽和小李都呵呵发笑:“雨哥的脑子真是特殊构造的,除了他,谁能想得出这么鬼的主意?”
“生死关头了,不急智也不行啊!”苏雨不禁也微微一笑,但随即又转头问王刚,“我们离长江大桥还有多远?”
“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车程。”
“皇冠酒店那边呢?庆祝订婚的仪式结束了吗?”
“秦队在那边盯着呢——说是一对准新人已经坐着加长宝马X5离开酒店,朝长江大桥方面去了。”
苏雨听罢,凝视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高楼和灯光轻轻说:“他们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逃离江城的方法,天堂之翼之所以叫天堂之翼,就是因为他们每次犯案后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是离开人间飞向了另一个国度。”
王刚微微皱眉:“苏雨,你确定今晚司徒风和那个蓝天使会借在长江大桥上搞庆祝活动、放烟花的机会离开江城吗?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你们已经获救了,也想不到你能从那个密室中逃出来,也许并不那么急迫地离开呢?毕竟他们刚刚进入都宝集团高层,还没来得及把大宗的财产转走啊。这个天堂之翼从来犯案都不会空手而归的。”
“他们当然不会空手离开,他们会带走秦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这比带走什么现金股票都更管用。”
“婷婷!”众人不由得都脸色骤变。
小李一拍椅背:“对啊,他们带走了秦婷婷,也就抓住了可以威胁陈雪的砝码。唯一的妹妹,父母双亡,她总不会让她有危险,将来不管这帮魔鬼找她敲诈多少钱,我想陈雪都会乖乖地拿出来的。”
苏雨缓缓说:“还不止,他们手里还有另一张牌,另一张能让陈雪乖乖就范的牌。”
“你是说——”
“司徒南。”苏雨的话让王刚眼睛一亮。
“你觉得司徒南还活着?”
“他们不会杀了他,不是因为他是司徒风的弟弟,而是因为他即将继承数亿元的财产,对天堂之翼来说,秦婷婷和司徒南都是奇货可居,可待价而沽。如果我的预感没错,今晚他们会带着这两人从那里逃离江城——”苏雨说着,伸手一指窗外。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望去。
第三节
远远的,黑雾沉沉的浩荡长江上,一道亮如彩虹的大桥凌空飞架,在暗夜里望去,灯火辉煌的桥面上车流滚滚,热闹非凡。
江城长江大桥,那儿今晚有一场盛事!都宝集团邀请了全国顶尖的烟火表演和飞行特技表演团队,将于晚上十点做一场规模盛大的庆祝表演!一来庆祝都宝集团股票成功在海外上市,二来庆祝那一对璧人在今晚情定终身!
许多江城的有车一族都在今晚举家驾车来到大桥上,谁不想亲眼目睹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更多情侣们是想来沾沾两位准新人的喜气。
刑警队队长秦阳此时正透过车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桥面。
那辆加长宝马车正缓缓停在桥中央,车门打开,一九九藏书只金色高跟鞋轻轻着地,美艳照人的准新娘身着白色低胸礼服,一亮相就引得桥上等候的众人一片惊呼之声。已下车等候在一边的准新郎忙上前牵住纤纤玉手,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走到桥面栏杆边,朝着围观的众记者和各地方政要频频招手致意。
闪光灯、灯光、人们羡慕的目光,一时间把两人包裹得密密实实。相形之下,后面一辆车走下的都宝集团现任董事长陈雪和推着她轮椅的戴尔夫妇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秦阳的目光落在陈雪脸上,她嘴角虽然也含着淡淡的微笑,不时跟众人点头打招呼,但眉间却隐隐有愁绪和焦虑。莫非她已经察觉了今晚这一片繁华后的阴谋?
秦阳暗暗想着,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游离,刑警队许多熟悉的脸庞都在人群中一一闪过。
今晚的布防如此严密,究竟司徒风和蓝天使能有什么办法在众目睽睽下逃离江城呢?
“我就不信你们能插上翅膀飞了!”秦阳握紧拳头,喃喃地说。
一个便衣的年轻刑警打开后车门迅速钻了上来:“秦队,找了一圈,没发现秦婷婷和司徒南的影子。也问了都宝公司的员工和秦家别墅临时请去帮忙的保姆,都说从昨天晚上起,就没见过那个林阿姨和秦婷婷的面,据她阿姨,也就是那个假宋紫妍说,婷婷被林阿姨带去老家玩几天,散散心,对她的失语症有帮助。”
秦阳拧起眉头,果然和苏雨的推测一致,看来婷婷和司徒南极有可能已经身陷囹圄了。
“那陈雪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嗯,很不正常,都宝集团的几个高层说,今天一大早他们被紧急召到公司开临时会议。董事长陈雪来了,也不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板着脸说,由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决定把江城公司这边的工厂逐步关闭掉,股权尽快变现,以后跟随父母去美国生活。至于公司的海外公司和股权,都会交给婷婷的阿姨宋二小姐和她未来的丈夫管理。股东们都迭声反对,可是陈雪把桌子一拍,说她是董事长可以决定一切,随后就径直离开了。”
秦阳眉间的结锁得更紧,思索着,一时无语。
突然,车窗外爆发出一片欢腾雀跃之声,瞬间,一朵巨大的蘑菇状花束在暗黑幽深的天幕上缓缓绽放。
“秦队,开始烟花表演了!好像时间提早了!”年轻刑警一指窗外。
秦阳下意识地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确实,现在是9点半,整整提早了半个小时。
“走,下车盯着去,苏雨他们正赶来,我们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候掉链子!只要他们一到,我们就执行抓捕!”
两个人跳下车,混在拥挤的人群里,悄悄向着准新人所站的栏杆边靠近。
无数张仰起的热情、兴奋的脸庞,啧啧的赞叹声,手拿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激动的互相拥吻的情侣们。
秦阳他们慢慢穿行于人群中,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那手扶栏杆、深情相拥的一对俊男美女。他们的黑色礼服和白色婚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醒目。
砰砰!一朵又一朵的璀璨光束不断在江面上空盛放、散开、坠入滔滔江水,消逝不见。近处千年屹立的中江塔,远处香火缭绕的广济寺,都在这场童话般的冬夜烟火中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亦真亦幻!
可是,秦阳的眼中没有童话,他沉着地,一步步从狂欢般的人群中走过,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枪把。
“飞机!飞机来了!快看那边!”一个女孩子尖细的嗓音陡然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
北边天空上,几架银白色的小型飞机排着一字形编队轰鸣着渐渐飞来。人群如潮水般往那边的栏杆涌去,维持秩序的民警们也都纷纷上岗,努力把人们拦在离栏杆一箭之外。
秦阳忙掉头在人群搜索他的兵,便衣的刑警队员们都被裹挟在人群里,一时不见踪影。
突然,两架飞机冲出编队,贴着江面疾飞,只几秒钟,又猛地拉升,直冲向暮色深沉的天穹。
“啊——”人们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秦阳也不由得心生赞叹之情。本来他就是个军事迷,可惜今天任务在身,没办法好好欣赏这场精彩表演了。
二十年从警生涯已经赋予他某种奇特的第六感,当两架飞机又一次回到编队中,正要做翻转表演时,秦阳心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感。
“不好!司徒风,蓝天使——”他猛地转头望去,这边栏杆边已经人迹寥寥,除了几个做清洁的工人,哪里还有那对准新人的身影?
秦阳脑子一蒙,他连忙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到栏杆边伸头四处张望,除了黑漆漆的江面,就是江上星星点点的渔船,不论是那个英俊的新郎,还是那个美艳的新娘,都仿佛一刹那消失在冷冽扑面的江风中了。
“秦队,人不见了!”几个便衣刑警此时都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秦阳的脸色几乎成了土色,他叉着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大声命令道:“通知局里增援,叫停飞行表演,封锁桥面,所有本市车辆经过检查才可以离开大桥。马上联络在下桥各个路口蹲守的伙计,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车辆下桥了。重点是这五分钟之内的。司徒风和那个蓝天使穿着礼服,肯定特别醒目。其他人四处散开,看看他们是不是混在人群里,还没有离开大桥。”
几个刑警马上对着隐藏的耳机开始一遍遍重复秦阳的话,另几个刑警马上开始在桥面上四处搜索起来。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桥面上喧闹的人群、车辆渐渐散去,但不论是下桥的必经之路还是桥面之上的人群,都丝毫没有那一对准新人的影子,他们竟然未留下蛛丝马迹地从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秦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肯定有什么被他忽视掉的线索。
清洁工!礼服!秦阳脑海中划过这两个互不关联的词!
他连忙拽住身边最近的一个还在低头清扫地面的清洁女工问道:“大姐,你们有休息车在这附近吗?”
清洁女工被问得莫名其妙,回答道:“有啊,就在那边桥头,今天我们领导规定非要全部人都上岗,说是个大活动,垃圾肯定特别多,我们晚上都来得早,就在那边车子里吃的晚饭。”
秦阳也无心听她再说,叫上几个刑警就一路小跑赶到了通往城外的那侧桥头。那辆略显陈旧的环卫所休息车兼工具保管车就停在那儿。
“大家散开,注意戒备!”秦阳一边喝道,一边带头一步步走向车门。他缓缓拉开那沉重的铁质车门,一个中年女人的身体轰然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是那个留守清洁车上的保管员!秦阳心头骤然一沉,忙用手试试她的鼻息,已经是回天乏力了,再看看她的脖子软软的,显然是被人直接从后面袭击扭断的。
好干净利索的招式!狠毒而致命,看来是司徒风下的手,他可是搏击术的高手。
“雨哥、王队来了!”那边一个年轻刑警兴奋地叫着。秦阳忙扭头望去,瑞虎车刚刚停稳,王刚和苏雨就一边一个从车里跳了下来。
苏雨看上去虽头发稍稍零乱,略显疲惫,但掩不住双眼中夺目的神采。
“苏雨,你觉得怎么样?两个小时前接到王刚的电话,说是你原来一直被埋在花房下面,我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连有人假冒你都认不出了?”秦阳急忙迎上去,有些愧疚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别这么说,我没事,秦队,司徒风和蓝天使都是国际巨骗,他们的易容手段和表演能力都很强,你们上当也是情理之中的。再说,他们也怕被你们识破,急急忙忙地就决定马上搞订婚庆典,这样一忙乱你们也就更不会细查他们的真假了。”
秦阳听了,轻轻给了苏雨一拳,笑道:“好小子,有你的,听说是托昆虫传信才逃出地牢的,真没给你老爸丢脸,他当年就是神探,虎父无犬子!来,看看司徒风给我们留下的这个谜题,他又造孽了,死了一个清洁女工,看情形他们是已经化装成清洁工离开了长江大桥,现在不知所踪了。”
苏雨点点头,和王刚一起随秦阳走到清洁车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女工。
“刚刚断气,不超过半个小时,看来司徒风他们走也不会走得太远,应该还没离开江城的地界。”王刚低声说。
“他们穿的那套礼服呢?应该还在这辆清洁车上,他们一定是在这儿杀害了这个清洁女工进入车里换了清洁工的制服。”苏雨说着,起身跨上清洁车四下查看了一番。
不一会儿,苏雨拿着两件换下的礼服跳下车来。秦阳和王刚忙接过在手里细细看了看:“这一件男士礼服袖口上似乎沾了点什么黄色的东西,亮亮的。你看看。”秦阳拿起那件做工精致的黑色礼服疑惑地说,然后又递还给苏雨。
苏雨举起礼服对着灯光凝神看了看,放下说:“似乎是金粉,有古怪,这个司徒风在哪里沾上了这些金粉呢?”
王刚皱紧眉头,沮丧地说:“紧赶慢赶,还是让这个家伙给溜了,这下子上哪儿去找他们呢?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将近百万的人口呢,他们要是往哪儿一猫还真是很难找。”
苏雨正拿着那两件礼服贴在鼻尖下闻着,这时接口道:“不会,我想他们不会再躲在江城,今晚,应该在今晚就会逃离江城。”
王刚和秦阳都惊诧地望着苏雨:“你怎么这么肯定?”
“刚才我们上桥时遇到陈雪,我问了她是不是被人威胁才决定转卖股权,她马上泣不成声。今天早上她接到一个神秘电邮,说失踪的司徒南在他们手里,让她马上把公司股权变现转入他们的账户,不然司徒南有生命危险。还要求她必须在晚上订婚仪式结束后搞一场盛大的表演活动,不然连婷婷也会有危险。她迫于无奈,只得按照邮件上说的一一照办。你们想,他们急于在今晚搞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表演,绝不是为了什么订婚,必定是为了逃走计划做掩护。还有,秦婷婷和司徒南现在都已经失踪了,应该是已经被他们控制在什么地方,准备把这两个人一起带走,这时他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绝不会再冒险留在江城了。”
秦阳赞许地直点头,追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使用什么交通工具离开江城呢?”
苏雨默默走了几步,面向在夜风中起伏不定的江面沉吟,突然他转过身来,很坚决地说了一句:“船!一定是船!”
“什么?船!”所有在场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几艘正缓缓行驶在波涛之上的渔船。
苏雨缓缓说:“无论是司徒风还是蓝天使,都是心机深沉的人,他们不会随便选定这里作为离开的跳板。长江大桥远离市区,无论到北郊的飞机场还是到市区的火车站都很不方便。公路上容易设卡拦截,以他们的精明也绝不会选公路。剩下的就只有船了。这大桥下就是滔滔长江,只要他们能下得了桥,就可以进入任何一艘早已准备好的船顺江而去。”
“有道理啊!”“还是雨哥行!”“把江上所有的渔船、客轮都查一次不就行了?”众刑警都各抒己见。
秦阳把手一摆,朗声说:“那就别耽误时间了,马上行动,分配一下人手,申请一下长江海事部门的合作,我们把目前在江城江面上的船只都搜查一遍。”
众人闻声而动,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逮住司徒风,救出司徒南和小婷婷。苏雨却没有急着动地方,反而凝视江面的另一边,若有所思。
“苏雨,还在想什么呢?快走啊!”王刚凑过来催他。
“我在想,如果我是司徒风,我会选择什么样的船离开江城。渔船?不,速度慢,而且容易被海事局的巡查船查.99lib. 到。客轮?更不行!船上那么多旅客,人多眼杂,不易掩藏,况且他们还要带着司徒南和婷婷,目标太大,极易引起怀疑。如果是我——”说着,苏雨一指远远江边静静矗立的几艘巨型货轮。
“我想我会选择那里,可以直接通达海外几十个国家。而且,每天有很多大型集装箱进出,容易掩藏,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江城外贸码头!”王刚兴奋地一拍桥栏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从大桥下去步行到那儿只需要半个小时。”
“99lib.
不,以司徒风他们的脚力只需要15分钟就可以了。”苏雨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王刚暗暗提起心,难道,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又让司徒风再一次如土行孙般遁迹而去?他使劲握住了坚固的桥栏,不觉手心都攥出汗来。
第四节
当苏雨、王刚带着小李等几个年轻刑警赶到外贸码头时,暮色四合,夜风凄冷。整个码头除了一艘货轮还在上下搬运货物外,其余船只都静静停泊在岸边,?99lib?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很讶异地望着这几个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
码头今晚负责的一个小主管仔细看看王刚递上的警官证,很困惑地问:“警官,查走私的事不是由海关负责的吗?怎么你们刑警队也来查了?”
王刚一摆手:“我们不是来查走私货的,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货物进入你们码头。”
“可疑的人?没有啊!我一直都在那边值班室盯着,大门那边还有警卫,如果有可疑的人进来我们不会看不见。”
王刚一皱眉,想说你就没有打个盹或者溜个号什么的。苏雨朝他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地说:“师傅,你查查,今晚有多少货轮停靠在码头上,哪些进行了装货,特别是那些要运往海外的货物,查清楚一点,不要有一点遗漏。今晚大桥那边发生了凶杀案,凶手很可能会逃窜到这里来。”
小主管听说是凶杀案也有些后怕,忙去值班室找来了工作日志。
“警官,你们看,今晚只有三艘货轮进行了装货,其中两艘已经驶离码头了,还有一艘,那儿,还在那儿装着呢,还没装完。”说着,小主管一指那艘还在忙碌中的货轮。
王刚一甩头:“走,小李你们几个跟我上船查查,苏雨你留在这儿继续问情况吧。”
几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早就憋了一晚上的劲儿,马上答应着随王刚登船仔细查看。
苏雨还在低头认真翻阅那本工作日志,一边问道:“师傅,这上面记着已经离开的两艘货轮,一艘是驶往新加坡的,装载的是大米,在9点40分离开码头。另一艘是驶往香港的,在10点10分离开码头,装的是银鱼和小虾米。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两艘货轮离开码头的半个小时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这很重要,你仔细想一想。”
小主管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件,那艘驶往香港的五月花号运完了全部货物之后,我已经在单子上签字准备离开了。突然,他们船上的大副又带着几个人搬了几个挺大挺沉的箱子急匆匆地来了,说是还少了几箱货没上船。当时,我还查看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座佛像。说是香港一个老太太特地在咱们的广济寺佛像加工厂定做的,让他给捎回去。听说香港那边很多人信佛,越是有钱人就越信。再说也有寺里给开的证明,我也就没拦着了,让他们上了船。”
“佛像?”苏雨凝思不语。
小主管忙解释道:“警官,我真的没收他们钱,就是塞给我几包香港的点心之类的。您别对我们领导告状啊!”
“嗯,那个佛像是不是金装佛像?”苏雨并没理会他,仍然沿着自己的思路问。
“.99lib.嗯,是,好像是吧,我……我没怎么注意!”
两个人正说着,王刚等人已经检查完毕走下船来,从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就能猜出他们并无收获。
“没什么特别的,运的是茶叶,难道我们的猜测错了,又让他们跑了?”王刚显然已经有些焦急。
苏雨上前一步,压抑着兴奋说:“跑不了,马上通知秦队,申请水警的配合,拦截香港货轮五月花号。司徒风他们和劫持的人质很可能就在船上。”
“五月花号?”王刚惊诧地重复了一遍。苏雨默默点了点头,他眼中那种光彩是王刚熟悉的,每当有罪犯就要落网,他就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忙安排小李几个人向秦阳和老局长分别作了汇报。不到十分钟,江城水警就已经奉命出发了。
“那艘船10点10分驶离码头,现在过了四十分钟,应该还在江城水域。如果我们水警的巡逻艇出动,应该在二十分钟内就会赶上它,但愿司徒南和婷婷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苏雨自言自语道。
那边,王刚放下电话,一拍苏雨的肩膀:“走,秦队让我们去码头那边,一会儿有快艇来接我们。水九九藏书警方面已经出动了所有的巡逻艇,他们跑不了。”
苏雨微微点头,极目望向波涛汹涌起来的江面,寒冷的江风刀子一般割着人的眼,一团团浓重的雾气从远远的江对岸正缓缓弥漫过来。
第五节
五月花号,正急速穿行在一片厚重绝望的雾气中。船头溅起一串串水花,有一点冰凉的水滴正落在船头挺立的一个黑衣男子脸上。但他纹丝不动,要不是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他挺拔的身形和清晰的侧面轮廓简直堪比一座雕塑。
“风影,还在想怎么对付那个侦探吗?你得承认,他的确很聪明,甚至在你我之上。”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旁边,轻轻说。她的语调虽轻柔悦耳,但声音里透出的冷酷意味却让人不寒而栗。
司徒风侧过脸,冷冷地说:“首领说过,一个过于聪明的人往往不会活得太长。”
“哈哈!”女人展颜一笑,竟然是明眸皓齿的少女模样。“首领说得对。苏雨,苏雨,你迟早也要尝尝那海妖之歌的滋味,管保你欲仙欲死,死亡是比爱情更迷人的东西!”
她正对着江面得意地说,却突然被什么声音惊动,扭头望去。
黑沉沉的雾气中,几十道强烈的光束正快速地逼近船尾,还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雾气中远远传来:
“前面的五月花号,听好,赶快停船!你们已经被江城警方包围了。我是刑警队长秦阳,严重警告你们,必须服从警方的指挥,不然警方有权采取进一步的措施。赶快停船接受检查……”
司徒风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如地狱恶鬼般苍白狰狞,他对少女吼道:“都是你,在地牢里我让你杀了那个姓苏的,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非要留着他的命,准是他猜出了我们在这船上,不然就凭那帮蠢警察能猜出我们会从外贸码头登船吗?”
少女毫不示弱地哼了一声:“这是首领的命令,留着他的命还有大用!都怪你自己蠢,斗不过他,步步都被他猜中。现在还是快想办法脱身吧。”
“可是里面那两个人呢?怎么带走?”司徒风一努嘴。“就留给他们吧,反正只要再过半个小时就算让他们找到也是两具尸体了。这次的失误等到了香港再找机会扳回来吧。你快去找备用的救生艇。”少女冷着脸命令道。
司徒风颓然咬住嘴唇,忙奔到船舷边四下张望。
“宝贝,小美宝贝,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警察追上来了,不知是不是为了你要我私带的那几个箱子?”一个身穿大副制服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从船舱中跑来。
少女马上显出一副妩媚之色:“哦,是吗?亲爱的,我也不知道啊,那只是我奶奶要的几座佛像而已,可能是警察弄错了吧。”
中年男人立刻骨松筋软,温柔地?99lib.说:“小宝贝,现在别说这些了,我准备了一艘快艇,你和你哥哥赶紧先走吧,避一避,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去私语酒吧找你。”
少女脸上掠过一丝甜笑,凑过头来在中年男人耳边轻轻问:“亲爱的,快艇在哪儿?”
“在左舷边,你们快去吧。”中年男人说着,还贪婪地在少女嘴唇上吻了几下。
“好的,亲爱的。”随着这娇滴滴的一句,中年男人的身子像被重重甩下的麻袋似的轰然倒地,血从他颈部猛地喷涌而出。
司徒风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倒在自己脚下还在不断抽搐的身体。
“愚蠢的男人,走,我们快走!去左舷!”少女一挥手,两人急转扭身,几个腾挪就消失在甲板那头。
浓密的夜色裹着谜一般的雾气,顷刻间就吞没了整个五月花号。
等苏雨和王刚登上这艘万吨货轮时,惊魂未定的船员们正在接受警方的询问。何丽看见他们俩,忙迎上来,朝右舷甲板上指指:“又死了一个船员,割喉!这个司徒风真是个疯子!”
苏雨忙走近前蹲下细看尸体,王刚追问道:“人呢?司徒风和蓝天使呢?没抓到吗?”
“上了一艘快艇,往武汉方面逃窜了,秦队已经带着水警的人去追了,放心,跑不了,他们的快艇是救生艇,邮箱里只有半箱油,最多只能支撑藏书网半个小时。”
何丽的话让王刚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轻松的表情。
“是那个引他们上船的大副,一刀毙命,很精准。时间应该在十五分钟之内,尸体还没冷却。快看这里——”苏雨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王刚和何丽忙低头望去,死者的手指正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那是什么?”何丽惊问。
“是金粉!我的想法没错!”苏雨猛地站了起来,抓住旁边的一个正在接受询问的水手问道,“你们的货仓在哪儿?快带我去——”
“怎么了?苏雨。”王刚和何丽忙追问道。
“快,快带我们去货仓,晚了就来不及了。”苏雨脸色严峻异常。那个水手不知究竟,赶紧带着苏雨等几个人顺着舷梯快步下到第二层,那是一个容积相当大的散货仓库。苏雨站在货仓中央四下扫视一遍,凌厉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几个大铝合金箱子上。
“打开!大家一起动手快把这几个箱子打开!”苏雨喊着,自己先动起手来。
几个刑警都是外行,还是那个水手跑去甲板上又喊来了几个船员帮忙,不过几分钟,那几个大箱子都被一一打开了。
刷地一下,众人的眼睛一时都被刺痛了!里面竟然是十几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大大小小,神态各异。
“啊呀,这……这上面涂的是不是真金啊?”一个船员小声问。
“不是真的金子,是金粉。大家帮忙,每个人都快拿东西去敲敲这些佛像,看看哪个佛像里是空心的,失踪的人应该就在里面。”苏雨说着,几乎来不及看一眼众人,捡起一个小扳手就对准一个佛像敲了起来。
王刚这时已经有点明白了苏雨的想法,他忙指挥着众人也学着苏雨的样子一边敲击佛像一边侧耳倾听。
敲了一会儿,苏雨忽然放下扳手,摇摇头低声说:“不行,这样不行,太慢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人一定只在其中的一座里。”
王刚、何丽都停下手,一脸紧张地望着他,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苏雨心里的那份焦虑。
这是一场与死亡之间的竞赛,哪怕只输掉一秒也会全盘皆输!
苏雨目光流动,缓缓说:“让我看看,地藏王菩萨、韦陀、哼哈二将、药师佛、弥勒佛——等等,弥勒佛怎么有两座?”
他说着,走上前去绕着那座弥勒卧佛像细细端详,突然,他停在那座卧像的背后,把手轻轻放在佛像飘飞的一个衣褶上,稍稍用力一扭,佛像的后背上居然突然间打开了一个小门。
“他们在这儿,快!通知急救人员过来。”苏雨的声音略略有些发颤。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忙围过来,抱的抱,拖的拖,不一会儿就从佛像肚子里的暗格里拉出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司徒南和婷婷!
两个人双眼紧闭,脸色已开始发白,嘴巴上都被蒙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王刚忙抢上前,刷地一下扯掉了纱布。
“是乙醚!”众人这才闻到纱布上那股刺鼻的味道。
苏雨沉声说:“是司徒风干的,他的礼服上就有股这样的味道,乙醚的麻醉时间不能过长,不然就会损伤人的大脑,甚至导致死亡。”
何丽开始给婷婷做起了口对口人工呼吸,另一个刑警也忙蹲下给司徒南做心脏按压复苏。但直到急救医生赶来,两个人除了脸色有所缓和,都还没有醒来。
苏雨和王刚缓缓走出货仓,登上甲板。
“但愿不会太迟,我应该可以再快一点的,如果我早点想到是那座弥勒佛的话,就可以早几分钟把他们救出来了。”苏雨颇为沮丧。
“别担心,医生说了还是很有希望救过来的。哎,我知道你是从司徒风袖口上和那个死者手指上沾的金粉猜出他们把人藏在佛像肚子里的。不过真想不出你是怎么猜出在那座弥勒卧佛像里的。说说看,你难道有透视眼?”王刚抽出一根烟递给苏雨,问道。
苏雨接过烟,并没抽,只在指间绕着。
“这个啊,其实很简单,你想想,刚才我们看到的佛像里其余的都只有一座,唯独弥勒佛有两座。”
“两座?你就是凭这个猜出的?”
“是啊,这些佛像,全是广济寺里各个佛殿里的佛像,什么地藏王菩萨、弥勒、哼哈二将、韦陀都全了,是很完整的一套佛像,却单单多出一座弥勒卧佛像,厂家根据客户的要求来制造佛像,这座佛像肯定是司徒风他们单独要求特制的,为什么他们要多定制一座弥勒佛像,而且还是卧姿像呢?当然不是为了敬佛,原因只能有一个,为了在里面藏人。”
“对啊,那座佛像是卧姿,后面才方便做一个暗门,要是立姿的,肯定做不了,所以他们才要再多定制一座弥勒佛像。而且他们故意定制那么多佛像,就是为了混淆人们的视线,让人们不怀疑他们的目的。真有你的,这回又赢了司徒风一个回合。”王刚恍然大悟。
苏雨凝视江面,微微摇摇头:“还没有赢,不知司徒南和婷婷是否能得救,更不知道司徒风和蓝天使是不是能被逮住。”
王刚听了,俯身趴在船栏上,猛抽了两口烟,一时间也默默无语。
突然,远远的江面上骤然升腾起一团红色的火球,翻滚着,升腾着,在漆黑的夜幕里,分外耀眼!
“好像是起火了!那个方向正是秦队他们追击的方向!”王刚立起身,焦急地说。
“王队,雨哥,秦队那边有好消息!”一个年轻刑警从甲板那头急匆匆地跑来。
“怎么?逮住司徒风了?”王刚和苏雨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人没逮住,但是,他们乘坐的快艇油箱被水警的狙击手击中了,快艇爆炸起火了!水警的船正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活口。”年轻刑警说着,一指那火球升腾的方向。
这时,江风已经把燃烧物浓浓的气息吹送了过来,苏雨深深地吸了口气。
司徒风、蓝天使,他们是不是像惊醒的噩梦般从此消逝在这刺骨的寒风里了?
“苏雨、王刚,快进来!司徒南和婷婷都救过来了!”何丽从船舱下伸出头,一脸兴奋地喊道。
苏雨和王刚互望了一眼,猛地一击掌,不禁都笑了,忙答应着何丽的话快步走下舷梯去。
月亮,在漫天的乌云中忽闪忽现,江风渐渐紧了起来,如尖利的嚎叫声无情地一遍遍卷过甲板!
这是一个格外冷寂的江南冬夜!
第六节
月华消散,晨光初现,北极星又一次隐没在江城的上空。城市开始了新的一轮悲欢离合,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冥冥之手中再次反复!
秦阳带领水警经过两天一夜的连续搜索,把快艇爆炸地点附近的水域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找到了部分炸碎的人体残骸和快艇的残体。经警方技术检验部门的初步检验,这些残骸分别属于一名男性和一名女性死者。用老局长的话说,这会儿就算是司徒风和蓝天使长了翅膀,那也是被炸上了西天了!
司徒南和秦婷婷送到医院后,逐步在好转,司徒南被下的药量较大,还需要留院深切部观察治疗九九藏书一个月,不过有爱人陈雪的陪伴,他的康复也是远远超过医生的预料的。至于婷婷,由于麻醉剂量小,时间短,没几天就被宋紫妍接回九里香溪别墅休养。虽然她的脸色日益红润健康,但是她的失语症却依然如故,总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躲着不愿见人。
宋紫妍瞧在眼中,急在心里,她更加下定了要带婷婷去国外接受心理治疗的决心。但苏雨的深情目光时时在她左右,还有他唇边那一丝有些神秘的笑容。他有秘密!宋紫妍心知肚明,两个人深切相爱时就会有某种类似孪生子之间的奇妙心灵感应!可是这天晚上,她承认她有些疑惑,站在华特欢乐王国的大门前迟疑不前。天都黑了,游乐场本来应该关闭了,这时却灯火通明,而门前只有她和苏雨两个游人!
“跟我来,紫妍,给你看一样东西!”苏雨轻轻牵起她的手,语声轻柔。
“什么呀?你搞什么鬼?”宋紫妍嗔怪道,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往前走去。
这个男人的眼中藏着雾气缭绕的美丽山谷,那些清澈的溪水、摇曳的野花,自己儿时渴望却没有得到的一切,竟都在他回头微微一笑中悄然实现。
苏雨的脚步越来越快,宋紫妍也随着渐渐奔跑起来,两人在迷宫似的巨大的游乐场里撒欢跑着,像两个孩子无拘无束奔跑在自由的田野中。
“咯咯,苏雨,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我跑不动了。”
“快到了,绕过这个火山探险的项目就能看到了,紫妍,你还记得我上次在别墅向你求婚你说了什么吗?”
苏雨边跑边回过头问,夜风不断吹拂起他额前的发。
“什么?我好像说让你准备999朵美人泪,你不会是——”宋紫妍一张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从认识你那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这一生定要尽力实现你的愿望,每个愿望。”苏雨也放慢了脚步,有意落在宋紫妍身后。
“傻瓜,你知道我会答应你的,我那天没有立刻说,只是担心婷婷。不,啊!”宋紫妍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双手用力捂住了嘴。
一时间语言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多余的东西,一大束一大束娇艳如少女脸颊般的花蕾在点点华灯下芬芳怒放着。
宋紫妍愣在当场,半晌才幽幽地说:“苏雨——苏雨——”
“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求妈妈帮我做一件事,她帮我空运了999朵美人泪到江城。她说,她觉得很幸福,因为儿子终于长大了,学会了去爱一个人!”
苏雨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99lib?的肩膀上,两个人静静立在一片花香中,不想说什么来打破这一刻的幸福感觉。
突然,园里远远近近的灯光次第亮起,黑暗中本来静默不动的那具巨大的旋转木马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开始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苏雨轻轻附在宋紫妍耳边说:“在地牢的时候,你说过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感觉,今晚你就是这旋转木马上唯一的公主!”
宋紫妍扭过头深深凝望着苏雨,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
“来。紫妍,我们一起飞翔吧——”苏雨调皮地一笑,牵着宋紫妍走到旋转着的木马前,先把宋紫妍扶到一匹白色的漂亮木马上,自己随后也坐上了她旁边的一匹黑色木马。
“苏雨——”
“嘘,什么都别说,唱那首《旋木》吧,在地牢里要不是听着你唱的歌我想我可能撑不下来!”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苏雨猛地拿过宋紫妍的手,把一枚钻戒轻轻套在她纤长的中指上,指指自己的胸口说:
“你知道吗?最早的戒指据说是从手铐演变而来的,为了把所爱的人一生一世锁在自己身边。我的心从此以后就是你的牢笼,你这辈子都别想从这儿逃走!”
宋紫妍低头凝视手指上那亮亮的一枚,半晌没说话,却有几滴湿湿的东西悄悄落在苏雨的手背上。
“苏雨,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以后,我们每一天都会是最幸福的。”说着,苏雨紧紧抱住了宋紫妍。
“紫妍,妈妈让我们这几天就准备好去香港完婚,她已经帮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反正你姐姐的案子也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带上婷婷一起去,顺便请香港的儿童心理专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治疗她。相信她姐姐和司徒博士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宋紫妍在他肩头轻轻点了点头。
“我要和你在维多利亚港湾看夜景,去看午夜场,吃海鲜,登上太平山顶用最大的声音喊。”
“喊什么?”宋紫妍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紫妍,我爱你!”苏雨突然大喊了一声,在寂静的夜晚,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你傻了——咯咯。”宋紫妍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也学着他对着幽蓝的天空拼力喊着,“苏雨,我爱你——”
“紫妍,我爱你——我好幸福啊!”
“苏雨,我爱你——我也好幸福啊!”
两个人的声音不断在空荡荡的游乐场里盘旋回响?99lib?,直到月亮被一朵蘑菇状的乌云轻轻遮住。月亮微弱的光华里,隐隐约约看得见两个在旋转木马上缠绵热吻的身影。
这一晚,是苏雨印象里最美的江南明月夜!直到他离开这座承载着他太多童年回忆和情感的江南小城,在忙碌中,他都没有时间好好体味一下离愁的滋味。
第七节
当波音飞机巨大的翅膀掠过长江浩荡无垠的江面时,那些熟悉的楼房、人群都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苏雨的心头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滋味。故乡,已经成了白云深处的一个深情回眸了!香港,东方之珠,罗大佑歌曲中唱的那被海风吹拂了五千年的璀璨都市,正一点点清晰地扑入苏雨和宋紫妍的眼帘。
快乐的日子逝去如飞,一转眼,他们来到香港已经几个月了。婚礼的各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而最重头的婚纱是苏妈妈专门让名家设计的,这一天,就是苏雨和妹妹苏小蝶陪着宋紫妍一起去中环一家高档婚纱店试穿刚到货的婚纱的时间。
一大早,苏雨就接到江城刑警队的电邮,说是省法医处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那艘快艇里的人体残骸中检出的人体残肢经过DNA测试已经确定是江城的一对渔民夫妻,当时他们驾驶的渔船正在那片江面停泊作业。第二天,有人看见那艘小吨位的渔船漂浮在九号码头附近的水域上,那对日夜都住在船上的夫妻却同时失去了踪迹。于是,其他渔民就急忙帮着报了警,谁知他们竟然死在了爆炸的摩托艇上。
秦阳得知检验结果,马上派人去九号码头停泊的渔船做走访调查,在一家渔民那里,得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原来发生爆炸的那天晚上,他曾经在返程的路上遇上了失踪两夫妻的渔船,他习惯性地按了汽笛打招呼,但是那边船舱里却走出来一个全身黑衣的陌生男人,冷冷地凝视着他的船,直到两船相错,各自开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艘船是开往九号码头去了!”那个渔民赌咒发誓地说。
而这个九号码头,则是警方早已盯上的一处专门搞黑船运的据点,后来经过对一些黑船运主的询问,原来那晚的确是有一艘黑船从这儿开走了,目的地是香港。
警方还从被炸毁的摩托艇残片里发现了一个炸烂的防水口袋,里面有不少港币的残片,看来司徒风和蓝天使都没有死,而是让那对渔民夫妻为了那一口袋钱做了替死鬼!
秦阳和王刚的分析是他们之间早已约定在那片江面会合,司徒风的计划果然周密,登上五月花号前他就已经为自己和蓝天使准备了一条逃生之路!
“他们难道来了香港?”苏雨喃喃自语。坐在他身边直往换衣间里张望的苏小蝶回头诧异地问:“哥,你说谁来了香港?”
“哦,没什么,案子上的事,紫妍出来了吗?”
苏小蝶俏皮地一笑:“哥,你等不及要看你的新娘子了吧?”
苏雨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还有三天,紫妍就是你的嫂子了,到时候我们天天在一块儿,想看多久都行。”
苏小蝶小嘴一嘟:“那怎么一样?女人只有当新娘子那一刻最美。”
“那你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吧!”苏雨打趣她。苏小蝶脸颊微微绯红,正要说什么,那边,试衣间的门开了,宋紫妍身穿洁白的拖地长裙款款走出,女店员跟在后面拿着裙尾,一脸笑容地说:“苏先生、苏小姐,快看看准新娘多漂亮!”
“哇——紫妍姐,你真是比张柏芝还漂亮——”苏小蝶忍不住喊了起来。
苏雨凝视着明眸似水、体态婀娜的宋紫妍,心里的爱意不觉也从嘴角的笑纹泄露出来。
“漂亮吗?”宋紫妍有些羞涩地问。“漂亮,非常漂亮,快压倒英国的新王妃了。”苏雨一指墙上贴着的英国王妃凯特身穿婚纱的宣传照。
“你就爱胡说。”宋紫妍莞尔一笑。
“不是,不是,嫂子,你真的很漂亮,我哥哥傻头傻脑的,居然能抱得美人归,连妈妈都说他傻小子有傻福呢。”苏小蝶很认真地说。
“谁傻啊?你这丫头,居然敢以下犯上——”苏雨故意把脸一拉。
兄妹俩正说笑间,女店员突然啊了一声:“宋小姐,你戴的冕状头饰呢?应该在你家里吧,昨天老板已经让人送过去给你试戴了。”
“哦,是我早上出门时忘了拿,已经打了电话给妈咪,她让小薇姐给送过来了,马上就到。”苏小蝶一拍脑袋,懊恼地说。
话音未落,门铃一响,庄小薇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
苏小蝶忙摇动轮椅迎上前:“小薇姐,你可算来了!两个小时前妈咪就说你出门了。”
“哦,海底隧道塞车,所以迟了点。”庄小薇看上去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女店员马上殷勤地接过袋子,拿出冠冕给宋紫妍轻轻戴上。
“小薇,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大好,没什么事吧?如果不舒服让苏雨送你去看看医生吧。”宋紫妍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还不忘关切地问道。
苏雨忙扭头望望小薇:“小薇,你以前身体很好,这两天是有点没精神,要不等会儿试完婚纱我们一起陪你看看医生吧。”
“不用,我没事。”庄小薇使劲摇摇头,有些恼怒地微微皱起了眉。
苏小蝶看出她的不快,故意岔开话题:“小薇姐,我妈咪今早上说试完婚纱让我们去看戏,你知道是什么戏吗?是什么人演的吗?”
原来早年苏妈妈在国内时曾是票友,酷爱国粹京剧,来到香港后还是兴趣不减。因为苏小蝶行动不便,无法参加一些年轻人的时尚活动,从小也就养成了陪妈妈听戏的爱好,所以她很有兴趣地追问庄小薇。
但庄小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哦,好像是,是咱们碧柔集团赞助的一个大陆的青年剧团。什么戏?我真的不大清楚,我本来对那些东西就不感兴趣。”
这时,女店员已经帮宋紫妍整理好了婚纱,戴好了头饰,再配上从苏宅带来的一串钻石项链。
“宋小姐,我不是奉承你,你真的是我们店里来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女店员赞赏地说。
苏小蝶抢着说:“就是就是,我嫂子是最美的新娘子了。”
“哪里,你们快别笑我了。”宋紫妍给她们瞧得脸上微微漾起红晕。
苏雨也含笑凝视着她,刚想说什么,突然,他被镜子里反射出的一个人的表情吸引住了目光。
庄小薇正直勾勾地盯着宋紫妍的背影,眼中射出一股怨毒的光芒。
那目光,让人脊背上不自觉地一阵阵发凉。
苏雨心中猛地一颤,难道小薇真的对紫妍有这么深的怨恨吗?难道她还无法释怀对自己的那份单恋吗?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我要的明明是那件复古样式的礼服,你们却给我拿了这件中式风格的,人家还等着我去当伴娘呢。”另一间试衣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怒气冲冲的金发女孩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脸色惶恐的女店员。
“怎么了,方小姐?有什么我们店员没做好的地方您告诉我,您别生气。先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店长急忙走过来,使了个眼色让女店员去倒茶。
“谁有工夫喝你们的茶?我爹地还等着我乘游艇出海呢!我的时间多宝贵,都让你们改来改去浪费掉了。我要的效果就像她那样,全蕾丝花边编织的,高领露肩,看上去多高贵。”金发女孩说着,一指还站在镜子前的宋紫妍。
她这一嚷,.99lib?店里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宋紫妍身上,苏小蝶脸上不由现出得意之色,扭头跟苏雨说:“哥,嫂子就是漂亮,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简直压倒当年的戴安娜王妃。”
宋紫妍听了这话,忙转身冲小蝶摆摆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老于世故的店长忙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对金发女孩说:“方小姐,不要紧,如果您对上次定的这件礼服不满意,我们尽快帮您按这位宋小姐礼服的样式帮您定一件,两三天就能到货,您看怎么样?”
金发女孩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紫妍,一边开口说:“那就按她的这个领口、腰身,帮我在袖口再多加些白色蕾丝。”突然,她盯着宋紫妍的脸,顿住了,张了张嘴,扑哧一笑,说,“莫妮卡,原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到香港来了?”
“小姐,你是——”宋紫妍一脸茫然。
“我是玛丽·方啊,方玉玲,你不记得了?我们在英国华威女子学院一起上过学,我就住在你们隔壁寝室。我们还一起参加过学校的宗教社团。”
宋紫妍微笑点头:“哦,想起来了,隔了这么久,我有点忘了。想起来了,你是香港人,家里开着一家连锁超市。”
“大发连锁超市,香港人没有不知道的。”金发女孩脸露得意之色,继续盯着宋紫妍的脸瞧个不停,“莫妮卡,听说你在那次车祸中伤得很严重,看来是传言,你似乎比以前还要漂亮。”
两人聊着,就一起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女店员忙给她们端上了两杯茶。
苏小蝶对金发女孩的嚣张颇为反感,故意大声对苏雨说:“哥,妈咪约了我们去大华剧院看戏的,好多三姑六婆的,我们得快点了。”
苏雨忙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意思让她噤声。
“莫妮卡,这位是你男朋友?”金发女孩很羡慕地望着高大挺拔的苏雨。
宋紫妍忙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苏雨也礼貌性地和她握了握手。
“哎呀,莫妮卡,你真是幸运,躲过大劫,又能找到这样家境好,长得又帅的男朋友。和你同寝室的那个女孩可真惨,听她们说当场就死了。她叫什么来着?我都记不住了——拿全额奖学金的,穿得又穷又寒酸。”微胖女孩继续发着感慨。
这时,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苏妈妈催她们试完婚纱赶紧去大华剧院。
苏小蝶忙摇着轮椅过来拉宋紫妍:“紫妍姐,你快去换衣服吧,妈咪最不喜欢人迟到的,我们赶紧过去吧。”
宋紫妍只得对还在一心叙旧的金发女孩笑笑:“玛丽,今天还有事,我们互相留个电话号码吧,等忙过这阵子,我们再一起喝茶好好聊聊。”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邀请你们上我爹地的游艇出海。”微胖女孩时不时地还不忘炫耀一下自己的身家。
苏雨等几个人走出婚纱店的门,刚准备上车,却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小薇不见了!
苏雨忙四下寻找,可是不论婚纱店还是外面街道上,都完全没有小薇的身影。
大家全都紧张起来。苏小蝶忙掏出手机拨打起小薇的行动电话。
很意外,那边却是小薇平静的声音,说她突然觉得不舒服,独自先回苏宅去了。
“小薇姐现在真古怪,老是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昨天我半夜里起床想去厨房倒杯橙汁喝,还看见她在楼梯上来回走,我叫她,她又不理,梦游一样。”
苏小蝶挂断电话,一脸狐疑地说。
宋紫妍也微微皱起眉头:“我也觉得小薇最近有点怪,前天,我去她房间送银耳羹给她喝,她正在上网,很恼火地说我不敲门就进去,太不尊重她了。当时她的脸色真的很阴沉。”
苏雨默默回味着她们俩的话,再仔细想想,自从他们来到香港筹备婚礼,小薇的情绪似乎就开始变得反复无常。
难道对感情的执拗竟会让她渐渐迷失自己?是不是自己该好好跟她谈谈了?但是,和女孩子直接说这类问题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呢?是不是该找妈妈帮忙呢?
第八节
苏雨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直到走进大华剧场时还有些心绪不宁,见了苏妈妈那些老姐妹就显得不那么热情。
一行人在专为苏妈妈准备的特大包厢里坐定,宋紫妍和苏雨、苏小蝶各陪坐在苏妈妈的两边。这时,台上的锣鼓点已经开始密集地敲了起来。
“儿子,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苏妈妈颇有些不满地小声问。她今天盘着高高的发髻,穿着滚边旗袍,完全的中式装扮,以示自己对家乡剧团的欢迎之情。
苏雨有些抱歉地拍拍她的手,对她耳语道:“妈咪,对不起啊,我刚才一直在想小薇的事。她最近很反常,刚才在婚纱店里她突然不说一声地走掉了。我很担心,想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一谈。”
苏妈妈脸色一暗,轻轻叹了口气:“儿子,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了,小薇那丫头是痴心啊,你越掺和越乱。”
苏雨还想再说什么,那边苏小蝶对他嘘了一声,宋紫妍也朝他微笑摇头,他只得闭口不.99lib.言,专心地听起戏来。
今晚演的是几场折子戏,前面的几出剧目苏雨都很熟悉,什么贵妃醉酒、苏三起解、空城计等,他小时候也陪苏妈妈听过一些戏,虽谈不上很喜欢,但是,经典剧目还是能说上不少的。
咿咿呀呀,唱念做打,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们一一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演绎着各自的悲欢。
不算大的剧场里,坐满了前来捧场的票友和碧柔集团的员工们,每出戏演完,总是博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苏雨的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在精彩的唱段上,生死不明的司徒风、性情大变的小薇,这两件事总是在时时触动他那根敏感的侦探神经!
苏妈妈真是听得如痴如醉,当最后一出戏的演员一亮相,她微笑着叫苏雨:“儿子,这是这个青年剧团刚排演的一出新戏,你好好帮我听听,如果觉得很好,我准备找几个行家再加工一下,竭力推荐这出戏上香港艺术节。”
苏雨立刻打起精神细细听起那华丽悠扬的唱腔来,他竟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这段折子戏有个极其诗意的名字,菩萨蛮,和一个词牌的名字相同。随着台上的剧情渐渐展开,苏雨的眉峰越簇越紧,眼神中不断交织着迷乱和困惑的光芒。突然,他深深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陷入一阵长久的沉思中去。
一阵比前面更热烈经久的掌声响起,打破了苏雨的思绪,他忙起身跟着苏妈妈一起为这场表演的完美落幕而鼓掌。
手机在他口袋里叮咚一声,苏雨忙掏出一看,原来是王刚发来的,他和刑警队那帮哥们儿明天都会赶到香港参加苏雨后天的婚礼,而秦阳则因为要全力追缉一个杀人在逃犯无法和他们一起赴港。
“是不是王刚、何丽他们明天要过来了?”宋紫妍把头伸过来悄声问。
“哦,今天半夜的航班,明天一大早就到,到时候我去国际机场接他们。”苏雨也低声回答。
“我也和你一起去,好久没见何丽了,真想她。要是婷婷在这儿,见到他们也会高兴的。”宋紫妍说。提到婷婷,宋紫妍眼神有些黯然。
原来他们来到香港后四处寻找医生帮婷婷治疗失语症,但是却收效甚微,后来司徒南给推荐了美国一位权威医生,无奈之下,他们只有把婷婷送去了美国,请一位当地的亲戚照顾。
“哥,嫂子,你们俩别说悄悄话了。妈咪在赏景楼定了位子,邀请所有的演员去吃顿饭。我们快去帮忙招呼吧,我还想去后台找那个唱《菩萨蛮》的男演员合影留念呢。”苏小蝶摇着轮椅滑行过来,着急地喊。
“原来你在惦念那个帅哥演员啊!我说你这么突然这么乖了呢?”宋紫妍一边帮她推着轮椅往前走一边打趣她。
“嫂子,人家本来就乖嘛,你就取.99lib.t>笑我。”苏小蝶撅起小嘴,半撒娇似的说。
两人说着随着人流径直向后台走去。苏雨却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手里拿着的那张节目单若有所思。
风流君王、亡国之恨、《南唐二主词》、魏鹏飞、天然居茶楼,几个完全不相干的词汇在他脑海中旋转碰撞着。
“儿子,快来,剧团的人都想见见你这位神探呢。”苏妈妈在不远处含笑招手,苏雨忙答应着疾步走九九藏书了过去。
寒暄欢宴一直持续到夜半更深,苏雨他们才回到位于跑马地的家里。菲律宾女佣来开的门,苏妈妈问起小薇,回答是从外面一回来就缩进自己的屋里,连晚饭也没有下楼吃。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就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了,九九藏书明天是婚礼前一天,必然又是忙碌而辛苦的。
苏雨回到卧室里先在三角形的大浴缸里泡了个长时间的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每当遇到疑难问题时总爱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去思考。
等他披上浴袍跨出浴缸时,思路已经变得比较清晰,他开始翻开笔记本,先给留在江城的司徒南发了封电邮。正当他轻敲键盘,在写第二封亟待发出的电邮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深夜的寂静中听起来,这个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苏雨侧耳听了听,客厅里的仿古挂钟刚刚敲过十二点的最后一响。他起身轻轻走到门后,缓缓拉开雕花木门的一半,从门缝里望去,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的娇小身影正一步步往旋转楼梯下走去。
小薇!
苏雨心里一惊,刷地一下拉开门,想了想,还是没喊,只是悄悄地隐身在楼梯口的一个大盆栽植物后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小薇却只是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在各个房门前停留了片刻,就又缓缓走上楼来,进了自己的那间卧室,关上门不再出来。今天小蝶也说昨晚看见小薇深夜在屋里游荡,今天自己又亲眼看见,这个小薇究竟是搞什么名堂呢?难道真的是梦游?
苏雨默默低头想着,一边回到自己屋里,这时窗帘被夜风吹得啪啪作响。他急忙走过去合上玻璃拉窗。此时,远远的海天交接处已经显出了点点鱼肚白。香港,这不夜之城又要在晨光中展开它的妩媚容颜了。
苏雨发完第二封邮件后才上床睡去,他惦记着第二天的接机,不敢睡得太沉,又总觉得被莫名的梦魇所缠绕,反反复复不过合眼眯了三四个小时而已。
第二天清晨,苏雨被手机的闹铃所惊醒,忙翻身坐起,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去隔壁卧室敲门,谁知来开门的宋紫妍却脸色憔悴,原来是昨天吃的海鲜让她腹泻了。
没办法,苏雨只得把紫妍交给小蝶照应,自己独自去接王刚一行。
他驾驶的福特车刚刚停在香港国际机场的巨大停车场,从南京方面过来的波音飞机已经在滑行着陆。等了一会儿,苏雨就看见穿得西装革履的王刚、小李等人和打扮得颇为时尚的何丽推着行李车从出口处缓缓走出。
苏雨含笑向他们招手,王刚忙也使劲挥手回应着。
“新郎官,还是那么帅啊,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古天乐呢!”
“彼此彼此,你这形象,不像勇探倒像个帅哥金领了。”
两个人互相给了对方轻轻一拳,就紧紧拥抱了起来:“哥们儿,想死你了,你不在好多悬案都破不了了。”
“我也想你们大家啊,做梦时常是和你们一起破案呢。”
何丽在一旁扑哧一笑:“你们两个大男人能不能别煽情了,再这么抱下去我都要吃醋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派久别重逢的温馨的气息。
在去中环的路上苏雨简单和王刚交流了几句案情,得知江城警方已经请求了香港警方的协助,帮着查找在爆炸那晚开往香港的那艘偷渡船的下落。目前得到的信息是,那艘船已经停靠在了香港的沙头角,至于船上的那一对神秘男女,却在登岸后消失在港岛的茫茫人海之中。连驾船的老船员也只能说出他们的大致样貌,而说不出他们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男的英俊苍白,女的像个少女,娇俏甜美,谁能想到这一对是天堂之翼里面的冷血杀手?”何丽还不忘了感叹一句。
司徒风果然来了香港,他一定不会是来欣赏香江这如画的景色,那么他到底为何而来呢?天堂之翼的下一步计划究竟是什么呢?苏雨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
和所有来香港的大陆游客一样,苏雨先陪王刚、何丽一行去逛了逛街,一行人在中环、旺角的商店里满载而归。
华灯初上之时,一帮疲惫而快乐的人回到下榻的酒店。苏雨安顿好了王刚等人,回到苏宅时,除了苏妈妈还在客厅里看电视,紫妍身体经过休养已经康复,和小蝶各自早早回房休息,为明天的婚礼养足精神。
“妈咪,小薇今天情绪怎么样?”苏雨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天都没下来,一直在屋里,菲佣送过两次饭进去,说是头疼,在床上躺着呢。饭也没吃一点。”苏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我上去看看她。”苏雨刚要移动脚步,却被苏妈妈一把拉住。
“儿子,是心病,算了,等明天你们的婚礼过后,你们度蜜月一走,我再慢慢开导她吧。”
婚礼!对了,自己明天就是新郎了!洞房花烛夜,人生得意时,本来他今晚应该是激动而难眠的,但是,心头却塞着满满的疑问。
如果他不是苏雨,可能一切疑问都不再是疑问,可偏偏他的脑子是个高速运转的CPU,任何细微的信息到了那儿都会被分析处理,不直达事物本质决不罢休。
“你那个聪明的脑袋瓜虽然在查案时特别管用,平时也算个负担,让自己太累!”这是王刚对苏雨的评价,的确是一语中的!
此刻大扇玻璃窗外已经夜色阑珊,苏雨的脑子却在命令他保持清醒。黑暗中,他微闭着双眼,但耳朵时刻保持警惕。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一分钟一秒钟,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外面客厅的古董挂钟刚刚开始敲十二点的第一下,苏雨猛地睁开眼。
他的耳朵捕捉到那个声音,和昨晚一样,是衣裙轻轻拂过地面上的响动。不同的是,这个声音此刻停在了他的房门前。
苏雨轻轻翻身从床上坐起,还未移动脚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是门外的人开始向别处走去。
苏雨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拉开一条缝,往外瞧去,小薇正愣愣地站在隔壁卧室的门前。那是紫妍的房间,她要干什么?
苏雨还未想好该不该出去,小薇突然伸手猛地推开了门,门居然没锁,她毫无阻挡地一步步走进门去。
苏雨急忙闪身出门,等他走到隔壁门前时,眼前的景象已经是触目惊心。
小薇正站在那张垂着薄纱的宫廷式大床前,对着床上正熟睡的紫妍,高高举起了手臂,她手里的那样东西在满室融融的月色中闪着夺目的寒光。
是一把匕首!
“小薇,你要干什么?”苏雨高声喝道。小薇缓缓转过头,茫然地望着他,好像根本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床上的宋紫妍被惊醒了,一眼望见小薇手里的匕首,啊的一声大叫。
这叫声刺激了已经罢手的小薇,她猛地转过身,对着紫妍的胸口就狠狠刺了下去。
砰!已经跑进屋的苏雨一个漂亮的鱼跃,把小薇扑倒在地,只几个来回就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
外面灯光刷地亮起,苏妈妈和苏小蝶都从自己的房间赶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薇,你怎么在紫妍房里?”苏妈妈声音发颤地问。
苏小蝶忙摇动轮椅到紫妍床前,急切地问:“紫妍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没事。”宋紫妍虽然脸色惨白,但看上去仍然端庄镇定。
苏雨从地上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还躺在地上的小薇身上。
此时的小薇似乎已经完全从那种癫狂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逗留,最后停在苏雨脸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头,捂住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苏妈妈见状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望着苏雨问:“雨儿,你看这怎么办?”
“紫妍今晚去小蝶房间里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化妆换礼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妈,我们先把小薇送回房,请妈妈的老朋友林医生过来看看她。”苏雨说。
“明天……明天的婚礼还照常举行吗?”宋紫妍用有些幽怨的眼神望着苏雨。
“当然,当然照常举行。你别为这些事烦恼了,我们的婚礼才是最重要的。”苏雨微微一笑,果断地说。
苏妈妈点点头,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很恰当。在楼下的小薇卧室里,当看着林医生帮小薇打了一针镇静剂后,母子两人才退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苏妈妈一边说:“雨儿,其实小薇的身世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她从小和我们家就是很有缘分的。”
苏雨缓缓说:“我知道,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苏妈妈颇为惊诧。“嗯,她刚来我侦探社的时候,我就暗暗找王刚查过,因为我工作的特殊性,所以我不得不了解员工的一些背景。我查到她就是多年前那起绑架案的受害女童。”
“对,她就是你爸爸舍命救下的那个女孩,当初她进入我们碧柔集团应聘就是冲着报恩来的。所以我才放心让她去事务调查所陪着你,我知道她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钻牛角尖,差点害了紫妍。”苏妈妈无奈地说。
“没事,妈,你别担心,过了明天的婚礼,我想小薇会渐渐恢复的。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吧。”苏雨拍拍苏妈妈的肩,安慰她。
“对,你也早点去睡吧,明天就要娶媳妇了,别太累了,要精精神神的。”苏妈妈心疼地摸摸儿子略显疲倦的英俊面庞。
苏雨含笑点点头。但他回到房间后,却并没有马上去睡,而是打开电脑查看了昨晚邮件的回复。司徒南已经回复,只有第二封发往英国的邮件还没有回复,于是他又发了封电邮到英国要求尽快回复。
点击了“发送”,苏雨起身默默走到大玻璃窗前,望着那无数盏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如潮水般永不停歇的车流人流,不知为什么他胸中升出了一种莫名的愁绪。都市人都或多或少会有这样一时片刻的幻灭感和无力感,似乎身边的一切.99lib.都随时会失去,随时会改变!这一晚,苏雨噩梦连连。
第二天,海风徐徐吹过窗台,一缕晨光正照在杏黄色的大床上,酣睡中的苏雨感觉一只温柔的手正在他脸上轻轻地移动。
他猛地翻身坐起:“紫妍!”
苏妈妈慈爱地望着他,笑着说:“雨儿,该起床了,你的新娘子已经去化妆了。然后会去你阿姨家等着你。你也该去你爸爸灵位前上炷香,告诉他这件大喜事,然后去拿花球,穿礼服,和你那帮刑警队的兄弟一起去接新娘子了。”
是啊!是该出发了!苏雨振奋起精神,轻轻抱住苏妈妈,柔声说:“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爸爸,让他高兴的。”
苏妈妈不由得抹了抹眼泪,赶紧展颜一笑,催道:“快点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今天会非常忙的。”
这果然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第九节
苏雨的这场婚礼是苏妈妈精心准备的,结合了中式婚礼的热闹和西式婚礼的典雅。
第一步是苏雨和王刚等铁哥们儿带着花球一起去苏雨阿姨家里接新娘子宋紫妍。
虽然没有大陆婚礼上那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但是,男傧相们起哄要求开门,伴娘们拦着门不让进入,讨要象征吉利的红包等等这些古老风俗也一样不少。等到终于看见娇羞艳丽的新娘子时,苏雨已经被众人包围着热出了一头汗。他忙走上前去,深情地在那白皙无瑕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递上手中的花球。亲朋好友们一片欢呼之声,至此,接亲任务就算完成。
等堆满玫瑰花和美人泪的白色凯迪拉克到达凯撒大教堂时,婚礼的西式韵味就浓浓地散发了出来。苏妈妈等人早就等在那里,一干亲朋好友静静立在教堂走廊两侧,翘首等着那一对璧人。苏雨先行进入在神坛边等着,不一会儿,宋紫妍被一位苏妈妈的老友挽着走进教堂。她的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嘴角微含笑容,款款而来,端庄典雅,一时让在场众人啧啧赞叹!
走廊两侧的人群中,苏妈妈又是激动又是得意,苏小蝶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也兴奋得雀跃不已,只有脸色灰暗的小薇,始终垂着眼帘,仿佛不敢正视宋紫妍的惊人美丽。本来大家是让她留在家中休养的,可是她自己坚持要来观礼,苏妈妈也怕再刺激她,只得同意了。
当宣读完誓词新娘被交到新郎的手上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神坛上,一对新人含笑对视了一会儿,新郎垂头轻轻帮新娘戴上闪亮的钻戒,掀起面纱,在新娘的脸庞上轻轻一吻。
《仲夏夜之梦》的音乐悠扬地响起,众人的欢呼声、祝福声,一时间,凯撒教堂里充满了浓浓的幸福,苏妈妈激动得不时抬手擦着泪花,小蝶忙在一边轻声劝慰着。
苏雨和宋紫妍被一群人簇拥着刚走出教堂的大门,一辆大红色雪佛兰跑车刷的一声停在了台阶下的草坪上。车门打开,一个身材苗条的金发女孩敏捷地跳下车来,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原来是前一天宋紫妍在婚纱店巧遇的那位阔小姐方玉玲。
“莫妮卡,我不请自来,特地来观礼的。祝你和你的新郎新婚幸福,白头到老!”
说着,金发女孩还递上了一个大号的红包。
身边的一位伴娘忙伸手接过红包,宋紫妍微微一笑:“谢谢你,玛丽,一起照相留念吧!待会儿赏光去雨蝶号上喝一杯喜酒吧!”
“好啊!我正想沾沾你们的喜?99lib.气呢!”方玉玲上前来很亲密地挽住宋紫妍的手,有意无意地给了苏雨一个妩媚的眼风。
苏雨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些什么古怪之处。
闪光灯刷刷地狂闪了一阵后,就是未婚女宾们最期待的抛花球了,在女孩子的一片尖叫声里,宋紫妍背过身去,用力把白色的花球抛向天空。
花球在空中打着转恰恰落在站在人群最后的庄小薇脚下。她愣在那儿,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这份幸运会落到自己头上。
“哇,小薇是下一个新娘子了!”众人一起开她的玩笑。
小薇勉强笑笑,刚想弯腰来捡,突然双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地。.99lib.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女子从热闹的人群里走出来,一把扶住她,利索地捡起花球递给了她,笑了笑问:“这位小姐,你没事吧?请问你认不认识几位大陆来的警察?他们现在在这里参加婚礼。”
小薇愣了愣,才轻轻说:“谢谢你,我没事,你说的大陆警察是不是从江城来香港的?”
“对,我就是来找江城来的王队长和他的下属。”
也挤在一边打算接花球的何丽听见这话,忙转身问:“这位小姐,我就是江城来的警察,请问你是——”
黑衣女子剑眉一挑,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西九龙分局重案组高级督察谢婉仪,今天来是为了你们秦队长让我们香港警方协助调查的那件偷渡案。”
“怎么?司徒风、蓝天使她们有消息了?”何丽一激动,不由得提高了声调,引得一些宾客纷纷回头望过来。
何丽吐了一下舌头,忙压低了声音,这时,王刚、小李等人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几个人忙和黑衣女子一起走到一边的草坪上,低声聊了起来。那边还在陪几位德高望重的客人寒暄着的苏雨不时回头望望这边,他心里暗暗揣测,难道司徒风他们的行踪已经被香港警方发现了?
“表哥,姨妈让你快点去,过了黄道吉时去注册就不好了。”一个穿浅色西装的年轻人急匆匆走过来,他是苏妈妈的内侄保罗,也在碧柔集团供职,是这次苏雨婚礼的总策划。
苏雨答应着就牵起宋紫妍的手和她一起向白色凯迪拉克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朝着正和黑衣女子说着什么的王刚做了个发短信的手势,王刚会意,默默地点点头。
在市政府注册后,浩浩荡荡的婚车队伍又开到金紫荆花广场上参加碧柔集团赞助的一个慈善义卖活动。
当白色的鸽群呼啸着掠过泛起晚霞的天空时,苏雨这场婚礼的真正精彩处才刚刚开始。
苏妈妈的想法是利用儿子的婚礼强力推广碧柔公司最近的一项大手笔计划。在商言商,作为屹立商界多年的女企业家,她的经营头脑一直是同行中的翘楚。原来一向致力于化妆品生意的碧柔集团最近正积极投资海上娱乐行业,而苏妈妈看中的就是最有香港特色的豪华游轮。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碧柔集团斥巨资购买的超豪华游轮雨蝶号。
银色外壳,流线型的船体,高达七层的各式功能舱,这艘堪称完美的游轮正静静停泊在蔚蓝色的维多利亚港湾里等待它的处子之航。而苏雨的婚宴今晚就定在这艘巨轮的中餐厅和西餐厅里。所有来宾都能在就餐后参加一次规模盛大的慈善舞会,不愿离去的客人还可以留下尽情享受游轮上的各种娱乐设施,狂欢到第二天凌晨。
“这个婚宴安排得太有特色了!真不愧是苏夫人的手笔。”所有来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都禁不住连声赞叹。坐在轮椅上的苏小蝶像个孩子似的直拍手:“雨蝶号太漂亮了!妈咪,我都迫不及待地要上去当下船长了。”
苏妈妈慈爱地望着兄妹两人,微笑着说:“这艘船以你们兄妹的名字命名,以后我就是想交给你哥哥嫂子管理,至于你嘛,等你嫁了人,就给我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女人只有当妈妈才是最幸福的,当什么船长。”
“妈咪——”苏小蝶撒娇似的晃着苏妈妈的手。
陪在宋紫妍身边的方玉玲很贴心地上前推起小蝶的轮椅说:“小蝶船长,那我来当你的大副吧,陪你去乘风破浪吧!”
这幽默的一句把众人都逗得哈哈一笑。
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女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走下船来,朝着苏妈妈鞠了一躬:“董事长、各位来宾,船上的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登船游览香江吧。”
保罗也殷勤地上前扶着苏妈妈说:“姨妈,小心,您那么信任我,把雨蝶号的后期装饰工作交给我,待会儿您看看我的成绩吧。”
苏妈妈点点头,率先走上踏板,进入船舱二层宽敞的宴会大厅。苏雨、藏书网宋紫妍、苏小蝶分别在两边陪伴,众宾客也都随之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很有中国古典特色的大型宴会厅,雕梁画栋,山水盆景,再加上红木的餐桌椅,满墙的楹联墨宝,让走进的人都顿时神清气爽。
客人们落座寒暄,喝茶叙旧,身穿旗袍的女侍者来回穿梭,各色精美菜肴也开始源源不断地端上桌来。
婚礼进行曲悠扬地响起,宴会厅的白色大门洞开,一对新人换装后再一次闪亮登场。苏雨的白色燕尾式西装和宋紫妍的大红色中式露肩礼服搭配得恰到好处,博得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在司仪的主持下,婚宴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苏雨却还惦记着口袋里的手机,他在等王刚的消息和英国方面的最后回复。
趁向宾客敬酒前宋紫妍被一帮小姐妹拥去补妆的空隙,他闪身到宴会厅外面的甲板上,掏出手机细细翻着页面。
据那位谢督察的介绍,香港警方通过在黑帮内部的线人查到,司徒风和蓝天使来到香港后,与一个叫罗生门的组织秘密联络过。这个罗生门是香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新型黑帮,与其他黑帮公开收保护费、控制大批卖淫女来赚钱不同,他们似乎只承接上流社会人物的差遣,行踪诡秘,出手毒辣,为那些出得起高价的人除掉对头,清除障碍。司徒风他们俩在与罗生门里的一名重要人物联络过后,买了一批新型炸药和两把微型强火力手枪后,就在香港隐遁起来,暂时还没发现他们进一步的行踪。
苏雨看罢,凝视着维多利亚港湾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轮船,默默沉思。
“雨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一个幽怨的声音。苏雨猛一回头,正触到小薇憔悴失神的眸子。
“小薇,你!”
“雨哥,我知道你怪我,觉得我是个疯子。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头脑中有某种疯狂的念头把我控制住了,就像有个魔鬼在拉着我的手,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床头柜上会放着把匕首,我拿起匕首,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一步步向紫妍的房间走去,那钟声……那钟声响在我耳边,就像是鬼魂在呼喊我的名字。”小薇说着,骤然捂住耳朵,脸上惊恐万状。
“小薇,你别太激动,你的事我都清楚了,不是你的错。”苏雨忙拍拍她的背,温言安慰道。
小薇使劲摇摇头:“雨哥,你不清楚,其实我……我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我想告诉你。”
小薇抓住苏雨的手,正想再说什么,保罗从船舱里跨了出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新郎官,你怎么在这儿呀?姨妈到处找你呢,该给来宾敬酒了。咦,小薇小姐也在啊!”
小薇一惊,忙松开苏雨的手,垂下了头。
“哦,保罗啊!小薇正在说她可能有点晕船,不太舒服,要不你送她回船舱吧?”苏雨微微一笑,说。
“乐意效劳!送漂亮的小姐是我的荣幸。”保罗很有绅士风度地向她一伸手。
小薇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苏雨轻轻说:“不用送,我自己回船舱就行。雨哥,海上风浪大,你自己也多注意。”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小薇转身急匆匆地往甲板那边的客舱走去。
“保罗,小薇她这阵子身体不太好,情绪也差,你别在意。”苏雨冲保罗笑笑。
保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我不会跟漂亮小姐计较的。反正今晚来了这么多美女,我想总有一个是我的菜。看,月光这么好,我过会儿带个美眉去顶层的露天游泳池搞点小情趣。那儿可是我特别请专家设计的,独一无二。”
“呵呵,你可别挑花了眼,玩过了头。”苏雨语气轻松地打趣他。
两人说笑着走进船舱去,苏小蝶正摇着轮椅从大厅里滑行过来,一见他们俩就撅起小嘴:“哥,你跑哪儿去了?妈咪都要发火了。紫妍姐早就换好礼服了。”
“让妈咪着急了,刚才烟瘾犯了,出去透口气,吸根烟。”苏雨满含歉意地说。
“来了,表妹,我这不就在找表哥吗?你身子不方便,就别乱跑了,让我来推你吧。”保罗抢着上前推起小蝶的轮椅。
“谢谢保罗哥了,还是你会疼女生。哥,你倒是快点啊!别磨蹭了。”小蝶转嗔为笑,扭头直朝苏雨招手。
苏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皱着眉头愣了一会儿,才答应着赶上前去。
敬酒仪式开始,一番觥筹交错后,宋紫妍已经脸色微微泛红,苏雨忙留下小蝶和另外几个伴娘伴郎应付宾客,自己扶着她走出船舱,来到船尾的甲板上。
“苏雨,我的头好晕。”宋紫妍娇弱无力地靠在苏雨怀里。两人依偎着,沐浴着刚刚洒下的月光,吹着惬意的海风,在船体有节奏的摇晃中,心情也随之轻轻荡漾起来。
“苏雨,吻我——”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宋紫妍扬起头,杏眼蒙眬地望着苏雨。
清风、明月、海浪、佳人当前,一个男人还有何求?
苏雨微微垂下头,四片嘴唇紧紧地胶着在一起。此情此景,今夕何夕,两个人都完全沉醉其中,苏雨的手不知不觉捉住了那柔软挺拔的双峰。
“苏雨——抱紧我,我爱你!”宋紫妍的呼吸有些急促。“紫妍,我也爱你!真的很爱,你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心都发疼了!”苏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动作粗暴和猛烈起来。
“苏雨,我们不能在这儿,待会儿,待会儿等舞会结束后,再等一会儿就行。我就会完全属于你。”宋紫妍轻轻推开苏雨,柔声说。
“好,舞会结束后。就等到舞会结束后。”苏雨痴痴望着她,喃喃自语。
缠绵中的一对恋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远远的甲板那头,一道黑影敏捷地溜过走廊,闪身进入了小薇的房间。小薇正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门声一响,她低下头望去,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惊呆了,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你怎么走起路来了?”
来人迷人地一笑,轻轻说:“当然是用腿啊,宝贝!”
“不,你不是——”小薇刚要再说,来人的身形已经腾起,不容她再开口,一方带着奇异香味的手帕已经蒙住小薇的嘴。
“呜呜呜……”庄小薇徒劳地挣扎着,只几秒钟,她就彻底不动了,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来人冷冷一笑,直起身子,月光恰恰透过舷窗投射进来,那甜美如天使般的脸颊上竟现出个可爱的酒窝来。
第十节
月上中天,迷人的光华洒满深蓝色的海面,再加上鳞次栉比的高楼上闪烁的灯光,今晚的维多利亚港被渲染成了一个巨大的调色盘,光怪陆离,异彩纷呈。婚宴过后,三层的巨大宫廷式舞厅里,挤满了衣香鬓影的女宾和谈笑风生的男宾。华尔兹的音乐缓缓响起,一对对摩登男女翩翩起舞,一时间长裙旋转,发丝飘香。
一曲终了,第二曲刚刚响起前奏,苏雨和宋紫妍就手牵着手双双滑入舞池。虽然苏雨的舞技只是业余水平,但是新娘的高贵娴雅、新郎的高大英俊,还是引得宾客们纷纷鼓掌喝彩。
王刚不知何时走进了舞厅,悄悄站在远远的吧台前,手持一杯红酒,一边轻轻抿着一边拿眼瞄着这边热闹非凡的舞池。
正在旋转中的苏雨一眼瞥见了王刚,两人默默地对了个眼神,多年的默契合作,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刚仰脖喝完杯中酒,悄然离开了舞厅。但有一个人,却一直站在大厅一角,死死盯着舞池中完美耀目的那一对。那双眼睛浸透着深深的寒意,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冷冻住。他手里也端着半杯红葡萄酒,但是并不喝,只是轻轻摇晃着,不断地,轻轻摇晃着。
一个打扮得很摩登的女孩歪歪斜斜地走过这个男人身边,突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男人身上,男人一惊,只得暂时放下手中酒杯,扶起那女孩。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女孩妩媚地笑着,男人的怒火顿时消失于无形,刚想轻薄她几.99lib.t>下,女孩却朝他送了个飞吻,飘然离去。
真是个迷人的女孩!男人望着跑开的女孩,又重新拿起那杯红葡萄酒。
一曲跳罢,苏雨和宋紫妍手牵手微笑着从舞池里缓缓走出,不善跳舞的苏雨已经有些气息微促。一个人笑呵呵地迎上来,大声说:99lib.“表哥,你今天可是真正地抱得美人归,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他把手里的酒杯殷勤地递上。苏雨笑笑,接了过来,说:“谢谢,保罗。”
两个晶亮的高脚杯碰击在一起,保罗含笑看着苏雨仰脖喝干了杯里的九九藏书红色液体。
“表哥,嫂子,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的春宵一刻了。我先去陪陪姨妈。”保罗说着很绅士地躬了躬身,转身离去。
苏雨扭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宋紫妍,轻声说:“紫妍,舞会结束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你好坏,又在想什么?”宋紫妍脸泛红晕,却更显动人。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苏雨凑在她耳边轻轻说。
宋紫妍明如秋水的眸子中,闪动着希冀和得意的光,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避开众人的目光,悄悄地从舞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那边吧台上两个正在低头擦拭玻璃杯的男酒保看到这一幕,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放下东西,尾随着走出了舞厅大门。恰在这时,苏小蝶摇着轮椅从走廊那边急匆匆地滑行过来,差点和两个低头疾走的男酒保撞个正着。
“对不起,苏小姐。”两个酒保忙贴墙而立,神色惶恐地道歉道。
“我哥哥嫂子呢?”苏小蝶甜甜一笑。
“哦,我看见刚才他们俩一起去了那儿。”其中一个瘦小的酒保往头顶上指指。
苏小蝶面露一丝甜美的微笑,轻轻说:“哥哥他可真心急,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他呢。我要找他去,吓他们俩一大跳。”说着,她摸了摸放在腿上的一个金丝绒面的盒子。
两个酒保互相望了一眼,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十一节
雨蝶号此时已经缓缓驶出了维多利亚湾,往香江深处悄然而去。海风悠悠,月色朦胧,醉倒了无数情人爱侣的心。在游轮的第四层,一个超大的豪华包间,有整面墙的巨大玻璃落地窗,能俯瞰整个海景,这也是整个船上风景最美的房间,苏妈妈很贴心地把它当做今晚的洞房。
此时,在这间海景房里,没有亮灯,黑暗里有个男人在衣柜旁静静潜伏着。他狼一般阴森狡黠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那扇橡木雕花门。他在等待那个猎物!那个在江城挫败了他的男人!
苏雨!他在心底狠狠地叫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由于激动,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大颗的汗珠,顺着脸庞流下。他抬手轻轻一抹,一块油泥似的碎屑被捏在手中。没什么,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这张脸了,让那个该死的娘娘腔保罗见鬼去吧!苏雨,等会儿你临死之前,我要让你看清楚我的脸!让你带着对我的恐惧去见上帝!
想到这儿,司徒风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是他马上忍住了,因为他已经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女人和男人低低的笑声。
他们来了!
司徒风忙半蹲下身子,屏住呼.99lib.吸。这个苏雨可是很难对付的角色,不可大意!门被轻轻推开了,隐隐有两个纠缠搂抱着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们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似乎是男人去摸灯的开关,被女人制止了。
“宝贝,不开灯吗?”
“别开,我怕。”
“别怕,宝贝。”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悄悄蔓延着。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身体顶上了。
“宝贝!我想要你,我想要你!”男人的声音里透出的渴望让人觉得他就要被某种欲望折磨得爆炸开了,他怀抱里的女人被她揉搓得像一朵风中的落花。两人一边热吻着一边向花梨木大床慢慢移动着脚步。
黑暗里的司徒风嘴角现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他默默在心里数着秒数。一个60秒。又一个60秒……第九个60秒刚刚数完,他耳边就听到一声沉重的声响。
哈哈,司徒风几乎要狂笑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刚才要欲火焚身的男人此刻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地趴在了床前的印花地毯上。
“宝贝,我告诉过你,没人能斗得过我,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司徒风一字一.99lib.句说着,向着黑暗中静默不动的那个女人走去。但是,他很快觉得不对劲,多年的冒险犯罪生涯告诉他,凡是过于顺利的事情往往是圈套!
可惜他还是明白得有点迟!他的腿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踹了一下,身子失去重心向前扑去。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把他的双手反剪了起来,同时,腰眼被重重地压住,动弹不得。刚才还静默不动的那个女人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锃亮的东西,在他眼前一闪,咔嚓一声,他的双手被死死地扣住了。
灯光刷地一下亮了!司徒风抬起头,怨毒地望向那一对男女,他愣住了!
“没想到吧,司徒风,我们是老熟人了!还认识我吧?”王刚面带微笑地问。
“你,怎么是你?苏雨呢?”司徒风提高声调问。
“嗯,你说呢?雨哥自然在做更重要的事!”王刚收敛笑容,冷冷地说。
司徒风不甘心地摇着头:“不会,不会,我们这么完美的计划,苏雨怎么可能识破?我不信。”
“你自己早就露出了破绽,还自鸣得意呢?告诉你,雨哥早就看穿你的把戏了!”站在王刚身边的何丽大声说。
“什么破绽?”司徒风死也不相信。自己的表演多么完美,还有那杯酒,明明亲眼看着苏雨喝下的那杯混着海妖之歌的毒酒。
“你冒充的那个保罗,已经被我们从西贡的旧屋里解救出来了。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吗?雨哥小时候就认识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正眼看女孩子的。你自己在一层甲板上说的话忘了?要找美女,还要搞情趣游泳,是吧?雨哥那时候已经知道你是假保罗,开始着手布置抓你了。你给雨哥喝的那杯酒有问题吧?是不是放了海妖之歌?早就被我们的人化装成来宾悄悄换走了。还记得那个扑倒在你身上的女孩吗?她是我们的女刑警。”
司徒风呼呼地喘着气,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极度颓丧。藏书网
“司徒风,你的那两个假扮成酒保的手下已经被抓了。谈谈吧,蓝天使在哪儿?你们天堂之翼这次来到香港究竟还有什么计划?”王刚俯身问道。
司徒风闭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何丽走过来,对着王刚耳语了几句。王刚脸上现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苏雨,你能不能战胜自己的心魔呢?他在心里默默想着,目光飘向巨大玻璃窗外的天空。
第十二节
墨蓝色的天空中,微微发白的月亮纯净而寂99lib.寞,若有若无的星星如少女腮边的泪滴,欲坠未坠。
雨蝶号的流线型船头快速地拨开水面,原本沉静的海面开始轻轻摇晃起来。顺着船头一直看上去,每一层船舱都是灯火通明,狂欢的人们并不在乎夜色已深,还在尽情享受这美好的一晚。这就是香港的夜,人生苦短,对酒当歌!
然而,最顶层的巨大露天游泳池边,却有两个人正在仰望浩瀚的天宇,似乎完全忘了他们才是人们今天狂欢的主角。
“苏雨,你说今晚会有猎户座流星雨,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没出现呢?”宋紫妍幽幽的声音传来,她的白色抹胸礼服被海风吹得飘飘欲飞,在月光下看起来,美得恍如九天仙子。
苏雨抱着膝坐在巨大晶亮的露天游泳池边,凝视着蓝莹莹的水面,轻轻说:“在古希腊传说中,猎户座原本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英俊的年轻猎人奥赖温,他勇敢无比,曾和无数猛兽恶斗,而最终赢得了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芳心,两个人深深相爱,本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可是——”
“这个故事我知道。”宋紫妍转过身,俏皮地一笑。
“哦,你说。”苏雨抬起头望着她,眼睛在月光下熠熠发光。
“可是,邪恶的太阳之神阿波罗嫉妒年轻猎人,他故意和月亮女神比赛在海上射箭,让阿尔忒弥斯无意中亲手射死了自己深爱的恋人。为了慰藉月亮女神伤痛的心,众神之父就把年轻猎人化为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永远陪伴在月亮女神的身边。”宋紫妍说着说着,突然脸色黯淡下来,深深地咬住了嘴唇。
一直凝望着她的苏雨缓缓开口:“紫妍,我想月亮女神如果可以选择,一定不会听从邪恶之神的唆使,让心爱的人死于非命。你呢?如果你是月亮女神,你会怎么做?”
宋紫妍猛地抓紧船栏,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半晌才说:“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我的?”
苏雨舒了口气,缓缓从泳池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船栏。
他在慢慢恢复成那个沉静坚毅的侦探,而不是一个被爱情深深折磨的普通男子。
他缓缓开口:“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应该怀疑你。第一次听你谈起你姐姐时是在皇冠酒店的西餐厅里,你说,从小和你姐姐感情很好,但去英国读书好几年没回江城了,回来后,一直住在江城师大的宿舍里,还记得吗?”
宋紫妍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的声音依然甜美动听:“哦,原来这番话里有漏洞。”
“有两个很明显的漏洞。如果姐妹俩的感情真的很亲密,即使你学业紧张,没时间回国,你姐姐也可以飞去英国看你,她是豪门太太,有的是钱和时间。你们几年不见面,只能说明一点,你们之间感情很糟糕。你回到江城不住在九里香溪别墅而住在师大宿舍,这更佐证了你们姐妹实99lib.际上是感情淡漠,而不是你说的从小感情很好。”
“可是,你当时并没怀疑,是吗?”
苏雨走到船栏边,停在离宋紫妍几步远的地方,点点头说:“是,我当时并没怀疑,因为,你的表演实在太逼真了。你的美丽,你的眼泪,都已经打动了我。”
宋紫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出戏一开始就定义为我这个柔弱孤女请求你这个勇探的帮助,没有任何男人会怀疑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的美丽女人,所以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人性的弱点制约了你。”
“是,人性的弱点。我早就该想到人性最大的弱点就是对金钱无止境的渴望。你自小生活在孤儿院,尝尽人情的冷暖。长大后又备受个性自私跋扈的姐姐的冷落。可是,你还需要你姐姐在经济上的支持,不能公开和她翻脸。你内心里,早就99lib?t>想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前两天发邮件问过司徒南,他告诉我,他哥哥曾在英国一所大学搞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催眠的研究,所以我断定,你就是在英国上华威大学时碰见了在那里进行心理催眠实验的司徒风,你们一拍即合,你应该就是在那时候通过他加入那个天堂之翼组织的吧?”
宋紫妍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轻轻说:“这点你猜错了。我那时候虽然认识了他,但是却并不真正了解这个人,更别谈他身后的那个组织。其实我一度打算去一家教会学校当老师,走一条也许艰难但是却肯定平静的路。如果不是那次车祸,我的命运不会改变,也不会来到江九九藏书城,我们也一生都不会相遇。”
滴滴,这时苏雨放在泳池边的衣服里传来了手机短信的声音。
宋紫妍惨然一笑:“是王刚他们吧?我想司徒风肯定已经被抓了,他不是你的对手,我早就跟他说过,可是他就是不信,非要一次次和你较量。”
苏雨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点开一看,除了王刚的一条短信,告诉他抓住了司徒风和他的两个喽啰外,还有一个来自英国华威大学的回复邮件。
邮件里写到多年前的那起车祸中,受伤的两个女孩分别是英文名叫莫妮卡的宋紫妍和另一个英文名叫苏珊的孤儿。后来,苏珊当场死亡,宋紫妍受重伤被送到医院,并接受了多起整容手术,才得以康复回到江城。
“和我所猜想的一样,你不是宋紫妍,而是苏珊,难怪我在酒窖里晕倒前恍惚间听到司徒风叫苏珊,难怪秦浩.99lib.天定的那对情侣对戒的女戒上刻着S,那是你名字的第一个大写字母。还有真的唐珏,他与家人的最后一个电话里,约他在酒吧喝酒的女孩也是你,苏珊!”
“是,我就是苏珊,我想忘了我是苏珊,我想永远做你爱的紫妍,但是,偷来的人生永远成不了真的。这一切我终于还是要还给天国里的莫妮卡。”
宋紫妍说着,微微仰起头,惨白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有些晶亮的东西正轻轻滚落腮边。
“紫妍,”苏雨心头一热,“哦,不,苏珊,我能了解你当年的无奈,那天在我爸爸的墓前,你说起的那个故事中的小女孩,就是你自己,是吗?”
他说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宋紫妍渐渐浮现幻化成一个被母亲牵着走在伦敦街头的瘦弱小女孩。
第十三节
雾气蒙蒙的街头,一对母女在缓缓而行。
“苏珊,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啊?”母亲轻轻问女孩,其实她刚刚失业,申请社会福利署的援助又遭到那个福利官的刁难,兜里已经剩不下几个英镑。
“妈妈,我什么也不要,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芭比娃娃。”小女孩说着,却放开妈妈的手,趴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前恋恋不舍地看着。
衣衫破旧的年轻妈妈犹豫的目光在女儿和商店橱窗之间来回游离,好一会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四下看看,这时已经是深夜,值班的守卫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她抿抿嘴唇,走到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转过身,对着小女儿喊:“苏珊,快让99lib.开!”
小女孩惊讶地回头望去,她妈妈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像极了学校里挂的那张圣母像。
啪!玻璃破碎的声音——抓住她,抓住那个女贼!——吱!车子猛踩刹车的声音——啊!一声女人的惨叫。
“是,我就是那个小女孩,苏珊,我妈妈死后我被送到伦敦圣母孤儿院,因为年龄太小,只有五岁,我甚至说不出我到底姓什么。我妈妈和我爸爸本来就都是大陆去的非法入境者,我爸爸后来离开伦敦去别处打工就没有了音讯,我妈妈独自抚养我,我们在伦敦没有一个亲戚,所以我妈妈甚至连块墓地都没有,骨灰被撒进了泰晤士河。我在孤儿院长大,获得奖学金进入华威大学上学。在那儿,我遇到了从江城去英国留学的宋紫妍。她虽然不用为学费发愁,可是也是孤孤单单的,没有亲人,唯一的亲姐姐也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我那时总是叫她莫妮卡,她叫我苏珊,我们同病相怜,都喜欢诗歌和音乐,都最爱蓝色,我们很快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苏珊说到这儿,侧过头去望江心那一点月影,半晌不语,似乎是在回忆那些早已随风逝去的纯真往事。
苏雨凝视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缓缓说:“起初,我也在想为什么司徒风要冒着危险去戒毒所找魏鹏飞。后来我才想通,他必须去,没有选择。因为你的身份才是你们整个计划的核心,他不能让你暴露。而魏鹏飞在戒毒所居然通过一本诗集想到了你才是秦浩天在外面真正的情人。”
“一本诗集?”
“《南唐二主词》,我第一次见到这本书,只以为魏鹏飞在借它传递信息,可是,当我在天然居茶楼调查时,女服务员提到那天表演的剧目中有一段京剧,而宋紫欣接到私人侦探的电话,已经猜出了那个秘密情人就是她的妹妹,酷爱蓝色的你。恰好此时台上正演出那段京剧《菩萨蛮》,她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处境,非常恼火,摔了电话,后来还气冲冲地离开了茶楼。我想她应该并没有对魏鹏飞说你就是那个女人。可是,魏鹏飞这个人很聪明,他一个人独自看了好一会儿《菩萨蛮》,他觉得这出戏中一定有什么线索。所以,他后来在戒毒所里才会借来《南唐二主词》细细研究。终于,他想通了,只有那个情人是你,宋紫欣才会那么恼火,那么失态。因为这是她人生里第二次被身边的女人抢走属于自己的男人。他在发出去的邮件中提到了这一点,司徒风才不得不赶到戒毒所见他,他不能冒让你暴露的风险。所以,魏鹏飞也必须要死,因为对司徒风来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苏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手扶船栏,低低说着:“《菩萨蛮》!《菩萨蛮》!我以前并不熟悉中国的古典诗词,可是观察你看戏的时候好像是心事重重,我回去特地查了查,原来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位亡国之君李煜,他背着自己的妻子爱上了自己的小姨子,和她偷情,还为她写下一首情诗,名字就叫菩萨蛮。你应该是看过那出戏,联想起魏鹏飞死前看的那本书《南唐二主词》,才开始怀疑我就是那个住在蓝色别墅里的秦浩天的秘密情人。”
苏雨依然站在原地,凝望着那个美丽的背影,循着自己的思路说:“那晚看戏回来,我把以前发生过的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终于发现原来最可疑的人就是你。一个能自由出入秦宅的女人,一个在秦浩天身边待着而不会引人怀疑的女人,一个能从秦浩天、宋紫欣之死中得利的女人。还有,一个其实酷爱蓝色,却一直刻意隐瞒的女人。你的车是蓝色的,你梳妆台上的是蓝色系列化妆品,你的手机贴纸是蓝色暗花的,可是你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却从来只说自己最喜欢紫色,从不穿蓝色的衣服。你才是真正的蓝天使,至于那个假林阿姨,她应该是你们组织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善于伪装、手段毒辣的天堂鸟!”
苏珊并不回头,声音在风中幽幽地传来:“是的,她就是天堂鸟,每次有大事情,我们俩总是一起行动,互相掩护,用来混淆警方的视线。苏雨,如果不是遇到你,或许我们这个完美的计划就会成功。其实,第一次在皇冠酒店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会输给你,输掉自己的命,可是,我从来没为此后悔过。你那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出我们组织定下的整个计划了吧?”
苏雨黯然地点点头,说:“是的,我想这个计划是从你和宋紫妍出的那次车祸开始的,你们俩一死一伤,可是由于你们俩身高、长相都很相似,又都是中国人,于是被送到医院后,你们俩就被搞混了,你被当成了宋紫妍,而真正的宋紫妍则被当成了你。”
“不错,你说得对,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当天一起开车出去的时候,是我开的车,我没有驾照,所以莫妮卡把她的驾照放在我的口袋里,以防警察突然拦车查牌。所以出了车祸后,我才被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害死了她,如果那天是她开车,或许就不会出事。不过,就算那天她逃过车祸这一劫,后来也难逃一死。司徒风早就盯上了她,要用他一贯的手段,借接近她进入显赫的秦家,谋夺他们的巨额家产,为组织所用。”
苏雨点点头:“是这样。我想当司徒风发现你受伤被医院误认为宋紫妍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你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没人会过问你,没人会为你支付巨额的整容医疗费用,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不可能拒绝他的帮助。天堂之翼正好让你趁机取代宋紫妍,冒她的名回到江城,进入秦家作为内应,以寻找机会谋夺都宝集团的巨额财富。因为那之前不久,秦浩天在费城找詹姆斯购买了海妖之歌,准备回国后毒杀他的妻子宋紫欣。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浩天万万没想到詹姆斯会跟踪他,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通过美国警方提供的情况,詹姆斯和司徒风早就因为司徒博士的缘故而认识了。是什么缘故让他们互相勾结起来的呢?我猜想是因为赌。因为詹姆斯被捕时家里有许多本马经,还有很多废弃的投注彩票,说明这个人沉迷赌博,不可自拔。而司徒风这个人本来就是个天生的赌徒,他的人生就是在进行大大小小的赌博。应该是詹姆斯赌场失利,借了司徒风的钱无法归还,而一步步被他拉进了天堂之翼组织中。”
苏珊缓缓转身,抬手轻轻捋了一下被风吹得飘拂在面颊上的长发,幽幽地一笑:“难怪首领一直对司徒风下令,不许他杀你,而要想办法收服你为组织所用。你真的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猜到。不错,詹姆斯这个人本来并不是太坏,心肠也不硬,根本不会被组织看中。可是,司徒风在他弟弟的实验室里看到了那种药,看到了那些试药的人服下药后神志失常的样子,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让他能利用这种药加强他催眠的效果。但是,他知道他弟弟绝不会帮助他作恶,于是,他盯上了詹姆斯,千方百计地引诱他去赌博,一次又一次,终于,詹姆斯债台高筑,只有乖乖地听司徒风的话,偷了实验室里的样品逃到了加州。在那儿,他们俩一起把样品进行了提炼加工,加入了曼陀罗花粉,让其毒性变得更强,人服用后不仅行为癫狂,而且只要分量一大,就一定会严重刺激神经系统,结果不是杀人就是自杀。宋紫欣就是死于这种毒药,魏鹏飞、秦浩天都是死于这种毒药,司徒风还给它起了个那么美的名字,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把那蓝色的小瓶子拿给我看时,得意地说,任何人只要沾上这个,就像听见海妖的歌声那样能迷失本性,甚至忘记回去家乡的路,永远踏上一条不归之路。不归之路!”她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无力地靠在了船栏上。
“不,苏珊,这条路你还可以走回来,我查了美国方面传过来的资料,你还有良心,犯案时从来不伤人性命,只是充当他们的帮手,去寻找受害者,去——”苏雨说到这儿,一时踌躇不语,面露痛苦之色。
“这些年,我一直用自己的身体去引诱男人,让那些贪图一时之欢的男人落入圈套,秦浩天和真的唐珏只是其中两个而已。可是我的心始终狠不下来,无法对那些人痛下杀手。天堂鸟就不同,在她心里,除了首领,其他人的命都如荒草一般,随时可以割掉。所以她总是和我在一起行动,当要杀人的时候,她就会现身。吓死宋紫欣的女鬼,别墅酒窖里偷袭你的人,都是她。本来在地牢里她就要对你下手,幸亏——”说到这儿,苏珊缓缓睁开眼,含着泪痴痴望着苏雨。
苏雨也凝望着她,柔声说:“幸亏你为了救我的命,提出了另一个计划。既然秦家的财产已经由于陈雪的意外得救而旁落,司徒风想替换他弟弟的计划也已经被我识破,你们的组织绝不会甘心空手而归,对司徒风和天堂鸟来说,没有完成任务的后果肯定是非常悲惨的。所以他们接受了你的新计划,留下我的命,把我作为你们新的目标,让我的爱情帮你成为碧柔集团的女主人,再逐步控制、除掉我的家人,像以前发生的那些案子一样,最终夺取巨额的财富为你们首领所用。”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苏珊的眼中慢慢溢出,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苏雨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轻声说:“苏珊,你心里还有爱,还有怜悯,我看得出,你对我,对婷婷、我妈咪,对小蝶,甚至对小薇都有深深的感情,你不忍心加害他们。”
苏珊深深望着那张坚毅俊朗的面庞,轻轻说:“不,苏雨,小薇……小薇才是真正深爱你的人,你应该选的是她,她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司徒风化装成保罗后,有一次她看见我和他在一起,司徒风对我做出很多亲密的举动,她就开始起了疑心,开始偷偷地调查我,甚至在婚纱店还去追问方玉玲我在英国的经历。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所以我们决定每天给她的饭菜里加一点海妖之歌,让她慢慢变得精神崩溃,司徒风更是对她进行了定时催眠那一套,让她在每天夜里十二点都定时出来游荡,更给人们造成了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印象。”
“这一切我早已经知道了。小薇几次想开口告诉我你不是真的宋紫妍,可是又几次咽了下去。还有你那个旧友方玉玲,自从登上雨蝶号,我就没有再见过她的身影,我想她应该已经藏在某处,准备对我下手了。”
“啊!你已经知道她就是……就是天堂鸟!”
苏雨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去:“苏珊,你走回来吧,虽然这条路你走错了,但是还可以回头,你回来吧,回到我生命里来,无论将来上庭时法官怎么判,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苏珊一时泪如雨下,轻轻摇着头说:“苏雨,我在英国车祸受伤后,躺在公立医院的病床上,没人来看我,医生只是敷衍地看一下就走。我唯一的指望就是忍着剧痛等待那遥遥无期的整容名额,我一度想到了死,可是连续几晚上走到窗口却没有勇气跳下去。那时候我多么盼望我命中的王子会脚踏五彩的云朵来接我,可是我等啊等啊,最终等来的却是司徒风,他带来了一大笔钱,那是出卖我灵魂的代价,从我答应他那一刻起,我已经是个魔鬼了,不配再拥有任何人的爱了,尤其是你。我越是爱你就越是觉得我应该在你生命里消失,彻底消失掉。”
第十四节
“不,苏珊,你听我说——”苏雨刚要再向前一步,一个女孩子娇俏的声音在他身后喊道:“哥,嫂子,你们俩好坏啊,躲在这儿说悄悄话,害人家到处找。”
苏小蝶摇着轮椅缓缓从甲板的那边滑行而来。
苏雨转过身,微笑地望着她:“小蝶,你怎么跑来了?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妈咪?”
“还说呢,就是妈咪让我去拿这件家传的宝贝给紫妍姐的。”说着,小蝶停下轮椅,笑眯眯地递上那个红色丝绒盒子。
“是吗?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苏雨刚伸出手去,还没触到盒子,快步跟上来的苏珊就惊恐地叫道:“别碰,苏雨,有毒!”
就在这叫声响起的同时,苏雨的脚已经狠狠地踢在了小蝶身下的轮椅上。
轻巧的铝合金轮椅被踢得飞一般地向甲板那头滑去,像失去舵手的巨轮,一路滑去,疯狂地撞在铁质的船栏上,完全扭曲变了形。
但苏雨和苏珊却一点也没在意那个撞烂的轮椅,他们俩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个从轮椅上腾空而起,轻盈地落在甲板上的人影。
苏小蝶那双原本纯净天真的眸子此时在月光下看来,布满了阴森的杀气。
那个红色绒面盒子正落在她的脚边,被震开的盒盖里缓缓飘出一缕幽蓝色的雾气。
“苏雨,你厉害啊,怎么猜出是我的?”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上船时你抢着推小蝶的轮椅时,我就已经猜出了七八成。我发短信让香港警方的谢督察帮着查过,真正的方玉玲早已经因为婚姻失败看破红尘在加拿大出家了。你就是看准她久已不在香港出现才冒她的名在婚纱店与苏珊演一场偶遇的戏,好让我不怀疑你,从而顺利登上雨蝶号,和司徒风配合完成你们的罪恶计划。在宴会大厅外,你替身成小蝶,和冒充保罗的司徒风一见面说的那几句话,更让我确定了你们俩的身份。”
“什么话?”
“小蝶一直很讨厌保罗,嫌他是个同性恋,甚至见了面也不会和他说话,更不会和他有说有笑、夸他最会照顾女孩之类的。保罗也对她很反感,在我印象中,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没说过十句话。所以小蝶根本不可能和保罗有说有笑,态度亲密。”
天堂鸟笑得更加娇媚:“哈哈,厉害,真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愧是苏雨啊!你就不担心你妹妹和那个漂亮女助手的安危吗?她们现在可都在底舱里捆着呢,假如你还敢继续跟我们作对,她们肯定会被丢进海里喂鲨鱼。”
“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上船后,我的伙计就一直在盯着你,刚才他们已经发短信告诉我,小薇和小蝶都已经没事了。”苏雨看上去镇定如常。
“哈哈,真有你的,苏珊,你果然眼力不差啊!你居然敢为了这个男人背叛首领,你应该了解你们俩会有什么下场!”一阵狂笑过后,天堂鸟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亮晶晶的手枪。
苏珊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了苏雨的前面,大声喊道:“蓝妮,你罢手吧,其实,在首领心里,根本当我们是工具,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你不是一直想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吗?你自首吧,我们一起自首,苏雨会帮你找的,他一定会帮你。”
提到亲人,天堂鸟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的影子,但只是一瞬间,转眼就湮没不见了:“去死吧,我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苏珊,你到地狱里去为你愚蠢的爱情哭泣吧!”
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抬起,瞄准了苏珊的胸口,天堂鸟脸上竟现出一抹娇媚的笑容,似乎每次杀人时她都会有莫名的兴奋。她的手指轻轻弯曲,就要扣动扳机。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划过,天堂鸟突然觉得左肩一股剧痛,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枪。一撒手,枪应声落地,她歪了歪身子,无力地垂下了手,捂住伤口,单腿颓然地跪在了地上。
本来已经闭上眼等待死亡来临的苏珊猛地睁开了眼,只见通往下一层的舷梯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短夹克的女子,她正双手握枪指着受伤倒地的天堂鸟。
“薛蓝妮,我是西九龙警署重案组督察谢婉仪,你被捕了。罪名是在美国和大陆地区犯下多起命案。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现在说的话将来会成为法庭的证据。”
她说着,就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对着苏雨扬了扬:“帅哥,感谢你给香港警方提供的消息,来帮个忙,把她拷上,我得盯着,她可是超级杀手,稍一疏忽,我们都会没命。”
苏雨应了一声,正要走过去,跪在地上低声呻吟的天堂鸟突然爆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你们这群傻瓜,真以为能抓住我?告诉你们,我们天堂之翼的人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只有死神才能把我带走。”
“快,她的袖口!”苏雨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但还是迟了,天堂鸟的胳膊只是稍稍抬了抬,身子就软软地向后倒去。同时扑藏书网 在地上的苏雨和谢婉仪互相看了一眼:“是服毒。”
“真狠啊!对自己也这么狠!”
谢婉仪感叹着,看看双目紧闭的天堂鸟,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好像还有气息。”
“没用的,首领为我们准备的是加倍毒性的海妖之歌,只要服下就会在几分钟之内毙命。”脸色苍白得如幽灵般的苏珊缓缓走了过来,俯下身子望着一动不动的天堂鸟。
“你们的首领究竟是谁?在哪儿?”谢婉仪和苏雨几乎是同时追问了一句。
苏珊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进了组织三年,从没见过首领,所有的命令都是由天堂鸟传达的。我和司徒风都从没见过首领,所有下手的对象都是天堂鸟来物色,骗来的款项也都是由天堂鸟来进行转账的,瑞士银行的账号只有她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首领的一个电子邮箱而已。”
突然,她的脸色骤变藏书网,眼睛惊恐地瞪圆了。
苏雨和谢婉仪忙循着她的目光向地上望去,本来昏迷不醒的天堂鸟此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苏珊,嘴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在发出什么诅咒。
谢婉仪忙俯身贴近她的唇边。
片刻,她困惑地抬起头来,望着苏雨说:“她反复说什么我们跑不了了,登上了天堂之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雨轻轻凝起了眉头。
“我记得首领在回复我的邮件里写到,如果这次计划不成功,就让这艘巨轮成为驶向天堂的死亡之舟。可是天堂鸟和司徒风并没有告诉我具体会有什么计划。他们看出我对苏雨的感情,已经不再信任我了。”苏珊喃喃地说。
“死亡之舟!”谢婉仪脸上微微变色。
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垂死的天堂鸟,她的脸已经呈现出死亡的灰色,瞳孔渐渐散开,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
苏雨猛地站起身,在甲板上来回绕着圈,凝视着海面,嘴里喃喃念着:“天堂之舟,死亡之舟,死亡,死亡,他们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苏珊和谢婉仪都默默凝视着他,偌大的甲板上静得只听得见夜风拂过的呼呼声。
突然,舷梯上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
王刚、何丽以及一群身着警服的香港警察疾步跑了上来。
“雨哥、紫妍、谢督察,你们都没事吧?”何丽很关切地问。
“我想现在应该叫她苏珊了。”王刚沉声说。
苏珊轻轻地咬住了嘴唇,垂下了头。
“我们都没事,天堂鸟已经死了。”谢婉仪的回答简单明了。
苏雨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的目光依然飘荡在蓝幽幽的海面上。
水!是水!
他缓缓转过身,问道:“谢督察,你们得到的情报上是不是提到司徒风他们来到香港后马上购买了一批新型的炸弹?”
“是啊?怎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香港的黑帮最近是不是经常会使用一种新型的液体炸弹?在最近发生的几起大案子,比如华商银行的抢劫案中,劫匪炸开银行保险柜用的就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液体炸弹。”
谢婉仪的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你是说司徒风他九九藏书们买的也是这种液体炸弹?”
“我想起来了,司徒风昨天的确叫人往船上运了很多箱的矿泉水。我问他为什么运这么多水,他只是神秘地笑笑,什么也不肯说。”苏珊抬起头,思索着缓缓说。
“可是,我们刚才搜查了所有船舱,并没有看到大批的矿泉水啊。”王刚困惑地说。
苏雨没说话,目光轻轻落在了那个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上,沉吟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因为他们运来的那些水都倒进了这里。假保罗、真司徒风曾经得意地跟我说过,这个游泳池是请专人设计的,一年四季,始终都维持在20度左右,可是,你们看,现在池子里的水。”
顺着苏雨的手指,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那一池微微激荡着的水面。谢婉仪、王刚、何丽忙跑过去,蹲下身,用手探了探。
“水开始热了!起码在60度上下了!这是怎么回事?”谢婉仪惊呼道。
苏雨盯着那已经开始不断冒出小水泡的池面缓缓说:“温度!这种液体炸弹是由温度控制的!一般都要达到100度左右!但是也可以把爆炸点设置得更低!整个雨蝶号的温度循环控制系统是设置在底舱的,由专门的电脑程序控制,如果有人想让这池子里的液体炸弹在某个时刻爆炸,只需要想办法进入那个电脑程序,事先设置好木马,然后用某个定时装置在船上的任何地方遥控一下就可以办到。”
“哎呀!急死我了,你倒是说,他们是怎么遥控的啊?这两个人,一个死了,那个司徒风是不会开口的,横竖打算拖着全船的人一起死,咱们上哪儿找这个遥控装置去啊?”王刚急得眼睛都红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一定会随身带着的,不会离身。而且是可以定时、可以随手拿到的,手机!快看天堂鸟的口袋!”苏雨的话音刚落,几个人几乎同时扑向已经僵直不动的天堂鸟,去搜她的口袋。
“这里设置了一个闹钟,时间只剩八分钟了!糟了,无法按停!快!大家快去底舱的控制室!破坏电脑里的那个控制系统!”王刚高高举起手中的手机大声喊道。
“快!快去!”谢婉仪第一个跳了起来,率先向舷梯下冲去。一群人都紧随其后,狂奔下去。
苏雨却没有动,只是紧紧盯着那已经开始沸腾的池水。苏珊默默走到他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苏雨垂下头,两人静静地相望着,彼此的眼神中都闪着些微微的光影。他们脚下,那幽蓝的池面正在翻滚出大朵大朵的水花。远处的海上,人声、机动船的马达声、警笛声一时响成一片。
第十五节
三个月后,香港惩教所,苏雨默默地坐在亲属接待处里,桌子上放着一束粉蓝色的美人泪。
门声一响,苏雨惊喜地一回头。
一位面容宽厚的女狱警走了进来,冲着苏雨一摊手,略带歉意地说:“苏先生,很抱歉,苏珊昨天已经被引渡去英国受审了,英国警方很重视这件案子,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没有办法事先通知你。”
“这不可能,前几天我还跟西九龙警署的刘警司通过电话,他说苏珊会留在香港服刑,怎么英国警方会突然来插手此事?再说,苏珊她有权在离开香港前见她的亲人和朋友。”
“苏先生,你不要激动!其实,苏珊的案子涉及天堂之翼,而这个组织是国际刑警近两年一直在追查的,背景很深。我们也没办法拒绝英国警方的要求。再说,这也是苏珊自己的意思。她不愿意再藏书网和你见面,她临走时让我转告你一句,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请你忘了她,永远不要再找她。”说着,女狱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闪亮的钻戒递给苏雨,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推门离去。
苏雨紧紧握起拳头,感觉手心里那枚钻戒慢慢变成了沙粒,一点点从心底某个地方流了出去。
不,我忘不了!苏雨的心在默默呐喊。
白色本田车在淅淅沥沥的雨丝里疾驰着,王菲空灵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苏雨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吱的一声停在了天星码头边的堤坝上。他跳下车,一路奋力沿着长长的栈桥跑去,扑面而来的海风打在脸上生疼,但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直到汹涌而来的海水几乎淹没他的脚脖,苏雨才停下,弯着腰大口喘着气。九九藏书
好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对着辽阔无边的大海拼力狂喊:“苏珊,苏珊!”这深情的呼唤很快被略带咸味的海风卷得无影无踪,苏雨痴痴地立在那儿,泪水不断轻轻滑过脸庞!
海浪翻卷,海潮嘶鸣,湛蓝的海面起伏不定,在空寂的天地间似乎一99lib.切都变得那么渺小,无论思念、哀愁、遗忘,甚至爱情!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