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人间有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序 “啪” “什么?你是说殿主他……”殿主夫人本就被无常的天象以及殿外的战乱之声弄得心惊胆颤,如今听闻噩耗手中由天医殿配置的安胎汤掉在了地上。 满头白发的花锋长老身上的战甲破损不堪污血遍布,好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只听他悲怆道:“殿主以一人之力强抵三位半步魔帝修为的妖魔,本已力竭,又不慎被魔帝偷袭,瞬间被打碎体魄,只留下一身武器战甲!” 得到确认的殿主夫人只觉天塌地裂一般,霎时腹中绞痛无比。 “啊…我的孩子!”殿主夫人脚下竟有血迹漫延渗出。 花锋长老毕竟年龄大些,阅历也深,见状大骇,连忙唤人请来天医殿医师。 于是殿内侍女在医师的嘱托下烧热水、设暖炉,一阵手忙脚乱。 而守候在殿外的花锋长老听着殿内寝居里隐约传出的嘈杂心下担忧不已,殿主夫人怀胎才七月未满,殿主刚于妖魔暴乱中丧生,这殿主夫人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尤其她还怀有少殿主。 “哇…哇……” 一声婴啼虚弱不堪。 生了!花锋长老却没多想,只道天将殿终有继承者,如今妖魔暴乱已被重新镇压,天将殿有的是时间来让少殿主成长。 殿内寝居,天医殿一中年美妇医师踌躇着言语对殿主夫人说道:“夫人,少殿主提前出世,身体羸弱不堪,只怕……” 话音未落,怀中的婴儿悄然没了声息。 “我的孩儿!”刚生产完元气大伤的殿主夫人躺在榻上,无力地向着医师伸出手。 医师无奈之下只得不忍地将刚夭折的婴儿放到殿主夫人枕边。 “孩儿!”努力挣扎半坐而起的殿主夫人用手碰了碰婴儿的手见果然没了动静心中一时悲愤,“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只见众人头顶一道五彩神光透过大殿投入婴儿眉心,婴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之色,胸口也逐渐起伏了起来。 “这…”医师惊疑不定,连忙以食指探向婴儿颈部。 终于在殿主夫人期盼与惊喜的目光中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夫人,这五彩神光不知为何物,但少殿主的确恢复了气机,真是万幸!” 殿主夫人连道上苍怜悯,从枕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挂在婴儿脖子上,满是泪痕的脸颊终于扬起了些许的笑容。 只是这世间不如意事都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没等众人从悲痛与惊喜之中缓过神,又是一团紫光撞破殿顶,直直冲向此时殿主夫人枕边的婴儿。 却不想又有一团乌光后发而先至将婴儿连同襁褓包裹在内。 那紫光气极,猛然一亮,众人便被震翻在地,连玄级修为的美妇医师也是没能例外,被那团紫光贯透了胸口,当场丧生。只剩殿主夫人在乌光附近,被隐隐护住侥幸只是昏死过去。 紫光再次冲向婴儿,乌光却不同它多做纠缠,裹起襁褓窜出殿顶。 那紫光见状连忙追赶而去,却因速度与乌光相差太远而追之不及,最终不得不放任乌光消失在天际。 却说花锋长老听到殿内响动异常,顾不得逾越礼数冲入殿中,果见侍女倒了一地,医师也满脸惊骇地死去,只有殿主夫人一息尚存,而刚出世的少殿主却不见了踪影。 花锋长老惊怒之下也只得先请天医殿救醒殿主夫人再论其他,谁知殿主夫人被救醒后宛如丧失神志一般,也不说话,终日不食,终日不寝,没几日便郁郁离世。 无奈,天将殿只得将情况上报落神宫。 天祈一年,天将殿殿主阵亡,殿主夫人离世,少殿主不知所踪。 …… 青州,是天下少有的富足之地,山清水秀,鱼米之乡,都说一个青州,能够养活其余四州将近一半的人口,青州上下,均以此为荣。 不过,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前的一天,天幕被撕裂,银蛇四处飞窜,碰撞之声自天空传来,不绝于耳,五州之民无不俯首贴地,祈求上天息怒。突然,自中州落神峰上发出一声怒吼,霎时,天地无光,万籁俱寂,人们连轻声祈祷的声音都发不出,接着,似是有肉眼可见的波纹震荡虚空,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光明。 然而,自此之后落神峰上空出现了巨大的空洞,自空洞里可以看得见星体往来穿梭,不时有火焰夹杂冰雪盘旋在空洞边缘;大地似乎也伤了元气,洪水肆虐,地龙翻身等大小灾难遍布五州;妖魔自各处地缝中涌出,残害生灵,五州人口锐减三成有余,亿万百姓丧生。天已残,地有缺,妖魔乱,民不聊生。 幸而五州州主贤明,疏导洪水,赈济灾民,捕杀妖魔,十五年来日夜不缀,五州这才渐渐有了复兴之象。 五州之中,青州在东,紧邻十万大山;西州在西,沙漠一望无际;济州与南海相接,富饶仅次于青州;冰州又称冰原极地,人烟稀少,却民风剽悍;中州地域不大,顾名思义,四州怀而抱之,是为中州,落神峰方圆万里之地是为中州。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章 一碗炸酱面 青州原本就物产丰富,为天下首位,虽然经历“天变”,但是底蕴尚足,到底恢复了七八分。青州新任州主更是体恤于民,下令二十年内不纳赋税,青州百姓们感激涕零,纷纷称道青州州主母仪天下。 在青州边陲,紧邻十万大山之处有一座小城,名为晴雨城。这座城在十五年前还被叫做靠山城,然而自“天变”之后,这座城就跟被玩儿坏了似的,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风雨飘飘,一天的天气能变化好几次,更奇怪的是只有在城里才会这样,出城不远就正常了,外地人纷纷称奇,本地人却苦笑自知。 城主傅天明无奈,只得向州主上书,请求州府天象官查明此事。州府天象官连续三个昼夜不眠不休,在喷出一口老血之后也只卜算出“二八”二字。不久,州主下令,靠山城更名为晴雨城。傅城主虽然“不满”新名字的婉约,却也只能“含泪”认下。 福林楼是晴雨城里不多的酒楼之一。说是楼,其实也就只有两层,大厅算是一楼,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之类比比皆是,酒杯碰撞声、划拳声、笑骂声掺杂在一起,喧闹的很;酒桌之间除了板凳,也就只留了一条仅可通过一人的小道,唯有正对大门的柜台前还略微宽敞一些。 相比一楼的热闹,二楼就清净多了,也雅致多了。八角桌擦的光亮,凳子摆设也错落有序。一楼的四方酒桌摆满了大厅,足足一十八桌;而二楼,仅仅有六桌,其中三桌倚着窗户,另三桌挨着二楼围栏。 然二楼却空无一人,不是今天空无一人,而是自从酒楼开张起,就没一个人上去过。 “我说老板娘,咱们把二楼改改吧,这已经空了三年了!” 作为酒楼的二把手,店小二感到十分惆怅,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二楼那些空着的桌椅,似乎多盯一会儿就能看到银子从楼上自己滚下来,滚啊滚的滚到自己怀里,然后……交给老板娘。这样他才能挣到更多的铜板,这是老板娘答应他的,说是等酒楼生意好了,就多给他发些银子,让他攒够了好娶街口卖布孙阿婆的孙女小红。 “去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当初路上把你捡回来多不容易你知道吗?成天就知道惦记着二楼二楼的,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是想多攒点钱好娶你的小相好啊?不过那闺女看着确实挺乖巧的,姐姐我看着也喜欢!”老板娘边算着账簿边给店小二瞟了个飞眼,直臊的店小二头往胸口埋。 “那你也不能要价太贵了呀!整个二楼你只卖炸酱面,你不在一楼卖炸酱面也就罢了,还一碗炸酱面卖一两银子,我都打听过了,隔壁街的快活楼才卖五个铜板一碗,你这价钱能顶人家二十…不对,是二百碗!傻子才上咱们二楼吃咧!” 不搭理“恼羞成怒”的店小二,老板娘嘴里仍然念念叨叨的:“你懂个鸭蛋蛋,老娘这是从…那什么那儿学过来的,人家大地方都是好几层楼,一层比一层贵,吃一桌能顶的上一楼卖一天挣的钱呢!更何况炸酱面是老娘亲手做的,可比后厨老张头要金贵多了!” “老娘我容易嘛我?吃喝拉撒把你拉扯大,养得你跟小猪崽子似的,却胳膊肘往外拐,成天对我吼儿吼儿。告诉你林二蛋,老娘这是请天底下最厉害的算命瞎子算过的,肯定会有人吃老娘亲手做的炸酱面的!他也肯定就是老娘的有缘人!天底下我最服的瞎子这样说了,我肯定他不会骗我!”老板娘放下手中的账簿,双手十指相扣,微微抬头望向虚空,一脸的真诚,眼中似乎有星星在发光。 “人家有钱的有地位的都跑快活楼了,咱们这小破店,见鬼了才会有人上二楼呢!” 店小二林二蛋实在受不了老板娘做白日梦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往后厨跑去。 这会儿正是中午,酒楼的生意少见的不错,以往靠门口的桌子上很少有人坐在那里,现在都被三个汉子坐上了。 “要说这世道还真是难料啊,谁能想到好好的会发生‘天灾’啊!”汉子甲夹了一块烧肉感叹道。 “是啊,十五年前的这里也是…唔…好嫩的烧肉…也是繁华的紧呐,那时候你要想在酒楼吃个饭,你都得提前半个时辰去。为嘛?因为…唔…好吃…唔…去晚了都没座位!”汉子乙边说边夹了两块烧肉。 汉子丙眼见着桌子上唯一的荤菜少了三成,急忙拿筷子往自己的饭碗里拨了三块烧肉,就着白饭往嘴里一顿塞。 “嗯…是…嗯…对…”汉子丙头也不抬。 汉子甲一看盘子里的肉没剩几块了,慌了起来,可还是拉不下脸来。满是怜惜的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嚼着。 “所以说,灾难过去就过去了,咱们老百姓也没辙,这人呐,还得朝前看,还得过活不是?”汉子甲细嚼慢咽。 “兄长所言甚是啊!”汉子乙接过话头,“而且也多亏了咱们州主大人,咱们青州百姓才能熬过那么难的日子,这日子才有了奔头!”说完也不忘夹块烧肉放自己碗里,并不动声色的拉向自己。哦,立马又夹了一块吃上了。 汉子甲看着汉子乙被护在怀里的饭碗,瞥了眼汉子乙正在咀嚼的嘴,又扫了眼汉子丙…得,这位埋着头吃的正欢呢。 一盘烧肉能有几块?福林楼的烧肉每块大约二寸见方,用的是普通的菜盘子,十来块堆在一个盘子里倒也显得不那么小气。要知道哪怕是在晴雨城这种临近十万大山肉源充足的地方,这一盘烧肉却只要价十五文算得上是实惠至极了。 汉子甲嘴角不小心抽搐了下,想着自己四十有七了,自打做教书先生后,已经许久没跟这两位弟弟相见过了,于是跟自家婆娘求了半个月终于求出了五十个铜板,相约好今日好好聚一聚,这一盘肉也是自己咬着牙点的,实在是想开开荤,为此,连酒楼的廉价黄酒都没舍得点上。 汉子甲视线重新放回盘子上,却发现烧肉只剩下一块,也不知是哪位好弟弟“好心”给他留下的,只觉得血往脑门上涌,也顾不上大哥的架势了,急忙举筷向盘子中那唯一的烧肉夹去。 可正所谓,是你的谁也夺不走,不是你的,你也留不住。 又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常七八,这最后一块烧肉终究不属于汉子甲。 只见一只嫩白的小手,先于汉子甲的筷子,用食指与拇指捏住了烧肉。 汉子甲看着那从来没见过的皓腕从自己眼前抢走烧肉,突然觉得烧肉也没那么好吃了,那只手如果可以吃的话,想必要比烧肉嫩多了,香多了。感受到自己的古怪想法,汉子甲不禁晃了晃脑袋,眼光跟着烧肉向来人望去。 只见来人身着白色锦衫,袖口、对襟以明黄金线绣有云纹,脚上一双兽皮白靴,身披狐裘,乌发如瀑,却用白色锦带高高束起,任谁见了都会禁不住赞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为什么说是位“小”公子?只因这位公子体型娇小,个头也比寻常男子要低一些,肤如凝脂,小脸儿不过巴掌大,却被春水般的大眼睛、挺俏的鼻子、嫩红的小嘴儿衬的无比精致,发丝被整齐的束在脑后,露出嫩白的耳廓。要不是这小公子穿一身男子的衣衫,青州也比不得冰州、西州的民风开放,哪怕说他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在女扮男装都有人信。 若这位小公子当真是女扮男装,那当真……汉子甲费尽思绪在脑海里把小公子的五官容貌替换到女子身上,不由得痴了。传说中青州州主乃是青州第一美女,这小公子若生个女儿身,兴许能跟州主大人争一争。 “唔…真好吃!”声音犹如清泉流淌,整个酒楼的喧嚣都为之一顿,似乎整个酒楼的客人都望向此处。 小公子一口一口吃完抢来的烧肉,还不忘吮两下手指。明亮的大眼睛都笑弯了,连带着长长的睫毛也不停地颤动。 汉子甲眼看着烧肉被这位小公子放进口中,自己都傻了眼,却又不觉得可惜,只觉得这块烧肉让这位小公子吃掉才是最合适的,这块肉才算是“死得其所”。 “诶,你这人谁啊你?怎么就抢我…们大哥的烧肉吃?”汉子乙似乎被抢了食,显得有些暴躁。 汉子丙也终于抬起了头,发现盘子中的烧肉不见了,更是红了眼:“他乃乃咧,谁呀!?把俺…们大哥的烧肉给吃光了?!” 汉子甲瞥了俩弟弟一眼,心想这是心疼肉呢,可不是心疼我。 “对不住,对不住,三位大哥请了,咱们家小…公子出门少,不经人事,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海涵!”语音不卑不亢,让人生出好感。 这时人们似乎才注意到那位小公子身后跟着一位小跟班,比小公子略矮,抱着一把朱红色油纸伞,身后背着小包袱,也是一身白色锦衫,虽没有小公子的那么华贵,也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面容清秀俏丽,众位食客纷纷赞叹,好一对容貌无双的小主仆! “林二蛋你死哪儿去了?没见门口有客人来了吗?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快给老娘滚出来!”老板娘站在柜台后双手叉腰冲着后厨大骂,头上本就没怎么梳理的头发被这动作震的又耷拉下一缕。 “来喽!” 店小二林二蛋用脑袋掀开后厨的帘子,风一般窜出来,双手用托盘各端着五盘菜。 “客官,您的菜…这几盘是您的,小心别洒咯!” 林二蛋手脚麻利的将菜品端给各个食客,娴熟至极,一旁看热闹的食客们目光中透着赞许,这个小二是个身手好的,又能干又能吃苦,若不是一双小眼睛太埋汰,说不准就有当地的老街坊找人给说媒牵线了。 林二蛋将手在腰间的毛巾上一擦,又顺手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腼着个脸凑到老板娘跟前:“啥事儿?”语气极为嘚瑟,似是刚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他的神态却狗腿到了极点,就差没吐舌头了。 “以前就说你眼小你不服气,你今儿咋还眼瞎了呢?大鸭蛋蛋的,没见门口站着俩小美人儿么?把人家让进来啊!”葱白的手指恨不得戳进林二蛋的额头里去。 “诶,知道了,知道了,您老轻点儿!”说着边用手扶住为躲避那根要人老命的食指而险些掉了的帽冠,边小跑着蹿向门口。 “二位…”林二蛋刚要开口,却不知怎么称呼,只因凭他历练多年的“神小眼”看去,这长相分明是两个大姑娘,还是比小红都要水灵的那种,可衣着确实是男子的款式。莫不成世上真有如此的美少年?怪不得被老板娘称呼为美人儿啊! “二位公子快请进,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大家伙儿特别爱到酒楼来吃中饭,楼下都坐满人了,不如二位到楼上尝尝咱们酒楼的招牌饭菜怎样?”说到此,林二蛋眼缝儿中溢出精光,显然是惦记着让二楼开开张,老板娘亲手做的炸酱面他都还没见过呢,据后厨老张头说他都做不出老板娘的味道。如果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那么他娶小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他并不觉得炸酱面能多美味,难不成吃了还能上天? “好哇!”小公子欣然同意,没想到这酒楼还有招牌菜让他品尝,眸子中满是喜意。 “咳咳…我看不如让两位公子坐我们这儿吧,我们兄弟三人就占了一桌说来也不太合适,阿义、阿炳,给两位公子腾腾地方。”汉子甲目前对这抢了自己烧肉的小公子生不起一丝敌意,反而心中对其充满了好感。 汉子乙阿义,汉子丙阿炳倒是挺给自己大哥面子,向大哥方向挪了挪,好让出背靠大门的那一边桌位。刚还暴躁不已的神态已然不见踪影,阿义甚至还悄悄拿眼观察着这一对小主仆,当然手上也没停下往饭碗里夹菜的筷子;阿炳就单纯多了,他从吼完后就继续埋头吃,甚至挪位子的时候也只是动了动屁股。 林二蛋气得对汉子甲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谢谢三位大哥盛情!”小公子倒也没什么讲究,拉着小跟班就坐下了。 “那二位吃点什么?小店应有尽有,童叟无欺。”林二蛋好似没了魂儿一般,声音有气无力,完全不复刚刚的热情似火。 小公子浑然不觉自己伤了这店小二的心:“不是有招牌饭菜吗?先上一份吧。” “您二位坐在这里,就吃不到了,点些别的吧。”仍然一副要死不活的语气。 小公子轻轻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旁边的小跟班却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就这样呢?怎么就吃不到了?你们酒楼开门不是做生意的?” 汉子甲倒是个明白人:“两位误会这小二了。这福林楼的招牌饭菜乃是炸酱面,但这炸酱面只有上了二楼才会卖,而且相比别的酒楼,这儿的招牌饭菜炸酱面就稍微贵了点儿。看两位行囊在身,当是外地客旅,不清楚这福林楼的情况,自然闹了误会。” 小跟班这才理解过来:“原来是这样,多谢大哥解惑!小二哥,麻烦这位大哥的烧肉再上三份,为刚才我家公子的不雅赔个不是。另做三菜一汤,荤素不忌,选好的上,咱家公子路途疲累,有些饿了。” 小公子连连点头,模样说不出的可人。 “我家大哥说的是,两位公子可千万别上那个二楼吃什么炸酱面,那二楼自打这酒楼开张还没人上去过呢,为啥?因为别的店家炸酱面只要几文钱,而他们家竟然要一两银子!可黑了!不过在一楼吃饭喝酒倒是挺实在的。” “就是,谁上二楼谁傻蛋,嘿嘿,大傻蛋!” 这阿义、阿炳估摸着是听到有人送肉吃,看着这一对小主仆俩充满善意。 “两位公子客气了,在下姓贾,单名一个含字,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汉子甲,哦不,贾含本就对这两人心生好感,加之看着就是名门大族出来的,兴起了结交之念。 “哦,咱家公子尚且年幼,这次出门历练也实属不易。”答话的仍是小跟班,却答非所问。而小公子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这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贾含讪讪不已,知道对方没打算与自己深交。又感叹不愧是大门大户出来的,连个小跟班说话都滴水不漏。 不理会正在客套的几人,林二蛋转身跑向后厨报菜名去了。 老板娘这会儿也不算账了,单手托着脸颊,半倚在柜台上。目光毫无焦距的对着大门的方向。 林二蛋又悄悄探过来了,沮丧道:“老板娘我没本事,没能把客人拉上二楼。” 老板娘动也不动,看似没想着搭理林二蛋,只有声音隐隐传来:“我压根儿就没想着她们会上二楼,二楼等的也不是他们,两个小丫头出来装带毛兵,大鸭蛋蛋的…” 后厨老张头的动作还真是快,三盘烧肉,再加三菜一汤不多时已经做好,林二蛋麻利的端过去后又回到老板娘跟前,似是确认的问:“那她俩真是姑娘?我刚在跟前特意闻了闻,确实有一股不属于这些臭大老爷们的味道,甜甜的,嘿嘿…” 老板娘转过头瞟了一眼这位“臭大老爷们”,嘴角轻撩:“小红是什么味儿的?” “老板娘…哼,讨厌嘛!”林二蛋“娇羞”地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 老板娘浑身打了个寒颤,好看的脸蛋儿抽搐着把头扭到一边,强忍着拿指头戳死他的冲动,重新把视线放到门口。 林二蛋不知道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一回,半是嘚瑟半是安慰地念叨着:“老板娘你别总是羡慕我啊,你不是说有个天底下最厉害的算命瞎子给你算过,你肯定会遇上吃你第一碗炸酱面的那个人的。那有缘人说不定就在附近,说不定今儿他就来了,说不定今儿他就会吃你的炸酱…老板娘?你咋了?” 不经意一抬头,发现老板娘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口,眼泪流到腮边都不自知。 林二蛋顺着老板娘的目光望去,见门口来了个少年,似乎因为赶路的原因,一身麻布衣衫有些凌乱,年龄与自己相仿,头发蓬乱,用绳子简单扎着,背着一根长条状的物件,还拿白布包着,被挽起袖子的手紧紧拉着。身子似乎比自己壮实些,脸比自己好看些?眼睛也好像比自己的大!?这不能忍! “敢吓哭咱们老板娘?!看我不揍哭那小子!”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要去找那个打心眼里不喜欢的家伙的麻烦。 “你给老娘站住!” 老板娘终于回过神来,抹掉脸颊上的泪,提起衣裙跑出柜台。 “老板娘你别拉…我…”林二蛋话说到半截,眼睁睁看着老板娘从自己身边跑过,哪怕是粗布衣裙也掩盖不住的妖娆身材小跑着,临近门口才恢复成正常走路。 根本不正常好吧?自己何曾见过老板娘这副模样?亲自迎接客人?那是打酒楼开张就没有过的事情! “这位小弟弟,吃点什么?姐姐亲手给你做炸酱面怎么样?很便宜哦?才一两银子…” 老板娘眉开眼笑,眼中的水汽都要溢出来。 对面的少年扫视酒楼一周,迷茫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头轻轻一偏,笑意浮上眼角,在旁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微微一笑,却让老板娘觉得仿佛是冬日里晒到了太阳,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温暖。 “好啊,一碗炸酱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章 此间少年 如花少女 晴雨城的确不大,比不得临近州府的晋阳、都明、奉阴等大城,更因地处边陲,东临十万大山,当真算不得繁华。但是所谓麻雀虽小,然则五脏俱全,这晴雨城中茶馆、酒楼、花楼、赌坊、商铺等等一样不少。 又因为紧邻十万大山,街上来来往往的也尽是些匆忙之辈,进大山采药卖药的药农,打猎归来扛着猎物的猎人,也有倒卖货物的商贩,偶尔还会有扛刀举棒的武者与手持拂尘或念珠的道士和尚经过,某处偏僻的巷子口还聚满了每个城市都少不了的乞讨之人。 晌午时分,自城门口走来一少年,背有一物,长约三尺有余,四尺不到,面上带着暖意,步伐缓慢,却很稳。如果自己观察,还会发现他走的正是街上最中间的位置,不偏不倚,拿木尺量之,当会发现距离丝毫不差。他打人群中经过,人群仿佛自动为他让路一般,接近他就自然分开了,似乎从没注意到他,偶有惊疑之声,也只一瞬就销去。 少年头发虽然有些杂乱,但是面容却干干净净,只是眼底的迷茫不时闪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两位师父从十万大山赶出来,让自己到晴雨城,也不说干啥。要知道他打小就在山里长大,走再远也从没离开过住处方圆十里外。而现在他只有一根朝夕相处的“铁棍”,以及临离开前被塞到怀里的锦囊。他和两位师父住在十万大山外围,可哪怕是在十万大山外围,距离晴雨城也有千里之遥。寻常人在山里走这一千里,没个把月的可走不出来,况且山林里危机四伏,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遇到危险了。而他在“铁棍”的帮助下,仅用了三天就赶到了晴雨城。 突然感觉手中的肩带往下坠了一下,少年心中疑惑。要知道他背上的“铁棍”是一件异物,是两位师父走遍天下为他寻到的拜师礼,从小与他贴身而伴。“铁棍”外裹着的白布其实是由大师父与二师父合力写下的符咒,说是用来镇压这“铁棍”的,不然自己身体太弱,会承受不住。而少年与这“铁棍”日夜相处,两者早已相熟无比,自己为了赶路,不得已求得“铁棍”相助,这才稍微给“铁棍”松开了一些封印。 他犹记得两天前二师父在他耳根谆谆教诲:“徒弟啊,你这根棍子可要保护好啊,他可是你的宝贝啊,你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他咯!”可是眼中的调笑哪怕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看得出。 他心知是二师父在开自己玩笑,可也明白“铁棍”事关重大,自己马虎不得,当下摘下肩带,用自身气息感知“铁棍”的状态。 良久,他重新背起肩带,心中疑惑更大,封印毫无问题,“铁棍”也毫无损伤。 正欲迈步前行,猛地醒觉自己的气机有些雀跃,而“铁棍”与自己心意相连,竟然比自己还先要感受到自身的变化。于是停下脚步,细细感应。 少年站立的位置正是福林楼大门口,抬头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楹联,上联写着“求财源滚滚”,下联是“请快上二楼”,门框上方倒是没有横批,仅是一黑字木底牌匾,不过牌匾上的“福林楼”三字也是歪歪扭扭,与楹联如出一辙。 少年竟然觉得这种风格有些熟悉,貌似与自家二师父一般不修边幅。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门内走去,越靠近酒楼,“铁棍”下坠的越厉害,拉着肩带的手,微微颤抖。 必须去讨个明白,因为他发现自己从小到现在修炼十几年的心境竟然在此时荡然无存,一丝胆怯,一丝欢喜,一丝不安,各种滋味悄然爬上了心头。 入门,满满的食客,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是他在山里不曾见过的。 可,让他气机牵动的是哪位?为何看遍这些食客也没发现? “这位小弟弟,吃点什么?姐姐亲手给你做炸酱面怎么样?很便宜哦?才一两银子…” 声音真好听,想来说话的人儿一定很美。 定睛一看,眼前的女人自然是美丽的,大约三十多的年纪,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自身的风情,面庞皎皎如卿月,虽眼眶红红,可单单那双眸子就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这个姐姐,我见过。 他脑袋轻轻一偏,抵着门框,笑了。 “好啊,一碗炸酱面。” 一两银子一碗面?他虽然久居山林,可也知道这价格是有些虚高的。 但他觉得自己同意吃炸酱面的决定是对的,因为他发现自己舍不得让这位美丽的姐姐失望。而且就在答应的同时,自己的心境重新变得无比平静,无比安然。 老板娘喜极而泣,吩咐林二蛋:“快带这位弟弟上二楼!”掩着面跑向后厨。 林二蛋估摸着自己是整个酒楼最理解老板娘心情的一个人了,但还是感到纳闷:就算遇到有缘人也没必要这反应吧?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可转念一想,二楼终于开张了?!那自己娶小红当媳妇儿的日子还会远吗? 于是哪怕少年的眼睛比自己的大,林二蛋也决定不计较了,看向少年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行走的大铜板。 “来来来,这位小弟弟这边请,咱们上二楼,二楼有雅座儿!” “你别去!” 缘,不知所起。 少年还没挪步,就被抓住了左手手腕,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一丝清凉却透着温暖。 这只手来自小公子。 “他们卖的太贵,是…是黑店,你被骗了!”小公子打抱不平,气愤地站了起来。 “不会的,我相信那位姐姐不会害我的,放心。”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拿下小公子的手,入手便舍不得放开,只觉柔弱无骨,滑如凝脂。不愧是城里的公子,这细皮嫩肉的,啧啧啧。 “那,那我陪你上去,如果你没被骗,我,我就下来。”小公子头埋的低低的。 “好啊!”少年对这小公子印象不错,觉得他心地善良,为陌生人都能这样考虑,当真是个不错的人呐,想着自己初来城里,交个朋友蛮好。 于是一行人迈步上楼,至于汉子甲、乙、丙倒是没跟上去。嗯,因为正吃烧肉吃得香。 刚上楼梯,众人依序而上,小二在第一位领路,少年在第二位,第三位是小公子,最后是小跟班。 “你这人把我家公子的手放开!”这时小跟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瞪着眼睛大叫,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少年扭头看向小跟班,把握着小公子的手抬起来,原来两人自刚才到现在互相均没撒手。 “怎么了?我不能拉他的手吗?他也没拒绝啊?”丝毫没发现小公子的头埋的更低了,似乎耳朵还变红了。 “你,你,你…你这登徒子!”小跟班气的脸都红了,要不是顾忌这是在楼梯,怕冲撞了自家公子,早上去把那无耻少年的手给剁下了。 林二蛋早在二楼等的不耐烦了,眼看着闹剧似乎难以开交,翻了个白眼,出声叫破: “我说这位小兄弟和两位姑娘,咱家店小,楼梯也窄,不如上二楼来敞快说话可好?” “姑…姑娘?”少年自打进门就开始琢磨自己与这酒楼老板娘的关系,是以没怎么留意“小公子”的相貌,虽然拉着“小公子”的手,也只是觉得果然大家族的公子细皮嫩肉罢了。而且在山里时,两位师父也时常牵着他的手。若不然凭那“小公子”的相貌,再加上现在的“肌肤之亲”,怎么可能不发现这位讨人喜欢的“小公子”其实是个女儿身?他又怎会故意冒犯人家姑娘? “放,放手啊…”声音轻如蚊呐。 “小公子”初见少年的头倚在门框时,只觉得这少年好生熟悉,待少年一笑,更觉得心里慌慌。等到少年被“骗”,终于忍不住要替少年打抱不平。至于后来为何被少年牵着手走也不反抗,别问她,因为她从被少年握住手,整个人就懵了,只觉得两耳嗡嗡发烫,面颊热麻难耐,只好低头不语,直到被“小跟班”和店小二点破,才想起来要抽出手。 “哦,哦!”少年急忙撒手。 “让开!”早已等不及的“小跟班”上前拉起“小公子”的手,将少年撞开,匆忙上楼。 而少年靠着墙壁,两眼发直的望着牵过“小公子”的手,薄唇微张。 待那“小公子”上到楼梯口,心有所感,转过身看到少年望着手在发呆,不禁羞恼顿足,“喂,臭小子,我叫华凝!”然后径直走向一个桌位。 少年抬头时,“小公子”华凝正对着自己说话,虽然此时正中午,天也晴朗,可华凝站的位置刚好处于逆光,但这并不妨碍少年看清华凝那绝美的面庞,哪怕是身着男装,也是挡不住的美好。更不要提华凝转身走向桌位的那一瞬间,完美的侧脸清晰的映在少年的眼中,少年只觉得什么心境什么修炼统统见鬼去吧! 这样想着,忽觉脑袋一热,鼻孔流出两道热流,另一只手一摸,竟然是血?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破功了?走火入魔了不成? 少年愣在原地,久久不得其所,身后的“铁棍”不住的颤抖,慌得他赶紧闭目静立,平复心神。 不说少年在原地瞎折腾,二楼上“小跟班”正在对自己的主子进行说教。 “小姐,你怎么能让他抓你的手呢?这,这简直成何体统!”既然已经说破,“小跟班”也就不再掩饰自家主子是女儿身了。 “我…我不知道。”似乎身份调换过来了,华凝才是“跟班”,低着头喏喏轻语,做足了挨训又委屈的可怜相。 “主人好不容易才同意小姐你这次初趟游历,千叮咛万嘱咐我要照看好你,不要让你受欺负,哎,我真是失职,回去让主人把我换掉吧!都怪我没照顾好小姐。”这话说的真假参半。 “不要的不要的,缨儿你还是跟着我吧,换成别的婆婆会凶我的!咱们姐妹俩最合得来!”华凝抬头拒绝缨儿的提议。 “那你总得听话呀!要是被历婆婆她们知道您竟然被一个臭小子拉着手走了半天,她们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可肯定会掐死我的!说不定连那臭小子也会被大卸八块!”缨儿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了,天真烂漫,心地善良,家里人都视之为掌上明珠;这些年来她们俩虽然不断闯祸,可小姐从没让自己背过锅,更别说牵连其他人了。 “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先抓他的手的!后来,后来才被他拉…拉住我的手……”华凝本想为那少年申辩,可越说脸越红,低下头去看自己手指打架去了。 缨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自家小姐这神态让自己心头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小姐,你不会……” “缨儿,你说书里写的一见钟情,是不是就是指的我…和…嘻嘻……” 从小姐那里得到确认的缨儿,顿时感觉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灰暗,人生仿佛从此时起失去了色彩,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 “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他带回家去?如果我邀请他陪我游历的话,他会不会很高兴?”华凝已经顾不得缨儿的反应了,越说眼睛越亮。 你会害死他的,我敢打赌主人肯定会搞死他的,最起码他拉过你的那只手是保不住了。缨儿腹诽不已,那些该死的才子佳人通通都是害人的,都该烧掉,烧掉! 林二蛋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了,没想到那个比自己眼大的家伙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吃个面连媳妇儿都有了,联想到自己与小红之间还尚有一段路要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噔,噔,噔”上楼梯的声音传来,那个幸运的少年上来了,鼻血这会儿已经不流了,只是没擦干净,仍有一道血印留下。 少年上楼后快步走向华凝的桌位,径直坐在了她对面,与华凝两相对视。 “呀!你鼻子怎么流血了?快别动,我给你擦擦!”华凝恍然见到自己的“一见钟情”坐到了自己面前,却发现其鼻下竟有血印,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方香帕,为他轻轻擦拭。 一旁的缨儿已经放弃了劝解,眼中满是忧虑。 “噔噔噔噔噔噔……”又是一阵上楼声。 一阵香风掠过,唤醒了沉醉彼此目光中的少年男女。 却原来是老板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放在了少年跟前,并顺势坐在了最后一张空板凳上。 令人惊艳的是,老板娘竟换了一身衣裳,纱裙广袖,红装玉服,发髻奇巧,青丝披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身后的林二蛋张大的嘴足以吞下一枚鸭蛋,心中咆哮不已,老板娘你这是扮嫩要来抢亲了吗? “炸酱面做好了,看姐姐揉面揉的手都红了呢!”一手托着腮,一手在碗的上空好似蝴蝶般来回翻转,扑楞着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年。 大家这才把视线放到了桌子上。 只见面条洁白圆润,粗细适中,酱料黑红透亮,肉丁均匀饱满,黄瓜丝作为菜码覆在最上头,醇厚的酱香肉味透过瓜丝的清鲜与面香混在一起,不得不承认,这老板娘的手艺是顶好的。 少年在这老板娘面前很听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跟着老板娘的思路走。取过筷子,却并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没吃过这样的面。 这时一只小手从他手里夺下筷子,是华凝。 “吃炸酱面呢,需要把酱料与面拌匀了,这样才会美味,呐,好了,你尝尝看!”华凝将搅拌好的面用筷子夹起,递到少年面前。 缨儿很无语,自家小姐为这臭小子亲手拌面,这可是主人都没有受过的待遇啊!小姐,你得矜持呀!那臭小子,你敢接下我家小姐的面我就找人揍你! 少年自是没理会缨儿眼里的杀气,见面到了面前,一探身,张开嘴就吃下了华凝“为他挑起的面”。 “啊!”华凝只感到双颊火热,她为少年拌面,一是好心向看这炸酱面是否是骗人的,二是的确对这少年有好感。可没想到自己打算递给少年的筷子,却被他当做自己要喂他吃。慌得放下筷子,双手捂住脸颊,惊叫一声。 少年毕竟出自深山,虽然有师父教诲,可对这男女大防终究不懂。不明白华凝为何惊叫。 “你也吃。”这炸酱面真好吃,满口溢香,必须要让华凝也尝尝。 “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可以调…小姐?!”缨儿顿感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华凝本在捂着脸暗骂自己不知羞,可看到少年真的将面夹起送到自己嘴边,目光略过少年澄澈的眼眸,心头一喜,竟张嘴吃下了夹过来的面。 哪里还管什么黑店不黑店,骗人不骗人。 少年抿嘴一笑,华凝显然很喜欢吃他给的面。 少年与华凝,一个心思纯净赤诚,一个天生烂漫无暇,均是自幼不曾离家。这次初遇,两人互有好感不说,情感又如此契合,只觉得彼此存在于彼此,两心无碍,想到什么就去做了,哪管得上他人想法如何?这种抑制不住的情感,在这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常见,却也最为难得。 老板娘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底藏着期待,凝视着少年的眉间。 林二蛋与缨儿却只想爬到屋顶大声怒吼,这秀破天的操作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就敢做出来了? 少年眼睛都不想眨,看,眼前多美好的人儿。 而华凝本来还有顾虑,但见少年眸子里满是自己的身影,羞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少年与华凝,终究在彼此心中烙下了身影。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章 姐姐大人(一) 华凝心底有个秘密,那就是她前不久在宫门外碰到了个算命的老瞎子,好奇之下向其求问自己的姻缘,老瞎子拿手一指,说她的红鸾星动,应在东方龙起之地。于是欣喜的她也没向天象官求证,就骗过家人说要外出历练,选了这青州东极边陲之地,心想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自己的“红鸾星”。哪知刚到这地方,饭还没吃上,就已经找到了,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满足,痴痴地看着对坐的少年。 “嗯?”华凝似乎从少年的眉宇之间看到有一莲花状的金色印记一闪而过。 而老板娘像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变得很高兴,高兴的眼泪从眼中溢出,又轻轻拿袖子擦去,红着眼眶望向少年:“好弟弟,告诉姐姐,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华凝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现在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意思?还能有好几个名字不成? “洛不易。”少年却没注意,赶了三天路,可把他饿坏了,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洛不易?谁取得破名字…叫洛霸道多好!”老板娘小声嘀咕。 “我叫花韵,以后叫我花姐。”花韵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向洛不易的脸,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了,也因此发现华凝正冲着自己气鼓鼓的瞪着眼。 花韵翻眼一笑,这丫头还吃自己的干醋呢,真有意思,恶魔之手转而伸向华凝。 “我这漂亮的小弟媳妇儿啊,真讨人喜欢!”华凝被花韵一声弟媳妇儿给惹得俏脸通红,竟也没躲开花韵揉弄自己脑袋的手。 花韵没等华凝恼怒,揉了一把就把手撤了回来。转身对化为石像之一的林二蛋说:“二蛋呀,姐姐我认了个弟弟,亲的;这个小美人儿呢,是我弟媳妇儿,也是亲的。把我从老家带来晴雨城的十八酿拿来,我得庆贺庆贺!” “老板娘你来真的?”林二蛋以为自家老板娘又抽风呢。 “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好好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快滚过去给老娘拿来!” “哦,哦!”林二蛋终于确定老板娘是动真格的了,颠儿颠儿的跑下楼去。 再不喝酒压压惊(喜),老娘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要与他相认了。 洛不易是被两位师父捡到的,据两位师父说他们那天心有所感,觉得有个徒弟应该是他们命中注定的,于是神游五大州,才在这十万大山的一个深坑中找到了他,裹着襁褓,脖子上挂着个古朴月牙玉佩,满地的金属碎屑。 他姓洛,是因为玉佩上用古时秦文阴刻了一个“洛”字,于是两位师父觉得应当用此姓。而两位师父中,大师父是个上了年纪的瘦和尚,说什么和尚首要戒色,所以这孩子就叫洛色吧;二师父也是个出家人,不过却是个胖乎乎的中年道士,他不同意叫洛色,说道法自然,应当顺应天道,所以叫洛大道就挺好。二人争执良久,感叹取名不易,突地灵光一闪,就有了洛不易这个名字。 洛不易这时有些感谢两位师父了,不然面对着华凝与花韵,他实在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是洛色或者洛大道。 至于花韵自作主张的认他做弟弟,他并不反感,冥冥中觉得这仿佛是他这十五年头一次离开山林到晴雨城的原因。 而华凝,则是他的意外之喜。 洛不易忍不住又看向华凝,却遇上华凝同时投来的目光,两人脸一红,又各自低下头去。 自己今天真是不堪,平日里的修行见鬼去了? 洛不易只觉得满心沉醉,心念止不住的澎湃再澎湃,脑中不时有热流涌动,幸好他运功控制住了,不然又要流鼻血了。 怪不得大师父总对自己说要戒色,要戒色的,这家伙看一眼都能让他不知不觉中受伤流血,再多看两眼,岂不是要死于非命? 洛不易却不想自己久在山林,哪里接触过女儿家,这次遇上华凝,真算得上是自己这块薄薄的冰片被华凝那大太阳一照,彻彻底底的给融化了,哪里还算得上是半个出家人? 花韵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小男女,只觉得说不尽的满足。 有些事情一经确认,就不用在乎他的经过了,比如那碗炸酱面。 而有些事情,不管你在不在乎,总是存在的。 花韵觉得自己得帮这弟弟一把。 念及于此,花韵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整个簪体被巧匠雕成凤翔之形,古朴中不失华贵,葱指轻轻拭过,怀念之情一闪而逝。 “我见二位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乃天底下少有的好姻缘。姐姐这里有支玉簪,乃是姐姐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若是有情人的指尖血滴在这玉簪之上,会引发异象,两位敢不敢一试?”花韵捻着玉簪在二人面前晃来晃去。 华凝闻言十分心动,就连石像缨儿也恢复了人形,凑过头来。 看来女儿家都逃不过对姻缘的好奇,花韵嘴角挂起狡黠。 “来,伸出手。” 华凝略带紧张的将食指伸出。只见花韵右手拂过华凝手指,华凝手指上就出现了一滴血珠,将玉簪靠近,血珠竟自己飘了起来,轻轻点在了凤喙上,瞬间溶进玉簪,消失不见,而玉簪闪过一抹朱红。 华凝与缨儿对视一眼,目光略显凝重。如果这花韵老板娘不是在变戏法,那么刚才这一手显然已经不是一般武者或者普通玄门之人该有的能耐了。 “好弟弟,该你了。”老板娘花韵面对着洛不易总是风情万种。 “这…我自己来吧!”洛不易从花韵手中接过玉簪,入手后心底登时确定了些事情,这姐姐应该是跟自己有些关系的,因这玉簪与他伴身的玉佩是同一种古玉。 至于为何不相认?是她在顾忌什么吗?刚好我也有许多疑问想要调查清楚。 这样想着,洛不易左手轻起莲花印,血珠渗过皮肤缓缓升向玉簪凤喙的位置。 “唳!”一声鸣叫自玉簪发出,然后玉簪化为星尘升起,于半空幻化出一只凤形光影,绕着洛不易与华凝的头顶盘旋不已。 “哇!”华凝与缨儿的赞叹声同时响起,虽然她们俩出自青州最顶层的那个家族,可却从没见过如此神异的景象。 “恭喜不易弟弟与姑娘,这凤鸣天舞乃是我家代代相传的情缘异象中最顶级的一种,两位果然是天作之合!”花韵站起身向着洛不易与华凝行了个万礼,眼中的笑意中带着戏谑。 洛不易与华凝红着脸,都不好意思再看对方了。 “我与这不易弟弟一见如故,又见他对小姑娘你情有独钟,我这当姐姐的就自作主张,将这发簪赠予姑娘你,还望姑娘你收下,方不负我们姐弟情谊。”花韵说着将手一挥,光影凤凰重新化作玉簪回到花韵手中,又被花韵递向华凝。 “这…”华凝虽然是小女儿心性,可到底是家族背景深厚,知晓这一支发簪的珍贵,这五州之地虽然没有王朝国度,以州府震慑监管天下,但凤凰作为传说中的神瑞之兽,其形制仍然不是一般家族有资格使用的;更知晓自己若是接下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与洛不易两情相悦。 思之再三,华凝终究还是接过了发簪。她在赌,赌这仅仅一面之缘的洛不易值得她如此! “小姐啊,你怎么如此鲁莽!”缨儿咋舌,暗暗思虑怕是要通知主人今天发生的事了。 “不易公子,你当如何?”华凝目光如电,凝视着洛不易的脸,之前的娇羞可爱似乎不见了,似要看清洛不易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洛不易看向华凝手中的玉簪,不禁苦笑,真是位好姐姐啊!那么贵重的宝贝都能为他而送人。不过身为男子汉,自己的定情信物应该要自己解决。玉佩关系到自己的身世,不能动用,那怎么办……猛地双眼一亮,想起来二师父说过…… 华凝见洛不易表情,以为他是不情愿,眸子顿时一暗,自己难道错付了情衷? “嘭!”一声闷响重新吸引了华凝的目光。 洛不易扯下背后的“铁棍”,拄在桌上,三尺半左右,拳握粗细的“铁棍”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他这是要干嘛? “我身无长物,仅有这‘铁棍’与我朝夕相伴十五载。这‘铁棍’乃是两位师父赐予我的拜师礼,据说耗尽神材无数,愿赠予姑娘!” 洛不易深感此乃明智之举,又不禁佩服二师父的神机妙算。 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十万大山中,一间有些破落的庙宇中木鱼声声。 “阿嚏!”打喷嚏声震得庙宇落下来好些尘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二,你怎么还不去做午饭,贫僧做完晨课饿了。”清朗的嗓音明显带着丝疲惫。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你睡了半晌然后醒了就让我给你弄吃的,美得你!还做早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睡着了都能敲木鱼!装了十五年大德高僧,小不易一走你这不就露馅儿了?” “阿弥陀佛,老二你快去吧,大不了贫僧同意小不易娶妻,还随便他娶几个都没问题。”依旧不急不缓。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等着。” “善哉,善哉,呼噜……” …… 空气中一阵寂静。 “酒来咯!”林二蛋终于取酒回来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抱着一坛带着泥土气味的黑色陶罐与酒具一同放到了桌上。 “我的傻弟弟呦!”花韵一手拍在自己脑门上,哪儿有送女孩子一根“铁棍”当信物的? “你这臭小子也太看不起我家小姐了!”缨儿忿忿不平,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 “好啊!”华凝却同意了,眸子里也恢复了色彩,原来是自己错怪他了,他并不是不情愿,而是一贫如洗,只好把最珍贵的赠予我。他如此待我,我怎会嫌弃于他?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咱们喝两杯怎么样?”华凝恢复过来,性子显得尤为活泼,不曾喝过酒,却想着试一试这老板娘花韵的十八酿。好不容易没家里人约束着,自然想把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试一个遍。 “好啊!”这次缨儿眼睛也亮了! “二蛋让老张头弄几个菜,然后你也坐下陪咱们喝两杯,至于一楼的客人,让老张头招待去!” “得嘞!老板娘你就瞧好儿吧!”林二蛋一听还有这好事儿,急忙应承上。 不说林二蛋去张罗下酒菜,这边洛不易刚从华凝同意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听华凝说要喝两杯,嘴砸吧了几下,怎么办,虽然两位师父并没有强制要求自己遵守各种清规戒律,可自诩为半个出家人的自己喝酒可不是就要破戒么?内心不由慌得一批,而面上还是淡然一笑,“好啊,喝两杯。” 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洛不易两鬓已有汗水渗出。 不多时,林二蛋端着几盘下酒菜上来了。不同于一楼的菜品看着就“豪放”,这几盘菜明显的雅致了不止一个档次,看来是老张头特意做的,往常哪怕是花韵自己也不见得能有机会吃,得空儿跟老张头商量商量,以后二楼不如就照着这档次做,炸酱面就不再当做二楼菜品了,有缘人,毕竟已经找到了。 林二蛋手脚到底是麻利,不多大会儿菜品已然摆好,酒坛里的酒也被倒入酒壶之中,并以小杯盛之,酒气逐渐散开。然后不顾缨儿的怒视,坐在了缨儿身侧。 “来,来,来,姐姐祝贺弟弟遇上如此标致的美人儿!”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称得上是女中豪杰,直看的华凝与缨儿儿女两眼发光,跃跃欲试。 花韵又倒一杯,转向华凝:“也恭喜这位姑娘遇上我弟弟这般称心的男子!”同样一干到底。 华凝早就忍耐不住想要一品酒香,马上端起酒杯,向花韵微微示意,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嗅闻,只觉一股甘醇丝丝飘荡,不禁吐出丁香小舌在微红的酒液中轻轻一点,少许的辛辣之中蕴含着似乎无尽的甘甜,当下一抬手,酒液入口便化作了芬芳,清冽宜人,完全不似以前听下人们说的那么难喝,倒是更似果汁花露。华凝觉得,这酒,她能喝一壶! 洛不易见华凝喝完酒,脸颊红扑扑,眼中光华流转,更显得喜人,自己还没喝酒,就已然醉了七八分。更觉得,身边有此佳人,这酒再难喝也当能入得口去。 举杯,将酒一口吞下。咦,这酒好像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下咽?再来一杯尝尝。想着就将手向酒壶伸去。 然而,有只小手比他更早的抓住了酒壶的把手,他定睛一看,不是华凝还有谁? 原来华凝觉得一杯不够过瘾,便想着再喝一杯,哪知却跟洛不易的手撞在了一起。这不成,不能跟我抢! 面对华凝眼里透漏的隐隐威胁之意,洛不易再不通窍,也知道将酒壶让出。 华凝心想,算你识相,媚了洛不易一眼。 华凝给自己倒上一杯,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起来,又为洛不易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那里端着酒杯“嘿嘿”直乐。 洛不易见华凝如此可爱,也顾不得喝酒,直觉得眼前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迷人。 见不得两人如此“作秀”,缨儿满怀期待地将酒杯用双手捧起,就像捧着什么宝物一般,轻轻一抿,就满足无比,两只脚丫在桌下来回摆动,显示着其主人愉悦的心情。 而林二蛋就没太多想法了,不用工作还能吃好吃的,这种机会可少有,他得好好珍惜。于是一只手用筷子飞速的往嘴里塞吃的,一只手端着酒杯,每当一阵狼吞虎咽,就轻轻抿一口,砸吧砸吧嘴,再继续吃。这十八酿可是老板娘的珍藏,一共就三坛,要慢慢喝呀慢慢喝…… 花韵老板娘看看几人,略感头疼,自己酿的酒自己知道,虽然口感出类拔萃,可后劲儿也是顶杠杠的。如果这几个小年轻人不控制着点,今天肯定得喝趴下。 无奈摇摇头,取过酒坛与酒碗,自己给自己倒上。可不知这下捅了马蜂窝。 “我要用碗!” “好啊,那就用碗。” “我也要用碗喝酒!” “老板娘给我递个碗!” 大鸭蛋蛋的,老板娘花韵都要被气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酒鬼们。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章 姐姐大人(二) “哐当”一声,福林楼大门被关上了,而这会儿也只是刚入申时不久,显然这老板娘不打算继续开门做生意了,喝了酒,那任性一把也没什么。 二楼只剩下老板娘花韵与店小二林二蛋两人,洛不易与华凝、缨儿等人被老板娘亲自送到了酒楼后院仅有的几间客房中。 “老板娘你不能有了弟弟就忘了蛋蛋啊!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容易么?不能抛下我不管啊老板娘!呜呜呜……”林二蛋咧着一张嘴抱着花韵的脚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花韵一脚将林二蛋踢开,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的骂道:“死开你个臭不要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偷偷摸摸地喝咱们酒楼自己酿的黄酒,现在喝了几杯十八酿你就来我这儿装醉,当老娘是傻子不成?不就是想要零花钱吗,瞧你那点儿出息!给给给,滚出去,让老娘我清净清净。”顺手将摸出来的一粒碎银子抛向地上。 “谢谢老板娘!”刚才还醉生梦死的林二蛋瞬间清醒,翻了个跟头接住了正在掉落的银子,接着又是一个跟头翻下楼去,往后院飞奔而去。 对他无比熟悉的花韵自然猜得到他是刚得了银子,急着去找街口小红显摆去了。 年轻真好啊。花韵倚着窗,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一点一点向西边沉下去。 落日红,却红不过她一身衣裙。 “小姐。”来人不过四十来岁,身材魁梧,体态健硕。 “是老张头么?辛苦你了。”花韵似喝醉似走神。 正值壮年却被称作老张头的男人闻言头都不敢抬,道:“为了小姐,为了少主,属下不觉得辛苦。” 花韵不置可否,连头也没转。 良久。 “拿我手令告诉长老团,少主已然找到。长相相似,并且我已用龙纹草放入炸酱面中验明其神魂气息,又施记以冰凤簪辨认血脉,不会错的。” “是!小姐真是英明无双,才智过人,一箭好几雕!”看不出老张头也是个能言巧语的。 “另,通知各部随时准备撤身,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不同于人前的妖媚泼辣,此时的花韵显得格外惆怅。 “属下知道了。可小姐为何不与少主相认?”老张头悄悄抬眼,那窗边的身影令他不敢动弹丝毫,却压不住他眼底的热切。 “时机未到罢了,他与我彼此都心知肚明。”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声音带着丝沙哑。 老张头暗暗叹了口气,不敢再多留。 “属下告退!”没等到答复,老张头心知她已无心再多言,只得悄然退去。 二楼只留下花韵,双目无神的看向天边。 十五年前,“天变”发生之后,有个天底下最厉害的瞎子说,十五年后的东方,她会用一碗面找到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于是她发了疯似的扔下一切,跑到在当时是一片残骸的靠山城。 算的真准呐,她真的找到了她弟弟,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能确认了,哪怕暂时不能相认。 可老瞎子算的越准,她越感到害怕,因为老瞎子还说了一句话,让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考虑任何可能性。 一句话给你希望,又一句话让你绝望,世间玩笑莫大于此。 天色渐沉,街上人烟渐少,月牙也慢悠悠的挂在了树梢。 酒楼里老张头不在,林二蛋出去显摆还没回来,洛不易等人醉过去就没再醒来,想必这一睡能到第二天早上。 花韵坐在窗台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裙角被晚风带起,此情此景若被骚客文人见到少不得赋诗一首。 啊…… 花韵突然睁开眼,望向屋里。 “你这酒不错,有什么名堂?”声音中夹杂有金属声,让人听来雌雄莫辩。 有一人,带着斗笠,黑纱遮面,身着黑袍,正坐在她们之前的酒桌边,手拿酒杯,似是刚刚品过。 “这是哪位高人呐,还遮着面,不敢见人吗?”花韵话语平淡,就连表情都欠奉。 黑衣人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掀开面纱一饮而尽,道:“你呢?在问别人之前,不该自我介绍一下吗?” “呵,呵,呵,笑死老娘了!你跑老娘地盘上随意喝着老娘亲自酿的酒,还有理了不成?”花韵抬腿从窗台上跳下,说是笑,脸上却无丝毫笑意,仅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那个臭小子是什么身份?和你又是什么关系?”黑衣人转过头看向她。 花韵这时候回过味儿来了。 “呦~我说怎么刚刚窗外有喜鹊叫呢,原来是亲家来了,真是失礼,失礼!”换了个人似的,扭着水蛇腰坐到黑衣人跟前。 “只是不知道您是亲家公呢,还是亲家母啊?”花韵从怀里掏出手帕用手拉住对角,挡在自己与黑衣人之间,悄默默的露出半边脸。 黑衣人默然,显然是对花韵的不靠谱有了新的新的认识。 “以你赠予华凝的那只凤簪,当世决不可能默默无名,可为何五大州中我不清楚还会有哪个家族姓花,而且能拿得出可以幻化神兽的凤簪?”黑衣人语气逐渐加重,却也承认了自己就是华凝家人。 “亲家好大的口气,您不知道,就代表没有么?”花韵舒了好大一口气,吓死老娘了,还以为是对头找上门了。现在可不会再害怕了,你亲家再厉害,还能吃了老娘不成? “整个青州均在我掌管之中,华凝之事也非同小可,还望如实相告!”黑衣人拱手做礼,给足了花韵的面子。 “原来是州主大人大驾光临,奴家有失远迎啊!”花韵拿手帕掩住嘴,惊讶的说,突而又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踱着步,慢慢靠近黑衣人。 “都说州主大人乃是青州第一美人,可您这一身黑衣,又蒙着脸,声音还那么难听,谁知道您是真的州主,还是假的呢?让老娘来给你验明正身吧!”花韵初时话语还算轻柔,可到了最后已然是厉声喝道,同时一掌袭向黑衣人的面纱。 黑衣人见花韵借机靠近自己,早已暗暗警戒,花韵的一掌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于是后撤一步,翻掌与花韵对上,借力飘向窗口。 “呦~亲家别跑啊,咱们亲热亲热!”花韵得势不饶人,足下轻踏,追向黑衣人。 黑衣人见花韵如此难缠,无奈,只好与之斗在一处。 “你究竟是谁?”越是缠斗,黑衣人心中越是惊奇,自心知自己虽然没有运用玄功,可这老板娘的身手招式,竟比自己还隐隐高出几分。 花韵突然发力,双手连拍,将黑衣人震开。 “我?不就是我咯?”花韵原地站住,翻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白眼。 黑衣人怒哼,存心要试出花韵虚实。双手掐剑指,于上、左、右三处虚空连点,“青华三才剑,出!” 只见三道青色剑影霎时凝聚成型,在黑衣人令下向着花韵刺来,剑气激荡,二楼桌椅瞬间被剑气破坏,纷纷倒地。 “你个大鸭蛋蛋的,你这是想拆了老娘的酒楼啊!呀!老娘的十八酿!”花韵见势哭丧个脸,可手底下一点都不慢,先用袖子卷起酒壶,又不知从何处掏出张黄色符纸,上以丹朱写有符篆,迎着三把剑影一扔,“借道幽冥,开!”符纸瞬间燃尽,一条裂缝于符纸处出现,隐隐如同深渊,三道剑影顿时停住,剑身颤抖不已,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一息后投入裂缝之中,不知去向何处,而裂缝也随之关闭。 黑衣人自花韵掏出符纸时就凝神辨认,想从花韵所用功法中探出自己想要的信息。纵然心里隐约觉得花韵修为高过自己,可见花韵用张普通的黄符就打开了幽冥裂缝破了自家的三才剑影,还显得不是一般的轻松,哪怕自己没用全力,可明显花韵也没动用全力。 “什么时候地级高手落魄到要开酒楼为生了?”黑衣人自身就是地级中阶,是以判断花韵不是地级中阶就是地级高阶,至于地级巅峰和再往上的层次,黑衣人并不相信凭花韵的年纪能够拥有那种力量。 “放心,我没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修为,也没做过伤天害理,违反法纪之事,咱们州主大人尽可放心呢!”青州明面上的地级高手只有青州州主一人,并且限于五州禁令,这黑衣人的身份花韵已然可以确认大半了。 黑衣州主大人与花韵两相站定,相距不过一丈,默然对视。 “明日此时,我来带华凝走,劳烦老板娘转告一声。”黑衣州主大人放下了敌意。 “那么他们俩……”花韵欲言又止,大眼睛好奇又略带威胁地看着黑衣州主大人。 “此事你我均不得插手,缘起缘灭,全凭他们二人。”黑衣州主大人带着些许无奈,转身看向窗外道。 “也罢,不过还有件事,听说州主大人是青州第一美人,奴家有些不服气呢!”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到了黑衣州主大人身后,手握酒壶向斗笠点去,眼神中露着兴奋。 黑衣州主大人正恍神间突觉不对,不得不转身抵挡花韵探来的魔掌,却发现挡了个空,糟了! “你!”一声娇咤,黑衣人双拳紧握,恨不得将花韵撕成两半。 花韵讪讪一笑,知道此举有些不妥。 你道发生什么? 原来花韵偷袭黑衣州主大人的斗笠是障眼法,在黑衣州主大人转身挡避之时,然后闪电般退回原地。 “我这不是为了确认你身份么,谁知道会不会有些老不修的地级冒充你来消遣我啊…”越说越底气不足。 黑衣州主大人眼中有怒火燃起,如果不是有遮面纱巾挡着,恐怕早已将花韵烧成灰灰了。 “哼!”又恢复成那难听的声音,身形直向窗外掠去。 怎么走了? “不对,老娘的酒壶呢?”花韵望着两手空空,又望向二楼满地缺胳膊断腿儿的桌椅,都快哭了。 “大鸭蛋蛋的,气死老娘了!”花韵怒火无处发泄。 你把咱酒楼弄坏,还偷走咱的酒?既然敢做初一,就别怪老娘我做十五!花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当夜,戌时一刻回来的林二蛋遇见鬼影在客房中,吓得整夜不敢睡觉,连茅房也不敢上了。 晴雨城外,一棵大树的枝杈上似有黑影晃动,在这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中,映着月光,衬着更远处深林里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之声,却显得有些可怖。 “好酒!”黑影自语,声音清脆,可怖的氛围自然烟消云散。 “这十八酿必定是采摘灵草酿制,我这修行之人喝了都产生了醉意,玄功运转也解不了酒,当真世间少有。”却原来是黑衣州主大人,她不曾在城中休憩,却于城外的树林中寻了一棵百年老树落脚。 此时正值初秋,晚上寒意渐浓,州主大人却毫不在意的摘下了斗笠。是了,以她地级中阶的修为岂会怕区区露水寒意,就连林子里游荡的幽魂都离她远远的,生怕惊动这尊大神。 “只是,这人究竟……”州主大人喃喃自语,仍是对花韵及洛不易的身份有所疑虑。毕竟事关华凝,她不容有一丝差错。 自接掌青州以来已然十五年,上任州主是自家祖父,于“天变”前离开青州,不知所踪。后“天变”发生,青州几乎乱套,若非自己天赋异禀,以区区十岁之龄晋升玄级巅峰,并幸运的得到了家传至宝“青华莲灯”的认可,历时数月将祸乱压下,她们家族早已成为别人的鱼肉,更遑论她那当时才刚刚出生的妹妹,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华凝出生后就被她带在身边,只因她们的母亲于那时的动荡中被害,事后她虽灭尽仇寇,却也没能换回母亲再生;而她们的父亲在“天变”发生后就急匆匆的离开家,说去寻祖父踪迹,连当时即将临盆的母亲都没留下父亲,如果父亲当时没离开的话,以父亲的身份及实力,青州哪里有人敢趁机作乱? 只是,世上没那么多如果,她们终究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则跟祖父一样不知所踪。 还好华凝生的聪明可人,自小就非常听话,更是将她视作天下最亲近的人,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十五年的日夜相伴,姐妹俩的情谊日益深厚。 想到妹妹华凝,月光下朦胧的脸庞逐渐柔和。 伴着年纪的增长,华凝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小秘密,常常连她也不告诉。所谓长姐如母,她自认将华凝照顾的无微不至,觉得华凝也应与她亲密无间,可自己逐渐察觉华凝不再对自己说她最近又吃了哪些好吃的,有了什么好玩儿的了。使得她时常自嘲,华凝这是讨厌她了。 所以,这次华凝主动提出要外出历练,她考虑好长时间,终究还是同意了。除了让红缨陪着华凝出门,出于安全考虑,更是动用“青华莲灯”的威能,将华凝二人直接送到这晴雨城附近,并暗中跟随,想要通过华凝的历练从而深入了解自家这长大了就不喜欢自己的妹妹。 于是她暗中看着华凝与红缨进了福林楼,眼见华凝与人交谈,她还老心甚慰,觉得的确该让妹妹历练一下,长长见识。只是不多时发现自家妹妹被个臭小子牵着手上了楼,她坐不住了,打算靠近打探。 幸好她谨慎惯了,直接用“青华莲灯”将自己送到二楼屋顶,并用“青华莲灯”时刻掩盖着自身的气息,运功偷听屋里众人的对话。不然,自己早被修为不弱于自己的老板娘给察觉。 想到此,她不禁一笑,原来自家妹妹是想找情郎了,怪不得一直都不肯跟她分享心底的小秘密。只是,回到州府后,家里那些被偷偷藏起来的才子佳人还是烧了吧。 红缨在的话,绝对会赞同州主大人的英明高见。 州主大人将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感觉有些不过瘾,“早知道跟她再要一坛酒,留着慢慢喝多好。”咂咂嘴,有些可惜道。 “只是他们姐弟俩究竟是何方神圣,那老板娘绝非等闲,那个臭小子背上之物更是隐隐与我这青华莲灯有些共鸣。”州主大人眉头轻轻蹙起。 “但愿他们没有歹意,如果他们与华凝真心相待,那么也还不错。” “至于家族那些人……谁敢动我妹妹,就别怪我再提起屠刀!”州主大人两眼一瞪,身上杀气突起,树叶被杀气所侵,“哗啦啦”地往下掉;而远处本来还在游荡的幽魂更是被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急忙往树林深处飘去。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有些心不在焉?”州主大人疑惑的在自己身上查探着,觉得今日自己有些不同以往,可是哪里不同,她却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她可以更加了解妹妹华凝的心思,能解开她与华凝逐渐疏离的心结了;也许是因为妹妹有了心上人,她作为“老母亲”有些不舍?也许是见到妹妹能够自由自在的寻找幸福,她心生羡慕了? 谁知道呢。 或许只是因为今晚的酒不错,刚好可以醉一场。 州主大人坐在粗大的树杈上,背靠着树干,轻轻睡去,斗笠掉落,又被树枝挂住,她也丝毫不知。 一盏青铜莲灯自她的眉心缓缓而起,垂下一道青色光华,将她护住。 淡淡青光映着月光,光幕下的面容与华凝有四五分相似,却更为清美,青丝披肩,只用发带随意扎起,宽大的黑袍也遮不住她此时玲珑的身段,眉间似有丝丝愁绪惹人怜惜。远远望去,有风拂过,发丝轻扬,如鬼如魅,如仙如魔。 青州第一美人,不负其名! 此时美景,如此美人,只托清风归去,说与山鬼听。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章 捉“鬼” 自从“天变”以来,各地均有妖魔作乱,平日里或隐匿于山林,或潜伏在闹市,待得夜晚太阳压制之力渐弱则出动作乱。是而各州府召集天下修行者,根据各地作乱妖魔规模大小调管分配,以保证各城各镇均有修行中人镇守,好及时处理妖魔作乱。 五州自古就有禁令,因修行中人手段繁多,能力巨大,故而天下无论是修习武道,或者师从玄门,凡是玄级以上修者,不得在人前显露修为,地级以上修者,无故不得随意走动,动,则必须向所在州府请示,若违此令,天下可共讨之。 因此,各地镇守的修行中人大部分由黄级及不入流组成,而玄级高手则极为少见,多为一派师长作为领队出现;至于地级修者,则数量极为稀少,且大多都在门派所在之地镇守;天级修者?相传只有中州落神峰上有两位,为天下修者所共尊。 晴雨城为边陲小城,虽然在十万大山附近,却妖魔之患甚少,是以只有一名黄级修者与三名不入流修者,日夜巡查间,很少发现有妖魔之患,偶有之,也被三两下除去。几人感叹,想必再过不了几年,妖魔之患将被除尽,他们也能得以返回宗门,安心修行。 一夜的巡查任务结束,四人均有些疲惫,遂走进福林楼吃些早点,好回去休息。 清早,酒楼人并不多,寥寥几位。 “二蛋,林二蛋!给大爷们上两屉包子,四碗白粥!”四人中的周虎与店小二林二蛋相熟,是以话语间毫不客气。 林二蛋本在后厨帮忙,听到叫喊急忙出来,一看,果真是周虎四名救星,喜得涕泪直流。“几位爷,咱可把您给盼来喽!”一双小眼睛顶着个黑眼圈,极为喜感。 “怎么了这是?”周虎不解的问。 “肯定是昨晚去万花楼忙着采摘花蜜,给累着了!”邢不军与周虎是同门,平日里最爱开玩笑。 “闭上你的臭嘴,真是肮脏不堪!”兰英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受不了这种污秽之语。 “好了,先听听小二有何事。”谭刚是四人的头领,也是唯一一位入了品级的黄级武者,面庞刚硬,棱角分明。 “好叫几位爷知道,昨儿个小的外出回来,刚要回屋睡觉,见后院的一间客房外飘着一红色鬼影,还发出‘嗬嗤嗬嗤’的声音来。小的以为自己眼花了,刚要努力看清,却发现那鬼影突地不见了,然后小的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还好小的对后院熟悉,才摸着黑回到了自己房间,然后发现自己又能看得见了。才知道自己应该是遇上了‘鬼打墙’,是以整夜不敢入眠,生怕那红色鬼影来找小的!”林二蛋边回忆边哆嗦,后怕不已。 “倒是有几分蹊跷,大哥您怎么看?”周虎问谭刚。 “此事疑点颇多,难下定论。待会儿去这酒楼后院查看一番。”谭刚眉头一皱,只觉整件事透着奇怪。 首先,若是这店小二没撒谎,那么肯定是有所谓的红色鬼影的,那么红色鬼影来此何为? 再者,店小二说是遇上了“鬼打墙”,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可据他所知,“鬼打墙”应该不是这样,可惜自己四人均是武者,若是玄门中人定能分辨真伪。 谭刚带着疑惑与其他三人吃过早饭,向林二蛋提出要查看后院。 毕竟此事与鬼物有关,无论真假,都马虎不得。 此时酒楼中唯有林二蛋与老张头二人,林二蛋遂向老张头打了个招呼后带四人走向后院。 后院不大,毕竟他们福林楼本身就不大。不大的后院里六间客房及柴房、茅房呈四合之形,围着院子中间的一缸莲花,院中墁以青石板,打扫的干干净净,上面还撒了些清水,就不知道是林二蛋还是老张头起早收拾的了。 “你说你一夜未眠,那清早起来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谭刚边扫视着后院,边问道。 林二蛋此时猫着腰藏在周虎与邢不军身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露出个脑袋,道:“没,没啊!就是今儿早上没听见老板娘打鸣儿…不,是唱戏,唱戏,嘿嘿…”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生怕被突然出现的老板娘给揍了。 兰英翻了个白眼,对林二蛋表示无语至极。她虽不是什么美丽女子,但模样端庄,加之修炼武道,身材玲珑有致,是以这一翻白眼,自有种别样风情。谭刚偷眼一看,老脸竟带上了一抹红色。 “咳咳”,谭刚清了清嗓子,道:“小二你说那红色鬼影出现在客房前,可记得是哪一间?” 林二蛋哆哆嗦嗦地从周虎身后钻出,转着身子看了一圈客房,挠挠头,西边这一排是他们平日里住的,从南向北分别是老板娘的、老张头的、他的,哦,还有茅房;东边那一排是客房和柴房,北边没屋子,只有围墙与一道后门正冲着莲花。 “我,我也搞不清是哪间了,肯定是那红鬼施法让我记不清了!”林二蛋后怕不已,这是施法让自己记不清楚,万一施法让自己去死那不就完了么? 谭刚忍住揍人的冲动,看着缸里那支含苞待放的莲花,重新调整呼吸,决定跳过询问店小二这一步骤,直接吩咐道:“烦请小二你将屋里所有人请出来,是否有鬼物作祟,须得查个明白。” “哦,小的这就去。”林二蛋搓了搓脸,强打精神,他一夜未睡,现在倒是困极了。 “咣咣咣”林二蛋用力拍着房门,“老板娘!老板娘!开门呀!出事了!”林二蛋倒是不傻,知道先把老板娘叫出来,毕竟酒楼当家的是她。 “咣咣咣”,“咣咣咣”,“开门呀!开门呀!老……” “吱”地一声,门开了,“你个大鸭蛋蛋的林二蛋,大清早的嚎什么嚎!”只见门里探出个脑袋,头发蓬乱,睡眼惺忪。 林二蛋看了看自己正在敲的门,毫无动静,又转身看了看身后房中露头的老板娘,挠了挠脑袋,“咦?” “咦什么咦?没事敲人客房的门干嘛?不是找我么?找我你敲对面的门?哇哈哈哈哈…你傻呀你…哈哈哈…”花韵老板娘只觉得今天一早起来真是让人欢乐。 “不对呀,就算是我敲错门了,那屋里也该有人啊?”林二蛋暗自嘀咕,明明记得昨日洛不易等三人就是一人一间房啊? “呀!有人!”花韵笑罢才发现院子中间站着一伙四个人用看傻子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和林二蛋。 “咣”地一声,花韵关上了房门。 “林二蛋你死定了!有外人在也不告诉老娘!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哪怕捡回来个石头都会下崽儿报恩了,就你成天的给老娘惹事儿!”花韵在屋里兀自叫骂。 不多时,花韵重新开门走了出来。嗯,这次倒是梳了发髻,身上仍是日常的粗布衣裙。 “不知是哪阵风将咱们晴雨城的活菩萨给带来了,奴家方才失礼了!”施施然做了个万福。 谭刚等人目睹了一场笑话,对花韵却感官不坏。 “老板娘客气,咱们兄妹四人是听贵店小二说昨晚遇到了鬼物,职责所在,不得已来叨扰一二。”谭刚也满是客气。 “遇到了鬼物?昨晚?”老板娘暗自惊讶,难不成真有不开眼的敢来找麻烦?这才注意到林二蛋的黑眼圈及恍惚的神情。 “林二蛋你没事吧?眼圈怎么黑成这样了呢?这是被谁家的女鬼给吸走了阳气儿啊?啊?哈哈哈…”花韵暗自打量林二蛋发现他屁事儿没有,于是放下心来。又看着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外面套着一圈黑青之色,实在是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林二蛋没好气的白了花韵一眼,自己昨日就喝了不少十八酿,虽然自己有些酒量,但是那酒的后劲儿毕竟大了些,而他喝完酒没去休息却慌着跑出去找小红说话,晚上又被鬼影吓得不敢睡觉,这才顶着这么个黑眼圈儿,哪儿哪儿女鬼吸阳气儿什么的。 “老板娘,出于谨慎,还请将客房里的客人一一请出确认安全才好。”谭刚自然也看得出林二蛋的黑眼圈不是被吸了“阳气儿”所致,又担心真有鬼物害人,催促着花韵。 “没问题呢!”花韵扭着腰走到林二蛋跟前,用力一推,客房门打开了,原来里面真的没人,而由于这门有些紧,所以林二蛋敲半天门竟也没震开。 “这间客房是空的,没人在里面。”花韵道。 “不对啊,昨天那三个人明明是一人一间啊?怎么会没人呢?而且里面的褥子是打开的,明显有人在里面睡过吧?可是现在人不见了?难道被红鬼给吃掉了?”林二蛋眼中透着恐惧。 谭刚眉头皱起。 花韵却显然没在意,转身走向第二件客房,道:“人家是主仆俩,好的跟亲人似的,还不许人家晚上睡一起不成?” “咣咣咣” “睡一起的主仆俩快起来了,有急事啊快醒醒啊快…”突地,花韵好似想起了什么,停下敲门的手,扭过头讪笑着对众人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别打搅人家了,昨天都喝了酒,肯定睡得特别沉!” “你们在干嘛?大早上的就吵吵个没完,看来你们这破酒楼离关门不远了!”缨儿拉开门,耷拉个脸,显然起床气不小。 “这位姑娘,咱们是为调查昨夜店小二遇鬼一事而来,如若有所冒犯,还请恕罪!”谭刚何等眼力,是人是鬼是妖,只要修为不超过他,均能一眼辨之,何况缨儿仅是身着男装,并未施展易容之术。 缨儿知道眼前此人怕不是普通百姓,定当是修行中人,当即言道:“既如此,还请大人彻查才是,在下岂敢阻挠?只是…” “林二蛋你到底怎么遇到鬼的给老娘我说清楚,不然老娘饶不了你!”花韵却在此时怒骂林二蛋。 “哎呦,你跟我生什么气啊?我又不是故意遇见鬼的!”林二蛋哭丧个脸,将昨晚如何遇见红色鬼影,如何“鬼打墙”,如何一夜没睡统统告知了花韵。 花韵瞪大了眼睛:“就这?” “对啊!不然呢?”林二蛋纳闷了,啥意思? “你个大鸭蛋蛋的!老娘心说昨晚你出去显摆回来搁自家院里头鬼鬼祟祟的干嘛呢,什么红色鬼影红衣女鬼的,那是老娘在院子里呢!还被‘鬼打墙’?老娘只见你哆哆嗦嗦的自己闭着眼傻了吧唧的回到自己屋里,哪儿来的‘鬼打墙’了还?”气得花韵给了林二蛋脑袋一个大爆栗。 “啊!疼!”林二蛋被打的蒙圈儿了,喃喃道:“果真如此?” “不然呢?昨儿个喝完老娘的酒也不消停,你还出去显摆,夜里回来那双小眯缝眼看见老娘不打招呼还以为见到鬼了?你自己害怕了闭着眼睛回屋里就以为是‘鬼打墙’,其实是你酒劲儿上头了吧?还强忍着害怕一夜没睡,难怪你今儿眼圈跟被人打了似的。”花韵只想拿白眼甩死这个二货。 “原来我昨晚没遇见鬼!”林二蛋瞬间来了精气神。 谭刚等人两两相视,均感到无语。 “既是如此,那么劳烦老板娘把剩下的两位客人请出来,我等确认后就马上离开。”兰英此时说道。 “哎呀,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阴沉沉的……”花韵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缨儿刚从第一间华凝的屋子里走出来。 “我家小姐呢?还望老板娘告知我家小姐的下落,缨儿感激不尽!!”缨儿没看到华凝,顿时有些慌了神,眼睛直勾勾盯着花韵。 花韵顿觉难办,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原来昨晚花韵气不过青州州主来“欺负”她,于是想要报复。可人家已经走了,怎么报复呢?想到这新认的弟弟与华凝,心思活泛起来,要不要让他们趁机给咱抱个大侄子?想到就做,花韵从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当夜,某红衣女子偷入华凝客房,将其偷偷抱出,然后打开洛不易房门,将华凝放到洛不易的身侧,而洛不易的“铁棍”则被花韵甩手扔到床头,丝毫没顾忌“铁棍”在晃动以示反抗。 “都有媳妇儿的人了,睡觉还抱着个棍子。”轻手替洛不易掩过被角,收回的手轻轻拂过洛不易的脸庞,“冤家,你今世就好生当你的弟弟吧。” 花韵撤身,掩上房门,也关上了心门。 回过头,正暗自伤感,却见林二蛋闭着眼,颤颤巍巍,瞎子似的一步一步摸回了自己屋里。 “喝多了的大鸭蛋蛋……”不再压制气机,酒意上涌,双眼已然朦胧,回到屋里灯也不点,径直坐在床边。 “盼…君回……君回…泪……涟涟……”呢哝软语,浅声吟唱,嗓音连房门也不曾透过。 …… 花韵扶额,回想昨晚虽然后来醉意深沉,但确确实实是将华凝与洛不易放在一个床上的,可哪怕他们都因喝醉酒睡得稀里糊涂,没做出什么失格的事,但人家华凝一个娇滴滴云英未嫁的大小姐与男子同室而眠,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名声?目前局面尴尬,得尽快想出破解之策才是。 都怪这林二蛋,不然哪里会有外人在。 兰英与谭刚对视一眼,果真有人不见了踪影,难道真有鬼物不成?悄悄靠近最后一间客房,提气凝神,准备破门而入。周虎、邢不军见状,意识到果有状况,腰间环刀出鞘二寸有余,蓄势以待。 花韵见此情形,哭笑不得:“哎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误会呀误会!” “老板娘,人命关天,若有得罪,在下赔礼就是;若有误会,也等稍后再说!”谭刚脸色凝重,提掌就要向客房门拍去。 “哎!别呀!”花韵急的直跺脚,自己身份隐秘,不好在人前暴露修为,不然直接拦下就是。 “轰”地一声,房门被谭刚一掌拍飞,四人跃入房中,各自摆好起手式,只待稍有异动,便会迎来四人疯狂打击。 可尴尬的是…… “没人?”谭刚道。 “怎么会?”兰英疑问。 “莫非已遭毒手?”邢不军摸着下巴说。 “难道…果真是误会?”周虎挠头不已。 四人不解的从房内出来。 门外花韵也傻眼了,人哪儿去了? “啊!我知道小姐去哪儿了!”缨儿双眼放光,“小姐和那个臭小子肯定是私奔去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出身高贵的小姐与穷小子一见钟情,可害怕家人不同意,最终携手私奔,浪迹天涯,做了一对神仙眷侣!”缨儿言之凿凿,仿佛真有其事。 众人看着那陷入幻想的缨儿,可能吗?也许吧?或许真是如此?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声音如泉水,沁人心田,将众人思绪拉回。 众人沿着声音望去,后门口有两人徐徐走来。少年男子背着一长条状物件,身着普通麻衣却显得颇为精神,目光清澈微带着笑意,面容清秀让人一眼望去总觉得颇为舒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灵气儿。 而另一位虽然身着男装,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位就属于这一类,想来青州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了吧?谭刚摇摇头,把心中大不敬的想法给摇出去,向着缨儿问道:“这位可是你家小姐?” “啊!小姐你们私奔回来了?”缨儿恍过神。 一句话就把华凝华凝弄晕了:“什么私奔?” “没,没什么。”缨儿不好意思的说。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在这客房门口?”华凝问道。 谭刚道:“这位小姐,是店家小二说昨晚在客房门口遇鬼,咱们四个职责所在,因而来此查探,才发现原来是一场误会。” “原来是四位修者大人,失敬,失敬。”华凝自然知道这些修者是做什么的,是以对其十分敬佩。 谭刚看华凝气度就知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出身不凡,连道不敢。转身向众人抱拳道:“既是误会一场,我等便回去了,如若大家有妖魔鬼物的蛛丝马迹,一定要及时通知我等。告辞!” 众人忙向谭刚等人回礼,对这些常年与妖魔鬼物战斗的修者们大家均是说不出的感激。 谭刚等四人刚走,花韵老板娘就忍不住爆发了:“你个大鸭蛋蛋的,一天天净给我找麻烦,哪天不揍你你就能玩儿出花儿来,你给我站住!别跑!” “老板娘饶命!我哪儿知道昨晚的鬼影是你啊!我是真被吓着了!”林二蛋四处乱窜,花韵紧追其后。 “小姐,你和姑爷这一大早去遛弯儿来着啊?”缨儿揶揄着笑道。 “姑爷?遛弯儿?你这是在调笑本小姐吗?”华凝脸色霎时通红一片。 “对啊,可不就是姑爷咯!”缨儿显然没完全散去才子佳人私奔的念头,但也从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洛不易的存在。 姑爷?这个称呼倒是不错,我就接下了。洛不易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主仆俩人对话。 华凝回头看向洛不易,两人视线交错,她脸红,他微笑,此情最美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章 “铁棍” 寅时刚刚过半,天亮还早,月光如水银泄地,映的天地间一片皎洁。 洛不易的房中,两道身影躺在床上,一道身影娇小些,另一道显得高大些,四肢纠缠在一起,抵头而眠,衣着完整但稍有凌乱,映着月光,不正是华凝与洛不易? “嘤咛”一声,华凝揉着太阳穴,脑袋昏沉不已。突觉有些凉意,手便向身旁摸被子盖。 “嗯?这是?”华凝猛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她好像摸到了一条手臂,不属于自己的。睁大眼睛后更是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好在借月光看清眼前的脸庞属于洛不易。 心下暗疑,自己如何会与洛不易睡在一起?难道是洛不易借醉酒占我便宜?自己虽然与他一见钟情,可岂能如此胡来?不对!洛不易喝完第一碗就趴桌子上不省人事了,而自己喝了三碗后才在老板娘的搀扶下进了自己的客房。莫不是老板娘?华凝越想越觉得是她,苦笑不已。 不过,还真是很近呢,可以这样子看着眼前人。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睫毛,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唇…华凝脸红了,似是醉意又上涌到了脸颊,华凝的脸慢慢凑向前,眼似闭非闭,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近了,更近了… “嘶…” 华凝吓得赶紧俯下头,动也不敢动,也没留意自己竟一头栽进了洛不易怀中。 “摩诃波若波…嗯?”洛不易初次喝酒,没料到竟一杯一碗就醉倒了,可见酒量实在不咋地,比华凝还不如。半夜醒来只觉昏昏沉沉,头疼不已,习惯性的就要坐起以《多心经》明心见性,驱除念障。 可他不动还好,一动竟发现自己身上还有条手臂,瞬时清醒,睁眼一瞧,一头青丝埋在自己胸口,发带给他一丝熟悉的感觉。 “华…华凝?”太,太刺激了,没想到他半个出家人,两位师父一僧一道,如今刚离开师父身边,就和女子睡上了,哪怕是他打算相伴一生的女子,也着实令他心神乱跳。 不过还好,还好是华凝。洛不易没想为什么华凝会与他睡在一处,总归对自己不是坏事,自己虽然是半个出家人,可也是半个男人嘛。这样想着,手不自觉的抚上华凝香肩,哆哆嗦嗦,颤抖不已。 “华凝?你醒了?”洛不易刚落上华凝肩头的手突地拿开了,他毕竟身怀修为,刚心慌意乱还不觉得,慢慢冷静下来察觉到怀中人儿气息开始紊乱。 “嗯。”华凝头也不敢抬。 寂静中,只闻两人心跳呼吸之声,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窗外天色正佳,不如我们去街上走走?我昨日刚到这晴雨城,不知城中是怎么个景象。”华凝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坐起身看着窗外渐隐的月色。 “好啊,去走走。”洛不易微微一笑,赞同道。 于是两人下床整理一番衣物,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华凝在前,洛不易在后。 “你…你是不是还头疼?”华凝前边走着,声音带着丝不确定,毕竟听人说醉酒后再醒来会头疼欲裂,虽然她罕见的没有。 “我自幼被二师父以药浴锻炼体魄,些许小事,不妨碍,不妨碍!”洛不易笑的一脸轻松。 “哦,那就好。”华凝松了一口气,又有丝丝羞赫爬上脸颊,这是生平头次与异性相处。 只是如果华凝回头看的话,应该能发现洛不易的手犹犹豫豫的想要抓住她的手。 天色渐明,两人的身影渐渐相近。 …… 辰时是酒楼一天当中最百无聊赖的日子,因为此时早饭时间已过,午饭还尚早,就连老张头都坐在凳子上慢慢悠悠的择菜,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林二蛋觉得今天是自己的黑道日,诸事不顺,凡事皆有禁忌。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数头上被老板娘花韵敲出的大包,时不时地拿眼瞟一眼看都没看他的老板娘,哀怨地叹口气。 而花韵、洛不易、华凝与缨儿围坐在一起,看着桌子上的锦囊。 “这就是你两位师父让你来晴雨城的目的?”花韵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扯开那锦囊,气的扔桌子上纳闷儿,不应该啊?我竟然会扯不开? “老板娘别费劲了,依我看还是得解开锦囊上打的结,只是这结打的太紧了吧?解不开呀!”缨儿拎起来锦囊左瞅瞅,右瞅瞅,毫无头绪。 “我试试看!”华凝来了兴趣,从缨儿手上接过,东扯扯,西扯扯。 “不会是死结吧?”花韵玩弄着头上垂下的一缕发丝。 洛不易并没急着打开这锦囊,只是看着众人兴致勃勃,他不好扫兴。来晴雨城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华凝,认了老板娘花韵做姐姐,至于其他的目的,他已不在乎。 “开了!” 众人望去,华凝双手扯住锦囊绳结的各一端,轻轻一拉,“死结”当即变“活结”,轻轻松松被打开了。 “不是吧?刚我也是这样拉,没感觉能解的开啊?”花韵无语了,自己一个地级大高手都解不开的结,被一个小妹妹轻而易举的解开了,情何以堪啊? “哦,我知道了!”花韵双眼一亮,道:“这定是传说中的‘因缘结’,不是‘姻缘’,是‘因缘’而结,‘因缘’而解。想必华凝小姑娘与这锦囊有些关联才能解的开这‘因缘结’,看来不易弟弟的师父是玄门高高手啊!”还是了不得的高手呢!道家自有缘法,佛家也有因果,能利用如此层次力量的人,一般的地级可做不到啊!花韵摸着下巴,好像多摸两把能摸出胡须似的。 自家师父自然是高手的,只不过洛不易并不清楚两位师父高到什么层次罢了。 不过看花韵这一本正经的架势,是不是随意找的借口好为自己解不开锦囊开脱,就不得而知了。 “很棒!”华凝邀功似的将锦囊递过来,洛不易自然是满口夸赞,道:“你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女人嘛,总是好奇心重一些的,不管是华凝、红缨这种少女,还是如花韵那般年纪大一些的,你得适当满足一下,不然迟早会闹情绪。 洛不易这一日间的成长不可谓不大,待人接物不再不知所措,甚至在对待女子方面还有了小小的心得。 华凝小心翼翼的从锦囊中取出一折纸条,三女目光齐齐询问向洛不易。 “念吧。”洛不易无奈,师父们也真是的,有何事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兜这么大个圈子。 “不易吾徒:棍子已经长大了…什么意思?”华凝好看的眉毛蹙了一下。 缨儿更别提了,一头雾水。 还是花韵老板娘有阅历,眼睛不禁瞄向了洛不易腰部以下某个部位,目光深邃,略带一丝慈祥?! 洛不易看到华凝与缨儿顺着花韵的目光看过来并且脸慢慢发红的时候,淡定不下去了,一把抓过肩带,将“铁棍”竖着放到了桌子上,平静地开口:“应该说的是这个!” 当下手指掐诀,引动“铁棍”上的封印。只见缠绕在“铁棍”上的布条如灵蛇般舞动,最后缩短成一黄一白两条寻常的布缎,就那种穷人家用来做床单的那种布料,不寻常的是写在上面的内容,一写符咒,一书经文。 符咒大家都见过,就鬼画符嘛,反正也看不懂写的什么内容;经文同样熟悉的很,梵文嘛,同样也看不懂写的什么。 当然,这是华凝与缨儿的感受,花韵的感受就不一样,毕竟作为隐藏了修为的地级高手,她表示…她也看不懂!不说经文,单说符咒,要知道她也是精通符箓之术的,哪怕写不出此符,也应当能从符头之上看明白一二,可那也是应该有格式有固定写法的,哪像这张一道道一条条跟云朵似的。 莫非是云符?花韵眼睛眨了眨,她都没这份修为能写得出云符,那不易弟弟的师父是真的有些不得了哦。 没了封印的“铁棍”初看就是一根寻常的黑铁棍罢了,可随着暴露在外的时间加长,“铁棍”似乎慢慢恢复了灵性,自己飘了起来,明明是一根铁棍模样,却让人如刀剑临身,隐隐有切肤之寒。 华凝嘟了嘟嘴,这“铁棍”卖相是不太好看,不过看在是他送的信物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两位师父命我时刻带在身边,以自身气机蕴养,大师父说等功德圆满,这宝贝自会有变化机缘。可这机缘在何处,我却不知。”洛不易闷闷,不太喜欢这种打机锋的游戏。 花韵咽了咽口水:“宝贝啊!” 华凝道:“是不是要铁匠打造一番?”她总觉得这“铁棒”上的细纹有些眼熟。 “咱们晴雨城就有两家铁匠铺,倒是可以去问问看。”花韵手托着腮,一脸的笑意,傻孩子,这种神材哪里是普通铁匠就能处理的啊!不过她倒是不想提醒,因为她很好奇华凝是否真的对此事有帮助,而且让两人去城里转转也好,毕竟晚上她们就… 晴雨城到底是座小城,早市也没多热闹,除了几家卖蔬菜或早点的摊位店铺前面还有些人,其他铺子虽然早早的开了门,可半天也不见有个人进去。还有些靠手艺过活的人们,就着墙坐着,等待顾客上门,想着能多做些手艺活儿,能多补贴些家用总是好的。 孙阿婆在街口卖布好几十年了,她年轻时织的布样式好,手感也好,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织娘,凭着这门手艺硬是独自拉扯大了一双儿女。可惜的是十五年前的“天变”发生了,她的一双儿女掉进了地龙翻身的裂缝中,尸骨无存。 她苦啊,本来以为儿女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她也能抱的上孙子了,这是她盼了半辈子的福气,想不到天不遂人愿,她哭了整整两天两宿,眼泪哭光了,眼睛也哭瞎了。要不是有人把一个小女婴遗弃在她那倒了半截的破房边上,她早就想跟着儿女走了。 “小红啊,昨晚上是跟谁去耍了?”孙阿婆笑眯眯的问。 “没…没跟谁…”孙小红圆圆的脸蛋红的跟苹果似的。 “是不是那个叫林二蛋的呀?那孩子挺好,说话好听,听人说做事也勤快,是个老实人。还有那个铁匠铺的什么彪什么的,不是前天说要给你买个手帕吗?是他不?他性子憨,要不是别人教他打铁,他估摸着都找不到活计干呢。”孙阿婆虽然看不见孙女长什么样子,可也知道定然是不错的,因为有好几个小子都故意来找咱小红说话。 孙小红对奶奶的唠叨没了脾气,只好道:“是二蛋哥哥带我去买糕点吃了,还让我给您拿了一块,我给放家里了。” “哦,是吗?真是有心的好孩子啊!”孙阿婆放下手里的碎布篮子,乐的直拍膝盖。 孙小红无奈,心里却也是喜滋滋的,只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她们出摊比较晚,得加快动作才是。 “请问这位姑娘,可知晓这城中铁匠铺在何处吗?”声音悦耳清冽如泉水。 孙小红忙回过头,看向问话之人。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公子真是俊俏,比女子还要好看,把身后的另一位长相不俗的少年男子也给比了下去。 此二人正是洛不易与华凝。 洛不易与华凝两人出来后,缨儿并没跟着他们,因为花韵老板娘说洛不易有华凝这个有缘人跟着就行了,肯定能有收获。 “咱们这条街上就有一家,两位可曾见了?”孙小红小声回答。 “那家铺子还没开门,而另一家铺子咱们却没看见在何处。”华凝答道。 两人一路走来只发现一家铁匠铺,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早,所以没开门。这都走到街口了,又不知道另一家铁匠铺在哪里,只好找人问路。 “另一家的位置是在…” 另一家铺子的位置,孙小红自然是知道的,可一是担心奶奶独自一人照料摊位不妥,二来是那一家铺子在另一条街上,而她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去。 “丫头啊,去吧,有句话说得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用管我,我自己能顾得来。想当初要不是街坊邻居们好心帮忙,瞎老婆子我早就活不下去喽。”孙阿婆为人热心,又想起自己的经历,感慨不已。 “知道了奶奶,我快去快回。”孙小红忙应道。 三人离开摊位,在孙小红的带领下向另一条街走去。 只是,谁也没留意到洛不易放在脑袋后面的双手,似乎有手指动了一下。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孙阿婆乐呵呵的从地上拿起碎布篮子整理着。 “咦?这是什么?”双手在篮子里一阵摸索后,碰到了什么。 “呵呵,谁家的调皮鬼拿小石子儿悄悄丢我篮子里,呵呵呵…”孙阿婆没在意那粒银白色的小石子儿,继续将大小相似的碎布整理好,放在一边。 整个晴雨城就这么两条大街,分布在城主府及内城的两侧,说是内城,却没有城墙,只是些大宅院围起来的区域。而平民百姓们则在这些街道宅院的各个角落或是巷子里。 而不同于福林楼所在的那条街正对着外城门,三人所去的这条街看起来更为宽阔,也许是时间过得已经临近午时,这条街显得比另一条热闹多了。 华凝是自小没出过州府家门的,看着街上各种小物件,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时不时地拿起一个小饰品左看右看。 洛不易自小就陪着两位师父,自然也没见过如此场景。他不怎么爱说话,因为有个严厉到苛刻的大师父让他只能尽量少说话多做功课;也因为他有个话痨般的二师父替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遍,让他无话可说。可见到华凝蹦蹦跳跳的身影,他就止不住的嘴角上翘,连带着好多话想说,想表达,但是他不会,也不懂,只想着能笑笑的看着她也不错。 孙小红年纪虽小,可作为女子的直觉让她看得出这两位与她同龄的公子一位是世间少有的美丽少女,另一位则与这位少女关系匪浅。 “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前边就是铁匠铺了。”她不怎么情愿去那家铺子,因为铺子的主人是个叫彪子的,他总想找她说话,但是她不喜欢,她的二蛋哥哥也不喜欢。 “小红?”没等洛不易和华凝看过去,铺子里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小红,你咋来了呢?俺还说今天早点收工给你买手帕去呢。”来人快步跑出门来,看上去黑黑的,挺壮实,笑起来给人感觉憨憨的。 孙小红没敢接话,只是让出洛不易及华凝两人,道:“是这两位公子找彪子大哥你有些事情。我,我还得回去帮奶奶照顾摊子,就先走了。”说完脚踩碎步,急匆匆离去。 “哎!小红你慢……两位公子里边请!”彪子没赶着去追孙小红,只是看着背影叹了口气,因为毕竟有客人找自己,不好耽误了活计,急忙把两人让进铺子。 “两位公子是需要打点儿什么呢?咱们铺子上到武者侠客用的刀枪棍棒,下到老百姓用的厨刀农具,那是都能打造,质量上乘,价格公道。”彪子向两人介绍着。 洛不易听到此处,将背后的“铁棍”取下,边掐诀捏印解开封印,边道:“劳烦这位大哥,我这里有根师门的神材,需要大哥给打造成一件武器。” 彪子在洛不易解封印的时候就已经瞠目结舌了,看着那“铁棍”自己飘起来,更是匪夷所思。 “这,这位公子,俺怕是不能为您打造,这神材如此奇异,当真闻所未闻。”彪子苦着个脸。 “打造武器难道还得看材料不成?”洛不易却是不懂这些。 华凝也不理解,劝道:“这位大哥还是给咱们试一试吧,如果连铁匠都不会打造武器,咱们就不知道找谁了。” “也罢,俺就试一试。”彪子心一横,取过铁钳,就要夹起“铁棍”。 只听“嗤”地一声,铁钳还没碰到“铁棍”,就不知怎么的被划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这不成啊公子,俺还没碰呢,这家伙什就坏掉了。”彪子都快哭了。 华凝小手抵着唇边,很是惊讶。 洛不易也没办法,只得连忙打上封印,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谁想到“铁棍”会自己发出气息,将铁钳破坏掉,一副不想被铁钳碰到的样子。 “这该如何是好?莫非是咱们想错了?难道并不是应该找铁匠吗?”洛不易真想跑回去问问两位师父,到底该怎么做。 “两位公子,俺没这个本事,不行你们找别人吧。”彪子挠挠头,难得有两个客人上门,他却不得不把人往外推。 洛不易与华凝对视一眼,“要不再去另一家看看?”华凝提议道。 没等洛不易回话,彪子却接上了话茬:“不瞒两位公子,另一条街上的铁匠铺,也是俺开的,想着俩铺子了,客人就会多些,可俺忘了俺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时常关着一家铺子。嘿,嘿嘿…” 两人皆无语。 洛不易道:“咱们先回酒楼吧,实在不行我回去找两位师父问一下。” “嗯,也好,我记起来以前好像听人说起过这修者的武器都是由特殊的手段打造的。”华凝赞同道。 说完,两人就向彪子拱手告辞。 就在两人将要走出门槛时,彪子一拍脑袋叫到:“俺知道一个人可能会打造你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停步,洛不易回首问道:“谁?” “教俺打铁的一位先生,叫贾含。”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章 贾含 天祈十五年,也就是“天变”发生后的第十五年,当初五州州主统一修改年号为天祈,含祈祷上天保佑之意。 这一年也是晴雨城忽晴忽雨的第十五个年头。 含香学堂是一家民办的学堂,说是学堂,也不过是个土坯墙围成的院子,院子里三间茅草屋子,称得上甚是简陋了,远远比不上官办的靠山学院气派。学堂里的学生自三四岁的娃娃到十一二岁的小童生皆有,二十来人将三间茅屋挤得满满实实。整个学堂就一个教书先生,同时他也是这间学堂的主人,先生姓贾,单名一个含字。 贾先生四十有七,一撮不长不短的胡子给他带来了几分儒雅,再加上头戴秀才帽,身着儒衫,如果不看他背后屁股位置上的脚印的话,整个人倒也显得确实学识渊博的样子。 “先生又被媳妇儿踹了!嘻嘻…”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哈哈…那脚印那般大,比我娘的脚印大了近一倍,肯定是先生媳妇儿的!” “先生怎么又被踹了?是不是又把铜板掉了?” 窗口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轻声嘀咕,看着一边走来一边转身拍打脚印的贾先生,只是那脚印可能沾了水渍,一时间也拍不掉。 “嘘!快坐好,先生回来了!” 小脑袋们迅速撤回,学堂中的嘈乱也立马消失,隐隐传出读书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 “子曰:有朋自…” “子曰:就不读,就不读…” 贾含走入门,坐回自己的案几前,听着底下学生们或认真或调皮的声音,心里颇感安慰,还是在学堂好啊。刚回家走了一趟,想让媳妇儿给点儿零花好到那福林楼买个烧肉吃吃,没想到媳妇儿不同意,还骂他不知节俭,说昨天吃的满嘴油光没记得给她带点儿,今儿还想吃那是门儿都没有,不仅没有给他哪怕一颗铜板,中午还不让回家吃午饭了。 “哎…这妇道人家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哎…”贾含吧唧吧唧嘴,那烧肉真香啊! 缓了缓神,拿起戒尺在案上轻轻一拍,瞬间,屋里静了下来。 “咳…临近中午,先生我想再多说两句,你们听着就好。”贾含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杯润了润口。 “咱们青州是五州之中最为富饶的,自古青州甲天下嘛。古时的青州是有国都的,也有朝代更迭,群雄割据,百姓廖苦。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以国制管理天下变成了州府行政,军队武装被中州落神峰统一强权管理,五州可乱,军队不可动,只有各州府自行招募少量府军、城军以维持治安,这五州倒也安生了下来,多少年过去了竟从未发生战乱天下之事,天下百姓能得长久平安。幸好的是,咱们读书人没受多大影响,照样可以考取功名、作书立说,或为州官城吏,或为当世文豪,都能兼济天下。十五年前‘天变’伊始,尔等还未出生,等于躲过了那场灾难,而现如今五州元气渐复,盛世之象如红日初升,尔等当好生读书,为天下生民撑起一个无忧之世,才不负来这世上走了这么一遭!” 贾含面对着学生们懵懂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端起那凉透了的茶水又抿了一口。或许他们这时根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但这颗种子在以后不久,定能生根发芽,开出各色美丽的花朵。 “哇!门口这个哥哥真好看!”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突然叫道。 整个学堂的人往外望去,可不是?门口站着三个人,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白锦长衫,不是华凝是谁?而她身后的正是洛不易与铁匠彪子。 贾含见是他们在门口,想必是有事找他,于是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原来是两位公子,不知两位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洛不易刚要开口,身旁的彪子先说话了:“先生,这两位公子找俺打造件武器,可是俺不会打造那样的,只好来找您了!” “既然两位公子寻你做事,你自与人打造了便是,怎么又说不会?难道先生我教你打铁的手艺是让你如此敷衍不成?长此以往你如何安身立命?”贾含拿眼一瞪,有些不悦彪子的惫懒。 “先生教俺手艺,俺自是感激的很,并不曾有半点敷衍。只是这两位公子自备神材,欲要打造修者武器,您也没教俺这个呀!”彪子两手一摊,显得无比委屈。 “哦?修者武器?”贾含略一思索,转身对着学生们道:“今日先生有事,学堂便早些下课,尔等要按时回家,不得四处乱走。” “好诶!” “万岁!” 呼啦啦一片杂乱,学生们各自离开座位,争着跑向门口,洛不易等人不得不侧身让过。 此时一位小姑娘,也是这学堂唯一的女学生,红着脸走到华凝跟前:“哥哥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好啊!哥哥就等着你长大咯!”华凝感到十分有趣,俯下身捏了一把小脸儿,弄的小姑娘害羞跑开,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待到众学生散去,贾含道:“这位公子,请将神材取出,让在下一观。” 洛不易取下肩带,当即解开封印,任由“铁棍”悬在半空。 贾含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尖探向“铁棍”。 “不可!”洛不易见贾含竟以手触碰“铁棍”,当下出言阻止,并准备重新封印。 “无妨!”贾含手指与“铁棍”之间隐有光华闪过,却并没受伤。 洛不易自然清楚自家“铁棍”有多霸道,除了自己之外,也就两位师父可以随手拿起。但这贾含竟能用手指抵住“铁棍”散发的锐气,想来不是普通教书先生。 “莫非是它?”贾含眼神激动,身子不由的颤了一下。 华凝听到贾含的轻声自语,忙问:“贾先生认识这块神材?” 洛不易也凝眉,按理说不可能,自家师父说这是独一无二的拜师礼,自然不会骗他,可这贾含倒像是知道这神材的来历。 “彪子你去隔壁巷子,将我家夫人请来,让她带上嫁妆,就说等了十五年的人来了。”贾含向铁匠彪子吩咐道。 彪子应声而去,贾含这才转身看向华凝:“敢问公子可是女扮男装?” 华凝脸一红,答道:“正是。” “哎,在下老眼昏花,几乎错过两位。”贾含后怕不已。 洛不易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莫急,请听在下慢慢道来。”贾含捋了捋胡须。 “在下其实来自中州,夫人乃是中州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而在下,不过是藏剑山庄的一个铸剑徒。十五年前,“天变”发生后的第二天,藏剑山庄老庄主商秋外出清剿妖魔,机缘巧合之下自一妖魔手中夺到一块宝物,而那妖魔声称是要献给一魔王的。那宝物经老庄主与几位铸剑师长老鉴定,确认其中蕴养了一把地级神兵,要知道五州大地地级神兵不出双十之数,且皆是各大宗派势力的镇派至宝,若得到此宝物中的神兵,藏剑山庄定可成为中州顶尖势力。”贾含目光神往,望向天空。 洛不易知道魔王层次的妖魔,对应的是人族中的地级高手,献给魔王的地级神兵被抢,怕是会惹出事端。 果不其然。 “可惜的是那宝物中的神兵当时并未到出世的时机,不然我藏剑山庄断然不会发生那种惨事!”贾含猛地使力,揪掉了一小撮胡子而不自知。 “当天夜里,一魔王率领众多妖魔攻入我山庄,老庄主及长老们奋力抵抗,仍是无济于事,渐渐山庄上下被血洗一空,只留下老庄主与那魔王拼斗。然而,老庄主本身修为不及那魔王,再加上妖魔高手众多,寡不敌众,终是含恨死去。”声音逐渐哽咽。 华凝恨极了贾含口中的妖魔,忧心道:“那贾先生您与尊夫人该如何逃离?” 洛不易见华凝泫然欲泣,伸手攥住了华凝的手。 贾含低下了头,仿佛失去力气般,说:“我是被老庄主捡回山庄的一个孤儿,幸有老庄主不弃,得以与夫人结伴长大。那夜老庄主得知有魔王攻上山庄,将我与夫人藏入铸剑炉下的密室中,更是将宝物托付于我。那魔王虽然找到了铸剑炉所在的山洞,却并未发现铸剑炉下的密室,他没寻到宝物,怒极之下将铸剑炉打碎,愤然离去。而我与夫人藏在那狭小的密室中,听着山庄中传来的惨叫声,咬牙坚持着没走出密室,直到有别派势力来增援,我与夫人才从密室中出来,望着满地的狼藉与尸体残骸,甚至有的已经被妖魔吞入腹中,我们虽然愤怒,却也不敢发出声响,只得从山洞后的密道悄然离去。”悲愤间,连谦称也忘了。 “为何不与来支援的人汇合?”洛不易有些不懂。 贾含叹了口气:“哎…世上从来财帛动人心。两位均是赤诚之人,当然不能理解。老庄主得到宝物是巧合,想得到宝物中的神兵也确实含了壮大山庄的私心,可老庄主想得更多的是这宝物决不能落到妖魔及心怀叵测之人手中,不然为祸苍生,罪何其大也!” 洛不易与华凝听出了贾含的言外之意,首先肯定不能让魔王得到,不然魔王实力更上一层,不知道要做多少恶事;再者,两人不与增援的人见面,是怕有人觊觎藏剑山庄得到的宝物,更怕其杀人灭口,宝物若是落到此等人的手中,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是以我与夫人逃到落神峰上,求老庄主的至交好友紫极老人庇护。紫极老人听闻惨事,暴怒不已,亲自下山寻那魔王整整七日七夜,最后败在魔王手上,重伤而归。我与夫人虽然感恩紫极老人的情谊,却也觉得这仇需要我们自己来报,故而祈求老人带我们前往落神宫,求天象殿卜算这宝物的出世之机。” 贾含说道此处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华凝。 “姑娘可是姓华?” “你怎么知道的?”华凝一脸惊讶,自己并未对贾含报过名字。 “那就更没错了。”贾含松了一口气。 “在下与夫人在天象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从紫极老人口中得到天象殿的卜算结果。”贾含眸子都亮了几分。 “那卦象上说……”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章 宝物 “十五年后,东极之地,神陨之铁,青华之血。”一道女音传来。 众人闻音转身望去。 只见一女子身穿深紫布衣,头戴发箍,青丝盘于脑后,眉眼英气,自有一番风韵。 “夫人。”贾含道。 洛不易与华凝连忙见礼:“贾夫人!” 没等贾夫人回礼,又一道嗓音响起:“只看见了商妹子?还有姐姐我呢!” “姐姐!?” “花姐?!” 洛不易两人看向贾夫人身后走出的女子,面孔精致,一身白底红纱长裙掩不住娇媚身段,不是花韵老板娘是谁? 不过记得她早上穿的好像不是这件衣裙。 “花老板娘?”贾含显然不知道自家夫人与福林楼的老板娘有何交情。 “姐姐我与商裳妹子多年的老交情了,这次找她玩耍,听闻有宝贝出现,自然就跟着过来看看,想不到是不易弟弟与弟媳妇儿啊!”花韵将手帕绕在指尖,调笑着洛不易与华凝。 两人脸色一红,相视一眼,两只手攥得更紧了。 贾夫人商裳却显得更加干练,没多说什么,从身后取下一包裹,包裹呈深紫色,看上去与她身上的衣服颜色相仿,所以刚才洛不易与华凝并没注意到,这包裹里面莫非就是贾含口中的嫁妆,那个造成藏剑山庄被灭门的宝物? 包裹被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长不到二尺的盒子,盒子上暗纹密布,透漏着厚重的气息。 商裳将盒子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众人围上前去。 “晴雨城原来叫做靠山城,你们可知为何后来改名字了?”手指停在盒子缝隙上,淡淡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靠山城时晴时雨,上书州府求天象官卜算原因,天象官爷爷只算出这种情况最多持续二八一十六年,姐姐感到好玩,就下令改城名为晴雨城。”华凝兴奋地说,这是听她姐姐告诉她的,她很开心能有自己懂的事情分享给大家,丝毫没发觉自己已经暴露的身份。 当然,在场的除了洛不易,花韵昨天就知道了华凝的身份,而贾含与商裳也根据落神峰天象殿的卜算结果猜出了华凝的身份。青华之血,唯有青州华家女子拥有,而青州华家执掌青州已不知多少代了,他们俩十五年前就想上青州州府求见州主,可当时州府正值内乱,所以他们才转而守在这五州大地的东极之地,等待机缘。 “晴雨城,晴雨城,时晴时雨,是因为它。”商裳手指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颗手掌宽,近一尺的椭圆形石头,只是石头似乎正在脱落外壳,斑斑驳驳,露出石头内部的雪白晶莹。 “这件宝物是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但不得不承认,这宝物若是出世,至少是地级中阶的神兵。宝物自落入我等手中,就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气息散溢,幸好那天夜里还不明显,不然我与夫君也难以幸存。”商裳苦笑,很苦很苦的那种。 “可到了这晴雨城后,宝物蜕变的速度加快了,气息再也无法掩盖,我们不得不求助紫极老人,希望他老人家能再次出手相助,是以他给了我们这个天机盒,可没想到这也没能完全遮盖住宝物的气息,我不得不以家传玄功‘炼火手’加以镇压。但我功力有限,镇压的效果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每次重新镇压时,宝物四溢的气息总会引起一些变化,就像这样…” 随着商裳的话语飘落,天机盒中的宝物周围起了一层白雾,这白雾的范围逐渐扩撒变大,将几人包围进去。而本来正值中午的天空中飘来几朵沉云,遮住了太阳,天色霎时变暗。 “好冷!”华凝打了个哆嗦,洛不易急忙运转功法,给华凝渡过去一丝真气。华凝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不禁抱紧了洛不易的胳膊。 而另外三人都有修为在身,自是不怕这区区散溢的寒冷之息。 这时洛不易与华凝双双抬头望向天空,异口同声道:“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这宝物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天气。”贾含顿了顿,对商裳说:“夫人,开始吧。” 商裳点头,取出宝物走向华凝:“还请华小姐帮忙。” “并无不可。”华凝伸出手掌,心想来到晴雨城这是第二次放血了。 “我帮你。”华凝既然同意,洛不易也没说什么,他明白华凝有心帮他让“铁棍”变成神兵,虽然搞不懂想让他的“铁棍”成为武器为何还需要这藏剑山庄的宝物。 只见洛不易两指并拢做剑指,在华凝手掌划过,便有血珠渗出。 贾含眼神微动,这手段连身为玄级高手的他们都不会,看来这少年来历不简单呐。 “咦?不疼,还有些痒。嘻嘻…”华凝不由道。 商裳急忙用宝物接上华凝顺着白皙手掌流下的血滴,眼神凝重:“自得到天象殿指点后,我们夫妇二人推断其意,明白了虽然宝物内的神兵已经成形,但出世时间不知还有多久,故而需要设法让其提前出世,华小姐的青华之血就是必须之一。” 洛不易心念一起,挑挑手指将“铁棍”召到手中,道:“那么这‘铁棍’就是你们口中的神陨之铁?”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神陨之铁,因为我们连神陨之铁是什么都不知道。”贾含有些尴尬。 洛不易与华凝愣住了。 “在下其实是想着这十五年之期已到,又碰到如此神材之奇异,更别说隐约觉得华小姐身份不简单,所以才出言试探,哪成想竟然歪打正着。”神情微微得意。 “怎么有些头晕?”华凝另一只手扶了扶额头。 众人回过神来一看,华凝手掌处血滴成线,落在宝物上却消失不见,显然是被宝物吸收了。 洛不易将华凝往怀中一搂,看向商裳与贾含,眉头重重皱起。 “怎么会?竟然还不够?按理说只需一丝即可!”贾含也诧异。 商裳摇摇头:“地级神兵出世机缘各不相同,何况我们这次是为了让它提前出世,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不易对两人是有些不悦的,毕竟什么都没搞明白就将华凝置于险境,而这行为也有些威胁的味道。可他也明白,华凝显然是想帮他让“铁棍”变成武器,才会这么爽快答应贾含商裳两人的请求,心里不由愧疚无比。 大不了地级神兵什么的,我们不要了。 念及于此,连连掐诀就要帮华凝止住流血。 “怎么会止不住?!”洛不易慌乱无比,更让自己难受的是华凝的血是他亲手施法引出的。 “你们还不快停止!”花韵对商裳吼道。 商裳惊讶于花韵的急切,她从未见过这晴雨城的唯一好友会这般态度。 “这,这完全不受我们控制呀!”商裳看着那自己悬在半空吸附血滴的宝物有些不知所措。 洛不易突然福至心灵,这宝物不是要血吗?那我就给它个够!当下用“铁棍”划过自己手掌,与华凝的手并排在一起。 洛不易的血流的比华凝的更快,而华凝的血滴也渐渐变缓。 有作用! 花韵却仍皱眉:“这不是长久之计,商裳你们二人必须想办法停止此次仪式,不然华凝没有修为在身,坚持不住!” “停止仪式…仪式…仪式!是了我们仪式还未做完,所以华小姐无法止血!”商裳的眼睛一亮。 “到底该如何做?快说!若华凝稍有差池,我定不轻饶你们二人!”洛不易身上戾气升腾,哪里还有那潇洒少年的模样,握在手中的“铁棍”也随着洛不易的话语似乎渐渐发出白光。 花韵看着洛不易,若有所思。 商裳与贾含此时也慌了神,虽然两人没有要挟华凝的意思,可的确想借助华凝得到宝物中的神兵,至于洛不易的“铁棍”虽然神异,一来不属于他们,二来他们并不知道如何让“铁棍”中的神兵出世。 “铁棍?”贾含自语道,猛一抬头:“对了,还有神陨之铁!” 商裳也惊喜,自己竟然忘了神陨之铁,只是神陨之铁,当真就是那根铁棍? 花韵闻言,凤目一瞪:“不易弟弟,砸!拿‘铁棍’使劲儿砸!” “不要!”商裳连声阻止,万一那不是神陨之铁,或者说使用方法不对,让宝物受损该怎么办?事关她一生信念,由不得她此时不自私。 可她身形被定在原地,自家夫君也是额头冒汗,动弹不得。 花韵走到商裳与贾含二人身前站定,不大的身影此时仿佛遮天蔽日。 “砸!” 洛不易听到花韵的声音,仿佛黑暗中抓住了一道曙光。 对,砸了它!哪怕砸坏又如何! 他不想看到华凝在自己怀里虚弱的样子,更何况血流不止定会危及生命! 高高举起沾染了自己鲜血的“铁棍”,向着眼前的所谓宝物奋力砸去! “轰……” 商裳与贾含被掀飞撞向学堂。 华凝也不得不连退三步。 一道白光直透天空,将洛不易与华凝二人罩在其中。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章 出世!刀还是剑?(上) “咚,咚,咚……” “别敲了行不?” “咚,咚,咚……” “说你呢!你敲一上午了都,吵死个人了!” “咚,咚,咚……呼噜噜……” “哎呦瞧我这暴脾气!”一中年胖道士从蒲团上站起来,举起老拳就向身旁一和尚脸上糊去。 想不到的是这和尚虽然年级大了些,瘦了些,可反应倒是挺快,道士的拳头即将糊到他脸上时,头往后轻轻一偏就躲了过去。 “阿弥陀佛,《小有经》有言: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损志,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争,多笑则伤脏,多愁则心慑,多乐则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惛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憔煎无欢,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和尚闭着眼道。 道士一瞪眼:“你念我们道家典籍作甚?显摆自己懂得多?” “善哉,善哉,贫僧是觉得老二你应当依此经修行,定能得长生,不然凭你的脾气,不定哪天就要被人打死了事。”和尚倒是毒舌的厉害。 “诶,诶,你这贼秃敢骂我是王八?!”道士刚坐下,又气愤地站起身来。 和尚皱眉:“贫僧不是骂你,贫僧是想说你应该多行此‘十二少’,对你伤势恢复有帮助。” 道士见没找到茬,悻悻然盘腿坐下,嘀咕道:“我又不是块石头,如何行得那‘十二少’来?‘十二多’我倒是熟稔的很。” “哎……”和尚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咚,咚,咚……” “怎么又来了,很吵的好不好?”道士皱着一张胖脸,这和尚一不说话就敲敲敲,烦死个人。 “阿弥陀佛,老二你心不静。”老和尚一脸淡然,不急不缓。 “这不是心静不静,是你不让我心静。”真想咬这和尚一口。 一只眼睁开,瞥了抓狂的道士一眼,道:“你也可以敲啊!” 的确,道士也是可以敲木鱼的,甚至有说法是木鱼最早用于道教法事,而现如今与佛教通用。 但明显这胖道士不是能静下心敲木鱼的主儿。 “哎我就!真他……”到底是没脱口而出,真是有伤风度。 “你真要互相伤害是吧?等道爷我拿出来家伙什你就完蛋了我告诉你,道爷瘦一些的时候会的法器乐器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仙子女侠想结识我呢。”胖脸扬起老高,说着就要再站起来。 门外天色突然一暗,又一亮。 和尚当先起身走出庙门,道士紧随其后。 “这难道是?”道士满眼欣喜,向和尚求证。 和尚缓缓点头,道:“的确是它的气息,不过似乎还有一道弱一些的不知是什么。” 道士笑了,双手揣在袖子里,说:“说起来咱们有些不厚道,从收小不易为徒,除了传他修行功法,再没有送他一件礼物,唯一的‘铁棍’还是本来就属于他的。” “阿弥陀佛,老二你休得胡言乱语,咱们把碎片收集起来助其重新塑形蕴育也是花了大心血的。”和尚这话说出,眼睛连眨都不眨。 “你这贼秃当真无耻!”道士真想从背后朝他屁股上狠狠踹一脚。 和尚摇摇头,道:“非是贫僧吝啬,实在不易只有凭它才能真正走上大道,而它也只属于不易。” “那你说它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道士好奇道。 “阿弥陀佛,它每次重塑均会有损耗,其形制也会相异。这次重塑耗损更多,现在观其尺寸,揣摩其气机,应当是把长刀,或是长剑。” “那到底是刀还是剑?” “善哉,善哉。”和尚并未回答,因为他也无法确定。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庙门外,透过树林看向晴雨城的方向。 在那里,一道白光直透云霄,通达天地。 同一时间,落神峰上天象殿中,一斑驳古镜颤动不已,中年殿主掐指连算,却什么也没算出,暗暗奇怪,自己刚接管天象殿已十来年,从未发生如此怪事。好奇之下,取出老殿主留下的三枚古钱,默念卜诀,只见古钱在空中旋转翻腾,其中一枚落到地面又弹起,射向他的眼睛,而他情急之下急忙躲避,却仍被古钱射中眉心,当即只觉脑中轰鸣,一股热血喷腔而出,不由大骇。急忙召来殿外值守,下令五州天象馆收集近年来奇人异事,整理成册,报给天象殿。 而此时的晴雨城,刚下了没多大会儿的雨说停就停了。而在学堂上空,白光贯彻天地,将刚聚集不久的乌云排开,乌云被捅开的破洞中,阳光倾洒而下,与那道白光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注意到,而谭刚等四人更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 “大哥,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周虎有点看不明白,虽然商裳与贾含坐在倒塌的学堂墙边,福林楼的老板娘也站在院子中央,但看起来均无大碍,倒是那道白光竟是从地下冒出的一般,却看不清白光里有何物。 “看来是有宝物出世。”谭刚到底是入了品级的高手,颇有一番见识。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不错,看情景定是宝物出世,这宝物既然在晴雨城出世,那么本官自要一探究竟。” 谭刚听出了来人是谁,但有些不喜这番言论,这宝物说不定有主了,你却来此耍官威,算不得一方父母官,只是不得不顾忌州府的颜面,转身行礼,道:“原来是城主大人驾到。” 城主傅天明挺着肚子,踱着方步,从街口慢悠悠走来,他修为比谭刚略低,是以晚了一步。到这儿一看,原来是有宝物出世,心下甚喜,若这宝物无主,他定要想办法得到,如果献给州主大人,说不定州主大人一高兴就将晴雨城名字给改回靠山城了,什么晴雨晴雨的,他实在不喜这个名字。 只是那白光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去,真令人心急。 “不如我们走近些?”也不等众人同意,傅天明抬脚向院内走去。 谭刚等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今日不便待客,诸位还请离去。”那福林楼老板娘不知何时堵在了门口。 “哦?这不是福林楼的花老板娘吗?本官怎么不知道你将酒楼开到这里了?”傅天明笑眯眯的说道。 花韵眯了眯眼,道:“若进院中,后果自负。” 倒是谭刚等人觉得此时的老板娘与早上时简直判若两人,忙开口道:“老板娘,我等并无恶意,只是出于职责进来查探一番,并未与傅大人一路。”他们修行中人受雇于州府,为的是斩妖除魔,刚才行礼是出于礼节,现在又哪里会太顾忌这城主脸面。 “随便你们。”花韵白眼一翻,走回院中。 傅天明见花韵让开大门,嘿嘿笑着就走进院内。 谭刚四人与傅天明前后脚进院。 “本官进来了,后果如…”傅天明刚要讥笑花韵,突觉似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嘭”地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可口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谭刚见状,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张开的嘴也无法活动,眼珠一转看向身边的兰英等人,他们也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态。 花韵瞟了一眼,拿手帕的手轻轻一挥。 “呼…”一阵强风吹过。 谭刚再感觉自己能动弹时发现他们连同城主傅天明已到了院门之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她…… 而此时的城主大人瘫坐在地上,一身城主官袍早已尽是灰尘,头上的黑纱发冠都被吹落在地,一脸呆滞,嘴角沾满了泥土,喃喃道:“地…地级高手?!” 果然!谭刚咽下口水,抱拳行礼,脑袋压的很低:“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修为毕竟在那里摆着呢,叫声前辈不吃亏,可这位地级前辈大人看起来也太年轻了,莫不是传说中的驻颜有术? 谭刚的三位队友虽然不入品级,可见自家大哥如此,连忙照做,乖乖,地级高手呢! 院中花韵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谭刚等人松了口气,知道花韵没在意他们,只要他们不踏进这院子。 而傅天明大人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头不要命的磕,“砰砰”地让人忍不住担心他脑袋会不会再给震坏了。 要说能稍微理解城主大人怕花韵问罪的心理的人,也就只有商裳与贾含了,只不过二人此时更担心的是这位隐藏修为多年的老板娘会不会抢了他们的宝物,夺了他们的神兵。 而此时的地级高手大人,我们的花韵老板娘,眼角流露出一丝喜色。 白色光柱中两道莹白飞舞盘旋,而那悬在半空中的身影不正是华凝! 华凝于白光中缓缓落下,青丝飞扬,闭着眼睛的华凝虽然身着男装,却难掩风华绝代,而两道莹白穿梭在华凝左右,似是亲昵,最终停在华凝胸前,滴溜溜直转。 华凝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悬在自己胸前的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兵器,说是匕首却比寻常匕首要长一些,应该是短剑吧?虽然比寻常短剑要短了些,可整体一尺又半,握柄雪白,刻有鳞状纹路,柄首如冰凤尾翎,吞口形如雪莲盛开,秋水般的剑身从中延伸而出,剑尖仿佛星芒投射,虽无剑脊,却锋利异常,森然寒意。 虽然刚才流了不少血,但现在的她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双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两把短剑的剑柄,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确没有修为在身,可丝毫不妨碍她对这两把短剑的喜爱,下意识的挥了两下,刃过无声,真是说不出的顺手。 “洛不易你看!”华凝立刻想分享给心上人自己的喜悦,可转身一看,没人? “洛不易呢?”华凝眼睛四周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洛不易的身影。 “奇怪,刚不是在吗?”走到花韵身边,大眼睛仍是没放弃寻找。 贾含将废墟中的商裳扶起,好在余波威力并不强,他二人又是玄级高手,虽然只是初阶,也只是受点儿皮外伤罢了,只是狼狈在所难免。 可二人看见华凝手上的两把白柄短剑,胸口剧痛,鲜血喷口而出。 “认…认主?”商裳满是难以置信,神情更是悲苦,十五年前的家破人亡,十五年以来的殷切期盼瞬间化为了泡影,让她能再凭借神兵招揽高手,重建藏剑山庄?或是将神兵献给某位地级高手求其报仇?要知道神兵认主后基本不会再改变,除非原主人死后,神兵重新寻找主人。 贾含见状也是暗暗一叹,瞬间老了许多。 花韵何等修为,自是将商裳与贾含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他们俩,抬头望向天空,因为…… 因为天空被光柱破开的云层中心,有一个黑点迅如奔雷,伴着呼啸之声落了下来,越来越大,众人后知后觉地看去,那是什么? “好像有人?”兰英用手遮在眉梢。 “诶?是有人!嘿,别是哪位神仙下凡吧?”邢不军依旧没个正行。 “怎么可能有神仙下凡,我估计又是一位地级高手路过吧!”周虎挠着下巴道。 “什么玩意儿?”城主傅大人也不磕头了,就那么坐在地上。 谭刚只觉那身形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他?!”商裳与贾含诧异不已。 “好像是…洛不易?”华凝声音不是很确定。 华凝都看得清那道身影了,花韵比在场所有人修为都高,更是早早发现了,只是心中感到好笑,好弟弟,吓坏了吧? 花韵想的不错。 若说地上的众人是吃惊,那么正在空中的洛不易就是惊吓了。 刚才还抱着华凝呢,这不知怎的就跑到天上来了?太刺激了!还有,他的“铁棍”呢?不是握在手里吗?怎么没了? 是,他的确有过借助“铁棍”穿越山林的经历,不过那也才离地三尺而已,现在倒好,这都有三千尺了吧?他恍惚还看到过云层之上的太阳,金光漫布。 他才十五岁而已! 真想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好在这十几年的修行也不是白给的,强制自己默念心经,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拇指压向无名指与小指第二指节,持道家剑诀;右手五指自然伸展上举至胸前,掌心向外,施无畏印;也顾不得脚下踩的是何物,闭上眼总归就看不见了。 越来越低,下降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洛不易狭长双眼微闭,双手在胸前结印,封印“铁棍”的符咒绕过双臂向脑后飘去,发带被劲风吹断,发丝随着风向上扬起,露出白净清秀的面庞,额头中间隐隐有金色纹样一闪而逝,脚下踩着一柄黑色长刀,刀尖朝下,太阳透过云层边缘投下金光,煌煌如神佛临世,飘飘如谪仙落凡。 在场的男子突生不敢直视之心,怕是没有哪个女子会对如此少年不动心。 刀尖触底,却没插进土中分毫,更没掀起丝毫波荡,似乎不过是一片云朵落在了地上。 华凝连忙跑上前去,眼中的欢喜能溢出来。 “洛不易?”背着双手,华凝抬头看向这个让她看过一眼就难以忘怀的家伙,大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含着笑意。 谁?沉浸在经文中的洛不易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张可爱迷人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华凝?”这是到地上了?洛不易终于缓过神来。 得到回应的华凝感到满足不已,双脚在地上跳了两跳,道:“是我呀,你……诶!你怎么了?” 洛不易刚想走近华凝一些,却忘了自己身在半空,脚下踩着的是刀柄柄首,一脚踩空,向着华凝栽了下去。 不行!华凝没有修为,不会武功,被自己这一砸,肯定要受伤。 当即就要扭腰避过。 却不料一道红色身影比他反应还快,直掠向他,往他胸前一扯,翻了个跟头后,洛不易就到了华凝背后。 “谢谢姐姐了。”不错,将他扯了个跟头的正是花韵。 华凝连忙转身看过来,见洛不易没事,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弟弟你这么大了,可别再冒冒失失的,若是不小心让心上人受伤,你就可劲儿内疚去吧。”说着手上一松,就放开了洛不易,嗯,不错,胸肌蛮结实的。 洛不易刚要接话,感到双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抬头看着华凝与花韵不解的眼神,道:“腿,腿软了…” 花韵哭笑不得,这笨弟弟。 而华凝则用手背捂着嘴,呼呼偷笑。 洛不易这才注意到华凝手上握着的白柄短剑,好看的眉毛一挑,问道:“这是?”心里虽有些猜测,却不太确定。 见洛不易注意到了手上的短剑,华凝也不偷笑了,蹲下身,向洛不易分享。 “刚刚我醒过来就见这两把短剑在我身前,她们好像还跟我说话了,让我快拿起她们!”华凝眼神透漏着惊奇,显然确有其事。 洛不易看着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华凝,听得出她对这两把短剑的喜爱,但,这两把短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贾含夫妇二人的宝物所诞生的神兵。 “可惜,这两把短剑应该是属于贾先生的。”华凝嘟了嘟嘴,有些闷闷不乐。 洛不易心下有些决定,刚要开口,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缘也!”却是贾含搀扶着商秋走了过来。 “宝物蕴育神兵,自有其出世之机,在下与夫人妄想提前得到宝物中的神兵,于是冥思苦想,日夜钻研,终于破解天象殿的提示。”贾含顿了一顿,眼光看向华凝,说不出是痛恨还是感激。 “十五年后,东极之地,神陨之铁,青华之血。”用力锤了一下大腿,似有无尽悔恨:“真是成也青华之血,败也青华之血!” “此话怎讲?”花韵神态淡然,显然自己已经明了其中的奥秘。 “宝物中的神兵若是正常出世,自是不需要多余手段。但在下与夫人急于求成,才托人向天象殿求来了这十六字提示。十六字中前两句‘十五年后,东极之地’给出了神兵可以提前出世的时间与地点,而后两句‘神陨之铁,青华之血’说的是神兵提前出世的契机与所需之物。‘神陨之铁’是何物在下一直想不通,直到这位公子带来了那根神材,在下才恍然大悟,因而也猜出了华小姐的身份,求华小姐相助神兵出世。” 贾含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接着道: “神兵出世,自会择主。哪怕是提前出世的神兵,也逃不出这个规律。本来在下与夫人想着等神兵出世后,施以手段,诱导神兵认主在下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却忘了华小姐相助时被宝物吸取的青华之血,也会影响到神兵的认主。血气与人的联系最为直接,宝物吸取了青华之血,连带着出世的神兵也吸取了青华之血,如此一来,刚出世的神兵肯定会对拥有此血脉之人亲近有加,进而促成了神兵认主。” 花韵却在心里轻蔑一笑,你老小子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比如华凝身上还有自己赠予的冰凤簪,就与那双短剑气息相近,嘿,就不告诉你,让你净想着美事儿! “那,那我该怎么还给你们?毕竟这是你们的心血…”华凝虽然一脸不舍,但仍是坚定的说道。 商裳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把地级神兵往外推的笨蛋,只是对上华凝那清澈的目光,心中一颤,罢了,罢了。 “神兵既已认主,怎可换人,况且,我们夫妇又怎能夺人之美呢?”还给我们?怎么还?我们还能杀了你不成?没见花韵那个地级高手正虎视眈眈吗? 华凝却没听出商裳的言不由衷,兴高采烈地向洛不易炫耀:“洛不易你看!贾先生夫人说送给我了哦!” 洛不易也是为华凝高兴,却也不想让贾含夫妇吃亏,当下对商裳道:“我用我的‘铁棍’换这双短剑怎样?” “不行!那是你送我的信物,不能给别人!大不了,大不了我让姐姐想办法让短剑弃主,还给他们便是。”华凝大眼睛噙着泪水,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 众人沉默,似乎没想到今日这地级神兵一下能出现两个,更没想到的是这对少年男女竟然对地级神兵毫不在意。 华凝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突然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并不算大,也不好听,如含金属,略带沙哑。 可入在华凝耳中却如雷声滚滚,腾地站起身来,连短剑从手中脱落,向地面掉去而不自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章 出世!刀还是剑?(下) 青州州府是座大城,是整个青州最繁华的地方,这里有最大的最豪华的酒楼,有最令公子大侠流连忘返的青楼歌妓,也有号称最公道的赌坊,相传哪怕你是久居世外的活神仙,不来州府城里走一遭,都不算你能超脱了红尘。 外地客商如果是初次来这州府城,向城里人打探这城里什么最多呀?城里人但凡是在街上走过的,他不会说花满楼的漂亮姐儿最多,也不会说护城河中一尺多长的“大金条”最多,他只会拉着这客商的衣袖,指着墙角告诉他,这地方啊,这种玩意儿最多,招惹不得,得罪不起,见了就躲的远远的就好。 你道是什么玩意儿?流着哈喇子,歪着细脖子,瞪着眼珠子,披着破褂子,光着脚丫子,拿着木棍子,逢人装孙子,同行当老子。 这种玩意儿叫乞丐,身着绫罗绸缎的大老爷们最是讨厌这号玩意儿,见了就骂晦气,不小心被那鸡爪子似的手给碰一下衣角,那真是恨不得跳进护城河里洗得干干净净才行,若不是怕脏了自己的鞋子,定要见一个踹一个,就搞不明白这么大这繁华的城里怎么会有这些臭虫来败坏兴致? 可再不明白又如何,这种“臭虫”还不是遍地都有。有的纯粹是好吃懒做,在这么大这么繁华的城里总不会饿死不是?要是运气好,拢上一票人,不大不小能当个老大,照样吃香喝辣;有的从小被抛弃,或是死了爹妈,活着已是不易,还想体体面面的又怎么可能呢?还有一种,就更可怜了,他们身体残缺,缺胳膊少腿儿,但是他们要起饭来却总能比别人多上一嘴,通常人们见这么惨的人总会忍不住发发慈悲,哎呦,这真是少见的菩萨心肠呦! 可为何有这么多的残疾人呢?张小鹿如果还没被人割掉舌头,那他一定会告诉眼前的老瞎子那群人是怎么拐来孩子,好看的卖给青楼做妓子小相公,难看的直接打断腿脚上街上乞讨去。他不难看,相反要是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还是个颇为俊秀的孩子,尤其那双黑漆般的眸子透着股灵气。就是太瘦,浑身都没几两肉,可他很知足了,哪怕当小相公能吃得饱穿得暖,他也不想去,于是开口大骂了那老大几句,果不其然被隔了舌头,扔到了街上乞讨,总能给老大挣点儿银子不是? 这老瞎子就是那时候遇见的,张小鹿还记得对方蹲下来,拉起他的手,说,孩子,跟我走。他也不知怎的就愿意相信老瞎子,抓住了老瞎子伸出的手,逃离了乞丐老大的视线。 张小鹿乖巧的将刚从满香楼酒桌上顺回来的鸡腿塞到老瞎子手中,晃晃老瞎子的袖口,示意老瞎子快吃。 老瞎子将鸡腿举到鼻子下闻了闻,真是香气扑鼻啊! “闻着就香,吃起来肯定更香。可惜老瞎子我刚刚吃了满满一屉包子,肚子里撑得厉害呀。”说着将鸡腿往张小鹿方向递过来。 张小鹿看着鸡腿咽了口口水,但还是用手将鸡腿挡下。 “怎么,不信?刚有人找我算命,我算得好,他就给我买了两屉包子,我嫌两屉太多,咱们救灾解难不能贪小便宜不是?好说歹说,总归就留了一屉。我又怕你今儿不回来,所以就自己吃了,这你可别生气啊?”老瞎子胡子一动一动的,若不是眼睛看不见,此时定然是瞪着眼的。 老瞎子会算卦,这张小鹿是知道的,毕竟每次都是老瞎子带着他跑才能躲得开那些乞丐老大搜寻他的帮凶们,他才不要再回去给那乞丐老大挣钱呢。 张小鹿终于接过鸡腿,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灵动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老瞎子闭着的双眼望向东方,似是自言自语:“不对呀!怎么弄了个半成品?不过那双短剑倒是挺好看的,嗯,一黑一白,般配……” “嗯?……”张小鹿细细地啃着鸡腿,好像听见老瞎子在说些什么,于是发出他为数不多能发出的声音询问道。 老瞎子猛回过头,问张小鹿:“老瞎子我算命的本事你服不服?” “嗯嗯!”一阵赞同,能不服吗?每次要是不吭声来质疑老瞎子的本事都会被竹棍敲脑袋的。 “那老瞎子说你不久会替人去死,葬身火海,你怨吗?” 声音仿佛来自九幽般,老瞎子的眼睛似乎透过眼皮在凝视着他的双眼,看得他直打寒颤。 良久,张小鹿扯了扯老瞎子的衣角。 “好孩子啊,下辈子给你找个好人家!”满是茧子的手掌摸上张小鹿的头发。 张小鹿小口小口啃着鸡腿,满眼的受用,只是眼泪顺着腮边流了出来,而老瞎子看不见。 …… 贾含倒是觉得虽然没能得到宝物里的神兵,但是洛不易能将那“铁棍”所化的神兵给他们也算是有了一番弥补,就是不知道那“铁棍”化成的神兵如何。 “你们的仇,我来报,你们的山庄,我来建。” 一道怪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贾含的思路,谁呀这是,这么大口气,不怕把牛皮吹破么?只是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丝毫没察觉到? 花韵乐了,扭着腰迎上去:“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亲家大驾光临么?又是哪阵风偷偷摸摸地把您老给吹过来了,没在半路上磕着碰着吧?来,我瞧瞧看受伤没?”说着手向来人伸去。 亲家?什么鬼?花韵姐姐难道还有亲戚是这位黑衣人的女婿媳妇?洛不易不解。 来人一身黑袍,头戴斗笠,斗笠上罩着黑纱,看不清脸,伸手“啪”的打开花韵伸过去的手,径直向华凝走去。 不过那“啪”声太大,直打的商裳等七人心底一颤,乖乖,你打的可是地级大高手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哪怕你们是亲家关系,那闹不好也会出人命的啊!地级高手不要面子的吗? 答案是,真不要。花韵老板娘只是甩了甩手,揉了揉,将红润的小嘴儿嘟了起来:“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 夭寿了真是!莫不成这位黑衣人其实是天级高手来着? 洛不易对他新认的姐姐花韵的修为有几分猜测,眼见来人并不在乎花韵姐姐,甚至花韵姐姐还不敢阻拦,当下挡在华凝身前,对方为何冲着华凝而来?难道是要抢夺那双神兵? “前辈!”洛不易抱拳行礼,想让黑衣人停下来。 “让开!”语气颇为不善。 对方的语气更是让洛不易确认了他确实是想抢华凝的短剑。 “前辈可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神兵虽然刚出世,可已认华凝为主。前辈却是晚来一步!”洛不易不卑不亢。 黑衣人嘴角戏谑,隔着面纱洛不易自是看不到。 “那我非要不可呢?”看你小子怎么办。 神兵都已认主了还要强行索要,来者不善。洛不易眉头皱了起来,右手手指轻轻一勾,“铁棍”,不,黑色长刀就打着跟头落入他手中。 洛不易将这把自出世还未仔细打量的黑刀横在胸前,左手抵住刀背,摆出据敌的姿势,道:“前辈若要强求,那不如把这把带走。” 带走?怎么带走?先把原主人杀了便是。 “哦?有些意思,不过我全都想要,你当如何?”黑衣人似乎不肯妥协。 “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心一横,大不了这条命不要了,总不能让华凝受到伤害。 全力运转功法,这大概是他十五年来最认真的一次了。 “打算拼命?凭什么?凭你这区区不入品级的修为?我承认你的功法是有些特殊,配合你手中的神兵兴许也能跟玄级高手过过招,但这些远远不够!真正的高手岂会被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吓倒。” 是的,洛不易修为还未入品级。他进城后还从未全力运功过,再加上有“铁棍”的帮助,一般高手自是瞧不出他的深浅。可如今面对的黑衣人显然不惧疑似地级修为的花韵姐姐,修为起码也是地级了,他的虚实当然被探的一清二楚。 “玩儿够了吧?”花韵懒洋洋的说。 黑衣人没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洛不易还是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怎么回事?什么叫玩儿够了?在玩儿什么?玩儿我? “姐姐!”是华凝的声音,焦急的很,从刚开始她就被定在原地不能动,想说话却连嘴都张不开,幸好这时能动了。 姐姐?这时候叫花韵姐姐做什么?再说之前不是喊花姐的吗? 正疑惑间,就见华凝跑了过来,伸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华凝,往后站,危险!”洛不易拉过华凝的胳膊,把她往后扯。 “把你的手放开!”黑衣人语气严厉无比。 “姐姐呀…”华凝声音却带着丝撒娇。 嗯?怎么还叫…突然注意到华凝是冲着黑衣人叫的,想起来华凝确实说过自己有个姐姐,那姐姐还有权利改晴雨城的名字,难道… 洛不易僵硬的扭过头,咧着嘴笑:“姐…” 洛不易已经成半傻了,可商裳与贾含夫妇二人却没傻,手忙脚乱的上前参拜:“中州藏剑山庄商裳(贾含)参见青州州主大人!” 不理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子,也没再看羞红了脸的自家妹子,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缓缓道:“你二人十五年前就去州府想求我的血,当时家族内乱,我便没答应你们。十五年过去了,想不到你们还没有放弃,更是拿给那个臭小子锻造神兵当做条件,要挟我妹妹助你们让神兵出世,更是害的我妹妹失血过多差点儿伤了性命。你们说,我该如何感想你们二人呢?” 贾含要是听不出话中的恨意,那他这把年纪就活到狗身上去了。虽然他们并不是有心要挟华凝,但他没告诉华凝的是哪怕她献出了青华之血,他也没办法将洛不易带来的“铁棍”锻造成神兵。换言之,他只是想忽悠到手这误打误撞碰上的青华之血罢了。 这点容不得他狡辩。 “州主大人明鉴,在下心存侥幸,让小公主置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大罪过。小公主洪福齐天,得贵人相助化解了危难,更是让神兵认主,可喜可贺啊!”若是古时,一国之君的女儿才叫公主,现如今州府格局,哪儿还有什么公主。却也不怪贾含如此献媚,实在是地级高手太过于恐怖,这位州主大人更是心狠手辣,传言当初她十来岁的时候,就灭过一个大家宗族,那神兵就当送出去了吧,毕竟保命要紧。 “哼,你二人先起来吧。”淡漠无比。 贾含却知道这州主大人是放过他们了,急忙将商裳也扶了起来。 可是商裳难免气馁,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整个人沮丧无比。 “我刚说过了,灭你们山庄的魔王我自会想办法寻到,替你们除了此害。那破败的藏剑山庄,我也会以州主的名义相助你们重建,只是有一条,以后山庄所铸造的兵器,优先供我青州府军。” 仿佛是喜从天降,如此一来那神兵不是他们的又如何?山庄铸造兵器本就是要售卖与各大势力以换取资源的,何况重建山庄的物资,他们并没有,哪怕省吃俭用了十五年,攒起来的钱也不足万分之一。 至于向那魔王报仇,本就是他们的奢想,那魔王起码有地级中阶的修为,他们又从哪里找人愿意为他们出头呢?连同是地级中阶高手的紫极老人都不是那魔王对手。 但是州主大人不同,不说她本身就是地级修为,她所持有的青华莲灯的品级更是地级高阶的神兵,据说如果在青州本地使用,隐隐会达到地级巅峰的层次,想来有她答应出手,那魔王应该是逃不掉的。 这笔买卖,他们血赚不亏。 “多谢州主大人!”商裳和贾含再次拜倒,磕了三个响头。 州主大人并未回应他们,只是偏头看向对着自己嘿嘿傻笑的臭小子,似是饶有趣味。 “这就是你打算送给凝儿的信物?”瞥了眼黑刀,说不出是喜是怒。 “对,对,是的,姐。”洛不易涨红了脸,最后又加了个姐字。 他发誓他从没这么尴尬过,先是大逆不道的向华凝的姐姐出手,现在又被揭穿自己给华凝的信物,虽说没带定情二字,可被长辈当场抓住的感觉,实在难以言明。 “姐姐你别说了!”华凝脸红的快要出血了。 州主大人不置可否,伸手抓向黑刀的刀柄。 洛不易连忙倒持黑刀,将刀柄递向州主大人。 黑刀刀柄也是黑色的,华凝偷眼看去发现倒是有跟自己短剑剑柄处一样的细小鳞纹,刀锷与自己的剑锷也极为相似,让华凝不禁沾沾自喜,自己果真跟洛不易有缘。 州主大人刚握住黑刀,就被黑刀震开,轻咦了一声,手上青光浮现,黑刀虽然挣扎的厉害,却也没再能将州主大人的手震开。 定眼看去,只见刀身笔直修长,约有二尺七寸长短,二指半分宽窄,刀尖呈切刃,刀刃与刀身浑如一色,刀锷如莲,却比华凝的剑锷要稍微小一些,仅比刀身宽半分,刀柄约八寸长短,黑鳞羽纹遍布,刀首阴刻云纹,通体漆黑无光,制式古朴。 “真丑。”州主大人评价道。 “凝儿将你的短剑拿来。” 华凝赶忙递上。 州主大人接过手,仔细看了一番,才道:“好看。” “嗯,好看。”洛不易同意州主大人的观点,华凝的短剑确实好看。 州主大人将两神兵并在一起,对比了一番,摇了摇头。 洛不易哀叹,看来华凝的姐姐估摸着是瞧不上黑刀了。 “唰”地一声响起,原来是州主大人轻轻挥了挥短剑,地上一道裂缝深不见底,裂缝边缘凝结一层坚冰。 华凝雀跃:“姐姐好厉害!” 州主大人点了点头,似乎很喜欢华凝的夸赞。另一只手将黑刀举起,向地上一挥… 什么也没发生,连划空声都没有。 花韵老板娘在一旁拿手帕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来。 州主大人暗自皱了皱眉,没想到这黑刀比起华凝的双剑来,认主级别更高。她以地级修为强行使用华凝的短剑,稍稍用力就能够激发短剑部分威能,且因为拥有青华之血的缘故,威力还不算小;但那柄黑刀却丝毫不买账,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三岁的小娃娃拿着一把破木刀,没有半点威力,要知道以她的修为,哪怕是条破铁片也能削铁如泥。 将黑刀扔还给洛不易,将仍散发着寒气的短剑递给华凝,说:“很不错的神兵。” “嗯嗯,谢谢姐姐。”华凝眼睛亮闪闪的。 洛不易接过黑刀,重新用符咒封印上,递给华凝。 “既然武器已成,虽然不如你的好看,但确实是我最好最重要的东西了,送给你。” “啊!”华凝没想到洛不易还记得要送她信物的事,还是地级神兵。 “洛不易,你送我信物,我很欢喜,我也不管那是根破铁棍还是地级神兵,总之我很欢喜。”华凝拉过洛不易的手,轻声道:“你给我最珍贵的,我也给你最珍贵的,在我眼中,这把黑刀远远比这双短剑要珍贵的多,所以我把它送给你,你替我保管,不可将它遗失,好吗?我们不分彼此,好吗?” 我们不分彼此是吗? “好啊!”洛不易抬起头,嘴角噙笑,眸光温柔。 州主大人定定地看了一眼洛不易,开口道:“无需多此一举,若你和凝儿当真有情,自是不用靠此物维系;若是无情,此物再珍贵又能如何。” 原来会有情,会无情。 这句话有些重,却也有些道理,洛不易将刀慢慢收回,重新背在身后,低着头,若有所思。 华凝嗔怪的看了眼搅局的自家亲姐姐,拉着洛不易的手却没松开。 感情的问题,旁人哪儿能做得了主,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多好,花韵心有所感。 “在下恭喜二位功德圆满,喜得神兵,只是还请诸位早日为神兵取名,好安神兵之心,不然神兵气息散溢,却不知会带来什么麻烦。”贾含如今心事去了大半,只觉神清气爽。 “我自省得。”州主大人看了眼华凝手中的短剑,又抬头看了眼天空,竟下雪了吗? 门外一肉球蹿过来,往州主大人跟前噗通一跪:“下官叩见州主大人。” 紧随其来的是谭刚等人,单膝跪地:“拜见青州州主大人。” 他们不属于州府官政体系,自然不用行全礼。 “嗯,辛苦了。”客客气气的一句话,却让谭刚四人欣喜无比。 起身站在一旁,连站姿都神气了许多,能得州主一句夸可不容易,况且这州主还是地级高手,更让人心满意足。 “你有何事。”州主大人发现晴雨城城主傅天明还跪在地上。 嘿嘿一笑,傅天明道:“州主大人,下官请求把这晴雨城的名字改了吧,您看这都下雪了,还叫晴雨城有些不合适了就。” “哦?你意思是嫌弃我取得名字不好听是吗?还是想把这晴雨城改为晴雪城?”州主大人声音有些冷了。 “不敢,下官不敢!”可怜的傅大人又磕上头了。 “本来我之前还想着确实该换名字了,现在命你必须一年后才可重新上书修改城名。” “下官遵命!”傅大人欲哭无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就想给城换个名字好配合自己的英明神武吗,怎么这么难啊! 州主大人衣袖一甩,向门外走去。 “恭送州主大人!”众人齐声道。 “亲家慢点儿,去我家小酒楼喝两杯怎样?不花钱呦!”花韵扭着腰小跑着追了上去。 随后洛不易与华凝手牵着手离去,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短剑,轻声咬着耳朵。 所过之处,飞雪尽皆让路。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一章 取名字 “嘶…好冷呀,大秋天的,冻死个人了!”林二蛋抱着胳膊直打哆嗦。 酒楼里空无一人,因为大门又被任性的花韵老板娘给关上了。 这么冷的天儿,做什么生意,喝酒多好! 洛不易瞥了眼穿着棉袄披着个被子的林二蛋,端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抿着。 黑刀被解开了封印与华凝的双剑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华凝坐在州主大人左手边,抱着州主大人的胳膊晃来晃去,撒着娇讨酒喝。 “不行,这酒你喝不得,想喝,就喝桌上的吧。”声音清冷,不复怪异沙哑。 华凝嘟着嘴,桌子上的那些都是些普通黄酒,她想喝的是姐姐手中的那壶十八酿,也不知道花姐为何厚此薄彼,单单给了她姐姐。 “别挤我!”同样披着被子的红缨生气了,怒气冲冲地瞪着林二蛋。 “谁挤你了?一条板凳就这么大地方,谁让你长得胖来着!” 红缨长得胖?不多高的小姑娘还不到八十来斤。 “啊!我受不了了!”红缨大叫着站起身,棉被落在地上也顾不得了,抽起凳子旁靠着的油纸伞往林二蛋身上砸去。 砸了两下,听着林二蛋的惨叫声,红缨顿觉解气极了,要不是她家主人往她这边稍微骗了下头,她绝对会把林二蛋打成猪头的。 “缨儿姑娘打得好,亏得他运气好把人家小红给忽悠了,不然活该他打一辈子光棍儿!”花韵磕着瓜子,她才不会心疼。 这边红缨跟林二蛋打打闹闹的,丝毫没耽搁老张头上菜,一道道热菜不一会儿摆满了桌子,最后把铜锅架到泥炉碳火上,老张头就背着手站在了花韵身后。 华凝和州主大人看了眼那比起后厨更像个侍卫的老张头,把目光集中到了桌子中间的铜锅上。 铜锅算不上多精美,表面更是留有铸打的锤印,但是胜在铜锅中浓郁扑鼻的汤底,其中辅料大部分常见,只是这表层漂浮的那层红油,不出所料应该是产自西州的辣椒,这东西,在州府都不常见,待汤底煮开后再放入喜食的菜蔬肉片等,美味至极。而这种吃法叫涮火锅,更是出自冰州,她们姐妹虽然有所耳闻,但在州府的青华宫里,却也从来没机会吃过。 在宫里实在是不合时宜。 “可惜这儿离济州太远了,不然还能弄点儿海中之物尝尝。”某老板娘将切得极薄的肉片,新鲜至极的菜蔬之类的往铜锅中放了些,丝毫没顾忌会暴露什么,大大咧咧道。 华凝高兴的很,有好吃的就好,喝的差点儿就差点儿吧,至于海物什么的,她暂时还不关心。 州主大人却比华凝要想的深一些,老板娘如此作态,一方面是待客之道,一方面何尝不是向她们坦诚点儿什么,显示自己在各州均有人脉。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五州地域广阔,跨州之事牵连广大,动辄就会闹出大动静。 “你别哆嗦了行不行?故意的是不是?”红缨又要跟林二蛋开架。 “别,冷,是真的冷,你没注意你自己也在打冷颤吗?”林二蛋快冤死了。 红缨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察觉自己也在打哆嗦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也太不淑女了! 主人与洛不易不怕冷就算了,毕竟有修为在身;花韵老板娘跟老张头不怕冷,那也能忍;可为什么娇滴滴的小姐也不怕冷,只穿着一件长衫? “凝儿,想好名字了吗?”州主大人问道,她自然知道这寒冷是受华凝的双剑影响。 华凝托着腮,嘟着嘴,说:“还没有。” 突然起身,抱着碗筷跑到对面的洛不易跟前,往凳子上一坐探着身子问道: “洛不易,你的黑刀想好名字了吗?” 洛不易将抿了半天的酒杯放下,看向身旁的小脑袋,笑了笑,说:“还没。” 华凝刚想说她给黑刀取名字,就听见林二蛋在那儿嚎:“叫黑泥鳅吧,黑不溜秋的。” 可不要,虽说她将黑刀送还给洛不易,可黑刀名义上仍是他给她的信物,才不要叫黑泥鳅呢。 幸好的是众人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松溪黑水新龙卵,桂洞生硝旧马牙。叫黑水怎样?”红缨是读过些诗书的,比林二蛋的黑泥鳅强得多了,棉被里仅露出的脸蛋儿上挂满了得意。 “这个不错,缨儿真厉害!”华凝拍拍手。 得到夸奖的红缨更得意了,脑袋止不住的晃来晃去。 “那我还说叫黑土呢!跟黑水也差不到哪儿去!”林二蛋不服气了。 “差得远了!没学问就别不懂装懂,照你这意思,那是不是叫黑云黑鱼都可以了?” “就是啊,怎么了?洛公子也没说不行啊!”林二蛋梗着脖子道。 “就是不行!小姐、姑爷,你看看他!” 姑爷? 花韵眉毛一挑,好笑地看向州主大人。 果然州主大人停下了酒杯,只是隔着面纱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红缨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她也不知怎么了,在这林二蛋跟前特别控制不住情绪。 华凝没注意到自家姐姐的动作,红着脸对洛不易道:“你喜欢什么名字?要不然就叫凝华刀怎么样?华凝凝华,以此刀赠你,也算名副其实了。” “好啊,这名字好听。”洛不易眉眼温柔。 然而…… “啪”地一声,州主大人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 洛不易与华凝吃了一惊,怎么了? 两个傻孩子啊,没看到州主大人这是吃自己妹妹的醋了吗?光顾着悄悄话了? 不过这州主大人对妹妹真是宠溺啊。 可谁还不是个姐姐啊! “以我之见,给黑刀取名字不能乱取,还得看这黑刀的出身。”怎么样,还得是老娘我给兜场子。 一本正经的花韵老板娘很少见,所以众人给足了面子,看着她,期待着她能说点儿什么。 花韵老板娘也少有的意气风发,道:“天下修者,武者修身,玄门修神,其所用武器自有差异,天地玄黄四大品级,皆有玄异。” 这些州主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见洛不易及华凝颇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没打断花韵,期望她能讲些自己不知道的,毕竟花韵是不折不扣的地级高手,修为兴许还在自己之上。 “不入流者如寻常刀剑,没有修为也可使用,而入品级者,皆称神兵。神兵者,兵器神异也。其或锐利,或沉重,或能驱邪,或能招鬼,单以材质不同,是为黄级神兵;玄级神兵不但拥有黄级神兵的特性,更因锻造之时刻入阵法可吸取天地灵气以运转,若与功法相合,或断铁如泥,或驱水生火,或引雷裂土,化不思议为可能,你们知道的藏剑山庄就颇擅玄黄神兵之道;而地级神兵,本身就蕴含一丝天地规则,成材极难,无不是钟天地之灵秀,集日月之精华,机缘出世后无需锻造便已成形,天然威力无比,常常自纳于寻常物体之中。” 说道此处,花韵往嘴里扔了颗瓜子,问州主大人:“亲家,你们家传的青华莲灯,为何叫青华莲灯?” 州主大人自动忽略话中的“亲家”二字,语气有些疑惑:“我见其花心处,莲蓬上篆有青华二字,可是与此有关?” “这肯定啊,只是怎么取的这“青华”二字我就不知道了。”花韵两手一摊。 “你!” “啪”地一声,又一酒杯碎了。 “别着急呀!”花韵可不想弄巧成拙,惹火烧身。 “自古名刀名剑各种重器,或刻有铭文,或记之以文献,以彰其名也。”花韵老板娘摸着下巴,扮起了教书先生。 “但是地级神兵又怎么能以寻常手段命名呢?地级神兵无需锻造就能成形,是因天生地养,大道钟秀,因而有的地级神兵出世之时就已经有了独一无二的名字了,无人能改;也有些神兵是由其主人根据其特性,让神兵能接受,才能命之以名。神兵有了名字,灵性会更强,自然也不会浪费自身气息了。” 花韵顿了顿,解释道:“我以为州主大人知道青华莲灯的来历,所以才有此一问。” 州主大人见花韵如此耐心解释,已然消了气。她是被青华莲灯认可的,更借此突破到了地级,但那时祖父与父亲都已失踪了,她也就无从知晓如此秘辛。 “怎么还得要神兵接受?它不接受就不能取名字了吗?”林二蛋努力睁大眼睛来表示自己很惊讶。 对林二蛋花韵就没什么好气了:“你以为地级神兵是萝卜白菜呀?叫一声都不答应。地级神兵是有灵性的,若是没跟它商量好,给它取得名字它是不会承认的。” “不承认咋了?我把萝卜叫成白菜也不耽误我吃它呀!”林二蛋胆子大了不少,敢跟花韵顶嘴了。 好在花韵也没理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地级神兵出世就会择主,认主后虽然能显露些许神异,但只有与其心意相通,才能让神兵发挥自己真正的威力。而与其心意相通的唯一法子,就是取名字。取一个让自己满意,让神兵也满意的名字。” “至于那些自带名字的神兵,都是些傲气的家伙,在这世上只有三把,而我怀疑,你们家的青华莲灯就是其一。” 自家莲灯的威力州主大人当然知道,五州大地上可排前三,若莲灯名字是天生的,那就说明天生名字神兵要比自取名字的神兵威力要强得多。 “所以我提议,不易弟弟你可询问你两位师父,若是能得知这黑刀的来历,你势必能够为这黑刀取个好名字,说不定,它本来就有名字呢!”花韵笑眯眯看着洛不易,双手交错垫在下巴处。 洛不易重重的看了花韵一眼,没能从她眼里读懂什么,只得点头道:“知道了,姐姐。” “还有你,凝儿。”花韵老板娘学着州主大人的叫法,说:“你也得好好的与神兵沟通一下,这双神兵不同寻常呢。”能影响天象气候的神兵,均是一等一的厉害,更重要的是晴雨城突遭大雪,不是什么好事。 华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州主大人赞同花韵的说法,却不动声色,可惜不是天生有名。 只是不知那洛不易的黑刀有何神异。 铜锅中的汤底刚好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呀!先吃肉片,听说肉片煮老了就不好吃了!”华凝拿起筷子在铜锅中翻找着肉片。 “有了!”先是夹了一片放在了自己碗里,眼珠转了转,又往洛不易碗里夹了一片,抬头注意到众人的眼光,尤其是自家姐姐那逐渐捏紧的手指,红着脸又给州主大人夹了一片,嘿嘿的傻笑了下。 州主大人放下了捏着酒杯的手,拿起筷子夹起肉片,从黑纱之下送入口中。不错,的确鲜美,尤其是在这寒冷之下,别有一番风味。 花韵老板娘为自己能省下一个酒杯而庆幸,招呼老张头坐在身边,老张头却摆了摆手。 华凝吃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眼角发现洛不易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嗔怪道:“你也吃嘛!” 又给洛不易满上酒,劝道:“喝嘛!” 洛不易不禁莞尔,端起酒杯学着华凝一饮而尽,哪怕他酒量确实很差。 众人见状无奈一笑,倒酒的倒酒,吃菜的吃菜,唯有州主大人端着酒杯不知想些什么。 “吃嘛……喝嘛……”华凝清脆的声音回响在二楼。 晴雨城的居民们算是被大雪弄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城主大人体恤百姓,命城中守军军备处给城中贫困孤寡送去棉衣被褥,好安安稳稳渡过这大雪天。 说来这晴雨城也是十五年来头一次下雪,平日里不是晴天就是下雨,百姓们好不容易看到这雪,着实高兴,纷纷打着油纸伞,或是披着蓑衣,来往于街上观赏雪景。 福林楼在城中百姓眼里是座另类的酒楼,招牌歪歪扭扭不说,店门还时开时不开的,酒楼不是用来赚钱的?今儿逢着这十五年来的头场雪,也没见酒楼里的人上街上来,可连平日里总是围着卖布孙阿婆的孙女孙小红转悠的那个小眼睛也没露面,那就实在稀奇了。 这青州的雪景自是没有冰州那般传说中的鹅毛大雪,不过窸窸窣窣如柳絮轻扬也自有其韵味。 而在风雪中送别,这时显得是有些诗意的,比如“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比如“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古贤者们总是能让离别变得美妙一些,似乎这样,离愁便会淡一些。 已近傍晚,天色更是暗了下来,街上此时空无一人,如此天气,怕是已然回家吃饭去了。 “吱……”下了雪,木门难免会受些湿潮。 “嘭”,一声轻响,一把红色油纸伞撑了起来。 “主人您当下脚下。”红缨撑着伞,脸上带着酡红,晃晃悠悠的,努力想让自己站稳。 州主大人轻轻迈过门槛,怀里的小美人儿似是感到屋外的冷意,往州主大人身上贴了贴。 花韵与老张头跟到门外,将华凝的那双白色短剑递向州主大人,道:“真的要走?” “嗯。”州主刚要腾手接住短剑,就见那双短剑自己旋了个身,落在华凝身上,被华凝紧紧抱住。 “哎呦!” 却是红缨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伞被扔在一旁。 怎么能让主人淋雪!没等花韵上前拉她,自己赶紧起身,将伞重新撑起,只是脸更红了。 好在州主大人身上没落下哪怕一片雪花,似是雪花被风吹到了一旁,连华凝身上也干干净净。 “亲家你这一走,抱走了凝儿,你让我不易弟弟醒来怎么办?”花韵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她的不易弟弟只喝了区区五杯酒就不省人事了,等他醒来,人事已非,该何去何从? 华凝倒是比洛不易的酒量要好得多,可一连十几杯下去,终于也醉倒在桌上。 “他们还小,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是最好的选择。”她并不希望至亲的妹妹在感情上受到什么伤害,让他们认清自己的感情是非常有必要的。 “何况…”似乎是抬眸从门缝里看了眼二楼那个醉趴在桌子上的少年,道:“何况他修为太低,又有重宝在身,若遇危险他如何能保护自己?更遑论还有华凝?” “怀璧其罪是吗?”花韵老板娘自是知道这个古时候的典故。 怀中的人儿又扭动了下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吃嘛…喝嘛…” 州主大人面纱下的眼神温柔了几分,缓缓说道:“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但这世上总有人吃饱了撑的,华凝绝不能收到任何伤害。” “亲家放心,咱不易弟弟岂是凡人?终会叫你大吃一惊的。”花韵老板娘竭力夸赞自己这新认的弟弟,那姿态,比城里最会撮合新人的刘媒婆还要认真几分。 州主大人不置可否,只是觉得那花韵应该不是信口开河之辈,她那信心满满的模样也给她的话增添了几分可靠。撇过头对红缨道:“抓住我的胳膊。” 红缨难以置信地将胳膊穿过州主大人的臂弯,我的天呐!太令人不敢相信了,回去后告诉其他婆婆们羡慕死她们! 花韵从背后接过老张头端在手上的酒坛,塞给红缨,道:“这是亲家你喝剩下的半坛十八酿,回去后若是想我了,可以喝两杯。”眨巴眨巴眼,递给州主大人一个娇媚的眼神。 州主大人暗暗咬起了牙,喝道:“走!” 只见一座青铜莲灯从州主大人的额头缓缓飘起,掀起黑色面纱,悬浮到了州主大人头顶,投下一道青色光华。 “呀!小姐的伞!”红缨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州主大人的胳膊,那把红纸伞却被掉在了雪地上。 只是此时也顾不得了,因为青色光华下,她与州主大人的身影越变越淡,连州主大人怀中的华凝也是如此。 “三年内,让那臭小子来寻华凝!”州主大人撂下一句话,随着青光慢慢消失不见。 花韵拈起手帕感叹着刚刚的惊鸿一瞥,真是神仙一样的女子,可惜了。 地上落着一把红纸伞,风雪乍停,空中只留一句呓语:“吃嘛…喝嘛…洛不易…” 城中雪刚停,城外却是一片雪花都没下,依旧暑意中透着清凉。 回首望着那座不大的城市,贾含与商裳感慨万千,十五年的期待终于圆满,以后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只是两位弟弟,不能再请你们吃烧肉了! 两人向着西方赶去,步履坚定。 晴雨城中,灯光点点,如夜晚繁星,衬着雪意,如诗如画。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二章 回 欢欢喜喜的大雪也只下了半天,第二天人们一出门,就发现雪已然消了大半,虽然太阳很大,天也很晴朗,可还是没恢复初秋该有的感觉。 毕竟消雪时分冻煞人嘛。 林二蛋藏在一楼大厅的柱子后,偷偷露着头,身上仍然穿着棉衣,可还是挡不住的哆嗦,他甚至怀疑他这么冷,跟天气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那站在柜台前的洛不易所导致。 “所以她们就这么走了?”洛不易低着个头,额前碎发垂下来,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啊,是啊。”可能觉得有些不妥,花韵老板娘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凝儿是被她姐姐抱走的,她那会儿醉倒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走的。” “嗯。”情绪似乎有所好转? 花韵咂咂舌,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他情绪如此不定?到底那次发生了什么? 那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弟弟你现在究竟是何修为?”她自己确实是很好奇,之前有“铁棍”的气息掩盖,她没能察觉,在学堂里虽然洛不易露出了底细,可她仍是不想相信。 洛不易想起来昨日华凝姐姐嘲笑的话语,攥了攥拳头,无奈道:“确实未入品级。” 还真的是未入品级?以他的惊才艳艳实在是不可思议,花韵瞪大了眼睛。 真不知道他那两位所谓的师父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下去可不行! 花韵酝酿了下说辞,道:“兴许你两位师父有自己的安排,但是既然你与华凝相遇,那你注定不能就这样平凡下去,想想她的家世,想想她的美貌。” 洛不易很想说他跟华凝肯定都不在乎这些。 “更何况,华凝与你各自机缘得到地级神兵,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觊觎,你能保得住吗?或者说,你能保护好华凝不让她受到伤害吗?” 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皮,“啪”的一声,桌子被洛不易掰下来一块。 花韵老板娘也没想到那华凝对她这亲爱的弟弟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内心里不禁有些嫉妒。 可再嫉妒也没辙,这是她弟弟啊! “你可知凝儿她姐姐是什么修为?”花韵循循善诱。 洛不易许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又或是觉得弄坏了姐姐的桌子有些过意不去,挠了挠头,回道:“地级,就是不知道与姐姐你孰高孰低。” “那当然是姐姐我厉害了,她还差的远呢!”对于打压亲家这一点来说,花韵是无比积极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你可知她是何时达到的地级修为?” 洛不易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下花韵。 “十岁!”花韵咬牙切齿道,要知道她达到地级时都没这么年轻,而这,代表了亲家有无穷的潜力,甚至可以达到天级也说不准。 张开了嘴,洛不易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花韵也少见的赞叹道:“虽说是传言,但应该错不了,以她的天赋,说是天纵奇才也未尝不可。” “姐,我要走了。”洛不易将黑刀重新封印,背在背上。 花韵并不意外洛不易会忍不下去,毕竟她目的本就为此。 “别急,姐给你做碗面吃,吃了再走也不迟。”花韵不等洛不易拒绝,起身往后厨走去。 洛不易只好找了张桌子等待,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心情平静下来,嘴角也逐渐挂起了笑意。 是啊,短短两日间,他本来是半个淡然到不谙世事,又初次下山不懂得与人交流的出家人,想不到自己没抵住诱惑,酒也喝了,肉也吃过,连姑娘都牵过、抱过了,更别提让人家住进了心上,只希望两位师父不会怪罪与他才是。 酒楼中陆续有了客人,林二蛋作为福林楼的二把手,当家店小二,终于也不再藏在那柱子后面,招呼起了客人。 花韵老板娘端着大开口的海碗从后厨出来了,往洛不易旁边一坐,伸手拿筷子拌起了面。 “姐,还是我来吧。”洛不易颇觉有些不好意思。 哪知花韵媚了他一眼,道:“怎么,嫌弃我不是你的凝儿?”然后将拌好的炸酱面往他跟前推过去。 洛不易赶忙接过面,红着脸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噗嗤”一声,花韵笑了起来,托着腮,看着洛不易,眸光温暖。 弟弟就弟弟吧,不甘心又怎样?能这样看着已是极好。 “姐。” “嗯?”听着他叫姐姐也是种满足啊。 “你没什么别的要跟我说的吗?”比如自己的身世什么的。 “说什么呢?” 洛不易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筷子轻轻放好,道:“比如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相认?”神情无比认真。 “你不是已经在叫我姐姐了吗?还怎么相认?”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洛不易。 洛不易站起来,提了提背上的黑刀,转身走向门外,步伐稳健。 “我知道了,姐,走了。” 花韵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洛不易的询问,恍然间发现洛不易已经向门外走去,急忙起身回柜台取了东西追过去。 “弟弟等一下!” 洛不易回过头,见花韵小跑过来,将一把朱红油纸伞递到了他手里,道:“这是凝儿落下的伞,想来你会喜欢的。” 华凝的伞?洛不易接过伞,轻轻打开。 “提升修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肯定得吃不少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还有姐姐呢,姐姐替你做主。”花韵边替洛不易整理着衣衫的皱褶,边嘱咐着,那模样像极了长辈,也像极了送相公离家的小娘子。 自小便在山林里长大的洛不易默默听着,感受着与两位师父不一样的温暖。 “知道了姐。”洛不易笑了笑。 “嗯,去吧去吧。”背过头摆了摆手。 能见到已是莫大的幸运,何苦奢求其他呢? 花韵盯着洛不易撑伞离去的背影盯了好久,直到他消失在城门外才回到酒楼。 而酒楼的客人们看着梨花带雨的老板娘都呆了,要知道花韵本就年轻貌美,这一哭,更像是个心有委屈的小娘子。 “看什么看?没看过你娘哭啊?大鸭蛋蛋的,今儿你们的饭钱酒钱统统双倍,双倍!” 晴雨城外,十万大山边缘。 洛不易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不开的就暂时不去想了,入了林子,收起朱伞,将黑刀封印解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剑指一引,黑刀发出一声轻吟,带着他飞过树梢,向林子深处掠去。 飞,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神通。 然而五州大地上,兴许有武者或玄门中人借助轻身功法能纵横蹿跃,但是御物而飞,那是地级高手才有的本事;至于天级高手,横跨虚空,纵身如虹,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可显然洛不易并不在其中,没有修为的他能借助黑刀飞越丛林,哪怕只是刚过树顶,传出去也会惊掉入品高手们的大牙。 也好在这大清早的林子鲜有人来,何况昨日晴雨城下了半天的大雪。不然他们若抬头看到半空的洛不易定会大喊神仙。 洛不易自是没想到过这些,不过估摸着以他的性格,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在意。 在树顶看过去,林深如海,雾气中若隐若现。 黑虹惊雀长空掠,千里不停快哉风。 林深处的一个破庙里。 今天的风儿好喧嚣啊!胖道士扣了扣鼻子走出门外。 破庙前是一小池塘,池塘边上围圈儿种了些竹子,有风吹来,竹叶哗哗乱响。 胖道士拢着袖子踱到池塘边上盘膝坐下,还顺道儿拿屁股撅了下老和尚,捏着嗓子道:“呦,今儿怎么没敲木鱼啊?” 老和尚拨动念珠的动作也就顿了一顿,眼睛也没挣开,嘴里念念有词。 见老和尚没搭理自己,胖道士顿觉无趣,从鼻子里掏出块鼻屎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说:“听久了这木鱼声,都习惯了,这不,现在没有你敲木鱼了,我睡到这会儿就起来了,哎,别扭啊别扭!”手上轻轻一弹,鼻屎便跳入了池塘里,了无生息。 老和尚睁开眼,抬头看了眼爬到头顶的太阳,摇了摇头,闭上眼,继续念念有词。 “诶?你这忙着念什么呢?小不易又不在,你装什么得道高僧?”胖道士实在是个混账性子,人老和尚不理他,他却偏要咄咄逼人。 “我还偏要听听你念的什么玩意儿!”把手挡在耳廓后头,将头伸向老和尚跟前,胖道士眯着眼仔细听着。 听不到?是了,老和尚修为不弱,不想让自己听,自己当然没那么容易听得到。不过这可难不倒他,向掌上吐了口唾沫,另一只手捏起法决在掌上画了个凝神咒,继续伸头听下去。 “老二你缺德,老二你不是人,老二你挨千刀,老二你遭雷劈,老……”只听老和尚念念有词。 胖道士气的跳将起来,骂道:“好你个贼秃儿,竟敢骂人!修的什么佛?你也不怕你们如来佛祖一巴掌拍死你?” “如来佛也是由人修成,有谁生来高高在上?”老和尚这番话要是被其他佛门弟子听到,估计不用等如来佛拍死他,就会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骂人!”胖道士不依不饶。 老和尚头也没回地说道:“就许你把我木鱼扔池塘里,不许我骂几句出出气?” “说什么呢?谁扔你木鱼了?你堂堂出家人怎么能打诳语?”色厉内茬的样子倒有几分气势。 老和尚抬头看了眼死不承认的某道士,也不多说,伸手一招,木鱼和木槌从池塘中跃水而出,飞到了他手里。 “呀,这木鱼成精了?还知道自己去游泳了?”那惊奇的神态仿佛看到的不是木鱼,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金鱼。 老和尚无语,对某道士的下限有了新的认识,重新敲起了木鱼。 而胖道士仍兀自打算说服老和尚相信这木鱼是如何成精,如何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跑出庙门,跳进池塘的。 “咚,咚,咚……”木鱼阵阵,飘出好远。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三章 两位师父 破庙坐落在一小山上,说是小山,其实也不过是个方圆百十来米,高十多米的小土坡,小山上郁郁葱葱,山顶平整如刀切,本就不大的地方还有个小池塘,却也丝毫不显拥挤。 竹林清脆挺拔,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伴着“咚咚”的木鱼声,悠悠然也。池塘边有一僧一道,僧者盘坐,道者矗立,水面波纹一圈一圈荡开,这仿佛已到了世外仙境。 洛不易自半空看到如此画面,不禁感叹两位师父果真世外高人。 得益于“铁棍”变成了黑刀,飞行的速度快了近十倍,之前出山林用了三天左右,这次仅仅三个来时辰就回来了,而且不用像上次狼狈的抱着“铁棍”,着实潇洒了不少。 “大师父,二师父!”离地三尺来高的时候,洛不易松开了手,可黑刀的速度到底比还是“铁棍”的时候快上太多,而洛不易又是初次凭黑刀飞行,并没能熟练掌握,于是巨大的冲力使得他直直撞向了池塘边上的两个身影。 两个世外高人一个忙着骂人,一个忙着给成精的木鱼定罪,全神贯注的很,但是高人就是高人,洛不易还没靠近小山的时候两人就已然发现他了,听到洛不易求救的喊声,老和尚没动,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随意出手,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出手,毕竟还有洛不易他二师父就在跟前。 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呢?老和尚修为再深,也没预料到胖道士那不靠谱的性子。 只见这胖道士也不回头,轻轻向右迈了一步,宽大的道袍袖子一甩,便将撞来的洛不易从他与老和尚之间的缝隙拍向了池塘。 “啊……” “噗通” 胖道士哈哈大笑,冲着刚钻出水面的洛不易道:“小不易,二师父待你不错吧?刚回来就为你接风洗尘,哈哈哈哈…” 洛不易抹了把脸,又将头顶上的水草淤泥扯下,不满道:“你就是故意的!大师父你也不管管他!”他自然知道二位师父若诚心救他,他连根毫毛都不会少。 洛不易的归来,老和尚和胖道士当然是很高兴的,毕竟朝夕相伴十五年,师徒情深意厚,只是这胖道士脑子实在缺根筋,连欢喜之意都表达的与众不同。 “呀!我的伞!”洛不易哀叫道,急忙往岸上游过来,好在池塘水并不深,洛不易扑腾了两下后已然能踩到水底淤泥了。 胖道士拍了拍手,只见一个水球从池塘中升起,将洛不易托到了岸上。 以前看两位师父施展法决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他却心生向往。 将身后的朱红纸伞取下,发现并没浸毁,打开后晾在阳光下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呦,这是那个小姑娘送的纸伞啊?让我们小不易如此牵挂?”胖道士乐呵呵地调笑着。 不比胖道士的老不羞,老和尚转过身看着刀尖朝下悬在半空的黑刀若有所思,对洛不易说:“不易,将你在晴雨城的经历一一说来,不可遗漏。” 于是洛不易学着老和尚的样子盘坐在地上,把他如何进城,又为何进福林楼,花韵是谁,华凝又是谁,如何得到神兵又为何回来清清楚楚,仔仔细细地说与两位师父。 二人对视一眼,由老和尚开口问道:“那凤簪的材质与你玉佩的材质一样?” “确实一样。”洛不易肯定道。 相对于老和尚的询问,胖道士明显对于别的要更感兴趣,蹲下来眯着眼睛道:“那华凝是不是很漂亮?” 这还用问?华凝自然是漂亮的!洛不易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 “哈哈!这我就放心了,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可爱的,我们小不易把持不住也没什么。”胖道士挤眉弄眼道,神情说不出的猥琐。 洛不易的脸红的就像那把晾在一旁的朱红纸伞,当下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两位师父不会怪他这个半个出家人“破戒”,但现在当面得到肯定还是让他去了一块心病。 胖道士接着道:“至于修为,你不用急,我与你大师父自有安排,总得让你娶上媳妇儿不是?” 本来说的好好的,可越说越不正经。 洛不易却觉得很正常,没错,这就是他二师父。 “不易,你且去梳洗一番,稍后我与你二师父有事说给你听。”弹了下黑刀的刀身,老和尚说道。 洛不易点点头,应了一声就向破庙里走去。 “小不易这次出门似乎变化不小啊!”胖道士就地一躺,青草绵绵,倒也不怕弄脏了衣裳。 老和尚嗯了一声,道:“有了心上人,得到把神兵,寻到了至亲,对心神冲击自然不小。这变化自是好的,比起以前闷不做声的性子好多了。” “小不易也就在你跟前闷不做声吧?可话说回来,那个花韵果真是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胖道士仍然不太相信。 “姓名可以雷同,但那凤簪可做不了假,只是没想到不易竟然成了她弟弟!善哉,善哉。”连一向镇定自若的老和尚都感到不可思议。 胖道士随手拔了根草叶子放入嘴里嚼了几下,又呸的一声吐出来,苦着脸道:“那就完了,若是等小不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知道了以前的事情,还有他跟华凝…哎呦,一团乱麻呀简直是!真是阿弥陀了个佛!” “善哉,善哉,无量天尊…”老和尚也觉得这是个难题。 “咦?你怎么念无量天尊了?念你的阿弥陀佛去!” “刚刚是你先念的阿弥陀佛,贫僧才念的无量天尊。” “少来,我一时口快不行?反正不许你念无量天尊!”胖道士翻身坐起,拿手指着老和尚道。 “无量天尊,老二你真缺德;无量天尊,老二你真不是东西;无量…”老和尚念念有词,连黑刀也不看了。 “你!我就……”胖道士鲜有吵赢的时候,可这次事关道统,他可不能轻易认输,只好拿出骂街的本事。 于是两人激烈地斗在了一起,只是两位高人兴许是修为不相上下,看情形,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决出胜负。 两位高人的绝世大战洛不易也没眼福看,他此时正在破庙里梳洗。 破庙不大,就进门一个佛堂,然后左侧一个便是洛不易的屋子,右侧?右侧是墙。至于两位师父,十五年来都只是在佛堂打坐入定,是以洛不易自小就知道这破庙里的两位师父乃是真正的出家人,不然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说破庙破,是因为庙破在衰败,破在年久失修,就连一座佛像都没有,之所以能把这里当做是庙庵而不是道观,是因为庙门上的有块破旧的木牌匾,上面拿金漆歪歪扭扭的写了个“佛”字,不然,把这里称作道观也未尝不可。 还是回来庙里自在,头次出门毕竟有些不适应,望着自己屋里熟悉的摆设,洛不易不禁笑了笑。 洛不易梳洗起来很快,毕竟是个男人,从小跟着两个出家人生活,自然是得过且过。 从水缸里打来水,跟水缸里二师父养的青鱼打了声招呼,而青鱼回应以水泡。 说起来这青鱼也是端的灵异,鱼嘴两根胡须与鱼身一般长,关键这鱼的眼睛是竖瞳,还能闭着眼睛睡觉,要知道凡属鱼类皆是没有眼皮的,更别说闭眼了!这青鱼自打洛不易记事起就有了,大概许是二师傅对青鱼不好,十五年了青鱼没有长大丝毫。 洛不易别了青鱼,回屋里洗了把脸,又将沾了水草和些许淤泥的头发仔细洗了洗,这才换了身衣裳,将还有些潮湿的符印缠在左手腕,出门找两位师父。 两位高人仍在争斗不休,不过看来已经快要有结果了,见洛不易走来,胖道士揉了揉左眼,乌青的眼圈迅速的淡了下去,消失不见。 “二师父,你眼睛怎么了?”要不是洛不易眼力好,恐怕都要以为是幻觉了。 “哦,没什么,最近夜读经书,眼睛有些酸涩。”这话说的没一点毛病,洛不易若不是看见他眼上的乌青,估计也就信了。 撇了撇嘴,洛不易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是问不出什么的,肯定又是跟大师父吵架,甚至还动手来着。 老和尚看着二人唯一的徒弟,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子,道:“为师听闻你之经历,有些事要讲给你听,待为师为你一一道来。” 洛不易连忙盘膝坐下,胖道士也不情不愿的挺直了腰板。 “为师言之有三,一是关于你的身世,听你所言,那福林楼老板娘花韵定是与你关系匪浅,只是时机未到,暂不与你相认罢了,而为师这里也有关于你身世的信息,但同样时机未到,与你说不得。” 洛不易惊得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两位师父这里竟然有他身世的信息,而他这十五年来没听过一句与他身世相关的话,两位师父藏得好深啊! “其二是你与华凝之事,本来你虽不是纯正出家人,与华凝相识、交往原也不算什么,只是你终究未得师命,不守清规,罚你今晚抄写金刚经五遍;至于所谓的三年之期,待你修为足够,为师陪你去那青州州府走上一遭便是。”老和尚声音平淡。 胖道士乐了,道:“贼秃儿你这话说的不错,合道爷我的口味。” 洛不易也惊讶于大师父的话,听到有大师父为他出头,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用力挥了一下,若是如此,那所谓的抄写五遍金刚经的惩罚相比之下就太值了。 “但是,那也得等你修为足够才行,那么为师问你,为师与你二师父这么多年来虽然偶尔让你学几个符咒法印,却并未真正教你能够入品级的功法,你可知为何?”老和尚抓起黑刀刀柄,细细端看着。 “弟子不知,只知道两位师父教弟子明心见性,道法自然,弟子心里感激的很。”洛不易看着自家大师父,目光澄澈。 老和尚与胖道士自然看得出洛不易说的乃是心里话,不禁欣慰一笑,这个徒弟没白养。 顿了顿,老和尚继续道:“其实这与你自身有关。” 与自己有关?是什么?莫非是自己资质愚钝难以成材?洛不易暗自嘀咕,抓了抓耳朵。 看得出自家徒弟的不安,老和尚也没说破,只是讲道:“从前有一农夫,虽然生活清苦,可因他还算勤劳,倒也能供得起全家生活。有一日,这农夫在田地里耕作,锄头挖到了一袋金子,他欣喜若狂,于是添置宅院,纳娶新妾,在邻里间大摆阔绰,不久后又染上了赌博之术,将所得钱财尽数败光,而后宅院被夺,妻妾被抢走抵债,再次一贫如洗。终于这农夫接受不了打击,神志溃散,乡间也从此少了一个本分的农夫,多了一个成天叫喊自己是大富翁的疯子。” 洛不易隐隐有些明白大师父的用意,道:“这钱财来的太容易,农夫更是因暴富而导致性情大变。” “也还是这个农夫,虽然生活清苦,可他还算勤劳,又拿积蓄换租了几亩地,日夜耕作下,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慢慢地成了当地富农。因他家财都是辛苦积攒而来,故而未纳妾,未摆阔,更没沾上赌博,所有花销皆是合理,日积月累之下,他终于成了远近数十里的首富人家。” 要是这样还不清楚大师父讲这两个故事是为何,那他就真的太愚钝了,洛不易正色道:“不易能得二位师父收留已是万幸,从不敢再多奢求。但若是蒙二位师父怜爱,赐下修炼功法,不易定当勤学苦练,坚持本我,绝不辜负二位师父的良苦用心!” “哈哈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好玩儿啊小不易!你大师父并不是这个意思。”胖道士哈哈大笑道。 洛不易眨巴眨巴眼,懵了,怎么不是这意思了? 胖道士见洛不易这个呆样更乐了:“哎呦,我不行了,小不易你太逗儿了!哈哈…” 洛不易无语,他怀疑新认的花韵姐姐跟眼前这个没有师父样子的胖道士其实是一个人。 终于察觉到洛不易的眼神,胖道士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道:“你大师父的意思是说,你资质太好,修为提升太容易。” 诶?自己资质太好,修为提升太容易?可这不是好事情吗?洛不易用疑惑的眼光看向自家二师父。 胖道士虽然是洛不易的二师父,可自身形象实在有限,极少在洛不易面前装高人,是以眼见洛不易有询问的意思就十分兴奋,又有机会展示形象了!可刚要给洛不易解释,一旁良久不出声的老和尚抢在他前面说道:“修为易得,心境难得;心境不稳,心魔生焉;走火入魔,修为是祸。” 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洛不易似懂非懂。 “简单说就是你修为太容易提升会导致心境不稳,从而走火入魔;如果被外魔所趁迷了心智,那才真是害人害己;况且修为越高,所造成的影响自然越大,最终成为一个祸害。”得意的瞪了眼老和尚,胖道士终于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心思。 老和尚自然没搭理胖道士,接着道:“是以为师与你二师父自你记事起便教你诵经读书,培养你心性,让你心境圆满无暇,以后你就算修为突飞猛进也不会迷失在这种力量的诱惑之中,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说着将黑刀递还给洛不易。 此时洛不易虽然还沉浸在老和尚的话语之中,但双手接过黑刀时,仍注意到老和尚握住黑刀刀柄并没有跟华凝的州主姐姐一般用修为强行抓取,而是如同这黑刀还是“铁棍”的状态时一样徒手抓握,但洛不易并没多想,毕竟这黑刀的前身本就是两位师父给他的,更何况他心里一直认为两位师父是比州主大人更要厉害的高手。 “再者,就是这把黑刀。”老和尚指着洛不易手中的黑刀说道。 怎么又关黑刀什么事了?洛不易发现自己今天在两位师父跟前变成洛不懂了。对了,还没请教师父这黑刀的来历! “大师父,这黑刀是什么来历?” “这黑刀蕴育自神陨之铁。”老和尚说道。 “神陨之铁?那看来之前的‘铁棍’的确是神陨之铁,是种能蕴育地级神兵的宝物。”洛不易道,看来中州落神峰上的天象殿算的很准。 “神陨之铁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宝物,神陨之铁本身就是神兵,神级高手陨落之后形成的神之兵器,而当今世上知晓神陨之铁真正来历的,不出五指之数。”老和尚慢慢伸出枯瘦的手掌冲着洛不易比划道。 洛不易心神俱震,晴雨城之行让他明白了修者神兵的形成,可没想到在师父这里他竟然又了解到有一种神兵,被称作天神之兵。若是说修者神兵是对于四种品级有着神异的武器的总称,那么这个神之兵器就真的是又一种阶层的神兵了。而且,大师父口中所说的这个所谓的神级高手,恐怕这个品级,天下间知晓的就更少了吧? 胖道士皱眉看了眼老和尚,这贼秃怎么突然说这么多?不由得接过话头道:“不易啊,所谓神物自晦,是以你看到这神陨之铁是一铁棍模样,但当它出世之时定会褪去伪装,锋芒初露。所以我跟这贼秃才要你与它从小贴身而伴,为的就是让神陨之铁熟悉你的气息,不然等这神之兵器出世,你定会被它所伤!”白了眼老和尚,看到了吧?道爷我这才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讲清了来历,又没暴露出什么隐秘,没见小不易都信以为真了吗? 信以为真的小不易懵懂着一张脸,问道:“那,这和我修为低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以前只让你修习那不知名的功法是因为我们担心我们的功法不适合于你,而与你伴生…咳咳咳…伴身的黑刀作为神之兵器,自然会引导你修炼最合适你们的功法。”太不容易了,要圆老和尚的谎就得要本道爷撒好几个谎!还好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小不易啥都不懂,肯定不会发现。 洛不易自然没想到最尊敬最亲近的两位师父会“坑骗”他,听闻如此秘辛,不由的震惊连连。 这黑刀真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炼独属于他的功法,想来,一定是很厉害的吧?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四章 出发,目标十万大山 是夜,月光皎皎,透过打开的窗子照在洛不易桌前,伴着昏黄的油灯,洛不易摊开黛色经卷,闭目凝神,回想金刚经内容。 金刚经又名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是由佛教西域祖庭传来青州的佛门经典,青州佛门大师翻译有多个版本,而洛不易的大师父传授给他的这一版本有三十二章正文,共五千一百三十字,金刚实为般若,破坏一切戏论妄执而不为所动,大师父让他抄写此经典,并不是真的就照着经书抄写,而是凭空默写,这也是为了助他修持心境,在晴雨城的经历好也罢,坏也罢,都应该秉持本心。 大师父的用意,洛不易明了于心,经文在脑海之中过了几遍,自认无误,拿起兼毫小笔蘸上金漆,落笔方圆有度,松弛有间。这经文抄写,自是以楷体最佳,以方为主,点画劲挺,严谨工整。写此类楷体,洛不易选用兼毫笔也是不错,兼毫的毛笔既有羊毫的柔软,又有狼毫的硬朗,常见如羊狼兼毫,羊紫兼毫,以五五或三七之比例合两种或以上之毫。他手上这只兼毫正是二师父取林中山羊及野狼的毫毛所制。 写上几句,复蘸几下金漆,小心翼翼,生怕将金漆弄撒,不说弄脏经卷,这金漆是二师父的珍藏,据说是用一点少一点,要不是这次他自长大后少有的抄写经书,二师父也不会把金漆交给他浪费,连这黛色的空白经卷都是二师父提供的。 其实就用墨而言,道家书写符箓常用朱砂,抄写典籍用普通的墨锭即可,而佛教也是如此,只有特别珍贵的符箓经文才会动用金漆,毕竟金漆来之不易,当然,就效果威力而言确实强了太多。 胖道士让洛不易用金漆抄写金刚经,也是存了奇货可居的念头,要知道洛不易年纪越来越大,犯错机会就会越来越少,现在洛不易抄写的这三份金刚经到时候就成绝版了说不定!到时候用来要挟洛不易给他捶肩捏腿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洛不易要是知道胖道士的想法一定会大翻白眼,他又不是什么当世大文豪,就算是用金漆写的佛门经典又能值得什么了。 月过中天,洛不易才写了不到二份,拿笔端扶了扶灯芯,看着窗外的那轮弯月,前两天还是细如银钩,今日隐约可见半月轮廓了,当时还与华凝月下相伴长街行,如今华凝被姐姐带回了州府,自己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她。 叹了口气,凝神落笔,一门之隔的佛堂之中,老和尚与胖道士早已入定。 此时本不该下雪的青州州府满满落了一层雪,州府城中的居民却没因此受灾,盖因州主大人未卜先知,早在下雪之前就贴出告示提醒天象有变,大雪将至,更是为贫困居民和城中乞丐发放了棉衣被褥。老瞎子与张小鹿躲在一条死胡同里,胡同里被张小鹿用破木板和破木棍打了个漏风的小屋子,两人穿着披着的是从州府府军手里领取的棉袄棉裤和一条略显单薄的被褥,相互靠在一起,哆哆嗦嗦的睡着,只是不小心被木板缝隙中透过来的冷风冻醒的张小鹿依稀听见老瞎子喃喃呓语:“好大的雪…快了…快了…” 与此胡同相隔好几里的内城青华宫中,华凝站在窗前看着空中刚因雪停而露出头的月亮,只是看着看着,那月亮渐渐变成了洛不易流着鼻血的呆样,华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抚了抚一直悬浮在她身前的白色短剑,暗道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初步沟通神兵,可以让神兵短时间内收敛气息,这让她姐姐都惊讶不已,她真想告诉他,让他能夸夸她。如此想着,华凝不由痴了,月光下,她绝美的脸庞映在短剑秋水般的剑身上,如月宫仙子,飘然临世。 这正是咫尺天涯共此月,一种相思两处愁啊。 清晨,洛不易自睡梦中醒来,神情丝毫不显疲累,伸了个懒腰就打算出门做早课。他昨晚抄写完金刚经已然是凌晨时分,只好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池塘边,老和尚在拨着念珠做早课,黑刀插在他身后草地上,而胖道士在一旁生起了一堆火,火上架了三条大腿,看个头,应该是野猪腿无疑,胖道士手里拿着个蒲扇兴冲冲的扇着,冒起的烟夹杂着渐渐烤熟的肉香向老和尚飘去,胖道士见此情形扇得更带劲儿了。 洛不易不禁摇了摇头,对胖道士道:“二师父,大师父在做早课,你就别整他了!” “哈哈,小不易你再稍微忍耐一会儿,这野猪腿快烤熟了。”胖道士显然不会承认自己在整人。 洛不易无奈,盘坐在老和尚身边,手结莲花印,默诵大悲咒。 佛教早课通常念的是楞严咒、大悲咒、多心经和十小咒,晚课多是阿弥陀佛经、礼佛大忏悔文、蒙山施食。其实早课、晚课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信徒明白教义,深化佛意,一些寺庙僧众会根据自身修行习性来调整早晚课内容,颇为变通。 道家自然也是有早晚课的,毕竟是这青州两大宗教之一,可胖道士说什么他修道,不是为了修成个牛鼻子,有些清规戒律可以守,有些守来守去净是一堆麻烦。 “烤好喽!小不易快来吃烤猪腿!”胖道士随时都是精神满满的样子。 刚好洛不易念完了一遍大悲咒,听到胖道士的招呼,高高兴兴的跑到火堆旁,接过胖道士递过来的猪腿。 也好在老和尚也只是让洛不易养个早起就修行的好习惯罢了,不然真正的佛家早课岂能如此儿戏? 二师父烤肉的手艺还是这么好,他去晴雨城的前一段时间都是大师父给做饭,他快吃腻了那烤土豆了。 说起来他两位师父对他是真的好,从小到大没让他做过一顿饭,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两位师父轮流洗的。他记得以前问过,说不是应该徒弟服侍师父的吗?那时候大师父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这是他们两个欠他的。 二位师父会欠我什么?洛不易想不通,不过师父们对他好,他将来也好好待师父就是了。 野猪腿烤着吃真香,以后学会了烤给华凝吃,她肯定会喜欢。想到这里,洛不易心里嘿嘿笑了两声。 老和尚走了过来,他是做足了两堂功课的,花白的长须被朝阳映的隐隐呈现金色,端的是一副人间圣僧的模样。 只见这圣僧学着胖道士瘫坐在草地上,取下最后一只烤猪腿,两指并剑在猪腿上轻轻一划,一条大小均匀的猪肉就被割了下来,两指夹起烤肉送入嘴中轻轻咀嚼,丝毫没在意洛不易吃惊到嘴里的肉的掉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大师父不是不吃肉吗?而且这么不雅的坐姿是怎么回事? 急忙咽下口中的肉,开口问道:“大师父你怎么吃肉呢?!” “为师又没说过为师不吃肉。”老和尚风轻云淡。 “不是,和尚不是不可以吃肉吗?”疑问堵在洛不易心口,连烤猪腿也顾不上吃了。 “佛教并不禁荤,一些世俗佛门为了斩断欲念故而禁止,为师的修为又岂会控制不住区区口腹之欲。况且这猪腿又不是为师烤的,为师并无罪业。”老和尚坦然道。 “可是……”大师父的话听来有几分道理,洛不易感觉有些不对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直专注于啃肉的胖道士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巴,道:“你这和尚终于不再装得道高僧了?还有,这两天让我做饭吃我烤猪的是你,不用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想吃就吃了,毕竟小不易马上就又要出远门了。” 又要出远门?洛不易闻言也顾不得问老和尚为何突然洒脱了性子,只是疑惑的看向老和尚。 不慌不忙的吃了几口肉,老和尚慢条斯理的说:“十万大山深处有个老朋友有事找你帮忙,你到了那儿听她的便是。” “徒儿知道了。”也没什么,现在的黑刀速度很快,永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这次出门,不得御刀飞行,须知,你这个修为是御不了刀的,我已经跟它说好,不会再带你飞了,直到你修为足够。”老和尚道。 洛不易嘟着嘴点了点头,暗道这次出行恐怕不会太顺利。 “不用太担心,你就把这次出行当做修炼,实打实的磨练出一身本领。这次我与你大师父会为你做好万全准备,自不会让你身陷险境。”胖道士安慰道。 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啃猪腿,十五岁的洛不易显得心事重重。 老和尚与胖道士彼此看了一眼,却并未再出言相劝。 师徒三人各怀心事的一餐早饭终于吃完,洛不易坐在池塘边,手里拿着一枝竹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水面,显然这时的他心情并不平静,不同于两天前去晴雨城,他怀揣着不安与兴奋,却很少表露情绪,大多数时间都是强做镇静。 想到自己一步一步的去往那十万大山的深处,那个对于无论是五州大地上哪一个人来说都是险地禁区的神秘的十万大山,洛不易确实心怀畏惧了,毕竟他不能再御刀飞行,最主要的是他只是个未入品级的小修者,若是不小心遭遇到什么强大的妖魔,他要拼命才能激发黑刀的力量帮他对付下玄级修者,不然凭他学会的几道小符咒,不会派上什么大用场。 哎,要是修为能高点儿就好了,不至于如此畏首畏尾,也能早些去找华凝。 “不易,接刀!”老和尚声音在身后响起。 洛不易转身看见黑刀旋转着飞向他,当即伸手一捞,握住了刀柄。 “大师父,这是什么?”洛不易接刀后发现刀身上一面隐隐有一道云纹,另一面应是好几个梵文,只是这些都隐在刀身内一般,他并未能辨认清楚。 “这是我与那贼秃以道家云箓及佛门梵文刻下的六甲秘祝与九字真言,其威能无比,在必要时候可以救你一救。”胖道士插着腰,挺着个大肚子道。 六甲秘祝洛不易自然是知道的,正是道家秘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但他却从未见过云纹的写法;佛门的九字真言其实也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乃佛门密宗不外传的秘法。两者因法决与手印的施展不同,所起作用也不同,相同的是这两秘术均是两教无上斗战法门,如今被两位师父当做法阵刻在黑刀之上,只是为了让他能增一分在十万大山里生存的机会。 老和尚递过来朱红纸伞和一个包裹,说道:“此次让你去十万大山深处,也算是一次历练。包裹里是为师与你二师父早年游历的一些笔记和修炼心得,此外还有一些法术秘诀,你一路上可边走边看,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洛不易将黑刀封印后背到背上,接过包裹和伞喏喏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就要出发了? “痴儿!幼虎不经历搏杀如何震慑百兽,如此年华岂能虚度?你一大好男儿怎可如此惺惺作态?”胖道士双目圆瞪,厉声呵斥。 这是洛不易第一次看到二师父对他生气,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而大师父垂眉低眼立在一旁,却并不帮腔。 “大师父、二师父,不孝徒儿不易拜别!”洛不易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将老和尚递给他的包裹同样背在背上,抱着红伞,起身向着东边的密林深处头也不回的跑去。 “哎,你这是何苦。”老和尚看着洛不易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失,对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的胖道士说道。 “你,你说咱们,咱们让小不易好好的带在身边不好吗?修行个什么劲儿啊!十万大山里那么多妖魔鬼怪凶兽异灵,他还只是个不入品级的小娃娃啊!”胖道士边哽咽边拿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似乎刚才训斥洛不易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这是命!是他的命,是你我的命,是天下修者的命,也是这人间的命!”老和尚平静的说道,只是拨弄持珠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胖道士听到这句话,似乎浑身失去了力气,慢慢跌坐在了地上:“命么?多少年了…”声音渐渐不闻。 老和尚默然,如果可以,他何尝不希望洛不易能平平安安过此一生,有他们俩在,足可以护卫洛不易一生一世。 “我要去寻回他们,我不想期限到来之时仍然无能为力。”胖道士站起身,拍去屁股上的草屑,走回了破庙。 不想无能为力是吗?老和尚闭上眼,念珠拨动的更快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五章 雪英堡 如果说青州是天下粮仓,到处鸟语花香,那么冰州就算得上是贫瘠至极,人烟罕至了。 冰州又被称作冰原极地,这里到处都是冰雪,人们住的是冰屋,喝的是雪水,幸好冰州临近无尽冰海,冰州州府时常组织部分府军与渔民一道出海捕捞海货,并以极低的的价格出售给冰州百姓,不然冰州的百姓只能靠少量的极地牦牛当做食物了。 好在冰州虽大,但人口极少,加之常以冰州特有的药材及矿石与其他各大洲交换资源,冰州的百姓也算是生活的安安稳稳。 青州有十八大城,九座小城,城辖下村镇无数。而冰州没有城,只有数不尽的冰屋分散遍布,由州府、雪英堡、冰剑门三大势力统辖,三者中又以州府为首,多少年来相安无事。 其中雪英堡依山而建,占地千亩,堡中大大小小建筑百余座,皆由山石凿砌而成。堡内外门弟子近千人,内门弟子也有上百人,更别说还有依照五州惯例驻扎在此的数千州府军兵,规模之大,实为天下一等一的宗门。 孙英是雪英堡的外门弟子,今日他轮值看守雪英堡大门,二十多岁的他终于触摸到了黄级的门槛,相信再磨砺两年定能成为黄级高手,成为内门弟子,届时手拿黄级神兵,背靠雪英堡,整个冰原上又能有几个敢拿自己不当回事?嘿嘿的笑着,连大门不远处走来两个黑色身影都没发现。 “这位兄弟,劳烦通报一下贵堡主,说有故人来访。”其中一黑袍人说道。 只是孙英仍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丝毫没注意到眼前来了两个人,嘿嘿傻笑不停。 “噗”一声轻响。 刚开口说话的黑袍人刚要开口再说一遍,另一个黑袍人伸手如探囊取物般穿了孙英的胸膛,手臂收回时,枯树模样的掌心中多了一枚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破地方把人脑袋都冻傻了,也就这颗心还是热乎乎的,小方子你尝尝?嗯?哼哼…”这人声音如划铁,说不出的难听。 “方明不敢,还请老祖恕罪!”方明声音发颤,没想到与自己一路走来都不言不语的老祖竟如此恐怖。 那个叫做老祖的黑袍人将手中心脏一口一口吃下,末了还不忘将手上的鲜血用四脚蛇般的舌头舔食干净,嘿然道:“嗯,热乎多了,就是这小子修为太低,吃起来味道一般般。小方子你可要继续好好修炼,不要浪费了噬心咒提升修为的效果。就是不知道被下了噬心咒的心脏味道如何,老祖我可是馋你很久了!哼哼…” 方明把头垂得很低,浑身颤抖,姿态恭敬无比。 “要老祖我说咱们直接进去见这雪英堡的堡主吧,老祖怕再耽搁下去,馋虫就要闹肚子喽。哼哼…” 说完也没等方明答应不答应,直接提着他的肩膀向堡中最高的建筑掠去,而偌大的雪英堡来往巡视弟子众多,却无人发现他们,只留下一具尸体与两双脚印在大门处,其中一双脚印似鸡爪,却比鸡爪大了无数倍。 雪英堡中最大最高的建筑就是雪英殿了,这里是堡主处理辖下政务之处,也是众门人弟子参拜议事之所。 雪英殿大门高三丈,宽十米,两扇门由后山中坚比精铁的雪雾石整个凿制而成,通体洁白如玉,一扇刻各种雪兽冰禽活灵活现,一扇刻冰山冰海气势磅礴。 正冲大门便是雪英堡堡主宝座,宝座与案几由一整块千年寒玉雕刻,造型古朴大气。宝座后面的墙壁上浮雕一只冰雪蛟龙,龙眼雪白无情,睥睨天下之气油然而生。 而雪英堡堡主便在这冰雪蛟龙之前的宝座上处理雪英堡一切事项。 雪英堡堡主方渐离老来得女,妻子却因难产去世,十多年来他都盼着能抽出些时间好好陪陪他的掌上明珠,可每日堡中繁忙的事项让他这个地级高阶的高手都有种说不出的疲累。还是羡慕青州啊,听说那里的宗派并不牵扯政务,能够安心修炼,据说还能游历天下,当真是潇洒的很,惹得他时常感叹如果有一天能带着爱女到其他州游玩一番就好了。 埋头处理政务的他突然眉头一皱,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道:“阁下既然能无声无息闯入我雪英堡,应当不是无名之辈,何必藏头露尾,自降身价呢?” “哼哼…”率先回应的是两声重重的鼻音。 “你这老小子修为倒是马马虎虎,虽然老祖我带着个人才被你发现,不过还是要夸奖你一句,在这方天地还能修炼到地级高阶的地步,难能可贵。哼哼…”老祖拎着方明一闪而出,似乎刚刚就站在殿下。 来人说的轻松,却让方渐离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这股寒意连他这个地级高阶的高手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明明感受到的是一个人,可是出现的是两个人,而且他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刚刚感应到的是另一个人,而非这个自称老祖的。 脑中不禁飞速衡量,这个自称老祖的若不是靠地级以上的神兵遮掩了自身气息,那就是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自己本身就是地级高阶,如果修为比自己还高,那么最起码是地级巅峰,至于再往上的天级高手,他没考虑,也不敢考虑。 “阁下修为高深,方某佩服至极,只是不知阁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方渐离一边虚与委蛇,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地级神兵寒魄珠唤出,悄然握在手里。 老祖咧着嗓子干笑两声,道:“老祖我奉圣主口谕,想要送方堡主一场造化,方堡主意下如何?哼哼…” 圣主?!十五年前不是已经…… 方渐离按下心中巨浪,且不说这自称老祖的人所言虚假,可以肯定的是今天之事决然无法善了。 “敢问阁下,你口中的圣主是?” “轰”地一声,却原来是老祖挥挥衣袖将两扇巨大石门关上了。 “你问圣主是谁?哈哈…”老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圣主他老人家托我给你带一句话,他说你当年拿寒魄珠打他的那一下,至今还有些乌青。哼哼…”黑袍的帽子虽然遮住了脸,但听声音就能想象的到现在这老祖必然是冷笑不已。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方渐离竭力压制心中的惊骇,强自镇静道:“不知魔主他老人家打算送我一场什么造化?”妖魔的圣主自然就是魔主了。 像是满意方渐离的表现,老祖缓声道:“圣主慈悲,打算让你加……好胆!” 却是方渐离趁他心神松懈,手持寒魄珠突然靠近。 催动寒魄珠施展大法术太费时间,小法术又起不到太大作用,不如与他近身交手探探虚实。 方渐离算的精准,老祖话音未落,他已然到了跟前,却发现老祖身前站了一个人影,正是他一直忽略的那个被老祖拎来的人。 不过这也无碍,与妖魔走在一起,不是妖魔同类,就是大奸大恶,一起受死了事! 可挡在老祖身前的人掀起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让方渐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脸。 “我的好兄长,别来无恙?”那人说道。 “方,明!”方渐离不得不撤身而回,看着方明咬牙切齿道。 一样的中年面貌,一样的半尺长须,甚至连头发都是一样的灰白,若不是此时方明身边站着老祖,方渐离几乎以为是在做梦了。 “三十年了,为何不回雪英堡?纵然有错,难道我会不念兄弟之情?”方渐离几乎是怒吼而出,他生气的不是方明不回家,气的是方明竟然和妖魔走在了一起。 方明脸色更为狰狞,沉声道:“有错?我有什么错?我的聪明才智不下于你,老东西临死前为何不把堡主之位交给我?” “不孝孽障!你负气而去,难道不知父亲重伤濒死?况且你根本不知道身为堡主肩负的是什么重担,以你当时的修为如何能够去……” “住口!修为,修为,又是修为,你我同胞双生,为何你修炼天赋绝佳,而我就资质愚钝?可你仔细看看,三十年过去了,我也是地级修者了,亲爱的大哥,你是不是应该将堡主之位还给我呢?” 方渐离眯了眯眼,说:“咱们兄弟俩自然好商量,既然你修为达到地级了,堡主之位给你又有何不可?不过在此之前,让我…” 身影一闪绕过方明到了那自称老祖之人背后。 “让我先解决了此獠!” 寒魄珠凝结玄冰成刺,向老祖背心激射而去。 “吱”刺耳之声响彻大殿,原来寒魄珠与玄冰刺撞上了一面巨大龟壳。 “不动如巨!”方渐离自然认出了眼前之物,虽然不是神兵,但也是一龟类魔王死后遗留,不比一般的神兵逊色,更因为是妖魔遗物,这不动如巨只能妖魔才能使用。 老祖擎着巨大龟壳,面带嘲讽道:“嘿嘿,魔主大人知道你老小子狡猾无比,特意让老祖我带上这地级神兵防身,听闻,你老爹就是被这不动如巨活生生砸成重伤的,真是好巧,哼哼…” 方渐离收回不甘的寒魄珠,心知对方修为不弱,又有不动如巨相助,他恐怕无法轻易拿下,当即反手一甩,一枚短箭射向门外。 “不好,他这是在召集人手!”方明虽然刚因方渐离的话语有些心动,但那噬心咒的可怕还是让他选择帮助老祖。 老祖闻言桀桀一笑:“放心,这就拿下他!哼哼…”地级巅峰的修为瞬间爆开,震得大殿中轰鸣之声回荡不已。 “啪”,大殿外短箭炸开,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 方渐离也全力爆发,手持寒魄珠的他此刻毛发凝结冰晶,浑身被冰蓝色光华笼罩,他不需拼命,只需拖延时间,等后山闭关的两位长老到来,自可合力擒下这老祖。 “玄冰道四十六,冰封!”方渐离口中吐出一道寒气,寒气离口,在空中扭动了几下,向寒魄珠游去。 寒魄珠得到寒气,绽出刺眼白光,等方明和老祖重新再看清时,大殿的地面及屋顶和墙壁已然被厚厚的玄冰覆盖,连二人的脚也被冰晶裹住,与大殿的地面连在一起。 “好宝贝,好宝贝,久闻寒魄珠大名,却不想竟是如此霸道,不过这还奈何不了老祖我!哼哼…”老祖手中不动如巨轰然砸下,脚下的冰晶裂开一道道缝隙。 这时,一道柔弱但悦耳的声音从壁刻旁传来:“爹爹,我听到有响声…咦?怎么会有两个爹爹?” 方明转身望去,只见一少女扶着堡主宝座,穿着绫罗对襟花袄,身披雪白貂绒披风,头戴毛绒皮帽,大约十五六年纪,长的是俏丽多姿。 方明心下暗疑,这长相与印象中的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极为相似,莫不是… “怡儿快跑!”方渐离怎么都没想到还没招来长老,却先把他的爱女招来了,身形急闪,向方怡飞去。 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好一个小嫩娃娃,让老祖我尝尝你心肝儿的味道如何!哼哼…”老祖双袖一展,如大鸟般掠向方怡。 方渐离目眦欲裂,可怎奈速度不及对方,位置又比对方远,心下一横,寒魄珠向老祖背心砸去。 “老祖我就知道你会偷袭我,不过你这招没用!哼哼…”老祖飞行中转过身,将不动如巨横在身前。 却不料寒魄珠并未砸向他,而是转了个弯冲向方怡所在。 “敢耍老祖我!哼哼…”老祖气的七窍生烟,身上黑袍爆碎,显出一颗骷髅般的脑袋,嘴巴尖如鸟喙。 而这时的方渐离已然借机超过了他,就要与寒魄珠会合。 “找死!嘎……”一声怪异鸟叫震的殿内冰晶破碎,更是如锥似箭扎在方渐离心间。 “噗” 方渐离本就修为不及老祖,又不得不分出心神控制寒魄珠保护方怡,而没有寒魄珠在手的他就算早有戒备也仍是被老祖的怪叫一击伤了神魂。 “爹爹!”方怡才仅是黄级修为,这一切发生的又太快太突然,此时见方渐离受伤,终于反应过来,将萎靡不振的方渐离扶起。 方渐离暗道大意了,许久没有斗过法的他竟然低估了妖魔的手段,本来还想拖延到两位长老到来,但是女儿的意外出现让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尤其是现在的冰州不知是否已被妖魔渗透。 方渐离召回与老祖对峙的寒魄珠,拉过方怡到他跟前,在方怡耳旁轻声嘱咐:“怡儿等下我自会用寒魄珠送你离去,之后你自行向东,冰州已经不安全了,咱们雪英堡离青州最近,到那儿你想办法找青州州求救,切记!” “可是爹爹你!”方怡慌乱无比。 “你们父女俩在交代遗言吗?哼哼…”一击得手的老祖正暗自得意,见方渐离父女在轻声对话,可碍于寒魄珠的存在他无法听得到。 “就是现在,怡儿保重!” 方渐离将寒魄珠按入方怡额间,手结法印抵在其上,喝道:“如封似闭!走!” 只见一颗放大版的寒魄珠将方怡包裹住,从宝座上方迅如流星般撞破殿顶,冲向天际。 “爹爹!”方怡泪如泉涌哭喊道,可是寒魄珠外一丝声音也没有传出。 “哪里走!”老祖虽然不知道方渐离在搞什么,本能的出手拦截,可惜毕竟比不得神兵破空而去的速度,手上抓了个空。 “竟敢接二连三耍小伎俩玩弄老祖!哼哼…”老祖手持不动如巨自半空中全力砸下。 方渐离见女儿已走,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我不信你们敢杀我,而且你们也杀不了我!” 巨大龟壳砸下瞬间,方渐离手印不停,一边吐血一边念道:“玄冰道八十三,冰棺!” “咣”一声巨响,殿顶被震下不少冰锥。 而名为不动如巨,可比肩地级神兵的巨大龟壳砸在方渐离施法形成的冰棺上却没砸出哪怕一道裂缝,要不是冰棺下的地面被震裂并下沉三尺,还以为这老祖斗法是雷声大雨点小呢。 “该死!”老祖显然气极,连“哼哼”都不带了,说着就要举起龟壳再次砸下。 方明绕过掉下的冰锥走了过来,见状忙道:“老祖息怒,玄冰道乃是我家传功法,八十道至九十道乃是防御法术,此术一旦施展,施法人就要掉一级修为,并且非天级力量不能破。” 老祖转了转眼球,看了一眼自封在冰棺里的方渐离,道:“也罢,就饶他一命,哼哼…” 见老祖如此会捡台阶下,方明暗暗鄙夷,嘴上却连连称是:“老祖慈悲,况且若是伤及他性命,中州落神峰上必然知晓,如此打草惊蛇,魔主的计划定然难以成功。” “嘿嘿,老祖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要不是噬心咒不易解,老祖我都有心收你作为传人了,哼哼…”老祖一笑,又圆又小的眼睛却寒光闪现。 殿外脚步声声, 老祖扯过方明身上黑袍罩在自己身上,将龟壳变小收起,道:“老祖任务已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莫忘了你的噬心咒!” “方明不敢!”方明低头行礼,姿态恭敬至极,只是身体不再颤抖。 “哼哼…”老祖自殿顶的破洞中飞出,无声无息。 方明攥紧拳头,眼光兴奋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六章 冰州乱始 荆楚是两个月前才进阶成地级高手的,刚好补足了雪英堡三大地级高手之数,虽然快五十岁了,却因修为的缘故看起来仍只是个中年模样。 雪英堡有规矩,但凡宗门中出现地级高手将自动成为雪英堡长老,因此他得以被安排到后山长老峰上寻觅了一处洞穴修建成他的练功之地,虽然比不得峰顶的萧湘萧长老的长老阁,可谁让人家是地级中阶的修为呢?比他初入地级的修为要高得多了,况且在他还是普通内门弟子的时候,人家萧长老已然是堡主的左膀右臂了,不能比,也比不得,自己侥幸冲到地级已然很知足了,就这么养老此生多好。 于是雪英堡花费巨资打造的修炼洞府被他当做了养老福地了,至于修炼?修炼还能有睡觉舒服不成? “啪”,一道声响传入他耳朵,格外清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荆楚暗自惊疑不定,急忙掠出洞门查看。 天空中光亮刚刚散去,浓烟飘荡,合成六角星芒状,确实是宗门召集附近高手的信号。 这里是冰州三大势力之一的雪英堡,堡主修为通天,堡中三大地级高手坐镇,怎么会祭起信号呢? 荆楚长老往信号发出之地看去,幸好残烟未尽,才能看得清发出信号的是…雪英殿! 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慌忙整理着仪容,不论雪英殿为何召集高手,他如此刚睡醒的样子总是不太好。 这样想着,身形已往山下掠去。 荆楚长老身为内门弟子时修行的是玄冰道前四十道,皆是地级之下的功法,成为长老后得堡主亲传玄冰道前四十一道至六十道的法术,其中第五十五道便是地级身法“冰梭”,此术依靠自身法力沟通空气中的水分凝结冰晶,携带身体进行移动,快捷省力,只是此术有一弊端,就是如果附近有其他地级高手存在的话,会影响到其法力与空气的沟通,从而导致移动失败。 荆楚长老别的功法可能练得不好,可这冰梭之术他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是以下山的速度一点不慢。 “荆长老!” 一女子声音由远及近。 荆楚长老听见背后的声音自是知道是谁在喊他,当即停下脚步,立在一颗巨石上。 “荆长老身法娴熟,果然勤奋有加。”只见一女子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话说出口却是老气横秋,脚下一方红色锦帕载她浮在半空。 荆楚长老连忙施礼,道:“萧长老过奖,晚辈岂敢在萧长老面前自诩勤奋,雪英堡中谁不知道萧长老修炼最为刻苦?前几日听堡主说萧长老已然在准备冲击地级高阶,实为我辈楷模啊!”才不会告诉你我成为地级后只学了冰梭之术。 来人正是萧湘萧长老,她本在峰顶长老阁中闭关准备尝试冲击更高层次,听到服侍她的侍女禀报雪英殿中发出信号,也幸好她只是尝试,还并未闭死关,匆忙调息稳定修为,出门查探。 可惜侍女并未能分辨是何信号,而她出来时信号已然消散大半,只得御起离火帕飞驰下来,好在御物飞行毕竟比身法要快的多,这才后发先至赶上了荆楚长老。 萧湘长老呵呵一笑,道:“荆长老切勿妄自菲薄,能成地级高手又岂会是庸人?只是荆长老此番下山为何不御物而行?” “晚辈得堡主新传二十道玄冰道法,见猎心喜之下,竟是忘了修炼御物法门了,此时急用却让晚辈很是尴尬。”荆楚长老叹了口气,暗道难不成我还得告诉你那御物之术太费心思,没有冰梭之术容易修炼所以就没学? “既如此,荆长老还请与我一同乘坐离火帕,雪英殿中必然有事故发生,我们也好快些过去。”说完手指对着脚下轻轻一点,本来一尺左右的离火帕变大成三尺见方,两人站在其上,绰绰有余。 “萧长老所言甚是,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荆楚长老一脸喜意,踏上离火帕,距离萧长老不过半步。 这萧长老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年纪,保养甚佳,风韵犹存,不知是多少门人弟子们的心中女神,能和她一同御物飞行,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萧湘长老对这个同为长老的晚辈极为看重,毕竟是宗派三大地级高手之一,假以时日,定能为宗派贡献出巨大的力量,此时见其如此懂事,心下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站稳了,疾!” 一声娇喝,离火帕飞速冲下山去。 雪英殿前,众内门弟子正集结赶来。 “大师姐,究竟何事师尊召我们前来?”二弟子周江问道。 雪英堡堡主一共收了三个亲传徒弟,二男一女,其余的皆是由萧湘长老代为传授功法。 大师姐名叫齐梦,一身玄级修为深不可测,被誉为雪英堡最有望在三十岁前突破地级的天才。 “我也不知,三师弟呢?为何不见他人?”眸光在人群中寻找。 周江皱眉,道:“听其他师弟们说是早上便出门去寻雪狐了,也不知道寻那玩意儿干什么,整日不知修炼。” 雪狐之名齐梦还是知道的,是一种灵异的小兽,据说颇通人性,长得更是娇小可爱。 “定是想抓住雪狐送给小师妹了。”她说。 三师弟何康平日里最喜欢追在小师妹身后。 众弟子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起走向雪英殿台阶。 一道红光载着两个身影落下。 “见过萧长老,荆长老。” 齐梦和周江肃立原地行礼。 众位内门弟子及巡逻查探的外门弟子均单膝跪在地上,齐声道:“拜见萧长老!拜见荆长老!” 萧湘长老素手一挥,道:“不必多礼。” “就是,就是,都起来吧,起来吧。”荆楚学着样子也挥了挥手,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感觉暗爽不已,不久前他还是普通内门弟子中的一员,雪英堡规矩森严,只要不是堡主亲传弟子,见到长老必须单膝下跪行礼以示尊敬。 “噗”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破了。 众人疑惑间,荆楚揉了揉眼睛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大殿顶部飞出,转眼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大殿中有堡主坐镇,怎么会有东西从大殿顶部飞出呢?别是你看错了吧?”周江对这个之前还是普通内门弟子的长老颇有些看不惯。 “休得无礼!”齐梦呵斥道。 荆楚呵呵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突然,“咣”的一声闷响从大殿内传出,震得紧闭的大门嗡嗡作响。 真的出事了!萧湘长老和荆楚长老对视一眼,急忙越过台阶,向殿门掠去。 “走!”齐梦招呼众弟子赶紧跟上。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屋顶又一个黑影窜天而出,双臂一展,犹如大鸟般向远处飞去,无声无息。 两位长老一马当先,推开巨大殿门,只见大殿内一片狼藉,冰块、冰锥遍地都是,而他们堡主满脸怒意地看着殿顶的破洞。 地上的冰块等物应该是雪英堡独门功法玄冰道造成的,居然连殿顶都破了,可见战斗确实激烈。 “堡主!”两位长老率先躬身行礼。 “弟子参见师父(堡主)!”众弟子纷纷单膝拜见。 然而许久也没等到回应,众人面面相觑。 “哎,你们起来吧。”堡主叹了口气,似是情绪不稳,声音都有些异样。 萧湘长老上前问道:“不知是何方歹人扰我雪英堡?” 堡主背过身,看着壁上的冰雪蛟龙,沉重道:“马上通报州府,有妖魔现世,侵扰我雪英堡,修为约是魔王级巅峰,并且…” 堡主语气一顿,接着狠声道:“掳走了怡儿!” “什么?魔王级巅峰修为?” “那岂不是地级巅峰高手?” “竟然还掳走了小师妹?着实可恨!” 平日里与州府沟通大多是通过齐梦进行,此时她心下撼然,但还是咬牙道:“弟子遵命!一定会让州府彻查妖魔行踪,救回小师妹。” 萧湘长老愤怒至极,她平日里最喜方怡,忍不住道:“堡主可知此獠为何掳走怡儿?” “我也不知,想来定有不可告人之秘,或者是打算用来要挟我们雪英堡。” “要挟我们?”荆楚长老接道。 堡主回过身,点了点头,道:“不错,十五年前‘天变’发生,五州受尽劫难,而妖魔更是趁机作乱,屠害生灵,好在天下修者十五年来斩妖除魔不断,这些妖魔不得不藏起尾巴,只敢暗地里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冰原极地气候恶劣,物产贫瘠,妖魔也要少上许多,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冰原上几乎再也难觅魔踪。可今天作为冰原三大势力的我们被偷袭了,还掳走了我的爱女,可想而知,它们这是在向世人宣战。” “所以它们掳走怡儿是为了让我们这冰州三分之一的势力投鼠忌器,好达成它们的阴谋?”荆楚长老分析道。 “报!” 一外门弟子从殿外跑来,气喘吁吁道:“禀报堡主,两位长老,大门看守外门弟子孙英被歹人杀害,胸口一个血洞,心…心脏不见了!” “什么?心脏不见了?”周江不可思议道。 萧湘长老眼睛眯了起来,身上杀气升腾:“定是那妖魔所为!” 齐梦也是惊怒无比,却还是理智道:“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找到那妖魔,救回小师妹!既然小师妹没有当场遇害,说明妖魔目的是要小师妹活着牵制我等,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这正是我们救回小师妹的时机!” 众弟子也是纷纷响应。 “不错,正是应该救回小师妹!” “对,然后杀那妖魔一雪今日之耻!” “我们追将出去,找那妖魔!” “找?你怎么找?妖魔是地级巅峰修为,咱们如何寻找?” “咱们兵分八路去寻,总能寻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然后呢?然后被妖魔一爪子抓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就我说,咱们……” 荆楚看了看大殿台阶上阴沉着脸的堡主,又看了眼怒火冲天的萧湘,眼光扫过齐梦与周江,最后瞥向这群竭力争执的内门弟子们,将手揣进袖子里,低下头叹了口气。 哎,真是多事之秋啊! 当日,一只神俊雪雕自雪英堡飞起,向着北方而去。 冰州州府不同于其他州府,并不固守一地,而是随着捕鱼船只在极北冰海边上徘徊。 在冰海捕捞海货是冰州生存的根本,但是冰海捕捞并非易事,不说冰天雪地里船只经常会撞上大冰块,或因为寒冷至极,海水结冰,船只需要破冰才能行驶,单就海兽的侵扰抢食就让渔民们头疼无比。 好在州府府军时常跟随船只出海,这些府军有的武艺高强,力可碎冰,一支鱼枪投掷出去就能射杀庞大海兽;也有的府军精通玄门法术,能控水,能裂冰,甚至还见过一位府军统领用一枚奇怪乐器控制海兽帮他们捕捞海货,更显得本事高强。 此时岸边靠着不少刚返航的渔船在搬卸海货,大部分是渔民,可身穿州府府军棉袍的人也不少,这也算是冰州特有规矩,凡是州府府军,必须分出一半人手,下至新兵卒吏,上至一州之主,均要帮助渔民,或出海捕捞,或在岸边帮忙,每月一次,一次时长半月。 今天不是州主大人的轮值时间,所以他此时在距离岸边不远的临时冰屋里,冰屋里坐了不少的人,修为高的不多,均是负责货物运输,海货捕捞,矿石开采的官员,本来他们州主正在跟他们商讨如何才能提高产量的作战会议,突然府军大统领,一位身高不输于男子,修为在地级初阶的年轻女子手抓一只雪雕走了进来。 “义父,雪英堡有要事禀报。”说着将雪雕腿上的金属小筒解了下来,从内里倒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冰州州主。 冰州州主冰无极身高近两米,膀阔腰圆,魁梧至极,用蒲扇般的粗粝大手接过纸条,展开一看,惊的怒目圆瞪,须发耸立,地级高阶的气势一放即收,可饶是如此,这件被用法术加固过的冰屋还是被震塌了半边。 冰无极一挥手,将被突然变故弄得灰头土脸的官员们赶了出去,他站起来道:“鸾儿,命天象官传信中州,雪英堡妖魔猖獗,掳走堡主之女,修为疑似地级巅峰!” 冰鸾美目呈现不可思议,她自是明白出现如此修为的妖魔作乱意味着什么,按下心头震惊,连忙应道:“是,女儿领命!” 转身匆忙而去。 期限明明还没到啊?冰无极深邃的眼中划过疑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七章 天象殿 从高山上看日出总是壮丽无比,那红红的日头跳跃般的从云海中挤出,洒下万道金红色光芒,落神峰恍如沐浴在金雨之下。 天象殿里,中年殿主正对着斑驳古镜轻轻抚摸额头中间的那道疤痕。不久前古镜异动,把他吓了个够呛,接过用老殿主所留至宝卜算半天,只落得这么个下场。 翻了翻各州府天象官搜集的各类奇人异事,俱是些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气的两手抓起册子将其撕了个粉碎,扔在了桌上。 “哼!” 转身继续研究如何让自己额间的疤痕好看一些。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光瞥到一片碎纸写着“晴雨城不再”几字,晴雨城?中年殿主暗自思索,那不是青州边陲的一座小城吗?据说被“天变”坏了当地气候,使得晴雨无常,也算小有名气。 但直觉告诉他,肯定有蹊跷! 像他这样的修为早已不相信什么巧合,又是主修卜算之术,对他来说,直觉就相当于天意! 急忙翻找其他纸屑,以求能有所发现。 但翻找了半天,也没有进展。也是,厚厚的一本册子被他撕的稀巴烂,不多的能辨认出字迹的纸屑也跟那五个字联系不上。 “来人!快来人!”不得不大叫喊人帮忙了。 “蹭蹭蹭”跑来四名殿侍。 “拜……” “别拜了,给我把这些碎纸拼成书册!”中年殿主往桌子上一指,说道。 四人停住跪到一半的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起身走向殿主指示的桌子。 于是四个人八只手八只眼从日升到日落乱忙一气,最终还是眼前发黑地败下阵来。 “莫非是天意?”中年殿主摸着光滑的下巴琢磨道。 什么天意,明明是有人手欠把册子撕碎了!领头的殿侍敢冤不敢言,能在这个大殿里撕毁殿主册子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该怎么办呢?中年殿主陷入了沉思。 落神峰天象殿总领五州各州府天象馆,每个天象馆里均有一面玄光镜,制式与天象殿的斑驳古镜如出一辙,只是小了将近一倍,是天象殿仿照斑驳古镜上的神秘花纹法阵耗费无数心血打造而成,可惜玄光镜成品只是玄级,比不得斑驳古镜起码地级神兵的层次。 玄光镜利用五枚镜子同源而生互生联系的特点,具备传递文字信息的功能,虽然时间上会有些许延迟,内容也不宜太多,可这已经比鸿雁传书快了太多太多,在“天变”期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五州若有要事需要传达落神峰天象殿,便会命管辖州府天象馆的天象官操控玄光镜先向中州天象馆的玄光镜发送情报,再由中州天象馆负责上报给天象殿。 余松亭是中州天象馆的天象官,前些时日沟通完其余四州天象官,将新收集到的奇人异事抄录下来,整理成册交给了天象殿的殿主大人,可今夜他又经过重重关卡,再上落神峰天象殿,实在因为他刚刚收到的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告知州主后,州主命他不要耽搁,赶紧送信给天象殿。 “劳烦通报,中州天象馆馆主余松亭求见殿主大人!”余馆主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天象馆,与门口的这些守卫早已熟悉,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在落神峰上,一言一行均要克己守礼。 “原来是余馆主,还请稍等,咱们这就去禀报殿主大人!”于是两名守卫中的一位回应道,然后转身走进大门。 余松亭抬头望了望天象殿的外墙大门,不禁感慨万千,十几年前他只是个天象殿的小道童,那时老殿主还在,现任的殿主也还在五州游历,那时当真不是个好年景,妖魔纵横,天灾不断,若不是天将殿及五州修者日夜奋战,哪里能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可这种平静就要被打破了吗? “殿主有令,余馆主请到大殿内议事!”刚才的守卫回来了,打断了余松亭的感慨。 议事?明明是我找殿主有情报禀报,可守卫为何说议事? 余松亭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行礼道:“下官遵命!” 说着就要抬腿进门,这时传令的守卫轻轻拉了一下余松亭,低声说道:“殿主目前情绪不大好,似乎很是烦躁,余馆主自要当心呐!” “谢过两位!在下来的路上捡几颗碎银子,就送与两位喝杯水酒也好!”余松亭闻言一惊,赶紧掏出钱袋谢过两名守卫,古语说得好,宰相门房七品官,在这落神峰上,与人为善是最基本的法则。 “余馆主客气了,咱们兄弟以后就是余馆主的眼睛和耳朵。”传令的守卫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笑呵呵的说道。 余松亭谦逊连连,绕过殿门前的日晷走向大殿,看来得小心措辞,万不能惹了殿主生气。 嗯?殿侍怎么跪在地上? “一群饭桶,连拼个纸都不会!” 殿主正在破口大骂。 余松亭缩了缩脖子,拜道:“下官余……” “别余了,快过来!”殿主大人见余松亭来了,面上一喜,冲着余松亭招手道。 门口的余松亭也不敢耽搁,赶紧走到殿主跟前,拱拱手道:“启禀……” “禀什么禀?我问你,你前两日送来的五州奇人异事可是你亲自抄录的?”殿主大人眼睛紧紧盯着余松亭的脸说道。 余松亭心中纳闷,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不应该啊! 那到底是承认确实是自己写的呢,还是找个替罪羊? 心念急转,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回道:“启禀殿主,确实是下官亲手抄录。” “当真?”殿主大人眼睛瞪的更大了。 “呃…当真!”犹豫了下,余松亭还是确认道。 只见殿主大人拍了下手掌,道:“太好了!” 转身在桌子上一阵翻找,递给余松亭一支笔和一张纸,然后举着一块纸屑说:“把这一条相关的信息给我写出来,不可错漏一字!” 余松亭接过纸和笔还有纸屑,纸屑上面清清楚楚的的确是他的笔迹,写着“晴雨城不再”五个字。 “晴雨城不再?晴雨城……”余松亭仔细回想与此相关之内容。 殿主大人伸了伸懒腰,指着桌子对四殿侍说道:“把这些纸屑连同这张桌子都给我抬下去烧了,看着就来气!” 乖乖,这可是上好的紫檀木桌,他们四人哪怕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就这张桌子的价值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殿主怕不是说的气话吧?四人一时不敢有所动作。 “要么你们烧了它们,要么我把你们烧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聪明睿智如殿主大人怎会看不出四人的想法,丢下一句话后便自顾自去斑驳古镜前鼓捣额间的疤去了。 四名殿侍只好将桌子连带一堆纸屑抬了出去,只希望可以偷偷锯掉几块木料,卖出去也好,做成梳子赠给山下小娘子也行,烧掉什么的实在是太浪费啊太浪费。 于是大殿里只剩下哼着小曲儿照镜子的殿主大人,和冥思苦想的余松亭余馆主。 殿主大人自把纸屑交给余松亭之后就不再焦急了,因为他知道余松亭肯定想的起来的。开玩笑,虽然那本册子上情报不少,可自天象殿道童出身的余松亭馆主自是有些修为的,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也算是耳清目明,头脑清晰,他自己抄录的东西短时间内忘掉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不多大会儿,余松亭就有了头绪,四处找桌子放纸,可惜刚才殿侍将桌子搬出去烧掉了,而大殿中摆设简洁古朴,除了被烧掉的那张桌子,就只剩下供奉斑驳古镜的那条长案几了,他可不敢去冒犯那种神物。 于是余松亭余馆主只好双膝跪着,将纸按在地上,撅着屁股写下回忆到的内容。 余松亭刚写完一抬头,发现殿主大人已然注意到他的动作走了过来,当下把笔放下,双手捧起纸张献给殿主大人。 “太客气,太客气,别拘束啊!”殿主大人接过纸,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余松亭起来说话。 余松亭赶紧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 “天祈十五年秋,七月十七,晌午时分,城中有白光通天,随后大雪漫天,黄昏雪停,晴雨城不再忽晴忽雨。” 殿主大人念着余松亭写在纸上的内容,眉头微皱。 “可有错漏?” “定无差错!” 那应该就是它了,日期时辰均能对的上,但是这与昊天镜有何关系?师尊啊师尊,你给徒儿留下这么多隐秘让徒儿怎么猜啊? 殿主大人抚摸着昊天镜的斑驳镜面陷入了沉思。 “启禀……” “哦,你还没走啊?回去吧,大晚上的就不留你吃饭了,辛苦了啊!”殿主大人扭头看了一眼余松亭说道。 “启禀……” “你还有什么事吗?刚不是让你回家了吗?怎么,不想回吗?”殿主大人看着余松亭,眨巴眨巴眼睛。 余松亭也突然一愣,对啊,我还有什么事吗?我为什么不回家 ?脑子一片空白,也眨了几下眼睛说道:“下官告退!” 殿主大人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轻声嘀咕道:“天黑路滑,注意安全啊……到底有何联系呢……” 余松亭迷迷糊糊的向殿门走去,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回身迈着小碎步跑向殿主大人。 “启禀殿主,下官有事禀报!” “啊!你姥姥的吓死人了!有事不能好好说吗?”正沉思的殿主大人被吓了一跳。 余松亭心中无语,还不是总被你打断,弄得我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了。 殿主大人拍了拍心口,道:“什么事,说吧!” “启禀殿主,冰州天象官传来急情,地级巅峰妖魔突袭雪英堡,雪英堡堡主女儿被掳走!” “哗啦” 天象殿殿主大人手中的纸被握成一团。 “其他州府可有此类消息传来?”殿主沉声问道。 余松亭拱手道:“下官并没有接到此类情报。” 殿主大人大步流星走出门外,看着夜空星辰,连连掐指。 “没发现…怎么会?”殿主大人暗自皱眉。 转身回到殿中,挥手一道法决打向昊天镜,只见斑驳镜面光华一闪,出现了五个葡萄大小的光点,四个在上下左右,一个在中间,光点之间以纤细光线两两相连。 殿主大人对余松亭说道:“你马上下山回天象馆本殿主现在开始要接管五州玄光镜所发一切情报内容,你协助本殿主沟通其余四州,待此事一了,本殿主要亲自上落神宫,决不能再像十五年前一般坐以待毙!” “下官遵命!” 余松亭快步跑出去,心中激动不已,竟然提到落神宫了!那可是传说中的地方啊! 天象殿大殿中只剩下殿主大人。 少倾,他双手搓了搓脸,自语道:“师尊啊,你快回来吧!要出大事喽!” 夜空,月亮孤隐在云层之后,只有几粒微星悄然闪烁。 青州州府,老瞎子空洞无神的双眼看向中州的方向,嘴里嘀咕着:“白辰…当心…” 张小鹿刚准备好被褥,见老瞎子盯着死胡同的墙壁发呆,伸手拉了他一下,将被子裹在他身上,然后自己也裹着被子靠在老瞎子身上,虽然雪停了好几天了,但毕竟入秋了,晚上也越来越冷,所幸被褥棉袄之类的州府竟然没有收回去,州主大人真是极好的人啊! 老瞎子伸手搂住张小鹿的身体,张小鹿惬意地往老瞎子方向钻了钻。 “好孩子啊…下辈子你会有一个师兄,他待你可好了,比我待你都好,好了太多太多……” 张小鹿呼吸渐缓渐稳,眉眼带着笑意。 老瞎子的手在张小鹿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苍老苦涩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小儿睡,小儿睡, 梦到雨雪不是泪。 父母生你难相会, 让你有家不能回。 八月秋风凉心碎, 人间有情当回味。 情愿替身火不退, 老瞎子会魂相随。 妖魔鬼怪逞凶威, 吓得我儿不能睡。 杀魔斩妖会不会? 谁家儿郎抱刀归啊 抱刀归……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八章 终入品级 “哗啦哗啦” 树叶树枝晃动不停,“嗖”地一下子,一只灰色野兔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了过去。 “站住!别跑!” 一道人影追着兔子跑了过去。 说站住,灰兔子还真就站住了,前脚立起来,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但那有恃无恐的姿势明显是在嘲讽吧? 来人也被灰兔子这姿态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扑过去。 谁料灰兔子横向一跳,人影趴到了地上,却什么也没扑到。 “格嗤格嗤”灰兔子叫了两声,不慌不忙地跑掉了。 趴着的人影用力地锤了下地面,抬起头看着灰兔子跑掉的方向,懊恼道:“要不是两位师父不让我乱用黑刀飞行,我早就抓住你了!” 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沾的土,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和朱红纸伞,将一缠满布条的长条物件抽出,恨恨的甩了两下又无奈的重新背上。 不错,此人正是洛不易。 “还真是不习惯啊。”洛不易叹道,还是接着赶路要紧。 以前黑刀还是“铁棍”的时候,他还可以借用“铁棍”本身蕴含的一些力量,那时候他觉得哪怕对上玄级高手他也不怕。但现在变成黑刀后,先不说大师父跟它沟通不让它随意飞了,就连以前可以随时借用的力量也被黑刀藏了起来,他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洛不易已经连续吃了半个多月的野果子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变成猴子。倒不是他没有想过要吃肉,只是这林子里越往深处那些小兽们越机灵,常常他还没靠近就被它们发现了,然后就会发生类似刚才的状况,至于大一些的野兽,他目前还不敢去招惹。 幸好他这十几年的修炼虽然是以心境为主,可到底身体也被熬炼的不错,虽然最近瘦了些,但总归没病没痛也不虚弱,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二师父给他烧水药浴了。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了,反正是跟着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方向走的,应该错不了方向,只是还要这么磨磨唧唧的走多久?太慢了。 没办法,他还未入品级,两位师父给准备的包裹里虽然有笔记,有秘籍,可都被封印封住了,还被分为黄、玄、地三部分,要想派上用场也得等他先成为黄级高手再说,不然只凭念力就可施展的取火术、凝血咒,还有二师父自创的指刀术等小玩意儿根本就没办法帮他提升速度。 只是回到根本问题上,他怎样才能提升修为? 两位师父曾经说过,天下修者,武者或锻体,或练气,体魄强大,血气充盈;玄门中人所练玄功,或修体术,或学法术,暗合天意,出神归藏。武者修己,玄门修道,地玄黄四大品级,皆有玄异。 黄级是修为进入品级的第一个门槛,说难倒也不难,世俗江湖中的一众高手普遍都有黄级修为了,这也是黄级的一个特点,武者只要持之以恒,普通人凭借普通功法也能成为一方高手;而玄门中人就比较困难了,他们还得感应天地灵气,收纳炼化,才能让自己拥有不同于武者的法术。 并且在未入玄级之前,玄门术法很难伤及武者,这就导致了天下间武者数量远远超过玄门中人;而入了玄级后,玄门法术的威力要远远大于武者招式;想成为地级则对于武者及玄门中人均有要求,如武者必须感悟天道才能让招式威力更大,玄门中人也得锤炼自身体魄才能承受施展大法术对身体的损害,孰强孰弱难有定论。 至于如何成为天级高手,天下所知者寥寥无几,两位师父也从未告诉过他。 因而大多修者门派武者居多,均以武道为主,法术为辅,贵在入门较易;而玄门也多是以法术为主,锻体为辅。 洛不易结合自身情况,明白两位师父是希望他两者都别落下,只是他实在毫无头绪。 武者以经脉初通作为进入黄级的标志,人有正奇十八条经脉,其中正经十二经脉,分别为手足三阴经与手足三阳经;奇经有八脉,即督、任、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天下武者功法大抵是先通十二正经,再练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为气血流通的主要通道,任一条经脉被打通就意味着武者体魄将异于常人,具备了初入黄级的资格,待十二条正经全部打通说明此人气血之盛已非凡俗,只要再通奇经任何一脉,就踏入了玄级,待奇经八脉全通,是为玄级巅峰武者,拥有了问鼎地级的能力。 但洛不易不知道的是,他自幼修炼不知名功法,在二师父胖道士的药浴帮助下,十二正经早已全通,若不是“铁棍”贴身压制,他早已成为黄级巅峰高手,哪儿会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而他也因修炼不知名功法的缘故,灵气纳于全身经脉,是以华凝的姐姐才会说他功法奇特,未入级之时经脉就被灵气充满,与气血真气混在一起,他才能未入品级就能使用些术法,也才能有底气想凭借“铁棍”与贾含、商裳两人拼斗。 由此看来,他两位师父在一些事上对他有所隐瞒,尤其是在他所修习的功法上。 说是十万大山,洛不易目前只看到了大树,松树、柏树、杉树最多,棵棵高耸入云,各种长着野果子的树也不少,但洛不易只敢摘些树下有动物脚印的果子,其他的他又不认识,吃了会不会中毒可说不准。 洛不易脚步不停,穿过一颗又一颗杂乱无章的树木,突然鼻翼一动,感觉空气湿润了许多,若不是要下雨,就是说明附近有水源,而且面积还不小。 果不其然,在他又前行了约一刻左右的时间后眼前出现一个方圆里许的大湖,湖水蓝绿如翡翠,湖面氤氲一层白雾,岸边一些食草小兽在悠然喝水,真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洛不易欣喜地将背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湖里。 实在太舒服了,洛不易暗道,他自从破庙出来还没洗过一次澡,最多就是收集些清晨的露水喝一口,现在有这么一座湖任他折腾,他定要爽快个够。 他忘了这里是十万大山,虽然可能还算是外围,动物们也并无多奇异,最多是有些豺狼虎豹,他也能及时躲得开。 可偌大的湖面,为何一只水鸟也没有? 洛不易游得畅快,却没留意身下一个黑影慢慢浮了上来。 抹了把脸,洛不易打算钻到水里找找看有没有鱼,若是能侥幸抓到一条,那他就能开开荤了。 可他还没向水里钻,就感到脚脖子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也没怎么在意,左右不过是水草而已,他在破庙前的池塘里遇到过。 于是深吸一口气,向水下潜去。 “嘭” “咳咳…好疼!” 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呛了口水不说,还撞得他脑袋生疼。 定睛看去,只见水里飘着一团头发。 “莫非是有人也在这里游泳被我给撞晕了?”洛不易惊愕之间也顾不得头疼了,再次潜了下去,不过这次他避开了那团头发。 好在水下清澈,洛不易眯着眼睛将那些乱糟糟的头发拨开,以确定这人是不是昏过去了。于是他拨啊拨,发现头发越缠越多,缠住了他的手,缠上了他的胳膊,等他意识到不太对劲的时候也终于将头发拨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颗满是腐肉的骷髅头! “唔…” 骇得洛不易差点儿又呛了水,急忙向水面浮去。 可手忙脚乱的扑腾半天,也不见自己上升丝毫,突的手脚上感觉一紧,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然后被拽向水底。 低头一看,却原来手脚都被头发死死缠住,那骷髅头还在下面仰着脸看他。 什么怪物? 洛不易空有一身力气在水中却使不出来,手脚也被缚住动弹不得,莫非自己还没完成两位师父的任务就要被这怪物给拉下水,葬身湖底了吗? 气越来越少,胸腔感觉快要炸掉,终于再也忍不住,吐出了口中仅存的一口气,双眼渐渐睁不开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滴答… 水声? “叫我…”声音雌雄难辨。 谁? “叫我名字…” 什么名字? “叫我…” 声音逐渐变弱。 猎物到手,这怪物虽然脸上尽是腐肉,可仍能从他开合的下巴骨可以看得出它的开心,这种气血旺盛又灵气的愣头青简直是他的最爱了,饿了好几年的它终于能尝尝鲜了。 也许是怕洛不易跑掉,这怪物拿头发丝正在将洛不易扎扎实实的捆在湖底的一块岩石上,却没发现洛不易额间有莲花状金色印记忽明忽暗,水中的微弱灵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形成细小的漩涡在洛不易额前越转越快,越来越大。 “哗”一道水柱从湖底喷出,连带着那骷髅头怪物也被湖水与灵气的漩涡搅得粉碎。 …… 晋阳城临近州府,城外三十里的烂桃山上有座桃花庵,说是庵,里面却住着个不僧不道的居士,自称桃花散人,整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敞着胸膛躺在院里的软榻上,枕着满院的桃花睡大觉。 但是桃花只在春天开,而这时已过中秋,院里的五颗桃树早已没了桃花,于是这桃花散人就改了个习惯,整日价的数那树上的桃子,一颗两颗地数,一个也不落下,往往这五棵树上的桃子还未数完,他便又沉沉的睡了。 今天很例外,桃花散人没在榻上躺着,也没仰着脸数桃子,正儿八经的坐在床沿,一双睡眼倒吊。 “我有桃花茶,请你桃花酒,就着桃花酥,这样你还嫌我待客不周?另外,你能从我榻上下去吗?” “哈哈哈哈,咱俩谁跟谁啊?要我下去也行,但你怎么也得考虑考虑我刚跟你说的。” 桃花散人坐在中间位置,而另一人则坐在榻尾,两条粗短的小腿交叉在一起,随着上半身的摆动一晃一晃的,弄得软塌嘎吱嘎吱直响,一身旧道袍,赫然是个胖乎乎的道士。 桃花散人从榻前的矮桌上端起茶杯抿了抿,问道:“其他人呢?” “嘿嘿,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藏得可好了,目前只找到了你,所以就先过来了。”道士挠挠头,就是身子太胖了些,如此憨样颇为滑稽。 “话不是这样讲的,我倒是知道他们都在哪儿,要不然我陪你去把他们找出来,之后咱们再商量?”桃花散人倒是一副万事好说的模样。 胖道士眸光一沉,道:“他们我自会去寻!” 知道这个胖道士怕是已经铁了心了,桃花散人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打不过你,但你总得陪我喝杯酒吧?” 喝杯酒倒也无妨,胖道士将矮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拿手背擦了下嘴。 “你那徒弟果真是他?”桃花散人还是不太甘心。 胖道士点点头,目光投向东方,道:“可有心愿未了?” 想起脑海里那个粉色身影,桃花散人唏嘘不已,自己不知何时起喜欢上了这桃花,桃花的确很好看啊。 “没了吧?”似是自问,桃花散人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答道:“确实没了。” 胖道士闭上眼睛,道:“是我欠你的。” 桃花散人摇摇头,笑道:“不,是我欠他的,也欠她的…” 胖道士闻言一窒,却没再说什么。 桃花散人身体慢慢化作无数荧光,向胖道士眉心飞去。 “道生无量天尊……” 明明不是春天,整座烂桃山却飘起了桃花瓣瓣。 而此时的十万大山中,洛不易正静静飘在湖面上,岸边被惊走的小兽又重新聚拢起来吃草喝水,时不时的偷眼看下洛不易有没有动静。 “嗷呜…” 有野狼嚎叫在密林深处回荡,还不止一只,说明附近有狼群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而来正在靠近,岸边小兽们纷纷四处逃窜。 月明星亮,洛不易醒过来时已经入夜很久了,在湖面上躺着感觉很奇特,灵台空明,心境自在。虽然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从湖底跑到湖面上飘着了,那个怪物也不见了踪影,但是能活着就好。 手轻轻一动,像是打破了什么,洛不易身子往下沉了沉,吓得他赶紧找准方向向岸边游去,上了岸发现自己的包裹纸伞和黑刀都安然无恙的躺在原地,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一些小兽叼走,不然在这十万大山里寻回野兽叼走的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洛不易在不远处找了几根干树枝,手指搓了个取火术,这是他除了指刀术与凝血咒之外最熟悉的法术了,只要轻轻一搓,就能生出拇指大小的火来。 “轰” 手掌大小的火苗突然窜起,没有防备的他差点儿被烧了眉毛。 赶紧将枯树枝引燃,洛不易皱着眉头思考刚才的取火术。取火术是不入品级的小法术,哪怕是普通人只要心诚一点,念力强一些的都能点燃,这也是不入品级法术的特点,玄门中人所谓的心诚则灵。 但一般来讲,未入品级的人召唤出的火苗或小如黄豆,或大如指节,怎么会变成手掌大小? 莫非自己不知不觉中入了品级了? 洛不易不顾身在野外,凝神运转功法,果然感觉丝丝灵气自四面八方游来,钻入他额间,带来微微凉意。 果然!自己不知何时成为了黄级高手! 就在洛不易兴奋无比之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猛地向上跳起六尺有余,一道黑影扑了个空,落地后发出“呜噜噜”威胁的声音,却原来是一匹灰黑色皮毛的野狼。 洛不易就地打了个滚儿,顾不得诧异自己竟然能跳起那么高,将黑刀抓起,解开封印后双手紧紧抓住刀柄,因为他看见又有四匹健壮的野狼向他围过来,刚点燃的火光映在野狼惨绿的眼里显得凶狠无比。 别看洛不易在晴雨城里的时候显得稳重,其实那也只是什么也不懂的他装出来的样子罢了,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修为低危、经验浅薄的十五岁少年,见到这些气势汹汹的野狼,没有被吓破胆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此时只希望黑刀别再不给面子,哪怕锋利一些也好! 两匹野狼一左一右扑将上来,洛不易黑刀一横,手抵刀背迎了上去,虽然没修习过武功招式,但是良好的身体条件使得他反应速度和入刀角度皆是不错,“唰”一刀划过,两匹狼惨叫着跌到地上打滚儿,其中一匹前爪被削掉一支,另一匹狼被黑刀砍在脑袋上,小半截脑袋连着一只耳朵被齐齐削下,抽搐几下之后没有了动静。 首战告捷,洛不易自信满满,区区两匹野狼没办法伤到自己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如果再多一匹,他惊慌失措下难免被找出破绽,那么届时受伤也将在所难免。 可是黑刀的表现让他实在是惊喜,只因自从“铁棍”变成黑刀后,他就借黑刀的能力飞了一次,但是黑刀有什么特点,有什么别的能力他丝毫不知。 从破庙出来往这十万大山深处走来,他不是没试过沟通黑刀,可黑刀的态度都跟大师父的脸色一般,阴沉沉的不爱搭理人,心血来潮时也曾把黑刀砍向大树的树身,最终只留下一道白色印子,让他一度以为这“铁棍”变成的黑刀其实是一把木刀。 哪知今天黑刀变得这么锋利,他都没怎么用力,两匹狼就受了重伤,感觉跟切豆腐一般,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剩下的三匹狼似乎被镇住了,呲着牙,低声闷吼着却一动不敢动。 这时被斩掉前爪的那匹狼努力的用三条腿站了起来,忌惮的看了一眼黑刀,仰头长啸了一声,似乎和另外三匹狼达成了共识,慢慢向后退去,临走还有两匹狼不忘将死掉的那匹用嘴拖走。 洛不易松了口气,一屁股做到地上,心有余悸,若不是他恰好突破修为入了品级,黑刀又突然厉害了,说不得现在已是那五匹狼的腹中之餐。 只是脑海中四匹狼那仇恨的眼神一直挥之不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十九章 小人儿画(上) 收起纸伞,洛不易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地,因为怕睡着觉再遇到野兽,所以在岸边找了一棵大树作为休憩之用,想到前几日想摘野果子吃还得费力攀爬,昨晚一个纵跃就让他能够得着这颗粗实大树的枝杈,而且现在从树上往下跳也不用再打滚儿做缓冲了。 武道修为也突破成了黄级武者,一级四阶,就是不知道目前自己属于哪一阶。 坐到湖边默默运转功法,果然经脉已经变的顺畅无比,而且竟然十二经脉全通,换言之他已经是黄级巅峰的高手! 按捺住激动,抽出背后黑刀,轻轻一抖,封印悄然散开。握住刀柄,手臂轻轻一挥,似乎因为是黑刀过于锋利,破空之声轻快隐有呼啸,挥刀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这还是他那连个木头也砍不出痕迹的黑刀吗?给他的感觉起码应该比寻常刀剑要厉害的多吧? 手一松,黑刀刀尖朝下,直直落了下去,这在他预料之中,因为不知道他师父如何与这黑刀沟通的,这次远行他再也没见过黑刀灵性显露,不再如以前一般会自己悬浮空中,若不是洛不易熟悉黑刀的气息,几乎都要以为他师父给他换了一把假的黑刀。 “嗤”一声轻响。 黑刀刀身尽没土中,只余刀锷刀柄露在外边。 要知道虽然这是湖边,土质偏软,土壤微润,但还没到那种洛不易一脚踩下去就会陷入其中的地步。 这应该有黄级神兵的威力了吧?寻常刀剑断然没有如此锋利!黄级神兵因材质而具备各种特性,黑刀此时表现出来的应该就是锋利了。 洛不易将黑刀抽起,刀身依旧光滑无匹,并不曾沾染半颗微臣。 只是他不相信两位师父口中来历非常的神陨之铁只变成了个黄级神兵?定然是黑刀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神异。 将黑刀放到身旁一侧,打开包裹,从中取出写有黄字的那一本秘籍,凝神细细品读。 清晨的阳光下湖面上雾气缭绕,平静无波,湖边,洛不易不是唯一的一个,众多小兽来来往往,洛不易要是在这里弄肉吃想必对如今的他来说是十分容易的。 好在洛不易专心研读秘籍,没去破坏这份难得的宁静。 秘籍中所述甚广,但大多是道家法术、佛教法门,均为黄级修为就能修炼使用,被他两位师父挑选而出。而其中武者功法仅有一篇腾挪身法,这也难怪,毕竟大师父、二师父是两教高人,修为通天,自然对普通武者功法看不上眼。好在他们在最后一页歪歪扭扭花了八个小人儿,手持武器,似劈似砍,并注明让洛不易勤加练习。 秘籍不厚,洛不易十几年来诵读经书,修习不知名功法,那些符咒法术他已记在心间,毕竟只是黄级功法,还难不住他。 但那篇身法就需要多花心思了,好在黄级身法大都是对于身体力量与真气运用控制的技巧,或者是以九宫八卦为基础变换身形步伐,好达到提升速度、神出鬼没的目的,对目前的洛不易来说,多多练习应该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至于最后那页小人儿画,洛不易扫了一眼就放下了,太简单了!拿起黑刀照着其中一个动作那样挥刀砍出,却感到丹田处如针扎一般,痛得他抱着肚子趴在了地上。 两位师父定然不会害他,这一页小人儿画另有玄机! 好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洛不易再不敢轻视这出自二师父的信笔涂鸦。 重新打开秘籍最后一页,将这几幅简单至极的画死死记住,再次拿起黑刀照着第一个动作,左腿离地置于右膝之上,右腿微微弯曲,上半身挺直,双手握住刀柄目视正前方。 洛不易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突然间感应到刀柄传来丝丝暖意,功法开始自己主动运转,天地灵气缓缓钻入眉心。 闭目不动,从日升到日落,又到月亮升起,兔走乌飞,期间有小兽往来身边喝水,甚至有头猛虎憩于洛不易身边,但仿佛当他全然不存在一般,直到三天后的傍晚洛不易才醒了过来,一口气呼出五尺有余,如烟似雾。 然而洛不易并不知道自己一个姿势摆了这么久,眼看天色已晚,以为自己修炼入迷也才过了大半天而已,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包裹里还有之前摘的果子,先吃一个,不能把肚子饿坏了,等第二天天亮了再修炼就是。 可一连饿了三天多的肚子岂是一个野果子能够解决的?洛不易还是饿的心里直发慌。 也是洛不易运气足够好,这时一只野鸡踱着方步,朝着洛不易的方向不知死活的走来,洛不易屏气凝神,待得这野鸡走到他脚边,飞起一脚踢向野鸡脑袋,那野鸡受了洛不易一脚,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晕死了过去,跌出五六米开外。 洛不易乐的双手一拍,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将野鸡拎起来,总算能开荤了! 来到湖边,先是拿黑刀一刀削去野鸡的脑袋,又唤出一把火烧了野鸡的毛,后又将其开膛破肚,再用湖水清洗干净,这一套杀鸡的流程学自于二师父,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次,今天终于轮到他自己动手了。 从岸边与湖水相接之处挖了些湿泥,寻了几片较大的树叶将剖洗好的野鸡层层包住再将湿泥厚厚的裹在外边,等着生好火后往火里一扔,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待闻到肉香后取出,就可以吃鲜香可口的鸡肉了。据二师父所说,这种吃法他学自于坊间乞丐,名字叫做叫花鸡。 生火很容易,在有足够枯树枝的前提下,洛不易随手一个取火术就能解决,然后将裹好泥的野鸡放入火中,火光映着洛不易的脸,随着晚风一荡一荡。 如此,洛不易在湖边又待了足足五天,一边熟悉身法,一边练习小人儿画,虽然只是仅限于第一幅。 十万大山的外围究竟有多大,大师父给的地图上只画出了一圈儿林子,一圈儿大山,然后又一圈儿林子,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里边的一圈儿林子显然比外圈儿看上去小得多。洛不易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看见那一圈儿大山,以他现在的脚力又在密林里穿行了好几天,仍是没有走出密林,倒是他的身法熟练了不少,比起刚进密林时的速度快了好几倍,偶尔还能跃上不太高的树学猴子一般从树枝上飞掠。 不过估计是越来越靠近十万大山内围了,洛不易这几天看见了好多奇怪的野兽,有两条尾巴的山猫,有犄角比半个身子大的野牛,甚至一个时辰前还被一只独角花豹追过。 那豹子极为难缠,若不是洛不易急于赶路,慢慢与它周旋一番也能练练身法。它体型有一般花豹的两倍大,身形却比一般的花豹要快上太多,洛不易仗着黑刀锋利,又借助身法用刀尖在那独角花豹的脸上划了一刀,让那花豹知难而退,说不得现在洛不易都还在被它追杀。 这时不远处传来两个声音,令洛不易停下了脚步。 “师姐快跑!” “郑芒与沙常两位师兄虽然合力拦下了那角豹一时,但也万万不是其对手,我怎可弃他们于不顾!” 声音不大,要不是洛不易刚入品级不久,眼力耳力均提升不少,还真不容易听得清。 这里有人?她们提到的角豹莫不是追赶他的那只独角花豹? 洛不易决定去看看究竟,说不定那独角花豹是为了找他报仇才到了此处,不能因此连累到别人。 跃上树杈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这密林的树大都粗壮异常,枝杈极大,在树上穿行有时候比在那高低不平的地面上还要快一些。 一片略微宽阔些的空地上,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娇憨少女搀扶着另一个身着身穿红色衣裙面容清丽不俗的少女,只是这个红衣少女的一只臂膀被野兽的爪子划下了深深的血痕。 “师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被树根绊了一跤,叫了一声,也不会惊到那角豹,师姐你也不会因为救我被那角豹抓伤。”黄衣少女眼里噙着泪。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那我这做师姐的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红衣少女安慰道。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帮助两位师兄,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同门枉送性命!” “啪”地一声甩了下手中赤红的鞭子,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 “嘶…”红衣少女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黄衣少女急忙查看师姐的伤势,担心道:“师姐你没事吧?要不我先用金疮药为你疗伤吧!” 肩膀上火辣辣的刺骨之痛让红衣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却道:“不碍事,我们去看看两位…” “快,快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传来的叫声打断,两人定眼望去,只见从林中窜出两人,一人胸口满是鲜血,一人手持长剑,胳膊上却鲜血淋漓,两人相互搀扶着,边急走边向后看,似是后面有野兽追赶。 见两位师妹并未走远,两人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担忧。欣慰的是两位师妹不是那种一有危险就丢下他们不顾的人,担忧的是四人中已有三人受伤,小师妹年幼,修为尚未入品级,他们该如何抵挡那凶猛至极的角豹? “郑芒师兄!沙常师兄!” 红衣少女与黄衣少女赶紧迎上前去。 郑芒手握长剑,不放松丝毫,道:“那角豹因脸上不久前受过伤影响了视线,这才被沙师兄瞅准机会用双星链绊倒,我二人欲杀之除害,却想不到又窜出一只角豹来,我与沙师兄猝不及防之下皆被其所伤,只得逃离。” “那两只角豹已有黄级高阶的实力,寻常刀剑难伤,我们才黄级中阶修为,根本不是其对手,双星链毕竟只是凡物,坚持不了多久定会被其挣脱,我们,我们快走!噗…”沙常因说话太急而牵动了胸口伤势,喷出一口淤血。 “不好!沙师兄受伤颇重,怕是已伤及脏腑,灵琪师妹,先用金疮药为沙师兄止血!”红衣少女急忙说道,然后自己取出一粒药丸放入沙常口中。 黄衣少女也就是灵琪,赶紧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金疮药,递给郑芒。 郑芒顾不得自己伤势,双手一用力,将沙常胸口的衣物“呲啦”一声扯开。 “啊!”衣服竟与翻起的肉刺被血沾在一起,被郑芒这么一扯,疼得沙常额头冷汗直冒。 郑芒不忍,却也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的将金疮药一点一点的倒在沙常伤口之上。 “吼” 一声巨吼吓得郑芒差点儿将金疮药打翻,急急的将金疮药收好,单手持剑,警惕的望向四周。 “在那里!”红衣少女突然出声,未受伤的胳膊指向林深处。 只见一前一后两只角豹从林间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给足了四人压力。 “灵枢师姐怎么办?师兄们受伤了,你也受伤了,我,我来保护你们!”说着从腰后取下一根玉笛,就要往前走。 “糊涂!回来!” 被称作灵枢的红衣少女将灵琪拦下,道:“要说保护也该是我保护你们,我修为比你高,武器也是我们四人中唯一一把黄级神兵,若不是我受伤拖累了大家,岂会怕区区一只角豹!更何况我乃是掌门亲传,更加责无旁贷!” 黄级神兵虽然只是黄级,但毕竟已属神兵之列,其威力配合灵枢得自掌门亲传的武技招式,假如她未受伤,还真可能与其周旋一二,再得同伴相助,杀死角豹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万事没有假如,只有残酷的现实,四人中伤了三人,小师妹功法不适合打斗厮杀,而对面是两只实力达到黄级高阶的角豹,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但那又怎样? 两只角豹缓步在四人前方徘徊,突然脸部受伤的那只角豹低吼一声向着四人袭来。 总不能站着等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章 小人儿画(下)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鸣者如风挠草木之声,或如风荡水波之响,再如敲击金石激荡有音,皆在此类。草木水波金石之有不平而鸣,在声,在形;人之有不平而鸣,或假于声乐,或檄之以文,或揭竿而起,君不见古来贤者寂寥声声,朝代更迭宛如竹笋爆节,庙堂之上,沙场之中,几人能得其所? 世人都言神仙好,逍遥天地无烦恼。后来渐渐有了修者,求长生,求大道,求自身超脱枷锁,求诉尽平生之志。人因多智有慧方为万物灵长,可其他生灵又岂会全是懵懂之辈? 十万大山之大不知其域几何,树木野兽种类繁多,加之天地间不缺灵气,林中山中更易汇聚灵气,因此不少树木野兽逐渐滋生灵性,或是误食天材地宝开了灵智,在本能的引导下懂得了吸纳灵气、趋吉避凶。凡此类中,因灵智觉醒而能够抑制兽类本能,有着基本准则底线的可称为灵兽;而虽然灵智开启,却仍放纵兽欲,凶狠残暴成性的,则被称作凶兽。灵兽也好,凶兽也罢,皆为物之性灵也,古人视之为精,今时谓之妖兽。 这一对角豹就算得上是妖兽,不知是吃了灵草或者受灵气滋养开了灵智,又有黄级实力,已然颇有智慧。 灵枢忍痛全力一鞭狠狠抽向角豹。 谁料那角豹突然四爪抓地急停,轻轻向身侧一跃,竟躲过了灵枢势在必得的一击,更是让开鞭稍,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鞭子。 “什么!”灵琪等三人目瞪口呆,这角豹竟狡猾如斯。 灵枢也吃惊不已,自己的赤蝎鞭是黄级神兵,不但柔韧坚硬不惧水火,而且被鞭稍击中的人会瞬间疼痛难忍,足足三天后才会缓解,想不到这角豹竟然躲开她的鞭子不说,还绕开了鞭稍。 只是现在鞭子被这只角豹咬住,如果另外一只角豹袭来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紧张的嗓子干涸不已,灵枢不敢有任何举动,生怕惊到另一只角豹来袭击他们,只得与这只脸上受伤的角豹如此僵持着。 谁料这角豹抬起头颅,鼻子四处闻了闻,放开灵枢的鞭子,慢慢退回到另一只角豹身边,然后低声对那只角豹叫了两声。 灵枢四人虽然纳闷不已,但暂时总归是安全的。 两只角豹前爪伏地,后腿成弓形蓄势待发,低吼不已,警惕的看向他们后方。 难道有别人另这两只角豹忌惮?四人恍如绝处逢生,兴奋不已。 “前辈救命,求你快救救我们!”灵琪最是激动。 灵枢虽然兴奋,却多了一重顾虑,对方是敌是友还未知晓。 “哦,好的。” 淡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树上传来,惹得两只角豹齐齐冲着树上怒吼。 他们连忙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从树杈上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轻轻落在了他们之前,对着那只脸上伤痕划过右眼眼皮,伤口还未完全结痂的角豹说了一句话,惹得那角豹原地怒吼脸上伤口开裂浸出鲜血流入眼中。 “好久不见,脸上的伤还疼吗?” 正是洛不易赶到。 这只角豹如果能听得懂人言定要大骂洛不易,去你的好久不见,一个多时辰之前在我脸上划了一刀的不是你?此时它虽然听不懂洛不易说的啥,但看洛不易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让这角豹恨得牙直痒痒。 然而对于灵枢等人来说,洛不易的出现让他们白欢喜了一场。本来以为能有高手经过救他们一救,谁知道来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年纪又能有多高的修为呢?岂会是这两只黄级高阶的角豹的对手? “这位少侠,这两只角豹均有黄级高阶的修为,万不可鲁莽!”灵枢提醒道,她不忍这好心的少年如此白白丢了性命,若是和他们联合在一起与那角豹周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洛不易背对着灵枢一伙人,点点头道:“嗯,知道了。”从背后抽出黑刀,随之解开封印,向那只脸部有伤的角豹走去。 灵枢等人见洛不易解封黑刀的动作不禁眼前一亮,寻常刀剑定不会如此封印,这黑刀肯定是黄级神兵了。想到此处灵枢感觉等他与自己四人联手后的存活几率更大了,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洛不易竟然握着刀向角豹走去,大吃一惊,此人不要命了? 洛不易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双手握住刀柄,将黑刀高高举过头顶就要向脸上带伤的角豹砍去。 这时另一只角豹突然窜出,向着洛不易扑来,洛不易早就在防备着它了,当下往起轻轻一跳就躲过了它的偷袭,落地后距离脸上带伤那只角豹更近了,脚下不停再次直奔过去。 柿子,就要捡软的先捏。 偷袭的这只角豹发现自己不仅没扑到洛不易,还使得他与自己的同伴更靠近了,气的怒吼一声,向洛不易追去。 洛不易脚尖轻点,不断变换身形,没几下就跳到了脸部受伤的角豹的右侧,此角度是这只角豹的视野盲区,它被自己砍过一刀,眼部有伤口,从这个角度出刀最合适,黑刀悄然斩去。 这只角豹本就不敌洛不易,况且之前被洛不易所伤视线受阻,虽然明白洛不易是冲它而来,却也没能组织出有效的反击,待洛不易身形跳到它右后方之后,下意识朝那个方向全力扑过去。 也许它眼部没受伤之时还能避开洛不易的刀,毕竟洛不易没学过刀法,劈砍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可惜的是它向自己右后方扑过去之时哪怕左眼看到了洛不易的动作,也只来得及避开脑袋,只见黑光一闪,那刀已经划过自己的身体。 “嗷”地一声惨叫,角豹跌落出去,自脖子以下到左后腿一道伤口长约四尺,猩红的兽血不停的渗出来,透过伤口甚至隐约可见跳动的内脏。 洛不易嘘了一口气,黑刀实在太锋利,要不是刚才他及时收力撤刀,那角豹就要被他劈成两半了,他可不想弄得到处都是残肢断骸,血肉淋漓,自己毕竟有两位正经的出家人师父。 另一只角豹终于跟上了洛不易,却没来及救自己的同伴,只得忌惮的看了眼洛不易的黑刀,跳到同伴跟前,舔了舔同伴的脸。 一切发生的太快,灵枢等人眼睛都不敢眨,明明看得出洛不易挥刀全无章法,却能在瞬息间将一只黄级高阶,同时让自己等人伤亡惨重的角豹砍成重伤,这不仅仅是洛不易的黑刀锋利,身法好,洛不易的修为也定然不低,起码也是黄级高阶的高手! “呜呜”受伤的角豹发出虚弱的叫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路,是了,那只角豹受伤颇重,流血成河,估摸着是死定了。 果然,那只角豹凄厉悲吼一声,四肢挺直,身上的伤口裂的更大了,至此再也没了动静。 剩下的那只角豹再次舔了舔同伴的脸,一双琥珀竖瞳死死盯住洛不易,冲着洛不易怒声吼叫。 “吼嗷……” 洛不易虽然很感叹两只角豹之间的情谊,但是他若是不伤那角豹,那二男二女定要被其所害,没有什么对错,立场不同而已。 吼声还在持续,洛不易被吼得心烦意乱,不得不心中默念多心经来平复心经。 “怎么还在叫,好吵啊!”也许是见洛不易轻松解决了一只角豹,灵琪不再担惊受怕,恢复了活泼本色。 灵枢也觉得奇怪,角豹为同伴哀嚎可以理解,但是持续时间也太长了。 “不对,你们快看它的角!”一边照顾晕过去的沙常的郑芒说道。 灵枢连忙定睛看去,果然有异常,那只角豹额间的突角竟然慢慢变得金黄,甚至还有光华凝聚。 “我们都错了,那只角豹不是黄级高阶,它比另一只实力要高许多,它是黄级巅峰!它此时莫非是在……” 灵枢越说越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顾得上理会师兄和师妹的惊疑眼神,冲着洛不易喊道:“小心,它是黄级巅峰妖兽,此时正用禁术换取玄级一击!” 话音刚落,那只角豹的独角上凝聚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光球,向洛不易急速飞去。 洛不易听到灵枢的提醒后发现有颗光球向自己飞来,心下一横,摆出小人儿画中图一的姿势,然后黑刀向着那光球斩去。 可堪比玄级高手一击的光球哪是这么容易斩掉的?黑刀刀锋刚一接触光球,光球便轰然炸开,光芒将洛不易淹没。 不远处的角豹看到这一幕,了无遗憾的闭上了双眼,再无丝毫气息。 而灵枢与灵琪两师姐妹赶忙跑向洛不易。 这时光芒散去,洛不易正面衣衫变得破破烂烂,脸上青黑一片。 洛不易心中暗道侥幸,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大意,这次要不是黑刀的来历非凡承受住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估计自己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 只是小人儿画的第一幅图好像只能帮助他修炼功法,提升修为,不像是一招武技啊,不然他也不会被余波炸成这般模样。 “到底哪副小人儿画是武技招式呢?”洛不易嘀咕道。 “什么小人儿画?”灵枢见洛不易承受如此重击却好像没受什么伤,又刚好听到他暗自嘀咕什么,按捺不住心底好奇,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洛不易问道。 洛不易这才注意到面前站着一黄一红两位少女,听到询问后拿刀在地上画出自己刚才所摆的姿势,道:“就这种小人儿画!” 灵枢与灵琪听见洛不易奇怪的回答,一同望向地面,什么东西? 嗯?还真是小人儿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一章 好大的月亮 “多谢少侠相救!”师兄妹四人齐齐抱拳道。 激战过后,众人赶忙疗伤休憩,灵枢不知洛不易到底有没有受内伤,但还是给了他一颗掌门亲手炼制的疗伤丹药。 灵枢虽然是四人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但毕竟长幼有序,沙常才是四人中辈分最高的,所以直等到沙常醒来,告知与他事情经过,沙常吃惊之下连忙带领师弟师妹们向洛不易正式行礼道谢。 这下反倒弄得洛不易不自在了,他宁愿四人不搭理他然后就此别过,也好过自己不善言辞弄得尴尬无比,连忙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的,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况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位遇险。” 洛不易的实诚,意外的获得了沙常四人的好感,沙常此时虽然吃了灵枢给的药丸已经好了很多,但毕竟脏腑受到过重创,身子还很虚弱,于是灵枢代表众人道:“我等师兄妹四人来自都明城外青霞山紫明宗,奉师门之命到这十万大山历练,采取幽核花,不料快到目的地时遭遇这角豹侵扰,若不是得少侠相救,我等四人怕是已葬身于两只角豹腹中,只是不知少侠出自何门,能否告知我等,我师门长辈也好略备薄礼登门拜谢!” 灵枢这一番话是有根据的,他们紫明宗乃青州二等宗门,掌门有玄级巅峰修为,只待一突破地级,他们宗门立马会成为青州一等新兴势力。而他们几人正是年轻一辈的核心弟子,前途光明,更不要说她灵枢是掌门亲自收下并且教导的弟子,如今他们遇难被救,宗门肯定要有所表示的。 自己的师门?洛不易想了想那间破庙,摇了摇头,自己没有师门,倒是有两位货真价实的高人师父,再说了,自己可不愿意让人去打搅两位师父的清修。 于是转移话题道:“在下洛不易,还未请教诸位怎么称呼?” 灵枢见洛不易不欲透露自己的来历,更觉得此人施恩不图报,心下钦佩又多了几分,为他介绍道:“洛少侠请,在下灵枢,这是我师妹灵琪,这位手臂受伤的是郑芒师兄,而受伤最重的是沙常沙师兄。” 众人连忙与洛不易一一见过,这洛少侠年纪这么小已然有了起码黄级高阶的实力,而且能接的下那黄级巅峰角豹透支生命的全力一击,说不定他也是黄级巅峰的修为,那把黑刀也肯定不是普通的黄级神兵,如此年少如此神兵,若说他不是来自某个顶尖势力他们打死也不会信,最起码师门定然有地级高手存在。而这样的人,无论在何处都值得尊重。 天色渐沉,众人已经慢慢缓过劲儿来,郑芒手臂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好在并未伤及筋骨,仅是皮外伤而已,用了灵琪的金疮药之后已然好多了,此时想起一旁的两具角豹尸体,问洛不易:“洛少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具尸体?郑芒愿充当下手。” 寻常野兽还浑身是宝,皮毛骨肉能入药,能制衣,能食用,何况这入了品级的妖兽身体被灵气淬炼过,额头上的角更是一身精华,脸上有伤的那只角豹若是进阶黄级高阶,那只角更是能具有一般黄级神兵的威力,是锻造黄级神兵的上好材料。当然那样的话他们定然早已伤折在那角豹角下,哪里能捱得到洛不易相救。 然洛不易缓缓道:“这对豹子虽是兽类,但仍然有情有义,我打算就地葬之。” “葬,葬之?”郑芒惊讶道,他还打算替洛不易收拾这角豹呢。 “不错,怎么有何不妥吗?”洛不易当然不知道郑芒的打算。 灵枢听到两人对话,不禁忍不住道:“洛少侠有所不知,这角豹的独角乃其一身之精华,若锻造得当,定能成为一把黄级神兵。” “哦?还有这种说法?”两位师父从未对他提及过,不过想了想,还是道:“算了,还是埋了吧,我并不需要。” 众人惊讶,打造修者神兵所需要的锻造材料必须是神材,加之锻造手法各有优劣,定然会对神材有一定的损耗,所以能锻造神兵的无一不是名门大派。而这神材之稀少更是让各大势力挠头不已,弟子多,但是神兵却不够分,是以哪怕是黄级神材在各大宗门也算得上是宝物一件,更何况是自“天变”十五年来,各宗门势力斩妖除魔期间折损不少神兵,急需寻找神材锻造新神兵。 而洛不易看样子竟不在乎这神材,灵枢提醒道:“洛少侠,这黄级神材极其稀少,就算自己用不到,带回宗门给众位师弟师妹也是好事一件,还请三思才是。” 他的“宗门”里才没有所谓的师弟师妹呢,却疑惑道:“稀少?不见得吧?我一路走来就见过不少妖兽,况且十万大山这么大,妖兽定然不在少数,修为高一点的人往里再走走肯定能收获不少吧?” 灵枢苦笑,刚要开口,却听坐在一旁停下运功疗伤的沙常说道:“洛少侠有所不知,十万大山以密林和高山为界,五州之人可以在密林中历练,但决不可越过此界上山,而几乎所有妖兽均在山的那一面,洛少侠见到的妖兽包括这两只角豹,定然是从界山上偷跑下来的。” 洛不易若有所思,问道:“那为何不可越过界山呢?” “相传山的另一面是妖兽世界,而中州落神峰曾与十万大山里的强大存在有过约定,人类不踏足妖兽世界,妖兽也绝不下山侵扰人类,否则生死无论。起初也有不少强者不信邪,为了打造神兵翻过了那座界山,但却没有一个回来的,其中也包括好几个地级高手。我等奉师命采摘的幽核花也仅是在密林边缘而已,断然不敢逾越半步。”灵枢答道。 洛不易闻言颇为震惊,若真是这样的话,两位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他该如何完成? “角豹的角赠予你们吧,然后尸首埋掉便是,现下天色已晚,赶路不便,今晚我与诸位一同在此处休憩一晚。”洛不易搓了搓脸道。 灵枢与沙常等四人惊喜异常,不仅是为了洛不易将独角送给他们,更是因为洛不易明显是见众人有伤在身,怕晚上再遇危险才打算留下陪他们,如此侠义心肠当真少见! 四人连忙就要向洛不易道谢,哪知洛不易脚下轻点往密林深处跑去,边跑边留下句话:“我到不远处找些吃的,去去便回!” 灵枢望着洛不易远去的身影明眸朦胧,喃喃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呐……” 所谓暮兽归穴,倦鸟归巢,洛不易很是费了番功夫才在一棵大树的树洞中寻到一头半大野猪,倒不是没见过野兔等小兽,但今夜算上他一共五个人,捉小兽宰杀太麻烦,还不如这头百多斤的野猪来得爽利,于是深深一刀割断野猪喉管,任那野猪倒在地上四条猪蹄一阵乱蹬,然后扛起野猪去与四人汇合。 走到半路想起五人中光是受伤的人就有三个,就打算找些野果子。所幸这些果子到处都是,并不用费心去找,而且这些果子若是没有被小兽或者鸟儿吃光,就会自己烂掉,化作养分滋育果树,于是洛不易选了一棵桃树,用黑刀削掉了红透的桃子最多的那一枝杈,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拖着野猪,足尖轻点奔回空地,背后扬起滚滚尘土。 这也是洛不易成为黄级巅峰高手后的明显变化,体魄力量提升了太多,不然若是平时一头野猪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回到空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灵枢四人将角豹就地掩埋后便搜集了不少枯木树枝,只是不曾点火。 洛不易疑惑地问了句,沙常苦笑解释道众人入密林已两月有余,干粮早已耗尽,火石更是在与角豹的打斗中不知丢在了何处。 洛不易扯了扯嘴角,幸好自己留下来了,不然这四人今晚饿着肚子不说,连个火光都没有的话在这林子里可不是件好事,总不能都学他以前一般睡在树上吧? 将野猪放在地上,随手捏了个取火咒丢向地上的一堆树枝,“轰”地一声火光渐渐升起。 “哇,洛兄弟你竟然还会法术!”郑芒惊讶道,他们是武者宗门,是以并不会这等法术,起码玄级以前不会。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靠近火光似乎更有安全感,纷纷喊着洛兄弟洛大哥地道谢。 洛不易听着他们对自己的称呼由洛少侠升级为洛兄弟、洛大哥,知道他们对自己已是信任有加了,这种感觉还不错。 将肩上的桃树枝取下,摘下桃子一个个递给他们道:“你们先解解渴,我去将那野猪收拾一下。” 众人激战又受伤,最是需要补充水分,眼见洛不易如此体贴入微,当下灵琪就声称洛不易是他亲哥。 好在几人还有些良心,郑芒三两下吃完一个桃子,就到洛不易身旁与他一同处理野猪。 “洛兄弟,放着我来,叫你也瞧瞧我的本事!”郑芒说着从腿侧抽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就要剖解野猪。 “洛大哥你就让郑芒做吧,他在宗门时除了修炼就是喜欢做菜吃,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番谢意,不然我们实在过意不去。”灵枢笑着说道。 一番话说得洛不易难以拒绝,只得点头应了下来,却疑惑得看了眼郑芒,他不胖啊? 果然不消一会儿,那头半大的野猪已被郑芒收拾的干干净净。其内脏全部弃之不要,猪皮当做衬垫,又找来几根两指粗细的树枝削尖了穿过野猪,用临时扎好的烤架架在火上炙烤。 “郑师兄这手艺真是要得!”洛不易对于这方面完全是个半吊子,见郑芒如此手艺自是夸赞不已。 郑芒盘腿坐在沙常与洛不易之间,嘿嘿一笑,道:“就这么个爱好,今日定让洛兄弟尝尝我的烤肉滋味如何!”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揭开盖子,一边转动野猪一边小心翼翼的往上撒了点什么。 “这是?”洛不易疑惑道。 “他拿的是盐巴,别人历练准备伤药,他倒好,瓶瓶罐罐拿了一大堆全是调料。”沙常无奈开口道。 “嘿,也就是其他调料在打斗中丢了,不然这烤肉的味道会更香!”郑芒闻了闻野猪肉上散发的香气,遗憾地说。 “哈哈……” 众人均被郑芒的样子逗乐了,连洛不易也不意外。 圆月倾华,火光熊熊,众人的影子摇曳不定,不时地传出一阵笑声。 一阵寒气袭来,洛不易只觉身上一层汗毛竖起,众人也道好一阵凉风。 众人没注意,有白色身影踏着落叶飘然而来。 几息过后。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声音温婉腻人。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火光与暗夜交错处站着一个漂亮女子,白色衣衫罩白色纱裙,青丝用长长的白色发带系在脑后,容貌秀丽,五官精致。 郑芒笑道:“深夜出现在十万大山,不是游魂野鬼就是山间老狐耍弄幻术,这位姑娘是哪一种啊?” 众人作为修者,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是以出言试探。 “小女子师承紫明宗,应当不是少侠口中任何一种。”那女子答道。 紫明宗?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将武器握在手中。 灵枢站起来抱拳道:“既然是紫明宗的朋友,那么还请现身一见。” 那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身段婀娜气质出众,低着头边走边说道:“紫明宗灵静见过诸位朋友!” 灵枢刚要呵斥,却听沙常说道:“你,你是灵静师姐?” 自称灵静的女子呵呵一笑,抬起了头说:“原来是沙常师弟,其他几位也都是本门弟子吗?我都没见过呢。” “师姐外出历练时他们有的还小,有的还未入门,自然不曾认识师姐。只是三年不见,师姐怎么在这十万大山外围出现?”沙常虽然认出了灵静,却还是有些疑问。 灵静不急不缓说道:“三年前我修为达到黄级巅峰陷入瓶颈,只得出门寻找机缘,同时又接到师门任务,要我采一朵幽核花。哪知经过家里时被俗事牵绊,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入这十万大山。” 沙常对洛不易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应该没差错。 洛不易回以微笑,却不置可否,眼睛饶有趣味的盯着灵静看着。 师兄妹四人放下了 手中武器。 “那你真的是我们师姐咯?灵琪见过师姐!”灵琪最是兴奋,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能在十万大山里遇见一位修为高超的同门师姐,他们的安全更有保障了。 “灵枢(郑芒)见过师姐!” 灵静一一应下,坐在灵枢与洛不易之间,转身对着洛不易问道:“不知这位师弟怎么称呼?” 灵琪抢道:“洛大哥不是咱们宗门之人,但今天刚从两只角豹手里救了咱们,沙师兄说洛大哥有黄级巅峰的实力呢!” “灵琪!”灵枢喝道,她不知怎的并不觉得与这个师姐如何亲近。 灵琪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显然没当回事。 “哦?是吗?那说不得我得找时间与洛少侠切磋几招,也许对我们突破修为有帮助呢。”灵静闻言眼光微闪。 “切磋就不必了,我还是请你吃个桃子吧!”洛不易将一只桃子连带一截桃树枝折下,递给灵静道。 灵静不知怎么了,看了眼洛不易手上的桃子,脸色微变道:“真对不住了洛少侠,我并不喜欢吃桃子。” 洛不易眉梢一挑,道:“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说着坐回原地,啃起了手中的桃子。 其他四人目露古怪,不知这洛不易与他们灵静师姐之间怎么了。 肉香四溢,却是郑芒用匕首切下来了一块烤肉,尝了尝道:“大功告成!来,我分给大家吃!” 说着用匕首斩下四条腿分别递给洛不易、灵静、灵枢与灵琪,割了几根肋骨递给沙常,而把猪头留给了自己,以他自己的话说肋骨给沙师兄对伤势有帮助,而他天生喜欢啃猪头,猪头补脑,他盼着能越来越聪明呢。 “你们吃吧,我不饿。”灵静将猪腿递还给郑芒后说道。 郑芒虽然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然而洛不易漫不经心的说:“你桃子不吃,猪肉也不吃,是不饿呢?还是吃的不对胃口?你想吃什么?人肉吗?” 灵静不自然地笑了笑:“洛少侠真会开玩笑,谁会喜欢吃人肉呢?” “但愿吧。”洛不易呵呵一笑便不再言语。 其余四人自以为对洛不易有了新的认识:嘴毒!腹黑! 众人皆是习武之人,食量本就不小,何况激战后的养伤、修整都需要食物补充体力,于是一阵风卷残云过后,烤野猪已然只剩下骨头,被郑芒扔进火里充当柴火,连桃子也没剩几个了。 人一吃饱肚子就会觉得无所事事,这不灵琪说道:“洛大哥,我可以看看你的刀吗?” 洛不易自无不可,将封印解开,便从火苗上方将黑刀抛给了灵琪。 灵琪吓了一跳,毕竟黑刀斩杀角豹时的锋利还历历在目,手忙脚乱的接住刀柄,道:“哇,这就是黄级神兵吗?师姐你的赤蝎鞭与洛大哥的刀哪个比较厉害啊?” 其他人也是好奇的探头看向灵琪手中的黑刀,连灵静也不例外。 灵枢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应该是洛大哥的刀较为厉害一些,能轻易划破角豹那坚韧无比的皮毛,已经不是普通黄级神兵能做到的了。” 听到灵枢的评价,洛不易笑了笑,如果不是大师父与黑刀沟通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黑刀收敛了自身大部分的神异,估计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一下。 见他们似乎正忙于赏刀,洛不易说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古时候有个伏虎寺,一日有头老虎跪在寺门前呜呜哭泣,寺中僧众好奇之下将其引进大殿,主持亲自为其解说佛法三天三夜,那老虎竟然慢慢褪去虎皮,化作了一个人,那人对主持磕头拜谢,说自己本是附近一村民,前些时日上山采野菜碰到了儿时玩伴,相见甚欢,然那玩伴趁他不注意将一虎皮披在他身上,他便瞬间变成了一只老虎,那玩伴命他去伤人性命然后将人带给他吃掉,他一次在树后伏击路人之时听到他们说另一个山头上有座伏虎寺颇为灵验,他这才跑到寺门前哭诉求救。主持对僧众们说这村民所遇玩伴早已不是人,是为伥鬼,虽然相貌与人并无二致,但其心恶毒,专门吃人。” “哎呀洛大哥你怎么大晚上讲什么鬼啊什么的,多吓人!”灵琪抱了抱肩膀道。 沙场却道:“这算什么,前几年妖魔还经常祸乱人间的时候比这更可怕的鬼怪都有,我们修者修炼一生不仅是为了那无上大道,也是为了能让世人可以不怕妖魔侵扰。不过这几年好多了,妖魔匿踪,煌煌日月下哪有鬼物敢胡作非为!” 郑芒从灵琪手里要过来黑刀,用手轻轻把玩着刀身,道:“这伥鬼之名我也听过,为虎作伥嘛!” “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所知道的伥鬼是被具有一定修为的老虎吃掉后而变成其奴仆的鬼魂,被老虎奴役迷惑路人给老虎吃,与洛大哥你讲的不太一样。”灵枢接话道。 洛不易眼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灵静,道:“我也是偶然听师父讲佛经典故时听到的故事,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不过记得当时师父说伥鬼虽有人形,却无人性,一颗鬼心比老虎还恶毒三分,虎毒尚且不食子,伥鬼却最喜迷惑熟人送给老虎吃。若遇伥鬼,定然要小心万分,不仅因其与老虎联系密切,其心也最为难测。” “那伥鬼长得与人一样,岂不是很难分辨?”灵琪不安的看了众人,似乎怕众人中有一个是伥鬼。 洛不易笑了笑,说:“我师父说过伥鬼为鬼,哪怕再像人,也终究拥有鬼物的一些特点。” “哪些特点?”灵琪急于知道伥鬼的特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洛不易往火里添了几根枯枝,接着道:“比如惧怕日光,常常黄昏时分或者晚上出现;比如害怕桃木,哪怕只是普通桃木也厌恶无比;比如不吃熟肉,只吃生肉或者人肉;再比如,伥鬼手上只有九根指头;再再比如,本质只是个鬼魂的伥鬼没有影子……” 灵琪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一边从缝隙中偷看众人背后的影子一边道:“原来伥鬼没有影子啊,还好,还好,我们大家都有影…啊!” 灵枢被她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几人被灵琪的叫声吸引过来了目光。 灵琪眨眨眼,用手使劲儿的揉了揉,刚刚好像只数了四个影子,算上她自己的也才五个,可他们足足有六人!但待她再数一遍时却发现火光似乎暗了不少,导致自己看不太清了,只得道:“没什么,我看错了。” 洛不易闻言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见灵琪没事,众人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时郑芒将把玩在手里的黑刀往脚边的枯木上砍去,似乎是要试试黑刀有多锋利,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黑刀给弹了回来。 郑芒举着被弹回来的黑刀,不可思议道:“不是吧洛兄弟?你的刀原来这么钝啊?” 洛不易没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心中也确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想,黑刀果然在自己手里才会神异无比,旁人怕是用不了。 见洛不易不吭声,郑芒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刚要道歉,却听见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灵静师姐哈哈大笑不已,说:“我还以为你那把刀是什么神兵利器呢,原来只是根木头!” 灵枢、沙常等人虽然不喜灵静对洛不易的嘲笑,但念及灵静师姐的面子,是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 面对灵静的嘲笑,洛不易丝毫不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你是受伤了吗?为何一直不肯将手露出来?” 众人闻言一窒,灵琪更是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惊恐,用力拉着灵枢的胳膊,将她硬拉起来,然后双双站在沙常背后。 “多谢洛少侠关心,小女子我确实受了些小伤,不过还好没有伤到手。”说着将左手伸出,示意给众人看。 众人不知其所以然,只得齐齐看向洛不易。 洛不易仍然面色不改,道:“右手呢?” 灵静默然不语,过了几息说道:“女儿家的手岂是随意给男子看的?洛少侠不觉得太过孟浪了些吗?” 这时灵琪突然插嘴,说道:“师,师姐,你,你把右手伸出来,若是受伤,我有,有金疮药。”虽然紧张到结结巴巴,却依然眼睛死死的盯着灵静的右手。 灵枢瞳孔一缩,浑身打了个激灵,沙常与郑芒也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对,联想到自打灵静来了之后洛不易似乎就一直针对灵静,纷纷站了起来将灵枢、灵琪挡在身后。 灵静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从四人身上扫过,最后定睛在依然淡定盘坐于地的洛不易身上,眼中泪光满满,幽幽说道:“小女子不知洛少侠为何一直针对于我,就连本门师弟师妹也俱都相帮于一个外人,羞辱小女子一至于斯!” 灵静声音幽怨,如泣如诉,灵枢、沙常等四人心中顿生不忍,想着如何平息洛不易与灵静之间的矛盾。 “月亮这么大,你却诳语连篇,实在该下地狱。”洛不易说道,脚下的枯树枝已然被他丢光了。 虽然恼怒洛不易说话恶毒,但师兄妹四人恍惚间还是有了个疑问,夜色沉沉,哪里来的月亮? 只见洛不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口绽雷音:“伽蓝法界!” 一阵微风“呼”然吹过,众人眼前一亮。 天空中繁星闪烁,明月圆如玉盘,月光倾洒而下。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二章 所谓伥鬼 伽蓝者,寺院也,供奉佛陀之地。 凡伽蓝所在之地,必有守护神,称为伽蓝神,也泛指拥护佛法的诸天善神。 洛不易所言伽蓝法界是大师父给的黄级秘籍中的一式法咒,以此法咒可护持洛不易所在之地,使之化为清净地也,去妄除秽,一切魔法妖术鬼魅伎俩在此处都要被压制,据大师父秘籍上所言,此法乃基础法,并非普通黄级法术,若修炼到高深处可召唤佛教十八伽蓝神,当有种种神奇妙用无方。 此法一出,洛不易周围顿时清净如洗,众人灵台清明,心境安定下来发现原来头顶是有月亮的,之前他们竟然不知不觉中了迷惑之术。 月光下灵静白衣俏立,身下却哪里有半分影子,脸显狰狞如夜叉,怒道:“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洛不易心下冷笑,要知道他如今黄级巅峰的修为,加上从小接触两教经典,灵觉甚强,自这灵静出现之前刮起的一阵寒意他就已经开始暗暗警惕,是以灵静一露面他就注意到了对方尚未来得及藏起的右手没有小指,身下无影。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灵枢等四人的师姐,这才按兵不动悄然观察,并不断暗示四人这个叫“灵静”的有问题,却没想对方竟在不知不觉间施了迷惑之法,使众人如中幻术一般,下意识忽略她的不妥之处,而这幻境七分真三分假连他一时之间也没能马上发现,若不是灵琪数影子时偶然间给了他提示,他恐怕难以及时以伽蓝法界破开这个幻境,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但是洛不易自然不会将这些告诉她,嘴里念起往生经文。目前这里暂时成了佛教寺院一般的存在,在此地上诵读佛经将有巨大加持之力,更何况灵静乃鬼魂之身,恶心恶果,以佛经度化最为合适不过,至于念往生咒,是因为洛不易看在灵枢等人面子上想试试看能不能给灵静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敢无视我?去死!”灵静见洛不易并不理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弄得她心里烦躁不堪,当即伸出右手四指成爪如风般袭向洛不易喉咙。 洛不易经文被打断,但他虽然拳脚功夫不行,黑刀又没在手上,好在身法颇为熟练,左腾右挪间倒也没被灵静打到,可这又能坚持的了多久呢? 灵枢等四人刚从迷惑幻术中清醒过来,眼见那灵静杀向洛不易,灵枢与郑芒赶紧上前支援洛不易,只留下灵琪搀住沙常。 灵静躲过灵枢率先甩过来的鞭稍,道:“正好让师姐我考校考校师弟妹们的功夫如何!” “哼!”郑芒手中黑刀劈向灵静,灵静却哈哈一笑:“这把破刀连木头都砍不了,能伤的了我?”原来她左手一捞,捏住了黑刀刀身,将郑芒一脚踹出。 郑芒被灵静一脚踢得脏腑震动,暗骂自己没脑子,本来他急于帮洛不易才来不及取自己的宝剑,拖着洛不易的黑刀当做剑劈了过去,却想不到灵静到底是他们师姐,哪怕此刻身为伥鬼,却依然功力不凡,不愧是黄级巅峰的高手。 洛不易刚才往生咒被灵静打断,也是心下暗叹那灵静戾气存心竟然不受他的往生咒,看来那灵静之心肠已然没得救了。此刻得到喘息之机后退一旁,见灵枢、郑芒两人不是灵静对手,连忙手提脚抬做金刚怒目状,手结狮子印,勾动体内灵气口诵大威德金刚伏魔咒,此咒乃佛教密宗基础咒法,念咒后可得大威德金刚之力加持。 佛门以研习佛法不同分为性、相、台、贤、禅、净、律、密八大学派,其中西州中以密宗为首,密宗将西州其他有别于自己修炼方法的学派称为显宗,而青州则以禅宗为首,各学派分门别类,易地而处,其实所求也不过是个佛陀果实罢了。 其实这几大学派宗门各有其所擅长法门,大威德金刚伏魔咒也不过是洛不易自己比较熟知并且唯一能施展的一种佛门伏魔之法罢了,而例如金刚经、大悲咒等诸如此类,他虽然能诵读,也能有一定的神异,可真让他勾动体内灵气来施展,恐怕他念不了五个字就要被经文抽光灵气,之前他唤出伽蓝法界就已然耗费了三成灵气了,要想再多施展法术,就得等他突破入玄级,灵气化作法力后才有可能做得到了了。 在洛不易念咒的十几息里灵枢与郑芒二人联手之下却也连显败迹。 紫明宗是个开明的门派,并不规定门人弟子必须修炼一种武技功法。这个模式不错,错就错在紫明宗只是个二等宗门,门派收录武技功法不全,所收录的功法也是良莠不齐。像郑芒的剑法其实不过是黄级下阶功法,灵枢的鞭法则是黄级中阶功法,而那灵静不修兵器,单凭一双肉掌就将灵枢、郑芒两人死死压制,她修为高是一方面,但招式来回间确实能看得出她的掌法要比灵枢、郑芒两人的武技要高得多。 “哈哈哈,看来宗门对你疼爱有加呀师妹,竟将赤蝎鞭赐予你,真是暴殄天物!还是送给我吧!看掌!”灵静又是一脚将郑芒踢飞,躲过灵枢鞭稍后欺身靠近,双掌交替按在灵枢肩膀的伤口之上,疼得灵枢“啊”的一声倒飞出去。 那灵静抓住鞭身一用力从灵枢手中夺过赤蝎鞭,更显猖狂:“就凭你们几个残兵败将也想教训我?待我把你们统统抓回去孝敬大王!”说着就向倒在地上的灵枢抓去。 “看剑!”却是郑芒从背后刺下。 而灵静犹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放弃去抓灵枢翻身一跃到了郑芒背后。 郑芒却停下身形笑了,他哪里来得及再去捡自己的宝剑,只是拿黑刀吓唬吓唬灵静好救下灵枢师妹罢了。 “好,好,好!不愧是紫明宗高徒,竟敢骗我!吼!”灵静身上鬼气爆发,喉中发出鬼厉之声。 郑芒见她果然怒极,连忙扶起胳膊无力垂下的灵枢,退到洛不易与灵琪、沙常跟前。也许是灵静一直用生前功夫与众人搏斗,众人险些忘了她本身是个伥鬼,现在见其鬼气森然不禁害怕连连。 “你们都要死!”怒发耸立,脸色煞白,十指伸长半尺如十把匕首的灵静自半空中飞来,扑向众人。 正在众人惊惧间,洛不易结手印的手指向灵静,大喝一声:“吒!” 只见灵静身形一滞,身体正上方有淡淡的金色光华瞬间凝聚成一把降魔杵刺向灵静后背心,而灵静先是被洛不易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心神恍惚,根本没注意自己上方有降魔杵刺来,猝不及防之下被那降魔杵一击即中,将她透过背心钉在了地上。 “啊!……” 佛门功法最克鬼魂,灵静被这降魔杵打的披头散发,额上渗出血汗,伏在地上颤抖不已,而那降魔杵钉在她身上有如烧红的铁锥插到冰块上一般滋滋作响,竟于创口处冒出一阵阵白烟。 “杀了我!杀了我!吼!”灵静状若癫狂,却只能在原地挣扎。 洛不易见其果然不能再动,这才松了口气,这大威德金刚伏魔咒自己是第一次以灵气施展,他也没多大把握可以一击致命,而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已然只剩下不到两成,绝不可能做到再来一击。 缓缓走到郑芒跟前,接过黑刀向着灵静而去。 四师兄妹自然猜到了洛不易要去做什么,心中也是不忍,那毕竟是他们的同门师姐啊! 洛不易走到灵静跟前,面无表情的将黑刀高高举起,不顾她的嘶吼挣扎向着她的头顶刺下去,他有一种感觉,他的黑刀不仅劈得开妖兽的皮骨,也能斩得了这鬼物之身。 “洛兄弟请等等!” 洛不易手臂被人死死拉住,他偏头一看,原来是沙常。 “何事?” 沙常拉着他的胳膊道:“灵静师姐,真的没救了吗?” 洛不易默然不语,这灵静若是一般鬼魂还好,用往生咒送她投胎便是。但她化为伥鬼时已然没有了人性,让她接受往生咒对她来说等于算是断了她的性命,而非投胎转世之机会,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就算是他想将之强行度化他也没有那么高的修为。 但看着沙常哀求似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只要她肯配合的话我会送她投胎转世。”估算了下自己剩余的灵气,若灵静配合的话,他念往生咒送她去轮回应该差不多够用。 沙常惊喜道:“洛兄弟,让我劝劝师姐试试!”说完趴到地上,与灵静对视。 “沙师弟,救我,救我,好疼,好疼!”灵静见沙常到她面前,激动不已,面容瞬间化成楚楚可怜的模样。 沙常眼见师姐如此模样,心如刀绞,但还是理智道:“师姐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害人的话我就求洛兄弟将你放出来,送你入轮回!” “好啊好啊,我答应你,你先放了我,放了我我就当你的娘子好不好?”灵静温婉迷人的眼睛眨了眨。 沙常似乎脸色红了红,应道:“我,我先放你出来。” 他竟然有些结巴了?洛不易无奈地看着刚站起来的沙常:“你确定要放她?” 沙常想了想,狠狠地点了点头。 “也罢,让她发誓不再吃人我就放开她。”看她还有什么花样,洛不易心道。 发誓?沙常见洛不易眼神坚定,知道这个誓言必须得让灵静发了,不然洛不易是不会放她出来的。然而发誓对修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沙常是知道的,若是发了誓敢不遵守,报应会马上降临在发誓之人身上。 低头看向灵静,说道:“师姐,你发个誓吧,去投胎总比做伥鬼强。” “好啊,我可以发誓啊,来,你靠近点儿,我发给你听。”灵静笑着招了招手。 沙常异常听话的又趴在地上将头俯在灵静嘴边。 洛不易皱了皱眉,这伥鬼搞什么?难不成真的要发誓要投胎了?伥鬼会发誓不吃人?他怎么都无法相信。 “我发誓,我…要吃光你们!哈哈哈…”灵静大笑起来,一口咬下了沙常的一只耳朵。 沙常疼得“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再低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温婉美丽的师姐?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眼色凶狠的女鬼,鲜血在其紫色唇边留下,将沙常的耳朵嚼了两下 咽进肚子。 “哈哈…沙师弟你耳朵真好吃,有嚼劲儿,好久没吃修者的肉了,果然比普通人的好吃多了,哈哈哈…还想让我当你娘子?哈哈哈…三年前有两个跟你一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就已经被我吃掉了!哈哈哈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沙常眼神悲痛。 灵静舔了舔嘴唇,将血水用舌头舔进嘴里,咬着牙说道:“三年前王允与王通两兄弟与我一起来十万大山历练,由于是同门师弟,我对他们信任有加。谁知他们一天夜里趁我熟睡将我绑起来轮流玷污了我!呜呜…还把我光着身子…呜…扔在林子里等野兽吃掉我!呜呜…” “什么?王允师兄与王通师兄?”沙常顾不得耳朵的疼痛惊讶道,就连看到变故发生赶过来的郑芒等人也是吃惊不已。 “呜呜…幸好吃掉我的是大王!哈哈哈…大王把我一口一口吃掉后让我做他的伥鬼,我第一个报复的就是他们两兄弟,我跟他们说我要跟荡妇似的倒贴他们,他们还真信了!哈哈哈…等他们玩儿够我睡死过去,我就把大王叫来然后一口一口吃了他们!哈哈哈…男人果然是臭的!哪怕吃了心肝还是掩不了那股腥臭味儿…啊哈哈…” 灵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却间间断断道出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令众人唏嘘不已。 “师姐!”沙常只觉心痛无比。 “你少自作多情了!三年来你这样的我吃了不下十来个了,不然我的修为怎么保持?比起你跟他们,我更喜欢整日整夜被大王蹂躏!啊哈哈哈哈…那才是人间极乐啊!我只喜欢做伥鬼,我只喜欢大王,我只要大王!啊哈哈…” 疯疯癫癫的灵静无疑给了众人巨大的打击,洛不易也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似乎了解的太少,至于刚才这段话是真是假也无需多虑了。 拍了拍沙常的肩膀,说道:“让我给她个痛快吧!” 沙常用尽力气的点了点头,却背过身去不忍心再看。 灵静抬起头,说道:“哈哈哈…大王快来了,大王会杀了你们的!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强大!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啊哈哈…呜呜…你们不知道…呃…” 洛不易怅然地收起黑刀,望着身前化作光尘点点的灵静,竟在她嘴角看到一抹笑意,犹记得他刚才将黑刀刺下时灵静的瞳孔里映着的不是马上要让她魂飞魄散的刀尖,而是某个人的背影。 这算是解脱了吧? 洛不易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呜呜…” 听到背后传来哭泣之声,洛不易无奈转过身,抱着沙常的并不高的肩膀说道:“怎么还哭了?呃…” 声音戛然而止,却是因为洛不易见沙常扭头看向他的脸并没有泪痕,眼中也毫无悲愤之意,似乎灵静之死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怎么回事? “呜呜…灵静师姐太可怜了!虽然她是坏人,可她还是太可怜了!呜呜…” 闻声望去,原来是灵琪靠在灵枢肩头呜咽着,灵枢眼眶也是红红的。 女人嘛,洛不易通过在晴雨城的经历以及今日与众人的相识,知道女人跟男人某些方面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相比灵琪、灵枢的哭泣,郑芒却仅仅是脸色沉重而已,更别说这个被咬掉耳朵的家伙。 “灵琪师妹,你说的灵静师姐是谁啊?” 众人顿时将目光投向沙常,沙常却问道:“看着我作甚,我在问这灵静是谁,怎么把你们弄哭了?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啊!我这耳朵怎么没了?” “沙师兄,你对灵静师姐不是…唔!…” 郑芒紧紧捂住了灵琪的嘴巴,对着沙常憨笑道:“嘿,没什么,她刚做梦了,你不用在意!” “搞什么啊奇奇怪怪的?还有这灵静…嘶……心口好疼!洛兄弟,还得多谢你救了我们,不然别说我这胸口,只怕连身子都给角豹吃了去!”沙常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胸口说道。 “咳…唔…不用谢的,没事的!”说着洛不易对差不多明白过来的灵枢使了个眼色,而灵琪也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将郑芒的手从嘴上拉开,狠狠喘了口气。 洛不易弹指将被打斗余波弄熄灭的火重新点燃,一手搂着沙常的肩膀招呼众人重新坐下,说道:“首先,大家先一人吃个桃压压惊再说别的。” 众人好不容易凝起的气氛被打破,却依然还是一人拿了一个桃子。 “我说,你们是不是帮我上点儿金疮药啊?”沙常三两口啃完桃子说道。 金疮药一直在灵琪手中保管,闻言小跑过去帮沙常上药。 “嘶…疼!灵琪你轻点儿!” “哦哦,对不起沙师兄!” 不管沙常是自己给自己做的伪装,还是他真的遗忘了有关灵静的一切导致性情大变,这都是他的缘法,感情这种事伤身,伤神,更伤人。 洛不易对着火光微微出神。 沙常大马金刀地坐着,脑袋上缠着用他衣袖扯开临时包扎的蝴蝶结,清了清嗓子说道:“众所周知,伥鬼是老虎的开路先锋,凡是老虎要去的地方,必然有伥鬼先行探路,虽然伥鬼已被我们击杀,但显然更厉害的老虎还未出现,所以我们要早做打算!”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洛不易很是惊讶,不禁问道:“你还记得伥鬼?她长什么样子?” “伥鬼我当然记得,这不是大家不小心中了他的迷惑幻术了嘛,不然我耳朵也不会被他咬…掉?嘶!这伥鬼什么样子来着?他怎么咬掉我耳朵的?哎呦…怎么心口又疼了!哎呦…” 洛不易翻了个白眼儿,看沙常这幅样子估计也给不出什么好点子,索性还是由他来安排吧,于是想了想开口道:“伥鬼修为已是黄级巅峰,那么可想而知,其主老虎的修为……界山上下来如此猛……” 声音随风飘荡在林间,越来越弱。 是夜,寒露渐起,月光银亮,火光渐渐暗淡下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三章 为虎作伥 青州州府最大的所在自然就是州主大人的青华宫了,可离青华宫不远另有一座建筑不比青华宫小多少,正冲城中主道的大门上方横挂着一副气魄雄伟的牌匾,上书两字霸气无比:黄宫! 当然不是古时候皇帝的皇宫,而是姓“黄”的“宫”殿。 但哪怕只是黄宫而不是皇宫,此建筑在州主大人的青华宫附近同样以“宫”字命名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可它偏偏在州府历经无数年风雨仍屹立不倒,可想而知它的来历如何吓人了。 或许你会以为这黄姓之家定然是大富大贵,奴仆过百,妻妾成群吧,然而当地人会告诉你,这黄宫其实从来只有一个人,一个姓黄名明之人。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 “嗯。” “没有奴仆?” “没有。” “不是妻妾成群?” “不是。” “那这黄明搁这儿图个什么劲儿啊?” “这谁知道,兴许是图这里风水好吧,不过听说住这儿可以让人金枪什么不倒什么的,所以这黄明才能得以夜夜流连花满楼,咱也不太懂是啥道理。” 花满楼是青州州府最大的青楼馆子,在这里转个圈儿都得五十两银子起步,更别说喝花酒了。可他黄明是谁?他黄明乃是堂堂黄宫之主,某说喝花酒,就算他把花满楼的漂亮姐儿给摸个遍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跟柳如双说,明晚,我,我还来找她!谁也不许碰她,不然我一刀一个一刀一个把你们全宰了!”黄明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下来,浑身酒气,衣衫不整,披散着头发。 “妾身知道,知道!黄爷慢走!”老鸨子欢天喜地跟送瘟神一般将黄明送出花满楼的大门。 “错!要叫我黄上!”黄明拧着个脸努力地让自己站稳。 “是!是!皇上慢走!…”老鸨子都快哭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皇上呐?累她一把年纪还得跟你唱花腔! 可她又不敢不听话,没听说昨日里隔壁街那座赌坊因为赢了他一两银子当天就被府军给拆了么?要知道那家赌坊的背景来历可不小,仅比她们花满楼的幕后低那么一级而已! 但是背景再大也大不过青华宫,不然直属于青华宫的府军为何会如此偏帮那黄明?不过青华宫宫主乃是州主大人,养这么一个蛀虫作甚?莫非……不可能,再可笑不过了,州主大人那等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人怎会与这等蛀虫有关系。 “如双如双,嘿,就是爽!哈哈哈……” 街上行人但凡有点儿眼力劲儿的赶忙躲开这位黄上爷。 而万花楼的三楼,雅致无比的套房里,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说:“圣女,为何要任那黄明污辱您的名声?” “左右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只是我们的大计还得靠此人才好施展。” 声线犹如百灵鸟儿般婉转,只见一绝色美人回眸一笑轻启朱唇说道。她跪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笔在一张宣纸上画着什么,身穿五彩锦缎,青丝竟直垂到软塌。 没到宵禁时分,街上依然灯火通明,尚有不少行人。 黄明在街上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摸下路过小娘子的屁股,吓得小娘子大叫不已,而乐的他淫笑连连。街上的男子们敢怒不敢言,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乞丐们见了竟还悄悄的行个礼。 一路鸡飞狗跳地走回自己的黄宫,推开沉重的大门,绕过亭台楼榭回到自己的寝居,却见寝居门口站着一道黑影,一身黑衣还带着个黑纱斗笠。 “吓我一跳,州主大人这是来给我暖床来了?”黄明调笑道,竟一点也不怕州主大人发怒。 州主大人却也不恼,或者说是无视道:“明日起你不可再出门惹事,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来,州府府军也不会再为虎作伥。” “怎么,有人说你们府军为虎作伥了?啊?哈哈哈…真是好笑!”黄明此时哪还有半点醉意,状若癫狂般说道。 “你无需知道原因,过段时间我要出一趟青州,等我回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你惹祸的消息,不然…” “不然怎样,杀了我吗?你来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黄宫大殿前的地下埋了什么东西吗?那都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明明三十多的年纪只有十几年的记忆?什么时候也会轮到我去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黄明双眼通红大吼道。 然而州主大人丝毫不为之所动:“不然我会命人将你用锁链永远绑在这座大殿里,无论生死。” 语气近乎于残酷,说完就随着青色光华一闪消失了身影。 黄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浑身汗如雨下。 片刻后爬起来,敲了敲自己的房门说道:“她走了,她说的你也听见了,回去告诉柳如双去吧。” “看来黄爷是答应我们圣女的邀请了?”声音干哑刺耳,一个身穿黑袍罩住脑袋的身影自黄明房内走出,而刚刚与此身影只一门之隔的州主大人竟然没发现! 黄明没承认,也没否认,说道:“她不知道我已在你们的帮助下恢复了记忆,家传的丹书铁券的用法也想了起来,届时,城中尽是你我囊中之物罢了。但是让你们圣女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黑色身影无声飞掠出黄宫,抛下一句话:“圣女定会让黄爷得偿所愿!” 月色中,黄明呆呆倚着门框喃喃自语:“这才是为虎作伥啊……” 此时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中一只斑斓巨虎在悄然穿行,看体型,它四肢着地时已有一人多高,若是人立而起,怕是当得起一个庞然巨兽的称呼了。 俗话说龙从云虎从风,意思是龙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云雾,而老虎的出现则必定会夹杂着狂风。但是这只斑斓巨虎却悄无声息,别说卷起狂风了,就连踩在落叶上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这巨虎速度飞快,往往一个纵跃就跳出了三丈开外,四肢飞奔之间不消多大会儿已然到了一小块空地边缘。那空地之间一堆炭火忽明忽暗,看起来随时要熄灭一般,炭火四周围着五道身影互相倚靠着躺在地上似乎正在睡觉。 轻轻动了动鼻翼,的确是那个女伥鬼留下的味道,夹杂着这五人美妙的肉味,巨虎口中的涎水都淌了出来,掉在地上呲呲作响,然而巨虎此时已顾不得会暴露行迹了,美食在前,如何还能忍? 一个飞跃扑到五人跟前刚要张开巨口一口吞下,却猛然发现五人俱是草人模样,用爪子轻轻一碰,五个本来常人大小的草人瞬间变成了不满手掌大小,巨虎的一只爪子就能轻松将其挠碎。巨虎顿时一怒,一爪子将五个小草人拍了个粉碎。 “嗷…吼…”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裂!” 巨虎脚下的土地轰然裂开一个巨坑,刚要跳开却已然来不及了。 “太好了,按照洛兄弟的安排果然将这老虎一举拿下!”却是沙常的声音传来。 只见五人分别从树上跳下,脸上藏不住的惊喜之情,向着巨坑缓缓走来。他们没有趁老虎未出现逃跑,而是以逸待劳,打算解决了这只老虎,毕竟在这十万大山各自都还有任务要完成,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只疑似修为很高的老虎偷袭,那就太危险了。 郑芒将胸口贴的一张符纸取下来说道:“不错,而且若不是洛兄弟给的掩息符那老虎定然一早就发现我们在树上了,只是没想到洛兄弟的打洞之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作用。” 打洞术是二师父给洛不易的秘籍上所记载的左道之术,以自身灵气操控中央戌土之气可以在小范围内在地下掏出窟窿来,也被称为鼠道法,算是洛不易临时抱佛脚从秘籍上查到的能用的到的小法术,连续施展之下耗尽了体内灵气才弄出这宽近五米深达六七米的大坑来。 “洛大哥做的草人也很厉害,没想到洛大哥只是要了我们的半缕头发和生辰八字就能用一些枯草做成草人来吸引那老虎的注意力。”灵琪看起来对这草人之术很是好奇,眼中满是意动。 洛不易不在意道:“这草人术乃是傀儡术的一种,我用的不是稻草,只是普通的枯草,而且我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不然单凭几个草人也可与这老虎周旋一番。”洛不易说的傀儡之术自然也是他二师父在秘籍为他准备的了,可惜受限于材料,洛不易并未对这傀儡术深入了解,只是简单看了眼稻草人之术的相关内容,好在这稻草人之术施展不算困难,如今看来与打洞术配合起来倒是颇具奇效。 灵枢却道:“洛大哥切勿妄自菲薄了,以你的年纪有如此修为已然是万中无一之天才,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突破到玄级!” 洛不易对灵枢所说不置可否,只是心里想起了某个州主大人,那个十来岁就入了地级高手行列的人,她是她的姐姐。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却转瞬又将眉头紧紧拧起。 “怎么了洛大哥?”一直留意着洛不易的灵枢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洛不易连忙用手捂住灵枢的嘴,运转功法耳朵隐约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之声。 “糟了!”洛不易暗道大意,留下满脸通红的灵枢跑向那坑洞边缘。 洛不易并没指望他扔几个杀伤力不强的连环小法术能将这老虎彻底解决掉,能起到先发制虎的效果,不让他们陷入被动已然是很难得了,毕竟这老虎能拥有黄级巅峰修为的伥鬼,说明它本身的实力修为起码与灵静一样,制住灵静还是倚仗了伽蓝法界的威力,若是这老虎入了玄级的话那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就着银亮的月光看去,只见那老虎匍匐在坑底,巨大的虎身下压着一名女性伥鬼,轻蔑地看着洛不易,血盘大口低吼不已,从口中竟然慢慢吐出了六个鬼魂,四只女鬼两只男鬼越变越大飞出洞口,洛不易一刀斩去却被轻松躲过。 “谁人敢伤我家大王!” “先过我们这一关!” “吃了他们,让他们跟我们一同服侍大王!” 六只伥鬼叽叽喳喳说道。 赶来的众人的眼神凝重,没想到不仅那老虎没伤到丝毫,它竟然还有这么多伥鬼,这几只伥鬼看气息最低也有黄级中阶,两只黄级高阶,一只黄级巅峰!不说那老虎了,这六只伥鬼就足以让他们束手待毙! 而坑底巨虎似乎完全不把五人当回事,仍在“呼哧呼哧”地喘气。 洛不易心下一沉,单手持刀直冲着那只黄级巅峰的男鬼而去。 “上!尽快解决他们!”见洛不易都冲了上去沙常几人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在身了,连灵琪都取出了自己的玉笛。 见有人袭来,众伥鬼各自围了上去,三只黄级中阶的女鬼将手持赤蝎鞭的灵枢与灵琪包围住,两只高阶的伥鬼被沙常与郑芒各拦下一只,而黄级巅峰这只则被洛不易拿刀挡在了原地。 “吼,你们这是在垂死挣扎!快快死来!”黄级巅峰的魁梧男鬼势大力沉的一拳狠狠砸向洛不易,却被洛不易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黑刀刺向男鬼背心,却被他转身将刀身握在手里,但是洛不易的黑刀哪里是那么好抓的,刀刃划过,男鬼的手掌已然被削掉了一般,伤口呲呲冒着白烟。 男鬼惊恐道:“你这是什么神兵,可伤我不说还克制我身体?”他毕竟是鬼物之身,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洛不易招式是不会的,只是仰仗着黑刀锋利,身法灵活而已,可就算这样,这男鬼粗心大意下已然受了伤,他手中可没兵器全靠一双硬拳,如今一只手被削掉半个,实力大打折扣。洛不易心下稍定,还好没超出掌控,若是这男鬼不那么粗心大意,洛不易短时间内拿不下他,众人就只能想办法逃跑了。 见洛不易不搭理自己,男鬼暴怒不已。他是众伥鬼中的头领,深得大王看重,如今被洛不易轻视,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在身铁拳再次砸向洛不易。 洛不易叹了口气,刚被削掉半只手掌竟然不长记性还敢这么直来直往的打,双手将黑刀竖在身前,刀刃对准男鬼挥来的拳头,只听“嗤”地一声,躲闪不及之下男鬼仅剩的手掌被黑刀斜斜地削去了。 “啊!”男鬼连伤双手,痛的赶紧后退。 洛不易懒得与这只不动脑子的男鬼纠缠,身形连动,待男鬼反应过来时洛不易的黑刀已然插入了他的心口。 “呃…”不敢置信的男鬼低头看着自己慢慢化作虚无的身体说不出一句话。 若是他能有一把兵器,若是他不那么大意,若是他身法好点儿,若是洛不易的黑刀不那么锋利,若是……可再多的若是也挽不回现下被黑刀斩的魂飞魄散的事实。 洛不易轻呼一口气,他也没料到能这么快解决掉这只黄级巅峰的伥鬼,这伥鬼空有修为,战斗经验还不如初出茅庐的自己。 “洛兄弟救命!” 沙常武器在与角豹的搏斗中被毁,现在全靠经验与黄级高阶的男伥鬼周旋,可惜到底修为不如对方,没坚持多久就被其一拳打中胸口伤处,发现洛不易解决了黄级巅峰的那只男伥鬼后急忙出言求助。 洛不易几个纵跃跳到沙常身边,将沙常从地上扶起来道:“我来吧。” 沙常嘶嘶的吸着凉气将地方让给洛不易,自己转而向灵枢、灵琪二人走去。 “你们都不用武器的吗?”洛不易见众伥鬼手里空空,之前灵静也是如此。 这一只男伥鬼显然比刚才那个要慎重的多,见自家头领折在洛不易刀上,知道洛不易的刀恐怕是件神兵,也不轻举妄动,就那么与洛不易对视着说道:“谁会给伥鬼武器呢?生前的武器早被大王毁掉了。”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刀很厉害,但是我的拳脚也不差。” “你似乎跟之前那个傻鬼不一样。”洛不易发现眼前这个伥鬼明显要理智的多。 “之前我是头领,后来修为下降了,头领之位被他抢了。”这伥鬼再次道。 洛不易惊讶,问道:“伥鬼的修为会下降?难道你?” 这伥鬼点点头道:“我从不吃人肉,大王也从不逼迫我吃。” 洛不易肃然起敬,将刀横起道:“伥鬼里你算是难得的了,可以助我们灭了那老虎吗?” “大王的命令,我们无法违背,哪怕大王死了,我们也会被其他大王奴役。”这伥鬼面无表情说道。 “那就得罪了!”洛不易脚尖轻点,黑刀横斩向男伥鬼。 男伥鬼撤身避过洛不易势在必得的一刀,说道:“我说过,我拳脚也不差。”然后一个大跨步奔向洛不易,趁着洛不易刀势用尽的时候伸手成爪拧向洛不易手腕。 洛不易心下大骇,不料这伥鬼竟是他遇到的对手中拳脚功夫最好的,连忙运功将男伥鬼掐住他手腕的手震开,收刀回身。 “你功法倒是挺扎实,可刀法实在不像样子,再来!”男伥鬼大喝道。 洛不易被说的面红耳赤,怒刀再次劈向男伥鬼,只是想着男伥鬼说的话没有用出全部力气,悄然保留了两分。 然而还是没什么用,再次被男伥鬼轻松躲过。 “这次比上次好一点,但还是不够,须知用力不用老,使力要取巧,一味的直来直往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说着一拳打在洛不易肚子上。 洛不易被一拳打的险些吐出来,发现这只男伥鬼太难缠,身法灵活不说,武技也是熟练异常,明明自己比他修为要高,却被他死死压制。 于是不服气地再次向男伥鬼冲去,然后再次被打,如同彼此喂招切磋一般。 不得不说洛不易天赋惊人,如此循环好几遍后,洛不易逐渐掌握了窍门。 “啊!”一横惨叫从旁边传来,却是沙常再次被那只黄级高阶的女伥鬼一脚踢出去,躺地上半天缓不过神,郑芒也顾不得去捡被打飞的剑连忙过去将沙常扶起。而那女伥鬼却是步步紧逼而上。 “前辈,请再接晚辈一招!”洛不易早已看出这男伥鬼是存了要锻炼自己的心思,可他心中担忧其他四人,顾不得与这男伥鬼再练刀了。 洛不易一刀斩出,那男伥鬼也变换脚步右掌再次探向洛不易的手腕,可不料就在他刚要捏住洛不易手腕的时候,洛不易黑刀一引划了个半圆从男伥鬼腋下刺入了男伥鬼的胸口。 洛不易抽刀,向男伥鬼抱了抱拳:“多谢前辈成全!”如果这时候洛不易还看不出男伥鬼是存了死志才帮自己练刀的那他就太无趣了。 “不给这一刀取个名字吗?”男伥鬼自腿部以下已经消失成荧光。 名字?这个招式吗?洛不易想了下,说道:“月刀,就叫月刀吧!” “月刀吗?”男伥鬼呆了呆,然后努力地让自己仅剩下的头颅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明月,一如当年的模样。 “月啊……” 看着消失不见的荧光点点,洛不易摇了摇头也顾不得多做停留,急忙向沙常二人掠去。至于灵枢、灵琪那里,灵枢与那三只女伥鬼修为相当,又有黄级神兵赤蝎鞭相助,一旁还有灵琪掠阵,是以她们一时之间却是没有危机。 郑芒瞥见洛不易奔了过来,也不动声色,只是一味地求那女伥鬼饶命,待得女伥鬼察觉到洛不易之时,洛不易已然到了她背后,平平的一刀递向她的背心。 似乎鬼物们的敏捷性都不错,当然洛不易之前斩杀的那个水货头领不算数。 女伥鬼鬼气激荡。急急转过身双手的指甲瞬间长如匕首抓向洛不易的黑刀,只是她肯定没有注意洛不易刚才与那两只男伥鬼的战斗,还想着将洛不易的黑刀如同郑芒的宝剑一般打飞出去,“嚓”一声响过,女伥鬼的手指被齐齐削断。 “啊!”女伥鬼哀嚎不已。 洛不易也感到纳闷,为什么不管是角豹,或是现在的这群伥鬼都喜欢用爪子或手抓他的黑刀呢?多危险啊! 他可不想以后走出十万大山后被沙常等人传出个侠名远播断手刀洛少侠,那样他感觉就没脸去找华凝了。 这女伥鬼许是被疼痛击昏了脑子,竟张开大口冲着洛不易的脖子咬来。别说洛不易现在身手高了不少,就算是以前也不能任由这伥鬼咬他啊,当即黑刀从下往上直直劈上去,那女鬼的脑袋就被整整齐齐地切掉“咕噜噜”滚到了地上,随着身子一起慢慢化作虚无。 洛不易朝冲着他竖起大拇指的郑芒点了下头,然后跃向灵枢一方。 郑芒望着洛不易那虎入羊群一般的身影,滚瓜切菜似的将三只女伥鬼打杀干净,不禁赞道:“好刀啊,真是一把好刀!可为何在我手里就跟木头一样呢?” 洛不易带着二女来与郑芒汇合,二女虽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灵枢开问道:“沙师兄怎么样了?” “不知伤的重不重,目前还在昏迷!”郑芒正色道。 灵枢掏出疗伤药递给郑芒后又感觉灵琪拽了拽她胳膊,不禁回头问道:“怎么了?” 灵琪也不说话,只是呆滞而惊恐的用手指着他们正前方。 她转眼看去,只见洛不易在她们身前横刀而立,与角豹打斗时弄破的衣服现在更是到处都是破洞。而在洛不易面前不远处就是巨坑,本来应该在坑底的巨虎口中衔着一只赤着身子的女伥鬼从巨坑中一跃而出,缓缓走来,到洛不易面前站定。 洛不易深吸一口气,扫了眼被巨虎压得七窍流血仍是一脸极乐表情的女伥鬼,深深皱起了眉头。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见那巨虎将女伥鬼放到地上,挑衅似的用拳头般大小的金黄眼珠蔑了眼洛不易,然后从女伥鬼的脚开始,一口一口地将女伥鬼细嚼慢咽般的吃进嘴里,偏偏那女伥鬼还一脸的兴奋,大声笑着说:“多谢大王恩宠!多谢大王恩宠!…” 众人没想到这巨虎竟然如此暴虐残酷,更没想到那伥鬼更是自甘下贱,灵枢、灵琪两人被这血腥而怪异的场面熏的头疼欲裂,双双弯腰狂吐不止。 洛不易咬咬牙,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泛起寒光,这真是十五年来让他遇见的最恶心的事了! 双手握紧刀柄,重重一脚从地面跃起,自半空中向着巨虎那写着“王”字的天灵盖狠狠砍去。 巨虎见洛不易持刀砍来,仍不慌不忙的将女伥鬼的脑袋吞入口中“嘎嘣嘎嘣”嚼吃了下去,然后举爪用力一拍,连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洛不易就被狠狠拍飞了出去,而以洛不易的黑刀之锋利也仅仅是在巨虎爪子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而已。 巨虎舔了舔被砍伤的前爪,凶历的目光瞪向师兄妹四人。 师兄妹四人中沙常还在幸福地昏迷当中,郑芒、灵枢、灵琪三人齐齐咽了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出。 洛不易则被拍飞落向众人背后的树林,将一颗人抱的大树拦腰撞断,生死不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四章 九字真言 “洛不易?洛不易你醒醒!” 谁?声音这么耳熟。 “你再不醒我就走了啊?” 华凝吗?是华凝吧! 洛不易睁开眼,惊喜不已:“华凝,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玩啊!怎么不欢迎吗?”华凝仍是穿着那身白色男子长衫,弯着腰笑道。 洛不易无奈道:“欢迎,当然欢迎啊,只是这十万大山的外围有什么好玩儿的…” 对了,这里是十万大山,也就是说那只老虎可能在这里!想到这里洛不易忙对华凝道:“华凝,这里不安全,你快走吧!” 华凝却撇了撇嘴,道:“不要,我好不容易来找你玩,你却要赶我走?这里哪里有不安全了?再说了,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有你在,我不怕!” 洛不易惶恐道:“华凝,我真的不骗你,那只老虎太可怕,我们会被它吃掉的!” “我不要,你说了要保护我的!”华凝不同意,小嘴儿嘟得老高。 “嗷…吼…” 是那只巨虎!它真的在这里! 果然从树林里闪出一只巨大斑斓猛虎,看见二人后,嘴里的涎水不住地往下淌,终于按捺不住,大吼一声袭向二人。 “洛不易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一只老虎而已,我不怕!”华凝连跑都没跑,看向洛不易的眸光中充满了信任。 洛不易望着扑过来的老虎绝望不已,他似乎看到了老虎将二人吃了变成伥鬼,任由它奴役虐辱! 这时华凝晃了晃洛不易说道:“洛不易你的刀呢?拿你的黑刀砍它呀!” 对了,我的刀呢?洛不易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又习惯性的往背后一摸,也没有?我的刀呢? “啊!老虎扑过来了!洛不易快保护我!”华凝被巨虎吓得大叫不已。 “华凝!”洛不易大怒,刀在哪里?我要砍了那老虎! “洛不易救我!” “华凝!” 刀呢? 刀!愤怒中洛不易好似抓住了刀柄。 “洛不易!” 那老虎已经扑到二人面前。 “我斩了你!” 洛不易大喝一声,向巨虎斩去。 “嘭”一声,画面碎成了无数块,洛不易眼前漆黑一片,华凝不知怎的消失不见了,他手中的黑刀也不见了踪影。 “华凝!华凝你在哪里?” 洛不易黑暗中呼喊,却没有回答。 “华凝……”洛不易累到趴在黑暗里,身心俱疲。 这是哪里?华凝呢?黑刀呢? 不对,他先是被那巨虎拍飞撞向大树,然后被华凝叫醒,又遇见那巨虎,随后就到了这处黑暗空间。 那到底哪个画面是真的? 还是说都不是真的? 洛不易当即盘膝而坐,双眼紧闭,心中默诵静心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此静心诀乃道家调养心神宝典之一,与其比肩的还有清心诀、冰心诀,意在守心护身,销外魔,明内省,与佛教经典多心经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为简练,直通本意。 洛不易默诵多遍静心诀后自生神异,稳定住了差点儿暴走的心神,重新打量这片黑暗的空间。好吧,也没什么打量的,前后左右上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除了他自己身上隐约透出微光,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他稳定心神后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一般。 “…主人…唤我…” 嗯?洛不易暗咦,他好像听过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呢? “唤我…名字…” 哦,是了,是那次被水怪拉进湖底,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到有这么个声音也是这样跟他说话。 可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洛不易原地转了个圈也没分辨清楚,然而当他眨眼时却发现眼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着他的眼睛,洛不易马上睁开眼寻找,却没有丝毫发现,但是当他再次闭上眼,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洛不易凭感觉指引,一步一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洛不易几乎以为自己心境快要崩溃时终于走到一处光亮所在。 “这是……” 洛不易暗暗惊叹,只见眼前两座青色石碑高耸而立,巨碑顶部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到究竟伸向哪里。而两座巨碑上均有文字图案隐隐约约,左边巨碑隐隐透出金光正大光明如骄阳,右边巨碑雾气缭绕玉色荧光缥缈不定。 之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从此处发出的吧?因为到这里后洛不易就再感觉不到有人在呼唤他了。 只是洛不易觉得这两座碑给他的感觉特别熟悉,就好像两位师父一般,可两位师父怎么会变成石碑呢?洛不易凝神琢磨着,可是他并没发现两座石碑上的碑纹正蠢蠢欲动,越变越亮。 洛不易眼皮越来越沉恍惚中听见有诵经声不断,佛文道文不绝于耳,半睡半醒间发现右边石碑亮起,碑纹如云朵般变化不定,渐渐形成九个古篆字,左边石碑也亮起九道梵文,洛不易恍然大悟,那九个古篆字和九道梵文他都认识,正是六甲秘术与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难道这正是两位师父以大法力刻入黑刀刀身上的那两句九字真言?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这里是黑刀内? 诵经声越变越大,洛不易脑中似乎被强行灌入了什么,头晕脑胀,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空地上,看见洛不易都被巨虎一爪子拍飞,灵枢彻底失去了信心,这只巨虎肯定不止黄级巅峰,一定是玄级初阶或者中阶,甚至是高阶也说不定! 同样六神无主的还有灵琪,刚那女伥鬼的悲惨她想起来就心有余悸,如今巨虎定然会将他们一举吃掉,她难道也要沦为那般下场不成?不!她不要!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出来。 郑芒将沙常放到地上,拿起宝剑站到二女面前,对巨虎言道:“不如吃我吧,我肉结实,有嚼劲儿!” 巨虎却没搭理郑芒,虎首微抬,看向众人身后。 灵枢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地回头,大喊道:“洛大哥!” 不错,正是洛不易从远处奔跃而来,手中黑刀的刀身上隐隐有微光闪耀。 巨虎四肢挺立,朝着洛不易的方向张开血盆巨口大吼一声:“吼!” 顿时一阵飞沙走石,巨吼如雷声般在众人耳边炸响,纷纷被震得倒跌在地上,一口鲜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而赶到众人身前的洛不易也被这一声吼震得内气翻腾,五脏六腑宛如被锤砸一般,比刚才被虎爪拍飞还难受,虽然撞断树后背部和脏腑受的伤被九字真言的奇异力量恢复了不少,但此刻被震的脏腑的伤再次恶化。只是现如今别说难受,就算是疼死也得忍住,不然大家均要丧身虎口,他还谈何去寻华凝,谈何保护华凝! 强吞下淤血,不顾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双手握刀,两根食指竖起,喝道:“临!”仿佛有不可思议之力加身,洛不易被巨吼震得翻腾的气息和脏腑瞬间平静了下来,心不再发慌,镇静地与巨虎那双拳头大小的眼睛对视。 见洛不易竟然没受吼声的影响,甚至敢于与它对视,金黄的兽瞳里划过一道惨绿色的光芒,四足在地上一蹬便向洛不易扑去。 眼看巨虎扑过来,洛不易却想到了刚刚做的梦,梦里他连华凝的安全都保护不了,但是现在,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洛不易迎着巨虎就奔过去,黑刀自上而下斜劈向巨虎的脑袋。 只是那巨虎似乎早就料到了洛不易的动作,虎爪横抓,欲要将洛不易拦腰抓死,不过令它惊怒的是洛不易竟然放弃了斩它脑袋,将刀背在它爪子上一个借力翻腾跃起转而将黑刀由上向下刺入了它的左眼,疼得它怒吼一声,仓促之下再次举爪拍向头顶的洛不易。 洛不易虽然被巨虎再次拍飞,但明显感觉巨虎这一爪过于仓促,并没能将他重伤,拼着小伤换来巨虎的一只眼睛,值了!刚才的过程包括跳起,借力,刺刀,每一步都不容有错,不然伤不了巨虎不说,他自己也会巨虎重伤。可惜的是没能一刀刺进这巨虎的脑髓之中,不然任它筋骨皮毛再结实也绝对死定了。 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重新将黑刀握紧,只因那愤怒不已的巨虎已然转过身来,一只虎目变成了血窟窿,另一只则死死地盯着洛不易。 传说中人被老虎看一眼,就会乖乖地到老虎跟前自己脱光衣服让老虎吃,虽然现在洛不易没有脱光衣服的想法,但的的确确感觉被老虎瞪的头皮发麻,虎视眈眈果然名副其实。 突然巨虎双爪连连抓来,巨大的身体人立而起,洛不易就地连滚却仍被一根虎趾勾伤了胳膊,瞬间鲜血流了出来,赶紧一个鱼挺起身,闪在一旁。 老虎为百兽之王,凶猛异常,就算是普通的老虎不会操控伥鬼,那仍然是危险无比的,不单单是因为老虎体大力沉,更因为老虎有极其高明的三招,分别为一扑、二掀、三剪。 巨虎的一扑被洛不易躲了过去并顺势伤了它的眼睛,刚才前爪掀起乱抓只是抓破洛不易的胳膊,顿时怒不可遏,一根钢鞭似的尾巴狠狠抽向洛不易。 洛不易自然没听过老虎有什么三招四招的,眼见巨虎近五尺长的尾巴抽来竟有些乐不可支,想来这巨虎也是气糊涂了,他洛不易手中的黑刀可不是什么摆设。当即跳在半空一刀砍向虎尾巴根部,只听“当”地一声,黑刀竟然只砍入虎尾巴一半就砍不动了,心下一狠,刀柄一转“噗”地一刀划过了巨虎后腿之间。 “嗷呜…!”巨虎痛吼一声,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儿,撞翻了好些小树。 洛不易双手十指交错,无名指、中指和拇指直立,小指与食指内向弯曲再次结印道:“兵!”瞬时感觉浑身上下舒坦不少,连灵气的恢复速度都快了许多。 这密宗法术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以密宗之法施展九字真言须得配合手印,虽不及禅宗施咒简便,却在效果上要好许多。 洛不易回想着自己从刀身之中被以灌顶之法塞入脑中的六甲秘祝和九字真言的各种用法,不禁对佛、道两教的各位祖师敬佩不已,可惜自己一时间只能使用“临、兵”两字,其他的法术他既不熟练,修为也不够。 似乎是疼痛缓解不少,巨虎再次站了起来,它没想到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刺伤,尤其最后一下让它最宝贵的东西都失去了,仅剩的一只眼睛由金黄变得血红,张开巨口沉沉低吼一声,竟有淡淡金光在它口边凝聚。 洛不易见状双眼瞳孔一缩,由于这巨虎体魄实在强大,与它搏斗这么久竟然忘了妖兽与人族不同,人族武者习练武道功法故而体魄强大,大都并不在意法术,比如灵枢四人;就算修习法术那也是等武道修为达到玄级巅峰才会考虑的事情。而妖兽黄级之时体魄强大不说,晋升玄级后会自传承血脉中习得一门本命法术,比如白天时那只角豹,比如此时这只巨虎。 若只是自己一人,他还能想办法躲开这法术便是,但灵枢四人在场且尽皆受伤,不便躲闪,那巨虎狡猾的将巨口冲着他们,就是逼着他与它正面硬抗。 倒是可以想办法激发两位师父留在他刀内的两记招式,可惜他现在体内灵气恢复的不多,气血倒是挺旺盛的。等等,气血? 他与别的修者不同,他们未入品级和入黄级之时,要么是专修道术引灵气入体,要么练武道功法增强体魄,唯有洛不易自幼修炼不知名功法,并被二师父以药浴锻体,使得他一身气血中也蕴含灵气。 “吼!”一道金色光柱从巨虎口中喷出冲着他们打来。 不再犹豫,洛不易以指刀术割破手掌将鲜血淋在黑刀之上,只见黑刀刀身两面光芒渐渐亮起,在金色光柱即将淹没他时一字一顿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然后一刀劈向金色光柱。 “唰” 一道冲天刀气瞬时将金色光柱斩的粉碎,连带那只巨虎也被劈成两半。 洛不易无力的跪在地上,扫了眼刀身上暗淡不少的真言秘祝,再次双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五章 一座塔,两座塔 中州不大,仅为青州十之一二而已,更不要说地域最为广阔的西州及冰州了。但中州却是天下修者的圣地,只因中州拥有天下道藏出落神的落神峰!相传,落神峰下三岁小娃娃都会捣拳抡腿,眼瞎的乞丐都能摸骨算命,更不要说落神峰上的落神宫里还有那么多的神仙了。 落神峰上龙入海,回首天明代日出。 此句相传就是落神宫里的一位神仙祖宗写的,对仗是否工整、是否押韵先不去说,但若是将落神峰通体看做一条巨龙,那位于峰顶的落神宫就相当于龙头,再加上高耸如龙角的两座石塔,可以说此句算得上相当传神了。 落神宫辖下有四殿,天象殿便是其中之一,其余三殿分别为医者众多医术冠绝五州大地的天医殿,能够铸造各种神兵利器奇巧装备的天工殿,以及权利最大统领天下府军及落神峰守卫之则的天将殿!四殿按四象之位坐落于峰顶,天医殿在东,天宫殿在南,天将殿在西,天象殿在北,将落神宫拱卫其中。 天象殿殿主前些日子刚将五州情报信息接管事宜办妥,嘱托给殿中执事后便匆忙赶往落神宫。只是这落神宫太不好走了,落神宫方圆十里被设下阵法咫尺天涯,哪怕他曾经跟着他师尊,天象殿的老殿主带着他去过两次落神宫,他也足足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才走到宫门之前。想他身为堂堂天象殿殿主,连靠近落神宫的大门都如此困难,若是被其他三殿的人知道的话他就抬不起头了。 然而世间万事就是这般,你越怕什么,就越是会发生什么。 当天象殿殿主为了穿越阵法累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一声大笑从背后传来。 “哈哈哈…白殿主这是在做什么?”声音略显沧桑却豪放不羁。 天象殿白殿主回头一看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天将殿花锋花长老,晚辈失礼!” 来人一身轻甲,须发皆白却精神隽烁,不慌不忙回了个礼道:“白殿主有心了,老夫只是天将殿一长老,虽然痴长几岁,但也当不得你天象殿之礼,以后再不可如此!” 此正是花锋长老,花锋长老是天象殿仅有的被殿主赐姓花姓的一位长老,其战功赫赫,德高望重,是以能与殿主同姓,如今天将殿没有殿主在任,一切事务基本都归他掌管。 白殿主自然明白花锋长老是在善意提醒自己,这落神宫虽是五州圣地,但仍然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心怀叵测会以此攻讦于他。他也并非不晓得其中道理,只是这花锋长老与自己的师尊是同一时代之人,他如果怠慢之,就相当于怠慢自己的师尊。 闻言依然谦逊道:“晚辈得一机密情报欲要报与落神宫,哪曾想这落神宫周围的大阵将我围困了不少时日。” 花锋长老呵呵笑道:“看来白殿主你功夫还未到家呀!” “哦?此话怎讲?” “落神宫周围阵法唤做咫尺天涯,是你师尊当年‘天变’发生之后亲自设下,其意在使人无法轻易接近落神宫,免得再惹下大祸。若有事,自有四殿之主手持阵牌便可穿过大阵禀报与落神宫知晓。”花锋长老从怀中取出一普通桃木所制的木牌冲白殿主晃了晃说道。 对于阵牌白殿主自然不会陌生,他们天象殿本就精通阵法卦象,只是他看着上书“通令”二字的桃木阵牌疑惑不已:“为何晚辈不知,也不曾见过此牌?”要是有阵牌的话他何至于受这么多天的罪。 “哈哈…这就是老夫说你功夫未到家的原因。此阵牌乃你师尊所制,世间一共四张,伪造不得,四殿分持一张也是你师尊所定,只不过你师尊他毕竟是设下大阵之人,哪里用得上这阵牌来,所以被他当场毁去罢了。”花锋长老说道。 白殿主虽然很想说他本事不比他师尊差多少,但看那花锋长老揶揄的眼神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回归原题道:“那花长老来此是…?” 花锋长老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笑道:“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老夫来此是因为不久前得到消息确认已经找到我天将殿少主,是以到落神宫请示接下来是否将少主接回天将殿接受血脉传承。” 天将殿算得上是落神宫最大势力了,不说满门十二大将均为地级中阶以上修为,其前殿主更是半步天级高手!可惜前殿主于“天变”中陨落,只留下一身传承武器盔甲。而与此同时,天将殿殿主夫人临盆之日尚早,却被如此噩耗惊动了胎气,早产下的少主刚出世没多久又被歹人抢走不见了踪影,而本就虚弱至极的殿主夫人连遭打击,心绪波动之下没几日便郁郁离世。 而天将殿殿主尚留有一女,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弟弟会自己没了踪影,便领着天将殿一众擅长打探消息高手下山而去。如今他们少主被找到,自然要马上接回来才好,但他们少主是未来的天将殿殿主,而历来天将殿殿主都是深得落神宫信任之人,如此兹事重大,自然要得到落神宫的指示他们才好做出决定。 此事毕竟乃天将殿之机密,目前除了十二位长老及前殿主之女等少量心腹之人外无人知晓,连上报落神宫之时也只是说殿主夫人离世,少主失踪。 白殿主虽然听说过天将殿殿主去世,但并不知道他们竟还有个少主,毕竟四殿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如今听闻花锋长老如此言说,自然连道恭喜。 两人说着话便向那落神宫大门而去。 落神宫的白玉围墙有十丈之高,而同材质的大门又比围墙高出三丈,宽达七丈。据说整个落神宫外围都是被以土生金石之术从落神峰下硬生生拔起,与落神峰浑然一体,想破坏落神宫的外围,必须先将落神峰夷为平地。 “吼!” 只见守在落神宫大门两侧的两只三丈左右的石狮子突然从石台上跳下,冲着二人缓缓走来。 白殿主自然晓得这并不是什么石狮子,看上去相貌与狮子极为相似,其实是两只本体为护门石兽的狻猊,却不知从何时起由两块顽石生出了灵智,并且在落神宫的道韵帮持下竟也有了地级巅峰的修为,他记得小时候陪师尊来的时候还被突然变成活物的石狻猊吓了一跳。 “两位神兽大人,在下乃天象殿殿主,这位是天将殿花长老,均有要事要入落神宫禀报,还望通融。”狻猊是传说中的神龙九子之一,哪怕它们只是由石头雕刻而成,但是毕竟身怀地级巅峰的修为,礼让几分,称一声神兽并不为过。 两只狻猊点了点头,其中左边的那只说道:“花老头咱们兄弟俩自然是认识的,但是你是不是真的天象殿殿主就不好说了。” 花锋长老没接话,饶有兴致的看着满脸苦笑的白殿主与两只护门神兽。 四殿殿主均没有所谓信物,因为在这落神峰上无人敢冒充四位殿主,但是眼下由于白殿主自小时候随师尊来过两次后就再也没进过落神宫,使得两只护门神兽并没有将他认出。 白殿主只得道:“在下小时候曾跟随师尊来过落神宫两次,那时见过两位神兽大人,不知还能记得起在下否?” 两只狻猊闻言头与头并在一处说着悄悄话:“他说他随着他师尊来过,又自称天象殿殿主,他师尊莫非是那个老瞎子?” “应该是了,他说他是天象殿殿主,我记得老瞎子以前也是天象殿殿主,这么一说倒也说得过去,可我记得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屁娃娃,现如今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当初见了咱俩居然还吓得尿裤子了!” “怪不得看见他就闻到一片尿骚气!” 白殿主若不是打不过这两块石头估计此时上前拼命的心都有了,没看见边上看热闹的花锋长老已然快捂不住自己快要笑裂的嘴了吗? 叹了口气,只得厚着脸皮无奈道:“正是在下,还望两位神兽大人给予通行才是。” 右边的狻猊道:“既如此,你们便进去吧,规矩想必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便向石台上退去,边退边对左边的狻猊说道:“二猊快走,别被尿骚气沾上了!” 左边的二猊闻言急忙向后一跳,慢慢退后,看向白殿主的眼神满是防备,道:“我们放你过去了,你可别靠近我啊!” 白殿主的脸都给气成黑的了,仍不得不憋屈道:“二位放心便是,在下绝对不会!” 两只狻猊总算重新蹲回石台,一左一右冲着落神宫大门怒吼一声,齐声喝道:“开!门!” “咚”仿佛是来自远巨兽的一声心跳,大门缓缓开启,“嘎吱,嘎吱”作响不绝于耳。 眼前出现的不是亭台楼阁,也不是一望无际的广场,只见半空悬一法阵,上刻金青色古朴篆字“落神”,法阵如水如波,白茫茫一片,不时有绚丽光彩一闪而逝,透过法阵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法阵之后另有一番天地。 此法阵名为如是观,取自佛门揭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过此法阵者均为人族修者或者心思纯良之辈,如妖魔等是万万不可能无声无息通过此法阵的,并且过此法阵者均会被法阵记录下特征信息,再凭借昊天镜之玄妙哪怕此人藏于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出来。 白殿主与花锋长老平静地穿过此法阵,光幕扭曲之后两人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此地方圆万里尽皆洁白如玉,天空上有一巨大的空洞,自空洞里可以看得见星体往来穿梭,不时有火焰夹杂冰雪盘旋在空洞边缘,雷鸣电光不断;而空洞下方是两座直耸入云的巨塔,巨塔一左一右分别凝聚巨大卍字与太极光圈将空洞牢牢堵上,这才是落神宫的两座道藏之塔的真正模样,而落神宫外看到的两座巨塔与平平无奇的天空不过是落神宫加持封印后的幻象罢了。 两座巨塔高逾百丈,不知是什么石材所建,左边巨塔共七层,一层塔门上书“佛藏”二字;右边巨塔则为九层,同样在一层塔门上书“道藏”二字。 这便是闻名五州天下的落神宫道藏塔!相传这两座巨塔里收录着天下间所有的武学功法、神通法术!不知有多少江湖侠士、武道修者、方外之人欲求进塔一观,且落神宫明里暗里不知送出多少本孤绝秘籍来成全各大门派,更别说塔内道韵深厚,有缘进塔者无不会在短期内提升大把修为。 如今天下妖魔匿踪,各门各派修为实力提升不断,两座道藏之塔其实居功至伟! 而在两座巨塔之前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按照道门九宫八卦之法盘坐着近百道身影,身影之下各种符箓阵纹波动不断,却又被这些身影各自施法镇压下去。 白殿主或许还不觉如何,但花锋长老却感慨不已,此地便是十五年前他们浴血奋战之所,天将殿殿主与数十万军士陨落之处,甚至道塔与佛塔的两位塔主也身受重伤,强大如落神宫当时竟差点被妖魔捣毁付之一炬,真是难以想象的惨烈啊! “嗯?” 自众人头顶半空传来一道轻疑,却如黄钟大吕,威严庄重。 白殿主与花锋长老抬头望去,赫然见一身披玉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悬于半空,头戴道冠,手持玉如意,双目微闭,身上道道流光易转。 二人连忙双膝跪地,拱手道:“天象殿殿主白辰、天将殿大长老花锋,参见道塔塔主大人!” “尔等来此何事,速速道来。” 只见那道人双目微微睁开,一眼之间似乎将两人看了个通彻,眸光有电芒闪动,如狱天威无意间自半空压下,令二人动弹不得。 只是若洛不易在此,会发现这个道人如果再胖一些的话,简直就跟他二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六章 巍巍壮哉 道塔、佛塔是落神宫中对道藏塔和佛藏塔的称呼,而两座塔均有塔主掌管,两位塔主更是世间已知的唯二天级高手! 这道人正是落神宫两位天级高手之一,道塔塔主。 白辰殿主与花锋长老闻言对视一眼,白辰殿主先开口说道:“禀塔主,冰州雪英堡魔踪显露,魔王巅峰修为的妖魔掳走了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 道塔塔主眉头轻蹙,左手五指连连掐算带起一阵幻影,片刻后道:“落神宫上下封印并未松动丝毫,十八年之期未到,不应该有如此修为之妖魔胆敢霍乱一方。依本尊之见当是魔主余孽为魔主破封而出搅动风云,使我等自乱阵脚。” “那白辰应当如何处理?”白辰殿主问道,心下却想这些我自然能猜得到。他毕竟资历尚浅,哪怕曾与老殿主一同来过落神宫,但跳脱的性子还是一时之间难以更改。 道塔塔主却未答复于他,反而问向花锋长老:“天将殿何事道来!” 见道塔塔主并未回答自己,白辰殿主心知他必然已看穿自己的想法,不禁冷汗津津,心虚的将头低下。 花锋长老忙道:“禀塔主,天将殿十五年前失踪之少主如今被寻到了下落,是否将之带回接受天将殿传承?” 那道塔塔主抚掌笑曰:“善,天将殿乃落神宫之臂膀,昔年花绝之陨落使本尊二人喟叹不已,如今天将殿少主既已寻到自当遣人迎回,但现有魔踪显露,我等不可轻举妄动。” 言罢一挥玉如意,白辰殿主与花锋长老便被一道柔和之力托了起来。 白辰殿主与花锋长老只好站在一旁,等候道塔塔主决断。 相比有些忐忑不安的白辰殿主,花锋长老就要镇定的多,扯扯白辰殿主的袖子示意他抬头向上看。 只见道塔塔主挥手不知从何处召来一只白鹤,将手中玉如意置于白鹤鸟喙之中,那白鹤唳鸣一声便穿过茫茫法阵向宫外飞去。 “魔踪事大,待本尊寻回佛塔塔主共同商议,未有结论之前两殿不得妄动,尔等可去留随意。”道塔塔主重新闭上了眼。 知道道塔塔主并未怪罪自己的白辰殿主哪里还敢多做停留,拉着花锋长老的手就往外走去,好似逃命一般。 穿过如是观法阵,两只狻猊见两人归来,纷纷用爪子捂着鼻子背对着他们:“快走快走,你身上骚气太重,咱们兄弟俩受不了!” 白辰殿主脸黑的锅底一般,却也只能无奈一笑:“让花锋长老见笑了。” 而花锋长老是真的在眯眼笑,这天象殿殿主小时候就调皮无比,长大了还以为他能收敛许多,没想到人近中年仍是如此。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白殿主率性而为不失为洒脱之人。” 白辰殿主嘴角一抽,这花锋长老损人怎么这么顺溜? “这道塔塔主大人为何不当机立断下达决策?晚辈实在是怕重蹈当年之覆辙。”白辰殿主为了转移话题也是为了一解心中疑惑向花锋求问道。 “当机立断如何?不当机立断又如何?”花锋仍是眯着眼,只是笑意已不在了脸上。 “这…”白辰一时语塞。 “五州妖魔之患由来久矣。妖魔者,或妖,或魔,或魔而妖之,或妖而魔之,其心恶,其血毒,残害生灵,为祸五州,人族也好,鬼神也罢,凡有异心者盖称为妖魔也。但有魔踪,天下修者共讨之,此共识也。敢问白殿主,这妖魔与普通平民相比何如?与修者相比又何如?”花锋捋着白胡子问道。 “妖魔与平民相比……不瞒花长老,‘天变’发生之时晚辈正在五州游历,曾亲眼目睹那些不入品级的妖魔在五州大地肆意妄为,普通百姓罔受天灾也就罢了,面对那些不入品级的妖魔竟也毫无还手之力,当时晚辈还曾一振手中长剑屠灭不少满手血腥之妖魔,不得不感叹民生之脆弱多艰。” 说着与花锋一同朝两只狻猊拱了拱手当做告别,看着那两只狻猊重新关上宫门,白辰接着道:“修者就要比普通百姓好多了,哪怕是不入流者面对妖魔也有一定反抗之能力,修为越高与妖魔的差距越小。” “不错,普通人面对妖魔毫无还手之力,而修者则有,所以修者保护天下苍生乃义不容辞之责任。”花锋顿了顿,又接着道:“但就算是以修者对抗妖魔也从来不是容易之事,‘天变’发生之前还并不明显,都只当斩妖除魔分内事耳。可自‘天变’发生之后,各地妖魔为祸的情况加剧,各大宗门派出门中大量高手协助州府府军剿灭魔患。十几年来妖魔或被消灭,或是隐藏世间,总之这妖魔之患也算逐渐平息,而各宗门之高手十存一二已是不错。” 白辰闻言悚然,他的确听说为平息魔患各大宗门损失不少,可没想到损失竟然达到这种程度! “那天将殿?”刚说出口白辰就后悔了,天将殿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各州府军其实都是由天将殿所分配,再任凭州主调遣,“天变”发生后各地灾情魔患不断,各大宗门都损失惨重何况必须冲在第一线的府军们呢? 果然,花锋长老闻言大笑:“哈哈…天将殿?天将殿号称统领五州百万大军,‘天变’时为了镇压落神宫封印下的妖魔暴乱死了五十万,‘天变’后配合各州原府军又调配二十万,结果尽皆战死,只余下剩下不到三十万未入品级的者得以残喘至今。而我天将殿之殿主更是独战三大半步魔帝妖魔,被魔帝偷袭而死,连刚出世少主也被歹人抢走至今方有下落!” 说到激动之处花锋长老须发皆张,脖子上脸上更是青筋暴起。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花锋长老缓缓道:“妖魔之患自然需要当机立断,但五州尚在休养生息,是否有能力,能有多大能力再去接受一次妖魔肆虐?落神宫该如何调配资源,如何设定战略来应对接下来的苦难?两位塔主为此殚精竭虑自然早已有所安排,可当此时机未到之时,却有魔踪显露,两位塔主更要慎而重之对待,以免打乱部署计划。” 听到此处,白辰停下脚步对着花锋长老一揖到底。 而花锋也坦然受了这一礼,不为自己,只为那些阵亡的将士,为陨落的殿主,也为漂泊在外十五载的年幼少主。 两人默然不语一起走了许久,白辰道:“如此,晚辈当下是否应该通告各州府实情?” “此乃你分内之事,说也无妨,只是需斟酌言语,莫要惊扰了普通百姓才是。”花锋长老虽然是天将殿十二大将之一,除了武道、兵法外并不精通其他,但毕竟是年老成精,阅历深厚,是以白辰敢于求教,而他也敢于指教。 又是走了良久,许是因为跟花锋在一起的缘故,白辰这次从落神宫往外走并未像来时那般狼狈不堪,只是两人显然注意力并不在此处,一个一个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白辰突然又道:“还有一事请…” 只是花锋毕竟是个战将,未等白辰说完便抢道:“还有何事你一并说给老夫听,老夫但凡知晓必言无不尽,白殿主如此不爽利却让人心急。” 白辰无奈道:“晚辈以前曾听师尊提起过十八年之期限,却并不知详情,今日再此听闻道塔塔主提起心下好奇不已,敢问花长老,这十八年期限到底指的是什么?” “你师尊倒是做了个甩手掌柜,什么也没告诉你啊!”花锋调笑道。 白辰无言,只得报以苦笑。 花锋思索了片刻,一边慢步走着一边说道:“此事原也应该被你所知,你师尊临走前没对你说可能是当时的你还不够资格,也罢,我便告诉你也没什么。但是在此之前我先问你,是否知道落神宫之来历?” 落神宫的来历?白辰眼露茫然。 “算了,老夫也不问你了,直接说到哪儿算哪儿吧。”花锋见白辰那副模样也懒得再多问什么。 “在古代,其实是没有咱们这群修者的,或者说有,也只是少量江湖侠客,隐修练气士罢了,修为最多也不过是黄级极限,半步玄级而已。当时的五州皇权至上,朝代交迭,到处兵荒马乱,普通百姓难有几年太平日子。要知道那时候的天下最容易滋生怨气、戾气,本来以天地的广阔,那些怨气、戾气并不算什么,只是后来不知是哪个朝代起,天地灵气逐渐浓郁,怨气、戾气也得到滋养,草木成精,走兽成妖,妖魔从异界窥伺而出,甚至孤魂野鬼也慢慢强大起来,人族逐渐被得天独厚的妖、鬼、精、怪、魔物所欺压,弄得民不聊生。” 白辰冲花锋点点头,示意这些他是知道的,毕竟某些残存的野史乱本里 还是留下了些痕迹的。 “当时的五州都忙于战乱哪里有时间偏顾普通百姓的死活。于是自然有侠士及方外之人看不下去,出手抵抗妖魔,但因其实力实在有限对整个大势并无太大帮助。这时中州有圣者传授武道功法及玄门神通,并以天、地、玄、黄划分境界。众人前往聆听,果真受益匪浅,于是圣者带领众人清剿魔患,数十年后众妖魔终被统统打回异界,并由圣者以落神峰镇压封印,魔患终于告一段落。而后圣者与众人行走五州大地,不知用什么手段使得当时五州各国放下了武力争端。最后,圣者沉睡于落神峰上,众人便世代守候与此,一是为了保护圣者,二是为了看守封印,这,便是落神宫的前身了。” 花锋长老目光中透着崇敬与追忆之情。 “想必这位圣者便是落神宫第一任宫主了吧?”白辰殿主猜测到。 “对,却不全对。”花锋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 “怎讲?” “你猜的不错,圣者的确被公推为第一任宫主,但你不知道的是其实落神宫一直只有一任宫主,他一直都是圣者!” “什么?!”白辰殿主惊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花锋长老点了点头,示意白辰他没听错,而他也没说错。 “黄级修者先不去说,与普通人一般最高不过百岁,而修者若入玄级可增寿半百,地级可增寿一百,而天级可增寿三百,那圣者……”白辰犹自不信。 “不错,圣者无数年来一直坐镇落神宫。” 花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仿佛擎天的巨柱轰然砸向白辰。 生老病死,人生之常态,天命之伦常也。修者逆天而行,虽然凭借修为可以延缓体魄神魂的衰老,可谁又能真正不惧岁月的侵蚀,数百年后仍免不了化作飞灰。 何人不想长生? “圣者之修为通天彻地,悠悠无尽岁月间妖魔无数次欲突破封印,皆被圣者与当时众人之后代镇压下去。只是毕竟岁月无情,后代们也逐渐在大战中凋零,只留下其祖上七十二贤人之名。而我们天将殿殿主之花家便是仅剩的一脉。” 白辰恍然,难怪在四殿中唯独天将殿被落神宫无条件信任,却原来是有如此渊源。以前他或许会有些许埋怨落神宫对天将殿的专宠,可在听完了如此秘辛后他反而觉得这简直太应该了。而且他也是此时才知晓原来四殿中人每到年末之时去他天象殿后殿拜祭的七十二贤人之名竟是来源于此,在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些肯定是古时的某些学派大能罢了! “两位塔主是否也是当时众人之后?”白辰已然忘了自己求教的初衷是为了那十八年期限之说。 花锋摇了摇头,道:“想是圣者眼见一个又一个熟悉之人化为尘土,心中也难免孤寂,于是从世间寻了两个徒弟来陪伴自己,这两个徒弟便是如今的道塔与佛塔之主。自老夫有资格进落神宫起,两位塔主便高高在上统领护法众镇压封印,已不知多年矣。” 至于圣者或者说宫主是何时收两位塔主至为徒的花锋自是不知道,或许他们已经不是天级高手,又或许他们有办法熬得过天级高手增寿三百后的天人五衰?不论如何,虽然他这百岁高龄之身在普通人里已经是活神仙,可对他来说两位塔主才是真正祖宗级的活神仙。 至于圣者那是真正仙神一般的人物,他花锋岂敢与之并论? 花锋的一番话下来很是满足了白辰的求知欲,此时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疑问:“那这十八年之期限?…” 也许是说的太多,口中有些干渴,花锋用舌尖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望着远处无尽云海沉声道:“人之寿命有限,妖魔寿命却比人多了无数倍,而寿命越高,代表无数妖魔只需要保持不死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提升修为。所以往往只需要时间恢复,被一次次镇压下去的妖魔在庞大族群中挑选修为高者之后便会再次卷土重来。而人族修者毕竟不是个个天纵奇才,能在短短百年内突破地级甚至天级之人寥寥无几,此消彼长之下,人族终显劣势。” “我们落神宫有圣者,那些妖魔也自有魔主。圣者或许不惧魔主,但魔主手下自有更多魔帝、魔王高手,远超我等。十五年前妖魔再次暴乱,破封而出,圣者与魔主厮杀之时,我天将殿殿主被魔帝高手偷袭致死,道塔塔主也被三位魔帝联手重伤,若不是圣者及时相救,怕就要当场陨落了。只是如圣者与魔主那等修为,一个瞬息的分心就足以奠定胜局。圣者终究还是被那魔主重伤,然而圣者毕竟是圣者,最后在五州修者帮助下拼死将众妖魔重新封印,并以自爆威胁魔主发下誓言,十八年内不再侵扰人间。” “圣者呢?圣者如何了?”虽然知道了十八年期限的来历,但显然白辰更加关心圣者的安危。 花锋接着道:“以圣者这种修为,受伤之重已不是寻常手段可以医治得了的了,但若给足时间,我落神宫哪怕翻天覆地穷尽神材也要救回圣者。可谁料…谁料…” 花锋胸膛起伏剧烈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框通红似欲择人而噬道:“谁料有巨手破开苍穹,一掌将已无余力的圣者拍成了粉碎,销弥与天地之间!” “轰!” 白辰闻言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连心脏似乎都忘了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白辰跌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 而身旁的花锋长老却不知何时已然离去,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望了望这落神宫前巨大的广场,白辰眼神茫然,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 就这样,也许是走了几步,也许是走了好几天,白辰终于缓过神来,停下了脚步。也幸好他停了下来,他要是再往前迈一步就直接掉下悬崖了。 只是脚下无尽云海,俯瞰大厦如稻黍,远观江河如丝带,也没能让他动容半分。 他很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几次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转身朝着落神宫的方向一揖到底。 巍巍我落神宫,壮哉我大圣者! 良久,直起酸了的腰板,连叹良人易老,蹒跚离去。 没走几步,仰起头“呸”地吐出一口唾沫,哪怕有自己的唾沫星被山风吹到自己脸上也毫不躲避,嘴上仍是不解恨骂道: “去你娘的贼老天!”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七章 陷阱 “启禀州主大人,中州落神峰天象殿发来警示:妖魔显踪,各州府当严加巡视,若有急情,立刻上报!然不得惊扰百姓黎民,地级高手不得随意出动,以防妖魔诡计!”天象官念完从玄光镜上抄录下来的情报后将纸递给眼前这个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的西州州主大人。 西州州主大人姓沙名赞,手里拿着一把枯黄羽毛扇,郑重接过情报,说道:“看来情况不妙啊。” 将情报细细看过,思索片刻后唤来传令官,将天象官所说之话重复了一遍,着重道:“各部落城市守军配合分配到各处的府军,以白天三巡,夜晚五巡之标准严防有妖魔作祟,若是出了岔子,部落首领和城主让他们提头来见吧!” “是!”传令官就要下去拟写州令。 “慢着,令派人去莲华寺、欢喜庙、铁掌帮、金沙派等各一等及二等宗门走一趟,就说本州主大人得落神峰命令,希望他们能够大力相助!” “下官马上去办!” 没管退下去的传令官,西州州主沙赞大人望着中州的方向默然不语。 此类情形在各州府纷纷上演,但青州州府的天象官怕是要跑个空了,因为他们的州主大人并不在州府青华宫内。 “州主大人去哪儿了?”天象官急的满头大汗。 一宫中侍女应道:“州主大人只说会最多几天后回来,去了何处我们却是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天象官攥着写有情报的纸欲哭无泪。 而此时的青州州主大人正在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里与一个黑袍身影对峙着。 “阁下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黑袍身影问道。 “你就是那魔王乌甸?”黑色斗笠下传出声音沙哑难听,如吞铁石。 那乌甸魔王嘿然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州主大人未置可否,只是开口道:“那十五年前中州藏剑山庄上下共一百三十余口就是被你所杀?” “藏剑山庄?那是什么地方?不好意思,我杀过的人太多了,根本记不住,请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儿后,乌甸魔王隐在黑袍下的脸笑的更冷了:“哦,我当是哪里,原来是那个贼窝啊,抢了我的东西不还,我自然要上门讨要了。怎么,阁下是要找我麻烦?别怪我没有提醒阁下,当年有个老杂毛也说要替那些蠢贼报仇,结果还是被我打伤,侥幸灰溜溜逃走了,今时今日,阁下你可未必有这个好运气。” “莫要多说废话,直接将性命双手奉上便是!”州主大人冷然回道。 乌甸魔王怒极,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当即一双长满鳞甲的肉掌狠狠抓向州主大人,肉掌指甲长有寸许,泛着道道黑光。 见乌甸攻来,州主大人早有防备,左手双指自眉心一引,古朴的青华莲灯悠然飞出,悬浮在州主大人头顶,洒下淡淡青色光华将州主大人全身罩住,同时乌甸的手爪也被挡在了外面。 “地级神兵!”无功而返的乌甸暗恨不已,当年若不是手下进献给他的宝物被藏剑山庄庄主抢走,他也可以有机会得到一件地级神兵。 掀开头上的翻帽,露出一张半人形半鳞甲的脸,犬牙交错的口中吐出一道黑紫电芒向着对面拦下自己的身影激射而去。 州主大人眼光一凝,知道乌甸魔王的这一招数自己仅凭青华莲灯来抵挡有些吃力,于是手指于虚空连点三下,“青华三才剑,凝!”瞬时她左、右、上方出现三把凝如实体的古朴青铜剑,上面缭绕着青光,被州主大人剑指一引,三剑破空与那袭来的黑紫电芒撞在一起。 “嗤”一声,黑紫电芒被三剑戳破消散在半空,而三把剑影也淡了不少,飞到乌甸身前后被他轻易挡下。 乌甸魔王骂了一声该死,直到目前彼此两人都只是在交手试探而已,但看情况对方修为怕是不低于地级中阶,虽然自己是地级高阶可对方加上持有的地级神兵已经能死死压制住他,就算他还有许多手段没施展出,难道对方就没有压箱底的手段了吗? 既然如此,实在没必要与其死斗。 念及此处,乌甸魔王拿得起放得下,转身化作黑雾就向密林深处掠去。 “哪里走!”虽然乌甸魔王的果决令州主大人惊讶,但她耗费无数心力,才从天象馆搜集来的蛛丝马迹中推理出这乌甸魔王将要往十万大山寻找宝物,此时若让他溜了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了,当下御起青华莲灯在半空急追而去。 到底是接近五州排名前三的地级神兵,哪怕此时已出了青州疆域,飞行速度依然极速无比,几个呼吸间州主大人就将那乌甸魔王再次拦下。 “吼…”跑不掉的乌甸魔王惊怒无比,黑气升腾下化作一只五丈大小的巨型守宫朝着州主大人一爪抓去。 州主大人吃惊归吃惊,手上凝聚一把青色剑影狠狠戳向巨爪的爪心。 “叮”一声如同刺中金石,州主大人手臂巨震,剑影被守宫拍散不说,自己也被其巨力震飞,连撞十多棵棵巨树才停了下来。 好在有青华莲灯的守护,她并没受到多大伤害,眼看守宫庞大的身影冲将过来,将青华莲灯持在手中,口中默念法决朝着莲蓬似的灯芯轻轻一吹,只见青华莲灯上升腾起青色火焰被州主大人一口气吹动,迎着守宫飘去。 守宫,不,乌甸魔王岂会怕这点虚不虚,实不实的小小火焰?毫不在意地撞了过去。 “啊!吼…”乌甸惨叫不已,他没想到这火焰竟没伤他的体魄,而是直接灼烧他的神魂! 见乌甸大意之下直接中招,州主大人松了口气,如此可少花费许多功夫,再次念起法决想要催大火焰将乌甸神魂焚烧殆尽,可突然感觉背后一寒,急忙催动青华莲灯将周身护住,可到底还是仓促,被轻而易举突破了青华莲灯刚刚形成的光罩,庞然巨力轰在她的背上,打的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半空狠狠撞入地面,将地面撞出一个深深的巨坑。 “任你青华莲灯再厉害,在老祖手上也讨不到好处!哼哼…” “嘶…老祖所言极是,能将这青州一州之主重伤也不枉费我们施计将其引出,若不是我故意露出马脚,他们那傻乎乎的天象馆岂能查到我的蛛丝马迹?嘶…那火烧的好生疼痛!” 施计? 州主大人按下疑惑于坑底暗暗调息压住体内伤势,悄然抬眼看去,乌甸魔王赤红着巨大的双眼死死盯着她,而乌甸身旁站着一个与乌甸先前打扮相通的黑袍之人,在其手中擎着一方巨大龟壳,想来就是此人将自己打伤的。 若是方怡在此定然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袭击雪英堡,自称老祖之人! 只是,他们就算是故意露出马脚,可又怎能确定自己何时出青州?要知道自己的青华莲灯是青州镇州之器,只要在青州疆域内,她自可消耗法力瞬间来去。 知道自己出门的自然只有青华宫之人,可她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出青州。 不对,还有一个人,黄明! 自己当时为了让其安心反省故而透漏出自己短期内不会在青州之事,想不到他竟然与妖魔有联系,还欲置自己于死地! 她此刻真想回去一掌拍死他,只是想起祖训,只好硬咽下这口气,况且现在她还得想办法突围出去。 “那青华莲灯厉害无比,还是赶紧将其制服吧。哼哼…”老祖自坑边跳下,向着州主大人走来。 却不料州主大人已然在等着他过来,待他靠近后,一个翻身坐起,咬破手指将流出的血滴在那灯芯之上。 不好!老祖见州主大人行为诡异,知道其有杀手锏在身,赶忙向坑外飞去。 可州主大人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一举将其坑杀,怎会放任他离开? “业火青莲!” 一声娇喝下自坑底凭空生出一朵青光冉冉的莲花,只是那莲花上附着着让人看去就心悸无比的血色火焰。 “轰” “啊!” “吼!” 惨叫声相继响起,不但老祖没能及时逃出去,连趴在坑边的乌甸也没能幸免。 州主大人从坑底御起青华莲灯赶紧趁机飞出坑底,那业火虽然厉害,但她是在重伤之时触发,那个名为老祖的妖魔也不知拿的什么龟壳,竟能堪堪抵挡业火的侵蚀,等业火渐消,以她目前伤势远远无法拼杀两只妖魔。 只是她刚逃出来,尚来不及设法将两只妖魔拿下,便看到不远处一只巨大蝙蝠飞在半空,翅膀遮天蔽日,张开獠牙巨口似乎在嘶吼。 奇怪的是明明没听见声音,她却像是被一道声波击中,胸口发闷,双耳轰鸣,脑中一片空白,又喷出一口鲜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只留下青华莲灯滴溜溜转个不停,眼见那只巨型蝙蝠飞过来,终于洒下青光将州主大人裹在里面,犹豫片刻后向十万大山深处一闪而去。 巨型蝙蝠愤恨地看了眼追之不及的青华莲灯,巨口朝着将老祖与乌甸笼罩着的血色火焰吐出狂风,与其一同抗衡那业火青莲。 良久,火焰终于熄灭,乌甸半截身子都被烤成了焦黑,可关键是这业火青莲不仅烤炙他的体魄,连神魂都被灼烧,疼得他只想晕死过去却偏偏清醒无比。 与之相比,老祖就要好的多了,毕竟手中的巨大龟壳替他抵挡了绝大部分伤害,饶是如此,他心中也胆寒不已,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他们妖魔的克星,其业火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那青州州主修为不济,他们俩怕是当场要被烧为灰灰。 修整片刻,蝙蝠与乌甸都化作人形,与老祖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这一州之主着实厉害,哪怕修为仅为地级中阶却能凭借地级神兵在他们三个的围困之中撤身而去,还将老祖与乌甸搞得如此狼狈,难怪魔主嘱咐他们对待州主级人物一定要慎而重之,必须一击即中。 现下他们三个虽然没能将青州州主杀死,但终将其打成重伤,短时间内定然无法对他们的计策产生影响。况且那州主逃离的方向是十万大山深处,必然会越过界山,那地方,连魔主都提醒他们没有天级的力量前不要去轻易试探,说不得那州主会被界山之后的妖兽撕成碎片。 “阿弥陀佛…” 就在三大妖魔商量如何决策之时,从他们背后传来一道佛唱。 三妖魔中老祖是地级巅峰高手,更是擅长屏息敛气,连他都没能察觉背后何时来了个和尚,更遑论另外两个。 惊恐地看向那老和尚,老祖凝重问道:“大,大师你来这荒郊野外作,作甚?” 乌甸与蝙蝠没敢嘲笑老祖的口吃,因为他们凭直觉感到这老和尚看着平凡,可却仿佛蕴藏有大恐怖在身!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不也在这荒郊野外?大好人间,贫僧何处去不得?”说着一掌翻出,掌上五指张开如孔雀开屏,平平无奇盖向三妖魔。 “饶…”老祖刚要开口求饶却发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哈哈哈…老祖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只是吓唬人而已。哼哼…”心中落下一块大石的老祖出言嘲笑,似是在为自己刚才小心翼翼的丢人模样捡回面子,以期望避免在同伴中落下一个胆小如鼠的印象。 只是当他回头看向两边的乌甸与蝙蝠之时,却发现他们已然被一个巨大手印按在地上,血肉成了粉碎。 “不,不可能,什么时候…”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升越高,脚下还有一个自己,只是也被拍成了粉碎,而那老和尚自他身旁捡起一枚小巧龟壳,正是被业火煅烧过的不动如巨! “哦?业障竟在死后凝聚成形?看来的确罪大恶极。” 老和尚说着一挥衣袖,老祖的身影瞬间如烟雾般消散,不留丝毫痕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拨弄着手里的龟壳,喃喃道:“不易正缺防身之物,此龟甲炼制一番后赠予他吧。至于那青州州主…” 老和尚拨动几颗念珠后眉毛一挑,呵呵笑了:“缘也,孽也…” 转身便走,只留下地上一个两丈见方的巨大手印,手印中间卍字泛着金光,将三只妖魔的残骸慢慢化作乌有。 老和尚几个跨步后便回到了破庙,取出木鱼,将龟壳放在木鱼之前,对其进行洗礼炼制。 于是“咚,咚,咚”木鱼之声与老和尚梵唱之音便回荡在破庙四周。 直到日落月升,又到大日当空,那龟壳由之前的青黑之色,化为了通体金黄,老和尚这才停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自天边飞来一只白鹤,口中衔着一柄玉如意,在破庙上空盘旋飞舞,却怎么也落不下。 老和尚挥挥手向半空打出一道法决,一阵涟漪波动后,白鹤翩然落下,将玉如意递给老和尚。 接过玉如意凝神查探一番其中的讯息后,想了片刻,向玉如意中打入了一道气息塞给白鹤,抚了抚白鹤的头顶。 “阿弥陀佛,先找他去。” 那白鹤听懂了一般,绕着老和尚飞了一圈后便朝着青州方向而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八章 桃花酒与桃花酥 晋阳城外烂桃山下有个牛家庄,庄子里不过几十户人家,大多是些年老体弱妇孺之类,青壮年基本都去城里谋出路了,仅有的几个不想离家的只好守着那几亩薄田生活,好在田地都是城中分配的,并且州主大人已经免了二十年的赋税,只要不懒不惰,大体上都饿不死。 桃花是牛家庄少有的年轻女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出头的年纪。桃花爹娘在十五年前的“天变”中死于非命,而偏偏她却活了下来,于是庄子里的人都说她是白虎星下凡,克死了自己的爹娘,是以十几年过去了哪怕桃花是出了名儿的水灵,从一个小姑娘慢慢变成了众人口中的老闺女,也没人敢让媒婆提亲,生怕步了桃花爹娘的后尘。 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又怎么能在十来年的乱世中平安长大?桃花没有亲戚帮衬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死去的爹娘了,而庄子里的邻居街坊们平日里躲着她还来不及呢,更何况是要让他们伸出援手了。 好在桃花她娘给她留下了一门手艺,做桃花酥,酿桃花酒。 这桃花不比杏花、桂花那般受欢迎,她也是小时候见自家娘亲做得次数多了然后又经过自己琢磨出的手法采最鲜嫩的桃花做酥,将自花瓣凝聚的露水与花瓣一同摘下酿酒,倒也颇得晋阳城里文人雅士们的喜欢。 但桃花的大主顾从来不是他们,而是山上那个十几年音容笑貌都不曾变过丝毫的怪人,那个不论春夏秋冬都坦着胸膛喜欢在院子里大睡的家伙。 她犹记得当年灾乱后正是他将她从双亲尸首前抱起,在帮她葬了双亲后告诉她,以后他就住在山上了,让她饿了,怕了就上去找自己,正是这一番话使她得以熬过最初的几年时光。 今日天高云淡,牛家庄的村民们在半山腰收着最后一波晚熟的桃子,深秋已过,这山上的时节再晚也难抵秋霜凌人,不知不觉间桃子已是烂了不少,看来这烂桃山之名怕就是取自于此。 从山下到山上只有一条小土路。她在路上走着,村民们看到她过来都躲得远远的,可也少不了闲得慌又事儿多好奇的。 “桃花你又上山去啊?” “我最近见她往山顶四五回了都。” “要不我做媒你说道说道去?庵里那人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咱们小老百姓有个依靠就好,哪儿管他年纪大小啊,更何况你这白虎星克…” 话说半截,却是讷讷地忍住了,似乎还顾忌着街坊邻居仅有的几分薄面。 桃花闻言并不作声,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桃红色外衫冲着那些人抿嘴笑了笑。 可人们总是对自己“看不过眼”的事充满了气愤。 待她走后,那些议论声又起。 “看她穿的妖里妖气,不是什么好人家。” “可不是,诶,你说她名字叫桃花,会不会真是桃花精啊?” “瞎说什么呢?人家可是有亲生爹娘的。” “说不定她娘就是妖精,把她爹给吃了!” “说的在理!啊哈哈哈…” 桃花也是走远了,不然说不得会与这些调笑自己去世双亲的人破口大骂,不过更多的怕仍是会淡淡一笑任由他去,就像那个怪人说过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嘛。 临近桃花庵,桃花的脸上却显得有些忐忑,要敲门的手也停了下来。那日漫山桃花纷飞,她只觉定然与这庵里的桃花散人有关,心急之下上山一看,却发现庵门紧闭,怎么也喊不开,纳闷不已却也只能返回山下的居所之中。这些天来她每隔三四天就来一次,可次次失望而回,今日已是第六次了。 “吱…呀” 她的手还没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着实吓了她一跳。 朝门内左右看了看,没人啊? 穿过小小弄堂,桃花来到院中,见那桃树下站立一人影,身穿道袍,头梳道髻,身形潇洒自有一番古意,仰头怔怔然望着那几棵硕果累累的桃树。 却偏偏不是那桃花散人。 “你是…”桃花疑道,对方明明不是桃花散人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道人回过头,脸庞的确与桃花散人有些相似,笑道:“贫道自是不知原来桃花道友竟还有个红颜知己。” 桃花脸上绽起羞意,却问道:“敢问这位道长,桃花散人去哪里了?” 环顾四周,这里一切如初,只是人呢?不到一月便物是人非吗? 道人踌躇了片刻说:“道友他,他出远门了。” “出远门了?去往哪里?何时得归?”一双秀目紧紧盯着道人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道人有些问题,却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去…”道人被问得一时语塞,不禁暗暗叫苦,想道爷一生英明,怎么见了女子就如此不济,连个谎话都不会说了?小不易要是在的话就好了,他三两天就能找个小相好,对付女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不错,此道人正是洛不易的二师父,那个圆乎乎的胖道士,只是不知为何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桃花见胖道士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是步步紧逼:“这位道长与桃花散人可是相熟?为何桃花十几年间未曾听他提起过道长?” 胖道士,不,还是暂时叫他二师父吧,毕竟他已经不胖了。二师父不禁拿手一拍额头,他要是还看不出这女子已经猜出了点什么他也就不配做洛不易的师父了。 讪讪一笑,说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桃花闻言眸子一眯,她看出什么了?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道人与桃花散人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故而才一再逼问。 要不说女子都是天生的聪明才智,尤其是在某些问题上更是如此,桃花不动声色道:“就那么看出来的,你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唔…怎么说呢…”二师父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让自己说的能够更通俗易懂些。 “一开始有我没他,后来有了他、他、她,现在他是我,我不仅仅是他。” 二师父感觉自己讲的很明白了,多么通俗易懂。 桃花不明白什么他他她的,只知道一点:“所以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是吗?” “…啊…是啊。”从某些方面看的确是这个说法没错,二师父挠挠头自己也有些晕乎。 “…呼…他还在…你还在就好。” 桃花似是放下心口的巨石,不由吁了口气。 而二师父自然不知道桃花是误打误撞识破了自己,这也是他太想当然,听闻桃花的语气也是心下一轻,仿佛刚刚一句话解开了什么枷锁,神魂顿感轻灵。 气氛古古怪怪,二师父有点不自在,也幸好这时早没了桃花,而前些日子桃花散人弄出的异象也早就消散,不然他就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贫道…呃…”长久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二师父自然想要先离开此地,毕竟他此趟出行是有重要计划的。可刚要开口,却瞥见天边飞来一只白鹤,那白鹤口中衔着一枚玉如意,在桃花庵上空盘旋致敬。 桃花眼看着面前这个崭新的“桃花散人”,比起以前的随性更多了几分亲和。只见他伸手一招,那白鹤挥着翅膀轻轻落在软塌的扶手之上,将口中玉如意递到他手里。 见白鹤如此灵性,桃花作为女儿家的心性表露无疑,围着白鹤不停打着转,眸子里透着欢喜,而那白鹤也是颇通人性,拿头顶不停的蹭着桃花的手,惹得她娇笑不已。 洛不易的二师父手中拿着玉如意感知了下,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想要找寻的几人就有一人已经在落神峰上等着自己了。但这老和尚也太不是东西,自己懒得回去也就罢了,还想推给自己,不知道他正在寻找几人的下落吗? 待回去再与他计较! 斟酌了下,头也不转地对桃花说:“呃,贫道真的要出趟远门了。”出趟远门?这话说的仿佛这里是他的家似的。 闻言,桃花也顾不得与白鹤玩闹了,紧张无比地盯着他的后脑勺说道:“会回来吗?” 早已做好准备的白鹤翩然飞起,二师父一步踏上白鹤的背,道袍宽大的袖子一兜将矮案上的盛着桃花酒的酒壶卷起来,往嘴里灌了几口,随手抹掉嘴角的酒渍,说道:“不死的话,肯定回来。” 白鹤载着他徐徐升空,穿过云海,往落日的方向而去。 桃花拿起一块桃花酥,学着他往常的样子侧卧在软榻上,轻轻咬上一口,眼泪簌簌而下。 这桃花酥不知放了几天了,虽然不明为何没有放坏,但总觉得有丝苦意特别明显,苦的让人忍不住想哭。 白鹤自己飞,与载着二师父飞那速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不是变慢,而是在二师父的帮助下变得更快,往往翅膀一扇就已经飞出了好几里。 明月初升,他已然回到了破庙,在不知与老和尚说了些什么后骂骂咧咧的再次驾鹤而起,往中州的方向而去。 留在破庙的老和尚看着蹁跹飞远的白鹤与白鹤上的身影,悠悠叹道:“万丈红尘苦,庸人自扰之。阿弥陀佛…” 而此时白鹤飞过朗月,白鹤背上的某个庸人抱着桃花酒,抿了一口再一口,望着银白月色眼神迷离道:“就着桃花酥,喝一杯桃花酒可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二十九章 不能同行 十万大山外围边缘,三男两女一行五人在赶路,此时已然能透过高高的树顶隐隐看得见界山了,这让灵枢等人振奋不已,多日来的辛苦也算快有了回报。 洛不易从郑芒与沙常以虎皮和树枝所制的简易担架上支撑着坐起身来,用手遮着眼睛望向界山,却被刺眼的阳光晃的脑袋一晕,再次躺到了担架上。 “洛大哥你没事吧?”担架两侧的灵枢与灵琪赶紧招呼沙常与郑芒停下脚步,将担架放下来。 冲着神情关切的几人摆了摆手,洛不易示意自己还好,然后挺着一张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苦笑自己的鲁莽。 没想到与那巨虎战斗过后好几天了脱力的情况都还没恢复过来,以后若是再用“九字真言”必须量力而行了,总不能打一次架就躺上好几天,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那岂不是连跑都没机会跑? 只是不知道经过自己的一番折腾,两位师父留在黑刀里的力量还能用几次。 “那我们就在此处休息一下吧。”沙常头上扣着虎皮帽,上身穿着虎皮坎肩,腰上系着虎皮裙,活脱脱一副猎人打扮。 洛不易深深看了沙常一眼,点了点头。 那只巨虎被劈做两半,在洛不易的劝说下众人各自选取了自己需要的部分。郑芒要了几根巨虎的肋骨以及一整条前腿,说想回去后请宗门找人打造成剑器,如果不成,当做灵药献给宗门也是大功一件,须知虎骨一直都是治伤良药,而且这还是起码玄级初阶的虎骨啊! 灵琪也选了一条前腿,若是寻到能工巧匠将腿骨打通做成骨笛,以玄级虎威加上自己的功法配合合适的乐曲也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而灵枢擅长用的是鞭子,取了一整条巨虎的脊椎与尾巴,堪称巨虎一身力量精华所在,待制成武器说不定能够变成玄级神兵。 至于沙常,这些天他几乎顿顿吃虎肉,由于其他人知这巨虎食过人肉,所以对其肉很是抗拒,没想到这沙常却毫不在意,让郑芒简单处理之后便经常吃的如风卷残云一般,于是短短几天里,他已然肉眼可见的壮实了一大圈,连声音都粗犷了不少。不但如此,沙常还取了除为洛不易制作担架之外的剩余虎皮给自己弄了衣帽裙一身的行头,好在虎皮够大,经得住他瞎捣鼓。 沙常的变化之大,众人都看在眼里,不仅是体型上的变化,连处事方法,性格上都由以前的忠厚可靠变成了如今的彪悍性子。 每每想及于此,洛不易便不得不感叹情之一字害人匪浅,那灵静的解脱或许只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沙常给予的关爱,并非对沙常真的有多少特殊情感。可沙常本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对那灵静情根深种,甚至有天晚上沙常吃着吃着虎肉竟然哭了起来,众人问起他也只是推说是由于虎肉太好吃,他有生之年能吃上玄级虎肉死而无憾之类。 其中感触不是当事人怕是难以理解一二。 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洛不易有些无奈,他这副模样却不知要耽搁多久才能到十万大山的中心地带,况且还有那已经不远的界山。 接过灵枢递来的野果子,咬了两口,酸甜的汁液随着果肉进入肚子里让洛不易的心情好了几分。 如此,在两天后众人终于走出了密林,来到了一条河边,河水缓缓流淌,岸边满是蓝色的幽核花,细碎的花瓣铺满了河岸,在对岸则是一片戈壁,紧挨着戈壁的便是那传说中的界山了。 “终于找到幽核花了!”灵琪蹦蹦跳跳的跑到岸边,摘起一朵幽核花,直接放在了一个小巧的布袋里。 幽核花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不过它只有在十万大山的界山之下才会有,找到它,是众人的能力与勇气的证明,他们宗门也仅需要此来验证门中弟子们的所学。至于他们这次的遭遇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先是角豹,再是伥鬼与巨虎,弄得众人遍体鳞伤。 不过众人大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连洛不易也从担架上下来自己赶路了,虽然慢了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总是躺着麻烦别人啊。 “洛兄弟,你当真要越过此山?”虽然知道洛不易的师门任务就是如此,可沙常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毕竟从古至今鲜有进入界山还能平安出来的,甚至十五年前妖魔祸乱天下时也未曾听说有妖魔胆敢贸然翻过界山作乱。 洛不易闻言正色道:“师命在身,不易自当遵从。”若不是两位师父吩咐他到十万大山中心之地帮助老朋友,他才不会没事跑到这里,但这一路上他也渐渐明白两位师父也是希望借此机会来锻炼自己,提升自己的修为,磨练自己的意志。 大好男儿,迎难而上方显本色。 更不要说他这段时间的确进步太多,武道修为黄级巅峰,灵气吸收也有了黄级中阶的水准,身法更为娴熟,哪怕手上没有合适的招式修炼,他拿黑刀一劈一砍间也隐隐有了些模样。 在担架上的这几日,他还修习了小人儿画的第二幅,正好是卧姿,且对疗伤以及内力、灵气的恢复有奇效,不然凭他被巨虎摧残过的身躯贸然使用那等威力的招式早已使他灵台如同涸泽而渔一般难以恢复,经脉也必然会慢慢萎缩。 听到回答的师兄妹四人默然不语,他们的历练本就是为了这一朵幽核花,如今任务品已有着落,是时候返回宗门了。但这几日来大家同生共死过多次,算得上拿命换来的交情,彼此信任无间,此刻洛不易执意要上界山,他们四人于情于理也应该帮助洛不易,可终究实力低微只怕去了也是添乱,孰不见角豹与巨虎都是洛不易单枪匹马舍命斩杀? 见众人沉默,洛不易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洒脱一笑道:“诸位还是莫要做此姿态,天下间岂有不散之筵席?况且诸位出门日久,宗门定然担心无比,还是早些回去吧!” 此言一出,灵枢、灵琪师姐妹眼眶一红,泪珠便落了下来。 “呜呜呜…我舍不得洛大哥!”灵琪趴在灵枢肩头哭道。 然而灵枢又比她好几分了?泪眼婆娑地望着洛不易,道:“君一别,他日定当归!” 洛不易心中一软,笑道:“不知那界山之后是何景象,若有奇异之物,他日在下归来定然让诸位开开眼界。” “既然如此,我等便翘首以盼洛兄弟你的礼物了!哈哈…”沙常哈哈笑道。 “若真有礼物,我就做十八道大菜为洛兄弟接风,不过必须有礼物啊,不然我的菜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郑芒做鼻孔朝天状,眼中笑意盈盈。 “到时候我为洛大哥吹一首新学的曲子!”灵琪也参与进来,笑脸上仍挂着泪痕。 “小妹不要什么礼物,只求洛大哥平安归来!”灵枢竭力地露出笑意说道。 洛不易却无奈说道:“其实我才十五岁,你自称‘小妹’实在不太妥当。” 师兄妹四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之声瞬时响了起来。 四人中沙常与郑芒都二十好几的年纪,称呼洛不易为兄弟自然并无不妥,灵琪也才不满十四岁,叫一声洛大哥也不错。只是洛不易听众人闲聊时提及灵枢乃是十七岁如花般的年纪,现下又听到灵枢自称小妹,是以出言提醒,谁料竟惹得众人如此捧腹。 灵枢听洛不易一说当下也是愣住了,他们都觉得洛不易修为不低,下意识认为哪怕洛不易长得再脸嫩,年纪也定然小不了,没成想他竟然才十五岁!顿时羞得她将脚一跺,背转过身去。 待众人笑过,洛不易紧了紧背上的黑刀红伞与包裹,对众人抱拳道:“就此一别,万望保重!” 师兄妹四人包括灵枢也转回身来对着洛不易一个立身抱拳,说道:“保重!”然后齐齐往密林中走去。 刚进密林中,一向活泼天真的灵琪却又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惹得灵枢也是暗自垂泪。 沙常与郑芒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洛不易此去凶多吉少,可那是他的选择,作为朋友,应该尊重才是。 “既然无法同行,那我们唯有祈祷他平安归来。若不然,等咱们实力足够,去界山的另一边见识一番也不错!” 郑芒诧异地看向说出这番话的沙常,总觉得他这个沙师兄越来越有智慧了,莫非他有佛家口中的慧根,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而一旁的灵枢与灵琪二人眼中光芒渐渐变得坚毅。 见四人相继离去,洛不易也是慨然,这四人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如今他努力提升修为的理由除了华凝与师傅外又多了一个,他想从界山另一面的十万大山中心之地出来后再去看一看他们,而且,还要带上特产才是。 于岸边寻了根长树枝,以黑刀削成长棍,用来支撑自己尚未完全复原的身子以及探探那河水的深浅。 往河里一插,洛不易喜忧参半。喜得是河水并不深,大概只到自己腰间,忧的是那河水看起来并不湍急可水下暗流涌动,绝不是自己这副虚弱身子能过得去的。 不禁暗自挠头,这可如何是好,莫非要等到完全恢复才可? 正彷徨间,见岸边一块怀抱大小的石头,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哗啦,哗啦” 划水声响动,却不是洛不易在游泳,而是他赫然抱了一块石头用牙咬着木棍,于河中慢慢淌着水一步一步试探着走着,这条河并不算宽,也就三四丈左右,可洛不易走起来甚是吃力,身体的虚弱让他难以长时间保持这个姿态。 “唔!” 洛不易发出一声闷哼险些一头栽倒,身形也下沉了半截,却是他已然一脚踏上了河床中心位置的淤泥,此时的他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很好,已经走了一半了,洛不易暗自鼓励自己。可他却忘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何况他才走了一半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又走了几步,洛不易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可还有近一丈远就能走出来了。心下一发狠,强忍着经脉剧痛运转功法,终于感觉到体内新生了一丝力气,借此机会大步跨出了水面。 “噗通” 将石头狠狠丢进水里,洛不易坐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以平稳体内经脉的疼痛。 终于过来了,洛不易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此时已然发不出声音,如破风箱一般。 戈壁滩上卵石遍布,不远处一条山脉绵延不知几许,壁高千仞,山顶竟有白雪皑皑。 这,便是界山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 都说望山跑死马,可在洛不易看来望山会不会跑死马不知道,上山累死人倒是真的。 洛不易拄着木棍在山坡上往上爬,这界山背面还不算太陡峭,可他照样累的直不起腰来,这还是他特意找了条有小兽经过留下脚印的捷径,毕竟经常有小兽出没的地方相比其他地方肯定是安全不少的,不至于在他如此尴尬的时候遇上类似野狼、角豹之流。 但这眼看天就要黑了,他爬了一天也才刚刚到十之二三而已,停下来歇口气,打开包裹拿出一颗灵枢放进来的野果子,美美地吃了起来,他发誓以后要是从十万大山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的吃上几顿,比如花韵姐姐的炸酱面。 想到炸酱面,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华凝,想想自己当时的笨拙与华凝的可人,仿佛这野果子瞬间变成了什么灵丹妙药,三两下吞进肚子后生出了数不尽的力气,精神振奋了不少,拄着木棍继续往山上爬去。 古时先贤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洛不易此时正是情满于山呐,看见小花小树丛也会乐上一乐。 洛不易身处的这一侧算是界山山脉的西侧,有大半的时光都照不到太阳,称得上是山的阴面了,夕照下的秋风瑟瑟带股子寒意一阵一阵吹向洛不易,可他却不觉得冷,心中燃着一把火一般。 可越往上爬,洛不易越觉得不对劲,自己重伤尚未痊愈,连过个河都丢了半条命,哪里可能爬山的时候越来越轻松?仔细探查体内伤势,却发现经脉似乎正在慢慢复苏,灵气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大半,恍如一条干涸的河床上迎来了久违的甘霖,无处不透着喜悦,这股喜悦直接传递给了洛不易,而洛不易刚刚沉浸在回忆里,所以并没及时感受到。 天边的太阳只剩下了一条金边,将云彩烧的通红,漫天的金红之色铺洒下来,真称得上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出来吧,别躲了。” 洛不易凝神皱眉,将黑刀从背后取下握在手中,准备随时解开封印。近乎完全恢复的他刚刚察觉到附近似乎有人,转身间瞥见一道白影一闪而逝,联想到之前所遇的伥鬼,又或许是山间的孤魂,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铃铃” 几声清脆铃声从背后响起,洛不易急忙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咯咯”又是一声轻笑。 “谁!”被如此戏耍,洛不易已然有些恼怒了,转过身又是什么也没看到。 “嚓嚓” 背后又不知是何声响,洛不易心下一动,装作转身的样子,上半身往后扭到一半却突然正回身子脚尖轻踮向前方一刀砍去。 “抓到你了,看刀!” “啊!”一声惊呼如百灵鸟轻啼。 洛不易急忙收刀扭动腰身落向一旁。 “噗通” “嘶…” 洛不易摔在地上屁股被坚硬的岩石顶得生疼,顿时歪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 “咯咯” “你笑个鬼啊!” 他察觉对方是有意逗弄他,每次都在他背后出现。于是他将计就计,佯装被骗,却又突然回身拿刀劈向他的正前方,也就是捉弄他的人即将落脚的地方。 哪知一刀而去,刀下瞬间窜出一位白衣少女,他惊愕之间急忙收招避过,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以后绝不轻易出刀了,伤的是妖魔歹人倒也罢了,万一是无辜之人岂不是大错特错? 洛不易拄着刀站起身来,揉揉屁股,方才有闲暇看向这少女。 但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少女,而是一条赤黑色的豹子,与角豹大小差不多,头上却并无独角,通体无一根杂毛,双瞳在此时的夜间透着一抹碧光,如翡翠一般,若不是它眼中对他的不屑表露的太明显,洛不易说不定就要赞声好一条赤豹。 而赤豹的背上则是那位少女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一些,面如山间泉水般清丽,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含着一丝笑意,头上戴着野花与细藤条编织的花冠,青丝如水般铺洒开来,身罩一层轻纱,玉白纤细的手臂就那么裸着扶在赤豹头顶上,而娇小的双足同样不着鞋袜,在赤豹的身侧一荡一荡。 “你也是某个宗门来十万大山历练的吗?我叫做洛不易,上这界山上可就太危险了,我要不是有师命在身也不会来这里。”少女的无害模样实在让洛不易提不起警惕来,而且直觉告诉他对这少女应该坦诚一些,是以才多说了两句。 那少女看着他笑而不语。 洛不易顿生怜悯,这位少女显然不会说话,而一般不会说话的基本上听力也有问题,也不知是何等惨绝人性的宗门才会将如此无害少女扔到这十万大山里来。 斟酌着言语试探问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闻言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冲他摇了摇头。 洛不易有了判断,这少女虽然口不能言,但无疑是能听到他说话的,至于她摇头,也定是因为她在告诉他,她没有名字,或者说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告诉洛不易自己的名字。 “那我叫你…”洛不易打算为这个少女取个名字,不然相处太难了,他刚与灵枢等人分离,又再次遇到一位与他怀有同样目的之人,下意识将其视为了与灵枢等人一般可靠的朋友。 “叫你小白好了!”洛不易也知道自己不太会取名字,是以略有些尴尬,要知道他的黑刀至今还没有名字。 哪知少女闻言很是欢喜的点了点头,口中竟然模糊的发出“白,白”之声。 洛不易见状也很是欣喜,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哪怕再有武力傍身,可漫漫进山路上终究还是会感到有些孤独。 在场也唯有那只赤豹回过头来看向自己背上的少女,眼中透着吃惊的神色。 摸了摸小白的头,洛不易说道:“以后不要随意出现在人背后,会吓坏人不说,万一有反应快一些的识破你的伎俩,你会很容易受伤。” 也许是感受到洛不易话语中的关心,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之前洛不易摔在地上的滑稽模样,少女小白“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摊开手掌,冲着洛不易轻轻吹了一口气。 似乎有一阵微风拂过,洛不易瞬间感觉屁股不疼了,而且体内的灵气竟然已吸收饱满,在尝试冲击高阶层次。 “之前也是你…” 洛不易惊讶不已,怪不得他回复的这么快,原来竟是少女小白的帮助。不过她的这道法术也太厉害了些,怕是有地级水准吧?比起他所施展的“九字真言”的效果要好上太多。 仔细感知发觉有丝丝灵气自四面八方聚在他脚下,然后无声无息浸润他的身体。 少女小白冲洛不易招了招手,拍了拍赤豹的脑袋,那赤豹就载着她往山上跃去。 这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吗? 于是骑豹少女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停在石头上等下洛不易。而洛不易则拼了全力的跟在后面,只是哪怕他已然伤势痊愈修为恢复,在这夜色中上山仍是远远不及那赤豹的矫健。 山风渐起,月华隐约,甚至还伴随几声狼嚎。如此情境下,少女小白仿佛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就显得如妖似魅了。 终于在夜半时分洛不易登上了山顶,山顶的偏偏积雪让洛不易猛然间打了个冷颤。 “所以小白你是有什么事吧?”洛不易下意识不去看赤豹眼里的鄙视之色,喘着粗气开口问道,一路上只顾着追赶少女小白或者说是赤豹的脚步,他连多喘口气的功夫都没。 “白,白” 少女小白似乎焦急了几分,用纤细的手臂指向远方的另一处山顶,上面似乎微微有青光泛起。 “那是什么?很重要?” 少女小白用力点了点头,再一拍赤豹脑袋向着那处青光奔去。 应该是她的同门吧,洛不易这样想着,也跟着用上身法挪动身形。山顶虽然偶有积雪却比山坡要平坦多了,朦胧月色下远远望去这山顶似乎无尽之远。 待洛不易与小白赶到时,那青光一闪一闪,已然暗淡不少。青光下一个身影蜷缩着,而青光之前,密密麻麻近二十匹野狼,见到二人过来纷纷躁动不已。 洛不易上前将小白护在身后道:“小白你是要救那人吗?” 小白点了点头,做了个吹气的动作,然后摆了摆手。 对比自己的经历,洛不易一下子就明白了小白的意思,她是说她尝试过救那个人,却没成功。在洛不易看来,应该是那青色光罩的缘故,虽然保护了自己主人没被野狼所害,可同时也妨碍了小白相救。 从背后抽出黑刀,边解开封印边说道:“我先把这群狼赶走。” 谁知那狼群见他走近,从中迈出一匹体型较为硕大的头狼,冲他低吠两下,向少女小白看去,然后不知怎么,竟低下头带着狼群灰溜溜地走了! 洛不易一愣,这是发生了何事?不是应该与他拼杀一番吗? 少女小白被赤豹驮着走上前来,拽了一下他那破破烂烂的衣角,指了指那道青光。 洛不易再不解也只能暂时先将黑刀提在手上,向青光走去。 咦?是位受伤的女子!她一身黑衣躺在雪地上,前襟及雪地上皆有血迹凝结,一头青丝就那么披散开来,被发丝遮掩的苍白脸庞在青光下看不出一丝血色。 将手试探地摸向青光却被牢牢阻挡在外,这层薄薄的光罩竟堪比精铁般坚韧,难怪刚才狼群仅仅是围住此人却并未攻击,想来是已经尝过苦头了。 只是应该怎样才能将青色光罩撤去?青光越闪越暗淡,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掉,又似乎还能坚持个一时半会儿。但是看小白焦急的样子青光之下的人应该是受伤颇重,坚持不了多久了,此时救人如救火,岂容慢慢等待? 若是有锋利之物能将其劈开就好了。 眉毛一挑,锋利之物他自然有!当即蹲下以左手持刀,右手抵住黑刀刀背,用力刺向青色光罩。 “噗” 黑刀如刺入败革,闷声微不可闻。 那青光奋力抵抗,光华努力朝裂口涌动。这可是在救人啊,别捣乱了行不行?虽然不知道这青光是神兵还是符咒造成的,可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刺破的裂痕竟被青光慢慢修补,洛不易无奈至极,只好运转功法双手用力向下按去。 好在青光已是强弩之末,终究不敌生龙活虎的洛不易,在被洛不易拿黑刀拉了一道尺余长的口子后,“哗啦”一声轻响碎成了无数光点,慢慢消失不见。 轻舒一口气,洛不易将黑刀封印后重新背在背上,以手指探向地上人的鼻息。 其实不论是武者调整内息运转周天,还是玄门中人吐纳清浊汇聚灵气,都讲究一个藏气,或者说整个修炼基本上就是将对自己有利的从天地间吸收过来,从血脉中激发出来,将对自己不利的摒弃掉的这么一个过程。 再通俗来讲,如果是只进不出,迟早会撑坏了肚子;而只出不进,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有出有进,配合得当才能稳步提升修为。 可眼前这个受伤的女人却是一分进气,九分出气,哪怕她体内存货再多,身家再如何阔绰,照这样败坏下去她可就没多少活头儿了。 洛不易赶紧起身将小白让过来,毕竟此人应该是她同门,而且她又精通疗伤之术,救人方面远远比自己的作用大多了。 赤豹载着小白轻轻一跳便到了这女子身前,将手捧在嘴边,对着地上的女子轻轻吹了一口气。 其实洛不易对于小白的疗伤法术是很好奇的,不用念咒,不用捏法决手印,只是轻轻一吹就行,像极了一些儒家杂士所撰写的鬼怪神灵故事中的精灵仙神。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和小白一样施展法术如本能般,挥洒随意。 只是小白这时皱了皱眉头,刚才她的那一口气并没起到应有的效果。于是再次伸出手,冲着那受伤之人深深吹了一口气。连一旁的洛不易都察觉到了有灵气汇聚向地上之人,相比之前小白对他吹出的那口气来说明显这次要厉害多了。 可似乎还是没什么效果,小白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样子让洛不易想起了华凝的娇憨。 突然小白从赤豹身上一跃而下,措不及防的洛不易赶紧伸手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要知道小白可是赤着脚,若是落在这石头遍布而且满是积雪的地上,可不就会弄伤了脚了吗?自觉年纪比小白大一些的洛不易当然不忍心如此,何况他身为堂堂男儿岂能让这么个少女受伤? 而少女小白似乎觉得被洛不易接住很好玩,“咯咯”笑了几声,脚丫也忍不住开心的晃动了两下,在洛不易疑惑的目光中指了指地面,示意洛不易将自己放下。 洛不易只好将其放到地上,见她着地后似乎并无不适才放下心来。 小白似乎毫无重量般踩着乱石子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张开画了个满月,仰起脸朝天发出一口清啸。 “呜…啊!” 洛不易下意识就想从背后拔出黑刀,这等啸声似乎并不属于人身能发出的,但小白目前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人并且对自己毫无恶意,也毫无防备,想了想也就并没多做动作。 却没发现赤豹瞥向他的目光已是少了一分警惕与不屑,多了一分柔和。 随着清啸声刺破寂静的夜空,洛不易感到脚下似乎有微微颤动,而且越来越清晰! “轰隆”一声,他们身旁竟有一石笋破山而出,激起无数碎石雪花,洛不易下意识地将小白护住,脑袋却被石子儿砸的生疼。 此时少女小白终于停止了啸声,用手抚了抚额头,刚才的举动让她颇为费力。转身看见洛不易挡在她身前,而自己却被石头砸了几下,不禁又“咯咯”地笑出声来。 “白,白” 招招手示意洛不易将头低下,轻轻给他吹了吹被砸之处。 一阵清凉,洛不易顿时感觉脑袋不疼了,用手摸着头冲小白笑了笑。 见洛不易没事了,小白绕过他从石笋顶端的缺口处取出一粗糙石碗,那石碗碗口不过半拳大小,里面却盛着浅浅的晶莹液体。小白端着碗,蹲到地上,将受伤女子的头扶起,想将碗里的东西喂给那女子,却发现她怎么也不张嘴,小白无奈,只能向洛不易求助。 救人要紧,洛不易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将女子的嘴巴捏开,小白才得以往女子的嘴里倒了一滴。 许是那晶莹液体的确有奇效,地上那女子的气息瞬间平稳了下来,小白也松了一口气,将石碗递向洛不易。 “是让我尝尝吗?”洛不易岂能不知少女小白如此费力才唤出的晶莹液体是何等珍贵之物,孰不见以地上女子的伤势也只喝了一滴就有了起色。 此物唤做石中玉,灵气浓厚之山千年才有机会凝聚小小的一滴,小时候他曾见两位师父喝过小半杯,想来就是从这十万大山中的老友手中获得,就是不知与小白有没有关系。 只是小时候不觉得怎样,如今见这石中玉对伤势有奇效才发觉不对,两位师父莫非竟然有伤在身? 暂时放下心中惊疑,在小白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抿了一下,只觉满口生香,醇绵甘甜如上好美酒,口味比之花韵的十八酿还好上几分,若是华凝在此处肯定喝过就不舍得放手了。 可能这石中玉真如同美酒一般,他此时竟感到有些晕晕乎乎,浑身经脉似乎饱胀难耐,心下暗道这东西不能多喝,赶紧将石碗递还给了小白,让她将之放回石笋。 看着石笋“突,突”地隐回山中,不留一点痕迹,洛不易啧啧称奇,如此神物如此法术,洛不易对少女小白的真实身份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而小白经过这一系列折腾似乎虚弱了不少,赤豹一个跳跃便到了她脚下,半是敬畏半是心疼的目光看着小白,让小白重新坐到它背上。 半倚着赤豹,看洛不易似乎越来越睡眼朦胧,小白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冲着洛不易挥了挥手,不等洛不易告别便轻轻拍了拍赤豹的脑袋,几个腾跃间就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将伸出一半的手臂缓缓收回,洛不易望着小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小白应该是此地界山在这神道凋零的天地里经过漫长岁月凝聚的山之精灵,如此方有震慑山上众兽,操控山间灵气,甚至可以将本该在山腹之中的石中玉召唤到山顶来,心灵纯粹,行动出乎本能却为至善,他曾在二师父为他寻到的诸子百家的残本里见过对此类精灵的记载。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 我以后是继续称呼你为小白呢,还是应该叫你山神,亦或是…山鬼?”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一章 女侠你醒了? 界山呈环抱之形将十万大山绝大部分地带围在中间,洛不易自界山之西而来,那么界山的内侧就是东面了,此时朝阳初升,那沐浴在金色晨光下的山头就算没有十万也仍是数不清的。由此处望去,仿佛是有谁打翻了天上仙神盛着金子的宝盆,哗啦啦落入凡间化作了一座座泛着金光的小山头于云海中若隐若现,而界山此时便如同狰狞金鳞巨蟒看守着这座宝库。 昨晚小白离去之后洛不易已然是站立不住,那石中玉除了疗伤到底还有什么别的奇特之处他也实在不清楚,只得趁着自己还有几分意识将从担架上拆下来的虎皮自包裹中取出,盖在那受伤女子身上,将那女子从雪地上挪开,如若不然,以那女子的伤势在山顶吹一宿的山风,再给冰雪冻上一晚上,怕是再给她喂一滴石中玉也不好使了。 至于他自己则只身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就那么侧躺在女子身前的一块青石上,经不惧寒冷,背对着女子,右手拈花状支撑住脑袋,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左手贴于身侧,双腿自然伸直,整个人宛如佛陀涅槃相,摆的正是小人儿画第二幅所绘的姿势。 当第一缕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眉心间隐约显露的淡金色莲花印记上时,他被惊醒了,哗然坐起,两只狭长的眼睛茫然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一拍脑袋似乎才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又是为何在此处。 洛不易揉了揉眉心,仿佛是宿醉初醒,需要以此来舒缓一下郁结之气,却没发觉眉心印记随着他揉搓的动作逐渐暗淡了下去。而清醒过来的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让人震撼无比的壮阔景象,天垂金雨,十万大山不过手中耳!这使得他突然豪气大发,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大笑道:“世间哪有艰难时,离天不过三尺三!” 吟罢犹觉不够尽兴,将黑刀自背后取下,意念一动封印随之解开,长刀狠狠挥向天空,似乎真能把头顶三尺之上给砍出个口子来,将到界山来这一路上的愤懑委屈化作怒吼尽数宣泄出去。 只见刀锋上似乎凝起淡淡白色光华,刀尖处更是透出一寸多锋芒,随着洛不易挥刀的动作离刃而出,弯如新月破入空中直至消散成虚无。 “刀…刀气?!” 后知后觉的洛不易眼露惊喜,所谓剑有剑气刀有刀芒,枪有枪劲拳有拳罡。剑气者,大多练剑之士毕生所求,在修为未入品级时开始苦练剑招,黄级修为时打通经脉,入得玄级后可凭所修剑招通过剑器打出罡气,威力无匹。当然,这是说的纯粹剑修,如果是非剑修单凭玄级修为自然也可以催动内力离体形成罡气,这点类似那条半步玄级的角豹,或是那只起码玄级初阶实力的巨虎,只是与纯剑修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而刀芒自是与剑气类似,内力真气离体外放借助刀兵特性所形成的离刃锋芒,只是洛不易自知自己从未练过什么刀法招式,故而不敢将之称作刀芒,只叫做刀气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其实诸如剑气、刀芒、枪劲、拳罡等等武者内力真气离体的众多手段岂有高低之分?全赖修者自身修为差异罢了。 想要要做到此种地步,前提是武者必须得有玄级的修为,十二正经经脉全通,奇经八脉中也必须起码有一条经脉被打通,内力真气经奇经八脉后凝练成形,才能有机会打出体外。而洛不易的武道修为之前是黄级巅峰,手足三阴三阳早已打通,现下又能打出刀气,不就意味着自己进阶成了玄级武者吗? 欣喜之下赶紧闭目查探自身经脉,片刻后嘴角微翘,果然,奇经八脉中的阴维脉、阳维脉已被双双打通,丹田之中内里真气缓缓盘旋,自己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玄级初阶的武者修为了! 平静了下心绪再凝神感受灵台,灵气竟也凝聚成淡淡水气,待其凝结成水滴状,灵力蜕变成法力,他也将随之突破为玄级初阶之玄门高手!这比他发现自己已是玄级武者还要高兴,因为玄级这个阶段的“玄”字,正是取自于玄门之玄,玄门中人入了玄级就可以凭借符咒功法沟通天地,借助自然之力进行攻伐,可碾压绝大部分同阶层武者,若武者没有强大招式抵挡,结果将一败涂地。 洛不易这个时候才明白大师父为何要担心自己资质太好而不敢传授功法。他从未入品级开始从未主动练气来吸收灵气,凝聚灵力,却于那次湖底水怪之难中不知怎的突破为黄级,直到现在他都只是修炼的自己那不知名的功法,而那功法好像运转内力真气没问题,灵气灵力照样可以借用,殊不知莫论各大玄门,就连武者修习内力也好,凝练血脉也罢,都有其独门功法,哪里见过有能够武道、玄门一起修的功法? 可就算如此,他的玄门修为仍是毫无瓶颈的跨过了黄级巅峰,半只脚踏入了玄级之列!那么是不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灵气他就能如飞般突破地级,甚至天级! 这个念头想想就让他心境震颤不已,觉得世上他人不过尔尔。如果真是那样,他能不能控制自己恐怕还在两说之间。幸好大师父与二师父自幼教导他诵读两教典籍,以及儒家先贤残本著作,才能坚守住心境,不再胡思乱想。 回过神来,洛不易苦笑不已,暗道这小白当真是给自己丢了个烫手的活计,想不到那石中玉除了疗伤竟还有提升修为的作用,昨晚抿了那一小口不知能抵得上他多少日子的苦修了。自己也是有些大意了,虽然小白并无恶意,可这种神物特性如何谁人知晓?如果他再多喝一点点,睡觉时没有习惯性的摆出小人儿画第二幅的姿势下意识地修炼,他会不会被石中玉所蕴含的力量伤了体魄经脉呢?须知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方是正理。 “哼!” 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却沙哑无力。 洛不易转头看去,原来是那受伤的女人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仍躺在地上,身上盖着虎皮,正冷眼看着洛不易。 “女侠你醒了?在下洛不易,女侠你呢?”洛不易走到她跟前问道,这些日子他从灵枢、沙常等人嘴里了解到游历天下,大凡修者相遇都会自报家门,以期望出门在外,能有同道中人相互照应,算是一种通用礼节。 只是眼前女子明显是属于心高气傲一类,竟是一言不发,直愣愣的瞪着他看。 洛不易见状挑挑眉,道:“女侠你认识我?” 仍是没回应。 洛不易无奈,竟然连续遇见两个不怎么说话的女子,一个是少女小白,一个就是眼前这人。但人家小白是不怎么会说话,能喊出自己给她取的名字已经难能可贵了;而眼前这个女子就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不会说话了,难道是不想跟他说话或者是无力开口? “渴吗?”洛不易见女子醒来,便知石中玉已然发生了效果,他自己也重伤过,自是知道这时候能喝些水润润喉咙是能舒缓很多的,但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觉得这女子会有回应,是以自顾自从包裹中取出最后一颗野果子来,打算想办法让这女子吃两口。 哪知这女子见洛不易取出果子竟是轻轻“嗯”了一声,要不是洛不易修为提高不少说不定就给忽略过去了。 不由暗暗有些好笑,洛不易用黑刀将野果子的果皮削掉,轻轻切出一片来,送到她嘴边,说道:“没有水,吃口果子或许会舒服些。” 女子努力地张开干裂的嘴唇,玉齿轻轻咬下一小口,在口中慢慢咀嚼着。似乎野果中些微的水气让她喉咙轻松了些,也恢复了点点力气,用依然干涩的嗓音问道:“是你救了我?” 洛不易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说道:“我充其量只能算作帮手,真正救你的是小白。” “小白?是谁?人在哪儿?”虽然语速很慢,声音很小,但是问得很清楚。 洛不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说清楚小白的来历却不给她招惹麻烦,毕竟现如今的天地里山神之流太稀少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只能说道:“小白就是一个普通小女孩,然后她现在回家了。” 洛不易觉得这样说总是没错,及回答了受伤女子的问题,又没将小白的底细透露出去,殊不知他这自认模棱两可的回答在受伤女子看来是漏洞百出,首先小白这名字肯定不是真名,再者一个普通小女孩如何能救得了伤重垂危的自己,还说什么小女孩回家了?虽然她还不怎么确定,但是有九成的把握这里应是十万大山之中,那小女孩能回什么家?回哪里的家? 虽然洛不易没对自己说实话,可受伤女子也无法责怪什么,毕竟是洛不易与那小白救了她的一条性命。 沉默良久之后,这女子开口说道:“谢谢!” 闻言,洛不易赶忙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他救人又不是图什么。从打开的包裹中取出两位师父留给他的秘籍,默念法决,解开那本写有“玄”字的秘籍的封印,重新躺到了石头上,摆好姿势,打算衬着朝阳好好研究一番。至于之前那本“黄”字秘籍,早被他记住所有内容后一个取火术给付之一炬了。 “女侠你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估摸着多久可以起来走动?”洛不易背对着那受伤女子问道。 受伤女子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无一丝力气,手指头都抬不动,若不是经脉时不时传来刺痛,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脑袋以下全不见了,还好眼睛能看得见,嘴巴能张得开,耳朵也没出毛病,无奈对洛不易说道:“不知。”自己却暗道看来只能安心静待恢复了,要是此时洛不易离去的话,那自己在这疑似十万大山的地方恐怕活不过一天就会被妖兽吞食掉吧。 洛不易听闻她的回答只是轻声哦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皮子越来越沉,兴许是她伤得太重又很久没吃过东西,终究体力不支昏昏睡去。 洛不易偶尔“哗哗”翻书的声音隐约回荡在耳边。 不远处朝阳渐升,淡天一片琉璃。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二章 有女青华 界山上下还是比较安全的,至少没看到有妖兽横行的场景,多是一些普通野兽在寻觅食物,看来十万大山里的存在对于妖兽的约束是很强横的。 当然,跑出界山的那双角豹和那只巨虎不在其列,它们不知是为何不顾禁令都要越过界山到外围密林中惹是生非,却与洛不易相撞,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一斩杀。 待被救的受伤女子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靠在一处山壁下,身上依旧盖着张虎皮,身下却是柔软的干草,身前火光葳蕤映的她脸上暖意融融,衬着火光抬眼望去只见怪石嶙峋,头顶悬挂不少钟乳石,却原来是在山洞中,洞里空间不小,洞外天光暗淡却依然能看清那不甚大却也可容两人通过的半圆状洞口。 可洛不易呢?遍寻洞中角落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算是被人遗弃了吗?也不怪他,毕竟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待一陌生人能够出手相救已是仁至义尽,何况还将她藏身于如此隐蔽之处,运气好的话足以让她恢复些许伤势了。暗暗叹了口气,如今自己被人埋伏打成重伤,联系不上家里,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自己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她自然听说过凡是翻过界山进了这十万大山中的人还没有能出的去的,自己落难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只是不知道洛不易为何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虽受伤不轻,但眼力到底还在,洛不易已然是初步踏入玄级的修为,在这五州大地上不说是天才也能算得上是少年英杰了,可这十万大山里她巅峰时的修为都不算什么,何况洛不易一个小小玄级初阶呢? 幸好他将自己放在这里了,否则自己目前这副姿态只怕应该是他最大的拖累了。 不禁自嘲一番,下意识想揉揉进了飞灰的眼睛,手臂抬起几分又无力地放下累的她狠狠喘了几口气,却眸子一亮暗道昏倒之前还全身不能动弹半分,如今醒来却好转许多竟可以抬起胳膊了,看来自己的确在慢慢恢复。 不知洛不易口中的小白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受的伤势她自己最清楚不过,那小白竟能救醒她还能让伤势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恢复,这手段怕是比之中州落神峰上的天医殿也不遑多让了。莫非那小白本身就是天医殿之人?可那等人物她自己都没见过几次,洛不易又是如何结识的? 火堆发出树枝被火烤的爆裂的噼啪之声,随着最后一截枯枝被烧完火堆慢慢熄灭了,渐渐只剩些一堆余烬发出微弱星火,她隐在暗处怔怔地望着那炭火上的红斑,仅有的一丝光线之下,黑暗也难掩那清冷绝美的面容。 “嚓嚓” 洞外有野兽经过吧?也不知会不会嗅到自己的气味来美餐一顿。 可声音越来越靠近,哪怕她平日里堂堂高手此刻也不由害怕。是野兽、妖兽还好,大不了被吃了就是,可万一有歹人也在这十万大山里碰巧找到了自己,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火熄了?还好我寻来枯树枝了。” 此时洞外月光明亮,月光下可见洞口站着一人,腋下夹着一大捆枯枝,另一只手似乎提拉着什么东西。 是谁?是他吗?声音很像,可她仍不敢开口询问,只盼此人将自己无视掉。 那人越来越近,身上血腥味迎面扑来,她心底发冷,果然要做最坏打算了吗? 却隐约看见那人低下身子,将枯枝放在火堆上,“啪”打了个响指,那堆枯枝轰然被点着,烧了起来。 “这控火术有时比那取火术要方便多了,不愧是玄级修为才能使用的法术。” 火光下,此人双眼狭长却又眸光温和,五官清秀发带不羁,额前几缕碎发垂过眼帘,一脸的稚气未脱,正是洛不易。 但他的上衣却更加破损了,几乎都露出胸膛来,胳膊上添了几道狰狞爪痕却已经不再流血,开始慢慢结痂。血腥味不是从胳膊上传出的,而是来自他手上提着的两条被剥掉皮毛的熊脚。 隐隐感到有目光注视着自己,洛不易不禁看向受伤的女子,视线与其在空中相遇。 “醒了?正好,过会儿我烤好熊脚后让你吃些东西。” “我昏迷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伤了?”声音出口却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温婉语气,并且应该是伤势有所好转,除了几分无力之外再不像之前那般干涩沙哑。 洛不易边将熊脚用削尖的树枝穿过边说道:“一天?现在已经是两天之后了,那时你昏睡过去我也没在意,可后来想同你商量如何下山时才发现你怎么都喊不醒,也不好一只待在山顶,不然什么时候再来一群妖兽就糟了。所以只好抱着你下来,好在在山脚下发现这么一处山洞,洞中竟还铺着一层干草,刚好可以让你养伤。” “抱我下来的?”虽然知道除了抱她下来也只剩背她了,但听洛不易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赫然,语气也冷了几分。 “对啊,不然背你下来?可我背着行李呢,不太方便。”洛不易头也不回说道。 好吧,算你说得有理,受伤女子盯着洛不易背上的朱红油纸伞一言不发。 “至于我胳膊上的伤是跟一头熊妖打斗时留下的,那头熊妖趁我们在洞内休憩竟悄然进洞偷袭,我措不及防之下与之拼斗在一起,没想到的是那熊妖虽不是玄级妖兽,却力大无比,皮毛坚韧无比,一时不察却被它给抓伤了。”洛不易抿抿嘴,幸好石中玉所残留的效果还在,他很快地就被止住了血,再次提醒自己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大意,须知这里是十万大山! 燃烧的枯枝可能残留不少水分,噼啪声响不断,不时溅起几点火星。两人均是无言,受伤女子不知在发什么呆,洛不易却只是在专心烤炙熊脚。 不知过了多久,受伤女子肩膀被洛不易拍了一下。 只听他说道:“张嘴啊!” 受伤女子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嘴边伸着一只烤的焦黄泛着油光却散发浓郁香气的熊掌,而洛不易正拿眼瞪着自己。 “还是我自己吃吧。”说着就要提起自己的手臂。 洛不易眼看她将手臂抬起几寸又颓然放下,如此反复三次后终于忍不住道:“赶紧张嘴吃吧,你也能早些好起来。” 似乎是被洛不易最后一句话打动,她也不再折腾,张开小口咬了一下,只觉皮焦肉嫩,鲜美无比,竟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美食还要好吃,当下也顾不得矜持接连吃了三四口。 看着眼前女子的吃相,洛不易竟忍不住想起华凝来,那个可人儿一定喜欢吃这熊掌,以后定要把自己会做的都做给她吃!这样想着,华凝的脸竟与眼前女子的脸慢慢重合到一块,赶紧摇摇脑袋,定了定神,啃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条熊脚。 “嗝儿” 受伤女子吃的太急被噎住打了个嗝,见洛不易看向自己羞愧不已,连忙把头撇向一边。 洛不易见女子似乎不想再吃熊掌了,而这熊掌竟被吃去大半,笑了笑将剩下的熊腿部分用黑刀砍下,放到一旁,接着啃自己的那条熊脚。暗道这黑刀想来也是憋屈无比,堂堂神之兵器竟沦落到被当做厨刀使,也是自古少有了,有机会定要寻一把日常用的刀剑。 “这里可是十万大山?”受伤女子调整了半天,轻声开口问道。 “唔…正是,我们此时正在界山脚下。”洛不易啃着熊脚说道。 女子闻言愣了愣,虽然早已有所猜测,可被证实之后仍是感到有些心沉。这是出了名的凶地,虽然目前还没看出什么凶险来,但再深入一些后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为何你要来这十万大山?须知这里乃是凶险无比之地!”女子接着问道。 洛不易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当然知道这里凶险,再说你不也来了吗?他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说道:“奉师命往十万大山中心寻一前辈,再者就是希望以此磨练自己,提升修为。” 十万大山中心之处的前辈?莫非是哪个不知名的隐士高人?她接触此类隐秘太少,不足以判断出什么。只是……她眸光一闪,道:“观你修为虽已入玄级,但孤身深入实为不智,你师父不怕你枉送了性命?” 女子话语中的善意洛不易自然感受的到,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师父他们去寻好友自是比我安全多了,但既然他们让我这么做必然有他们的考量。再者我也确实想好好修炼,这是个好机会,虽然难了点,苦了点,危险了点,但值得。” “为何如此说?”女子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两三个月前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连品级也未入的笨蛋,可这个笨蛋遇上了喜欢的人,在她姐姐的启发下发现自己想跟她在一起就必须要有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伤害,所以我想要努力一把。”洛不易用袖子擦擦嘴说道。 “你不怕会一去不返,让你的心上人独忍相思之苦?”两三个月就能有如此修为,洛不易若是死了这世上怕是再难有这般人物了,这已经足够让自己吃惊了。 洛不易站起来将吃剩下的骨头扔到洞中角落,说道:“怕,但我不会。” “哦?”女子抬眼看向站在火堆旁的洛不易。 “我二师父说过,幼虎若想震慑百兽定要学会搏杀,大好男儿不出生入死便不配活在这天地间。我也觉得如此,大丈夫志在天下,岂能被小小十万大山困住?别人怕十万大山有危险,我也怕,但别人进了十万大山便出不去我却不信,待完成师命后我定要走出去给他们瞧瞧,他们不能,我能!我以我刀战乾坤,大山十万不留行!” 说道激动间,洛不易眸中映着熊熊烈火,斗志旺盛。 若是以前的洛不易肯定说不出这番话,可自十万大山外围的密林一路行来,到翻过了界山,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浑身是胆,豪气冲天。 “是吗?那你的心上人定然为你感到骄傲,心上人的姐姐也会对你十分满意。”女子望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大丈夫缓缓说道。 听到女子提起自己的心上人,洛不易立马害羞嗒嗒,用手挠头不已,变回了普通少年模样。 “她是极好的人儿,漂亮又善良,第一次碰面还怕我受骗,那时我还当她是个城里的公子哥儿……她待我很好,甚至为我不顾危险,那次寻人锻造神兵……” 提起华凝,洛不易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而受伤的女子靠在山壁上静静听他诉说着。 良久洛不易揉揉脸,不好意思地对女子说道:“失礼了,对你说这么多。”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洛不易拿起枯枝往火里添了些。 “以后你就叫我青华吧。”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洛不易一愣神,道:“什么?” “我说,我叫青华!”女子,不,青华再次重复道。 原来是说自己的名字啊,洛不易恍然大悟,想起曾看过的儒家大贤与佛门大师的两句诗来,说道:“青华…是取自‘中夜起看衣上月,青天如水露华新’之意,还是源于‘青灯含华夜耿耿,白鸟欲没天苍苍’之说?” 青华只是不语。 “都是寂寥的紧呐!”见青华没回答自己,洛不易叹了一口气说道。 “噗嗤…” 洛不易看过去。 但见眼前佳人清冷如月上女娥,却一笑生花。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三章 如此如双 青州的冬天与寒冷的冰州不同,没那么寒意彻骨,尤其是青州州府之城,由于地处东南哪怕下雪也极少下那种鹅毛大雪,当然之前七八月份之间已然下过一次鹅毛大雪,但那实属诡异天象,极少发生。 但一到了冬天街上人还是少了许多,毕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貂绒棉袄的,是以大凡只要是不用出活计的,都躲在自己家里,裹着棉被取暖,或许奢侈点儿的还会点个炭炉暖暖手,对寻常人家来说这已是极尽享福了。 而花满楼作为有名的销金窟却是不用太在意这些,照样客似云来,人人仅仅身穿衣襟长衫便在楼内嬉笑玩耍,上下其手好不痛快。你道为何?盖因楼内地下铺有筒瓦两两相扣交错而成的管道,主墙也依此法建筑而成,管道各自相接,最终汇于后院伙房与灶台相通,这样只要在灶中添加木柴石炭即可使得楼内温暖如春。 是以一进花满楼便不用再披着厚重的冬装了,否则不消一会儿就会浑身淌汗。 黄明将貂裘随手扔给一黑脸打手,抬脚就要上楼。 而本来在招待别的客人的老鸨子一看是这位爷来了,赶紧腆着一张脸媚笑不已地跑来打招呼:“哎呦喂,黄上您来了?您万福!您金安!” “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爷没空儿搭理你!”厌烦地摆了摆手,示意老鸨子别靠近自己。 见多了这位爷的恶劣态度,老鸨子丝毫不以为意,堵住半个楼梯说道:“您这又是去找如双姑娘?可她说她今日偶感风寒,谁都不见……” 黄明闻言瞪了一眼老鸨,恨恨道:“她谁也不见,但肯定会见我!滚开!” “哎呦!” 那老鸨子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黄明一把推开,跌了个四脚朝天,六个身强体壮的打手赶忙拉起老鸨子,却不敢对黄明撂一句狠话。 刚起身的老鸨子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只是苦笑着揉了揉被摔成两瓣的屁股,惹得几个打手狂吞口水。直待黄明“噔噔噔”上楼而去,她嘴里才暗暗啐了一口:“该死的玩意儿,诅咒他一辈子生不如死!” 花满楼总也不过三层,占地却大。一楼除了大厅还分成了均匀二十八间隔断,加以漫天二十八星宿之名,适合仅为进来喝喝花酒,摸两把漂亮姐儿饱满的胸脯或是弹手的臀儿过过瘾的爷们儿。 二楼则更要受欢迎一些,走廊上八间花房,算上左右回廊也是各八间,一共二十四间,被命以二十四节气之名。但就算这二楼也是有区别的,如走廊上自左向右分别为“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住的是在花满楼中上等资色的楼花;而左回廊的“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以及右回廊的“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这十六间里面姑娘的姿色就要差上几分。 这花满楼的主人为各个花房包厢取的名字也是卓有趣味,如果说一楼的二十八星宿可以让人周游诸天的话,那么二楼的二十四节气才更让人年年岁岁日日难以忘怀,今儿春分,明儿立夏,最是牵动那些读书种子和富绅官老爷们的心肠,往往轮到一年当中某个节气之时,那个花房的姑娘简直是被争破了脑袋,人人都想在当天尝尝大破节气的畅快。 至于三楼,则是众花客们的向往之圣地了。不说自小便是花满楼清倌人,如今已是艺名远播五州,被邀去济州云昙宗观礼的妺喜,单单柳如双柳花魁之名就让全城的男人如痴如醉,恨不能倾家荡产博美人一笑。想要见到柳如双,必须先得在老鸨手里使上几百两银子,待老鸨与如双姑娘沟通之后才能决定如双姑娘见不见人,若是不见,那这几百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如果运气够好,如双姑娘愿意相见,这才算是完成了抱拥美人的第一步,若是与如双姑娘相谈之中得其青睐,方可留下千两银票,至此,才能得偿所愿,与之一共良宵。不然,惹得如双姑娘不快,称病告退,到头来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如双姑娘因何见人,又是何种标准才能留下过夜,没人弄得清楚,有时明明相谈甚欢,下一刻却自称身体有恙,送客离去;有时对坐不言不语,却偏偏能中了她的心思,鸳鸯帐里纷飞蝶浪。 要说直接拿权势压下去,让她趴下了身子跪舔更是无稽之谈,城中人都知晓这花满楼的幕后老板乃是内城里的大人物,谁又会因这小小的花魁女子与之相恶呢? 但偏偏有一人不在此列,这如双姑娘他是想见就见,想留宿就留宿,如双姑娘从不说半个不字,连老鸨也不敢收他哪怕一文钱。 这人自然就是黄明,他慢腾腾爬着楼梯,对二楼的淫雨霏霏不屑一顾,径直往三楼的厢房而去。 三楼只有两间厢房,一间是清倌人妺喜的,唤做云端小筑;另一间便是柳如双柳花魁的沐雨阁了。至于老鸨及诸多打手小厮尽皆住在后院,与其他妓馆老鸨子住香闺并不相同,只因花满楼之幕后老板觉得他们算是为他打工的,而不是摇钱树,虽然老鸨自己赚得不少,住的也不错。 此时妺喜姑娘远行云昙宗观礼未归,三楼也只剩下了沐雨阁中飘出丝丝筝响。上得三楼后,黄明拐向左手边的房门,门上挂有写着沐雨阁三字的精致木牌,他一把将其轰然推开,门内屏风上画有柳如双的亲笔百鸟朝凤图,辉煌大气,颇有大家风范,然而黄明却不看一眼,绕过屏风与闻声跑来的侍女迎面撞了个满怀。 “黄爷好。”侍女对黄明从来没有过好气,不欲与之交谈,随口打个招呼后便想绕过他去把房门关上。 但是黄明却在侍女绕过自己身侧的时候伸手往其怀里一掏,用鼻子闻了闻,道:“虽然没柳如双的香,倒也别有滋味儿!” “你!” 侍女虽然服侍圣女,但并无修为在身,只是个普通丫头罢了,连圣女都对黄明一再忍让,她只是被摸了一把又哪里敢说什么?不由得眼里噙满了泪。 黄明见状“啧”了一声便往内室走去。 侍女不得不自己悄悄擦擦眼泪,将门关上插好门闩。待她走回内室之时黄明已经自己坐在了闺床之上,而柳如双抚着筝弦停止了弹奏,于是赶忙给柳如双回了个礼然后站在她身侧。 柳如双抬眼瞥了下侍女,朱唇轻启道:“黄爷非得每次都要将小怜惹哭才算事了?若是真的喜欢小怜,小女子做主将之送与黄爷又如何?” 名为小怜的侍女听到柳如双的一番话吓得脸都青了,服侍柳如双多年的她自然知道柳如双一向说一不二,她说送,那便是真的存了将她送与黄明的念头,那黄明对圣主的计划有巨大帮助,一向以圣主为先的圣女柳如双为了计划也定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以黄明的脾性,她落入其手只怕将受尽折磨。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不敢说任何言语,生怕再惹得柳如双不高兴。 “哼,别拿话来搪塞我,要说喜欢,我也是喜欢你身上的味儿!”看着眼前女子娇艳妩媚的侧脸,黄明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面对如此轻浪之语,柳如双神色也没变半分,转头示意被吓坏的小怜起身,然后拨弄了几下丝弦问道:“此番你来我这里所谓何事?莫不是真的只为了睡睡我的床吧?” 多嗅了几口闺床上残留的体香,黄明闭着眼睛陶醉道:“嘶…真香。蝠老可曾回来?” 柳如双闻听此言娥眉轻皱,应道:“并未归来见我。” “那就是说你们的计策失败了?”黄明微睁双眼,目露冷光。 “非也,起码可以断定你们的青州州主大人已经中了陷阱,遭遇不测了。” “此话怎讲?”黄明急忙追问。 柳如双不急不缓地调着弦,不顾黄明急切的神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回道:“很简单,她要是能安全归来,你以为你现在会如何?此刻焉有命在?” 黄明额头瞬间冷汗淋淋,床榻前的炭火盆似乎也不怎么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须臾又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如此说来我倒真要好好谢谢你了,不过在此之前先把你的承诺兑现了吧!” 说完,黄明下床就要去揽柳如双的肩膀,却被一块香帕轻轻扑在脸上,然后整个人喝醉了一般眯起了眼睛,自己一边脱去了鞋袜和外衫,一边晃晃悠悠躺回到了床榻之上。 “小怜,去下面选个嘴严实点儿的,就说黄爷想换换胃口。”柳如双一动不动吩咐道,似乎刚才甩了黄明一香帕的不是她。 “是,圣女。”小怜显然是见此类情形的次数多了,乖乖向门外走去。 “啪啪” 小怜前脚刚掩好门,柳如双的房里就响起击掌声,接着一个白发老妇人佝偻着腰从梳妆台旁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干抿着嘴唇开口道:“不愧是圣女,轻松就将这黄明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那青州州主当真没问题?须知她的青华莲灯在青州地界可于一息之间穿梭两地,若是她还活着,咱们的谋划可就要大打折扣喽!”声音苍老无比。 “天妇罗大人不必忧心,青华莲灯的确有天级神兵水准,要不是青州历任州主都没有达到过天级,恐怕他们早已发现。而当今青州州主也不过地级中阶而已,又怎能借助青华莲灯里的天级之力来对抗乌甸、蝠老与鸦祖三大魔王级顶尖高手?而以那三位的狠厉,死了也会拉那州主一把,如今虽然不知除了何等变故使得那三位音讯全无,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青州州主就算不死也再无法对我们产生威胁!”圣女柳如双语气轻婉,字里行间却坚定无比。 天妇罗赞赏地点了点头:“圣女所言与老身不谋而合,只是可惜了那青华莲灯,想来与圣女的冥莲之体定是无比匹配。” 圣女柳如双闻言道:“若是属于我的定会自动来寻我。” 顿了顿,她手上抹捻丝弦,又道:“我没想到圣主竟会安排半步魔帝的天妇罗大人来相助与我,圣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嘿嘿一笑,天妇罗说道:“圣主言说圣女此次任务重大,怕劳心劳力累倒,所以命老身前来辅佐一二。” “谢过圣主体恤。有半步魔帝的天妇罗大人相助,施展那画影之术定然更加万无一失。”柳如双听到圣主竟关心自己,果然大喜,连忙起身向天妇罗行了个半礼。 天妇罗见比自己地位隐隐高出一线的圣女对着自己行礼,哪怕是大半看在圣主的面子上也是让她满足无比,连道:“好说,好说,老身定然竭尽全力助圣女成事!那侍女回来了,老身先行告退!” 见天妇罗身形如水波般慢慢隐退,柳如双不禁感叹这天妇罗虽然仅是半步魔帝,竟初步接触到了法则之力,看来自己的计划已经可以着手了。 “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小怜带着一略显紧张的妓子走了进来,将门关好后绕过屏风,见柳如双仍于内室调筝弄弦,上前行礼道:“禀小姐,这是左回廊的小暑姑娘,前几次也是寻得她。”二楼的妓子们都只能以房名自称,而这位小暑姑娘前些日子还在一楼陪些腌臜货,许是与小怜寻了她几次有关,竟慢慢将原来的那位小暑姑娘给顶替了下去。 柳如双却是不管这些,从案几下的小抽屉中取出一支玉镯,扔到案几前厚厚的地毯上,眼也不抬地说道:“既如此,让你做什么我就不多赘述,只是这次你要多费些功夫,这支玉镯自然就是你的。” “是,是,如双姑娘放心,奴家自是省的!”那小暑姑娘趴到地上将手镯捡起,擦了擦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袖口,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柳如双的闺床。 四面床帘放下一层轻纱,又一层厚厚的锦色幔帐,窸窸窣窣间,床板摇曳,娇哼渐起。 而内室中,小怜红着一张脸,低头跪坐在柳如双身侧,双手紧紧扣着。 反观柳如双犹如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兀自素手调弦,铮铮然如铁骑破关,大展雄风。 一楼楼梯口,老鸨子隐约闻听筝声回响,赞道那小怜的技艺比前些日子高了不少,又暗叹那黄明真是祸害,苦了如花似玉的如双姑娘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四章 青州府军 青州州府与别的大城有些不一样,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住着的尽是走夫贩卒、商贾家眷、本土乡绅之流;而内城则是真正有权有势的大门豪伐、名门望族所居之地,也有少量的祖辈均住在内城的老青州们,当然,还有内城最大的势力,青华宫。 青华宫已传承多少年无人知晓,只知道这青华宫一直以来都是青州唯一的州主所居之地。想要当州主,其实是有法子的,比如其余四州若是有人欲顶替州主之位,自可向落神峰申请裁决,言明其州主过失之处,并且在落神峰的见证下以决斗胜之,即可得其州主之位。 而青州,则永远只有青华宫华家之人才可当州主,盖因成为青州州主的首要条件便是必须得到青华莲灯的认可,这青华莲灯不同于普通地级神兵,它能在青州地界上凭借地气龙脉走向瞬间横跨万里,更是隐隐有着天级神兵的攻伐之力,乃是华家的传家至宝。 华家之人在得到青华莲灯认可的方面比其他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故而每一任的青州几乎都是华家之人,也从没有人在州主之位上给予华家难堪,除了十几年前的华家内乱,当时旁系见嫡系家主失踪便欲抢夺青华莲灯,好让自己摇身一变,由旁系变作嫡系。却不想当时还是十岁孩童的嫡系大小姐侥幸得到青华莲灯认可,突破为地级高手,旁系带头人愤恨之下便杀了其母,导致旁系上下从大人到孩童被当时怒火攻心的嫡系大小姐屠了个干干净净,业火红莲几乎开遍整座青华宫。自此,青华宫“红莲”之名传遍青州修者之耳,对于州主的宝座也再无人有丝毫异议。 华望云、华志明便是当年内乱的见证者,身为嫡系族老的他们修为虽低,却最是重视祖宗规矩,更是一度将旁系的痴心妄想当做背典忘祖。如今年近七十的他们很满意家族有个如大小姐般杀伐果断却又母仪天下的州主,并准备在她三十岁而立之年承认其家主地位,也算弥补了他们华家十多年来家族无主的事实。 只是如今两位族老却有些慌了神,州主大小姐言明出去公办却半月未归,要知道以青华莲灯之能,只要在青州地界上瞬息便能返回青华宫。莫非大小姐出了青州之地不成?可为何没有通知下属官员拟定跨州通文?别再出什么事了才好,二小姐自小不愿修行,如果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他们华家就岌岌可危了! 说道二小姐,这也是他们慌神的另一个原因,方才负责起居的宫女来报,二小姐房内并无一人,连她的贴身侍女红缨也不在。两位族老派人翻遍了青华宫内每一处角落都未能寻到两人的身影,不由相视苦笑,这二小姐怕是自己溜出宫了,若是大小姐回来后发现二小姐不在,或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以大小姐对妹妹的宠爱程度怕是会立马暴走,说不定再来一次业火红莲烧遍青华宫。 得,还是赶紧通知府军满城搜索吧,就算因此惊动了百姓也顾不得了。 两个小老头唤仆从牵来两匹黄骠马,各自翻身而上,结伴驰往城外府军驻扎之地。 各州府军均是出自落神峰天将殿辖下,青州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各州地域大小及百姓人口数量并不相同,因而府军守备任务也各有轻重,各州府军数量亦是不同。比如说冰州地广人稀,只需三万府军便可保冰州全境治安稳定。而如青州之人口稠密,地域亦是辽阔非常,仅仅三万府军可难以胜任,是以天将殿调配给青州共计七万九千五百名府军。其中州府城屯兵二万五千,其余的十七座大城各自屯兵三千,九座小城各屯兵五百。 这府军之数量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多,尤其是与古时尚有国都林立天下征战不休时,那动辄百万大军的王朝相比更是不堪。可府军之所以能够威压五州大地,让歹人妖魔不敢生乱,自有其原因。 首先府军中皆是从五州挑选的修武修道的好苗子,然后被送入天将殿接受教导,使其在短期内达到可以外派的修为水平。而天将殿分派到各州的府军中,起码有一半的数量是入了品级的,以青州为例,将近四万名最低修为是黄级低阶的府军!这是何等惊人?要知道哪怕绝尽青州之大小百余宗门,也不见得能找出这么多修为在身的高手! 黄级高手者,以一敌十未入品级之普通军兵,不在话下,何况府军在天将殿传授之下皆是修习杀戮征战之功法,较寻常黄级高手战力更为强悍。 其次,府军体系,百人设黄将,五百人设中黄将;千人设玄将,五千人设中玄将;万人以上必设地将,而若统领十万府军,则称天将! 顾名思义,黄将必须有黄级修为,玄将肯定得是玄级高手,而地将基本上各州只配备一名地级高手,当然,青州情况特殊,故而配备了两名地级高手。至于天将之称,除了历任天将殿殿主外还未曾有人担当过。 所以,青州府军便会有起码地级高手两名,玄级高手九十六名,黄级高手近四万名!如此阵容,哪个天生的蠢材会自不量力到与其为敌? 最后,也是各大宗门最忌惮的,那便是天将殿自古时起边传承有战阵,又经天象殿改良,更是灵活异常,可以数人组一小阵使实力翻倍,也能以三千之数成一大阵,可抵挡地级高手攻伐!当年“天变”期间,妖魔肆虐,此阵居功甚伟。 然而,如此规模,如此精锐,如此军将,却在十五年前几乎死了个一干二净,残活者寥寥无几。 赵成恩便是当年残兵之一,只是那时他是玄将,有次带兵与妖魔战到力竭时,有数只魔帅级妖魔攻来,他瞬间被咬掉了半截手臂,好在有天将殿崇名长老赶来救援,他才得以保下一命。是以他把那位崇名长老一直当做恩人看待,哪怕此时他也已入地级,与崇名长老一起镇守青州府军驻地,也是事事身先士卒,绝不让崇名长老劳累半分,而崇明长老见他如此,规劝多次无果,才知他性子执拗,也就随他去了。 今日,赵成恩与往常一样在塔楼,用伸缩镜俯瞰州府城全境,这是他打还是黄将之时就养成的习惯,更不要说被妖魔断掉一臂的他对待城内治安更是严厉至极,绝不容妖魔有半点可趁之机。 眼下正值初冬,地气蒸腾自有雾霭丛生,对赵成恩观察城内城外景象颇为不利。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从腰间取下一支竹筒,用手一甩,自竹筒中又伸出半截稍细一些的竹筒,细竹筒恰好可以穿进粗竹筒内,竹筒两端各有一枚被打磨成中间厚边缘薄,大小不一的透明玉石。此物,唤做伸缩镜。 要说这伸缩镜也是端的神奇,看着平平无奇,却能凭此远望几十里之外的景象,是天将殿领军布阵的一大利器。若非此物是由天工殿特制,所用宝石更是千年玉髓,天将殿恨不得每人派发一支才好。 “嗯?”赵成恩轻疑出声,他的伸缩镜中出现两道骑马的身影直冲着驻军所在之地而来,仔细辨认才看出似乎是两个老者,沉吟了片刻,将伸缩镜递给身旁亲卫,道:“你于此处继续勘察州府及周边境况,如有丝毫不对,当顷刻来报。” “是,末将领命!”亲卫是个黄级高手,听到赵成恩吩咐,急忙应声行礼。 赵成恩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亲卫是他亲手选出来的,名字叫成虎,颇有他年轻时的几分稳重,是以在其领命之后便放心的下了塔楼,往驻军营门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来这二万五千名府军驻军之地,他们又是所谓何事。 “开门!” 值守的军士见是两位地将之一的赵成恩发令,急忙跑去吊索机关处,唤来八个人一起搅动扳手,近两尺厚的铁木门被慢慢拔出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三丈宽的大门渐渐显露出来,恍如巨兽狰狞之口。 赵成恩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正在靠近的两匹黄骠马掀起的滚滚扬尘,眼神颇有些玩味,原来竟是故人来啊。 华望云、华志明两人皆以一只袍袖掩着面,在马背颠簸上下,虽然有玄级修为在身,可毕竟上了年纪,小小一段路又是灰尘飞扬又是马背硌的人要命,他们俩养尊处优惯了,十多年间没骑过一次马。 “吁……” 马到哨前,两人急忙勒马,翻身而下,这谁要敢硬闯府军驻地,那真是脑袋急着往土里栽呢,没看哨兵已然列着队过来了么?他们俩可不像州主大小姐那般能得到府军两位地将的欣赏,来去驻地皆可无视禁令。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否则以乱军之罪当场诛杀!”九名哨兵排成三横三列,枪尖横举,正是府军常用的九宫变阵其一。 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骑马骑的双腿之间正是疲软不堪,又被这阵仗一吓,当场瘫坐到了地上,惊慌之间也忘了自己两人是玄机高手,而九名哨兵修为最高的也高不过黄级去。 “军,军爷饶命,自己人,是自己人呐!”华望云急忙开口道,而与他背靠着的华志明却是大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个与你是自己人,休要胡说八道,本将定斩不饶!” 一声大喝自哨兵身后传来,只见九名哨兵收起阵型,后退一步拄枪而立,走来一黑脸大汉,面部无须,眼若铜铃,身材高大魁梧,却只有一条右臂,此人正是赵成恩。 虽然没来过军中,可看哨兵模样就知道这起码是位玄将,两人当即互相搀扶着站起身,作揖道:“见过这位将军,在下二人是华家族老,有事想请府军协力相助。” 赵成恩当然知道二人是谁,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没认出自己,不由一本正经道:“哦?需府军相助?拿州主大人调令来,华家难道不知无有调令私遣府军是祸乱重罪?” 两位族老闻言苦笑,他们自然是知道行不通,可二小姐没了踪影,大小姐又不在,他们上哪里搞州主调令出来?只好苦苦相求:“还望将军带我等去见贵统领,两位地将大人,我等也是毫无办法呀!” 见二人似乎确有紧要事宜,赵成恩也就不再逗弄,出言提醒道:“两位华家大哥,难不成还认不出我是谁?莫非忘了赵某人?” 华望云、华志明两个小老头互看一眼,神情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你是…成恩兄弟?” “哈哈哈…两位大哥终究认出来我赵某人了!”赵成恩哈哈大笑,与故人相认的他此时心情甚佳。 两位华家族老惊喜不已,没想到正值山穷水尽之时,遇上了柳暗花明。看这赵成恩似乎仍旧顾念旧情,明显还在府军中身要位,当是他们的一线生机所在,忍不住开口道:“既是成恩兄弟在我们就放心多了,还请成恩兄弟通融一下,确有要事要见军中统领!” 赵成恩皱眉,他先前所说并非全是调笑,更是为了提醒两位故人大哥能够认清楚此地之重要,军法之严厉无恕。可饶是如此,他们似乎仍是执意求见地将,显然在他们看来事情的紧要程度要大于有可能受到的惩罚,只是他身为地将之一,怎能以身试军法? “来人,将此二人拿下,押至主帐说话!”赵成恩心思百转,唤军士将两位华家族老暂时收押。 “成恩兄弟!你…”华望云一时找不出心中话语来表达此刻感受,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竟遇上了黑店,店主人家还是自己一位老相识,谈笑间便将自己二人拿了做成包子下酒。 相对于华望云的无语凝噎,华志明却心有猜测,低声对华望云道:“切勿慌乱,我观成恩兄弟似乎另有主张,咱们暂且静观其变。” 两人被按住了双手,费力抬头望了眼前边带路的赵成恩,相视无言。其实两人也只有暂时认命了,不说赵成恩在与不在,仅凭他们的说辞想要调动府军便已是犯了军中大忌,兵将拿下他们是顺理成章之事,两人还不能有反抗心思,不然稍微抗议一下便可能召来十数个玄将,将自己二人用神兵扎成刺猬。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驻军主帐。 “禀将军,主帐已到!”一军士说道。 末尾的赵成恩轻轻颔首,示意四名军士将华家两族老带进去。 被押入帐门的华望云、华志明两族老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二人为了见这驻军地将也是颇受屈辱,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惊的是一直跟在身后的赵成恩竟然绕过一行人等,径直走向了帐中唯二的檀木座椅之一,一屁股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而左边的另一张座椅之上,一位看起来比他们年轻几分的灰发老人赫然正闭目养神,这位老人他们也是认识,当年“天变”后清剿魔患之时,便是此人带领的府军毫不畏死,才保下了他们州府城,正是来自中州落神峰上,天将殿长老之一,地级高阶修为的崇名将军! 崇名将军直等到赵成恩坐稳,才缓缓睁开眼,缓声开口问道:“成恩你带此二人来主帐,所谓何事啊?但有疑虑,你自行处置便是。” 此时华家的二位族老自然已经反应过来,看来他们这位昔日的成恩兄弟,自十五年前断了一臂之后竟一路勇猛精进,成为了青州府军两名地将之一,反观他们二人,堂堂玄级修为慢慢荒废了不说,容貌姿态因俗事烦心更显得苍老不堪。 而这位地将赵成恩则冲着崇名将军微微低头,恭敬道:“此二人乃华家族老,与晚辈有旧,来驻地欲寻驻军相助,却又并无调令,有祸乱之嫌,故而将其带来听凭崇名将军发落。” “哦?”崇名将军不由好笑,这个赵成恩对他确实恭敬有加,但又不失变通,颇为精明,要知道若是想定这华家二人之罪,他直接在驻地大门口惩罚了便是,哪儿还用得着特意带到主帐中来?至于华家那朵“红莲”,她若是知道前因后果,说不定比军法还更严厉,这二位华家族老可还没有资格让那丫头网开一面。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崇名将军故作不知,隐隐一笑问道。 赵成恩沉吟片刻,说道:“此二人身为华家族老,不可能不清楚府军军法之严厉,虽然擅闯府军驻地,但定是有无比紧要之事,晚辈觉得还是问清楚好一些。” “嗯,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州主大人了,你二人究竟何事,现在说吧。”提到州主,崇名将军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那个丫头可是比自家天将殿的大小姐还要更天才的存在! 华望云、华志明二人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华望云连忙道:“禀告崇明将军,州主大人杳无音讯已然半月有余,二小姐更是由今早便失了踪迹,在下等人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得向府军求助,不然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差池,待州主大人回归后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一旁的华志明连连点头,以示赞同之意。 崇名将军与赵成恩对视一眼,颇觉不同寻常,崇名将军双眉一拧,说道:“传令,着一玄将率其本部军士,清扫州府城大街小巷形迹可疑之人,以确保年关将近,州府城治安清明。” 华望云、华志明二人不由地大喜过望,知晓崇名将军此言是同意出兵相助他们寻找二小姐下落,只是为了掩盖二小姐失踪的消息,故而假借年关治安之名,以防有人心怀叵测,对二小姐不利。 “是!”帐外自有传令兵将崇名将军的命令带给一众玄将。 “今有华望云、华志明两人未得调令,擅闯府军驻地,押下去各处三十军棍,不得运功抵抗,否则罪加一等!” 随后开口之人却是赵成恩,借着崇名将军发号施令的空档,定下了华家二族老的罪责,却无丝毫偏颇,惹得崇名将军无奈一笑,既是笑他的固执,不念旧情,亦是笑他的军纪严明,不循私情,这每人三十军棍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华家二族老被之前押送他们的四名军士两两一组,将他们二人架起,拖往帐外,欲哭无泪,想不到他们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惯了,今日竟要一试这府军军棍之滋味,实在令人肉紧不已。 看着离开帐门的身影,赵成恩问道:“崇名长老以为何?” 闻听赵成恩称呼他为长老,而不是将军,崇名长老抚须说道:“此事古怪,以青华莲灯之妙,以华家丫头之能,何事能耽搁她半月多毫无音讯?成恩,今日之后,你我定要加倍小心,莫要给宵小之辈可趁之机!” “是,晚辈知道了。”赵成恩应道,下意识看了眼断臂,而仅剩的右臂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而帐外,木棍击肉声,军士报数声,华家二族老惨叫声,声声不绝,想必,有什么正在开花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五章 初临九戒堂 青州州府城的内城与外城之间,以一道城墙相隔,相连之通道则为东西南北四处内门,分别是北子门、南午门、东卯门、西酉门。四处内门均有执枪府军把守,以防有不轨之徒生事。 此时正值中午,城门大开,自有过往行人如菜农、炭翁、小商小贩等百姓出入,也不缺闲来无事纯粹想要四处逛逛的游人,络绎不绝,你来我往,摩肩接踵,好一个繁荣昌盛的州府。 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对小主仆分外抢眼,二人身着白色锦衣,披着朱红色斗篷,其中一位似是畏惧风寒,拿出一条手帕轻掩鼻翼,遮住了半边脸,而另一位则快步走在他身前,手臂虚挡,自是在为身后人引路。 虽说五州之地难起战乱,“天变”带来的影响也已在十五年间逐渐平抑,就连妖魔也少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祸害苍生的,可到底是青州州府所在,府军守卫城门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正在对城门口来往行人进行盘查。 “你们二人过来!”有一府军对小主仆二人喊道。 这对小主仆身子齐齐一愣,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得不自然地将步子慢慢挪向府军,样子不情愿至极。 “公子,我们不会刚出城就又被人认出来吧?” “应该不会的缨儿,我记得之前偷跑出来也没问题啊!” 原来这对小主仆正是女扮男装的华凝与红缨。 可是这边悄声说着话,守门的府军不乐意了,催道:“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快过来!” 待二人走到跟前,这位府军军士自三人队列中走出,绕着二人转了一圈,问道:“做什么的?” “就,就是出来逛逛!不做什么。”红缨答道。 这军士瞟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她身后的华凝,道:“挡着个脸干什么?把手帕拿下来!” 华凝依言照行,乖巧的很,她对这些府军以及州府招募的各派高手,向来是敬佩有加。 看了华凝的相貌,联想到主仆二人的装束,军士倒有些明白过来,这些大家族的小姐们真是能玩儿会闹,如今的五州大地早已不施行所谓的女德,女子出门并不受约束,何必女扮男装呢?还用手帕遮着半张脸,怕被熟识之人发现不成?搞得他以为是什么歹人乔装打扮图谋不轨呢。 不过这张脸是真好看,可惜在他看来还是与州主大人差了些。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军士挥挥手,示意华凝与红缨二人可以离去了。 华凝惊愕道:“啊?可以走了?” 军士回到队列不耐烦道:“怎么让你们走还不乐意了?想蹲大狱啊?”府军军士底气足的很,哪怕面对名门子弟也是丝毫不惧。 “没有,我们这就走!”红缨赶紧拉着华凝的手将其带离城门,她怕自家小姐万一多说几句,暴露了身份行踪可就不好了。 躲过人群,两人绕到了内城门边上的集市前,华凝雀跃不已,终于又出来了! 红缨倒没那么大感触,毕竟她是可以有机会经常出入宫门,跑到内外城撒欢的。 但华凝不同,长这么大也仅有三次走出宫门。她第一次偷跑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前遇到了那个算卦极准的老瞎子,指引她去东方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第二次出宫,则是求得了姐姐的同意,让她用青华莲灯送自己与红缨二人到那晴雨小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洛不易,与那老瞎子的卦象可以说是无比吻合;而第三次出宫,就是此次了。 从晴雨城归来已有好几个月了,可华凝仍觉得似乎昨天还见到洛不易来着,前不久晚上做梦还梦见他与自己碰见了一头巨虎,把自己都给吓醒了,醒来后又痴痴地想,若真的遇见老虎,洛不易定然会保护她的,然后她就趁机以身相许… 哎呀,光是想着就让人脸红。 “公子公子,你说你要找的那个老瞎子会在外城吗?”要不是华凝自己说起,红缨都不知道自家小姐原来悄悄找人算过命,而且看来那老瞎子算的还挺准,这不,只一遭就找到了心上人,她都要眼红了。 华凝眼神茫然地扫了眼四周熙熙攘攘的行人及路边的商贩,嘟着嘴说道:“咱们在内城转了一圈没找到,我以为来外城肯定能找到他的。” 见华凝有些沮丧,红缨不禁劝慰道:“外城大的很呢,咱们现下只是在内城门边上,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去找呢!” “嗯!缨儿你说的在理,咱们接着找便是。” 闻得红缨之言,华凝重振旗鼓,眸光变得坚定起来。她费尽周折从青华宫里偷跑出来,就是想找那个曾经与她算过命的老瞎子,让他帮忙算算自己与洛不易的姻缘究竟如何,他们二人何时才能再次相见,为此,连姐姐外出归来,绝对跟她秋后算账也顾不得了,只希望姐姐届时下手会轻一些。 外城的确要比内城热闹多了,这热闹不仅仅是体现在人多上,还体现在那一个紧挨着一个的路边摊,以及那鳞次栉比的商铺。 随着红缨这一路走一路逛,华凝目光渐渐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那样式多变的各种小饰品,闻起来美味诱人的小吃,无一不让她兴致满满。 “原来外城这么有趣啊!”华凝一手举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一手把玩着花了三个铜板买来的糖人,懊恼自己怎么长这么大才知道跑出来玩,如果早知道宫外的世界如此多姿多彩,她肯定早就缠着姐姐陪她出来了。 想到这里不禁暗自瞪了红缨一眼,气不过她不告诉自己外面世界的精彩。 带路的红缨自然是没察觉到自家小姐的视线,正兴高采烈地指着前方对华凝说着:“公子,前边就是我曾经说起过的那间茶社,经常会有杂耍在门口,可热闹了!” 杂耍?华凝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亮。以前待在宫里,常年不出宫门一步还不觉得如何,这次于晴雨城遇见了洛不易后,她突然觉得待在宫里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难熬的紧。前几日她闷得发疯,只好缠着红缨为她讲青华宫外的一些趣闻乐事,不少东西都让她感到新奇,其中就包括据红缨所说精彩无比的杂耍,比如她就很好奇,为什么一个普通人可以用大铁锤将放在胸口的大石头砸碎,人还安然无恙? “那我们快走!”这下换成华凝小跑在前边,红缨赶紧疾步追上,两道朱红背影如红色火焰般跳跃,渐行渐远。 红缨口中的茶社,全名唤做九戒堂,一共三层木楼。九戒堂老板据说是个秃子,很少露面,但凡露面便摸着个脑袋,整日价笑眯眯的,倒是显得一团和气。楼内布局也颇有意思,每层皆有一个柜台,柜台之后是茶架及火炉,九个豆蔻少女分为三组,负责每层的烧水端茶等接待茶客的活计。有趣的是这九戒堂并不设账房先生,老板也不露面,茶客们付的茶水钱均被少女们随手丢在柜台下的抽屉里,而老板从不去数对这银钱的数目,似是不在意钱财,或者说极为信任这九个少女。 九戒堂门前街道十分宽敞,是外城为数不多的几条主要街道之一,宽有好几丈,哪怕此时围观杂耍的人群几乎占据了街道的一半宽窄,也毫不妨碍行人往来,这自然也是城备军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根本所在,否则若阻碍了街道畅行,这人群早被驱散,卖艺人也说不得要蹲大狱。 华凝在人群外围踮脚蹦跶着,努力想要越过人群,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把戏能引得众人喝彩连连,可惜她十五芳龄,身材娇小,加上女子身高天生比不得男子有优势,蹦来蹦去终究是白费力气。 好在红缨看不下去了,拉住微微气喘的华凝,劝道:“公子,你这样是不行的,还是省些力气吧!” “那怎么办,我想看!”华凝气恼道。 红缨也有些无奈,可能是今天天气太好,不惧寒冷的人们凑在一起看个热闹,当真怪不得人家。只是自家小姐的要求该如何满足?踌躇间瞥见身旁的九戒堂,不禁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公子你跟我来!”拉起华凝的手,将其带往九戒堂。 二楼临窗边的茶座刚好有茶客起身,于是二人抓住机会赶忙坐下。这会儿被红缨扯的一愣一愣的华凝也渐渐明白过来,用手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些,恰好能让两人看清楚楼下的热闹,那被人群层层围在中间的江湖卖艺人,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要好上太多。 华凝抿嘴轻轻一笑,冲着红缨豪气地竖起了大拇指,以表彰红缨的功劳。 饶是见惯了自家小姐各种姿态的红缨,也被华凝的笑给恍了一下神,窗外的光透过缝隙投在华凝的侧脸上,让红缨不禁感叹不愧是主人的亲妹妹啊!自家主人已有青州第一美女之称,不知等华凝长大成人后又会是怎样的光芒万丈,真是期待啊。 有残存儒家礼乐经典记载,上古时女子成人礼又称作笄礼,或者受笄,寓意少女十五年岁可以许嫁,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若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但女子笄礼毕竟是上古时候的说法,现如今的五州大地,早已不再遵循古制,只是不知何时起,约定成俗地将十八芳龄视作女子成年之期。 “两位客官喝点儿什么?我们有木樨、茉莉、玫瑰、蔷薇、桔花、栀子、木香及梅花,客官喜欢哪一种?”一声询问突兀地传来。 华凝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头戴花布方巾的娇俏少女,面貌清秀,观其模样,似乎比自己与红缨还要年幼一分,惊讶过后下意识答道:“栀子花茶就好。” 这少女轻轻颔首,就要转身去准备茶水。 “等一下,为何你给我们说的茶皆是花茶之属?没有别的茶吗?”华凝直觉有几分不对劲。 少女轻笑道:“花茶大多性凉,却能帮助人体内阳气生发,调理阴阳,驱散冬日里积在体内的寒邪。”顿了顿,看了主仆二人一眼,又俯下身,低声说道:“且花茶香气浓郁,最是适合女子饮用。” 少女施了个礼,笑晏晏向柜台走去,留下华凝兀自目瞪口呆。 “所以我们乔装打扮又失败了是吗?”华凝将嘴噘起老高,第二次女扮男装出门,依然是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明明特意穿了披风的。 红缨嘴角微微抽搐,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本来就劝过自家小姐不要做这无用之功,可她却偏偏不信邪,莫非不知道以她天人般的容貌,就算特意扮作男子装束,也是难掩其天生丽质,走在街上,除了一些碌碌之辈视而不见,但凡机灵些的哪个不会多看她两眼,赞叹这位公子真是将世上的风流给占尽了。 窗外传来的阵阵喧闹吸引了华凝的注意,扭头看向窗外,只见楼下的人群中自动让开一个通道,先前卖艺的一拨人已经在收拾家伙什,陆续向外走去。 “怎么走了?我都还没看呢!”华凝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偷跑出宫找那个算命的瞎子,却没发现他丝毫踪迹;自以为是地扮做男子,却接连被府军及茶社的少女识破;兴高采烈地来看杂耍,要上茶刚坐稳,人家卖艺的竟然走了? 看华凝那郁闷气愤的小模样,小跟班红缨却颇觉好笑,不禁低下头,捂着嘴偷笑起来。 “呵呵,公子你不必气恼。” 华凝与红缨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夫子携友人坐在过道斜对面那桌,这夫子身着青色儒衫,面白有须,目光温润有神。 “此处是来往要道,不知多少靠卖艺为生之人都盯着这块方寸之地,是而一起定下了个规矩,那就是不论何人在此处卖艺,均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自会有人按照排好的顺序,来接替他们。是以这里从早到晚都不会缺少杂耍卖艺之人,公子耐心等待便是。” “有幸得凌夫子指点,学生在此谢过!” 华凝却不知为何站起身来,向那凌夫子行了个学生之礼,惹得凌夫子轻咦一声,思索半天也没想起来华凝是书院哪位学生,只得苦笑下,冲华凝摆了摆手,表示他只是偶然提醒,让华凝不必多礼。 这番动作也弄得红缨莫名其妙,华凝刚坐下,她就问上了:“公子,你认识这位教书先生?” “不,我并不认识他,但我却知道他是谁。”华凝把玩着垂在肩头的一缕青丝,轻声道。 “嗯?”红缨更迷糊了。 “还记得幼年时在宫里教我们学问的王焕之王老夫子吗?王老夫子是青华书院州府总院的三位大儒之一。而另外两位,曾今曾夫子自居于书院经楼内,从不曾外出。最后一位大儒便是眼前这位,凌春秋凌夫子。三位夫子乃我青州学问道德砥柱,况且我与王焕之老夫子有师徒之谊,今日偶然得见凌夫子,又蒙其指点,于情于理都得问候一番。”华凝少有的认真神色,将一干原委娓娓道来。 青华书院由青华宫创办,至今已不知多少年,除了位于州府的总院外,还有另外十七座分院分别坐落于其他大城,而小城的书院则由当地城主自行创办,如晴雨城的靠山学院。不管是青华书院,或者其他学院,多少年来,不知为青州培养了多少贤臣名士,真正是造福一方了。 红缨自然记得王老夫子,听华凝这么一说,却又有疑惑了:“那公子你怎么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呢?” “不可能认错的,你看凌夫子身上的青色儒衫,便是青华书院特有的,然后你仔细看凌夫子的袖口,上面有什么?”华凝自是乐得指点红缨一番。 “袖口?有什么?呀,是一朵紫色莲花!”红缨小声嘀嘀咕咕,却是偷眼瞥了眼凌夫子的袖口,终于发现了其中玄机。 “对,就是它!青华书院的儒衫袖口处会有白、粉、红、紫四色莲花,根据其主人的学问深浅,莲花的颜色深浅也各有不同。”顿了顿,华凝接着低声说道:“青华书院以紫色莲花为尊,有资格佩戴紫色莲花的,便只有那三位享誉五州的大儒,王老夫子咱们见过,曾夫子独居经楼,那么这位袖口绣有紫莲的先生不是凌夫子又会是何人?” 红颜敬佩地看了眼华凝,只觉得今日的小姐格外的聪慧。 “两位客官,您点的栀子花茶。”先前那位少女将一套精致紫砂茶具与一盘糕点放于桌上。 “这位妹妹你搞错了吧?我们没有要糕点啊!”红缨尽量压低着嗓音问道。 拈花,洗茶,添水,少女的动作娴熟至极,手里的茶壶上下三点头后,两杯热饮便已备好,听得红缨询问,少女嫣然一笑,回道:“客官放心,这糕点是小店相赠,不会多收两位一个铜板,只希望两位以后常来,云溪便心满意足了。” 说完,少女云溪翩然离去。 “怪不得这家茶社人满为患,果真有几分独到之处。”红缨感叹不已,没想到这小小九戒堂,竟有如此心胸,还让人生不出反感之心,真是难得。 华凝对此表示赞同,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看着杯中轻轻旋转的栀子花,惬意极了,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安宁。 而此时窗外铜锣震响,人声鼎沸,不出意外,定是有新的卖艺之人到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六章 喝茶看戏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茶居其一。 上古传说,神农尝遍百草才发现了茶,而茶经过无数年的衍生已形成一种风气,一种习惯。上至名门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招待宾客喝茶,独处自乐喝茶,吟诗作对也要喝茶,从文人雅士的清友玉川先生,到穷苦人家的一口粗茶,茶之所在,广矣。 如果说喝茶是喝个清净,图个志存高远,静谧怡神,哪怕深处闹市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那么这九戒堂算是深得其中三昧。 为什么这么说? 九戒堂一楼与二楼座无虚席,茶客们或高谈阔论,或轻声对话,人声嘈杂,显然与安静搭不上边,可就算如此,也没见哪位茶客面露不耐,心情烦躁,端的是奇特。 三楼就更厉害了,地板往上起一半尺高台,方圆不过丈许,围着高台坐满了人,说他们是茶客倒不如说他们是看客,只因来这三楼的茶客大都是冲着高台之上的说书先生来的,他们听到精彩处便高声喝彩,听的不满意了便齐声一嘘喝个倒彩,加上说书先生的伴奏之声,似乎比楼下的杂耍还要热闹几分。但如此喧闹,却未能传下二楼丝毫,岂不让人惊叹? 如此,这座不像茶社的九戒堂也称得上是州府城茶客们的一处必去之地了。那些去三楼的茶客自是去听书了,而喜欢清静些的自是在一楼或二楼,想解闷儿就上二楼选个临窗的位子,打开窗,抱着茶杯,看楼下杂耍卖艺也是颇有趣味。 比如此时的华凝与红缨。 “公子,是猴子诶!”红缨看着楼下的人群中钻进几个身影,领头的是一个小老头,浑身脏兮兮的,佝偻着身子,在他身后则是三只半大不小的猴子,毛茸茸的,倒是挺喜人。 华凝的注意力也全搭在了那三只猴子身上,没顾得上理会红缨的口误。早就从典籍中见过有关猴子的描写,如秋浦多白猿,超腾若飞雪;或是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之句。今日能得见真正的猿猴,她觉得自己这次出宫,哪怕找不到那个老瞎子,那么这会儿也算是得到几分安慰了。 “你看那只,还会学人行走哩!”华凝见那猴子人立起来,竟提着铜锣绕着场子敲个不停,一时间“咚锵”之声响个不停。 红缨也乐了:“真好玩儿,这猴子好聪明啊。” 猿猴之属最是灵长,远比别的兽类要机灵的多,可是其脾性却甚为暴戾,很难被驯服,被捕获后往往是奋力抵抗,捕猎者大意之下,免不了被猴子所伤,比如这楼下的耍猴人,一脸深深的疤痕,看上去颇为吓人。 但这耍猴人的确有几分手段,他手拿一根荆条,荆条上绑了根一尺来长的短鞭,轻轻一甩,鞭稍划空,带起一声脆响,那三只猴子俱都放下手中事物,齐刷刷站在耍猴人面前,令行禁止。 “好!” 人群轰然而应,对耍猴人与三只听话的猴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喝彩,手头有闲钱的还会扔几个铜板。 “好厉害呀!”身在二楼的华凝与红缨赞叹连连,将头半伸出窗子。 其实不光是她们二人,临窗的茶客们大都将窗户半开,一边品茶一边观看楼下三只猴子时而翻着跟头,时而倒立,时而接住人群中扔过来的食物,着急忙慌的就往嘴里塞,最后还不忘抱拳作个揖,样子滑稽不堪,逗得众人纷纷大笑不已。 凌春秋看着半倚在窗子上的两道背影,无奈捋须笑了笑,方才自己与那娇俏公子搭话时,没留意对方竟是女儿身,后来因思虑对方身份,与友人交谈之余留心观察了下,这才恍然大悟。但是想及有资格对自己行学生之礼的女子,再三甄选,终于确认对方应当与他们总院三个老家伙中的某一个关系匪浅。 他自己当然不认识对方,那个画地为牢的曾老头应该也接触不到院外之人,那么就只剩下王老夫子了,而王老夫子至今只收过两位女子做学生,其中一位是当今青州之主,另一位便是州主大人的亲妹了。 作为青华书院三大儒之一,凌春秋自是见过州主,那么今日所遇之女子,不用说,自是被州主大人百般呵护的那位妹妹了。没想到她们二人虽为至亲,相貌却各有风采,一个清丽无双,一个娇憨可爱,险些让他看走了眼。 只是这位华凝小公主怎么跑出宫来了?听说州主大人对这位妹妹疼爱至极,平日里都是紧紧带在身边,万万舍不得让其出门一步,莫非是州主大人特许她出宫散心?不,不对,若是州主大人允其出宫,定然会派府军潜行保护。可现下小公主身边只有一位侍女跟随,哪有府军的影子?两人当下又是女扮男装,由此可见,定是偷偷溜出宫来的。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凌春秋对此忧心不已,可转念一想,朗朗乾坤下,妖魔都隐匿了踪迹,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州府城里闹事?府军的长枪可不是空架势。 与凌春秋对坐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道士,唤做梅道人,可这梅道人虽然梳着道髻,却如同凌春秋一般身穿儒衫,不过颜色是黑色的罢了。 梅道人许久不曾出自己的道观了,这次老友找自己有事想求,于是跟着他到了这九戒堂。可到了之后,老友却并不言说究竟是何事,只是旁敲侧击问自己一些鬼神传说,真是不知所谓,他们儒家不是一向对鬼神敬而远之吗?要知道鬼神之说可是跟那些妖魔有大区别的,他一大儒打听这些干嘛? 不过这家名为九戒堂的茶社当真不过,茶叶是难得的好,价钱还公道,得赶紧多喝几口,下次再有这机会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正所谓欲将雀舌成云末,三……” 梅道人喝到兴起处,忍不住想吟两句酸诗,可刚念了一半,发现老友眼神直往那两个年轻后生身上瞧,脸上似乎还带着某种笑意,联想到个别儒家人的恶癖之说,莫非老友也犯了这种毛病? “啪!” “呔!你这老不羞,盯着人家公子到底意欲何为?”梅道人刀眉怒起,一掌拍在桌上,将整个桌角削成了碎屑。 霎时,整个二楼的茶客们将目光齐聚在这桌上,眼神玩味的看着梅道人对面的凌春秋,连抱着茶杯,沉浸于楼下精彩猴戏中的华凝与红缨,也迷茫地回过身来,看着过道斜对面,一怒一愣神的两人。 被吓了一跳的凌春秋定了定神,从梅道人的话中回过味儿来,气道:“老友你…梅道人你信口雌黄,实在有辱斯文!” 见二楼的侍者,少女云溪向自己二人走来,忙起身致歉道:“云溪姑娘海涵,老夫与友人闹了些许误会,这损坏的茶桌,当由老夫赔偿。” 没等云溪答话,便拱手向华凝与红缨,及二楼众茶客言道:“老夫与友人惊扰了诸位,实在不该,今日之茶水,便记在老夫账上,算是赔礼。望诸位不要推脱,以全老夫之义!” “咦?这位有些眼熟……” “先生多虑了,些许小事罢了……” “没想到今日可以省下些茶钱,运气啊运气…” “这老头竟有如此癖好,看不出来啊!” 众说纷纭,你一句他一句,凌春秋听之,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只听少女云溪朗声道:“九戒堂谢过凌春秋凌夫子,凌夫子高风亮节,诚以待人,九戒堂厚颜收下赔礼。” “真是凌夫子!” “果真?方才我还说有些眼熟,想不到真是凌大儒凌院长!” “假不了,假不了,我曾在青华书院的发小身上见过这身青色儒衫,简直一模一样!” “哈哈,今日得凌夫子请茶喝,余生无憾矣!” “是啊,看来的确是闹了误会,凌大儒怎会有那种恶癖!” 四周哗然,当确认了是大儒凌春秋请他们喝茶之后,便一个个的欣喜不已,仿佛能得凌春秋请茶喝是天大的荣耀。 可这是为何?红缨有些不懂,遂看向华凝。 两人到底是相处久了,红缨一个眼神,华凝便知晓她在想些什么,思索片刻,压低嗓音在红缨耳边说道:“凌夫子当世少有的大儒,不说学问高深,得万人敬仰,凌夫子更是青华书院两位院长之一,为人师表,有了误会自是要澄清。若是损坏了东西不赔,打扰了众人不道歉,以后如何教书育人?恐怕凌夫子自己都不会宽恕自己。是以众人出言,好成全凌夫子的用意,这同样是请茶喝,一前一后之间,效果却大是不同。” 听了华凝的一番解释,红缨顿感惊讶,这才明白过来其中深意。可她更惊讶的是自家小姐好像越来越聪明了,衬得自己傻乎乎的。 “看我干嘛?看猴子啊!”华凝见凌夫子那处余波已平,心思重新回到了楼下的三只猴子身上,她总觉得那些猴子过于机灵了些。 “啊?哦!”红缨暗恼自己确实变傻了,却也乐滋滋地看向窗外,看着猴子的动作嬉笑不已。 随着众人纷纷落座,喜笑颜开,凌春秋也是松了一口气,向云溪姑娘拱手道:“多谢云溪姑娘相助,不然老夫怕是晚节难保。” 云溪侧身让过凌春秋这一礼,浅笑说道:“凌夫子言重了,夫子与我家老板相熟,又不欲以名欺人,实乃道德高人,小女子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夫子不必介怀。”又看了眼破损的桌子,道:“小女子这就唤人将这残桌换下。”说完便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凌春秋一手背在身后,含笑捋须,叹道:“好一个秀外慧中之少女,连老夫都不得不叹服!”旋即看向坐在凳子上仍自余怒未消的梅道人,无奈道:“老友你误会我了!” “哼,看在你送我衣衫,解我寒迫的面子上,我给你机会解释。” 梅道人双手抱胸,梳着道髻,穿着儒衫,看似不伦不类却自有凛然正气。 凌春秋自然知道这位老友最是见不得不平之事,不然也不会平白得罪那些纨绔子弟,被他们堵了门,与周围百姓声称谁敢进去道观烧香祈愿,便是与他们做对,百姓们怕惹祸上身,只好尽量不去。于是梅道人的道观里信众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显得饥寒交迫。 斟酌了下言语,凌春秋悄声说道:“这两位公子其实是女儿身!”见梅道人眼神平静无波,显然他也看出来了。这倒也是,以梅道人的玄级修为,眼力能差的了? “我见她向我行学生礼,但又觉得应该不是书院中人,于是便多看了两眼,才确认她是王老夫子的学生,没曾想竟让你误会我有娈童狎妾的恶癖,你我相交于微末,几十年的好友,莫非还不清楚老夫的为人如何?若是老夫品行有失,又怎能当得那大儒之称?” 凌春秋越说越气,气得将头撇向一边,不想再看梅道人一眼。读了一辈子的书,这会儿仿佛都化作了怒火,怒火无声,却烧在梅道人脸上,燎得他本就微黑的面庞更显得黑红一片,烧得他心里愧疚难当。 是啊,两人心神相交,他怎会去怀疑老友的品行有问题?而自己当众怒喝,又将老友这个当世大儒置于何地? “是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梅道人干脆利落地认了错。 听到梅道人认错,凌春秋情绪一阵激动,差点儿声音都变了调:“光动嘴皮子就行了?你这错认的也太轻松了些!” “那你待如何?我身无分文你又不是不知道。”梅道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答应帮我做件事,这次便饶过你。”凌春秋说道。 做件事?你一个大儒放出风声,多得是人上赶着帮你,哪里轮得到我?不过既然是希望平息好友的怨愤,先应下就是。于是梅道人满口答应:“行,那就依你!”可话刚出口,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追问道:“莫非你说的事与鬼神有关?” 凌春秋凌大儒此刻将身子坐正,老神在在,哪还有半分气愤的模样? “这可是你答应过的,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耍赖!” “你…你你!你这次可害苦我咯!那鬼神之事岂是易于?说不得你我都得搭进去!”梅道人顿时哭丧了脸,怪不得凌春秋约自己出来,不谈何事,却旁敲侧击鬼神之说。 “怎么,这鬼神莫非还成了禁忌不成?连你这个玄级高阶的大高手也讳莫如深?”凌春秋虽然学识渊博,可那都体现在了正经知识上,对鬼神他可不了解,不然也不会求到梅道人头上了。 梅道人一把抓住凌春秋的手腕,恨声道:“读书人就是一肚子坏水儿,骗人都骗的这么顺溜!走,带我去见苦主!” 凌春秋奇道:“你怎么知道还有苦主?”见梅道人只是哼一声,却不答话,只好妥协道:“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扔到桌子上,起身陪着梅道人向楼下走去,路过华凝时,身子一顿,以指节轻扣桌面,等不及华凝二人回身便嘱咐道:“早点儿回家,莫让家人担心!”然后便被梅道人急急拉下楼去,与带人置换残桌的云溪差点儿撞上,连声道:“有失斯文,有失斯文!” 红缨看着凌春秋与梅道人离去,自家小姐却毫无察觉,并未转身,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而华凝其实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的猴戏,或者说她此时正单单注视着其中背对着耍猴人的那只猴子,那只猴子看起来与其余两只猴子并无二致,甚至山里的猎人来到此处也只会认为那是只再寻常不过的猴子而已,最多就是较为聪明、机灵了些。 可那只较为聪明、机灵的猴子此时冲着华凝,嘴巴努力地做着动作,那动作笨拙无比,甚至有几分可怖,但在华凝看来,那分明是在说两个字: “救,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七章 不救了 上古时期的志怪书籍流传下来的不多,就连神话传说都少得可怜,要不是有妖魔在人间逞凶,兴许过不了百十年,人们会连这是个有妖有魔,有鬼有怪,有神有仙的世界都能给淡忘掉。常言道,岁月不饶人,但岁月又可曾饶过那些妖魔鬼怪,神仙精灵来? 万物到头都有终,天地大道行其间。众生芸芸如尘埃,免不了要被那红尘大磨碾压而过。悲哀,痛苦,欢笑,谁能挣脱的了呢? 华凝确信自己不会眼花,何况那猴子兴许是看到了自己,还特意重复了好几遍。 记得年幼时曾在天象官老爷爷的手上抢过几页古籍,不知是哪本经典上的残篇,被其奉若至宝,于是,她将残篇粗略读过后便还给了几乎要哭出来的天象官老爷爷。 现在让她回忆起残篇上的所有内容可能有点儿困难,但她依稀记得那几页古籍上说的是一只猴子,一只不服管教,天生地养,烈性难驯的猴子。那只猴子敢单凭着一根棍子就将天给捅破,将海水搅翻。可眼下这只猴子皮毛稀松,身上鞭痕遍布,哪里有半分古籍中的风采? 华凝看着这只猴子因为对自己说话而被耍猴人拿鞭子抽打,疼得它“呜呜”直叫,自己的心上仿佛被几只猴抓不停地抓挠,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差点儿要落下泪来。 “公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怎么了?”红缨见华凝注视着窗外,却眼神呆滞,仿佛走了魂儿一般,吓得她急忙晃着华凝的胳膊,企图将华凝唤醒。 眼前天旋地转一般,华凝回过神来,浑身脱力,瘫坐在凳子上,手颤颤巍巍地端起花茶抿了抿,只觉四周所有声音都化作了两个字在她耳边回荡:救我,救我,救我…… “救…对,救!”华凝猛然站起,眼神坚定地像个初上战场,却视死如归的小兵。 “缨儿,结账,跟我来!”红色披风甩动,华凝人已经跑下了楼去。 “小姐你等等我!”没注意到自己匆忙之下喊错了称呼,红缨从怀里取出荷包,往桌上丢下一块碎银便紧随华凝奔往楼下。 围观的人群仍是很多,华凝费尽力气也没能挤进去,还差点儿被人群给晃到,急出一头香汗,站在原地微微喘气。 红缨终于从九戒堂出来,见华凝的狼狈模样心疼的要命,问道:“公子,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在意?你告诉我,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咱们一起想办法。” 华凝想了想,说道:“我看到一只猴子向我求救。” “一只猴子?求救?小…公子你不会看错了吧?”不怪红缨不相信华凝,其实换上谁也不会相信华凝这番话的,猴子会求救?就算它会,可有人能看得懂吗? 华凝摇了摇头,坚定道:“不会错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不是只普通的猴子。”其实她的心里有个猜想,但那个猜想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也不知是真是假,又该如何证明。 见华凝确实打算将那只猴子救出,红缨便不再去纠结那猴子是否真的求救了,等到救下来了,还怕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公子,其实要救猴子,我们不必要非得挤进去啊!”红缨眼珠一转,对华凝说道。 “不进去与那耍猴人交涉,咱们怎么劝他放了那猴子?”华凝不解道。 到底是经常在宫外走动的,红缨乐呵呵道:“咱们可以等到他耍完呀!那凌夫子不是说大约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替换他们么?到时候我们偷偷跟上去,要知道他是孤身一人,若是听劝还好,若是不听,咱们一人给他一棍子,保准打得他落花流水!” 华凝听闻如此妙计,喜的拍手叫好,差点就要雀跃起来。 于是两人便耐心站在一旁,静候那耍猴人自己走出人群。 而此时的九戒堂中,三楼的一扇半开的窗户边上,半靠着个光头,这光头胖乎乎的,眉眼都带着笑意,让人看着就觉得亲切。这个光头正是九戒堂的老板。 这老板透过窗子的缝隙,看着站在街边的华凝与红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爷,探子说凌夫子与梅道人已经往赵家去了,现下青华宫的小公主与她侍女似乎打算解救那只猴子,咱们真的不用管吗?” 说话人是本该在二楼接待茶客的少女,云溪,只见她此刻双腿跪地,浅浅垂首,哪怕身前的人不曾回望她一眼,她也不敢抬头看向那如狱般的背影丝毫。 九爷手里把玩着两颗小巧的圆胆,晒然一笑,说道:“管,怎么不管。可一个想打,一个愿挨的事可不好管。你待那两人紧随耍猴人走后,便瞅准时机,将府军引去。我早就想摘下这颗毒瘤了,这次机会难得,就算摘不干净,也得给他剜下一大块肉来!” “是!”得了命令的云溪悄然退下,留下这九爷独自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出神。 而由始至终,三楼的茶客们及说书先生对刚刚的一切视若无睹,仿佛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半个时辰有多久?就算加上华凝与红缨她们俩喝茶的时间,应该也没多久,因为她们才等了一小会儿,那耍猴人便扯着嗓子喊道:“多谢乡亲,多谢父老,多谢诸位抬爱,今日猴困人乏,咱们改日再见!” “咚咚锵” 铜锣声响罢,不多大会儿,耍猴人便用绳子牵着被缚住双手的三只猴子向街头走去。 华凝对红缨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悄然跟在耍猴人身后,还十分明智,距离不远不近。 那耍猴人最初走在大街上时还没怎么样,但不知何时起,他净挑一些小巷子走。而这外城的布局可要比内城乱的多了,两女跟着没走几条巷子,便被耍猴人及他的猴子们给甩掉了。 “怎么办,小姐,我们好像跟丢了!”红缨惋惜不已。 华凝也觉得十分无奈,错过这次,她们想再次找到那耍猴人便无异大海捞针。 突然,两女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嘿嘿,两位小娘子是在寻大爷我么?” “谁!” “嘭!” “呃!” 华凝与红缨还未来得及回转过身子,只觉脑后一疼,齐齐被敲晕在地。 而后,耍猴人从后面的巷子拐角走出来,幽幽道:“当老子是刚出江湖的菜鸟不成?带走!” 手持木棍,将两女敲晕的三个喽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大麻袋,就地把两女往里一塞,扛起来跟着耍猴人离开了巷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凌春秋与那梅道人来到内城一处高门大院前,这宅子气派非凡,样式古朴,非是一般暴发户能拥有的宅子。门楼上的灯笼分明写着“赵宅”二字。 “赵?哪个赵?”梅道人若有所思。 凌春秋讪讪一笑,却不应声。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赵姓,自古以来便是大姓家族之一,而在这州府城的内城里能拥有如此宅院的,除了非富即贵,还得是家族兴旺,能传个一二十代那种名门望族。所以这户人家的赵字,便是那赵三分的赵字,老友,不知我猜的可对?”梅道人眯眼看向凌春秋,看样子是必须得到答复不可。 可如今这堂堂一代大儒凌春秋,面对友人的一句诘问却耍起了无赖:“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咯…” 何谓赵三分? 上古时期不知发生什么巨变,儒家经典缺的缺,残的残,完整者十不存一。而这些残本、完本,十分中有三分典藏于赵家。虽然州府强硬手段,迫使其捐献手抄本于书院,但赵家仍保留有许多珍本,孤本。此其一也。 五州大地不复古制,王朝不存,读书人虽然不能再如同古时一般出相入仕,但照样可以凭借所学一展报复,入驻州府官僚体系,协助城主治理民生。而想要学得多,学得好,多读书便是最首要之事,于是在除了那些被州府推广至各书院的教本书籍外,一些世间仅存的孤本经典便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儒家各系弟子争相涌入这赵家,只为求得经典一观,无数年来,天下至少也有三分读书有成的学士与赵家牵绊了几丝香火之情。此其二也。 待得这些与赵家有香火情谊的读书人成为各城支柱,身居要位了,相当于赵家不曾费多大力气,便拥有了天下三分之地。此其三也。 当然这最后一说乃是坊间戏言罢了,可万万当不得真,不然各城的府军可不答应,他们是直属天将殿管辖的,除了一州之主,他们对各城的城主也只有协防之义,可不会真的遵其命令。 但饶是单单与天下三分读书人的关系,便已经是无比大势了,没一个人胆敢轻视于这个赵家。 “你借人家古籍看了?”梅道人对老友的嗜书如命很是了解,毕竟这位老友是当世少有的大儒,而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过是一个雅字。 凌春秋闻言忸怩一笑,纠正道:“不是借,是赠。” 梅道人脸都黑了。 其实如果说是帮助这等家族排忧解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还有几分殊荣。但是一想到堵了自家道观大门的便有这赵家的子弟,让他如何拉的下脸? 且这赵家交友甚广,却用珍本古籍请动了大儒凌春秋,然后来劝自己这方外之人出手,那么说明赵家遇到的情况不是十分难缠,便是极为特殊。 “哎,算了,叫门吧!”梅道人叹道,谁让他喝人嘴短,穿人身短。 是啊,还得叫门,凌春秋心中感触颇深。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赵三分平日里鸿儒贵客往来不息,据说每月都要换掉一条被踏破的门槛。可这会儿的赵家大门紧闭,门外连个门房都没出来,真可谓是门可罗雀了。 凌春秋手刚搭上高高的门环,大门却被人打开了,一个三角眼的干瘪老头从门内走了出来,见眼前立了一人,眯缝着眼仔细辨认。 “宁…宁…宁符…符纸!” 梅道人掏了掏耳朵,忍不住道:“说的什么玩意儿!” 凌春秋却是见怪不怪,捋着胡须说道:“老房头儿,老夫欲寻你家老爷,劳烦带路吧。” 老房头儿闻言连忙打开大门,侧身将二人让进门内,笑道:“脑…脑夜…夜…夜在…在…等符…符纸。” 赵家大院是典型的古制园林建筑,院里有山有水有桥,走廊四通八达,若没熟人带路,想找到主宅还真是个问题。 梅道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老房头儿及凌春秋身后,斜着个嘴表示自己的不满。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老房头儿不仅口吃,还是个跛脚,年纪又大,走起路来实在让人着急上火,可偏偏凌春秋这会儿倒不慌不忙了,一路上与老房头儿相谈甚欢,弄得他也不好发作。 赵三分赵家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一个小孙女,也不知道与自己有隙的那个纨绔是哪一房的,得不得宠,自己受些苦没事,可别因为自己而恶了老友与赵家的关系才好。 如此,梅道人一路上是忐忑不安。 “脑…脑爷就…啊就…就在小…小姐房…啊内!” 凌春秋与梅道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望向台阶上的雕角阁楼。 马上就要见到苦主了,凌春秋打算与梅道人交个底儿,免得到时候唐突了人家就不好了,可他还没开口,就听身旁的梅道人说道:“不救了,我们走吧。” 不救了? 凌春秋没想到老友在这时候竟开口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八章 鬼神 “该死的老杂毛,谁让你来我们家的?” 赵谦是赵老爷子的次孙,他父亲便是赵老爷子的小儿子赵鹏,负责家里的古董生意,整日里忙个不停,可以说家里别人送的礼物有多少,他父亲就有多忙,因此对他算得上是疏于管教。 而他也沾父亲的光,从小时候起手头就甚为阔绰,也由此结识到了一帮狐朋狗友,时常去花天酒地,彼此狼狈为奸,没少在街上祸害年轻少女。 自己与梅道人便是那会儿认识的,认识的原因很有个名堂,唤做不打不相识。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不过与王家的王奎和谢家的谢飞一道在街口想要结识一位小娘子,却被这老杂毛喝斥,恼羞成怒的三人便欲举拳相向,却被那会儿还不算落魄的老杂毛一木剑抽飞。回到家后他越想越气,就打算带着赵家护院武者去找回场子,没料到被他父亲给训斥了一顿,还勒令他禁足三日,事后集结起王奎谢飞二人一起让下人以砂石堵在了老杂毛的道观门口,威胁四邻街坊不得去道观上香,这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没成想今天这老杂毛找上家里来了,定然是来告他状的,真是岂有此理! 赵谦又急又气,怒叫道:“护院,护院何在?” 这赵家传承至今已不知多少代了,由于一直自诩为书香门第,家族中并无人习武修道,是以用重金相聘,请来五位散修武者,用来保家安宅。 五位护院中有两位是玄级高手,剩下三位是黄级高手。五人平日里在院中各处修行武艺,此时隐隐听闻阁楼处有人呼唤自己,于是便从各处向阁楼汇合。 凌春秋本来就被梅道人的一句“不救了”给弄得一愣,这会儿赵家子孙先是怒斥梅道人,又唤来护院武者,饶是他身为大儒,养气功夫出色,此时也险些失了风度。见五位护院或疾跑或飞掠,刚一到此处就将自己等人隐隐包围起来。 而梅道人这会儿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将手揣进袖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凌春秋,寓意不言而明:这就是你打算让我帮忙的苦主人家?知道我为何一见他来就说不管了吧?还有赵家这待客之道,啧啧啧…… 这次换成凌春秋的脸彻底变成黑的了,别以为凌春秋脾气好,为人随和,就以为大儒不过如此,要知道就凭凌大儒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学子对赵三分赵家重新估量一番。远的不说,光说近的,要是让青华书院的学生们知道自家院长被赵家如此对待,这赵家的大门怕是都能被那些学生给拆了。 就在凌春秋打算跟赵家翻脸的时候,阁楼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吱”一声打开了。 “伯庸为何不进来?怎么与你朋友站在院中?”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从房内踏出,对凌春秋说道。。 赵谦正打算让护院将梅道人拿下,这会儿看到老者露面,连忙上前说道:“爷爷,这个老杂毛擅自闯入咱们家,我正打算让人拿下他呢!”他自然不会去提凌春秋,因为明摆着自家爷爷跟人认识。 老者正是赵谦的爷爷,赵家如今的当家人,家主赵铮明。 赵铮明没理会赵谦的言语,只是含笑对凌春秋及梅道人招呼道:“快进来吧。” 伯庸,是凌春秋的表字,通常自己的师长才会如此称呼他,所以他知道哪怕此时他再气再急也不能摆脸色给这位与自己老师同辈,并且还是熟识的赵家家主了。看了一眼无所谓的梅道人,只能暗叹一口气道:“谢过世叔!” 赵铮明将二人请进屋后,挥手让五位护院退去,随后把门一关,将赵谦单单留在门外。 “嘿,这老爷子不分好歹,竟将那老杂毛给请进屋去了,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不能任由那老杂毛告我的黑状……” 赵谦在门外走来走去,时而顿足跺脚,时而犹犹豫豫想推开房门,可最终还是悻悻然,狼狈离去。 屋内,三人分主次落座,自有侍女奉上茶水,梅道人闻之,觉得也就跟九戒堂的不相上下,并不算如何出众。还是赵三分赵家呢,也就这样而已,梅道人心里嘀咕道。 “家门不幸,让两位见笑了。”赵铮明说道。 凌春秋与梅道人并不接话,这个时候接话就相当于默认赵铮明说的话是事实,两人虽然有气愤,但不至于说人家家门不幸,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赵铮明见两人并不言语,呵呵一笑,对着梅道人问道:“这位可是终南观梅道长?” 梅道人闻言一愣,他愣的不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而是惊讶于对方竟然知道他道观的名字,因为他道观的牌匾十多年前就不见了踪影。好吧,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找道观旁的老街坊们多打听打听,自然能够得出结论。 兴许是看出梅道人的惊讶,赵铮明道:“十几年前,与令师有过数面之缘。令师为保街坊邻居之性命,一人抵御数只妖魔,最终力竭而亡,令我等钦佩叹惜。” 梅道人这才真正惊讶,他师父于十五年前的“天变”之中重伤离世,本以为再不会有人记得那个独挡众魔的身影,想不到此时又被赵铮明提起。 于是梅道人终于应声道:“能得居士挂念,师父也算不虚一生。”说完向赵铮明打了个稽首。 赵铮明呵呵笑道:“梅道长不必如此,令师慈悲为怀,降妖伏魔,是世人之福,只是可惜了令师一代英雄,半步地级高手,一身鬼神之术莫测高深,用在妖魔身上却大打折扣,最终自然还是寡不敌众。” 梅道人刚端起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惊愕地站起身,看向赵铮明。 不错,他们终南观一脉修习的正是几乎失传的鬼神秘术,传说此术能招鬼驱神,乃道教神通之一。可惜的是空有屠龙技,奈何世上已无龙可屠。梅道人自拜师学艺至今三十余载,的确能靠着此术召来一些孤魂野鬼供他驱使,可要想招来神灵,哪怕是最低级的鬼神他也招不出,为何?只因为这方天地没有鬼神。 看家本领成了空谈,甚至是个笑话,这一直是他们这一脉的奇耻大辱,自然不会对外人提及,他也一样,连对凌春秋都没有说过太多,只粗略提到过自己的师门是鬼神一脉。 如今此事又被赵铮明提及,甚至反推出了自己师父的死因,梅道人看向一旁眼神飘忽的凌春秋,再联想到他在九戒堂时对自己的旁敲侧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老友为了一本破书,已经将自己出卖的干干净净。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梅道人长吁一口气,看向坐在主座的赵铮明,问道:“赵老爷子,您费心费力将我找来,究竟是何事,还请言明吧,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赵铮明闻言抚掌大乐,笑道:“好,就等梅道长你这句话了!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要请教梅道长。” “赵老爷子但说无妨。”梅道人重新坐下,既然决定相帮,就省了许多做派,随意摆了摆手说道。 昏黄浑浊的眼睛精光闪动,赵铮明上半身向前轻探,轻声问道:“梅道长,你相信有神吗?” 梅道人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道:“不信。”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说来也是讽刺,修炼鬼神之术的人却不相信有神灵存在,宁愿捉两只小鬼儿当做慰藉,可不然呢?若真有所谓的神灵的存在,自己的师父,堂堂半步地级的高手,又怎会因为没有足够伤害力的法术施展,而亡于区区几名魔帅之手? “世事无绝对。” 赵铮明将身子坐正,手捋白须,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今年七十有九,生了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其长大成家后,大儿子给我抱了两个孙子,小儿子也给我抱了一个,唯独老二自幼体弱,成家后没几日便撒手而去,让我白发送黑发。” 虽然不知赵铮明讲这些干什么,而凌春秋仍兀自神游物外,梅道人只好自己出言安慰道:“老爷子还请节哀才是。” 赵铮明微微颔首,继续道:“老二走了,他夫人也日益憔悴,有一天突然昏倒,请大夫看过才知老二的夫人竟已有了身孕,从脉象推算,定是老二的遗腹子无疑。我是老怀大慰啊!老二的夫人自此虽然有心保重身体,然心病难医,历尽艰辛,十月怀胎,终于挨到这遗腹子出生,自己却因产后体弱,虚不受补,与老二一般撒手人寰。” “好在孩子安然无恙,我亲自照料之下,那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赵明珠,明珠长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更是知书达理,我是真拿这个宝贝孙女当做掌上明珠啊!” 赵老爷子声渐悲切,梅道人心道,这个赵明珠怕就是真正的苦主了。 果不其然,赵铮明收拾神态,接着说道:“明珠双十之岁,正值待嫁年华。前些时日出门观戏,天色渐黑时不知怎的与下人走散,随从武者急忙追寻未果,只得回来禀报于我。于是我腼着这张老脸去与州主打好招呼,发动全家上下所有人,连夜到内城外城搜寻明珠下落。终于在黎明破晓前,机缘巧合下被我于外城一间破败神庙中寻到。” 说到此处赵铮明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嗓音发颤道:“明珠儿被发现时神情恍惚,已然失了神志,见我靠近便哀叫不已。我不想假借他人之手,对下人说明珠只是受到了惊吓,然后待其累急昏睡过去,亲手将明珠儿抱上马车,又幸得州主大人怜悯,遣派换防后来帮忙的府军一路护送而归。” 梅道人安慰道:“小姐既已寻回便是万幸。” 赵铮明喟然长叹:“是啊,能寻回就已是万幸。可回家后她白天只是昏睡,一到夜里便惊恐万分,见人就哀叫哭喊不已,甚至至今仍未能认出我!” 看来这赵铮明是真的对赵明珠宠爱无比,不然堂堂名门望族,一家之主,在人前岂会如此失态? “赵老爷子的意思是明珠小姐的遭遇,目前的状态,俱与鬼神脱不了干系?”梅道人斟酌着言语问道。 “实不相瞒,确有此意,不然我明珠儿的状态无法解释的通。” 赵铮明的坚定,让梅道人都感到意外,就在这时,这时一直做局外人的凌春秋附和道:“来都来了,天色也已经暗了,机会难得,究竟是不是鬼神作乱,咱们上去一探便知。” 于是一行人沿楼梯上了二楼,穿过厅堂,来到了明珠小姐的闺房前。 赵铮明推门而入,凌春秋与梅道人紧跟其后。 只见一妙龄少女抱着被子靠着墙坐在绣榻深处,见三人走近,本来还无神的眼睛,瞬间变得惊恐万分,嘴里更是不断哀嚎如弃犬,却并无人言。于是三人只好停步不前,一时间不知进还是退。 赵铮明叹道:“明珠儿自寻回来后,便一直是这般模样,还请梅道长指点一二!” 梅道人看着悲惨至极的赵明珠,若有所思,猛然间一个箭步突进明珠小姐身前,右手剑指点在其眉心,嘴中不知念了句什么,大喝一声:“开!” 那明珠小姐好似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出声有来,终于悲鸣出声:“不要…不要…阎王爷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过来…爷爷救我!…呜呜…” 赵铮明见状大喜大悲,喜的是他曾找遍城内名医趁着白天为宝贝孙女诊断,喝药也好,针灸也罢,可没一个能让明珠儿开口说话的,看来这梅道人果真有本事,这次定然有希望能治好明珠儿。而他悲的是不知自己的宝贝孙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可怜模样,想想便让人心痛难耐。 凌春秋也是一喜,看来自己没猜错,自己这老友出身道教分支,单传鬼神之术,是解决这件事的不二之选。更喜的是倘若侥幸将明珠儿治好了,自己从赵铮明手上得到那本古籍就更心安理得了。 梅道人却是没在意身旁两人的心绪波动,刚进门就觉得这明珠小姐的状态像极了神魂不稳,于是他使出“点神”一术,引导明珠小姐灵台中残存的神魂力量汇聚在一处,果不其然,那明珠小姐立时有了反应,只是看样子,这明珠小姐的神魂问题不小啊! 但还有件事更令他在意,明珠小姐口中的“阎王爷”究竟是何物?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三十九章 可怜不如意 神者,人之根本也。人无神,便如行尸走肉,人有神,则能感悟天地,惠及自身。 明者,心神空明通透,智慧圆满也。 以修者为例,玄门修者自入玄级起,所学法术神通有意无意都会涉及到神念的应用;欲入地级更是要神魂与天地相通,感悟之,道法之;此为何?盖其修道,修长生,修神成仙也! 神藏身,身养神。神有阴阳之分,若离体,阴神如鬼,阳神如仙。鬼者,魑魅魍魉,游魂荡魄;仙者,超乎凡世,日月之灵,天地之精。 神而明者,谓之神明。 固有天地所钟,收以枷锁,赐予规则者,地府众鬼神,天庭众仙神也。 当然,如今的五州大地神道不昌,鬼神也好,仙神也罢,早已没了半分踪迹,只留下只言片语夹杂于些许传说之中。但就算如此,百姓们也仍是出于种种目的以香火供奉之。 这阎王爷便是传说中地府的实权掌控者,而且数量有十位之多,如果这明珠小姐口中所说无误,那必然真是遇见了阎王爷,只不过这阎王爷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想到此处,梅道人不由一晒,若她遇见的是真的阎王爷,那自己说什么也不敢趟这浑水,我滴个乖乖,那可是传说中“让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天明”的超级大神,别说自己了,就算把五州大地所有修者绑在一块扔过去,估摸着也不够人家一支笔划拉的。 修者又怎样?没跳出三界外,仍在五行中,万物生灵,又有哪个不归他管? 要不怎么世人都说神仙好,两袖清风云彩飘。 或者明珠小姐遇到的只是蕴藏在神像里的一丝神意?这倒有可能,神意无意,它可不会管你是好人坏人,敢冲撞了它,不死也得脱层皮。 其实就梅道人本人来说,他更希望明珠小姐是因为冲撞了神意,因为这样起码证明了这世上是有可能存在鬼神的,而且他也更有把握将明珠小姐唤醒,毕竟若有鬼神,那么他们这一脉的鬼神之术也应当不是骗人的,里面所述借助鬼神救人于危难的法门也同样错不了! “我的明珠儿啊!爷爷在这儿,爷爷在…”赵老爷子上前将不住打颤的宝贝孙女儿抱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她苍白的面庞,将希冀的目光放在梅道人身上,问道:“梅道长,可看出什么来?我家明珠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的赵铮明哪儿还有半点赵家家主的气派,完全就是一心忧至亲安危的普通小老头儿,当然这也说明赵铮明对这个孙女的确是疼爱有加,估计换上他儿子或者孙子就没这么上心了。 梅道人也不做声,俯身伸手将明珠小姐额前散落的青丝撩到一旁,观其眉宇之间似有一片青气上下浮荡,飘忽不定。忽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悄然用余光瞥了身后的凌春秋一眼,见他也同样有些惊愕,知道自己并未走眼。 遂站起身来,沉吟道:“明珠小姐为鬼神所惊,神魂荡。吾有一法,可凝小姐神魂,安其心思。问赵家主可敢一试否?” 梅道人这一番话,相当于对明珠小姐的遭遇定了性,乃是冲撞“鬼神”所致。 赵铮明惊喜道:“还请道长相救,赵某不忘大恩大德!” 而旁观的凌春秋欲言又止,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答应的事再难办也得去做。梅道人从怀中掏出一方墨绿大印,咬破舌尖,一口热血喷在刻纹上。 没办法,他本以为跟凌春秋出来真是喝茶的,许多法器都没带着,谁知他本意并不在茶,而是自己。 幸好他们这一脉的印信一直随身携带,不然就要颇费一番手脚了。 梅道人举起大印,在赵铮明与凌春秋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将其砸向自己脑袋。 “这!” “老友!” 大印落下,隐约泛起幽光,在距离梅道人额间寸许之时忽然静止不动,似乎刚才狠狠砸过来的一幕是场幻觉,而那方大印本就一直在那个位置。 与此同时,梅道人的身影晃了晃。凌春秋刚要上前扶一把,却发现梅道人又站直了身子,而在他的脸上,一方印记泛起红光,沿着字迹纹路流动。 梅道人再晃,像是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向地上。 早有所准备的凌春秋连忙双手虚托,打算接住老友,却发现老友的身影竟穿过了自己!可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身前分明还站着一个梅道人,手举大印按在额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梅道人在布置幻境不成?赵铮明也瞠目结舌,自家藏书甚多,他也读过不少野史杂记,自觉对玄幻之事尚有几分了解,可今日之情景打破了他的认知,怎么可能有活生生的两个人? 跌在地上的那个梅道人艰难地站起身来,动作沉重而缓慢,迈步走向赵铮明,或者说赵铮明怀抱中的赵明珠。 当然不可能有活生生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凌春秋凌大儒到底学识渊博,博闻强记,更因老友是修行中人所以对一些传闻颇感兴趣,他也终于意识到此时梅道人的状态,正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神魂出窍! 可他仔细看也发现老友这神魂出窍与传言中的有些许不同,不但没有灵动飘飘如仙,反而沉笨如钟,也没有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神奇特性,身上更是透出如脸上印纹一般的红光。 只见第二个“梅道人”艰难行至赵明珠床前,在赵铮明惊恐的目光中右手缓慢而坚定地伸入赵明珠额头,进去半截手臂。 “啊!这…” 赵铮明刚叫出声,这个“梅道人”的身形竟被震的一阵晃荡,然后被反应奇快的凌春秋以手掌制止。两人交换眼色,明了这等神异术法非同寻常,异常危险,轻易打搅不得,只得屏气凝神,静候施法完成。 窗外月色渐起,两个梅道人的身上汗如雨浆,尤其是那个冒红光的,身形越来越淡,脸上的印迹只剩下最后一道,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凌春秋内疚不已,一本古籍又如何?万一老友因此事有个三长两短,他必以死相陪,什么古籍都要一起灰灰了去。 好在老天保佑,冒红光的“梅道人”面上一喜,探进赵明珠脑袋里的手如长龙吸水一样抽了出来,在印迹消失前,身形化作红光投向真身。 “呃!” 一声闷哼,梅道人仰天倒去,幸而被临时充当帮闲的凌春秋及时搀住。 “幸不辱命!”梅道人在老友搀扶下,颤抖着将印信收回怀中,见赵铮明眼露惊喜,不禁神情怪异地嘱咐道:“明珠小姐神魂已无碍,但她会不会恢复正常还尚未可知,赵家主要好生照料才是。” 凌春秋见老友的神态,心下也有几分猜测,当即道:“事既已成,我与梅道长便自离去了,世侄告退!” 赵铮明眼角微颤,却仍是含笑说道:“辛苦梅道长出手,待明珠儿好转后必有厚礼相赠!”转而对凌春秋道:“有劳世侄替我送一送梅道长,我心忧明珠,便不出门了。” 凌春秋连道不敢,搀着梅道人走下阁楼,循着来路走回大宅门口。 而偌大的宅院大门,只亮着四盏灯笼,灯笼下老房头儿等在一辆香马雕车旁。 “脑夜…夜酿我…我备侧…给样啊样位!” 头昏眼花的梅道人听到这声音更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好在有凌春秋搀扶着。 凌春秋说到底一介书生,搀着梅道人走了这一路已是气喘吁吁,连忙将其在车夫的帮助下扶进马车,松了一口气,对老房头儿道:“谢过世叔,我等这便走了。” 抬腿跳上马车,钻进车厢,马夫长鞭一挥,马蹄哒哒而去。 借着车厢外灯笼漏进的微光,凌春秋看见老友梅道人靠着车厢,双眼微闭,脸色忽明忽暗,不禁暗叹一声:“委屈老友了,没料到今日赵家这般怪…” 话未说完,见梅道人左手轻抬,食指指向车厢之外,凌春秋心中一凛,赶紧闭上了嘴。 一时间,唯有马蹄声哒哒作响,车厢吱吱呀呀。 少倾,车厢外传来人语声:“两位客人恕罪,近日老爷因心挂小姐之事,时常大发雷霆,故而宅院里人人自危,躲进房内以免受到牵连,这才招呼不周,怠慢了两位。” 却原来是车夫主动搭话。 凌春秋看了一眼梅道人,见他仍是双目紧闭,于是自己也就懒得搭理这车夫漏洞百出之语。 什么时候区区一介车夫可以代表赵三分赵家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的探子。凌春秋不禁嗤笑一声,便学着梅道人的模样,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明珠小姐是患的什么毛病,小姐平日里最是善待我们这群下人,近来见她遭难,我们都是关心无比,两位客人能否跟我说道说道?” 车夫似乎真的是出于好心,但车厢里寂静无声,没人搭理他一句。 马车驶向外城,一路上车夫健谈的紧,话语不停,可车厢内两人似是已经睡去,没一人答话。 马车不快不慢,但终于还是到了一座道观前。这个道观山门上方没有牌匾,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山门前还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砂石断木。 “吁嘘嘘…” 马车一顿,凌春秋与梅道人同时睁开眼睛,不待车夫开口,便双双搀扶着离开了车厢。 车夫见两人无视自己,也只得驾着马车灰溜溜离去,不敢多说一句话。 月光如水,梅道人看着自家道观的大门,苦笑道:“果然,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神存在!” “所以的确是人为?”凌春秋追问道。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那明珠眼开眉顺,已然不是完璧之身。鬼神再怎么说也是神明之属,岂会如此行事?”梅道人反问凌春秋。 凌春秋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问道:“你觉得那赵家主…” 话虽未尽,意思已到。梅道人不满道:“你这是考校我?,他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此番寻你我前去,一是救他孙女,二是想以你我之口,为其留一个清白之身罢了。” “看你这一路上气色恢复的不错,走路都不用我搀着了。”凌春秋突然道。 梅道人嘿嘿一笑:“我就没想着瞒你,只是气不过那赵铮明算计你我,吓他一吓而已。区区一未入品级之神魂,手到擒来。” 凌春秋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却又叹道:“人生多有不称意,可怜无数满星河。” 梅道人闻言一愣,忽而大笑不止。 人生那得全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罢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章 猴子说它不是猴子 是夜月朗星亮,街上行人越见稀少,州府城上炊烟渐消。 青州大城一十八,小城有九。各城中大事小情杂乱无章,虽有府军兼守城、巡防之要务,但在一些碎小城务上却还是不好整治,也总不能还要麻烦人家府军吧? 于是在州主大人的牵头下,各城城备军便应运而生。 城备军虽然也带一个军字,其实并非个个训练有素,大多是甄选一些手脚麻利,机灵变通,且身世清白,心向正途之人,组成了这么个“杂役”队伍。 汪泉就是这么个州府城“杂役”队伍中的一个小队首。虽然他平日里差不多都是走街串巷,做些赶赶乞丐,追追偷东西小贼,调解一下邻居矛盾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他却乐在其中。 曾有队友问他为何而立之年,正当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之时,为何不去寻个更好的营生?他却笑道这青州州府城繁花似锦,可繁花之下也少不了有污泥臭壤,他虽然只是城备军四大队二十八小队的一个小小队首,大事做不了,但力所能及,如蚓般食埃土,饮黄泉,总能让这些土壤松动几分,州府城这朵大花才好开得更加繁茂。 想不到这话不知怎的流传了出去,有人笑他不思进取,也有人说他其实野心甚大,盯着城备军里那有限的几个正经职称,甚至将他称作“蚓官”,声称这是成全了他。 今日这位蚓官小队首却没像往常一般带着队员在外城逛荡,盖因城备军军首传令说年关已至,命各队首与府军一道挨家挨户严查是否有歹徒藏于民居,以防其不轨。 汪泉从一户人家刚出来,告别了主人,对门口的五名府军道:“五位大人,这家也说这两日并无生人往来。” 为首的独臂府军身上的军甲明显与另外四人不同,轻嗯一声,示意汪泉前往下一处居民之所。 汪泉眉头紧皱,他并不觉得这是正常任务,若是怕有妖魔,那么明说就是,往年也不是没有年底巡查的案例,但是如这般挨家挨户地询问,却从未有过。思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人究竟是何要务,可否告知一二?在下也好尽责为几位大人出谋划策!”其实他想说的是如这般大海捞针似的寻找,实在浪费时间,这都一下午了,要是真有要务,早就耽搁了。 然话音刚落,只觉喉间一凉,四杆长枪的枪尖已抵在他喉结,一时间遍体生寒。终于想起,这府军可不比寻常官员,涉及府军任务的都可称之为军中机密,乱问是要掉脑袋的!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事情便是。”好在独臂府军伸手制止了其他四人,不然汪泉今日怕是就要横尸街头了。 “是,是…”汪泉后怕不已,可不敢再多话,这群府军太生猛,可不能再招惹。 于是汪泉带路,一行人继续前行。 只是没走几步,汪泉忽听身后人说:“若有人偷跑离家,你何以寻之?” 这是?汪泉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怕是抓住了这次任务的主要脉络了,心念急转,出言道:“这得看是男是女,是否会有意外发生。” “怎么说?” 汪泉回身看向那独臂府军,见其铁铸一样的面庞毫无波动,只得接着说:“男子偷跑出走,多为寻欢作乐,是以在青楼酒馆多半就能寻到;女子离家,多是心向繁华,或是静极思动,或许在人多热闹之处有所发现,然此时天色已晚,若还未归家,不考虑意外的话,去客栈问之当有多得。” “你说的这些地方已安排了人手。”独臂府军说道,然后又是随口一问:“若是有意外呢?” 汪泉边倒退着走边说道:“出走时间不长的话,意外也不会严重到哪儿去。男子最多被抢了钱财,挨顿打;女子也许只是走失方向,误了回家的时辰,最严重也不过刚被掳走关在偏僻之处,只待谈好价格后卖与…”未说完,便觉一道寒光闪过那独臂府军的瞳孔,骇的他汗毛直立。 “带路。” “啊?是!” 汪泉赶忙回过身,好好地带路。同时暗骂自己多嘴,这府军摆明了是在寻人,若是所寻之人乃是女子,又不幸被他言中当真出了意外,说不得要被迁怒一二。 “去你所说的偏僻之地。” 汪泉闻言身形一顿,声音颤抖道:“这边离得近。” 说完带着五名府军拐入街旁小巷子里,只希望自己的乌鸦嘴不要那么灵光,自己还想着什么时候能熬到军首,好把平日里不敢招惹的那些家伙通通收拾掉了,如今增添这么个变数,真不知该怎么哭了。 州府城分内外,外城所居最是复杂,三教九流各种阶层都有。说不得在某个人迹罕至的犄角旮旯里就住着些什么人,这些人居无定所,时有成群结队,也有独身一人,寻一破屋,或一废院,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好,不想着发财,不盼着成家,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日子。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便是了。 比如在外城西北处便有这么一伙子人,他们数量约在二十左右,聚集在一座破败庭院里,也不知道做的什么营生,整日大鱼大肉不断,酒香飘出墙外,常常惹得“邻居”透过门缝偷看,不明白为什么同是住在这种地方,人家就能过的比员外郎还要阔绰。 华凝是被一阵大笑声吵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绕过根柱子绑住了,眼睛上还被蒙了块厚厚的布带,什么都看不见,刚想开口喊红缨,又突然察觉嘴巴上已经被塞了布团。这是被绑架了吧?是那个耍猴人干的? 想到那个耍猴人,华凝后脑阵痛起来,疼得她眼泪直流,忍不住后悔自己怎么会偷跑出来,又怎么会自不量力想要救那只猴子。 真是越想越后悔,越后悔越气。 “那两个小妞儿醒了没有?真想不到竟然有自己送上门的傻子!”许是因为在屋外,隔着墙,这人声音没半点力气的,阴柔柔,反正华凝自觉特别讨厌这声音。 “没,我刚刚看过,还没动静,放心,我的人下手很有分寸,对付两个普通人而已,让她们昏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这是那个耍猴人的声音!华凝记得很清楚。 “也是,你可比那阎老五靠谱儿多了,他上次跟几个兄弟掳了个大美人儿,竟把人家活活玩儿傻了,这样怎能给买家?可倒好,白费了一番功夫,最后扔那儿就跑了。” 什么?听来他们竟然害了个女子?华凝心都要揪起来了。 “嘿,他最喜欢神神叨叨的,玩儿个小妞儿还带着阎罗王的面具,其他人装作牛头马面,也不怕死了之后被阎王爷算后账!” 耍猴人的笑骂没让华凝轻松半分,反而觉得周身冷了几分,整个身子不住发颤。 “耍猴的你真该死,竟敢背后嘲笑我!快给老子磕头赔罪!”又是一个人的声音,听语气霸道的很。 “阎老五?你不是一直在阎王庙吗?怎么回来这边了?” 听耍猴人这意思,来人竟是他们口中的那个阎老五? “我那老窝儿被赵家给推平了,没想到之前那个小妞儿竟是赵家人!” 赵家?哪个赵家?光是华凝知道的姓赵的内城大户便有好几个。 “嘿,谁让你连答应买家的货都敢染指,也是罪有应得。” 耍猴人听起来十分幸灾乐祸。 “哼,敢说我?你这屋子里藏的那两个先给我耍耍!” 什么?他想要动自己跟红缨?华凝骇的一动不敢动。 “阎老五你敢!这两个姿色上乘,我正打算找个好买家好给圣女凑对耳饰,你要敢给我耽误了,我定要在圣女那儿告你一状!” “哼!” 还好耍猴人制止的足够及时,那阎老五算是暂时打消了念头,脚步声渐远。 “哎呦,别生气啊,走,陪哥哥喝一杯。”一直不敢说话的阴柔声音响起。 两人脚步声离开屋子附近,外面的说笑声再次响起。 屋内的华凝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旋即又担忧起来,自己要被卖了?还只能换对耳饰?那可不行,三年之期未到,洛不易还没来找自己呢!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她要是发现自己不在青华宫里,肯定会很快找到自己的。 华凝轻轻晃动着手腕,以期待能让绳子松动一些,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惊动了屋外之人。 “吱嘎” 应该是屋门被打开,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华凝赶紧停下动作,一动不动,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来人应该很瘦小,因为他步子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样子。嗯?他靠近了? 今夜月光明亮,照进屋内,霜白一片。 华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蒙眼布被取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个猴子,她眨巴眨巴眼,再看,确实是猴子没错,而且这只猴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直到自己嘴里的布团被摘下,华凝才反应过来,问道:“是你?是你让我救你的对不对?”她清楚地记得在九戒堂时,从窗子里看见有只猴子冲自己说“救我”二字,这才使得自己起了怜悯之心,要从耍猴人手中将其救下,这才被耍猴人所制,被绑起来不说,还要被卖掉换耳饰。 那猴子颇通人性,听到华凝问话,竟点了点头,然后不顾华凝的震惊,绕到她身后为其解开了绳索。 华凝震惊过后,突然想起来还有红缨未救,看遍这间柴房后终于在一堆干柴边找到了躺在干草上的红缨,急忙跑过去将其扶起,帮她解开绳索,除下嘴里的布团,摘下眼上的麻布,轻轻拍了拍红缨的脸,才将她唤醒。 “小姐!你…” 红缨话未说完,嘴便被华凝捂住,然后指了指窗外。 红缨抬眼望去,只见窗外火光熊熊,人影攒动,不时有大笑声传进来,连忙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可视线收回时,又在华凝身后看见了一只猴子,吃惊之下,她差点又叫出声来。 “嘘!不要怕,这只猴子是来救我们的。”华凝轻声嘱咐道。 红缨却不怎么信,低声质疑道:“它?一只半大猴子?” 华凝刚要告诉红缨这只猴子的神异,突觉袖子被拉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猴子冲她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在地上拍了拍,弄出一小块干净平整的地面,然后用指尖在上面划拉着。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和火光,华凝歪了歪脑袋,惊奇的发现猴子竟然在写字,不由跟着念道:“我…是…人?!” 华凝与红缨愣在当场,直感觉不可思议。 而猴子咧嘴一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一章 双剑飞吟下九霄 上古时,儒家有人说“人性本善”,认为人之所以为人,而非走兽飞禽,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有“人性”,而人性根本则为仁、义、礼、智、信这些好的品质,又因为仁、义、礼、智、信这些品质必须有善行才能延续发展,如果人性本恶,则必不会有仁、义、礼、智、信的存在。 所谓文无第一,有人认为“人性本善”,自然也有人觉得“人性本恶”,那些仁、义、礼、智、信是好东西,可那些不好的你怎么不说?又为何没有遍地圣人呢?究其根本是其“人性”的根本中有大恶。 既然人性中有大恶,那么就需要一些手段来抑制这些人性中的“恶”,且不能被人性所干扰。这种手段,便是律法。 律法严明,则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也有些大恶之辈心存侥幸,视之如笑谈,比如院中这群人。 “哎,今日的收成可不大好,从早忙到黑只捉了一只羊,买羊的还嫌我要价高,我一时气不过当场给他摔了,这不,空手而归!” 一黑脸汉子穿着破旧棉袄,脏兮兮的棉絮从补丁裂口处露出半截,狠狠咬了口手上的鸡腿道:“捉一只羊我得翻墙越院,还得瞅着那些家境好的,不然这羊不够鲜嫩,卖不上好价钱。而且要是一个不小心弄出点儿动静,被人发现还不被打死?而且今日不知怎的,城备军与府军四处乱窜,我也只好跟着东躲西藏。可这么费劲我才要他五两银子,他竟还嫌我要得多了!你们给评评理,我要得多么?” “嘿嘿,你要得价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怎么把羊摔死了?为何不留下来献给天妇罗大人?莫非你忘了今夜天妇罗大人会过来巡视?”耍猴人缩着肩膀,呲着一口黄牙冷笑道。 一身着粗布花衣的长脸男人捻着兰花指也来凑热闹:“知道为何你上缴的银子少,任务经常完不成,却还能留你在圣教吗?还不是因为天妇罗大人爱吃两脚羊,因此你最讨她欢心?你怕不是把这也忘了吧?” 黑脸汉子明知两人是故意拿言语挤兑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所说俱是事实,吓得脸都青了:“各位大哥救我一救,等天妇罗大人来时还望各位美言几句,小弟他日定有厚报!” 耍猴人与长脸男连道好说好说,却根本不再往下接话,急的黑脸汉子抓耳挠腮。 这时一个满脸钢须的彪形大汉站起身,对黑脸汉子说道:“别搭理这耍猴的跟那条白花蛇,走,去阎爷爷我那儿耍个姑娘,再借你百两银子,回头我替你向天妇罗大人求情。天妇罗大人虽说喜欢吃两脚羊,但此时圣教图谋壮大,正缺人手,如果你能够把这百两银子上交给大人,证明你并非一无是处,那么她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黑脸汉子顿时大喜,忙磕头道:“谢谢阎五爷!”起身跟着阎老五及其手下一同离去,出门前还不忘狠狠瞪院中几人一眼。 耍猴人恨恨不已:“该死的阎老五!”自己早就看那黑脸汉子不顺眼,没什么本事,光靠献媚争宠。 诨号“白花蛇”的长脸男说道:“这阎老五造的一手好迷药,手下人又机灵,往往迷晕个小妞儿玩儿够了再转手一卖,便抵得上你我大半月的收成,深得天妇罗大人喜爱,咱们比不得呀!” 耍猴人却气道:“我也就罢了,只能耍个假猴子骗骗赏钱,最多运气好能让它多偷俩钱袋子。哪儿比得上哥哥你深藏不漏,你与那乞丐老大采生折割,分红不少吧?我估摸着比那阎老五可要多的多。” “哈哈哈…兄弟说笑了,你我谁跟谁啊?有哥哥在,岂能让兄弟你只喝汤不吃肉?再说了,你今日不也收了两个吗?那两个我过眼一看就知是绝色美人儿,尤其其中一个虽然身穿男子衣服,可似乎比圣女还要好看,若不是哥哥我不好这口儿,都想直接跟兄弟你买过来尝尝鲜了!”长脸男的大笑也是阴柔柔的,拍着耍猴人的大腿说道。 耍猴人从身旁拿起一朱红披风,凑在鼻子上嗅了嗅,面露陶醉神色,也没在意长脸男放在自己大腿根处乱动的手,笑道:“哥哥说的极是,若不是为了买对上好的古玉耳饰用来讨好圣女大人,好让咱们兄弟的修为再提高一层,这等佳人我都差点忍不住了,就怕解馋之后这价钱卖不高了。不说了,越说心里越痒痒的难受,来来来,大家继续喝上!”招呼着长脸男及其手下围着篝火重新坐好。 方才阎老五及黑脸汉子离去带走了近十来个人,此时院中不算耍猴人与长脸男只剩下七八个人,可他们喝酒的兴致比刚才还要高的多,于是火光重重,人影闪动,推杯换盏之声再起。 只是他们没留意背后满是破洞的窗户上,有三双眼睛透过残旧不堪的韧皮纸恶狠狠盯着他们。 屋子里,华凝、红缨及猴子悄悄凑在窗沿边上,如果他们会玄门中奇妙的瞳术,说不得就要眼冒三昧真火,一个个烧了他们。 虽然不懂什么是采生折割,什么是两脚羊,可联想那阎老五残害女子,耍猴人将好好的人做成假猴子,想必黑脸汉子与长脸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俱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华凝自幼长于青华宫,唯有的出门经历便是在晴雨城度过的那几天,至于见老瞎子那次就不算数了,毕竟离宫墙也就几步远。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如此令人胆寒之事,想到他们谈话中的内容,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遇害,一时间怒火从心头烧起,平生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有了杀人念头的时候,离这里甚远的青华宫内,她那双被姐姐以青华莲灯之力暂时封印住外泄气息的雪白短剑突然跃起,在法阵中上下飞腾不休,不时地撞击下法阵的青色光华,激起阵阵涟漪。 “小姐,有人过来了!”红缨抱着华凝的手颤抖不已。 华凝定睛一看,果真有人趁着酒兴,摇摇晃晃的,佝偻着身子,不是那耍猴人还有谁? 猴子见其过来也吓得躲在二人身后,不敢再多看一眼。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耍猴人扶着门框走了进来,见屋内站着的华凝与红缨,酒登时醒了大半:“你们怎么醒了?谁给你们解开的?”仔细一看,在两人身后露出半只毛绒绒的的脚掌,心下大怒:“滚出来!” 耍猴人训练猴子颇有手段,平日里积威甚重,一声大喝,吓得猴子双腿一软,当真从二女背后滚了出来。 “好啊,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倒好,竟吃里扒外了?”耍猴人气极,手往腰间一摸,才想起鞭子喝酒时被放在屋外了,随手从门后抽出门闩,往猴子身上打去。 那猴子丝毫不敢动弹,被耍猴人打在身上发出惨叫,只是猴子的舌头似乎只有半截,只能发出“啊,呀”之语,饶是如此,也让人听得心哀至极。 “住手!”华凝实在看不过去猴子一直被打,忍不住出言呵斥。 耍猴人听得华凝的怒斥,还真就停了手,只是此时的他怒火攻心,半醉半醒之下看到华凝的俏脸,不禁心生歹念,要将怒火转向华凝:“嘿嘿,我对他可以住手,对你可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大不了老子少卖些银子就是!”说完一手抓向华凝。 “小姐!”红缨见耍猴人欲行不轨,一把将华凝推开。 耍猴人见自己抓了个空,气恼无比,一脚踢向红缨:“你给我滚开!” “啊!”耍猴人竟是有修为在身,这一脚将红缨踢飞,撞到了墙,才“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缨儿!”华凝瞬间红了眼眶,要说陪伴自己最多的人,不是宠爱自己却忙碌不停的姐姐,也不是心上人洛不易,而是这个日夜相伴的贴身侍女,被她当做亲姐妹一般的红缨! 耍猴人见华凝哭泣,心里却不由想道,果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当下更想得到她。 院里的其他人听见这一番声响,互相搀扶着来到屋前,见到屋内情形,长脸男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给咱们露两手,咱们也好学学新花样。”说完捏了一把身旁男子的屁股,捏的那人痛呼一声,却娇滴滴抛了个媚眼给长脸男。 耍猴人见他们围在屋前,自知他们兴趣不在于此,于是也应道:“那我就露两手,你们瞧好了啊!”说完又向华凝抓去。 华凝见耍猴人一只手掌如粗树皮,指甲却长达一寸,赶紧往后急退,险险躲了过去。 耍猴人到底是有几分修为在身,颇通招式路数,也不心急,东一抓,西一搂,慢慢把华凝逼入了墙角。 “美人儿,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哈哈…” 背抵住了墙,华凝知道已经避无可避,这次是真后悔出来找老瞎子了,想想姐姐,想想洛不易,华凝泫然泣下。 如果自己也有修为在身就好了,武功也好,道术也罢,总之自己不能再如这般弱小,任由人欺辱。 华凝死死地盯着耍猴人,如果这人再敢动一下,自己就咬舌自尽! 要是有把剑就好了,这么近的距离,一剑刺过去,肯定能将耍猴人刺死。 突然自己耳边似乎响起两声剑鸣。 剑?自己确实有剑,还是一双,是与洛不易的黑刀一同出世的白色短剑。想到洛不易,华凝脸上露出凄美笑容。 洛不易,要替我报仇啊! 华凝心思瞬息万转,此时已存了死志。 耍猴人见华凝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心下大喜,不料自己竟有如此福气,刚要去抓她胳膊,却突然吓得连连倒退,不留神被杂物绊倒,跌坐在地上。 “什,什么东西?!”惊恐地指向华凝。 刚要取笑耍猴人的长脸男顺着他的手看去,也呆住了,揉捏身旁人屁股的手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只见墙角处,华凝之前悲愤欲绝的面庞变得毫无表情,那双灵韵都要溢出来的大眼睛此时雪白一片,连瞳孔都消失不见,森然寒意迫面而来。 青华宫里,最高的那处华凝的寝宫中剑吟之声越来越大,众侍者正要去查探时,两条白练破窗而出,如一对鸾鸟般拖着长长的尾羽,朝着西北方向而去,洒下光华如雪花飘飘落下。 “咦?下雪了!”有侍者惊道。 有人伸手去接,喜道:“果真是雪!” 转而又觉得不对,明明天上月亮还在,星星正亮啊? 被惊动的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刚刚赶到,虽然也惊叹眼前场景美如诗画,可他们更想知道的是什么东西在二小姐的寝宫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是否与小姐的出走有关。 问了一圈也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只得无奈离去,口中碎碎念叨着小姐快回来,小姐快回来…… 汪泉领着五名府军已经查探过不少荒宅废院了,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至今没发现当真有人倒霉的被绑架,只遇到一对野鸳鸯在篝火旁大战,这也意味着自己不会因为乌鸦嘴受到牵连。 不对,查探偏僻之处的意见是自己提的,如果没找到府军要找的人,反而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错过了目标,那自己是不是还得被连累? 终于想明白的蚓官大人心里泪水涟涟,早听前辈说官场不好待,处处都是坑。可不是,自己进不得,退不得,怎么着都会陷进坑里,前辈诚不欺我啊! 汪泉一边哀叹自己的仕途不顺,一边带着路,眼光蓦然瞥到空中有只白鸟,不,是两只!两只白鸟上下抱在一起,向着西北方向坠去,而自己等人所处的方位是外城东北,两处相距一城之遥。 “大人,这是…”汪泉自认见识少,在这等离奇事物上赶紧向府军求教。 独臂府军眉头深深锁起,也不言语,一把抓起汪泉的领口向着白鸟坠落之地飞掠而去,惊的汪泉大叫不已。 而剩下的四名府军见状也赶紧提起长枪,紧随其后。 外城西北处的一条小道上,张小鹿扶着老瞎子着急忙慌的走着。 “哎,我真不该喝那半壶酒,没成想一觉睡到了现在,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老瞎子连声叹气,等以后见了那小子会不会挨一顿揍?毕竟自己差点儿忘了去救他的心上人。 张小鹿看了看腰间哗啦作响的葫芦,有些责怪自己。这葫芦是卖酒人家送的,他买酒时多给了十个铜板呢。本想着让整日念叨醒无美酒醉的老瞎子解解馋,可没料到老瞎子竟然还有要事要办,这些好了,误事了吧? 似是察觉到张小鹿的情绪低落,老瞎子拿手拍了拍张小鹿那搀着自己胳膊的一双小手,道:“这都怪老瞎子我没跟你提起过,也怪我自己嘴馋贪杯,没事,为时未晚也!” 他示意张小鹿停下,右手手指连连掐算,而后指着左手方向问道:“这处是不是有座废院子?院子里是不是有人?” 张小鹿顺着老瞎子的手指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小道左边的荒地上有一处宅院,院子里隐隐有火光透出,应该是有人。 “嗯!”张小鹿从来都知道老瞎子算什么都特别准,这次也毫不例外。 察觉到张小鹿语气中的自豪,老瞎子呵呵一笑,这孩子,又不是你自己算对的,你高兴啥? “走,带我到这院子的正房之后,左边的墙角处。”老瞎子嘱咐道。 张小鹿虽然不知道老瞎子的正经要事与人家的墙角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听话的领着老瞎子走了过去。 老瞎子扶着墙角,慢慢摸索着墙上的砖头,嘴里念念有词:“纵地以西经,门开八面风。这房子坐北朝南,此为东北角。反转八门,生门当在…一…二……七,就是这块!” 又招手将张小鹿唤过来,道:“好孩子,你朝着这块砖头使劲踹一脚,来,别怕,老瞎子不会害你!” 张小鹿上前摸了摸冰凉凉,硬邦邦的砖头,看着老瞎子,疑惑地扯了下他的胳膊,确定要踹,踹砖头? “对,就是踹砖头,别怕,你有大好处的!”老瞎子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知晓张小鹿的想法,不得不说是件奇事。 “嘶…好冰寒的气息,莫非……”老瞎子仰头望向夜空。 张小鹿不明白老瞎子看夜空作甚,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还有什么冰寒气息?老瞎子冷了吗?看来明日要想办法再讨件棉衣给老瞎子加上了。 张小鹿学着老瞎子的样子也望向夜空。这是他的小小秘密,他喜欢在老瞎子的身后学他的动作,然后偷偷地笑,哪怕一点都不好笑。 然而今日,张小鹿看到了他短短的一生中都难以忘怀的绚丽景象。 两只冰雪般的凤鸟交颈而飞,划过浩瀚星空,遮住银白月盘,光华如尘飞雾缭,轰然坠落,激起漫天冰雪,冰雪中莲华盛开,莲华上,一双白色短剑嬉戏飞舞,剑气无双。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二章 幸运的华凝 十万大山中的某一处,洛不易在一沟山坳里艰难行走,这处山坳乱石颇多,还大都棱角如刀,何况此时正值夜里,一不小心就会崴到脚不说,人也很可能被石头划伤。 按说这样也应该难不倒洛不易,毕竟这会儿的月光很是明亮,他又是堂堂玄级修为,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可若是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大活人的话就显得十分吃力了。 这个大活人自然是洛不易在界山之顶捡到的,自称一介散修的女侠青华。 青华受伤颇重,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了几分行走的力气,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凭她这一身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走下界山,通过密林回到青州地域,而洛不易又不能一直等她恢复,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暂时跟着洛不易,待以后伤势恢复大半了再从长计议。 可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两人正打算找地方休憩时,竟然撞见了两头玄级实力的熊兽在打斗,为避免意外,两人合计一番,打算从这山坳里绕路而过,可这山坳难行,凭青华一人基本没法通过,继续等待下去又怕被打斗波及,于是洛不易只好背起青华上路。 好在抱都抱过了,青华倒也没多做抗拒,毕竟江湖儿女江湖老,大家以后说不得就分道扬镳,以后能不能再见到还两说呢。 当然,说那些有些远,怎么也得先能出了这十万大山再说。 趴在洛不易背上的青华面色如常,只有眼神隐隐带了些旖旎羞涩。不过这洛不易未免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竟然将黑刀与朱红纸伞让她背在背后,难道他不知道还能抱在他自己胸前吗? “呃…”青华一声闷哼,用手扶住了额头。 洛不易闻言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可有不适?这里距离打斗足够远了,咱们就在这儿修习吧。” 青华揉着眉头轻轻颔首,这种事一向是洛不易决定的,她对此并无异议,她此时担心的是为何灵台会给自己警示,究竟是什么事与她关系如此紧密? “你的刀一直颤动。”青华说着将黑刀从背后取下递给洛不易,心里想不通,为何黑刀有异象的同时,自己额间的灵台也会有警示? 洛不易接过仍在微微颤动的黑刀,解开封印轻轻晃了晃,感到颇为奇怪,明明两位师父已经跟黑刀定好了规矩,自己实力不到,绝不随意显示异象,可此时的颤动是为了什么? “嗯?”青华突然觉得自己的灵台不再痛了,然后下意识看向洛不易手中的黑刀,果然也停止了颤动。 洛不易满脸疑惑,眼睛盯着黑刀的莲花状刀锷打算看出个结果。 青华却隐约觉得这其中,应该有某种联系,总不能是巧合吧? 又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抬头看向月亮,明月在天,月光映入她眼中,清凉如水。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今晚的月亮与往常并无二致,甚至连月亮旁边的彩云都还是平日里的那几朵。 长脸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倒霉,没成想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竟也会被从天而降的冰雪砸了个结结实实,长脸男惊恐万分,只来得及望向屋里的耍猴人大喊道:“救我!兄弟救我,救……” 话音未落,长脸男便被那冰雪莲花死死压在底下,彻底不见了踪影。 耍猴人惊骇之间,才发现除了自己,院中的那伙人都已被冰雪所袭。看着砸在院里的那朵比房子还要大上几分的冰雪之莲,他心乱如麻,寒冬腊月,额头上冷汗渍渍,惶恐不能自拔。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人是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无论是不知是害怕他还是害怕院中冰莲的猴子,或是昏倒在地上的红缨,都没有回答他,而此时眸子雪白一片,姿态宛如神女降临的华凝更不会回答他。 耍猴人环顾四周,那冰雪莲华将院子添的满满的,甚至都压到了围墙之外,根本没留下丝毫通往外部的空隙。 不对,我为什么要跑?那莲华又没有砸到我! 眼睛瞪向墙角处仍是一动不动的华凝,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女人弄出来的这么个异象,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明明是普通人来的,却把自己这个黄级高手下个够呛,不过只要将她杀了,这一切就能结束吧? 这会儿的耍猴人也不说什么华凝绝色无双了,抄起地上的门闩,掂量掂量,以自己的修为,用全力照着脑袋砸去,应该能砸死她吧? 不禁自嘲一笑,平日里打那猴子也未见得自己有过手软,这会儿怎么犹豫起来了? 咽了口口水,一步步走向华凝,将门闩高高举起。 “啊,啊!”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是猴子爬将过来,一口咬在了他小腿肚上。 耍猴人忍着疼将猴子一脚踹飞,怒骂道:“亏老子养了你十几年,想不到竟养了个白眼狼!你那张人皮还真没扒错,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畜生!” 只是耍猴人光顾着骂人也没留意,背后的华凝眼中瞳孔重新浮现,渐渐有了焦距,嘴中轻轻呢喃:“姐姐…洛不易…剑……” “嗯?什么声音?”耍猴人看向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转身自语道:“听错了难道?都怪这丫头,搞得老子疑神疑鬼的,先杀了你再说!” “剑……” 这次耍猴人听清了,原来是这丫头说的话,见她眼睛雪白不再,唯有瞳孔透出一丝白光,胆子更大了几分,大笑道:“哈哈,想要剑?有!等杀了你老子自会与你坦诚相待,届时送你一把又何妨?哈哈哈…呃!” 笑声戛然而止,耍猴人难以置信的看向胸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窟窿说不出话来,而在窟窿边缘没有一丝血迹,却有白霜漫延凝结成冰。 而在华凝身前,两把雪白短剑悬在半空,滴溜溜转个不停,乖巧的像两只讨好主人的猫崽子。 还未气绝的耍猴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华凝的这双短剑刺了个通透,惊怒之下,奋起余力将门闩向着华凝的脑袋狠狠砸去。 可要不说天算不如人算呢,不对,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像也不合适,反正就在耍猴人狠下杀心的同时,身在宅院外房后墙角的老瞎子对张小鹿说:“踹,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要是能受点儿伤就更好了。” 懵懵懂懂的张小鹿在无良老瞎子的怂恿下,朝着老瞎子手指的那块砖头用尽全身力气踹了过去。 说也奇怪,本来用石灰砂浆砌的砖墙算得上十分坚固了,而且张小鹿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少年又能有什么力气?可那块砖头却被张小鹿一脚踹进了屋里边,似乎还砸到什么人,正在他惊疑的时候,以他弄掉的那块砖头为起点,墙角裂开,屋子北墙塌了一半,倒向屋内。 今夜绝对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最波折的一天了。本来运气好捉了两个自己送上门的小美人儿,可思索下来这两个小美人儿不能碰,只能用来换钱,当自己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染指两人时,自己养了十多年的畜生竟然背叛了自己,然后一朵冰雪莲华将自己一干兄弟同道统统镇压不说,自己也被两把短剑捅了个通透,咬咬牙向拉着人当垫背的,却又被一块砖头砸了腿,自己一时没站稳坐到了地上,最后一面墙又向自己压下来时,耍猴人已经不想再折腾了,再次瞥了眼胸口的窟窿,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张小鹿扶着老瞎子进来时发现屋子里有只猴子双眼圆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不远处躺了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 “屋子里有几个人?”老瞎子问道。 衣角被扯了一下。 “一个?不对吧,你再看看。”老瞎子捋须说道。 不是一个人?张小鹿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又看了眼猴子,莫非老瞎子把它也算上了? 于是老瞎子的衣角被扯了两下。 老瞎子皱皱眉,不解道:“不应该啊,明明该有三人在屋子里,卦象说众心不安,应该没错啊?好孩子你再找找看。” 张小鹿闻言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只好再次仔细查看屋内。 院内的篝火早被冰莲扑灭,按理说屋子里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可此时月光银亮,冰莲映射月光使得屋子里反倒有些光线,再加上被老瞎子与张小鹿搞坏的墙壁塌了一半,也有月光照进来,足够张小鹿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可他数来数去也只发现一人一猴。 “瞎子爷爷?” “嗯?” 声音极其微弱,要不是老瞎子眼睛看不见东西,因而将耳力锻炼的十分灵用,怕还真是听不清。老瞎子连忙拉了下张小鹿的胳膊,问道:“好孩子你快看看我们身后是不是有人?我刚好像听到了些许声响。” 背后?张小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他搀扶老瞎子从墙塌处入屋,没留意身后墙角,他数了半天,竟是将之遗漏。现在被老瞎子提醒,果然发现一翩翩佳公子倚墙而靠,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人,饶是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没觉得哪一个能抵得上眼前人半分,只是这人脸色苍白,唇无半点血色,怀里抱着一双他刚刚在那冰雪莲华上见过的雪白短剑,这双短剑此时安静又乖巧,任谁也认不出这就是刚刚绚丽无比,剑气迫人的神兵。 这人正是刚刚逃过一劫的华凝! 张小鹿轻“啊”一声,拽了拽老瞎子的袖子,然后上前将华凝从墙角扶起,搀到老瞎子跟前。 “华家丫头,是你吗?这气息怎么弱成这样,一口气就能吹灭。”老瞎子对着华凝的方向问道。 华凝示意张小鹿将自己放开,然后盘膝坐在地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一阵失神,再清醒时就看见她的一双短剑自耍猴人胸口贯穿而过,乳燕般投入自己怀中。接着便看见一块砖头砸向耍猴人,又有一堵墙直接将他拍在了地上,也算是替自己狠狠出了口恶气。 “瞎子爷爷,你怎么不在内城了?我找你都找到城外来了。”华凝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已是恢复了些许体力,轻声问向老瞎子,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抱怨。确实,若老瞎子仍在内城的话,大概率也就不会发生这么些事了。 老瞎子闻言苦笑说道:“丫头啊,我是被赶出内城的,说是有人举报我骗人钱财,我被逼无奈这才跑来外城!”当初给华凝卜算姻缘之时两人还有过约定,若是老瞎子算得准,那么华凝就要再来光顾自己的摊子,给自己长长脸,而老瞎子也答应会再免费送华凝两卦。 “哼!”华凝显然并不买账,她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红缨与猴子,再想到自己三人听到坏人们做的种种恶事,心中哪能不害怕? 老瞎子显然脸皮颇厚,说道:“嘿嘿,丫头别生气,你想问的我早就替你算好了。你瞧,这是什么?” 华凝抬头一看,老瞎子从怀里掏出三个锦囊,分别写有“甲、乙、丙”三字,然后瞥到锦囊上打的结觉得有些眼熟,一把抢到手里,仔细一看,不禁脱口而出:“因缘结?” “哎呦?小丫头见识不错,这正是我特制的因缘结,除你之外,无人能打开。”老瞎子颇为自豪地捋了捋胡须。 “对了!”老瞎子一把抓住张小鹿手臂,对华凝道:“丫头,你觉着这孩子如何?今儿要不是他,你是吉是凶可还不一定呢!” 华凝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没意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她对脸蛋脏兮兮,但眼睛灵动的张小鹿的确很有好感,闻言答道:“很好啊!”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走,孩子咱们回去咯!” 老瞎子大笑着招呼张小鹿再次从破墙处走了出去,只留华凝一人独坐在屋里。 老瞎子刚走,屋顶便被劈开一个洞,来人翩然落地。 而华凝对着来人飒然一笑,道:“赵叔叔,好久不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三章 事后 汪泉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了。 他被那独臂府军拎着衣领从屋顶自城东到城西飞掠了一路,然后在一处开了朵巨大冰雪莲华的院子停下,破开屋顶跳了进去。 奇特的是屋子里竟然盘膝坐着个小公子。这小公子的样貌自是没的说,连身为男人的自己见了也差点儿留口水,若是扮成女子,指不定要漂亮成什么样子。 可如此少年公子,竟然开口叫自己叔叔?不对,应该是在叫这独臂府军。 然后就见这独臂府军将自己扔在一旁,肃立道:“天将殿辖下青州府军副统领地将赵成恩见过二小姐!” 副…副统领?地将?我滴个乖乖,竟然是位大佬! 但能让堂堂地将,一州府军副统领如此对待的某家二小姐,恐怕也只有青华宫里的那位了! 后知后觉的汪泉触及到真相,又联想到自己的仕途,一时间失了神,傻傻站在一旁。 华凝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已是疲惫至极,见来人是赵成恩便放下了一切戒备,她记得有次去青华宫大殿找姐姐,恰逢崇名与赵成恩来商讨事宜,姐姐曾给自己介绍说此二位乃青州忠魂,可以无条件信赖。 定了定神说道:“有劳赵叔叔送我与红缨回宫,对了,还有这个人。”费力抬手指了下一旁默不作声的猴子。 赵成恩点了点头,并未多问,所有一切他自有办法查得出来,只是华家二小姐为何把个猴子称作人?一向谨慎的赵成恩闪电般出手扣住了猴子的琵琶骨,拿捏了两下,皱眉道:“畜相人骨,造畜妖术?” 造畜,传言中的一种恶毒术法。 施术者将新剥下的牲畜毛皮,热血淋漓地披在被施术者身上,被施术者便会舌根发硬,瞬间化作牲畜之形。有贼人以此为利,偷来孩童,以狗皮、猴皮等披其身,骗人说是狗、猴之属,然后逼迫其在他人前耍杂技卖艺好赚取钱财。但孩童受此屈辱,兼其体魄受损,往往活不到一年便死去。 但观这只猴子皮毛光华,虽伤痕累累但眼神坚毅,一是施术者喂养有方,二则是这猴子心志坚定,求生欲极强。 华凝虽然没听过什么是造畜,但既是妖术,多半残忍血腥,心下仅剩的一分对于杀人后的愧疚也烟消云散。 赵成恩单手解下腰间佩刀扔给发愣的汪泉,说道:“你拿此刀去见你们军首,让他直接取消任务。”说完一拳打向院中冰雪莲华,将其击溃,奇异的是那莲华竟然化作光尘。 “竟是假象?”被赵成恩一番动作惊醒的汪泉诧异不已。 光尘散去,露出一地的尸体。 赵成恩蹲下身自,用手翻了翻其中一个驴脸男子,发觉那男子尸体软趴趴,已被剑气自体内伤成了一堆烂肉。 府军中大多都是修习武道,他更是武道高手,对眼前状态自然一眼便知。 “莲华是真,冰雪是真,俱是被剑气裹挟成形,但显然施法者修为尚浅,有形而无实。”说完看了一眼华凝还有她怀里的短剑。 这时院外“蹭蹭蹭”跑来四名府军,见屋内赵成恩在,而且一地的尸体,赶忙单膝跪地道:“末将来迟,请将军赎罪!” 汪泉看去,正是与赵成恩一起的那四名府军,他们脚力弱于赵成恩,自然落在了他们后面。 赵成恩站起身,对四名属下说道:“发令箭,让附近兄弟火速到此!” “遵令!” 其中一人从腰间行军囊中取出一枚弹丸,用火折子点燃后抛向天空,只见弹丸如流星袭月,炸开化作一杆长枪模样。 内城青华宫中,那场雪便如云烟般,倏忽而去,只留下些许湿痕。华望云、华志明两族老揉着屁股,仍在大殿前苦苦等待消息,忽然间,自宫门外走进一道人影,身段玲珑,哪怕在深夜也依然一袭黑衣,头戴斗笠,以黑色面纱遮脸。 “州主?!” “大小姐!?” 两族老既惊又喜,喜的是一州之主长时间离开,如今终于回归;惊的是此时州主此时回归,岂不正好赶上二小姐不在?以州主对二小姐的宠爱,这州府城怕是要翻天了。 “恭迎州主回宫!” 两族老率众侍者行礼,而州主则从他们面前径直走过,往大殿内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今日州主为何这般冷漠,难不成她已经知晓二小姐的事,正在气头上?那还要不要再向州主大人禀报呢? “报!两位族老,二小姐被府军副统领赵将军亲自护送回宫,此时已到了宫门外!” 虽然惊疑两姐妹前后脚回宫却没走在一起,但两位族老还是招呼众人走下台阶,好去迎接二小姐。 宫门处,赵成恩一马当先走在前,身后便是被府军军士用门板抬着回来的华凝等三人。 两族老见状,赶紧迎上前去,对赵成恩道:“多谢赵兄弟你了,大恩不言谢,待此间事了,我等便奏请州主亲自拜谢!” “哈哈哈,谢就免了,改日你我喝几杯如何?”赵成恩本欲对两族老说那废院中的事,想了想还是打算调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两族老大喜,没想到赵成恩堂堂地级高手,又身居高位,竟还记得彼此间的情谊,连声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于是赵成恩命人将华凝三人放下,对华凝道:“二小姐,再会!” 不知为何虚弱的不成样子的华凝强笑道:“凝儿谢过赵叔叔一路护送,待养好精神一定与姐姐一起登门拜谢!” 赵成恩不可置否的摆了摆手,带着一队府军离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诶,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麻烦就大了!”华望云终于逮到机会来说上两句。 一旁的华志明也不甘示弱,说道:“就是就是,你怎么弄成这样?红缨这是怎么了?为何带了只猴子?” “两位伯伯别说了,凝儿知道错了。快找医师给缨儿和这…只猴子看看伤势吧!”是的,两族老看着老,其实只是华凝父亲的两位哥哥而已。 华望云心疼道:“那你呢?你不要紧吗?” 华凝一笑,如果不看她的苍白脸色,倒也是说不出的乖巧:“凝儿无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自己如何这般模样,她一路上理了个大概,明白应该是自己怀里这双短剑神兵的缘故。 “也好,去休息就是,至于究竟是谁欺负了你们,咱青华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你们报仇!”华志明十分气愤,自家的宝贝疙瘩自家疼,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华望云却犹豫道:“州主回来了,二小姐你不去见一下吗?当然她可能知道你偷跑出家,这会儿看着正生气,你跟她说两句软话,告个饶也就是了。” “姐姐回来了?我去见她!”华凝惊喜道,然后挣扎着起身,也不要侍者搀扶,自己向大殿内走去。 虽然说华凝的寝宫是这青华宫最高的建筑,可要说造型最奇异的那必数她眼前的这座莲华殿。也不知是华家哪位先祖奇思妙想,又请来工匠大师建造这座形似莲华的古怪建筑,反正几乎每一个来青华宫之人都对其赞不绝口。 华凝走入大殿,果然见一个黑色身影背手站立在大殿正中央,虽然还戴着斗笠,面纱也未取下,但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除了自己姐姐还能有谁呢? “姐,我回来了!” 华凝出这一趟门,好悬没把自己折进去,见到听到太多的污秽只想与姐姐诉说。 “嗯。” 华凝眉头一皱,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了。 “姐姐我跟你说哦,今日…姐姐你去哪儿?姐姐?”华凝连声呼唤不已,而州主大人并没理会,直往大殿之后而去。 华凝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还未见过姐姐生这么大气,都不理会她了,只好在随后赶来的二位族老的劝说下回寝宫休息。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外城西北方向,变成一片废墟的废院中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太婆。 老太婆身形不大,说话气势却不小,只听她自语道:“呵呵,一群废物,竟被人连锅端了,希望不要走漏了风声破坏了计划才好,只要这圣女小丫头的计策成功,圣教便能以星火燎原之势逐渐掌控青州,届时与其他四州汇合,必能在期限之前便置那落神宫于死地!” “听老身说了这么久,不出来露个面吗?”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看向门外某处,眼角的鱼尾纹深的能夹死苍蝇。 老太婆的话音刚落,一黑脸汉子哆哆嗦嗦地从大门后走了出来,颤声道:“天…天妇罗大人,是小的我,经常给您准备点心的那个。” 天妇罗拿眼斜睨了一下黑脸汉子,道:“原来是你小子,怎么,这里都被人端了你还不跑,是惦记着给老身我送点心来了?” 听到点心二字,黑脸汉子更黑了,忙道:“今…今日收成不好,下次,下次一定补给您!” 天妇罗也不置可否,嘿嘿一笑,问道:“你听老身说了那么多,能记下多少?” “全记下了…不不不,什么也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黑脸汉子暗恨自己怎么那么贱,刚在阎老五那儿占了便宜,就忍不住想来显摆显摆,这不,撞上天妇罗大人了吧? “好孩儿,你怕什么,老身还要感谢你为老身带来只两脚羊呢。”天妇罗咽了口口水笑道。 黑脸汉子纳闷儿道:“没有啊…” “嗬嗬,你看你,都糊涂了,那不就是吗?”天妇罗指着黑脸汉子背后说道。 “没…呃!” 黑脸汉子满脸愕然,脑袋被扭了个翻转。 “老身最喜欢不说话的两脚羊了,嗬嗬…” 一阵水波闪动,天妇罗提拎着黑脸汉子慢慢隐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四章 五州禁令,解除! 人这一生际遇无常,有的人出生便是贵胄,有的人命中注定要一辈子穷困潦倒;当然,贵胄也能家道中落,穷困潦倒未尝不能反转命运。所以说大潮如水,水尽东流,水中鱼虾随波逐流是常态,但自有逆流而上敢于问天者,胡无命耶? 中州不大,但有个令其他四州羡慕至极的资源,那就是落神峰。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落神峰这么一条大腿,全州的人无不是拼了命的想要挤进去,哪怕当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或是洗衣劈柴的小役,那也是令人说起来都挺着胸膛的自豪。 天将、天工、天医、天象四殿是落神峰四大机要,除了四殿外,落神峰还有大大小小十多个机构,其中就包括负责整个落神峰上下日常事务的总务府。但五州大地,州主所居之地才有资格称之为府,总务府只好改“府”为“处”,以示对五位州主的敬重。 总务处所理事务甚繁,整个落神峰仆役的聘录与任用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落神峰上待遇极好,聘请侍女杂役也从不看出身贵贱,只要身世清白就好。据说曾有个“天变”时家破人亡,而后被人收养的小女娃,因为不满养父母对其任意打骂,是以到落神峰下自荐,说是要卖身于落神峰。总务处派人一番核实后,给她三年时间尽孝道,三年之后可入落神宫。 没错,是落神宫而不是落神峰,落神峰上大小机构近二十余,所需侍女杂役数千,有机会能够被分到四殿之属的已是万幸,更不要说被分配至落神峰上最特殊的存在,落神宫。 这日,中州边缘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迎来一支军队,旌旗数面,上书落神二字。 “江雪,芳龄二八,三年尽孝期已过,吾奉命接你回落神宫!”军队散开,一白袍宫侍越众而出。 回头看了眼打骂自己十多年的养父母,江雪将白袍宫侍带来的百两黄金放到他们跟前,然后跨上了一匹白色骏马,只是这白色骏马有个名字,唤做照夜玉狮子,可值千金,却有价无市。 白袍宫侍一招手,整个军队调转队形,将玉狮子护在中间向村外离去。 看了眼那对正抱着金子喜出望外的蠢夫妇,白袍宫侍暗笑,他们只怕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能被总务处冠以百年难遇之美玉的称呼,并逾礼报与落神宫,这江雪的价值岂能用区区百两黄金来衡量?何况派出自己这个宫侍长充当侍者,这用意就大了去了。 这会儿村民再愚昧也知道自己村子里出了了不得的人物了,纷纷出门沿街观看,看那府军如何威武,看那玉狮子如何神骏,看那马上的人儿如何普通,讨论她凭什么被落神峰的大人物看重。 江雪听着那些陌生或熟悉的言语,伸手揭开面上那张被总务处赐予,她戴了整整三年的假皮,于是,雪狮子所过之处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瞬间悄无声息。 此方有佳人,媚骨自天然,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落神宫前,白辰在等着狻猊两兄弟开门。距离上次到落神峰已有一段时间,这次不知道为何却收到了道塔塔主的传令,那传令宫侍没告诉他塔主大人找他干什么,只言说自己到了便知。 这次狻猊兄弟倒是十分给面子,也没嘲笑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想来应该是得了指示,知道自己是受召于道塔塔主,故而不再为难。 “谢过两位神兽大人!”既然狻猊兄弟没有为难于他,那么他也乐得奉承对方一番,毕竟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大猊闻言连连摆爪,说道:“白殿主客气了,咱们待会儿再见!” 白辰颔首,自己过会儿确实还得再出来,于是别过两狻猊,走入如是观法阵,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大猊与二猊的窃窃私语:“终于走了,我差点儿憋不住就要喘气了!”“就是就是,刚我跟他说话都还得屏住呼吸,生怕闻见他身上的尿骚…” 不说狻猊兄弟的后怕,白辰进入落神宫后也不敢抬头,下意识朝着道塔方向拜倒在地,拱手道:“天象殿殿主白辰参见道塔塔主大人!” 然而没有声音回应于他。 塔主大人没听见?这不可能,以塔主大人的修为只怕他刚靠近落神宫附近就会被察觉到了。那就是故意晾着自己了?莫非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塔主大人不成? 白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揉了揉留着一道竖痕的额头,咬咬牙再次拜道:“天象殿殿主白辰,参见道塔塔主大人!” 然而道塔塔主还是没理他。 白辰额上冷汗涔涔,这下怕是麻烦大了,没想到竟然惹得塔主大人如此生气,自己该如何是好? “嘻嘻…” 嗯?谁敢在这里嬉笑?白辰低着头用余光看去,却一时看呆了眼。 一位少女在宫侍的带领下向道塔方向而去,尚未来得及收回掩在嘴边的手告诉他正是此女子偷笑于他,但看清了少女面庞的白辰却不打算怪罪她。 “桃之何灼灼,莲之何濯濯…” 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参拜道塔塔主,一时间心下大骇,忍不住抬眼偷看向塔主的位置,看塔主会是个什么脸色,然后他就脸色古怪的站了起来。 没人?没人! 白辰“腾”地站了起来,怪不得塔主没回应自己,怪不得那个美丽少女会笑他!白辰无语至极,佛塔塔主不在其位十多年了也就罢了,想不到连镇守此处十五年的道塔塔主也不见了,那个路过的宫侍也不知道提醒提醒他,让他堂堂一殿之主被那少女取笑。 只是道塔塔主传令召他前来,现在人又不见踪影,他人能在哪儿呢? 江雪自离开那个名义上的家心情便越见开朗,仿佛整个天地突然变了个样子,焕然一新,虽然一路颠簸,但她照样很喜欢那只鬃毛滑如锦缎的玉狮子。 这落神峰上处处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奇特景象,无不透着新奇有趣。比如像大蛇般绕山盘旋的山路,和打半山腰起就升腾不断的云海;比如山顶宽广无比的广场,和位于广场四个方向的天将、天象、天医、天工四殿;比如神伟的落神宫,和落神宫门前那两只会说话的石狮子;比如各种神奇的法阵,和天空那令人心神俱震的壮丽而又神秘的漩涡;还有眼前这座巨大无比的九层石塔。 宫侍长推开青铜大门,示意江雪跟上,然后光华一闪,两人消失在了门口。 江雪只觉一阵恍惚,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座大殿中。大殿俱由青石建成,屋顶不知是何种神秘法术,竟有一道太极光晕在慢慢旋转。 “禀塔主,江雪已接回。”宫侍长匍匐在地,丝毫不敢抬头,似乎大殿上有着一个什么存在,生怕多看上一眼便会亵渎仙人一般。 江雪见状不知所措,只得学着宫侍长的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起来说话。”声音不大,却自有如狱威严。 宫侍长偷偷扯了一下江雪的衣角,赶忙站了起来,而江雪紧随其后。 盘膝坐在大殿上的塔主大人似乎打量了一番,言语中带着笑意,说道:“江雪,本尊与你打一商量,何如?” “啊,我?”江雪难以置信,她这一路上被宫侍长教导无数,自然知道道塔塔主是个怎样的存在。其身为道教修为最高者,落神宫两位天级高手之一,也是五州大地上唯二两位天级高手之一,如果换个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人仙,人中仙人。 可如今这种人中仙人要与自己打商量,打什么商量?自己有什么值得让这等仙人好打商量的? 看了看身旁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宫侍长,江雪坦然道:“江雪既已自卖与落神峰,便是落神宫的人,塔主有何吩咐请直说便是,江雪无有不依。” “哈哈哈,他挑选之人果真有趣!无妨,有人对我说他三年前偶然知道了你,于是便想着求你做一件事情,这事情是不是非你莫属我不知道,到时候是否还需要你做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会因此失去些东西,如此说,你可明白?”道塔塔主今日似乎兴致颇高,十分罕见地多说了几句。 “江雪明白,江雪定当竭力而为。”她不知道什么事,也不问多困难,反正到时候努力去做就是了。 道塔塔主闻言不禁抚掌笑道:“大善。”然后对宫侍长说道:“江雪此后可随意出入落神峰上禁地机关之外所有地方,明日起便让她跟在我身边,总务处那边你去走上一遭罢。” 宫侍长表情终有所动,再次拜倒:“遵命!” 他这时才确定这江雪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换了别人他还有可能怀疑对方是觊觎江雪的美貌,可换成仙人一般的道塔塔主他一点都不会认为塔主大人会被美色所扰,况且刚才道塔塔主大人如此说辞,分明是真的有求于这江雪,虽然不明白这小小的江雪有什么值得天级高手,人中仙人道塔塔主出言相求,但是她知道自己从现在起便不能再轻视此女子半分。 看着江雪略带疑惑跟着宫侍长离去,道塔塔主终于松了一口气,自语道:“怪不得臭秃驴不想回来,时隔十五年之后再次装腔作势,确实难受。”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冲着殿顶说了句:“难为你了,帮我们镇守了十五年,而且得你之幸机缘巧合遇到她,终于可以大胆一试…” 话音未落,已然化作光尘消失在了原地。 白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不向后倒,偏着脑袋看着一个个黑袍人镇压法阵发呆,突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跟前,递给他一张金黄符诏,道:“传落神宫谕:即日起,五州禁令解除。” 白辰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耳朵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如春雷,轰轰作响。 五州禁令,解除!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四章 塔主怎么了? 修行中人,小到飞檐走壁,弄莹成火;大到裂地填海,飞剑除魔;其修为越深,境界越高,手段便越为繁杂,破坏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修为在黄级上下时,普通人纠集同伴,借助武器还可以抵挡一二;可入了玄级,举手投足便有莫大威力,一人可百人敌,普通人想要胜之,除了各种武器配合外,便只有用人数去填补这差距;而地级高手一旦出手,轻易之间便能毁去半个城池,再加上地级高手可以凭神兵御物飞行,普通人的手段基本上已经无能为力,只有与之威力相近的手段才可能抗衡;至于天级,这种类似落神峰双塔塔主的存在,在未到那个境界前,根本想不到其能力几何,神通多大,往往存世一两个便能轻易改变世间格局。 是以,不知何时起,便有了五州禁令的存在。 天下修者,无论修习武道,还是师从玄门,凡玄级及以上修为者,不得在人前轻易暴露修为;而凡是地级及以上修为者,无故不得随意走动,想动,便须得向所在州府请示,若违此令,天下可共讨之。 此禁令看似对修者十分苛刻,毕竟修者也要游历,要切磋,要寻机缘,才能突破自身瓶颈,踏入新的层次;但也正是这苛刻的条件,才使得普通百姓能够不受修者影响,不然当修者的修为或有意或无意成为其作乱的手段时,天下必然大乱。 可如今保护了普通百姓无数年,同时也制约了修者无数年的禁令竟然要解除? 古来天高不算高,人心才属第一高。天知道没有了制约,这满天下的修者会搞出多大动静。白辰望着递到眼前的金黄符诏,半晌不敢相信是真的。定了定神,才忍不住抬头看向说话之人,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道:“白辰参见塔主大人!” 若不是看见道塔塔主站在他身前,他都差点以为解除五州禁令之说乃是无稽之谈,不过区区玩笑耳,当不得真,可说这话的是道塔塔主大人,他终于确定,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起身吧,我不是他,没那么多繁文缛节。”道塔塔主随意说了一句,然后盘膝而起,坐到了半空节点之处,将那处的玉如意取下抱在怀中。 白辰恍恍惚惚间也不知听没听清楚,见塔主镇压在阵眼处,犹豫再三,问道:“塔主大人,为何在这时解除五州禁令?” 道塔塔主闻言赞道:“有此一问足以证汝心怀苍生。” 白辰低头连道不敢。 左手捏了捏下巴,塔主接着说道:“五州禁令,其实就是宫主,哦,也就是我师父下的一道口谕。他说这方天地早已厌烦了人族内耗,战乱不休,让所以才会有妖魔出世,为这人间降下灾劫。师父为了抵抗妖魔,于中州说法,于是人族涌现无数修士,在师父的率领下将妖魔镇压到了异世。不过成也修者,败也修者,事后有些人觉得自己有功于天地,誓要做那天老大,他老二之举,渐渐地挑起争端。可他们到底是修行中人,这一出手便打出了真火,难以收手,一时间是惊天动地,打的山河破碎,人世间又落入风雨飘摇之秋,竟是比之前人族战乱,妖魔横行的时候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白辰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听花锋长老说起过落神宫的由来,却没听过修者还有如此不堪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天地对修者们不满至极,于是频频降下天灾雷劫以做警示,但如此一来,修者虽有所收敛,但还不足以警醒,受难的仍是那些无辜的众生。师父后悔无比,深觉是自己误了苍生,虽传法,但未能正其心。可那时已经无法劝说他们,无奈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率领众跟随者一一打上门去,使其拜服之,收回其神通功法典籍,在落神峰上立了这道、佛二塔,并定下了五州禁令,使修者共遵之,天下重归于太平矣。” 白辰也是十分感叹,抵抗妖魔需修者鼎力合作,修者的修为越高,对上妖魔自然越有胜算,可再次胜了妖魔之后呢?人心难测,难保他们不会再起异心,届时落神峰上下首当其冲! “那我们是不是不要解除禁令比较好?” “哦?”道塔塔主瞥了一眼白辰,哂道:“你这小子比你师尊有趣多了,当然,如果换做是他也不会多此一问。” 白辰方才斗胆问了一句,心下惴惴不安,但听得塔主言语中并无怪罪,也是松了口气,今日的塔主大人似乎有些平易近人? “天地厌烦众生,想毁了重来,横生天灾,滋生妖魔,可被师父,被落神宫给阻了,师父不曾害怕,我落神宫数千年来也不曾害怕,只要能有人站在高处撑住那天塌地陷,给人间留一丝生机,我们落神宫被毁了又何妨?当然你也不必多虑,谁若把我落神宫上下当成吃素的,想来咬上一口,那么我绝对不介意把他囫囵吞了去。”道塔塔主的声音平淡的泛不起一丝波澜,像是在谈论鸡毛小事。 塔主所言字字句句打在白辰身上,打的他五脏六腑颤抖地疼,却又平添无数信心。又突然想到宫主似乎是被这方天地所弃,继而遭其偷袭陨落,不知为何,白辰胸中翻涌难平。 “除了解除禁令外,命你与各州天象馆编纂榜单,神兵、高手、贤者等各取前十,两年后保持在前三者,可向落神宫提一要求,难易不论,求神兵,求秘籍无有不准。”道塔塔主闭上双眼,缓缓而道。 白辰眉头一皱,这次他是真的不明白此意何为了,想再请教塔主,然塔主眼也不睁地说道:“权当考究你一番。” 于是白辰静坐在阵法边上,想了又想,隐约有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得要领,只得尝试说道:“养鱼?” “有些意思,你说说看。” “天地如沧海,人间有江湖,众修者便是其中鲫鲤,我们投些鱼食,诱之以饵,总能挑些大而肥美之鱼。”白辰咬咬牙说出自己的猜想。 道塔塔主仍是闭着眼,笑问:“你这话若让五州门派听了去,岂不心寒?我们又不吃鱼,钓什么鱼?又何必将天下英雄看小?” 顿了顿,将眼睛睁开了少许,说道:“我们不过是想给一个人弄些波折,让他成长快一些;再让另一个人看看这世间的精彩,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当然,若是有鱼自己能腾出些水花来,甚至跃过龙门,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白辰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倒是后面的鱼他能勉强听懂几分。不过他自觉今日已经听了太多秘辛了,也不知塔主今日怎么如此和颜悦色,与上次见到时雷霆雨露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白辰不惮以恶意揣摩道。可道塔塔主为道家正统,怎么可能练功出差错,只怕是自己想多了。白辰向道塔塔主行了个礼,道:“白辰告退!” 塔主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去吧。”说完闭眼准备入定。 白辰微微欠身,倒退着走向门外,转身时看见道塔塔主左手小拇指刚从鼻孔拿开,指尖微弹,似乎将什么东西弹进了嘴里,还饶有兴趣地嚼了两下。白辰只觉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塔主大人怎么了? 落神宫大门外,狻猊兄弟见白辰从如是观中走出来,停止了谈话,努力地做一对称职的看门石兽:“白殿主要回去了?一路慢走啊!” 然而白辰却并未客套,径直从两兄弟之间走了过去。 “咦?他这是怎么了?都不理兽的?”二猊用爪子挠了挠脑袋,挠掉了些许石屑。 大猊想了想,道:“挨骂了,他去见道塔塔主,然后被塔主大人骂了,对一定是这样!”大猊越说越肯定。 二猊琢磨一番,赞同道:“有道理,不过也好,不用闻他的尿骚了。” 于是狻猊兄弟继续趴石台上探讨生存的意义,这种状态可不会常有,自二兽有意识时起,便时不时会有喊杀声从宫内传出,间隔有时数十年,有时数百年,具体他们也记不太清了,毕竟年代太久远了,而他们的石头脑袋瓜明显不是记这种事情的材料。 狻猊两兄弟说了些什么白辰没有听到,它们在想什么白辰估计也没心思去问,甚至他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出宫门的都没有留意,他此时满脑子都在回想临离开时道塔塔主大人的动作,他总觉得那动作放在塔主大人身上显得极其违和,给人的感觉那么的…不庄重,对,如上次参见时,塔主大人法相庄严,丰神俊朗,气势时而雷霆万钧时而春阳融雪,与今日相比,他更愿意相信前者是塔主。 他掌管天象殿,师从前殿主,所学也算是传承自道家一脉的观星法与易经八卦,而道塔塔主是当今世上道法最为超群者,自然让他心生崇敬。只是今日所见塔主的所为,实在有损形象,总不能塔主是修习了道家无上秘术,一气化三清之法了吧?可那种传说中的法术真的存在吗? 算了,改日去拜访下花锋长老吧,他总比自己知道的秘辛多一些。没办法,谁让自家师尊基本上啥也没对自己交代就走了呢? 白辰按了按额头,当务之急是将落神宫令谕发往各州府,再合计出几个榜单,前者好说,有昊天镜与各州府的玄光镜配合,瞬息可达;可后者就要伤脑筋了。 一步步走过咫尺天涯,向着天象殿而去。 此时落神宫门内,道塔塔主拈来一朵云气将其捏成条鱼状,随手扔进云海,那条小鱼在云波雾浪中上下翻腾,时而溅起几朵云花,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条小小蛟龙模样,张牙舞爪,好不自在。 道塔塔主以手托腮,看着云气怔怔出神,嘴里呢喃道:“不易啊,别让二师父失望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五章 没什么! 自进入这十万大山到现在多少时日了洛不易也记不清楚,只知道走过了秋风不再,迎来了白云皑皑,洛不易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的几乎只剩下了袖子,幸好青华是个女儿家毕竟心灵手巧,将她身上的外裙下摆撕下一半来,用草绳做线,一番缝缝补补,洛不易终于不用大冷天的还袒胸露背了。 “衣服脱下来。”一向觉得自己杀伐果断的青华现下有几分忐忑,不由得扯了扯身上的虎皮披风,因为显然自己这个女儿家当得不怎么称职,替洛不易缝好的衣衫前大后小,穿在他身上极其别扭,或许这时用虎皮再改一件是个不错的选择。 洛不易闻言道:“还好,能穿,比二师父的手艺强多了。” 洛不易并不是为了安慰青华,他说的是实情。想当初二师父进城里给自己买衣服,为了省下点儿酒钱,就没去成衣铺而是买上针线扯了几尺布头,回去后说是要亲手为他缝制衣衫,结果他满怀憧憬的穿上一试,发现衣衫只有一只长及脚踝的袖子,另一只袖子则根本没有成形,他胳膊伸都伸不进去,二师父对此十分愧疚,可他却跟看见了什么新奇好玩意儿一般穿将起来扮作独臂大侠,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戏来,逗得二师父老怀大慰,平日里抠抠搜搜喝上半月的酒被他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再说了,那张虎皮是他特意给青华取暖用的,不然她那大伤未愈的身体可经不起这寒风刺骨。 只是这漫天的风雪,他背着青华实在有些难走。 “咱们必须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晃得眼睛生疼,洛不易不得不眯缝起眼睛,以期能看到个适合藏身的地方。他们所走方向正处于一干涸河床,本来是觉得顺着河床走在这雪地中不容易迷失,谁知道越走越远,风雪也越来越大。 “嗯。”青华自然不会有异议,毕竟她自觉是自己拖累了洛不易,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突然洛不易将青华自背后放下,说:“站好。”然后取出黑刀,好一会儿后将河床挖出了一个斜斜向下的大洞,洞口略小,将青华往洞里塞的时候差点碰到她的头。 是的,洛不易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青华往里塞。 “你若嫌弃我拖后腿直接舍了我便是,这冰天雪地我也活不下去,又何必费力挖坑将我活埋?” 青华眸子泛了丝冷意,对洛不易说话都含着讽刺,她没有想到洛不易会在这时打算抛弃自己,亏她还为他缝补了衣衫。 “臭小子!” “嗯?”身在洞外的洛不易被风雪缠绕,并没听清洞中的青华说的是什么。他比划了下自己的肩膀与腰胯的大小,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身子偏瘦,不然还真不好说能进去。 倒退着爬进斜洞,用雪堵住半截洞口,轻舒了口气,回过头问青华:“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青华没什么好气道。 洛不易自是没什么心思去管这青华发的什么脾气,在晴雨城认识的几位女子让他意识到女子的心思都是很奇怪的,自己还是不要自不量力去猜了,他目前最在意的是自己目前走到十万大山什么位置了,自己还得走多久才能到那所谓的中心地带? 许是见洛不易久未说话,青华问道:“你是从何处学来的…挖洞避风雪?”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避难方法,以手触及洞壁,竟还有些浅浅的地温。 “小时候碰上下雪天,经常与二师父在庙前玩儿雪,堆出一个又一个大雪堆,然后我们就偷偷藏于雪堆之中,静待大师父一个雪堆,一个雪堆地找我们,最后再突然跳出来吓他一大跳。”洛不易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嘴角不自觉勾起。 “藏的时候二师父告诉我,大雪如被,人在其中可隔绝大多冰雪,那北极冰州便是家家户户住于冰屋之中,于是我想既然咱们走不动那便就地藏起来,等过了这阵风雪再继续赶路岂不很好。” 青华回头借着洞口的余光看向这位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少年,其眉眼温润,侧脸可亲,说话时嘴角不自觉噙着笑意,明明才十五岁的胡闹年纪,却偏偏不经意透出一股子岁月沧桑的味道,让人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其实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罢了。 可笑她自认闯荡江湖十多年完全是个老把式,遇见小小的风雪天气就不知所措了,竟差点儿以为洛不易是要将她丢下不管。 自从身受重伤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害怕洛不易丢下她不管了,莫非暂时的修为不再竟让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这边的青华心绪不宁,那边的洛不易则渐渐沉浸于这难得的安寂。 洞穴隔绝了外边大部分的风雪呼啸声,洞内的声音也基本传不出洞外,但还是有“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透过泥土传来。 “什么声音?”从出神状态醒转过来的青华感到了这声音的不对劲儿,要知道此时洞外漫天风雪,就连野兽也不会选在这个节点出来觅食,更别说十万大山里人迹罕至是出了名的禁地所在,除了侥幸出现在此地的他们二人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洛不易自然也听见了,只是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青华皱眉道:“其音恍惚,怕并非善类。”说完不禁又自嘲一笑,自己未受重伤时何曾如此胆小?哪怕遇到地级高手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此时修为的恢复缓慢竟让自己连个小小黄级都不如,完完全全是个孱弱不堪的普通人。 “希望不要来找我们就好。”洛不易虽然晋升了修为,多少也算个玄级高手,可他一不会什么刀法招式,二完全没有多少对敌经验,说实话,迄今为止的战斗他都是硬着头皮上的。如此的玄级高手是打了折扣的,黄级的时候因为仗着黑刀锋利自己也敢拼命,这才一次次地化险为夷,不得不说太侥幸了。 要不说天往往不遂人愿,正在两人各自担心的时候,洞外的声音飘忽不定,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然后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只听洞外有人说话:“两位让奴家找的好苦…” 洛不易与青华两人吓得一激灵,身上的汗毛几乎瞬间竖了起来,抬头看向洞口,只见一张姣好面孔低头看着两人,眯眼笑着。 青华右手双指点向额间,似乎是想要取出什么东西,可一阵虚脱袭向她,身子一歪倒向洛不易。 “你没事吧?”洛不易一手取出黑刀,一手接住青华。 青华摇摇头,努力站好。伤势还是恢复的不好,还是太勉强了。 黑刀在手,洛不易镇定了许多,问道:“你是何人?我二人似乎并不认识你。” 那女子捂嘴轻笑:“此刻风停雪住,不如出来说话?” 洛不易眼神一恍惚,是啊外边好像不刮风了,那就出去再说话吧,这洞里实在憋闷的厉害。 “有些人不知死活,但是别拉上我!” 青华使劲扯着洛不易的衣角,不让其再向前动一步,可她毕竟伤势在身,修为尚未复原,又怎能抵得上洛不易力气大? 就在僵持之时,洛不易的黑刀刀锷处似乎闪过一道光华,洛不易愣在当场,发现自己正要往洞外走去,“啊”地一声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自己何时中招的?洛不易心里泛起一阵后怕,不禁拿眼睛瞪了瞪那洞口的女子,惹得其娇笑不已。 “小郎君实在有趣,我都舍不得了!” 洛不易刚想说话,却见那女子张口吐出一口白气,白气扭动如小蛇,速度极快,眨眼间蹿向了他,由于事出突然而他离得又近,最终没能躲开,化作一块人形坚冰。 青华见状也不着急,也不恼怒,只是站在原处脸露无奈之色。 “你心上人被我冻成冰块了你不担心吗?”那女子好奇问道。 青华面无表情道:“我想你误会了,第一他不是我心上人,第二我们出了十万大山就会分道扬镳,所以你给他解开然后放我们赶路就好。” 那女子轻咦一声,问道:“你好像知道奴家是什么身份?” 青华仍是那副神情,平静说道:“时有雪女,欲求良人,吐气成冰,载人以归。这个臭小子真的不是我心上人,而且我比他大十岁。” 她也是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雪女,这雪女非妖非人非怪,相当于一种灵体,大都存在北冰州,其他地方少有。 洞口的雪女闻言轻笑:“听说人族八十老翁都有十四五岁的妻子,你们这只差了十来岁也不算什么啊!” 青华很想告诉她这情况根本不一样,真不知道这雪女身在十万大山里是怎么了解到人族之事的。 “若是奴家非要带走这小郎君呢?你要知道我们雪女是很可怜的,孤零零一生,仅为寻个归宿,而这个小郎君奴家看着就十分欢喜!” “我会死在你带走他之前。” 青华仰起脸斩钉截铁道。 雪女蹲在洞口,看着青华那张稍有铅华的脸喃喃自语:“果真佳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要不奴家把你也带走吧?” 青华闻言险些晕了过去,真不知道这雪女脑子里在想什么。 “咯咯…”雪女看青华的样子就感到一阵好笑,笑罢说道:“你若是承认这小郎君是你心上人的话奴家就不带你们走了,看得出来你还受着伤呢。” 当然受着伤,不然也不会任由你在那儿取笑,青华暗道,只是眼下只能先顺着这雪女了,不然救不下洛不易,自己也难说能够脱身。 “是,我承认这臭小子的确是我的心上人,我喜欢他很久…”话未说完,迎上了洛不易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睛。 “哎呀,奴家该走了,附近有雪魈出没,一定要当心啊!咯咯…” 洞口处的雪女瞬间不见了身影,声音远远传开。 青华羞红了脸,恰如含苞待放。 “所以我刚才说的只是权宜之计你信吗?” 洛不易闻言挑了挑眉,疑惑道:“所以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没什么!”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六章 疗伤小趣 那雪女说的没错,这时果真雪过天晴。两人兔子般从地洞中爬出来,弹去身上沾染的泥土,洛不易深吸了口气,看来今天走不成了。 雪下得太大,几乎就要埋下半棵树干,这要是人走上去只怕是会整个儿陷进去,就算他会那种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也没那个本事再背上一个人。 “今晚只能在洞中凑活了。”洛不易叹道。 阳光混着冰雪的景色刺的青华眼睛生疼,听到洛不易所说也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刚又瞥见洛不易身上的那件别扭至极,单薄无比的衣衫,心下有些触动。算了,不跟他闹别扭了,就当可怜他吧。 俗话说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此时刚下完雪还没来得及化雪,太阳照的二人身上都有些暖融融,洛不易将洞口边清除出一块空地,以供自己与青华落脚之用。 青华盘膝坐到地上,抓紧时间吐陈纳新,运转功法,这一路上她只要没睡着就会想方设法地努力恢复修为,也确实有些效果,灵气如丝进入灵台慢慢滋润着此刻有些沉寂干涸的灵海。说来也是奇怪,按理说自己已经从灵台中察觉不到伤势,可修为却迟迟不恢复,打坐运功的效果也不及以前万一,她自修炼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得气愤连连。 洛不易见青华正在修炼,于是自己也取出“玄”字秘籍,从头到尾再翻了一遍,确认自己所记无误后,手腕一振,秘籍便“轰”地着了起来,这本秘籍上的符咒道术他已然记清楚,那么这原本就留之无用了,一把火烧了了事。可惜的是上面仍没有记载刀法或者玄级武技,只有一门类似疗伤口诀的“长春功”,可以借真气灵气修复经脉。 于是脑中回想“黄”字秘籍上的那八幅“小人儿画”,打算从中琢磨出个一招半式,可到了第三幅就琢磨不下去了,因为其中第三幅颇为怪异竟是头朝下以手倒撑盘膝之势,自己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只好暂时放弃。 待会儿问问青华好了,她不是说她没受伤时修为比他高很多么?那么她应该比自己阅历深得多,肯定知道一些旁的武技吧?哪怕只是小小的基础技法也比自己瞎划拉要强得多啊。 洛不易将目光投向青华,等着她从修炼中停下来。这青华是长得真好看啊,都快赶上自己的小华凝了。 可没过一会儿见那青华脸色越来越怪,时而有青气蒸腾,时而有血色翻涌,洛不易心中一突,没等他有何动作,那青华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迹。 这是走火入魔了? 来不及细想,洛不易赶忙蹲下身,见其晕厥过去脸色苍白,便知道一时半会儿她是醒不过来了,眉头一皱,这下该如何是好? 青华醒来之时已经感觉好了许多,晕倒之前灵台发出咔嚓之声,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凝神感知却发现此时的灵台传来丝丝温润之感如沐春风,甚至灵海都不再干涸,灵气如水珠凝结,如果照这个效果看,她再多汇聚些灵气就能直接催动功法恢复体内莫名的伤势。 这究竟是何原因?自己的家传功法在攻伐方面还比较厉害,可疗伤效果就差多了,而且自受伤后她就一直在做尝试,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可如果不是自己那会是谁,洛不易? 青华睁眼,却发现自己这会儿已然是在洞中,不过这洞比之前那洞可要大上太多了,怕是得有丈余见方,地上更生了一堆火。 “这里是?”青华下意识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刚说完突然感到背后一双手贴着自己的娇躯往下移了两寸,青华惊怒之下回身就是一掌打了过去。 “啪” “啊” 背后之人发出一声痛呼。 青华定睛一看,看清楚背后之人更是惊怒,忍不住张口怒骂:“登徒子!” 洛不易捂着嘴惊愕地看向青华,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被青华打了一耳刮子,明明自己那么努力地在给她疗伤,怎么得罪她了被她又打又骂? 看着洛不易委屈中带着震惊,震惊中带着疑惑的眼神,青华的怒火“刷”的消散的无影无踪,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转好的伤势以及洛不易盘膝而坐的架势,如何还不想得到洛不易正是在给自己疗伤。 “你确实是在给我疗伤?”青华向洛不易确认道。 洛不易闻言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用的力气大就会更有说服力。 “把手放下我看看!”青华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一掌会正好打在洛不易嘴上。只是他什么时候会的疗伤之术?这一路上也没听他提起过。 洛不易迟疑了下,但到底还是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青华好看的眉毛一挑,猛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着什么。 “噗…哈哈哈哈哈……” 可惜还是没忍住。 对面的洛不易嘴巴周围红呼呼的一手印子落在上面,嘴唇也似乎肿了几分,此时见青华狂笑不满道:“有这么好笑吗?你都打了我一掌!” 虽然哪怕狂笑也很好看就是了。 青华暗叹真是好久都未如此开怀过了,面对少年的不满随意说道:“你都该庆幸我伤势在身修为没恢复,不然你此时已尝到地级高手掌掴的滋味被我拍出洞外不知飞向何处了。” “那我真是感谢你手下留情了!”洛不易翻了个白眼,背转过身去。 见洛不易生闷气,青华不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少年呐。 看了眼洞口投下的微光,摸了摸身下铺的虎皮,还有那堆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干柴,青华的语气不禁软了几分:“这洞也是你挖的?”洞壁整洁硬实,只有些齐齐断掉的卵石在提醒她这里还是在河床上。 “打洞术,也叫做鼠道法,一偏门法术而已,没什么攻击性。”洛不易背对着她说道。 “鼠道法,打洞术…那你之前怎么不用?”青华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她想的更深一些,总觉得此术若是运用得好能起到大作用。 洛不易闻言迟疑了下,答道:“之前…忘了。” 青华手一顿,继而又轻轻敲打着,想起了又一个疑问:“这次多蒙相救,但你既然颇精疗伤之术,为何一路上不听你提及,莫非是觉得青华不配你施术不成?” 洛不易挠了挠头,仍是背对着青华说道:“忘了……” 手指瞬间攥起,青华只觉得又一股怒火已经在准备烧起来了。 而洛不易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师父们给了我几本秘籍,都必须修为达到才能修炼。长春功是玄级疗伤功法,而我在界山山顶时才破入玄级,只翻看过去却并未太留意,况且这一路上只忙着赶路我确实没想起来。直到此次你差点儿走火入魔,我无奈之下才想着将本是给运功者本身疗伤的长春功用在帮你平复自身灵气上。” “长春功是吗?听着像是道家功法。”又将拳头松开的青华说道。 洛不易点点头,赞同道:“我跟你想的一样,应该是二师父给我准备的。” 青华轻抬眼帘,问道:“不知道尊师是哪位天师真人,可否告知法号名讳?说不得我便与之相识。” 洛不易再次挠了挠头,说道:“二师父叫……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问过他,就一直叫他二师父来着。” 青华闻言再次攥起了拳头,这个臭小子今日这般让人生气。不过那长春功在疗伤一途倒是颇有独到之处。 “以后再帮我疗伤可好?”青华问道,其实她本想学那长春功,可在她看来功法是门派之基岂能轻传外人?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求洛不易相助了,好在两人这一路上已是颇为熟识,她出言相求的话洛不易应当不会拒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一个人曾经拥有过万贯家财,那么让他再去过贫苦日子那是万分过不下去的。就好比本是高手的青华,如今却落得普通人一般,好不容易察觉长春功对自己治疗伤势恢复修为有明显的帮助,她自然不想错过这机会。 “帮你疗伤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帮你。”洛不易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 还有要求?也好,公平交易最合适,于是青华问道:“什么要求?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简单,那就是你不准再打我!” 洛不易背对着青华,左手伸出一根食指以强调自己的要求。 青华气极,却眉开眼笑道:“你转过来!” 洛不易早已不生闷气,只是一时挂不下少年的面子,这会儿听到青华让自己转身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不料刚转过头,一只秀拳冲着他面孔直直的打来。 “嘭” “啊” 音落,青华撤回身形,而洛不易则仰面躺下。 嗯,地上有些凉。 洞内隔绝风雪,少有寒气能卷进洞口。而外边天地早已是黑夜,一弯新月将光芒洒在河床的雪地上,倒也是别有番诗意在其中。 而在河床的远处,地平线尽头有一白绰绰的事物跑动着,那物赤面白牙,十分魁梧高大,手里还提溜着一颗头颅,这颗头颅面孔精致清秀,神情带着丝惊恐。头颅面容姣好证明其主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女子,神情的惊恐则说明其主人十分惧怕此物。 若是洛不易或者青华看见这颗头颅的话应该能辨认的出来,因为这颗头颅的主人,正是雪女。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七章 半步地级 冰州雪原上,一女子手持长枪在月下将一浑身浓密白发的怪物刺杀在雪地上,看着怪物的尸体皱眉不已,暗道自己如果不用上地级力量短时间内竟还奈何不得这东西。 “吩咐下去,若再发现雪魈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般玄将不是它对手,一定要等我前来再做处置!” “是,鸾将!” 魈,一种体形如小儿,上小下大而独足向后的精怪,一般多在山里,昼伏夜出,也被称作山魈。 而冰鸾眼前的雪魈却并不一样,不仅高达八尺体魄强如金刚,且双足人立全身上下白毛长而浓密,还好它同样也是昼伏夜出,且只喜欢在冰雪最盛之地出没,人们循着规律倒也一直没出现什么雪魈伤人的情况。今晚府军押运矿藏突遭雪暴,不知怎的竟有一只雪魈被吸引而至与军队纠缠不清,连伤数名军士,幸好她担忧军队一直未归亲自来接引这才将之毙在枪下。 冰鸾也是第一次遭遇这怪物,体魄强大倒也罢了还能借助冰雪之力进行攻伐,明明一普通玄级的实力却在这雪暴之中强行提升至半步地级,实在罕见至极。 幸好其他地方应该也没有如冰州这么大的冰雪,不然这雪魈若是无地级强者镇压定是一方祸害。 雪暴已完全过去,队伍中除了被雪魈伤了几名军士便再无损失,相比较突然出现的雪魈,这突然发生的雪暴一点也引不起众军士注意,他们早已见惯了冰州的种种灾难。 时有风将雪卷起再由半空洒下,而钩月下,冰鸾修长身影持枪而立。 冰州是五州中最为严寒之地,一年四季都是风雪交加,其他州如西州的炽热干旱,济州的闷热潮湿,或青州与中州的四时皆具,可谓是都各有一番风土人情。 十万大山与青州相接,节气与之相仿,青州春,它则万物生发;青州夏,它也少不了艳阳暴雨;青州秋,它必杀机肃发;而此时则跟青州一般正值隆冬苦寒之季,小兽们或沉睡或藏匿尽量不出来觅食以免成为其他大兽的果腹之餐。 弱肉强食,自古如是。 “嗵,嗵,嗵…”声音沉闷异常,好似有庞然大物正拔山倒树而来。 地下的洞穴中洛不易与青华齐齐睁眼,洛不易一刀削在地上,一大块泥土翻起刚好将炭火堆压的严严实实,洞中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洞口被月亮洒下一道清辉。 “什么东西?”青华刚还在虎皮上睡觉,却突然被声响震醒。 洛不易倒是没睡,他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听青华问起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物身形极大,只怕不是凶兽就是妖魔。” 雪中声音由远及近,震得洞中泥土扑簌扑簌直往下落,洛不易挖洞时并没有挖的很深,哪怕后来施展鼠道法也未曾再多费力,发出声音那怪物动静越来越大让洛不易担心这洞会不会塌掉。 “不要出去!”见洛不易蠢蠢欲动青华急忙按住他肩膀,这会儿出去岂不是被那怪物抓个正着? 洛不易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出去,可是这个洞明显经不住怪物的… “轰” 地洞塌了大半边。 脚步…… 两个人由于在洞口下,没被砸到,可抬头一瞧,那怪物脸大如盆透着血红的颜色,獠牙长近半尺泛着冷光,手里拎着个脑袋,竟是雪女? 洛不易一把将行礼塞给青华并把她甩向远处,而自己横着黑刀挺身跃起。 白天时那女子的气息并不弱于自己,可此时她竟横死在这怪物手上,换言之现在的自己与青华二人完全不是其对手。 突破玄级后还没好好试过黑刀,虽然也与一些凶兽喂过招可他遇到的要不太强他只能躲闪,要不就是太弱试不出来威力。 不知道眼前这只怪物强还是弱呢? 洛不易一刀斩去,那怪物亦举爪相迎。 “嘭” 洛不易被怪物直接拍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差距太大了。 被甩向远处的青华刚站好脚,就看见洛不易与怪物刀爪相向的那一幕,一击,便已经分了胜负。 不是这样打的,青华暗道。一路走来,她不是第一次看见洛不易与凶兽打斗厮杀了,每每都是倚仗其黑刀的锋利,蛮横直冲,毫无头脑,毫无章法,若让她评价的话洛不易只会得到一个毫无过人之处的说法。 可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怪物所害?青华施展身法双足连点,向打斗处飞奔而来,但未及半途,打斗再起变化。 洛不易摔倒在地,那怪物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已经一击将对手击败,用巨大的爪子碰了碰洛不易的肩膀,似乎是想确认一下洛不易是否真的被打死了。 就在此时,“锵”地一声,洛不易翻身而起抽刀砍在怪物爪背上鲜血迸溅,入骨三分。 黑刀比起在密林中时的确更为锋利了,这只明显比以前那只巨虎的实力高得多的怪物同样因为大意被洛不易砍中,这次却能够砍入骨头了。 看来这臭小子还算有几分机灵,没傻乎乎的硬碰硬,对方一看就是那种体魄强横力大无穷的主,青华放下心来,估摸了一下体内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默默将其转换为法力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洛不易知道青华的打算恐怕就要惊讶万分了,玄门修者吐纳灵气藏于灵台是为黄级,灵气凝聚成灵力是为玄级,灵力由修炼者功法运转之后便成了法力,而法力,是步入地级的象征,青华将灵力转换为法力,说明她本身就是地级高手! 洛不易当然不知道青华的打算,也不知道她是否是地级高手,这时的他正被暴怒的怪物追赶的恨无登天之梯。那怪物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极为灵活,双爪如人般挥拳捣向洛不易,洛不易虽然闪避再三仍是被第二只爪子轰在刀身上,又一次栽到地上。 “临!兵!”法决连施,胸闷吐血的洛不易感觉好了不少,咽了一口血沫,冲着青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再抬眼看向那怪物,只见它赤红的兽脸上满带嘲弄,旁若无人地舔了舔爪子上的伤口,将扔在地上的雪女头颅一口吞下,朝着洛不易一声怒吼。 洛不易被挑衅的眼睛直冒火,一个忍不住再次咬牙冲向怪物。 “愚蠢,别去!”青华惊怒,不想那怪物如此聪明竟然还会激将法,而洛不易偏偏还上当了,可想而知会有个什么结果,此时再顾不得别的,凝起唯有的一丝法力唤出一把细如指尖短不过半尺的青色剑影,晃晃悠悠地刺向怪物。 而那怪物像是玩儿腻了,一爪将洛不易重重拍飞,正要追击时发现有个青色小虫一般的虚影向着自己飘来,疑惑地用手点了一下,那虚影竟“嘭”地炸开,将怪物的整只手掌直接炸掉。 “啊吼!” 怪物举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朝着青华的方向怒吼个不停。 远处因施法再次变得虚弱不堪的青华暗道可惜,她本是朝着那怪物的心脏而去的,没想到被这机警的怪物因好奇心给识破,不然这次就能一举将其灭掉,那岂不是能省很多力气? 又见那怪物双腿一蹲,脚掌用力一蹬,跳将起来。 “不好!”洛不易大惊,眼见那怪物跳出的方向正是青华所在之处,吐出口中淤血,提气跟了上去。 青华有心逃跑,却无力而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落在自己身前三尺之处,任由其血红的双目瞪着自己。 “地支我为大,五鬼来帮忙,任你神仙土,洞中我称王。鼠道法,落!” 洛不易的声音从怪物身后传来,而随着洛不易的咒法喊完,那怪物果真有一半身躯陷入了河床的土里。 “再落!”怪物惊愕之间便又落下一半。 “再落!”洛不易大喊,随声而应,怪物终于深陷进土里,被翻起的泥土掩埋。。 洛不易也终于赶了上来,绕过大坑,将摇摇欲坠的青华背在身上。 这鼠道法虽仅仅是黄级法术消耗灵力不多,可洛不易要做到边赶路边施法,然后还要小心控制坑洞的范围大小恰好将怪物陷进去而又不会伤到青华,确实并非易事,不过目前看还是值得的,虽然知道伤不了怪物,可能够救到青华已是足够。 洛不易知道此时停留不得,急忙快步离开,可没走两步,脚下的河床已开始颤抖,那怪物破出在即! 顾不得许多,洛不易转过身,咬破右手食指,于左手掌心快速布罡行雷,再以太极加持之,起咒道:“天地苍苍,雷火茫茫,借我煞气,以显其罡,风火雷电,掌心雷,疾!”一掌拍向已经隆起的地面。 只见洛不易掌心血符微亮,雷火气息瞬间凝聚又被洛不易祭出,“轰”地一声,坑洞处泥土被炸开,地下冒出一股白烟来。 这掌心雷乃是道家基础雷法,施法最是快捷,别看洛不易初次施展还得在掌心又是画符又是念咒的,道法高深者可直接勾动天地,省去这些步骤抬手既是雷火。 一声低吼从地下传出,接着怪物从洞中一跃而出,身上的白色毛皮被雷火烧的焦黑一片,头顶更是被炸得血肉模糊。 洛不易低了低眸子,想不到这怪物如此皮糙肉厚,一颗掌心雷竟只是让其受了点皮肉之伤,这下可不好办了,咬咬牙再次将左掌推出,念道:“风火雷电,掌心雷,疾!” 又是一颗雷球炸在怪物那断掉的手腕附近炸响,怪物再次断掉了一截手臂,可奇怪的是这次怪物竟一声不吭,好像被炸掉的不是自己胳膊一般。 “吼!” 那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就见有冰雪在其身周飞舞环绕,雪越来越多,风越来越大,竟形成了一处小型暴风雪。 虽然不知道怪物在干什么,洛不易却不打算坐以待毙,可他刚要抬腿逃跑时,风雪消散,露出里面的怪物,只见它头戴冰冠,身上覆了一层冰甲,连断掉的半截手臂也重新凝成一只冰凌爪。 趴在洛不易后背的青华瞳孔却猛然收缩,不可思议道:“半、步、地、级!”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八章 半生花海 五州大地公认的修行阶段共分为四大品级,那便是天、地、玄、黄,而每个品级又能够划分为高、中、低三个小阶段,比如黄级低阶,玄级中阶,地级高阶等。 可在此之外还有两种约定成俗的品级划分,那便是在高阶之上,一为巅峰,一为半步。巅峰阶段好理解,而巅峰再进一步,便是半步,何为半步?既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下一个品级了,拥有了下一个品级的修为特性。 青华眼前的这只怪物能借取天地之力,并以自身法力为根本,化天地之力为己用,它身上凝结的冰甲就是地级修为特性,天地之力的表现。 这也是青华难以置信的原因,要知道玄级与半步地级那可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若这怪物还是玄级的话,她还有信心与洛不易一起试探一二,哪怕实在不行还可以伺机逃走嘛,可怪物竟能强行踏入半步地级,那他们逃走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只见那怪物吹气成雪,雪做飞舞状向着两人飘来。 “躲开!”青华提醒道。 其实不用青华的提醒洛不易也知道这些雪花不好惹,不然那怪物费尽力气是为了造雪花玩儿?这样想着,洛不易脚下却丝毫不停,借着身法左突右闪,那些雪花也终于力尽,落到了四周被掌心雷炸起又散了一地的泥土上,几乎是瞬间,那些泥土便被冻结成了一大片冰块。 “嘶!”洛不易惊讶的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仅仅是怪物的一口气就如此厉害,接下来还怎么打? 怪物的一击未能奏效似乎是并不影响它的情绪,只见它手臂高高举起然后朝着二人的方向轻轻一挥,地上冰雪飞腾而起,化作一个个雪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二人。 洛不易时而躲过密集砸下的雪球,时而用黑刀削掉几个,被累了个够呛,这雪球可不能冒险碰上一个,不然他或者背上的青华估计就得被砸伤了,没见那些雪球几乎将地面给砸成蜂窝了么? 那怪物兴致十足得逗弄着两人,好似猫崽在戏耍刚捉到的老鼠,直待没了兴致再将其一口吞下。 洛不易可不会随了怪物的心意,他边努力逃窜边想着破局之法。怪物刚出现时还不是半步地级,总不能因为被自己与青华给气到就突然晋级了吧?那么它也许是施展了秘法只能够持续一会儿这种状态? 那么自己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不就有机会杀死它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洛不易的想法,怪物那只冰晶凝结成的爪子越来越亮,然后隔空向着洛不易抓去。 “小心!”到底是曾经的地级高手,怪物刚有动作就被青华给发现了。 洛不易听到青华的提醒才意识到空中砸下的雪球已经停了,瞥见了怪物那只虚空抓来的巨爪,还未近身便觉得冷冽刺骨,想躲避却发现脚不知何时竟被冰雪给冻住了,心念瞬息万转,思索如何逃生。 只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借助黑刀里九字真言的力量了,两位师父都是地级高手,他们刻下的法阵应该能对付得了那半步地级的怪物吧? 把黑刀竖在胸前,刀身上的云箓梵文依次亮起被灵力激发出道道波动,洛不易念起了咒文:“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黑刀绽出无匹刀气,被洛不易一刀甩出迎着那只冰爪砍去。 背后的青华小嘴儿微张,好似看到什么令她难以置信的事情,直到看着那刀气轻易破开冰爪然后斩到怪物身上,将它膀子连同近半截身子给削了下来,才喃喃自语道:“浪费!” 她这时才知道洛不易口中的两位师父哪里是他所说的什么地级高手,地级高手就能将如此秘法当做法阵刻在神兵之上了吗?反正她觉得自己地级中阶的实力办不到,这个办不到不是难以在神兵上刻画法阵,而是洛不易神兵所激发的秘法分明含有一缕超乎地级修为之上的力量,这就足以证明洛不易的两位师父中至少有一位是半步天级的修为,至于是天级高手的可能性青华没有去想,世上唯二的两位正在中州落神峰上呢。 至于她说的浪费,那是真觉得洛不易浪费,这一刀就算是让一个真正地级站在原地不动都要被削做两半,何况区区一只半步地级的怪物?而且她觉得这秘法不应该仅仅是这么个用法,洛不易师父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吼” 怪物挺着剩下的半拉身子哀嚎不已,可是转瞬又用冰将伤口冻住,眼中凶光毕露恨不得将洛不易生吞活剥了,用仅剩的一只爪子用力捶打着剩下的半拉子胸膛,锤得胸膛砰砰作响,锤得它獠牙巨口不断吐出口口黑血,可越是这样,怪物周身的白雾越多。 “不对,快跑!”青华一眼看出那怪物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在自残或者疗伤,怕是在酝酿着什么。 洛不易闻言也顾不得恢复被黑刀抽去的灵力,拔腿就跑,他可没那个余力再劈出一刀了。 可往往人的心愿就是这般,你盼着什么老天就偏不给你什么,这不,洛不易与青华并没能如愿逃离,而是被怪物召来的白雾一圈一圈缠绕起来,不到半晌便成了一坨冰疙瘩。 这怪物似乎出了口恶气,朝着夜空兴奋地吼了一嗓子,就要朝着这一坨冰疙瘩走去,眼前两人一个炸了自己一只前爪,一个更是干脆斩了自己半拉子身体,哪一个都留不得。 没想到自己堂堂雪魈在冰雪天地里几乎无敌的存在,竟然会重伤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传出去岂不笑掉其他凶兽的大牙? 雪魈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獠牙,一口咬向洛不易与青华。 “嘭” 一只赤黑色的爪子突然出现,将雪魈的脑袋拍了个粉碎。 “无视界令者,杀无赦!” 只见一身着白纱的少女赤足踏地,头戴花冠,身旁跟着一赤黑豹子。 “为何不连他们一起杀掉?”少女面容纯如春水却无丝毫表情。 赤豹缩了缩脖子轻轻摇了摇头,不敢看少女一眼。 少女皱眉,旋即问道:“与她有关?” 赤豹轻轻点了点头,却仍不敢看她。 一挥手,少女将洛不易与青华身上的冰块拍去,然后一手一个扔在了赤豹的背上,说道:“带走!” 十万大山到处都是冰雪覆盖,极少能有露出土石之地,这日头一升起来,金暗交错,十分壮丽。 “白,白。” 洛不易睁开眼,又是在洞里?看来自己与洞穴缘分不浅呐!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黑刀仍在,坐起身,看见青华躺在自己不远处。 脑中一阵眩晕传来,自己与青华是被那怪物冻住了的,竟没身死,这是怎么回事? “白!白!” 洛不易错愕,回头一看,果真是小白,不禁喜道:“小白是你救了我们吗?” 小白眼露疑惑,然后“咯咯”一笑便从赤豹的背上跳了下来,抱着几个果子蹲到洛不易的身前。 洛不易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甘甜可口,汁水丰盈,笑道:“谢了!” 小白“咯咯”一笑,对洛不易摇了摇脑袋,青丝扫过洛不易脸颊,弄得他怪痒痒的。 “唔!” 洛不易闻声看去,却是青华此时醒转过来,半坐起来,看似并无大碍。 见状,洛不易也是放下心来,扔过去一个桃子模样的果子,说道:“小白给的。” 青华下意识接住果子,看了看笑嘻嘻的小白,拿起果子闻了闻,果香扑鼻,尝了尝,清新可口,在她所食用过的水果之中当属上品。 不过…… “哪儿来的果子?”青华问道。 与小白你一下我一下玩儿着拍手游戏的洛不易头也不回地答道:“刚说了,小白给的啊!” 青华闻言为之气结,这寒冬腊月天气,你上哪儿去找这么水灵的果子?真不知道平时的机灵劲儿到哪儿去了。 狠狠咬了几口果子权当是解气。 那边儿的洛不易与小白将游戏玩儿了二九一十八遍,马上要玩儿第一十九遍的时候,洛不易突然一拍脑子:“对啊小白,这些果子你从哪儿找到的?” 小白“咯咯”一笑,纤指指向洞外。 天地有四时,春,夏,秋,冬。万物循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莫不盖也。然而也有例外者如北、西、南三州,虽仍按照古制,与青州共行历法,其气候各异,风景自不相同。 但如洛不易眼前这般半生花海半雪原的景致,他怕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 不仅是洛不易,连青华那清冷的面庞都露出惊喜之色,眼中流溢动人光彩。 突然小白跑入花海间,赤足跳起了舞,时而踩在花枝,时而踢起花瓣,激起花瓣沸腾如浪花,而小白便是浪尖最欢快的那朵。也许是玩儿的不够尽兴,小白右手一招,又有轻盈雪花翩然而来,与花瓣纠缠在一起成为小白的玩伴,忽又化作漫天丝雨,随着微风洒落,沁人心脾。 蓦然,小白回头看向洛不易,伸出素白手掌。 “白!”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四十九章 一只猪的经历 五州大地自“天变”后妖魔日渐稀少,这自然要得益于五州州主举措得当,府军劳苦功高,各大宗门也自是功不可没。 但还有一点没太多人意识到,为何不能是有些妖魔之属自行隐匿了踪迹呢? 妖魔有来自于异世,也有自五州各地中滋生。 闻剌是“天变”之后于晋阳城外新生的妖魔,刚出世便赶上了五州紧锣密鼓的剿魔行动,骇的他四处躲藏低调度日,十来年之间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就是一直饿着肚子,他自出世起就没尝过一次鲜血,真是难熬的紧呐。 而就在大约三四年前,他被一位魔王大人找上门来,收拾了他一顿之后说是让他进一个叫做圣教的地方,并且进圣教还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不然只能是最底层的普通教众,哪怕他拥有魔帅的实力也无济于事。 妖魔的功绩是什么?自然是杀人屠戮,祸乱苍生,反正怎么让这天地遭劫怎么来,怨气、戾气那是他们的最爱。待他们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哪个还去管这方天地会如何? 闻剌哪儿有什么功绩?他连一只蚊子还没来得及杀,就被迫东躲西藏,一身出世便是高阶魔帅的修为愣是被磨得变成小小的巅峰魔将,如此妖魔也算是朵奇葩了。 可如今魔王级别的妖魔都不敢轻易露头搞事情,他又该去哪儿弄点儿血腥来装点装点自己堂堂魔帅的身份?城里肯定不行,一个不好就要被发现,然后再次被追,东躲西藏,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城外村镇虽然勉强可以,但就怕不小心撞见出外游历的宗门弟子,虽然他不惧这等人,可惹了小的来了老的,他可没什么后台。 如此一来只能去人迹罕至之地了,比如说十万大山。 闻剌走在十万大山相当的惬意,这里到处都是灵气充盈的小兽,他吸血的话也不用可着一个往死了吸,往往捉上一群这个喝一口,那个喝两口的,喝完再放了便是,是以别看他在十万大山待了好几年了也从没惹出什么事端,引来修为比他高的凶兽或灵兽。 “什么禁地,还人与妖魔不得越界,什么界山神圣有灵,触之即死,看来都是谣言呐,这谣言就应该止于我这种智者!” 在这里他不单有了血食,还能尽情的享受灵气,不光恢复了原本高阶魔帅的实力,甚至还更进一步成了低阶魔王! “也就是我这种智者才天赋异禀,厚积薄发之下一举踏入魔王之境,如此一来,我便不需要去寻那劳什子圣教,在这里安安逸逸的,说不得就一不小心成了魔帝了!然后再过几年便去寻那妖魔异界,也许他们会直接让我做圣教之主!” 说到兴高采烈之处,闻剌忍不住露出一只耳朵,扑扇扑扇地。 “哦?何时区区一只猪性妖魔也敢妄言圣位了?” 突然一句笑语从闻剌背后传来,金质玉声,想来应该是个极富魅力的人物。 可再有魅力你笑话我堂堂魔王大人作甚? 闻剌闻言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对背后人说:“本智者我天生圣人之资,若不是有意领略天道运转,早已是那天下无双之人。” 只见背后共有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后边的人在右,身高八尺,一脸的横肉;而前边的人在左,容貌俊逸,手拿檀木纸扇,天然一段风流,生的一张好皮相,刚刚应该就是他开的口,此时他又说道:“在这方天地里称得上无双的人物我就认识那么一个,可惜不是你。” 那闻剌本就是随口胡说,只期待可以吓得住这突然蹦出来的人物,别看他咋咋呼呼,其实早已是大汗淋漓,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他的背后,还是两人!他就算再狂妄也知道这两人不好惹。 但面子不能丢。 “你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了?说不定我跟那人一样有本事。”闻剌兀自嘴硬道。 然后对面落后一步的人走到他跟前三尺远,一把捏住他后颈肉,将他提在手里,转头对之前那人恭敬道:“圣主,此等劣货让我吞了就好,免得扰了您的雅兴。” “无妨,将他带在身边当做代步之兽即可,平日里也能帮紧纳罗你拿些东西。”被称为圣主之人微笑说道。 马上要被当做代步兽的闻剌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提在手中已是惊恐万分,听见这圣主之言更是差点儿当场魂飞魄散:“啊…啊圣主饶命!” 代步兽不就是坐骑?妖魔里谁会拿妖魔当坐骑?闻剌的尊严不容许自己做坐骑。 “饶命?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性命?”所谓的圣主仍是呵呵笑道,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这时那满脸横肉的紧纳罗拿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扇了闻剌一个耳刮子,气道:“你可知这时何等机缘?错过这次你就到妖魔界忏悔池忏悔自己眼瞎吧!” 说完也不能闻剌答应,便跟着那圣主离去。 机缘?圣主?妖魔界?圣教? 闻剌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也来不及仔细推敲自己想的对不对,飞步追了上去。 “圣主等等我!等等你的小猪猪啊……” 不一会儿,一只浑身鳞甲,背上两只翅膀的大猪载着那圣主自雪地飞了起来,紧纳罗紧随其后,且并未借助外物却御空飞行! 三人或者说三妖魔于十万大山上空堂而皇之地飞过,按理说早该激起各类实力强横之兽的不满甚至攻击,如今却毫无动静,莫非是被自己强大的实力所震慑不成?闻剌心中狂想不已。 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闻剌表示自己自打由一只普通家猪,因为不知吃了团什么东西而变成喜食鲜血的妖魔,在今天之前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也许就是十五年前的猪圈里,那头屁股又大又白的母猪,可今天才发现母猪是真的比不上下面那片绚丽的花海与雪原,还有在那之间飘然起舞的一白衣少女。 这时紧纳罗凑过来圣主身边说道:“圣主,是那界山山神与两个人类娃娃。” 圣主拿折扇轻拍左手,目光划过云层之下如同精灵般跳跃不已的小白,而后在青华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睛在洛不易身上。 紧纳罗顺着圣主的目光看下去,见是一少年男子,奇道:“圣主,此少年有何不妥吗?” 他们圣主最喜爱收藏不凡之物,下面的两个女子当得起天下绝色,所以对于圣主的吸引力极大,会多看她们两眼,但那个少年男子是个怎么回事,圣主大人为何神色这般怪异? 圣主皱皱眉,他从未感到如此奇怪之事,明明是一普通少年,却不知怎的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想不通。 “唰”一声打开折扇。 “赶路吧,就在前方了。”轻轻拍了拍闻剌的背,闻剌便受到鼓励一般,嗷嗷叫着向前飞去。 而此时的洛不易正打算拉住小白伸过来的手,突然抬头看向天空,他总觉得有一个与自己有着密切联系的什么东西在那里。 分明什么都没有啊?奇了怪了。 青华也眉头微皱,她分明觉得好像有人在半空盯着自己看,那感觉一闪而逝,难道是错觉? 而伸出手的小白神情疑惑,突然拉起洛不易就往花海深处跑。 “小白!” 洛不易被拉得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暗道这小白力气好大,然后跑过青华时,一把将其捞起,甩到后背上,青华一时间震惊无比。 “臭小子!” 十万大山极其大,很少有人能走到中心地带的,这样一来也就没人知道十万大山的最神秘之处到底有些什么,又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来到这方十万大山里最神秘之地。 在一片花海的尽头有一个大大的山谷,山谷并没有什么太特别之处,十万大山的各个妖兽却将之视作圣地,为何?盖因此处唤做妖谷,堂堂妖兽之主便住在这个地方。 妖兽,妖魔,两个多么接近的称呼。 妖兽是开了灵智的野兽的统称,分为灵兽与凶兽,其中灵智觉醒且能抑制本能,有着准则底线的便是灵兽;而灵智开启,兽欲却更加放纵,凶狠残暴,便是凶兽。其实不管灵兽还是凶兽在上古时都被视作精。 而妖魔则不同,不管是五州大地自己滋生的妖魔还是妖魔异界中的妖魔,其根本都是因为万物吸纳了怨戾之气,从而滋生而出,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不过这所谓的思想却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怨戾之气的影响,进而变得仇视万物,仇视天地,生而便有毁灭一切的想法。 拿闻剌来说,其实他本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家猪,也就贪嘴一些,最多再加上喜欢看母猪的屁股,却因不小心误食了一团黑气后成了新的出世妖魔,虽然资质还不错,竟能生而魔帅实力,但自那以后就经常管不住自己想要喝些鲜血,甚至多吃点儿血食,新鲜的那种。 是以他是十分抗拒自己作为妖魔的身份的,本来东躲西藏就疲累至极,没想到又被魔王找上门,逼着自己上这十万大山。 不过他运气算是不错的,不仅恢复了实力,还更进了一步,又遇到了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那个人,如果真是他,哪怕当坐骑也不是不可以啊,那简直是猪生赢家啊! 而这个赢家此时在背上之人的指点下飞越花海,来到一处山谷,山谷虽大,但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这个普通的山谷今日有十三人浮在半空。 “妖主座下十三辰恭迎圣主大驾光临!”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章 十三辰(上) 妖谷中有一片森林,森林里有一汪竹海,竹海边有一座竹楼,竹楼上有一个紫氅女子倚窗而立,风声划过,竹影瑟瑟。 “禀妖主,十三位大人将圣主接到,现已至竹外。”一狐尾侍女说道。 紫氅女子,也就是妖主头也不回说道:“知道了。” 但仍是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过去了,侍女额头汗津津,欲再多说什么,却终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独倚危楼良人语,风也嬉嬉,竹也淅淅……让他们进来罢。” 侍女应是而去,半路擦了擦额头,轻舒了一口气。 那可是妖魔圣主,天底下最令人恐怖的存在,怕也就是自家这位大人才敢漠视于他吧! 竹林外,紧纳罗正与十三辰对峙:“你们妖兽就是这样恭迎我们圣主的?” 紫毛鼠闻言拨弄了下脑后扎的羊角小辫,为了模仿妖主大人的穿着她还特意扯了块紫萝纱挎在胸前,此时眨着灵动的大眼睛说道:“哎呀,咱们十三辰都全部出动来迎接了,这还不够重视吗?” 上古观天象以成历法,以干支纪元。其十干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十二支曰: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后经由落神峰简化为天干地支,令十天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二地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依序而行,便是所谓六十一甲子,十二年一纪。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运,故而地支除了在天象上对应十二宫之外,也有自己的形属载体,那便是十二属相: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妖谷是妖兽至高无上之圣地,其妖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麾下聚拢起一批手段不弱的人马,修为有高有低,但最低的也有地级中阶的修为;而这支妖兽人马竟好巧不巧地刚好与那十二地支属相相称,故始称作十二辰兽,正是:紫毛鼠、臭脸牛、音虎、矛兔、沉龙、祀蛇、巫马、尾羊、蜃猴、祐鸡、须狗、害猪。 这便是十三辰之前身。 “哼哼,重视?怎么不说是害怕?”紧纳罗冷笑,将双手自背后摸出两把弯刀来。 一骨瘦如柴摆着一张臭脸的男子向前一步,也同样地从背后抽出两把弯如牛角的刀来,言语平静道:“想跟大姐动手?让我先试试你的斤两!” 紧纳罗嘿然一笑:“早闻牛老二有双剔骨刀,最是能解肉剔骨,今日也让本尊见识见识。” 说完先手一击,弯刀如圆月惊雷瞬息而来。 牛老二眸光一沉,双臂肌肉暴起,剔骨刀自下而上后发先至,四刀相交却只发出“锵”地一声,二人默契地没有动用修为,只是纯粹的体魄力量,饶是如此,牛老二也被砸的所踏之处入地三尺,双臂颤抖不已。 而反观紧纳罗却被掀飞出去,落地,激起碎石无算。 “好一个牛老二,本尊堂堂魔帝,在力气上竟然比你差了少许,不愧为妖主座下。” 牛老二从地坑里跳将出来,也不多做言语,静静站在一旁,神情并无半分自傲,好似在力气上胜得过那紧纳罗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之事。 “紧纳罗大人自是不乐意跟我这只会蛮力的哥哥一般见识,不然魔帝气息稍露丝毫,也不是我等半吊子能够抵抗得了的。”一儒冠书生捧着一本发黄的旧书,笑脸殷殷说道。 “祀蛇?”紧纳罗看似对这名为祀蛇的书生颇为忌惮,小小退了一步,不过正如祀蛇所说,凭实力,论修为,他与眼前十多人单打独斗哪个都能轻易胜之,但这些人自然也有抗衡自己的办法。 “好了,别伤了和气,我们能进去了!”正当紧纳罗胡思乱想之际,圣主自他背后开口。 果然,只见那十三辰朝着两边分开,一红色狐尾的小侍女苍白着脸走到众人身前,轻施一礼道:“妖主请各位大人入林内议事。”说完踩着小碎步快速离去,似乎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被牛二称作大姐的紫毛鼠伸手一引,娇声道:“请圣主入内。” 说完带着其余十三辰率先走入林中。 紧纳罗看着十三辰径直向竹林走去不再看他们一眼的,不禁怒道:“岂有此礼,竟敢小视圣主大人!” 那圣主却呵呵笑道:“紧纳罗你在人间待得太久了,以至于忘了在妖魔界只信奉一句话,走吧,先进去。” 紧纳罗闻言立马息了怒火,跟在圣主身后往竹林走去。 闻剌从原身再化作人身,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小得意,强大如紧纳罗大人堂堂魔帝级高手都会在一群明显不如紧纳罗大人的人面前吃瘪,自己仅仅是个小魔王而已,也不知以前自己自豪个什么劲儿,什么天赋异禀?呸! 再想着魔主大人的话,妖魔界信奉什么?不是圣主,不是魔帝,是实力,实力为尊! 缩了缩脑袋,闻剌更加低调了几分,只是脚步慢慢变得坚定。 穿过竹林,入眼的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楼,闻剌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屁股将这竹楼给坐个稀巴烂。 但是当那身穿紫色鹤氅的女子走出竹楼瞥了他一眼时,他后悔有了这个想法,身子挺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感觉瞬间减了三斤肉。 圣主侧移一步挡在闻剌身前,折扇一收,笑道:“何必跟个猪猡一般见识。” 十三辰中的害猪冷哼一声,胖乎乎的肚子颤了一颤似乎在表达不满。 妖主站定,看着身前这个在她眼中只是一道虚影的妖魔圣主,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入楼内。 妖魔圣主见状也不恼不气仍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犹豫了下,终究是抬脚跟了上去。 “圣主?” 紧纳罗也想要进去却被十三辰围成一堵人墙死死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圣主被妖主带进竹楼。 “你们妖兽是铁了心要与我妖魔界做对不成?”紧纳罗面无表情,心中却思索着自己若与十三辰对上的话胜算如何。 想起十五年前,妖谷曾派出十三辰中的祀蛇、巫马与尾羊三人乔装做天将殿府军,一出手便强杀了两名半步魔帝,而那时仅有尾羊一人是半步天级,祀蛇与巫马只有地级中阶的实力。 现在十三辰俱在,除了从未出过全力的老大紫毛鼠,和实力深不可测的沉龙,还有那个令十二辰兽改名为十三辰的家伙,饶是他乃堂堂五方魔帝之一,圣主亲侍,也不敢说肯定能在这么一群人面前讨到好处。 实在是这妖谷藏于十万大山之中,十三辰更是甚少出世走动,他们圣教很难搜集到这些人的消息,对其知之甚少,更害怕对圣主的计划产生影响,这才令他投鼠忌器。 “如,如果你真要这么说的话也,也没意见。”尾羊是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胆子特别小,虽然装着胆子说了句话,却被紧纳罗一瞪,吓得躲到了祀蛇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瓜偷眼看着他。 “哼!”紧纳罗不屑一声。 当年落神峰差点儿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那道塔之主更是因心挂天将殿殿主之死,分心之下被他们打成重伤,最后连那落神宫主都没能逃得过“那位”的手段,如今就算要加上这妖谷,他们也是丝毫不惧。 他担心的是现在的圣主只是一道瞒天过海的神魂,万一那妖主起了加害之心,以圣主目前的状态恐怕不是那妖主的对手。 无言之间,弯刀再次出现在手上。妖魔之属大都来自异界贫乏之地,手中神兵甚少,这双名为圆月的弯刀还是自己晋升为五方魔帝之一时被圣主所赐,乃罕见的地级神兵,五方魔帝之中,他是拥有地级神兵的第三人。 身为五方魔帝之一,圣主亲侍,怎能置圣主危险于不顾? “月升。” 明明是大白天,一道满月却从紧纳罗背后缓缓升起,满月妖异血红,洒下道道光晕将众人笼罩其下。 十三辰顿感肩头一沉,似乎连气息流转都滞纳了几分。 大姐大紫毛鼠看了眼那道于太阳下还能抖擞威风的血月,笑吟吟说道:“紧纳罗大人唤出妖魔界血月虚影让咱们品尝,咱们怎么着也得接住,须狗,上!” 一皮肤黑黄的老头儿顶着个瓜皮帽,一晃两悠地走进圈内,咧开嘴一笑,漏出满嘴仅剩的七八颗牙来,说道:“小老儿没什么本事,就是有手戏法儿还算拿得出手,紧纳罗大人您给掌掌眼!” 说着将颤巍巍的两只老手举起,右掌搭在左手上做出了个手影。 紧纳罗嗤笑道:“还真是没什么本事,你做这戏是哄小儿的不成?”说着将满月挑在弯刀刀尖上,便要朝着十三辰投掷而来。 “嘿嘿嘿,小老儿的戏法儿可不是比划比划样子,您瞧好了,这狗儿要吃月亮咯!”须狗老头儿嘴里呼哧呼哧地说着话,手上也不忘让左手小指与无名指虚开,做出狗张嘴的动作。 紧纳罗更是不屑:“原来十三辰尽是名不副实之辈,让人笑……” 话音未落,却猛然惊愕,原来自己刀尖上的圆月竟不知不觉中被什么东西咬去了一口,看那被咬的豁口形状,不正是须狗老头儿手影做出的狗嘴吗? “却是小瞧你们了,这位须狗老先生怕是半步魔帝吧?”紧纳罗脸色十分难看,不仅是这须狗破了自己的月升之术,更是为自己的轻敌嘲笑。 须狗老头儿嘿嘿一笑,也并不言语,只是回到众人身边静立。 紧纳罗心中怒火攀升,从自己晋升为魔帝以来何曾被如此无视过?不禁魔帝气息轰然爆发。 “你们找死!” 竹海被无形气息炸开,地面也深陷下去近三尺,似有血色烈焰熊熊燃烧,烧的虚空扭曲变形,方圆百米之内唯有竹楼仍安然无恙。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一章 十三辰(下) 妖魔界有五方魔帝,俱是魔主下实力最高之人,以强者为尊的妖魔界莫不崇敬之。而现在被亿万魔众信仰崇拜的五方魔帝之一,竟被区区十万大山中的一些走兽飞禽如此藐视,紧纳罗出手便是全力。 两道半月状刀芒自弯刀交叉斩出,瞬息斩向十三辰。 “结阵!”紫毛鼠娇喝一声。 十二人于电闪之间已然按照方位站定身形,双手结印,将紧纳罗围在阵内,而那发自紧纳罗圆月弯刀的刀芒竟然消逝一空! “不可能!”紧纳罗怒目圆睁,自己是堂堂魔帝高手,按照人族的说法便是天级修者,敌对一群修为参差不齐的地级或者半步天级高手不说摧枯拉朽,那起码也该是轻而易举地便能将其击溃,怎么可能自己的全力一击还未碰到十三辰中的任何一人便被化解于无形? “啊!” 紧纳罗状若癫狂地劈出一刀又一刀,然而没有一刀砍得中十三辰。 “月升!”再次唤出血月投影,紧纳罗圆月弯刀毫不迟疑将满月斩出,一刹那似乎天地归寂,满月以紧纳罗为点将四周斩杀于须臾。 然而,竹楼仍旧矗立,十三辰依然毫发无损。 紧纳罗呆立当场,颤抖着看向自己手上的刀,原来自己如此不堪,一方魔帝竟拿区区十三人毫无办法?突然,他一刀插向自己胸口,“噗”地一声入肉半截。 “呦?不愧是魔帝级高手,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意识到自己身在幻境之中,还能找到幻境的漏洞清醒过来,佩服,实在佩服!” 抬头,入眼是一个脏兮兮乞丐模样的瘦脸年轻人,手中托着一枚散发氤氲气息的琥珀珠子,笑眯眯样子看着就令他生厌。 而四周花草无恙,云淡风轻,十三辰依旧围在自己身前,哪儿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 沉思片刻,紧纳罗问道:“何时开始的?” 那瘦脸年轻人眼珠子一转,说道:“呀,紧纳罗大人问得什么?咱不知道啊!” 紧纳罗自是没相信这年轻人的鬼话:“莫非这片竹海是个幻阵?”眼睛看向紫毛鼠。若是这整片竹海都是个巨大阵法的话,自己于不知不觉间中了招那倒也算情有可原了。 “没什么幻阵,妖主所在,根本不需要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紧纳罗大人仔细想想看,从一开始应该就已经…”紫毛鼠话未说尽,撩了撩头上垂下的碎发瞥了紧纳罗一眼。 紧纳罗默然不语,一开始…和牛二的对刀?还是与紫毛鼠的对话?亦或者是落在这妖谷之时已然被暗算?好像都不太对,如今回想起来似乎难辨真假。 “是那道喊声!”紧纳罗脑中灵光闪过,向紫毛鼠求证道。 紫毛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紧纳罗大人战力无双,咱们只能耍点小聪明以期望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下看来果真是侥幸,不然凭紧纳罗大人的手段,咱们怕是从始至终都要吃瘪。” 果然,紧纳罗心中暗道,自己千小心万谨慎,但是在十三辰于妖谷上空接迎自己等人时还是难免心神一松,被他们钻了空子。只是自己没发现倒也罢了,圣主岂能不知?那就是圣主故意没提醒自己了。 想到此处不禁苦笑,向十三辰拱了拱手,少有地客气道:“敢问是哪位的高明手段,本尊诚意求教。” 一身穿白色兽皮裙袍,头戴兽毛方巾的女子越众而出,开口说道:“可当不得紧纳罗大人的求教,我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我是音虎,失礼了。” 紧纳罗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音虎,赞赏道:“虽有众人合力,但既然能仅凭声音将本尊拉入幻境,音师在音之一技上的造诣怕已经是登峰造极,本尊佩服,本尊对五州音乐之道颇为喜爱,若音师能来圣教麾下,那当真是本尊之幸。” 所谓师者,一技之长能载于道也。能称音虎为音师,看来这紧纳罗的确对音虎推崇的很,且若按照紧纳罗所说,音虎进了那所谓的圣教也必然是身份高贵无比。 只是音虎却抿嘴一笑,转身回到众人当中,竟是丝毫不在意。 “咱们对紧纳罗大人是以礼相待,不想紧纳罗大人竟然当着咱们的面挖起墙角来了,这可不怎么厚道!再说了音妹子在咱们妖谷一人之下,不比在你那圣教要逍遥自在?”紫毛鼠怀抱双手不忿道,她身为大姐大自是看不下去紧纳罗此举,那等于是在扯自己的紫萝纱啊! 想到此处,紫毛鼠手往上一举,打了个响指,然后指向紧纳罗,娇喝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三疯子,替姐姐揍他!” “嘭” 一道身影从十三辰众人中跳出,砸到了紧纳罗眼前的土地上,奇异的是如此大的声响那人却没激起半点尘埃,紧纳罗仔细一看,那人脚下竟然并未挨着地面,而是离地一寸悬在空中! 五州天地法则,地级才可御物飞行,天级方能凭虚御空。他们妖魔与妖兽虽然得天独厚,有些本身就能凭借天生的翅膀飞于半空,但那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妖魔或者妖兽都是同样遵循五州的法则。 之前见十三辰他们大都是御物浮于妖谷上空,他也就没多留意竟有一人是实实在在站在半空中的! “敢问阁下是哪一辰?”由不得紧纳罗不谨慎,实在是这十三辰的手段层出不穷,他都有点儿应接不暇了,谁知道这所谓的三疯子又会有怎样的奇异本领?况且这三疯子悬空的状态已然证明了其最起码也应该是半步天级的修为,甚至已处在突破的边缘! 只是话音未落,那三疯子自原地消失,待他再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脸上已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什……” “嘭”又挨了一拳。 “你……” “嘭,嘭,嘭…” 再次挨了三拳之后,紧纳罗一脸呆滞地被击飞出去,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 “怎么会?莫非自己如今还在幻境之中?”一个翻身从地上跳起,紧纳罗心中暗疑,不然自己一个魔帝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便被击飞?可没等他得出结论便又被重重一脚踹进了土里。 披散着头发的三疯子跃回众十三辰身前,半蹲在地上左手撑地看着紧纳罗的位置嘿嘿傻笑,一张满是污垢的脸上显出几分兴趣。 地面炸裂,紧纳罗从中跳出,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刀!” 眼看圆月弯刀带着满月虚影于半空斩下,三疯子却躲也不躲,只见他双腿半屈成硬马,双手合十迎向那道巨大刀影,在刀影临身前双掌微开又瞬间合拢,将那刀影死死接下。 紧纳罗看着三疯子被刀影的巨大威力所推动而不住地向后平移,虽然脚下踩出两道深深的足辙,但终究还是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一刀。 妖谷的人都不按常理的吗?什么时候半步天级能硬撼真正天级高手了? 其实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给紧纳罗印象最深的就是落神峰天将殿殿主花绝,那个仅凭一杆长枪便能与魔帝相斗而不落下风之人,那个被落神宫誉为史上最有可能在三十岁突破天级的存在,但他已在十五年前与圣教一役中被黑风老祖偷袭陨落,紧纳罗还为此感慨过一段时间,没想到今日在这妖谷竟能再遇一个类似之人! “快哉!哈哈哈…” 紧纳罗仰天大笑,笑声中他将双刀同握在左手,直直飞向刚刚站稳的三疯子,右手手掌与三疯子的双掌相抵,掀起无形风波。 战圈外,十二人看的津津有味,这个说紧纳罗飞的好快,那个说三疯子马步蹲的真稳,若是再能有些瓜子茶水,那真当成看大戏了。 “时间快差不多了。”紫毛鼠眯了眯眼睛笑道。 祀蛇翻了下书页,抬头瞥了眼这时已将双刀收起,赤膊上阵的紧纳罗,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这位紧纳罗大人能熬得住红了眼的三疯子几拳。” 三疯子是十年前自十万大山的最深处跑出来的,那地方他们这群人都没有去过,也不知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半步天级境界,战力却可匹敌一般天级的怪人来。 他们本是妖主麾下十二辰兽,各自有原身状态,但三疯子却是真真正正的人族,祀蛇仍记得三疯子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赤红着双眼,将十二辰兽中大部分给揍了个遍,幸好陪同妖主外出的紫毛鼠与沉龙及时赶到,众人这才合力将三疯子擒下交于妖主发落。 妖主到底是妖主,手拿把攥间便将三疯子制得服服帖帖的,并用秘术激发其神志,抑制其凶性,使其凶性一天仅能爆发三次,三疯子之名便由此而来。 “落神宫的道塔塔主曾经来访,只手就将红了眼的三疯子镇压,听妖主说他那时还是重伤之身,真是让人不可思议!”祀蛇既是感慨三疯子的强大,也对道塔塔主修为修为的深不可测发出声赞叹。 紫毛鼠的眼睛越来越亮,说道:“那道塔塔主本身就不比妖主弱,更何况他落神宫收有天下功法典籍,自然对同为人族的三疯子极为克制。不说那个,快看快看,大场面来了!”声音中满是雀跃,对将要发生之事充满了期待。 只见场中不断对掌你来我往的两人各自后退开来,紧纳罗大笑:“哈哈哈……好一个三疯子,好一个十三辰,今日本尊过足了瘾,曾经因镇守妖魔界未能与花绝厮杀一场实乃平生憾事,想不到得以在你身上圆满。不过接下来本尊要动真格的了,你若是还有后手就使将出来,不然过了近日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月,陨!” 紧纳罗弯刀圆抱掠向三疯子,而半空中一轮血月挟带无匹威势砸了下来。 一人一月由地上天上袭向三疯子,三疯子似乎避无可避。 避什么避! 紧纳罗没看见三疯子低垂的脸上泛起冷冽笑意,眼睛逐渐变得通红一片。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二章 竹楼小话 竹楼内,紫氅妖主坐在主座,妖魔圣主立在她身前,手中折扇不断扇动着。 “任他们胡闹没事吗?”圣主忧心忡忡看向窗外,似乎颇为担心自己的亲侍下手没个轻重,让自己在妖主跟前理亏,从而影响自己所求之事。 妖主纤纤素手轻轻端起侍女奉上的清茶,轻启绛唇抿了一口,说道:“无妨,死不了。” “那我就放心了。” 圣主闻言果真放下心来,主人家都不在意手下的死活,他操心个什么劲儿?这竹楼中自带阵法,任外面打斗再热闹,也丝毫无损楼内的清净。 这清净,他喜欢,最是适合谈话。 回过头来,从桌子上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品尝之下只觉回味无穷。这妖谷所在真是好地方啊,不但妖谷四周景色奇异壮美,妖谷中竟然还有如此鲜嫩的葡萄,这就让他很感兴趣了,要知道此时五州正值冬季,就连那济州与西州也不会如妖谷这般气候宜人。 “妖谷所在之地怕是有些特殊吧?”他本是妖魔界圣主,修为通天,可现下只有一丝神魂到此,想要探查此地机要还差了少许。 妖主不欲多言,再次抿了口茶水后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死火山。” 圣主恍然,怪不得,怪不得此地灵气浓郁,气候温常,丝毫没有暴躁火气。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妖主的月貌花容,又强行将视线转向妖主手中把玩的茶杯,看她那样子,显然对茶杯要比对圣主感兴趣的多。 说是茶杯其实就是极为普通的杯子,不像青州文人喜欢用那种或玲珑精致,或题文写字了的杯具来附庸风雅,妖主的茶杯称之为粗碗也无不可,要不是似乎用的时间久了些,带了些温润之感,怕是也引不起圣主的注意。 妖主自是早就察觉到了圣主盯着茶杯的视线,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桌上,那副样子像极了在安放什么奇珍异宝一般,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不觉得眼熟吗?”妖主斜眼瞥向圣主,做了一个举杯喝酒的豪放架势,睥睨之间,豪气顿生。 如果是旁人做这动作圣主只会视若无睹,何人能在他面前豪气的起来?不过若是妖主做来,在他眼里便只剩下赏心悦目,而且这般姿势他也熟悉无比,心中震颤之余也是无奈至极。 “是他的罢?”虽是问话,但这句话仍是说的斩钉截铁。 妖主闻言收起架势,嗤笑道:“难得你还未曾忘记。妖魔圣主?嵇长歌!” 听到这个数千年以降从来无人知晓的称呼,嵇长歌长叹一声,苦笑道:“何必如此?我与他争道三千年,他都不曾责怪过我,你又何苦讥讽如斯?” 妖主勃然大怒,绣眉紧蹙,大袖一甩斥道:“争道?在你看来是争道,在他却不然。况且煌煌大道无数,你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一条悖逆之途,弃亿万众生于不顾?” “我悖逆?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真正选了悖逆之途的不是我,是他!”嵇长歌此时哪里还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妖魔界圣主,背转过身去,却不敢再看妖主一眼。 然而妖主却是不屑道:“道不同?为何你不说是你想当那天地的走狗,想做那两界共主?” “天地大势,我亦只是顺势而为,何错之有!”嵇长歌争辩道。 险些被嵇长歌的说法气笑,妖主怒骂:“忘恩负义之辈!” 嵇长歌闻言回过身来,忍着怒意道:“我来此不是与你做这口舌之争,只希望在我真身破封而出之时,你们妖谷可以做到袖手旁观,如此我可答应你日后可为这十万大山留一方净土。” 妖主惨然一笑,恨声说道:“妖魔圣主雄才大略,岂会在意我们小小妖谷插手?你们联合起来害他陨落之时,我这被困于笼中的雀鸟都未能出手相助,等你再破封后我就算想将你碎尸万段,怕也是无能为力。” “如此最好,我不想连你也陨落。” 嵇长歌实在不想让妖魔与妖主对上,虽然他知道妖主是被困在这十万大山,但还是忍不住想来试探一番,不为别的,只因为妖主若是出困,除了他真身外,妖魔界中只怕无人是其对手。 但没想他这下意识间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彻底激怒了妖主。 “嵇长歌!” 一声娇喝,只见妖主紫氅飘荡之间一掌印向嵇长歌胸口,这一掌普普通通毫无异象,却打的嵇长歌身形巨震,须臾间竟是变淡了几分。 这突然的变故,饶是嵇长歌也始料未及,惊疑不定道:“琼姝,你!” 双足轻点,妖主落于地面上,听到嵇长歌叫了自己的名字,又是大怒:“住口,你不配唤吾之名!念在往昔情分上给你留几许薄面,待日后再见便是生死之敌!” 紫氅大袖一挥,妖主已是不见了踪影,连桌上的粗碗也一同消失。 竹楼内随之恢复了清净,窗外嘈杂的打斗声于隐隐约约中渐渐落下,想来胜负已分。 没想到这时隔三千年再见故人,竟是落得如此收场。 罢了,女子生起气来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嵇长歌就那么独自站在门口回头望向屋内,手里的折扇被手随意拎着,身上的长衫被风卷起,头巾被他一把摘下,用手搓成粉末化在风中。 莫忘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句时常挂在那人嘴边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但若再向前一步,他便不再是嵇长歌,而是那威名赫赫的妖魔圣主。 满头发丝肆意飞扬,嵇长歌踏出门槛。 “紧纳罗,走吧。” 半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紧纳罗闻言低头跟上自家妖魔圣主的步伐,而一旁的闻剌不敢多问一句,老老实实地化出鳞甲飞猪真身,将二人飞载而去。 “来来来,打完收工了啊!” 紫毛鼠唤来其他人,将三疯子紧紧围在中间,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见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物一般。 然而此时红了眼的三疯子又岂会坐以待毙?只见他一个弓步前冲,将害猪狠狠撞开,然后箭步至须狗的背后将那老头儿拦腰抱起,“咚”地一声倒扣在地上。 “哎呦!我的老腰啊!这家伙也太狠了!”须狗老头儿在地上趴着哀嚎不断。 众人见状纷纷打起精神,谁也不想被三疯子当破麻袋一样丢来丢去。 只是这并不是打起精神就能避免的了的。众人修为最低也有地级中阶实力,这样的修为放在天下那也该有一席之地,可面对半步天级,并且还爆发了凶性,红了眼睛的三疯子,他们也只能望尘莫及。 尾羊小姑娘也是半步天级,见须狗老头儿暂时失去了战力,一双小手上下翻飞,显露玄玉之色,与那三疯子战在一起,双方你一拳我一掌,真是好不热闹。 “呀!”一声懊恼传来,却原来是三疯子忽又舍了尾羊跳至巫马身前,没等巫马祭起手中长幡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踹飞出去。 被甩在一边的尾羊小姑娘嘟着嘴,娇声道:“我生气啦,二尾之力,开!”身上玉色轰然蒸腾,将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唰”地一声掠至与蜃猴正比划手脚的三疯子身侧,秀掌拍向他的脑袋。 好一个三疯子,见尾羊袭来,不慌不忙地逼退蜃猴,揽住尾羊的手腕巧力将其丢向远处,却是不想直接与二尾形态的尾羊硬碰硬。 紫毛鼠看着眼前闹剧,不禁头疼无比,没想到众人心里或多或少仍对曾被三疯子击败过而耿耿于怀,纷纷想在拳脚上赢个几分。这想法自然是无可厚非,毕竟好胜之心谁也有,但是目前看来,众人并不拥有这个实力,要知道三疯子红起眼来可是能胖揍普通天级的存在啊! “别与他比斗招式了,你们不是对手的,直接用上看家本领!尾羊妹子,由你开始!”紫毛鼠皱眉指挥道。 尾羊小姑娘点点头,双手十指交错合握在一起,足下用力蹬地,娇喝道:“起!” 一道尖锐虚影如羚羊挂角一般顶在三疯子胸前,饶是他反应迅速用双手死死抵住,也被尾羊小姑娘的这一击打的连连后退,双脚在地上划出深深足痕。 “看矛!”又是一声娇喝响起,却原来是身穿轻甲的英武女子,矛兔前来助拳。只见她手中双矛合二为一变成一柄长枪,枪出如龙直抵三疯子背心,迫得三疯子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抓在枪头璎珞处,一时间进退不得。 紫毛鼠与沉龙对视一眼,是时候了。 “天罗!”沉龙将手上盘龙长棍立在一旁,双手结印道。 紫毛鼠也几乎是同时结印,喝道:“地网!” 只见天降青气,地升玄黄,凝成两道大网将三疯子罩在其中,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最终越缠越紧,动弹不得。 紫毛鼠终于松了口气,这三疯子的凶性虽说被妖主亲自抑制后,不受刺激便不会随意爆发,可一旦爆发,每次再想约束他都要费上一番周折。 此次三疯子因紧纳罗起了凶性,也多亏了紧纳罗他们才能如此轻易将其制住,彼间得失不可以量计之。 “好了,赶紧收拾一番,妖主等候的真正贵客应该就在这几日便会到来,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虽然紫毛鼠看上去娇小了些,其实在众人中威信十足,到底是大姐大,一声吩咐后无人怠慢,纷纷照做。 沉龙是个身材高大相貌俊逸的青年,此时拄着盘龙长棍来到紫毛鼠身侧,问道:“可知道圣主所言贵客到底是谁?”不是他好奇,而是众人都好奇,好奇连妖魔圣主都不放在眼里的妖主所等候的会是什么人物,可又摄于紫毛鼠威严,是以撺掇与紫毛鼠最能说得上话的他来询问。 紫毛鼠整理了下脑后的小辫子,嘴里嘟囔着是不是换个新发型什么的,听见沉龙问话也并未回答,仍是自顾自嘟囔着要不要再换身衣衫。 被无视的沉龙也不气恼,显然对紫毛鼠这副模样习以为常,不过这倒令他更好奇了,什么时候一向不怎么注重形象的紫毛鼠,竟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穿着打扮?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到底是个什么贵客能让她如此? 落神峰上的道、佛二位塔主曾经来过,紫毛鼠如常以待;妖魔圣主来访,紫毛鼠将其看做恶客临门。 难不成再来者比这几位还要厉害不成? “紫玉!”一声呼唤自竹楼内传来。 紫毛鼠瞬间回神过来,跑向竹楼:“妖主大人!” 妖主大人一向甚少召唤他们,这次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沉龙跟在紫毛鼠身后,打算一起进楼内看看。 只是未到门口,沉龙突然感觉额头一疼,似是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又看了看已然跑进门内的紫毛鼠,不禁有些疑惑。 紫毛鼠察觉身后动静,后头看了一眼沉龙,颇为嫌弃的说:“去去去,女儿家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掺和个什么劲儿!自己去玩儿蛋去啊!” 沉龙闻言眸光低沉,哪怕见过了不少紫毛鼠不着调的样子,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偷偷扫了眼裆部,玩儿蛋去?呵呵……眼角抽搐着离开竹楼附近,远一些,再远一些。 而竹楼上妖主大人挥去了侍女,独自一人坐在榻前,望着满榻的衣物,眸子璀璨如星辰。 这时刚好紫毛鼠上得楼来,见得妖主大人在绣榻前一筹莫展,忍不住“嗤嗤”轻笑起来。 妖主自然早就发现了紫毛鼠,见她躲在一旁偷笑,是以笑骂道:“你这丫头,竟敢偷偷取笑于我?还不赶紧过来!” “是,是,我的妖主大人!嘻嘻…”紫毛鼠小跑着碎步来到妖主跟前,助妖主脱去紫氅,只留下内衫。 没了紫氅的妖主似乎一下子柔和起来,没了妖主的强势与霸道,只剩下仙姿玉色,般般入画。 “妖主大人打算穿何种衣裳?”紫毛鼠见各式各样的裙衫铺满了绣榻,显然妖主大人是为了这穿着之事费尽了脑筋。 妖主少见的露出一丝小女儿姿态,茫然道:“这些是我多年来攒下的,但都还未曾穿过,紫玉你给出出主意才好!” 紫毛鼠与妖主关系极好,闻言调笑道:“人族有个说法叫做女为悦己者容,咱们妖主大人英明神武,想必不是为了那悦己者了。况且以妖主大人的颜色无双自然穿什么都是绝代风华,何苦为这个伤脑筋呢?” “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简直讨打,有好主意就说,不然就自己滚出去。”妖主半羞红了脸,笑骂不已。 知道妖主并未生气,紫毛鼠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反正人还未到,咱们有的是时间准备,从此时开始,一件一件试过去,总能有件满意的不是?” 不得不说但凡是女儿家大都拒绝不了试穿新衣的诱惑,就连堂堂妖主也未能避免,连道:“是极,是极,紫玉你说的没错,咱们试过便知,来,你帮我把把关!” 于是衣袂纷飞,娇笑不已,此间千娇百媚,万种风情,不须与人说。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三章 第一关 天地间万物有类,众生有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优势。 但抛开类别来看,在地上谁跑的最快? 若是不论修为的话,一般来说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这是种族上的优势,羡慕不来,洛不易对此深有体会。 “白!” 小白坐在赤豹背上咯咯直笑,在一山谷入口处等着远远落后的洛不易。 洛不易气喘吁吁地翻了个白眼,那赤豹是个什么修为的灵兽啊,同样是背上有人,凭什么它就可以跑的那么快那么轻松,而自己耗尽灵力也追之不上。不过眼看就要进山谷了,想来小白不会再让那赤豹跑太快了。 背上青华小声嘀咕:“笨。” 洛不易闻言撇了撇嘴。 确实,就一个玄级高手来说,洛不易的脚力是差了些,轻身功法也是学自于两位师父给的黄级秘籍上的黄级功法,而两位师父又出于种种原因没有亲自教导自己,自己进境又快,才导致了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洛不易有气,自己这两条腿当然跑不过赤豹那四条腿啊,更何况那赤豹明显修为比他高的太多。若是自己跟赤豹的比读书写字的话,自己稳赢。 如此想着脚下却是不停,终于在赤豹嫌弃的目光中赶到了小白跟前。然而不知那赤豹有意还是无意,洛不易刚想喘口气却发现它又开始向山谷中迈进,无奈只好咬着牙继续坚持。 在风水上有“平洋一凸胜千峰”的说法,意思是若是平原上有凸起之地,那么此地必然钟大地之灵秀,集千峰之精华,乃是一地灵脉所在。洛不易他们一路走来,穿过花海,没想到在这尽头竟会有这么一处神奇的山谷。 这里五步一景,十步一色,往往这边有各种果树抱在一团,那边有各色花朵开满一树,灵兽三五成群,见了他们也不害怕,有甚者竟捧着一把果子献给赤豹背上的小白,面露恭敬神色。 小白咯咯笑着别过灵兽,将果子分与洛不易及青华,自己也拿上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眯起眼睛,像是在品尝人间极味。 洛不易也学着样子咬了一口果子,啧啧称奇,他想过小白身为界山山神,那么她在这十万大山当中地位必然是超然的,可想不到的是竟然如此受尊敬,此处竟会有灵兽主动献上供品。 穿过山谷外围的森林,便来到了一处竹海边缘。当此隆冬时节,能有树木长青,百花齐放已属不易,眼前这片巨大的竹海更是让人赞叹不已,一言以盖之“碧海空灵美,风逸朗太清”,说的就是此了。 “白!白!”小白指了指这片竹海,示意这就是自己带他们来的原因。 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青华自背上放下。此时的洛不易哪里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小白的指引下,机缘巧合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这十万大山的中心地带,也就是两位师父老朋友的所在之处。 可如两位师父那般出尘世外,结识的老朋友又会是怎样的前辈高人呢? “嗖” 一支短矛射来,毫无防备的洛不易下意识偏了下脑袋,将之险险避过。 “倒是挺灵敏,你是玄级修为?”一英武女子身穿轻甲缓步从竹林中走来,手上还提着一支短矛。 洛不易看了眼身前不远处女子手中与插在地上那支一模一样的短矛下意识应了声是,他都没弄明白对方为什么袭击他,这里不是前辈所在吗?莫非前辈并不欢迎自己? “那就好,接下来我便将修为身法压至黄级,探探你的手段。在下矛兔,失礼了!” 矛兔说罢便朝着洛不易奔来,身法也并不比洛不易还是黄级时快上多少,显然如她所言是压制了身法的。 错愕之间,洛不易只得仓促拔出黑刀招架矛兔刺来的短矛,却只觉一股巨力打在刀身上,将他远远震飞。 顺手将插在地上的那一支短矛拔起,握在手中,冷冷道:“注意,接下来只看你身手如何。”双矛横起,如两条狠厉毒蛇攻向洛不易周身。 “不行,挥刀太慢,用力太尽,不知变通,畏首畏尾,下盘不稳,破绽太多,真不知道你是如何能走到这妖谷的。” 矛兔一边挥矛疾刺,一边游刃有余地出言点评洛不易的各种破绽,一矛打在洛不易背上将其打了个踉跄,得空看了眼坐在赤豹背上津津有味看着他们打斗的小白,朱唇轻启道:“原来是借了界山山神的力,那就难怪了。” 洛不易刚刚站稳,闻言脸上臊红一片,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可没想到在那自称矛兔的女子口中竟是如此不堪。能有幸这么顺利进入到这十万大山的中心,也的确是有小白的引导,更不要说若不是小白相救,自己与青华二人已经丧生于那只白色怪物之口,他可以是笨蛋,可他绝不甘心被当成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 “临!兵!” 诵出真言,洛不易感觉刚刚与矛兔拼刀时消耗的灵力恢复了少许,体力也在慢慢积攒,那么,是时候为自己争口气了。 足尖疾掠,洛不易双手握刀,刀尖泛起寸许锋芒直直刺向矛兔。 矛兔何等阅历修为,自然一眼认出洛不易的手段:“九字真言?看来你师父待你确实极好,如此秘法都舍得让你糟蹋。” 双矛轻轻一架,将洛不易的黑刀挡住,矛兔冷笑道:“若以为身手灵敏了几分便能胜我一招,那你就太小看我了。”左手短矛一挥,将洛不易黑刀甩掉,顺势一脚踹向洛不易肚子。 洛不易艰难地避过矛兔突如其来的一脚,以手撑地,喘气不已,暗道自己几乎用出了全力,却依然没能伤到她分毫,也不知道她以区区黄级修为怎么做到的。站起身,再次挥刀砍向那矛兔。 “所以你的倚仗是你手中的神兵吗?”矛兔见洛不易的黑刀与自己的双矛几次三番地硬碰硬却丝毫无损,断定那把刀是不世出的神兵。 矛兔见洛不易再次向自己冲来也毫不慌张,双手将两只短矛首尾相接,一阵白光闪过,出现在矛兔手中一柄霸气无匹的纯白长枪。 眼看黑刀临身,矛兔仍不急不缓说道:“若是你没了手中的刀,又当如何?” 瞬息间,洛不易几乎以为自己趁其大意,终于得手之时,手上突然传来剧痛,才见白光一闪,矛兔手中长枪如银龙出海,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深深血痕,再被枪身一拍,黑刀脱手而飞,插到不远处的草地上。 “什么!”洛不易手中没了黑刀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近半年以来自己一路闯到这里,如果没有黑刀相伴,那是想都不要想。黑刀在手之时他就算不会什么招式,照样可以凭着直觉劈砍,倚仗黑刀之利倒也有几分威力,可现在黑刀被打飞后他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与人过招,拳脚吗? “哼,半吊子罢了。”见不得洛不易那副单单丢了兵器就失魂落魄的样子,矛兔长枪一震,便将洛不易轻易震飞跌坐到黑刀旁边的地上。 一旁的青华自是能看得出来矛兔似乎并无恶意,只是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下手颇为干脆。看着洛不易用手半撑着地面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青华有些心疼这个少年,毕竟他才十五岁而已,入品级也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罢了,实在是自己的功法不太适合洛不易,不然面对洛不易的救命之恩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她怎么也会教洛不易几手防身,如此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至于尴尬于斯。青华悄悄背转过身去,不再看场上的任何动静。 就在青华刚转过身后,洛不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矛兔看似随意的一击却极有分寸,虽然未伤及洛不易的体魄却将他灵力拍散,让他筋疲力尽,一时间脑袋昏昏涨涨。用力摇了摇脑袋,将黑刀拔起来,用封带缠住了右手与刀柄,深深呼了口气,又一次朝着矛兔走去,步履蹒跚。 矛兔神情十分复杂,不解中带着赞赏,只是又带着几分不屑说道:“韧性挺足,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认不清现实,不知道什么是自不量力。” 洛不易越走越稳,越走越快,右手黑刀快速递向前去,普普通通的一刀,没有刁钻的角度,没有锐利的锋芒,有的只是不甘平凡的小小念头。 “我说了你这是自不量力,枉费心机!”矛兔向前一步,将长枪平平递出,在她看来自己仍然只要用个“震”字诀,便能将洛不易轻易击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洛不易并未跟之前似的举刀便砍,而是身子一沉,往矛兔怀里撞了进去,又用黑刀挡了下枪身,借力将刀逆着画了个半圆刺向矛兔喉间。 说时迟,那时快,矛兔打死也没料到洛不易还有这等无赖打法,如果是敌人的话她倒是也有狠辣手段迫其离身,但偏偏洛不易是妖主口口声声说起过的贵客,自己只能间不容发地退了两步,让过洛不易刀尖的锋芒,咬牙道:“你这一刀什么名堂?” “自己瞎捉摸的,唤做月刀。”终于逼迫矛兔小小输了半招,洛不易也不禁有些喜意,言语间也轻松了许多,看,咱并不是一无是处! 矛兔闻言暗自嘀咕了句什么,然后又开口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我这一关你算是过了,继续向前吧。” 说完也不等众人有何反应,径自几个纵跃跳回了竹海,须臾没了踪影。 洛不易一愣,刚刚过关带来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回味,就被矛兔临走前的话赶得干干净净。 继续?还有?一阵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四章 阴阳和合术 “快看快看,四姐竟然输了半招!” 蜃猴看着眼前的一个坑坑洼洼的铜盆乐呵呵说道。这个铜盆是巫马用来施展镜光术的,他们为了做出这个铜盆搜遍了妖谷大小角落的铜器,甚至竹海之后的妖城里也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可惜灵兽生活太不讲究,找来找去也仅仅凑出这么一个铜盆来。 其实怪不得那些灵兽,他们只是不怎么习惯人族的生活方式罢了。要知道灵兽毕竟不同于妖魔或者凶兽,他们在入了玄级之时便已有了幻化成人身的能力,只不过会在身体上保留一丝妖兽的特征罢了,因此才有了妖城的出现,里面住的几乎都是玄级灵兽,半人半妖兽的存在,就如同妖主身边的狐尾侍女一般,只有等他们成为地级后才能化为完全的人形。 须狗老头儿捻着下巴的一撮胡子,说道:“矛兔本是我们之中数一数二的精通招式变化,身手眼力均是上佳的高手。我们为了探一探这位贵客的底细这才让她排在第一关的位置上,哪怕最后贵客打不过矛兔,咱们也要让人家进来的。只不过当真没想到那客人会胜了矛兔半招,稀奇,真稀奇!” “看来咱们这位贵客虽然看着年少,但似乎并不简单呐!”祀蛇把手里的书合上,看着铜盆中徐徐而行的洛不易说道。 “诶?四姐回来了,咱们问问她怎么看。”蜃猴饶有兴趣地跑向提枪而归的矛兔。 矛兔未进这座妖主主楼前的小竹亭时便已听到他们的谈话,见蜃猴跑来,没等他发问就直接给了两句话:“是块璞玉,但尚需大刀阔斧,更得精雕细琢。” 这句话不是说给蜃猴听的,也不是说给须狗与祀蛇,亦或者亭中其他人,而是说给坐在一个小小竹凳上盯着铜盆眼睛眨也不眨的紫毛鼠听的。 “璞玉啊…下一个该谁了?”紫毛鼠头也不抬地问道。 蜃猴挠了挠脑袋,说:“好像是巫马?”环顾下四周,确认道:“嗯,是他,已经往半路去了。” 紫毛鼠的眸子一亮,喃喃道:“是巫马?巫马黄级修为的话好像就只能…这就有的玩儿了…” 十三辰各自的称号其实大都与看家本领有关,比如蜃猴是因为偶然得到一颗蜃珠,借以修炼有成,一手幻术出神入化;比如尾羊天生无尾,觉醒灵智后才慢慢修炼出尾巴,然后修为越高,渐渐长出了第二条尾巴。 巫马人如其称号,是个巫术高手。而巫术,在五州大地从来不是正统玄法,被列为左道之术,因其修炼困难且诡秘,练此法门者甚少,于是传下来的法术越来越少,少到只有入了品级后才能有那么一个鸡肋的法术。 站在竹林通向竹楼的必经之路上,巫马脸色稍显凝重。前两天众人商量着要选出几个人代表十三辰见识一番被妖主称为贵客的究竟是怎样的风采。后来从大姐大口中得知来人至多才是玄级初阶的修为,并且要求他们要将修为压制到黄级水准。大家颇为不解,自己也请缨想要见识见识需要自己等人压低修为的玄级修者是个什么样的废柴,又能够走到哪一关。 可当时好奇没什么,现如今他看着越走越近的界山山神与洛不易一行人颇有些忐忑,可别砸了十三辰的招牌才好。精通武道的地级高手就算将修为压至黄级,可体魄强度及肢体反应仍然还是地级水准,哪怕有些招式限于条件无法激发也能与人大战个几十回合;但专修术法的就要倒霉多了,像他在未入品级时只会吃草,后来侥幸入了黄级,又得遇大姐大成了玄级灵兽,这才开始修炼偶然间得到的残缺巫术传承,这门传承修炼到高处自是有无穷妙用,可上面记载的黄级修为能施展的法术只有一种! 小白兴致勃勃地带着路,洛不易垂头丧气地与青华并肩而行,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成了一牵线傀儡般。 洛不易没想到自己手段百出,绞尽脑汁也只能堪堪向那名为矛兔的英武女子成功递出一刀,还被她轻易躲开,他实在是不好认为自己当真胜了那矛兔半招。 青华跟在洛不易身旁却也不安慰他。每个人都需要认识自己的不足,小树苗经历风雨才能成长,就如小时候的她自己一般。 “嗯?”青华瞳孔一缩,只见竹影摇动间迎面走来了一个身上披着兽皮,头戴羽毛冠子的马脸怪人,身形一闪已是从自己与洛不易中间钻了过去。而前方领路的小白已然令赤豹停下了步子,回过身来看着他们三个。 “十三辰,巫马,见过贵客。”那怪人竟是谦逊有礼。 洛不易似乎才发现已经绕到自己背后的怪人来,与青华一同转过身看了过去,说道:“这位巫马前辈,在下奉师命来此拜见师父故人,劳烦通融一二。” 客气话是这样说,可洛不易与矛兔一战后哪里还会抱着能够轻易见到正主的念头?那也想的太美了。 果不其然,那怪人巫马呵呵一笑说道:“好说,好说,贵客请接在下一术即可!” 翻手取出两根青丝,一边念咒一边编成横二纵三之结,最后拿双手一拍,丝结瞬间化作青色火焰烧成虚无。不知这鸡肋的法术能起到多大作用,大不了当做自己放水了就是,反正下一关他们无论如何也没可能再通过了。 没错,就是鸡肋的法术,叫做阴阳和合术。这是个怎样鸡肋的法术呢?首先被施法者必须是两人,还得是一男一女,而且施法者必须要拿到被施法者的头发,然后再当着两人的面施法,这样才能起到一定作用。 这法术根本没法儿用来与人斗法,谁会傻乎乎的等着别人对自己施法?巫马也是借着走过洛不易与青华二人时,趁其不备才从他们身上各自弄到了一根。 当然这法术也根本不是让人斗法用的。 民间传说中有位和合仙人,最是乐于撮合男女情事,不管双方有没有缘分,只要有他出手,总能成就一段段美好姻缘。 巫马此时施展的法术顾名思义就是撮合男女姻缘的,他自从学会后还从来不曾施展过,今日也算是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洛不易看了青华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怪人巫马是在跟他与青华二人说话,莫非这一关需要两人来闯?而且巫马手中的头发是哪儿来的? 那边巫马法术已成,施施然再次从洛不易与青华之间走过,嘿嘿一笑,回头说道:“贵客接着往前走就是,在下告辞,告辞!”说完朝小白方向点了点头,然后小跑着走向竹林深处。 洛不易疑惑不解,这就完了?所谓雷声大雨点小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本来他还想着哪怕再受一身的伤也得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别整天琢磨着要掂量自己,现在省事儿多了,没见那自称巫马的怪人已经走入竹海,消失不见了踪影吗? 青华也皱了皱眉,思来想去也没有弄明白巫马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不要紧,照他所说的那样接着走下去就是了。 是啊,管他那么多呢,小白乘着赤豹已然再次往竹林深处走去,洛不易见状也赶紧拉起青华跟了上去。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这是五州大地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礼教大防,而在界山至此的整整一路上洛不易与青华之间,背也背过,抱也抱过,当然也牵手互相扶持过,彼此早不在意什么,毕竟身处十万大神这种地方,努力活下来才是第一目的。 这竹林中极为清幽,竹影间有光华点点斑驳,别有一番趣味。 “啪” 响起一声脆响,洛不易捂着脸呆立当场,而在他身前,青华羞红了脸,对他怒目而视。 “登徒子!”青华羞愤欲绝,有时洛不易下意识拉起自己的手是心急赶路,她倒是没那么迂腐不堪,会因此生气,可这次洛不易拉起自己的手后长时间不撒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时不时地用力把攥几下,如此浪荡行为岂不是轻薄于她? 但看洛不易无辜的样子,似乎又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兴许只是误会?青华一时也难以判断,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疑惑。 洛不易揉了揉被青华扇了一耳光的左脸,讷讷不语。难道就因为自己这次牵了她的手就要挨耳光吗?这一路上都是如此,他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为何单单这次她竟如此生气?罢了,既然如此那么以后多加注意就是,自己虽然才十五岁可也算是个男子了,以前算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只是为何后背一沉? “要不你先下来说话?”洛不易开口道。 背后的青华猛然清醒,急忙从洛不易身上跳下来。自己这是怎么了?进这方山谷之前为了不拖累洛不易,是以自己不得不趴在洛不易背上,由洛不易背着自己。可现下又不急于赶路,自己怎么想的竟会主动跳上洛不易的背部? 实在羞死个人,青华心乱如麻追着已经走了很远的小白而去。 洛不易挠了挠头,眉头深深皱起,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而距离他不算太远的竹林中有一处竹亭,此时充满了笑语。 “哈哈,想不到巫老七的巫术能有如此威力,竟能不知不觉间影响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如此逆天之术不应只是区区黄级法术才对!”须狗老头儿笑道。 紫毛鼠眼睛也弯弯的,摆了摆手说道:“只有一小会儿罢了,而且若是有了防备这术也就不灵了,不过足够我们再看会儿热闹了。” “我更在意的是接下来的一关,这位贵客又该如何自处呢?” 紫毛鼠笑颜如花,却透着幸灾乐祸之色,由此看来,洛不易怕是又要有麻烦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五章 真想她 洛不易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虽然隐约觉得不太对,但也没往巫马所施的法术上想,在他看来,巫马虽怪模怪样,可是对他们颇为照顾,没见人家露个面就随意比划了一下然后从容离去,没伤自己半分,实在是少见的厚道人,这种人怎么会施术害他呢? 难以想象他与青华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不知不觉拉青华的手四次,捏了人家的手三次,还挨了两巴掌;而青华则往他背上跳了三次,每次被洛不易叫下来后羞愤欲哭。最终两人商定问题解决前先牵着手吧,不然就算洛不易能抗得住打,青华也不好意思一直往他背上跳,真不知道这都算是些什么破毛病。 于是两人携手漫步于竹海幽径,领略这处山谷独特风光,若是此时再打上一把伞,谁见了也得说声好一对璧人,巫马知道后也肯定会夸奖自己的阴阳和合术竟是如此立竿见影,真是大出他的所料。 可惜的是朱红纸伞早在与雪魈的战斗中丢失,只留下装着秘籍的包袱,洛不易的脸上也满是巴掌印,这才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突然,青华停下步子拽了他一下,洛不易疑惑间抬起头来,发现原来是半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个身着灰衫的书生,温润如玉,衣袂飘飘,好一副君子风范。而在书生身前则摆着一张短案,短案上放了三杯酒, “林下逍客至,罄竹满嘉声。在下十三辰中排行第六,唤做祀蛇,于此略备酒盏为贵客洗尘接风,万望贵客尽兴才是!” 祀蛇一手背后,一手在胸前,轻轻弯腰行了个礼说道。 洛不易与青华齐齐撒开了手。 若单单只有小白在身旁,洛不易与青华就算牵着手也并不感觉难为情,毕竟小白心思纯净无暇,虽然好奇两人行为,却不会多问。但现在外人在身侧,两人如何好意思再继续手拉着手?别说二人并非彼此有情人,就算真的有情人也甚少有人如此开化,人前还是忌讳多多。 “晚辈洛不易,奉师命来拜访故人,还请祀蛇前辈通融一二。”洛不易对祀蛇拱了拱手,眼角余光却瞥向案上的三杯酒,一晶莹透亮,一醇如琥珀,一绛红似血,均以白玉杯盛之,却闻之无味。 祀蛇玩味地看了眼洛不易以及洛不易身后的青华,又伸手引向背后小路,对坐在赤豹背上努力看向短案的小白说道:“见过界山山神,妖主大人却是等候已久。” 小白闻言看了眼祀蛇,又看向桌上的三杯酒,最后定睛在洛不易身上,眼神流露担忧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祀蛇无奈一笑,只得任由界山山神留在此处。要知道这山神在十万大山中的地位并不输于妖主,她若不愿之事,哪怕妖主也不会强行为难于她。 于是回过头来,笑吟吟对心不在焉的洛不易说道:“在下有三杯酒,贵客当择一而饮之,以全我十三辰待客之道。” 洛不易看着短案上的酒心绪起伏难平,半年以前,他还是个被两位师父抚养大的半个出家人,也是奉师命去晴雨城寻找让黑刀出世的机缘,却巧合下结识了当时一身男子装扮的华凝,还与亲姐花韵相认,然后喝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杯酒,也因此醉倒后被花韵姐姐捉弄与华凝同床睡了半宿。 再后来有机会喝酒,是他与华凝分别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神兵之后,众人连同华凝那个州主姐姐在内一起吃起了涮火锅,也是那次他与华凝最后一次相见,想着华凝当时半醉的娇憨模样,洛不易脸上不由浮现温柔神色。 此刻他又听闻祀蛇之言,心中不由感叹确实很久没再喝酒了,如此还真有些怀念酒的味道,不知与花韵姐姐的十八酿比起来如何,是否一样好喝? 洛不易迈步走到案前,将手伸向三只酒杯,说道:“多谢款待,晚辈恭敬不如从命!”眼神在三只酒杯间徘徊不定,也不知哪杯酒喝起来不会那么容易醉倒,要知道他的酒量可是非常一般,酒力大一些的话,他怕是一杯都受不住就要横卧当场,那样子可就丢人丢大了。 祀蛇轻轻点头以示回礼,任凭洛不易挑选酒杯,却并不打算出言提醒。 然而就在洛不易下定决心,刚要端起第一只酒杯的时候,一声娇喝阻止了他的动作。 “且慢!” 洛不易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青华走到近前来,青眼看向祀蛇,问道:“阁下既以三杯酒待客,想来这三杯酒并非普通酒水,观其形态各有差异,不知可否告知一二,以彰显阁下诚意?” 洛不易闻言挑眉,暗骂自己大意疏忽,若说有妖魔鬼怪,他还能颇为警惕,可面对这等丰神俊朗的人物,他却难以一碰面就将之视作坏人。 可再回想他自到了这处竹海之后便一关又一卡的,头一位是枪法高绝的矛兔,被自己使诈侥幸胜了半招;第二关是怪人巫马,那可是位老好人,难得的厚道人家,轻易便让自己过了关;眼下是这位自称祀蛇的书生,虽然态度谦和,但谁知道他心里到底什么打算,会不会借机让自己出个难堪?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那三杯酒水没问题才好,有问题的话及时发现也能早做打算。 “哈哈…大人有心了!”祀蛇闻言轻笑了起来,并且在说“大人”二字时特意咬字重了一些,虽然有些好笑洛不易与青华的心思变幻,但也无可厚非,自己的确与他们并不相熟。 “好叫这位大人安心,这三杯酒水俱无问题,喝哪一杯都可以,在下主人与贵客之师为多年故交,万万不会加害于他。” 洛不易没听出来什么,倒是青华听闻祀蛇的语气后有些恍神,但还是抱了抱拳,强行定神说道:“还请阁下一一告知!” 祀蛇看着这位一袭黑衣,虽满身铅华却难掩绝世风姿的女子无奈摇了摇头,他本来并不打算告诉洛不易的,毕竟是好是歹应该全看洛不易自己,这才符合他们的本意。可眼下这位大人似乎并不太好打发。 “三杯酒是在下黄级时所做,一名冰心,一名黄泉,一名红尘。冰心寸断世外仙,黄泉悲苦迷众生,红尘如刀催人老。那时不懂甚多大道理,只是觉得这三个名字好听,就一直沿用了下来,虽说有些俗气,但用在此处倒也还算应景。” 祀蛇虽未将话说透,但青华还是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这三杯酒是祀蛇以黄级之力炼制而出,各有各的作用,各有各的特点,只是她并不太能明白具体说的是何种含义,打打杀杀的话她还行,这什么红尘啊,黄泉啊都是她不怎么擅长的事物。 这时洛不易端起第一杯晶莹透亮的酒水,开口言道:“佛家有三毒之说,既为贪、嗔、痴。世人都想做神仙,然而免不了贪心不足,舍不得那红尘万丈,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说着将其一饮而尽,果然冰冽如刀,激起一身寒颤。 又用手将第二杯端起,醇厚如琥珀月光,看似温暖沁人,又一口将之饮下,却感觉黄连入口,直下心门。缓了口气,说道:“成仙也罢,红尘也好,俱是纷纷扰扰乱心神,求不得仙,放不下红尘,自然心生嗔恨,直若坠入无边地狱。” 青华看洛不易的神态像极喝醉了酒,心道两杯酒也能喝醉?见他又将手伸向了第三杯,不由出言阻止:“够了,洛不易!” “白!白!” 却是连小白也担心起了洛不易,与青华一同阻止了起来。 洛不易眯着眼看向这两位绝代佳人,洒脱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无碍,无碍。”再将最后一杯酒端了起来,对在唇下道:“红尘最是有痴儿,不堪造就争顽愚。”杯酒下肚,如烈火焚烧五脏,荡气回肠。 “嗝儿” 却是洛不易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儿,对众人笑道:“见笑,见笑,二师父说过,酒当喝尽,话当不藏啊…嗝儿…这一关看来我比较擅长!” 祀蛇将另一只手中的泛黄古籍放在案上,抚掌笑曰:“令师果然得道高僧,看似戏言,却将贪、嗔、痴三毒说尽。这三杯酒若是单独来喝,必是世间奇毒无疑,一可冻绝心脾,一可呕出心肝,一可焚烧经脉。贵客心怀磊落,言语间参透机锋,将冰心、黄泉、红尘三酒全然喝入腹中,却是化作了玉液琼浆,最是洗心伐髓,待酒力过后,贵客当能感知其中不尽的好处。” “你!”青华气极,美眸瞪向祀蛇。若不是自己出言相逼,而洛不易又曾听其师父讲解佛家经义,当真要自己饮下毒酒不成?虽说他们主人与洛不易师父交好,万不会眼睁睁看着洛不易中毒身亡,可有心算无心之下,洛不易出丑就是必然之事了。 祀蛇耸耸肩,示意自己的无辜,其实自己捣鼓出这三种酒只是想看看那两位的徒弟会不会识破这其中的机巧,若能,就当送他一场造化,若不能,自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当然,心里绝对会看轻他几分罢了。 而不管洛不易是自己识破,还是由于平日他的师父教导有方,这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值得他正眼相看。 此时天已残阳西洛,林间变得幽幽暗暗。 所谓贪嗔痴,不过人间醉一场。 “噼里啪啦” 竹子生起火来总是会因为干湿不均不断发出爆破之声,但是随之而起的就是一阵阵清新的香味弥散开来,夹杂着还有果香。 洛不易醒来时小白蹲在他身边呆呆看着他,见他坐起身来惊喜叫道:“白!白!” 青华听到动静急忙看过来,见洛不易果真没事才放下心来,真正相信那个叫祀蛇的没有骗她。不过那祀蛇还说洛不易会做个梦,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梦了。 洛不易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幸好这一觉睡的时间短,不然耽误了去拜访此间主人就有些失礼了。灭掉火堆,招呼上青华与小白,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向那条通往深处的小道。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关卡了,自己要更努力些才是。 刚才醉后竟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他与华凝成了亲,又取了青华与小白,享尽了人间富贵,后来因妖魔横行,三女横死,他无能为力只能自尽殉情,真是悲惨至极。 暗啐一口,他还不到十六岁的年纪,竟然会做那种梦,不知羞耻啊。而且,自己才不会做那种无能为力的笨蛋。 只是那梦中滋味,当真是一言难尽,此时回想起来还让人仍是念念不忘。别的不说,单单是想到能与华凝成亲就让他知足无比了。 真想她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六章 平生不会相思 祀蛇曾说过三杯毒酒会化作玉液琼浆,带给他数不尽的好处,可是他现在好处没得到,反而是落得一个头疼,就是那种宿醉醒来找不到脑袋了的那种疼。 晃晃悠悠地走在林间小路上,听着耳边传来“唰啦啦”的竹动声,洛不易渐渐清醒过来。真是让人脸红啊,三杯酒就醉倒了,以后与华凝讲述自己经历时要略过这段。 不远处灯影幢幢,昏黄灯光透过竹隙变成了斑斑小鱼,于林间游动,甚是欢喜,甚为可亲。 “贵客临门,余等不胜欢喜,特设筵席与君共饷。” 一清脆女声自灯火处传来,话音刚落,眼前小路泛起莹莹玄黄光芒,自他们脚下延伸了过去。 青华皱眉,这一手可就巧妙地紧了,此人对法术的掌握得心应手,精细入微,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沿途以来,连续三关,皆是来自自称十三辰之人,如果个个都有矛兔那般伸手修为的话,这个十三辰就将是她的心腹大患。 洛不易自是没青华那般想法,虽也觉得出声之人手段非凡,但并未像遇见伥鬼之时那般让自己警惕,许是因为在两位师父故人之地吧。再看小白,小白早已乘着赤豹沿着小路往灯光处跑了过去,于是洛不易赶忙紧随其后。 青华无奈,好在她也察觉得到似乎那十三辰对洛不易并无甚恶意,如此,由他们去吧。 三人一豹不多时便到了灯光处,却原来是在一座竹亭前清出了一片空地,空地被几片竹席铺满,竹席上四张桌子排成一列,桌上鲜果美酒,野味山珍高高堆起。桌子两边各有六人在座,其中就有他们之前见过的矛兔、巫马、祀蛇三人,而一个胸前佩挂紫萝纱的总角少女坐在主位上,见他们到来盈盈一笑,说道:“紫毛鼠率十三辰恭迎贵客!” 一共十三人齐齐“唰”地一声站起,威压如狱扑向洛不易与青华。至于小白,她在紫毛鼠说话之时突然耳尖微动,一拍赤豹往竹亭之后飞掠而去。 洛不易瞬间被定在原地,似乎有无数双手将自己紧紧禁锢,那些手来自身前,来自背后,来自头顶,来自脚下,无所不在;仿佛置身于泥潭之中,他欲使力却运不起丝毫内力灵力,呼吸困难的同时就连动也不能动。 青华却更要震惊的多,这威压,全员地级!不,不止,其中起码有四道气息晦涩难明,高高凌驾于地级之上,更有一道隐隐约约如暗星不明,若不是她灵台处神兵相助,都几乎难以察觉! “半步天级!”青华心中惊骇难以抑制,神色复杂至极,想她自忖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地级高手,可眼下竟然聚集了十多位修为不弱于她甚至犹有过之的修者,怕是找遍青州也不过如此了罢?尤其还有四五位半步天级的存在! 威压之下,青华额头冷汗淋漓,但是却也知道大部分的威压都是冲着洛不易去的,不然仅凭几位地级高手的威压便能让她灵力凝滞,何况还有半步天级的高手?只是不知道洛不易究竟是如何才能抵挡这种手段,可千万不要伤了道心才好。 道心一说,由来已久。 生老病死,人之伦常,万物之命运,天地之规则,没谁能逃得过。可上古时候偏偏有人不信命,餐风饮露,法自然之道,妄图做那逆天长生之人,这,便是修士。 儒家曾有经典述论,说这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鳞甲之胜,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为何?其心一也。其实修士也是如此,本是普普通通俗世人,如何能够强体魄,引灵气,感悟自然天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古如是。 修士逆天,在乎一心。有了逆天之心,才会去做那常人不会去做的事,打熬筋骨、修炼招式、盘坐吐纳、一遍又一遍地去感悟自然。此心便是修者常说的道心。道心在,则外魔不生,道心不在的话群魔滋扰,如何能得清净自在,如何能维持自身力量运转? 人自诩为天地灵长,万物标杆,殊不知在天地看来人与那蝼蚁并无区别。天地给万物以生机,何独人能享福源?待修士自误,天地也会将其视为蛀虫,那么对天地来说,这人就留不得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儒家比修者更懂一些。 是以青华才会担忧这十三辰的威压太盛,影响到洛不易道心的话,洛不易的这一身修为怕是就会化作东流之水,去而不返了。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岂是句空话? 可现如今青华自己都难以动弹,只能一切靠洛不易自己了。只希望他没事吧,不然等以后…… 洛不易此时难过的很,这十三辰给他的威压太过强横,而且好像时间越久,他感到身上的威压越大,压得他肩膀都挺不起来,双腿震颤不已。 虽然知道十三辰也许并无恶意,可这种感觉真叫人难受,要是在这儿被一直压制的话,自己两位师父的面子往哪儿放?咬咬牙,努力将自己的胸膛挺得高高的。 紫毛鼠微微诧异,就算洛不易是个地级高手,面对自己等几个半步天级也绝对挺不住,何况他仅仅是个玄级修为的高手,已经够得上让自己刮目相看了。将自身气息悄然放开一丝,紫毛鼠眯了眯眼睛,她想看看洛不易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轰” 洛不易膝盖一软,差点儿就一头栽到了地上,若不是双手扶膝盖扶的及时,只怕是要出个大丑,此时他脸色苍白,身上汗流浃背。 这就是极限了么?紫毛鼠眉眼低垂,那就有些令她失望了。 而此时洛不易额间出现一朵金色莲花印记,那印记慢慢由淡变亮,于众人还未发现前一闪而逝。 突然洛不易感到身上一瞬间变得轻松无比,差点儿被闪了个腰,忙站好说道:“谢诸位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洛不易奉师命前来拜访!” 十三辰气势一松,威压却不好再次相欺,紫毛鼠眸光一亮,刚刚洛不易身上突然闪现的气息是什么? “贵客既已来到,何必在此客气,请入席吧!”紫毛鼠说着将手往最后一张桌子上虚引,示意洛不易与青华入座,而那个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与她两两相望。 洛不易还在犹豫是不是这又是什么第四关之类的,身旁的青华却早他一步已然跪坐到了竹席上,甚至直接拿起竹筷吃了起来。 “哈哈…大人果真性情中人,咱们喜欢的很,这一杯薄酒敬上!”紫毛鼠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冲青华示意了一下,然后举杯仰头喝了下去,模样看着娇小,却是带着一股子的豪爽。 青华闻言也同样举起了一杯酒,同样也是一仰头,露出长长的雪白鹅颈,清冷中透着一丝魅惑。她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总角少女模样的应该就是十三辰中的老大,没看到其他人在这个总角少女说话时根本就是一言不发吗?能有如此震慑力的不是他们老大是谁?而且怕是她从威压中隐约察觉到的那丝气息多半就是来自这位。 况且她也想开了,如此阵容,基本上都能横扫一州之地了,犯不着使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重伤未愈的她与区区玄级修为的洛不易。 洛不易有些喏喏地学着青华的样子跪坐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里的人个个都比自己的修为要来的高深,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四关。 “大姐,是不是该让俺上了?”害猪探着身子,颇有些兴奋地问着紫毛鼠,大大的肚子圆溜溜地,差点儿将桌子上的菜盘子蹭到地上。 紫毛鼠与青华再次隔空对饮了一杯,将眉毛一挑说道:“怎么换成你了?” 害猪嘿嘿一笑,说道:“五哥他刚才说没必要弄什么第四关了,但我有点儿好奇,不知道贵客能否接得住老猪我的这么一手。” 没搭理害猪,紫毛鼠又一次与青华对饮了起来。 兴奋地一笑,害猪知道自家大姐大这是默许了的结果,于是颠儿颠儿跑洛不易跟前,问道:“小兄弟敢试试吗?我只动用黄级修为可好?” 洛不易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来了,不过看这位笑容可掬的样子应该也不会难为自己,如同那位怪人巫马一般。想到此处,洛不易对着厚道人巫马远远施了一礼。 悄咪咪对洛不易与青华下了阴阳和合术的巫马从始至终不敢往洛不易的方向看,不过眼下人家都对自己行礼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生气,但还是眯眼笑着回了个礼。 看见厚道人回礼,洛不易感叹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转而对身旁这位对自己约战的胖子说道:“前辈打算如何比试?” 害猪听到洛不易答应了自己,不大的眼睛一亮,说道:“十三辰中我名害猪,最是容易害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偶尔皮肤坚硬逾钢铁,手足如剑催峰岳,我看小兄弟你身强体壮,此时不像有什么毛病在身,因而咱们比的就是看谁先能害上毛病,怎样?” 原来如此,不过这位前辈的本事也太匪夷所思了。洛不易心下惴惴不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才能胜得过这位害猪,思虑间,目光偶然划过青华的脸,脑中不由自主忆起了前不久做的一场梦。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洛不易眸光如水,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前辈,你输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七章 灵兽拜月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何为相思? 怕是问遍世间痴人也难以得到几个相似的答案。对镜黯然是相思,倚窗伫立是相思,一人饮酒是相思,闹市观戏也是相思,凡此种种不一而同。相思不是睡觉,还得找个屋子,屋子里得有床,床上得有个被子,被子里还得有个人。相思可不会管你身在何处,身边是谁,只要心中想起了那个人,那么这相思病就算害上了。 这病折磨人,让人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辗转来回,使得人形容枯槁,从此,病入膏肓,还魂仙草治不得,灵丹妙药医不了。 洛不易觉得自己真的运气不错,闯了四关,竟有一半是厚道人,先是怪人巫马施展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法术放过自己一马,再是这位害猪前辈虽然嘴里说的恐怖,但是其实对于自己来说这次的比试那是占了大大的便宜了。 害猪目瞪口呆,还能有这样的说法?可仔细想想,其实人家洛不易说的也不错,害猪见洛不易全身上下没半点毛病,所以起意要跟洛不易比谁先害上病,可还没等自己把年幼时皮肤坚硬手足如刀剑的毛病给害上,洛不易却早早害上了毛病,不过这毛病唤做相思病,且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有趣有趣。”对于洛不易的取巧紫毛鼠并未在意,本来他们十三辰一同对付个十五岁多的少年就有些不厚道,还不许人家洛不易以智取胜了? 洛不易的身手早在矛兔手上被试探了出来,又抗过了他们的集体威压,所以沉龙才说没必要再弄什么关卡。 害猪垂头丧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对于没能赢过洛不易,或者说没能动上手感到十分可惜,本来还想着能嘲笑一把六哥和七哥,这次可好了,大家一起等着被其他人嘲笑吧。 “咳咳,不知晚辈何时能见师父故人?”洛不易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在这里实在是有一些别扭,满座算上他与青华共计十五人,却有满满十三双眼睛盯着他看,看得他格外扭捏,感觉伸手拿个果子吃都会被他们从头看到脚。 十三辰中的十二位齐齐看向主座上的紫毛鼠,这里有大姐大在,自是轮不到他们做主。 紫毛鼠呵呵一笑,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问道:“怎么,洛小弟是嫌姐姐招待不周么?这么急着去见我家主人?” 刚才还贵客贵客地叫呢,这会儿就改叫洛小弟了,情分倒是涨的挺快。 “师命在身实在不敢懈怠,忙完了正事才好与诸位前辈把酒言欢。”洛不易反应也不慢,这话说的也是两不得罪。 “哦?妖主此时已下榻休息,你非要这会儿去找她吗?”紫毛鼠带着期待的神色看着洛不易,似乎极为盼望他会如此做。 “那晚辈只好在此叨扰诸位前辈了!”可洛不易又不是缺心眼儿的货色,怎么可能真就这时候傻乎乎的去寻那妖主。不过,妖主这称呼… 青华瞳孔微缩,自家传承不够,很多隐秘无法触及,不然一定可以知道这所谓的妖主是何方神圣。不过既然叫做妖主,又是在这十万大山中心地带,想必与那妖兽脱不开关系,妖主?妖兽之主罢! 紫毛鼠闻言哈哈一笑,乐道:“好说好说,我们十三人今日权当陪客罢了!”一双小手轻轻拍了两下,但见有侍女带着面具自林间走出,于空地边缘跳起了舞来,举手投足间一股苍凉古老的气势逐渐弥漫开来,将洛不易与青华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青华观这些侍女动作浑然一体,应该演练已久,妙的是身形婀娜,体态曼美,更难得的似乎各个都有修为在身。 “喜欢看吗?” 洛不易正看的入神,却听身边青华突然开口问道。 偏头凑到青华跟前用手指道:“你看那位舞者的身后,还有左边那个的头顶,我刚才以为自己眼花,谁知细看之下却不是如此。” 青华见洛不易的头几乎都要挨着自己了,恍了下神,顺着洛不易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发觉那些舞者竟是有的头生兽耳,有的长有长尾,自发髻或裙摆边缘露出马脚,青华腾地站了起来:“半人半兽之身又身怀修为,这些难道都是完全化形之前的玄级灵兽?让玄级灵兽来跳待客之舞,实在大材小用!” 本来以青华的性子是断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可实在是与洛不易到此处后事事出乎她意料,人人超出她的想象。 “大人何必如此震惊?区区玄级侍女罢了,还入不得大人的眼。”紫毛鼠也不知道是真的谦逊还是在炫耀,反正语气颇为不以为然。 可能觉得自己说的并不太清楚,紫毛鼠顿了顿接着说道:“妖兽与妖魔不同。妖兽分为凶兽与灵兽,凶兽自不必说,终其一生都不会化作人形,灵兽却自玄级开始可以修炼成人身,至地级后将与真人无异;而妖魔则是相反,修为越低的妖魔与寻常生灵看起来越是相似,其实力越高身上妖魔化越是难以自持,从魔帅实力起身体可部分妖魔化,魔王时身体绝大部分可实现妖魔化,这点倒是与妖兽一般,修为高了自然可以变化随心。” 青华点了点头,这番话倒是与自己所知相符。 “妖兽与妖魔其实还有一点也是极为相似,那就是凡成妖兽者寿命长者居多,如此一来,除非半道夭折,否则绝大多数妖兽都可凭日久年深积攒了进阶玄级的能力。所以,妖兽也好,妖魔也罢,玄级及玄级以下修为者甚众,因而我才说这些算不得什么。” 闻言青华只得暗叹一口气,人族玄级修者才可增寿半百,地级可增寿百年,而传说中的天级高手,也不过增寿三百,可以说在妖魔面前没有丝毫的优势,自己身为人族虽然深感气愤可也无能为力,只能期盼人族可以自强不息。 眼前没酒了,便将洛不易那壶抢了过来,好在洛不易只是坐在那儿看眼前怪异的面具舞愣神,也没在意自己的酒被青华抢去。说不定他还会谢过青华呢,毕竟他可是喝一杯就会醉倒的主儿。 给自己倒上一杯,青华瞥见洛不易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地轻啐了一口。 哪知引来紫毛鼠的一声轻笑:“大人不必气恼,洛小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见青华不解,用光洁小巧的下巴点了下筵席前侍女正在跳的舞步:“大人可知这是支什么舞?” 再一次听见总角少女将自己叫做大人,青华仍有些不自在,定睛看了看舞步怪异的众侍女舞者,果然与青州境内舞风大相径庭。青州境内的舞蹈姿势和造型大都细腻圆润、刚柔相济、情景交融、技艺结合,以及精、气、神和手、眼、身、法、步完美谐合。而眼前的众侍女舞者则是姿态夸张,一些动作在她看来十分不必要,侍女舞者们却做得十分庄重,那诡异的姿态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应该做出的动作,反而像是在模仿兽类,不对,她们本就是灵兽,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这些侍女舞者们跳的是自己的舞蹈,专属于灵兽的舞姿! 但这舞蹈跟洛不易有何关系呢? 紫毛鼠虽然座位离青华远,但仍是看得一清二楚,见她神色变换,知晓她大概有了猜测,遂开口问道:“大人记得祀蛇三杯毒酒否?” 听得总角少女问话,青华不由将目光看向席间一手拿书,一手举杯畅饮的祀蛇,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看见青华那副少女的姿态,紫毛鼠更觉有趣之极,不由地感觉与青华亲近了几分,解释道:“冰心,黄泉,红尘,三杯酒单喝哪一杯都是世间顶级的毒药,可若是三种酒液混到了一起,却是世间少有的炼心佳酿。听祀蛇说洛小弟喝完后就睡着了,想来一定是不胜酒力。不过大人不知道的是,洛小弟肯定做了个梦吧?” “他做了个梦?我却是不知,但他做不做梦与现在这副样子有何关联?”青华闻言更加不解。 “既是炼心,怎么可能单单让他睡一觉?这佳酿奇就奇在可以让洛小弟于睡梦之间品尝人世百态,磨炼心性。然而仅仅一次睡梦并不足以将炼心佳酿的神效耗尽,是以祀蛇提议以灵兽拜月舞帮助洛小弟炼心。”紫毛鼠用手拨弄着胸前的紫萝纱解释道。 “灵兽拜月?”青华隐约间似乎有些明白祀蛇的用意了。 紫毛鼠接着道:“是啊,灵兽拜月。灵兽黄级时还仍是条大些的走兽,待其冲击玄级瓶颈后还得向太阴跪拜以求得人族身形,古时妖兽中有大贤将灵兽自突破玄级到修得人身这一过程编成舞姿,以记录我灵兽突破修为,化成人形的不易。” 妖兽突破修为还好说,可化作人形岂是易于?妖兽骨骼经脉均与人族不同,欲化而为人,则势必要自断筋骨,挪移经脉,其中所受痛苦当真难以言语记之。 青华看着那些侍女舞者的舞步由怪异逐渐变为自然,整支舞蹈透着一股重生的喜悦,苍凉,悲壮,却又坚定不移。 再观洛不易,只见他眼神不再茫然,身上气机翻腾不休,“咔嚓”一声轻响,背后黑刀自行悬到洛不易身前,符咒半封半解,被刀气激荡,气势如虹。 这一夜,洛不易武道、玄道修为双双破入玄级高阶。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八章 醒时同相欢 人以纵生,贵于横生,其天地之性最贵者也,集天地之德、阴阳相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是为万物之灵长。 人的形态最适合体悟天地,所以妖魔、妖兽修为达到一定地步之后皆是以人身修炼,这样才能使修为极快进阶。 但若要论进境快慢,那还是以人族为最,不然与妖魔争锋数千年早已败在其几乎源源不断的数量上,每一代的人族总会出现集功法、传承、悟性、天资于大成者,于狂澜前挽大厦之将倾。 “人族真是叫咱们羡慕妒忌的一个种族啊!”紫毛鼠剥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看着洛不易意气风发的样子眸子亮亮的。 沉龙却有些不怀好意地凑热闹道:“我记得你以前似乎说要嫁给个人族大人物,是谁?如果你早学那人族成了亲,岂不是现在都要做祖奶奶了?那样族人成群的你说不定在人族也是一方大人物了!” 沉龙与紫毛鼠相识之时,他刚渡完化蛟天劫,浑身体无完肤,鳞甲全无,缩起身形趴在烂泥窝里因疼痛难忍打着滚儿,仍记得恍惚间听到一少女脆脆生生道:“这条泥鳅看起来很鲜啊,炖汤喝应该不错,你说呢,大笨牛?” “哞…不是,我吃素。”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肥啊!” 然后就感觉被人揪着尾巴提了起来,努力抬头往上看,入眼是一半大少女,头戴紫色纱巾,笑容明媚,手臂用力甩着自己。 “你看吧,真的很沉,都要拎不动了!” 自己虽然收了身形,可依旧是条蛟好吗?被人甩来甩去,这次侥幸大难不死的话一定要找回场子。头一歪,舌头一伸,吐了白沫的假泥鳅,真蛟龙晕了过去…… 沉龙扶额一笑,回想当初自己也真是福大运大啊,居然能从紫毛鼠的嘴下逃过一命。 “自己去玩儿蛋去啊!” 沉龙眼角抽搐,他虽然没抬头看,但敢这样说他的只有那个女人了。 紫毛鼠兀自忿忿不平道:“胆敢笑话我了还?”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何会放过这个整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死泥鳅,直接吃了多省心? 青华默默看着这两位嬉笑打骂,也并不插嘴,将头转向一边,看洛不易凝神调息。笑话,这两位明显是十三辰里气息最为幽深的两位,自己若不是灵台有神兵存在都难以确认眼前的竟是半步天级的存在,她只是一个“小小”地级,目前甚至还身受重伤,可没那个资格参与其中。 可有时候想躲避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来。 紫毛鼠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青华,从主座上走下来,坐到青华身边,搂着青华的肩膀说道:“给青州来条护州神兽怎么样?修为很高的那种!” 青华瞳孔一缩,紫毛鼠所言神兽肯定不是传说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兽,但肯定是地级以上修为者,说不定还是在座十三辰中的某一位。 “条件。”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好事,但凡有,肯定是一物换一物罢了。 紫毛鼠拿手指在青华比划着:“条件?什么条件?不需要条件,只要你小手一挥,这条傻龙就能任你带走,看守宗门也好,护佑青州也罢,只要你一句话,他绝不敢有二话!” “噗…” 沉龙不知怎么就被自家老大当做了套交情的筹码,如此轻易被推了出去。自己可是条龙啊,哪怕只是蛟龙,可在如今神兽隐匿传说不再的时代那也是能排的上号的神灵异兽。 “为何?”青华虽然心动,但也明白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白送一尊大神给自己,或者说给青州。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为何?” 青华转头看去,却是洛不易调息稳定了修为,正在封印黑刀,听到她们谈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紫毛鼠笑呵呵接道:“我在送给你们大人礼物,泽被青州哦!” 洛不易闻言眉毛一挑:“我们大人?什么大人?”这些前辈怎么说话都古古怪怪的?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当然是…唔!” 紫毛鼠说到一半却被青华一手捂住了嘴。并不是说青华动作之快连她这个自诩的妖主麾下第一人都差点避之不及,而是当她刚要闪躲之时却看见了青华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慌与祈求之色,让她生生改了主意。 洛不易几乎下意识就握住了背后黑刀的刀柄,他可没忘记对方十三辰是多么棘手的存在,虽然有少数个老好人,但只要有一两个类似矛兔那样的高手就能让自己等人吃不了兜着走,毕竟人家修为压制到黄级都能打的自己溃败,且青华现在身受重伤,实力发挥十分有限,只怕打斗起来还不如自己。 可现在青华竟去捂住了人家十三辰头领的嘴,万一十三辰生气的话怎么办?要知道这一路上十三辰虽只选派了寥寥几个人,但谁知道他们真实实力会多么惊人! 与洛不易小心翼翼地警惕不同,十三辰除了被捂住嘴的紫毛鼠,还有神游天外的沉龙,俱都是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像是发现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咳咳咳…哎呦,让我喘口气你再接着捂我嘴啊,老这么捂着,会憋死人的啊!”紫毛鼠拉开青华的手,假模假样的咳嗽了几声。堂堂半步天级的高手又岂会被人用手憋死? 洛不易见对方果然没有怪罪的心思,这才放下心来,可还是疑惑地看向青华与紫毛鼠,意味不言而明。 没等青华想好怎么说,紫毛鼠却将前胸挺地老高,开口抢道:“当然是想说我们大人说话你个毛孩子不要插嘴,你说是不?”最后一句却是问向青华。 洛不易看向青华,见其果然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相信紫毛鼠这番明显的鬼话,此时又不禁疑惑起来,什么时候青华和这十三辰中的人物如此熟悉了? “来来来,咱们祝贺一下洛小弟修为突破,请满饮此酒!”紫毛鼠站起身,双脚跳到桌子上招呼道。这本是极为失礼之事,但由她做来却是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反而有股子率真的风采。 十三辰众人自然是极为给面子,毕竟是自己老大,就连三疯子也没任何意见可讲。 酒是果酒,闻上去便有些清甜的味道。洛不易看了一眼青华,见她似乎并不想看向自己,只得暂时压下疑惑,毕竟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机会,待以后有机会再问不迟,他如此想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紫毛鼠笑眯眯唤来一个跳完舞后被留在筵席间服侍的侍女,让她再为洛不易满上酒杯。 此时的侍女自然已经摘了面具,面容美妍,头上与手足看不出丝毫兽状,若不是腰后裙下有蓬松狐尾露出了痕迹,与人族看上去并无一丝一毫的差别,她走到洛不易身侧,灯光葳蕤下见少年眉眼可亲,样貌清逸俊秀,未说话自己便已羞红了脸,小心翼翼为其斟上一杯后踩着小碎步跑了下去。 妖谷内许久未曾如此招待过客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些热闹可看,跳完舞的众侍女哪里舍得真的回去那无聊至极的妖城,都躲在竹林间远远望着,见有个姐妹能有幸留在当场,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替换下来,十三位大人哪是平时的他们能够轻易接触到的?更别说还有需要十三位大人亲自招待的一双贵客,哪怕为其倒杯酒也是值得的啊。 “你瞧那位小少年好生俊俏啊!” “俊俏是俊俏,可还是没有他身旁那位黑衣女子好看,有句话怎么说来?宁叫青天碧血落,不负佳人倾城色。要不是我化的人形是个女儿身,早就采那林间风菱花去追求她了!” “就算我们是女儿身怎么了?谁规定我们只能喜欢男子?妖主可从来没这样说过!” “就是就是,你们赶快去喜欢那女子,反正我喜欢那小少年,看着有些笨笨呆呆,最是好玩儿不过。” “别吵别吵,看那儿,蓝依回来了,咱们迎上前问问她去!” “走…” “跟上跟上去!” 叫做蓝依的侍女羞红着脸跑道竹林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众姐妹们的包围,还有叽叽喳喳的各种问话。 “蓝依蓝依,你怎么脸红了?”问话的是个头顶着一对猫耳朵的侍女,急切地揽住了蓝依的胳膊。 蓝依正不知怎么回答间,又一个头上一双小巧鹿角的侍女拉了她一下,问道:“蓝依你说说看,到底是小少年好看,还是那个黑衣女子漂亮?” 这问题一出,众侍女也不再叽叽喳喳,俱都眼睁睁看着蓝依,希望她能给出个答复。 “这,我…”蓝依好一番忸怩,才鼓起了勇气,说道:“是,是那个小公子好看,那位女子…女子我没顾得上瞧!” “呦,这都叫上公子了,嘻嘻…” “怎么就没顾得上瞧那女子了?是不是光顾着看你的小公子了?哈哈…” 众侍女议论再起,羞得蓝依无地自容。 筵席上,洛不易刚放下酒杯,自是听到了那些毫不掩饰的声音,甚至目前修为不如他的青华也听到了,两人到底没听过如此夸奖,此刻颇有些不自在。 紫毛鼠却只手摆弄着发梢,打趣道:“看来两位在咱们妖谷很吃得开嘛!要不要我做主送两位几个,以免今夜孤寂?” 此言一出,骇的二人连连摆手以示不必,青华出身不简单,眼下还好一些,但是洛不易却像是受了惊吓般,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一声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嘴,笑眯眯扫了眼众人,最后视线在青华与紫毛鼠两人间徘徊不定,傻乎乎道了声:“华凝,你怎么……” 话未说完,洛不易便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紫毛鼠更是笑道:“这完全就是个三杯倒嘛,我还道能多喝几杯呢!” 而身旁的青华嘴角噙着一丝别人难懂其味的苦笑,对紫毛鼠说道:“我陪你喝!”然后斟满了酒对众人说道:“有劳诸位招待,在下以酒谢过!”说完,杯中酒被她一样脖子便吞入了腹中,明明是带些甜味的果酒,却呛得她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众十三辰许是知道青华的身份,见青华如此诚意,也个个连道不敢,酒杯交错,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天上有云无月,倒是有寂寥寥几颗星辰。 竹亭前,筵席渐消,十三辰大多沉沉醉去,呼呼大睡。侍女端来三盆炭火,放在众人身旁,免得有人因此着凉,虽说众人哪一个的修为都不会在乎这点夜里风寒,但有炭火在到底还是多了些暖意。 紫毛鼠深处小手烤着炭火,模样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哪里会是妖谷十三辰的头领来?小姑娘搓了搓手,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唔?我没打算告诉他。” 青华将睡未睡,但其上半身摇摇欲坠,到底是果酒喝多了,后劲儿也不会小。 紫毛鼠闻言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世间好多事情大抵如此,不过醒时同相欢,醉后两分散罢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五十九章 见妖主(上) 天色尚早,却已有晓星在东方山峦与天相接处静候日出,竹林中刚隐约有些光线,但还不足以照亮整片竹海。竹亭前众人还在沉睡,灯火早已燃尽,只有炭火盆中有些余烬,隐约间透出一抹火红,升起淡淡青烟。 “禀大人,妖主吩咐带贵客前去竹楼。” 一狐尾侍女轻轻走到桌边,附在紫毛鼠的耳边说道。 紫毛鼠仍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闷声说道:“哦,知道了,跟妖主大人说我待会儿亲自带客人过去。” 狐尾侍女闻言也不多说,显然早已习惯紫毛鼠的作风,施了一礼后缓步离去。 竹亭前再次归于安静。 妖谷处于十万大山中心,连妖魔都轻易不敢踏足边界;众妖兽又将此地视作圣地,对妖谷中的大人物们可谓敬若神明,更不会有所侵犯。是以十三辰于筵席中胆敢放肆大醉,趁着此次待客一次喝了个够,也幸好他们都没有动用修为来耍赖,不然怕是这待客的果酒再多几倍也不够喝了。 日出东方,一条金蛇自天边蹿游至竹海,在万千青竹上咬下一口,将其也染成金黄,最后用尾巴轻轻扫了下紫毛鼠如花瓣般娇嫩的脸颊,痒的她禁不住拿手揉了揉。 “唔…太阳这么快就出来了?真是可恶……” 将小脸儿努力地从两臂间扬起,攥起拳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娇憨的模样怕是没人会相信这个半大少女会是妖谷十三辰中的大姐大,名副其实的顶天大人物。 大人物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华,见其娥眉轻皱,姿色世间少有,越看越是惊为天人,嘟着嘴俯身在青华脸上啄了一口。 “啧啧啧,真滑啊!”紫毛鼠双手叉着腰,回味着刚才的触感,宛若经验丰富的采花客一般无良。 青华经这一遭打扰自然也没法继续睡下去了,用胳膊支撑住身子,手轻轻按压眉心,她昨晚可是喝的不少,不然可不至于如此头疼。当然肯定也有她伤势未痊愈的原因,没见紫毛鼠喝的只会比她更多,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吗? 紫毛鼠见青华醒来,做贼心虚般偷偷瞟了青华一眼,没想刚好跟青华抬头后的视线对上,顿时更虚了,掩饰地咳了几声,顺手打了个响指:“鸡婆?鸡婆呢?过来!” “我在这里!” 紫毛鼠转了一圈才在一堆肉山下发现一只干瘦的手臂在冲她招手。走过去将醉的如同死猪一般的害猪一脚挑开,露出一个身披五彩霞织的瘦弱身影。 “起来,该干活儿了!每天居然还得我叫你你才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负责司晨。”紫毛鼠嘟囔了两句就径直往一旁走开。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祐鸡委屈地辩解道:“都怪那死猪昨晚害了贪食的毛病,一阵狂吃海喝的,还拉着我作陪,醒来时就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了,我实在推不动他啊!” 紫毛鼠没理他,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说笑话,祐鸡到底也是一地级高手,怎会推不动害猪那区区几百斤肉来? 祐鸡被大姐大的一个眼神吓得一激灵,蹭的从地上蹿到了竹亭顶上。大姐大太恐怖,他可不想再耍赖去触碰这个霉头,还是先干活儿为好。 司晨既是报晓,按理说这天都大亮了,没必要再报什么晨,司什么晓,可这祐鸡的司晨岂是普通家禽可比? “唲” 叫声似鸡鸣似凤啼,嘹喨清越,饱满激昂,以竹亭为中心传向四面八方,瞬间荡过竹海撞向山壁,然后折回又划过妖城射向对面山壁。如此,数息内竟有百十道啼鸣回响起来,妖谷上空经过一夜散发的地气在阳光与叫声中彻底消失无踪,此方天地顿时清明一片。 当祐鸡昂首挺胸地从竹亭顶尖上跳下来之时,众人皆已清醒过来,并且托祐鸡的福,没有一个人会头昏脑涨。 “百鸟朝凤是祐鸡的拿手手段之一。天地灵气浓郁,戾气孽障滋生于无形,灵兽这么多年来能够秉持本心,不被其影响变成凶兽,祐鸡实在功不可没。”紫毛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洛不易与青华之间。 青华顺着话头接道:“十三辰各有手段,本领非凡,妖主有诸位守护必然万无一失。” 洛不易却像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有些疑惑地问向紫毛鼠道:“前辈刚说百鸟朝凤是祐鸡前辈的拿手手段,百鸟的确是见识到了,可朝凤,朝的是谁,谁是凤,妖主么?” “啊哈哈,别前辈前辈地叫我了,我名紫玉,名字好听吗?是妖主亲自取的哦!”紫毛鼠身体娇小,比青华矮了近半头之高,更别说站在洛不易身旁,只与洛不易肩膀齐平,一边说话一边仰着脸笑道。 洛不易闻言肃立,拱手郑重道:“晚辈洛不易,见过紫玉前辈!”与人互通姓名时要将礼节做全做足,这是洛不易与灵枢、沙常等人在一起时学到的经验,合不合适先不论,反正不会因此得罪人不是? 紫毛鼠刚庆幸自己机灵,掩饰过去妖谷的一大秘密之时,见洛不易如此郑重其事,也有样学样拱手说道:“前辈紫玉,见过洛不易晚辈!”话刚出口,就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洛不易与青华一人左视一人右顾,尽量不去看他们中间这个此刻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少女。 “对了,紫玉前辈可知道小白去哪儿了?”虽然不太想跟这会儿的紫毛鼠说话,但想起小白自昨晚就不见了踪影,只好出言相问。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笑的紫毛鼠用手给自己顺了口气,疑惑道:“小白?是说的界山山神吗?”看到洛不易肯定的点点头,紫毛鼠不禁感叹,山神竟然也有名字了!回复洛不易道:“你说的小白若真的是界山山神的话,那她此刻应该在陪妖主罢!” 洛不易恍然,想不到小白竟能与那妖主如此亲近,看来小白在十万大山的地位只会比自己想象的更高,更尊贵,当然,比不上妖主就是了。 “大姐,该吃早饭了!”害猪小跑过来,冲着洛不易与青华点头一笑,最后在紫毛鼠跟前站定,指着不远处送来饭食的侍女说道。 紫毛鼠闻言一愣,像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小手“啪”地一声拍在自己额头上,说道:“你不说吃早饭我都差点儿忘了,我们要去妖主那儿,你们吃自己的吧,记住,别随便害病!”说完不忘拿小拳头在害猪面前轻轻晃了晃。 “去妖主那儿吃早饭?”害猪眼睛都发直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不停地吞咽嘴里流个不停的口水。又听到紫毛鼠的警告,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狠命的摇了摇头,他可记得上上次不小心害病被自家大姐揍成死猪时有多疼,亏他当时还自以为能跟大姐掰掰手腕了呢,要知道那次害的病可是非同一般啊…… “哼,知道就好!洛小弟,咱们走吧!”紫毛鼠轻哼一声,揽住青华的胳膊,冲洛不易招呼了一声,走在前边率先离开了空地。 青华现在是随遇而安的状态,反正实力差距太大也无力反抗,就随着人家安排吧。 洛不易却是有几分激动,终于要见到正主了,师父交给的任务总算可以有个结果了。整理了一番身上破烂的衣衫,自我感觉良好地追了上去。 就是不知道麾下这么多厉害高手的妖主,会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竹林深处,竹楼二层妖主的绣榻上,一大一小两具娇躯正相拥而眠,大的自然是妖主,娇小一些的却是界山山神,小白。 这时窗外传来祐鸡的鸣叫,妖主眼帘轻颤,从睡梦中惊醒,伸手帮身边的小白掩了下被子,然后半坐起身来,两条玉臂轻举,伸了个懒腰,无边美色悄然绽放。 也许是妖主轻之又轻的动作到底还是惊扰了小白,她也从睡梦中醒来,见妖主正看着自己,开口说道:“你真的要那样做?” 妖主伸手将小白揽入怀中,轻叹一声,说道:“你与我不同,你生来便是十万大山的界山山神,而姐姐我不同,我是被困在此处,多少年来留下了不知多少憾事!” 怀中小白点了点头,她怎能不知姐姐这些年来的辛苦?其中颇多感触不足为外人道也。想起昨晚妖主所求,低下头沉思起来。 妖主轻轻将小白放在绣榻之上,看着她那干净无比的眼睛说道:“妹妹你再多睡一会儿,为你取名的那一位过一会儿就来了,届时你再出来与之相聚好了。” 小白闻言拿被子蒙住了头,似乎不敢看妖主,好半天才有如同问蚊呐的声音传出:“我不知道,又不是我……” 妖主有些好笑地看着小白欲盖弥彰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穿着内衫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紫毛鼠日前为自己备下的胭脂、口脂,以及费心为自己准备的衣衫,妖主羞涩一笑,取来昏黄铜镜,看着镜中的娇美女子不由得痴了,半晌,才用食指点了一点口脂轻轻涂抹在樱唇上。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妖主待会儿要见的仅仅是那一僧一道共同的弟子罢了,妖主大人何至于斯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章 见妖主(中) 洛不易跟在紫毛鼠与青华身后,看着关系似乎好到已经认识了多年一般的两人,一路上紫毛鼠时而踮脚凑在青华耳边说几句悄悄话;时而蹦跳着跑到路旁,摘下一朵云样的小花回来不由分说的将其别在洛不易的脑袋上,说是要把他当做新娘子嫁给妖主,然后她可以做陪嫁丫鬟;再不就是学着老妇人的样子将青华的手放到自己手里,说是要将青华托付给自己,让自己一定要对她好好的…… 不远处的竹楼静悄悄,越靠近洛不易心里越紧张,如果说他以前还以为自己的两位师父只是地级高手还没什么,现下不管是他对比十三辰中地级高手的气息,或者十三辰对自己的态度,远远不是对待区区地级高手徒弟的样子。 两位师父应该是普通地级修为以上的存在,比如说地级巅峰,或者半步天级? “妖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能拥有这样一批强大的手下,妖主的修为怕是丝毫不比他两位师父弱吧?也不知道这等高人脾性如何,自己可千万不要得罪了才是,实在不行就赶紧抓住机会完成任务出山,反正他早就想极了两位师父,以及更远些的华凝。 紫毛鼠回过头来看着洛不易,眨巴了几下眼睛,脆生生说道:“妖主啊,平日里对咱们倒是挺好,但每个月都会有几天特别暴躁,那时就会把我打哭了,很凶残哦!” 洛不易闻言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连紫玉前辈这种高手都说打就打,那该是何等威武雄壮的存在啊!况且紫玉前辈是如此娇滴滴一少女,那妖主竟然还能下得去手,心狠手辣无疑,当真是一方枭雄! 想到此处洛不易更紧张了,希望妖主看在两位师父的面子上能够让自己顺利完成任务,毕竟自己是来帮忙的而不是来找麻烦的。 对了,还有小白,也不知道小白会不会被那么凶残的妖主责难… 然而在洛不易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对着洛不易的紫毛鼠悄悄冲青华吐了吐舌头,以示自己的无辜,完全是洛不易自己听信“谣言”罢了。 看着这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十三辰头领竟是如此少女心性,青华心里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同样惹人喜爱的少女,一时间竟起了赶快恢复修为好回去陪妹妹的心思。只是虽然洛不易不顾门派之见,将长春功在出了花海后传给了自己,但是这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发生,她并没有什么时间来运功疗伤。 没走几步,竹楼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共二层的竹楼说不上大,但不知道为何无法从楼外透过门窗看清楼内的情况,似乎隔着层厚厚的雾气。 不用说,竹楼内肯定有阵法运转吧?青华暗道。 “呀,妖主的竹楼到了,你们自行进去就好,我有事先走了!”紫毛鼠临到门口却想直接走掉,令洛不易与华凝有些疑惑,不是说要一起在妖主这里吃早饭的吗? 这边紫毛鼠话音刚落,自竹楼内飞出一片锦羽,于空中划出不可预知的轨迹飞向紫毛鼠。 紫毛鼠见之大骇,轻跺了下脚,将脚下跺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洞,身子一缩就要往里跳,可刚跳起来身子就被越变越大的锦羽缠裹住。 “妖主,紫玉不敢了!” 然而紫毛鼠的求饶没起到半点作用,锦羽挟着紫毛鼠,于洛不易和青华的目瞪口呆中飞回了楼内。 妖主出手竟恐怖如斯! 紫毛鼠的修为自不用说,肯定是十三辰中数一数二的那种,然而这等高手在面对妖主时竟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跑都没跑得掉! 正在两人震惊之时,一道白色身影从楼内飞扑向洛不易怀中,洛不易下意识用手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没带花冠的小白。 “小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自听说妖主很凶残,洛不易就一直担心小白的安危,这会儿一看小白安然无恙,心下顿时轻了大半。 “白?白!”虽然疑惑洛不易为何如此说,但一晚上没见洛不易的小白还是用力抱了抱他,脑袋在他肩膀处蹭了蹭。 青华看着欢喜的两人,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拍的脸都发红了。 好在小白也没腻着洛不易太久,冲青华招了招手,拉着洛不易就往竹楼内走去。 三人刚走进竹楼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一楼内摆设古朴简洁,除了堂壁前主位的桌椅,就只有四套待客桌椅摆在堂下,还有就是堂壁上的一幅普通画像,便再无其他。 倒也显得干净敞亮。 而与此同时,声声惨叫也自楼上传入三人耳中。 “妖主大人我不敢了!” “啪!” “妖主饶命!” “啪!” “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啪!” “好姐姐放过我吧,洛…洛小弟来了呀!” 声音戛然而止,只隐隐约约传来紫毛鼠低声抽泣的声音。 洛不易发觉自己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这妖主的确凶残,紫玉前辈的确被打的惨叫连连,可是“好姐姐”是个什么意思?妖主难不成是个女子?凶残的女子? 相比洛不易的发懵,青华倒还算比较镇静,毕竟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紫毛鼠好多话是故意哄骗洛不易的,小孩子心性罢了。 “噔,噔,噔…” 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胸前紫萝纱一晃一晃,两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揉着屁股,嘟着小嘴儿,脸上泪痕犹在。 正是紫毛鼠,紫玉。 紫毛鼠乖巧巧站在楼梯口,对众人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静待妖主从楼上下来。可是没等来妖主,早饭却被侍女先端了上来。 “咦?炸酱面!”洛不易惊喜道。自从晴雨城后便再无机会食用,如今却在妖主这里能够见到,实在难得,而且这炸酱面对洛不易来说也有特殊意义,毕竟与花韵的相认,华凝的结识都离不开这么个大“媒人”。 青华看了看炸酱面,又看了看洛不易,欲言又止。 小白就好奇多了,左手握着筷子在碗里捅了捅,笨拙地挑了起来往嘴里送,却糊的自己一嘴的酱汁。 “妖主久未在人间行走,却甚为喜爱俗世美食,经常派人入青州学习新的菜系,回来后做给她吃,日积年久之下,一年四季,几乎每天的饭食都不会重复。”紫毛鼠见众人对炸酱面挺感兴趣,就挪着脚步走了过来,好为众人介绍一番。 “不,今早的饭食是特意准备的。” 一女子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如金玉环佩相撞之声。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女子身穿绛色霓裳,肤如凝脂,貌若天仙,双瞳剪水,唇色朱樱一点,青丝如瀑,自半空旋而落下,翩若轻云出岫,身伴五彩锦羽飘飞,又化作点点星芒凝聚成手中羽扇。 “白!白!” 小白见到来人也不顾炸酱面了,跳起来就抱住了来人的胳膊。 紫毛鼠不情不愿又满是委屈地行礼道:“紫玉拜见妖主大人!” 这就是妖主?洛不易满心赞叹,这女子容貌无双,在他见过的有数几个女子中唯有华凝与青华能跟其相提并论,各有千秋。不过这妖主怎么感觉有些面善?要不是洛不易自知自己根本没见过妖主,怕是要当做自己失了一段记忆了。 “晚辈洛不易,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访前辈。”洛不易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一点也没有因为妖主是个女子而有所轻视、怠慢。 青华见状也跟着行了个礼,只不过洛不易行的是晚辈之礼,而她却是行的同辈之礼。 妖主大人拍了拍仍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小白的手,示意她将双手放开,然后绕过紫毛鼠走到青华跟前站定,开口道:“华……” “青华见过妖主!”青华一阵慌乱,出言将妖主所言打断,额上甚至渗出冷汗淋淋。 妖主深深看了身前这个容貌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女子一眼,几欲将其看透一般,最终却莞尔一笑,如百花绽放,只听妖主说道:“无须多礼,你我平等相交就好。” 青华瞬间松了口气,再次向妖主拱了拱手,然后退至一旁,她明白,妖主今日的贵客是身边那个臭小子。 只见妖主来到洛不易左右,用手将他轻轻扶起,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笑道:“你两位师父也真是狠心,就那么直愣愣地把你扔进了这十万大山,幸好没出个好歹,不然我可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洛不易闻言顿生知己之感,他本来就对两位师父让自己身无丁点儿修为就闯入十万大山之事略有微词,此时听到有人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此人还是两位师父的故人,堂堂的妖兽之主,让他不禁亲近了几分。 “妖主,早饭快凉了,不如先吃了再聊?”许是被妖主打怕了,紫毛鼠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会打扰了妖主会客的兴致。 不过紫毛鼠注定是多虑了,妖主一听早饭快凉了,急忙拉起洛不易的手,将其带往客座,说道:“赶快趁热吃吧,这炸酱面是我特意吩咐下去为你所准备的。” “特意为我准备的?”洛不易诧异,似乎自己从未对人说过自己喜欢吃炸酱面,而且在晴雨城,那也是他初次接触炸酱面。 “是啊,特意为你准备。”妖主将洛不易按在椅子上,顿了顿,说道:“如果问有谁最是喜欢炸酱面,那么你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妖主星眸看向洛不易,眼中满是欢喜。 我本是浑浑乱世独行的人,埃尘满裙,天大地大无以为家,身心苍凉这一世。若不曾遇上你,如此余生,又有什么好期待?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一章 见妖主(下) 很久很久以前,十万大山没有妖主,妖兽之间分为凶兽与灵兽两派,争斗不休,死伤无数,好在有天降禁令,化为界山,将众妖兽困于十万大山之内,是以妖兽之争并未波及到人族。 期间,灵兽中有一女童不顾禁令,冒险从界山之巅穿过,希望能逃入人世,躲避妖兽争斗。说也奇怪,本来只要有妖兽或者人族试图越过界山,就会被天地伟力打成灰灰了去,可这女童越过界山之时却什么都没发生。围观的众兽不信邪,学着女童的样子攀上了山巅,结果无一例外地被天降神雷,打的尸骨无存。 侥幸逃到人世的女童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也不知道有多少修为高深的妖兽为了学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只知道人间原来会这么美,这么繁华。虽然是初入人世,但乞讨也好,偷食也罢,总不会让自己饿了肚子。 如此过了不知多少年,女童还是那个女童,人世却燃起了战火纷纷,兵荒马乱如末世,民不聊生如地狱。 女童这里藏,那里躲,可天下之大却没有一处安稳的地方让她能够安然避世,只得到处飘荡,流离失所。且随着她修为渐进,慢慢由女童出落成少女之时,她身边便有意无意出现了诸多麻烦,令她不厌其烦,每次的躲避战乱也增加了无数难度。毕竟一个含苞少女要比一个无家女童显眼的太多太多了。 不过她还是强忍着并未伤人,最多忍无可忍之时将坏人击晕罢了。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满身心疲惫的她在人间的这些年并未寻到哪里会有让她安心的地方,说来可笑,滚滚红尘竟似乎容不下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 要不回十万大山算了?可她却发现自己连界山都上不去,还没走上山坡便被无形之力阻挡在外,不得寸进。 于是十万大山回不去,俗世好像也容不下她,整日价如同孤魂野鬼般漂泊不定。天地间仿佛置于暮色中,什么都看不清。 “你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日,她在山巅采集朝露,身后突然有人跟她说话,吓得她差点忘了驱使法诀,掉下山去。可能太久未与人说话,她却并未生气,下意识回答道:“琼…琼姝。” “这名字,又穷又输……” 她气恼地转过身,却见一男子白衣黑发,瘫坐于山顶一颗怪松之下,面容俊逸,微有髭须,手中拎着一个酒葫芦,说话间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但神奇的是,看见这个男子出现后,本来暮色笼罩的天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仿佛被雨水洗过了一般。 “以后做个伴吧。”他伸出手说道。 雨过天晴,彩虹若斯人。 她愣了一下,问道:“去哪儿?” “来此的路上遇见了一只鸡,惯会吟唱诗歌小曲儿,咱们叫上他,以后也就不寂寞了。” 鸡?也是妖兽么?她点了点头,朝露也不采了,跟在男子身后往山下走去。 “你叫什么?”她问。 “不可说呀不可说。”他摆摆手,又是往嘴里灌了一口。 “喝的什么?”她又问,因为没有闻到丝毫酒味。 “当然是水…酒水,上好的酒水!”男子兀自嘴硬道。 不过她倒是没有拆穿,想来能与这般男子同游,也该是乐事一桩。 如她所料,接上那只会唱歌的鸡后,三人果真足迹踏遍五州,云游天下,羁绊日益深厚,直到…… “妖主,妖主?”紫毛鼠晃了晃妖主的胳膊,将陷入往事的妖主惊醒。 紫毛鼠轻笑了下继续说道:“你都盯了人家洛小弟一盏茶的功夫了,这早饭都吃完…唔…唔!”话说到一半,紫毛鼠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了,瞪了眼妖主后便双腿盘坐在了地上,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满满都是气恼的样子。 洛不易擦了擦嘴角的酱汁,不着痕迹地抹在了衣角,仿佛被妖主盯了半晌的不是他。可左脚不断颤抖的脚尖却述说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也是,在妖主这般高手的注视下,这五州大地之上怕是没有几个能够泰然处之。如此看来,洛不易这般表现倒也不算丢人,可以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当然,可能也是洛不易知道妖主乃两位师父的故人,断不会轻易伤害他的缘故。 而青华就要坦然的多,早在意识到紫毛鼠的修为是半步天级之时,就已经听之任之了,反正也不会有危险。眼下动静对她来说不过是小小的闹剧一场,她只需拉着瞪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的小白静坐就好,这里的主话人不是别人,是主座上那个绛色霓裳姿容绝代的年轻女子。 妖主轻轻放下刚结完印的左手,仿佛将一个半步天级的紫毛鼠说话的能力给封印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右手轻扣了几下桌面,对洛不易说道:“不易你知道你两位师父让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来了?” 洛不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交代是要晚辈来帮前辈你一把,可……”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妖主麾下这么多的高手,哪里轮的上他出手帮忙? “呵呵,这个忙还真就非你不可,这个你到时便知。”妖主顿了顿,唤来侍女将碗筷撤去,然后说道:“帮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们打算借我麾下人手炮制你一番。” “这!”洛不易先是一惊,而后眼前一亮,妖主麾下十三辰个顶个的都是某道高手,只要能在他们手下锻炼一段时间的话,自己怕是会有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需要多久?”洛不易可记得自己在三年内要赶到青州州府去寻华凝,千万不能耽误了时间。 妖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展颜一笑道:“那得看你能不能吃得了苦,只要你能够让我麾下十三辰松口,便是明日就走也无妨。” 洛不易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沉默不语,暗自盘算自己会用多久才能让十三辰满意,不过此时多想也无用,届时尽力便是。 侍女这时将茶水端了上来,一一放在主客桌上,主座与客座的茶水都是一样的茶水,不同的是茶杯,洛不易等四人的茶杯都是普通的三才杯,而妖主的茶杯是…一盏粗碗? 洛不易刚要端起茶杯喝茶,眼角却瞥见妖主手中的粗碗,心中不知怎的一阵悸动。那是个什么物件,为何会引起自己的兴趣? 抿了一口茶水,青华眼光掠过洛不易,见他一直盯着妖主的那盏粗碗看个不停,随口说道:“妖主的茶杯似乎有些意思。” 妖主放下粗碗,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青华两眼,又拿余光瞥了下洛不易,笑道:“没什么,故人之物罢了。” 妖主故人之物,那怎么自己会觉得熟悉?洛不易心下升起些许疑惑。 又听妖主开口对青华说道:“青华姑娘身体似乎有些不妥啊?” “不小心被宵小施计暗算了而已,不过伤势确实恢复缓慢。”受伤就是受伤了,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又道:“还要多谢界山山神的神物相救,却是一直没机会道谢。”说着冲小白抱拳行了个礼。 “白!”小白有模有样地学着青华抱了个拳,却将左右手弄颠倒了。这抱拳礼左手在上是恭敬、尊敬之意,右手在上就成了挑衅了,而小白就是将右手放在了上面。 青华与妖主对视一眼,忍不住被小白逗笑,这一笑之间却是亲近了不少。 妖主起身,背转过众人,面向堂壁,轻声问道:“青华姑娘你觉得这幅画像如何?” 青华只好站了起来,仔细观察一直被他们下意识忽略的这副人物画像。画像以淡墨勾勒人物轮廓,下笔曲折周到轻重合宜;画上一男子背手而立,腰间挂着个葫芦,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画面再无其他。 “寥寥几笔已是将其神韵勾勒而出,白描技法极为出彩,称得上丹青圣手,不知是哪位大师所画?”青华虽是女儿身,不过却自幼接受先生教导,对琴棋书画不敢说精通,却也有一定了解,是以现下分析起来也算头头是道。 妖主轻轻一笑,道:“大师不敢当,只是对这个身影极为熟悉罢了,否则可不敢将其悬挂在堂壁上。” 青华与洛不易默契地没有追问画像上是谁,那是人家妖主的私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又见妖主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往边上一引,那副画像“唰”地一声飞向一边,露出画像后的一格暗龛,暗龛里放着一个酒葫芦,造型古朴,观其样式竟是与画像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洛不易见到此物更觉心中异样,突然背后黑刀自己解开封印,悬在了洛不易与那葫芦,或者说妖主之间。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洛不易莫名其妙,黑刀不是不再表露神异了吗?怎会如此激动? “这!”洛不易刚打算解释这场误会,却见妖主挥挥手,示意无妨。 伸手摄来青华的茶杯,将残汤随手泼洒在地上,然后拔开葫芦的封口,将葫芦倒了个底朝天,终于倒出约莫半两似酒非酒的赤红色液体,叹道:“这是最后一点的熔岩灵液了,论疗伤效果远在界山山神喂给你喝的石中玉之上,连不易的师父我都没舍得分给他们,你凭之疗伤恢复修为吧。” 青华接过熔岩灵液一饮而尽,并未多说什么,妖主赠予的神物远不是一声谢所能替换的了的,大恩不言谢,说的便是此了。 洛不易期待地看着青华,盼着她能瞬间恢复修为。 “伤势修为哪能说好就好,莫心急,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天,定可恢复如初,再进一步也有可能。”妖主重新坐到了主座上,见洛不易眼露期待不禁开口提醒道,然后瞥了眼悬在半空的黑刀,说道:“如此,你们便先行下去吧,不易的锻炼我会让紫玉安排,咱们改日再叙。” 虽不知道妖主为何突然让众人离开,不过众人倒也没异议,洛不易与青华拱手行礼,与小白一道在仍然不能开口的紫毛鼠引领下离开了竹楼。 一道赤黑色身影闪过,却是小白的那只赤豹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诧异地看一眼洛不易,乖巧地跟在小白身后。 没走几步,洛不易一拍脑袋,却是将黑刀忘在了竹楼内,刚想回去拿,却自觉不合礼数,而以妖主那等修为,自不会贪害黑刀,况且刚才黑刀显露神异,只怕与妖主,与两位师父都脱不了关系,大不了来日再取便是。 竹楼内,妖主把玩着酒葫芦,对着黑刀轻声说道:“他还不是他,你却还是你,挺好。” 黑刀轻吟,如泣如诉。 闲对影,记曾逢。 相思已有无穷恨。忍见孤鸾宿楼中。 胭脂成泪香腮雪,两物重逢人却无。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二章 诸位,里边请 五州大地上,也就只有青州最符合上古记载,四时有循,节气有序,故而青州延续上古习俗最多,其中以四节为最,便是清明、端午、中秋,以及春节。 春节乃一年之岁首,由上古时祈年祭祀演变而成,所谓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祈年祭祀、敬天法祖,报本反始也,俗称为过年。 这过年可不仅仅是要过岁首第一天,而是要从年前腊月廿三开始祭祀灶君开始,直到年后正月十九才算真正过完了年,前后将近一月忙碌欢庆,为的是除旧布新、驱邪攘灾、拜神祭祖、纳福祈年而已,谁不想将以后的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呢? 但是今年的春节对老百姓们来说有些不一般,以往还会担心有妖魔侵扰为祸,但最近一年来的风平浪静让人们意识到似乎所有的妖魔都不敢出现了,而且还有府军日夜巡防,修行中人协助查漏补缺。 看来的确可以平平安安、踏踏实实地过个好年了。于是纷纷上街采办年货,香烛、鞭炮、肉蔬、布匹等等一应俱全,争取要把这个年过的比往年都要红火。 只是有些人不这么想,本来往常春节可以在门派与师门长辈共同度过,有时长辈高兴还能赐予些宝贝。现下他们却只能漂泊在外,风餐露宿的,说是游历,说是寻找什么机缘,其实是师门嫌弃他们浪费伙食也说不定。 “都怪五州禁令早不解除晚不解除,偏偏要在快过年的时候解除,过完年再解除多好,咱们也不至于都出门这么久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晴雨城街上人来人往,腊月二十九,正是最后一波采办的机会了,这时办没办年货的都会来街上转悠转悠,凑个热闹嘛。 而于这人群中横着走来大、中、小三个胖子,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堵住了大半,过往路人虽然有怒气,可对比了下体型与人数,发现哪个都不占据优势,只好暗暗记在心里,君子报仇十年也未晚矣。 “小师弟你莫要这般说,解除五州禁令乃是落神峰上的老神仙下的谕令,那般通天彻底的存在选择在此时解除禁令定然有其道理。咱们净门宗吃饱了力气有的是,可就是不擅长推演,你我三人修为低又参不透其中机要,况且门主在咱们下山前交代,虽然禁令不再,但切勿行那伤天害理之事,这落神峰一定会有新的应对来约束天下修者,万不可生了心魔,不然悔之晚矣。” 说话的大胖子一脸的富态,白胖的脸蛋透着抹嫣红,眼睛却大如铜铃,加之体态魁梧,令人望而生畏。 小胖子头顶无发,只在后脑有一根五寸长短的小辫子,身高不过大胖子胸口,闻听师兄教训,耷拉着脸应道:“雄风知道错了,谢过雄英师兄提点!” 大胖子雄英见雄风小胖子如此给面子,也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须臾又腼着脸对中间只达到他肩膀的黑脸胖子说道:“大师兄,师弟我没说错吧?嘿嘿,大师兄为我等下山游历一路护送,实在劳苦功高,所以师弟我才代大师兄你说教了几句,望大师兄不要介意啊,嘿嘿…” 中间的黑脸胖子名为雄刚,为净门宗这一代的首席弟子,为人稳重又谨慎,这次五州禁令解除对修行界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影响,是好是坏全凭机缘,是以几乎所有门派都派出门人弟子下山,他们净门宗也不例外,尤其是游历的门人中有一位天资超过他的存在,这才让师门决定派他这个黄级高阶一路护送,等游历完十八小城后才可回返师门。 雄刚轻嗯一声,也不多说,看不出来态度好坏,却让雄英松了口气,大师兄生气就是生气,断不会掩饰,何况是面对只有黄级初阶修为的自己。转眼又欣喜莫名,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教还是蛮成功的,看来自己的确也有做大师兄的潜质。 “大师兄,我饿了,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雄风扯着雄刚的胳膊晃了晃,似乎是在撒娇?不过这情形落在路人眼里就极为伤眼了,盖因为小胖子再小,那也是相对于他两位师兄而言的,在路人看来比他们高出半个头的小胖子已经算是膘肥体壮了。 雄刚撇过头扫了眼这位只有十三岁的师门天才,抬头看了看才上了三竿的日头,手缩在袖中悄悄地掂量了一下钱袋中剩余的碎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久之前他们可是刚吃了二十多屉包子啊! 雄风委屈地低下了头,这也怪不得他,他们净门宗本就是吃得越多修为增长越快,像他如今是黄级中阶的修为,那可是他一口一口亲自吃出来的!吃的多算什么?他们师门还想他能够一吃成名呢。突然他叫了一声,拉着雄刚的手向前跑了几步,激动道:“大师兄,快看!这里有免费的饭吃!” 雄刚被雄风拉着跑了几步,跑到一家酒楼前,酒楼牌匾三个大字“福林楼”歪歪扭扭,大门两侧同样是两副歪歪扭扭的楹联,一写“求财源滚滚”,一写“请快上二楼”,而在大门前拿木板支了个架子,木板上贴了张红纸,红纸上以笔墨写下一行字:“年关已近,酒楼客多,招短工以自荐,饭食管够,薪饷日结。”字迹不佳与牌匾、楹联如出一辙。 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家小师弟,哪里有免费的饭吃了? 许是读懂了大师兄的眼神的意思,雄风用手点了点红纸上的“招短工以自荐”,又在“饭食管够”四字上拿手指着重敲了敲,提醒着雄刚。 “你是说…”又能吃饱饭,又能积攒盘缠,听起来倒是不错,雄刚暗自盘算着。 雄英此时凑上来,略带迟疑说道:“大师兄,如此会不会有伤咱们净门宗颜面?毕竟咱们俱是堂堂黄级高手。” 然而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只一句话就让雄英摸了摸肚子,放下了所谓的颜面,那句话就是:“对净门宗来说,被饿死才最伤颜面。” 话糙理不糙,雄英正琢磨着其中蕴含的深刻道理,有道声音自酒楼内传出:“我说几位客官,您要么进酒楼来,要么往旁边让让,老这么堵在门口不是个事儿啊!您瞧后边的客人看着您几位都不敢过来了!” 雄英定睛看去,却是一男子肩上搭了条布巾,蔑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从酒楼内走出来靠在门框上冲他们翻着白眼。 雄刚到底是大师兄,比两位师弟通些情理,知道自己三人是挡了人家的财路,妨碍了人家的生意,是以拱拱手道:“小二哥见谅,咱们这就进去。不过方才见贵酒楼贴着招短工的纸笺,有些好奇,这才挡了门路,有所失礼。但问小二哥,这招工纸笺上述可否属实?” “招工纸笺?哪里?”虽然被雄刚这般大块头称作小二哥,但这个店小二却丝毫不怵,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走出门框左瞧瞧右看看地,终于在大门前的空地上发现了木板支起的架子,以及木板上贴着的那张红纸。 “谁贴的?谁故意贴的作弄我们福林楼?让我知道是谁我就一拳打爆他的鼻屎!”这店小二嘴里嘟嘟囔囔的,走上前去,一把将红纸揭了下来,揉成纸团塞进腰间,说道:“没有招工,怎么会招工呢?福林楼有我林二蛋哪儿还会再需要人呢?你们搞错了,肯定搞错了。” 没错,此店小二便是福林楼的二把手,花韵自小收养到大的林二蛋。 雄刚眼睁睁看着林二蛋将招工纸笺撕掉却没来得及阻止,最终只好叹了口气,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而正在这时,酒楼内又走出个窈窕身影,虽粗布衣裙却难掩其花容月貌,走近跟前对着林二蛋的脑袋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啊!” 眼见似乎又有乐子瞧了,雄刚三人及食客路人默契地让出场地来给这两人。 林二蛋被一巴掌打的龇牙咧嘴,对着来人委屈地抱怨道:“老板娘你做什么?干嘛打我?”鼻子一抽一抽的,似乎老板娘不给他个说法,他真的就会随时哭出来一般。 老板娘站定身形,将双手怀抱在胸前,说道:“做什么?你问老娘做什么?近来年关渐至,又恰逢五州禁令被解除,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多。老娘心疼你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打算雇佣个短工给你打打下手,可你倒好,从前天开始便悄悄地将老娘我贴出的招工纸笺给撕毁,今日又是如此,来来,你倒是跟老娘我说道说道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我能有啥想法不就是为了能给老板娘你节省些开支嘛,老板娘你可别不知好人心啊!”林二蛋小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道。 花韵老板娘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哼,果真如此就好了!怕就怕有些人明星是担心请了新人后抢了自己的风头,更担心连工钱都会分润出去一些,林二蛋,你告诉老娘我,这人是不是你啊?” 林二蛋急忙摆手示意道:“与我无关,不是我,老板娘你想多了!” “但愿是想多了就好,老娘我还说等明儿歇业时给你块大银子呢,可别让老娘失望咯!”花韵说完也不再搭理林二蛋,径直回了酒楼内。 林二蛋听说原来还会额外有大银子,喜得合不拢嘴,这样不就离将那小红娶过门更进了一步么?瞬时间精神抖擞,对着雄刚等人作了个揖,朗声道:“诸位,里边请!”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三章 孙小红之死 晴雨城到底还只是个边陲小城,没什么名川大山,唯一可以说道的便是紧邻十万大山,可修者们惧于传说连外围的密林都极少深入,更别提去十万大山历练了。所以即便是五州禁令解除了也对晴雨城没甚大影响。 谭刚的四人小队按例年后就要各自回到各自的宗门去了,然后这里会由新的修者来镇守,是以在这最后两天的日子里,四人放弃了巡查后休息的习惯,争取尽量多的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有个习惯倒是没丢掉,他们依然会在巡查后慢慢逛荡到福林楼,小憩片刻。 “二蛋呐,来盘牛肉,配几个小菜,再满壶酒,记住,要你们地窖里藏的那种!”周虎是越发地不拿自己当外人了,甚至连福林楼地窖里会有好酒这种事都不知怎的被他知道。 林二蛋一见是这四人,连忙迎上前来苦笑着小声说道:“我说虎爷,您知道地窖有好酒就算了,可您别喊出来啊,万一传了出去,食客们都会要求上好酒的,咱们酒楼地窖里就那么几坛子了,老板娘要知道我给卖出去了非得抽我耳刮子不可!” 谭刚随着来的次数多了,与这林二蛋也不算陌生,闻言笑到:“你们酒楼倒也奇怪,别人都巴不得把酒卖了换银子藏着,你们却还舍不得了?没事,你且放心卖来,若是花前辈问起,咱们四人替你挨骂就是。” 自从在贾含的小学堂内见识过了这酒楼老板娘花韵的身手,知晓花韵乃是地级高手,甚至与州主大人都关系匪浅,四人便有意无意间都会尽量拉近与这家酒楼里的人的关系。没办法,直接去花韵面前转悠,他们自认还没那个胆量,而后厨一般人又进不去,那么唯一好拉近关系的,便只有这个看似浑浑噩噩其实精明无比的店小二了。 “您瞧您这不是说笑了,您四位是咱们晴雨城的活菩萨,而且听说年后就要回宗门了?老板娘早有吩咐,这两日的酒菜就不收四位的钱了,算是咱们福林楼代晴雨城的老百姓聊表谢意,还有,几位这个月赊的账也已经被老板娘免了去。” 林二蛋乐呵呵地说完一番话,见四人一阵惊愕,便微着摇头,嘴角噙着笑向后厨走去。 谭刚四人颇有些羞愧又有些感动。羞愧的是四人有意无意地在这福林楼吃喝赊账,其实大抵的目的是为了能在花韵跟前混个眼缘,如果能得一两声问话,那么回宗门后将是好一阵吹嘘,自己可是与地级高手都能说得上话的人了!感动的是花韵前辈估计对自己四人的目的早就一清二楚,可既没有嫌弃他们,也没有故意显露高人姿态,让自己等人手足无措。她只是默默将几人的赊账抹去,请几人吃上两顿酒菜,这何尝不是一种提携,何尝不是一种激励? “咱们与花前辈相识之事就不要告诉宗门中人了吧?免得有人嘲笑不说,还会借着花前辈的威名做那不妥之事。”兰英自上次被花韵拿威压镇住,见识了地级高手之威,心境起伏之下竟也入了品级,成了四人中仅次于谭刚的黄级高手,总是念叨着自己是托了花韵的福,再加上她又是个女儿家,心思自然比其他三个大老粗要细腻一些,说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想法。 谭刚闻言看了眼兰英的脸,黑脸默默一红,应道:“兰妹子说的是,虽说咱们几人的宗门都没有地级高手坐镇,但自己的本事才叫本事,能与花前辈结识已是万幸,万不可再有所叨扰。” 周虎对此没意见,连一向不着调的邢不军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时都刻意压着嗓音,是以周遭的人也没怎么注意到四人谈话的内容,不然肯定要大吃一惊,这福林楼里看起来“娇滴滴”的老板娘怎么就是个前辈高手了? 当然也是这个时辰不上不下,酒楼里食客并不太多,更得益于人们某些奇怪的习性,与在闹市看杂耍喜欢扎堆儿不同,但凡酒楼有些许空间定然不会挤在一起,而是各自寻了相对安静之地各自吃食,似乎身边人少一些才会自在多一点。 可这种安静并不能维持太久,就像池塘里再平静的水总会被风给吹皱,荡起层层涟漪,该出声的总会弄出响动,这不,就在谭刚四人吃饭谈天之时,一声暴喝拔地而起。 “你说什么?你们难道是黑店!?”雄刚瞪圆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来,让一直以稳重自居的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大凡体型越大,能发出的声响就越大,比如屋檐上的风铃与古寺的铜钟相比,风铃之声或可翻墙过宅,走街窜巷,但与铜钟的声闻数里,越岭穿山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并非物者独类此,生灵也多是这样的特点,比如现下这雄刚的一嗓子直吼得酒楼的窗户吱啪作响,胆小之人被吓得手上一松,筷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林二蛋被面前这个高出他整整一个头来的黑脸胖子吼得头昏耳鸣,一双小眼睛不住地眨个不停,但仍是强自挺着胸膛说道:“怎,怎么,吃,吃饭给钱天经地义,难不成你们仗着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要吃那白食?”林二蛋越说越顺溜,自己有理自然也不再那么怕雄刚了。 雄刚作为门派大师兄,平日里虽然很少说话,但极为注重个人威严,否则如何能让众多师兄弟信服?如今被林二蛋当面称作要吃白食,面上又岂能挂得住?一时间也是急怒万分,不由气极反笑说道:“我不过出去城门外查看了下官道是否畅开,回来后结账你竟向我收一两银子!你给我说说这些都是个什么价钱,凭什么这么贵?”拿手指向两位师弟身前的几个盘子及笼屉。 福林楼离外城门不远,来回也就最多两盏茶的功夫,而雄刚所指一共三个盘子四个笼屉。 林二蛋见雄刚问起了菜价,这才松了口气,他不怕对方讲理,最怕就是上来不管不顾地把他一阵胖揍,那可是疼得紧啊!理了理思绪,林二蛋镇静了下来,将胳膊抱在胸前,那模样简直跟花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听他开口说道:“韭花鲙鱼三十五文,酱大骨三十文,烧肉由于冬日小兽难寻,故而涨价至二十五文,包子十文一屉。” 雄刚见两位师弟并不吭声,知道这小二所说不假,但这更令他生气,眼睛扫过餐盘笼屉,冷哼一声,说道:“三盘荤菜九十文,四屉包子四十文,总共也不过一百三十文,缘何问我要一两碎银?你今日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雄某就拆了你这家黑店!” 林二蛋见雄刚气势汹汹也不由有些气弱,但还是条理分明地说道:“你,你算得不对,你们一共吃了三十盘烧肉,二十屉包子!再加上鲙鱼和酱大骨一共一千又十五文,收你一两碎银已是老板娘看在你们出门不易抹了零头了!” 雄刚大怒:“胡言乱语,若当真吃了这许多,餐盘何在?笼屉何在?” “那么多盘子笼屉这桌子也放不下啊,早被我收拾到后厨了,不过数量已经告诉过坐着的这两位了。”林二蛋先是无语翻了个白眼,然后用手拍了拍桌子,向座位上闷头不语的一大一小两个胖子说道:“您二位倒是说说话,不能吃干抹净不认账啊!” 雄刚冷笑,这二位师弟虽然食量不小,尤其小师弟为最,不过不久前已然在城中吃过二十屉包子,怎么可能如这店小二所言,又吃了这么多饭菜来?哼,等二位师弟发声,定然要让这店小二好看! “师,师兄,你方才离去后我与小师弟有些饥肠辘辘,确实多吃了一些!”大白胖子雄英瞅着自家大师兄的脸色说道。 “多少?”雄刚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不太妙。 雄英颤巍巍伸出跟手指,说道:“不,不多,我就吃了十一盘烧肉,六屉包子…” 身形一颤,还好,虽然确实吃多了些,不过并不像那店小二所说那般。 “我,我吃了十九盘烧肉,十四屉包子…”小胖子雄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向自家的大师兄,然后又补充道:“鱼跟酱大骨我们见大师兄你回来的晚,就分着吃了…那烧肉最好吃…” 险些一口老血喷将出去,雄刚又气又无奈,真是自家的好师弟啊,竟没给自己留下哪怕一口饭菜,思虑着接下来艰辛的路途一时愣在了原地。 周遭食客闻听经过也是喜闻乐见,不禁哈哈大笑,以后又多了个茶余饭后之谈资笑料,不过也惊讶于三个胖子的提醒,尤其是那一大一小两个,若不是店小二手脚勤快,怕盘子笼屉早就堆积如山了。 听着众人笑声,雄刚回过神来,掏出一块碎银掂量了一下,抛给对面拿眼角看着自己的店小二,拱手说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店家见谅。另,另外麻烦店家再上两屉包子,和一盘小菜,好让在下果腹。” 众人闻言又哄然大笑,直臊的三个胖子低着头,无地自容一般。 林二蛋掂了掂碎银子的分量,收在怀中,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了,等着!” 林二蛋手脚麻利,后厨老张头也不遑多让,不多时便让林二蛋将饭菜端了上来,摆在了雄刚面前。雄刚面对着两屉包子和荤素拼在一处的小炒,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净门宗不知何时才能像那些一流宗派一般不再缺钱少粮,让弟子们能够吃食无忧。 这时,有人在身旁说道:“晴雨城修者巡查小队谭刚、兰英、周虎、邢不军见过三位道友!” 雄刚抬头,见三男一女四位打扮各异之人站在身前向自己师兄弟三人抱拳问好,急忙拉着两位师弟站起身,还礼道:“净门宗雄刚、雄英、雄风还礼,见过四位同道!” 礼毕,双方七人都松弛了下来,谭刚年纪大些,阅历也较为丰富,说道:“净门宗?可是奉阴城外的净门宗?久仰久仰!” “哈哈,当不得道友如此,不知道友寻我师兄弟三人有何见教?”雄刚疑惑道,一般很少遇见同道,就算遇见了,也大多并不相识,各自低头避过就好。这谭刚与自己师兄弟三人并不相识,何以主动来攀谈,要知道自己三人不过是二流宗门的弟子罢了,并不如那些一流势力的门人弟子出名,所过之处皆有人来攀交情。 谭刚四人自然不是闲得无聊才找人说话,只是见对方三人差点与福林楼冲突,自觉分属同道,又与福林楼相熟,是以前来提醒一二。 “见教谈不上,只是提醒三位若是好好吃菜没问题,但千万不要跟这店家起了冲突,这店家神秘不可测,切记切记!”谭刚将身体贴向雄刚,尽量地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雄刚闻言一时间摸不着头绪,什么店家神秘莫测,自己怎么听不明白啊?不过感觉到谭刚是善意提醒,还是下意识说道:“多谢谭兄提醒,在下自会省得,不会轻易生事。” 谭刚一阵欣慰,看来对方是个明白人,自己四人的一番好意也算没有白费,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四人就告退了,若再有机会,定当与雄兄把酒言欢,告辞!” 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也欣赏对方的爽朗与古道热肠,雄刚三人也俱都开口道:“一定一定,请!” 于是谭刚四人告别这净门宗的三人,又与往后厨而去的林二蛋远远地摆了摆手,这才向门口而去。 门口迎面走来三位街坊,与谭刚四人相遇,其中一人道:“谭大侠,原来你们在此处,快去街口看看吧,卖布的孙阿婆与自己的孙女在自己家中被人剜去了心脏,死法儿那叫个惨哦,听城主派去的城备军中的人说,那伤势只怕不是普通人能造成的啊!” 谭刚眉头一皱,与此人确认道:“蔡大叔你说的可是常在街口卖布的那位患有眼疾的孙阿婆,与她唯一的孙女孙小红?” 蔡大叔面色含悲,说道:“可不就是那家,哎呦,可怜呐!”边说边往酒楼内走了进来。 谭刚皱眉,若真是这孙小红,那么…… 他转身向后看去,果真见林二蛋呆立当场,手中菜盘滑落,“哗啦”一声跌到了地上。 “小红妹妹,死了?” 林二蛋本就不大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淹没,眼前一片模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四章 商讨 城主傅天明最近很是满足,虽然被州主拒绝过为晴雨城改名之事,但也算实实在在与州主有了近距离的接触,还在之前晴雨城天气骤变之时接到了州主的亲自指示,这对每当三年道州府述职之时,只能站在青华宫大殿上城主队伍末尾遥遥看上一眼州主的自己来说是莫大的机遇了。 再加上城里几乎没有妖魔再来捣乱,过个舒服年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来年述职之日他应该可以得到州主大人的表彰,届时说不定会有调往大城的机会。 只不过他美好的遐想截止到今日注定要烟消云散了,因为眼前的情景可不像是能被当做普通凶杀案的样子。 “修者谭刚等四人还没有过来吗?”傅城主揉了揉太阳穴,颇觉棘手,又道:“取过来布子将两人遮上吧。” “禀城主,已着城备军小队队首去四位大人住处寻了,相信很快就会过来。”城备军军首常宽应道,并令仵作用白布将地上两句尸首盖了起来。 傅城主叹了口气,身为一城之主他自然明白出了这么个事情城中百姓便不会再安全如初,说道:“只能静待了,晴雨城虽然屯备府军五百,更有中黄将统领,黄将辅佐,可他们是用来应付实实在在的妖魔突袭侵扰之事的,且并不擅长调查,而目前还不能够确定这两人是否为妖魔所害,尚不足以调动府军,等修者巡查的四人过来后再议吧!” “报!” 一身着城备军官服的青年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跑进屋里来,单膝下跪道:“禀报城主、军首大人,四名修行者大人住处并无一人,想来是外出未归!” 傅城主挺着肚子,挥了挥手,示意地上的小队首起来,喃喃自语道:“那就再等等吧…” 与此同时的福林楼中,二楼此时并无客人,只有老板娘花韵一人靠着窗户静静出神,丝毫不顾及窗口吹进的冷风。 “小姐,林二蛋跟谭刚一行人往孙阿婆的家里去了。”老张头挤出空来,上二楼找花韵禀报道。 花韵眼神微动,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吗?”按照林二蛋的个性,不老老实实做完一天的活计,将该赚的钱赚够是不会轻易走开的。 老张头照旧低着头回道:“据街坊蔡大叔说是孙阿婆家出了人命,孙阿婆跟她孙女孙小红齐齐丧了性命。”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下花韵。 “唰”地一声,花韵突然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已然不见林二蛋的身影,低头道:“命咱们的人迅速调查出结果,找机会告诉那四个小修者。另外,安排人保护林二蛋,别让他丧了性命,也别让他做傻事。” “是,属下明白了!”老张头得了命令,径自下楼而去。 楼上只余一声轻轻叹息。 福林楼所在的位置是在一条大街上,大街无名,离福林楼不远就是晴雨城与十万大山外围的城门,而在与之相反的方向则是这条大街的街口了。 谭刚看着失魂落魄般的林二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暗暗打算要找出杀人凶手,好给这个家伙报仇,经常去福林楼的人们谁不知道福林楼的店小二最是喜欢炫耀自己有个心爱的姑娘,就是这街口卖布孙阿婆的孙女孙小红? “应该快要到了吧?”雄刚开口问道。 谭刚看了眼自行跟上来的净门宗三人,点了点头说道:“拐过巷子口就是了。”这三人看起来并无恶意,跟上自然无妨,而且净门宗是二流宗门,也算是一方名门,跟着他们应该是为了历练吧? 雄刚三人自然是为了历练,这次护送两位师弟,一路上似乎运气不错,并未遇见什么妖魔,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他们下山历练也就失去了意义,如今听闻似有妖魔杀人,自然不愿错过这番机会,何况修行中人降妖除魔本就是分内之事。 街口不远处有条巷子,巷子入口处有棵大柳树,大概得有三人合抱那么大,可惜的是现在正值年末,看不到那万千丝绦如雨垂落的美景。 孙阿婆家的院子有些破旧,但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甚至还有晾晒的衣服被冻得硬硬的,看得出主人家生前显然是十分勤快。 众人尚未走进院子,便已被城备军通知了城主,是以众人入院时便看到傅天明城主与城备军军首常宽在等待他们。 “见过城主!” 除了一直盯着院子里的白布盖着的尸首的林二蛋外,众人皆是向傅天明行了一礼,连雄刚三人也不例外,这是傅天明作为一城之主所应得的礼遇,哪怕他们是修行中人,大部分是黄级高手也不能例外。 傅天明傅城主赶紧双手虚扶起众人,这个时候他可没有享受他人礼敬的心思,但还是稍微有些意外地看向单单没有行礼的林二蛋,不知这林二蛋是个什么来路。 谭刚见状明白傅城主的意思,将身子稍微探向前去,附在傅城主耳边道:“这位是福林楼的店小二,名为林二蛋,自小便被花前辈收养,是其极为亲近之人!” “嘶!你是说…”傅城主满眼惊讶,看向林二蛋的目光多了许多的慎重与敬畏。 “咳咳…这几位是何方高人,劳烦谭大侠介绍一下?”到底是城主,反应极快,说话间便略过了林二蛋,以免造成尴尬。 谭刚一愣,差点儿跟不上这城主的思路,但还是介绍道:“这三位乃是奉阴城净门宗当代弟子雄刚、雄英、雄风,俱是黄级修为,大弟子雄刚更是黄级高阶的高手,闻听似有妖魔作恶,随我等一起来斩妖除魔!” 傅城主闻言大喜,这是不可多得的强援,他这小城何时有过这么多的黄级高手来?当即又行礼谢过雄刚等三人。 双方寒暄过后,终于进入正题,谭刚与雄刚一起掀开院里的这具尸首的,见果真是位老妇人,其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边缘隐隐发黑,散发着一股子的腥臭气息。 “唤仵作!” 仵作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却没有半点修为,蹒跚走来,行了个礼,说道:“死者唤做孙阿婆,死于大约四更天也就是丑时左右,死因是胸口被洞穿,心脏被摘除,无其他外伤。” 谭刚谢过老仵作,他们虽然也看出了孙阿婆的死因,可无法如仵作能具体确定死者死于何时,而这,往往蕴含大量的线索,比如凶手是夜间行事,比如凶手可能是熟人,也可能是手段高超,专挑夜里下手的屠夫。只是他们还发现了孙阿婆伤口边缘处的一圈异状,让他们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谭刚神色凝重,看了走向屋内另一具尸体的林二蛋一眼,回头问向老仵作:“另一具尸体是个什么状况?” “禀大人,另一位死者名为孙小红,死因与孙阿婆一样皆是胸口被洞穿,心脏被摘,但不同的是孙小红死于大约寅时,另外,下体也被重创……” 闻言,众人眼光齐刷刷看向屋里跪在孙小红尸首前的林二蛋,只见其身体一震,随即便无力地趴在孙小红的尸首上,失声痛哭。 城主傅天明说道:“诸位可有所发现?可否能判断到底是不是妖魔所为?”他虽然与谭刚、雄刚一般都是黄级修为,可他的修为是为了能够当得上这城主才努力修炼的,之后便再无努力,更别提有何经验之说了。 既然城主相问,谭刚自然不会隐瞒,理了理思绪,说道:“别的线索太少,但是单凭伤口处残留的阴暗气息便可以断定凶手肯定与妖魔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妖魔会在何处,还是无法判断出来。” 雄刚随后开口说道:“手段如此血腥,挖人心脏者,即便不是妖魔也当是歪门邪道心狠手辣之辈,抓住后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傅城主站起身,从身上取出一块印章对城备军军首常宽说道:“常军首拿本官印信往城外府军驻扎之地走一趟,就说晴雨城有妖魔显踪,残害百姓,请他们加强巡视,小心勘察,定要让那妖魔无所遁形!并且邀请府军众黄将今晚于城主府相聚,商议讨魔事宜!” “是,下官这就去!”常宽领了印信从一旁的小队首手中接过马匹,翻身向城外奔去。 傅天明看着常宽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子口,才回过头来,对谭刚等人行礼道:“万望诸位相帮,傅某先行谢过!”本来以为能够好好过个年,这次全被妖魔给搅和了,更别说这是妖魔隐匿行踪以来第一次主动沉不住气,露出了马脚,这其中的意味,他不敢去深究。 见傅天明如此客气,谭刚四人与雄刚三人皆是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出什么纰漏,一定会齐心协力斩了那妖魔。 只是,那妖魔现在在何方呢?争论了半天也没有丝毫的头绪。 而这时的众人没留意到的屋里,林二蛋眼睛一眯,用力抱起被盖了白布的孙小红之尸首,猛地向门外跑去,状若疯狂。 “林小兄弟,你这是…” “这尸首动不得,这是证据之一…” 众人惊叫连连,但出于某种奇怪的默契,均未动手相拦。 林二蛋对一切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向着福林楼奔去。 老板娘,你要替我报仇啊!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五章 三十七两又五十三文 林二蛋自打十来岁起就开始计划着要娶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了,得是那种完全不同于收养自己的老板娘的女子,懂事,贤淑,娇柔,最重要是知道疼惜自己,如果能让自己一看就喜欢那就更好了。 他与孙小红相识于三年多以前,那时福林楼刚在晴雨城开张,他被狠心的老板娘给赶出来邀请街坊四邻到福林楼免费做客,于一棵大柳树下发现了被几个小崽子拿石子儿砸的直哭的孙小红,自诩将来会是一代大侠的林二蛋岂能眼睁睁看着如此不平之事发生在眼前?胳膊腿儿连挥带舞便将小崽子们赶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保护好孙小红。 那会儿的他哪里知道一个小黄毛丫头慢慢会长成让自己喜欢的模样?两人默默长大着,直到孙小红十四岁开始给自己送第一条手帕之后林二蛋才知道,以后要拿来疼的小媳妇儿就是她了。 所以林二蛋拼了命的攒钱,因为听说要成家会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他不知道多少算够,不过他已经攒了一些了,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说不定再过个一两年就能够把小红娶回来当媳妇儿了。 “我把我攒下的三十七两又五十三文都给你,你帮我报仇,以后我在酒楼干活儿分文不取。”林二蛋跪在花韵身前,平日里的机灵劲儿不见一点儿,只是死死地低着头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毫无半点生气。 花韵看着眼前换了一个人似的林二蛋,也是心疼无比,这林二蛋从小被自己收养,一直都是嘻嘻哈哈跳脱无比的性子,何曾如这般死气沉沉?再看向被放在一旁地上的孙小红,白布半掀,依稀可见下体血迹,身上不着寸缕,淤青遍布,胸口伤口可怖,血浆流淌出来,将地面染湿一片,然眼睛睁的大大的,神情似惊、似怒、似惧,分外可怜。 窗外冷风吹来,撩起花韵额间发丝,被她用手捋了捋,披在耳后,又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再次将目光放在林二蛋身上,轻叹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帮你报仇?万一我不能呢?”说话间并没有再自称“老娘”。 林二蛋身子动也没动,只有声音幽幽传来:“后院的莲花虽然更迭有序,但两年前有天我想刨根莲藕换几文钱才发现缸底根本什么都没有,那莲花只在半空悬浮,下接无物。我林二蛋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还猜不出老板娘你深藏不漏。” 养了林二蛋这许多年,花韵自是能听得出林二蛋语气中的小小不满,忙道:“你别怨我,瞒着你也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见林二蛋听见这话也毫无反应,不由有些急躁:“行了,老娘答应你就是,只是需要先查出是谁害了这小红姑娘,不过你从晌午跪道现在,也该回房休息了。”她并不是非得让林二蛋跪大半天,但一来是有些事情到了晚上才好动手,二则有意磨磨这林二蛋的性子,谁知道他竟这么沉得住气,一跪就到了晚上。 林二蛋听完花韵这番话似是松掉了一直紧绷无比的弓弦,整个人瘫软下来,半撑着身子伏在地板上。 花韵急忙伸手去扶,然而林二蛋对花韵伸来的手视而不见,硬是撑起了自己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下楼而去,没几步便哐哐从楼梯拐角处滚了下去。 听着动静,花韵欲起身,却又颓然一笑,这林二蛋是个死心眼,爱钻牛角尖,他既然自认与她有了间隙那么就不会轻易再接受她的好意,只能等帮他报了仇再慢慢化解了。 “有线索了吗?”花韵不知是对谁说话,屋子里明明空无一人。 话音刚落,二楼的主柱上人影浮现,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玲珑身材,竟是一妙龄女子,可惜的是以黑巾蒙面,看不出是何面貌,双手交叉做了个古怪手势,又半蹲下来以手拄地说道:“暗部九香参见小姐,属下暗访过孙阿婆的左邻右舍,有人曾睡梦中听到孙阿婆家半夜有人敲门,但之后就再无半点声响,属下私以为是有妖魔初生,还残留人身意识,行至熟人处造下杀孽。” 九香的猜想与花韵的猜想并无二致,孙阿婆死在院中,应当是给相识之人开门之后被害,只是这个与孙阿婆相识的人又是谁呢?花韵又对九香问道:“孙阿婆与孙小红生前熟人可调查清楚?” 九香道:“属下来之前偷听过傅天明与众位黄级高手的调查结果,并不能断定哪位与死者二人相熟之人会有作案动机,并且今晚他们打算按照所列熟人名单挨家挨户搜查。” “啪” 花韵一怒站起身来,险些将这张桌子给拍散,气道:“糊涂!不知妖魔修为高低便贸然行动, 折损人手事小,万一打草惊蛇激起凶性致其逃窜民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不要属下集中暗部兄弟姐妹将那些人一一抓起来?”九香也才发觉事态严重,不由建议。 花韵略微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暗部成员轻易不好暴露身份,再说晴雨城范围内也没几个成员,至于集结其他地方的成员却怕是来不及了。而且,我更倾向于直接找出是哪个人新生成了妖魔,人形妖魔,可是稀罕货啊!”顿了顿,问向九香:“我让你找的东西带来了没?” 赶忙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中是一缕花白头发,九香疑惑道:“小姐你让我偷偷取来孙阿婆的头发有什么用吗?” 花韵接过孙阿婆的头发,又用手指自孙小红的头上割下一小缕,然后把两股头发搓成一小股,浸入灯油之中,将油灯中的灯芯吹灭取出,再燃起火折子把被当做灯芯的头发点亮,青幽幽的灯光便充满了整间屋子。 “人死后神魂成鬼,自遵循天道运转往幽冥而去,但也有事出有因滞留于世间者。孙小红死的如此悲惨,我无法确定她是否残存神魂,残存的神魂是否能够帮我们找到凶手,所以为以防万一也算上了孙阿婆的神魂。五州虽有野鬼孤魂,然鬼神之术是道门秘术,我却是不会,但我所修之幽冥枪法与幽冥小有牵连,借助符咒之力希望能让她们的神魂更为凝聚些,清醒些,能助我们找到凶手好告慰她们在天之灵。” 花韵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用新作的油灯点燃,放在孙小红的尸首之前。黄符很快燃烬,烟气汇聚在孙小红头部上空,慢慢凝成一枚半透明光球。 暗恨自己对鬼神之术不精通,无法让孙小红显出身形,也不知道这样堪不堪大用。花韵运转体内幽冥之力,青黑色光晕浮现在她额间,嘴里念念有词道:“上达诸天,下达幽冥,今有孙小红、孙阿婆二人被歹人所害,望幽冥之力助其凝聚神魂,寻那凶手,待报此仇后定然魂归幽冥,不敢逾矩!” 她哪里会什么鬼神之法,这次只是借用幽冥之力对神魂的增幅罢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也并不是咒语,而是劝说体内幽冥之力,让其同意帮忙而已。她所修的幽冥枪法只是那人创出的一个半成品,幽冥之力她可以驱使与人斗法,但难以随她心意用在他处。 或许是花韵的一番念道真的说动了她自己体内的幽冥之力,额间的青黑色光晕溢出一丝投入到孙小红上方的光球之中,霎时,那光球亮如夜明之珠,自己竟飞动起来,绕着油灯转了一圈,又绕着花韵转了一圈,径直往窗外投去。 “你自离去即可,我去追!” 留下九香在二楼,花韵越窗而出,紧随那颗光球而去。 却说谭刚等人与府军黄将自城主府商议后,分作三批人马依次对孙阿婆及孙小红的熟悉之人进行盘查,然而直到现在也并未有什么发现。谭刚四人自成一组,雄刚三人自成一组,四名黄将为一组,而中黄将及城主则留在了城主府居中策应。 雄英走在无人的街上,哪怕身旁有大师兄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照样是提心吊胆,总觉得下一刻妖魔便会从某个角落突袭向他们。 “大师兄,我害怕!”雄风年纪毕竟还小走着走着也被诡秘的气氛所感染,差点儿都要哭出声来。 雄刚心道,这会儿你们就开始害怕了,以后如何再能够独自历练,如何能斩妖除魔?当然,他想是这样想,说可是不能这样说,不然回到净门宗后师弟告他一状,依着师父那宠爱小师弟的德性,自己肯定得不了好,挨骂那是肯定的。 “咱们已经选了人数最少的一组进行盘查,目前只有最后一户人家了,完后咱们再与其他人汇合,届时谁是妖魔就该有个结论了。”雄刚缓缓说道。 雄英听之不禁松了口气,问道:“最后一家是谁啊大师兄?”前几个都相安无事,他可不觉得最后一个偏偏会让自己等人碰上。 拿出写了好多个名字及地址的纸张,雄刚就着雄风手中灯笼的微弱光芒,仔细看了看,说道:“最后一户人家叫做彪子,是个铁匠,平日里就住在铁匠铺里,哦,前面就到了。” 此时入夜不久,冬夜的街上虽然无人,但道路两旁自有商贩及住户点燃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街上,三人抬头,这家铁匠铺赫然就在眼前。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那个叫彪子的是不是不在这里?”雄英看了眼这似乎并无一人的屋子说道。 雄刚却嗅了嗅鼻子,凝眉道:“不对,有人,油灯刚被吹灭!” 三人相互看过一眼,雄刚小心翼翼靠近,轻轻扣了扣门,问道:“有人在吗?咱们是孙阿婆的朋友,来置办丧事的,可否开门一叙?” 门“吱”地一声自己开了,雄刚借着街上微弱灯光看向屋里,不禁脸色巨变,大退几步,颤声道:“发令箭,此处有妖魔踪迹!” 雄英闻言,从怀中取出府军黄将分给他们三人那枚令箭,果断拉开引信,令箭如光矛刺破夜空。相信不久便会有府军集结到此,另外两批黄级高手也将迅速赶来。 令箭光芒闪耀,整个晴雨城都可以清晰看到,福林楼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福林楼后院林二蛋的房间中灯光亮着,林二蛋就着灯光查点着什么:“二十一两…二十二两…” 突然见有光矛刺破夜空,林二蛋呆了呆,抬头看了看光芒划过的痕迹,又低头看着眼前桌上的一小堆碎银和铜板,将其重新混在一起,从新开始一两一两,一颗铜板一颗铜板地数起。 “…三十七两…五十三文…” 林二蛋泪流满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六章 寻凶 孙阿婆平日里与人交好,城中居民见其双目失明,生活不易,经常施以援手,一来二去之间许多人都与孙阿婆结识相熟,这些人有的在城南,有的在城北,有的在孙阿婆住处周围,这无疑给调查凶手造成了不利,是以众高手才兵分三路,意图尽快侦破此案。 此时身在城北的谭刚四人面色凝重,那府军令箭发出的位置距离他们太远,一时怕是难以赶去,只希望发出信号之人能够坚持到救援。 而福林楼所在的大街上有四道持枪身影自巷子里跑出,身上轻甲如鱼鳞闪烁,朝着不远处的光矛发出之地而去。 雄刚作为净门宗这一代的大师兄,又是黄级高阶的修为,五州禁令尚未解除之时便经常在民间走动,见过不少妖魔作乱之事,即使称不上见多识广也算颇有经验,但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 彪子的铁匠铺店门大开,屋内并未点灯,却时不时传来咀嚼之声,借着街上灯光隐约看的见似乎有一人影蹲在那座巨大火炉之后,摇头晃脑间似乎在啃食什么东西,或许是见门开了却无人进去,那人影竟然站了起来,冲殿外的雄刚三人挥了挥手。 雄风见状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人看起来蛮正常的啊,你瞧,他似乎是要点灯!”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果真点着了油灯,并端起油灯向门外走来。 “几位客人是想定做农具呢还是要打造武器?我这儿什么都有,实在没满意的,您给画个图纸,我可以按图制作,不过这样价钱可就不一样了。”彪子边说边走,语气虽然冷淡些但也说不上奇怪。 雄刚疑惑地往屋里看了再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莫非刚才看错了?虽然松懈了几分,但一向谨慎的他并未完全放下警惕。 雄英开口说道:“大师兄,是不是咱们弄错了?” 雄风也附和道:“就是啊大师兄,咱们肯定是弄错了!” 弄错了?雄刚眯了眯眼睛,大着胆子领着两位师弟走进了店门。看了看墙上四周琳琅满目的武器农具,雄刚随口问道:“老板近来生意如何?” “客人看我这里有把奇异兵器,不知能不能入客人的眼。”彪子答非所问,手不知从何处拎来一把铁爪,这铁爪形如人手,指尖却又长又尖,在昏暗的灯光下黑漆漆的如同一块焦炭。 这把铁爪一出,无比的血腥气息散溢,师兄弟三人身上一阵发寒齐齐打了个冷颤,仿佛看到了一只恐怖魔爪向自己抓来,避无可避。 “这兵器哪里来的?是你的?”雄刚强忍着不适问道,将手背在身后,对着两位师弟悄然做了个手势。 彪子咧嘴一笑,眼里发出慑人亮光,说道:“这当然是我打造的了,是我平生最喜欢的一把。” 雄刚心道,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能打造这么厉害的兵器,试探问道:“你可知孙阿婆?” “孙阿婆是个好人,好人呐!”彪子神情一阵恍惚,须臾又道:“好人应该有好报不是吗?” 雄刚刚要接话,突然感到背后劲风袭来,顾不得转身,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肉乎乎的身子恰恰躲过了背后偷袭。瞬息之间却想到自己身后是两位师弟,他们怎么会偷袭自己呢? 从地上顺势爬起来,雄刚呆立当场,这店里哪里有什么灯光,又哪里有什么器具满墙,有的只是被钉在墙上数不清的残肢断骸,无一不散发出血腥邪恶之息。而方才在他背后位置哪里有什么师弟,只有一个手是狰狞铁爪模样,眼露惨白,桀桀笑着的那位应该名为彪子的铁匠。 “你把我两位师弟怎样了?”雄刚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刚才是被幻境迷惑了,心下甚为担忧两位师弟的安危,但环顾店铺之内,不像是有能藏人的地方。 彪子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手中一团事物在街上的幽暗灯光下不断跳动着,将舌头伸出来舔了舔说道:“你猜猜这颗热乎乎硕大的心脏是那个大胖子的呢,还是那个小胖子的?”说完直接咬了一口,血浆迸溅,甚至有一滴溅到了雄刚的脸上。 以手拭去那滴热血,雄刚只觉怒气直透天灵,大喝一声:“净门法体!”功法运转,身上厚厚肥肉竟收缩化作结实坚挺的肌腱,身形暴长三分少,加上雄刚本就面黑似铁,此时更是如那佛门护法黑脸金刚一般,紧握铁拳狠狠朝着彪子的面门砸去。 见雄刚气势汹汹,彪子只是将那只铁爪模样的巨手轻轻抬起迎了上去,“嗤”地一声,雄刚自手背到肩膀几乎被抓烂,只听他桀桀笑道:“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也是不堪一击。” 雄刚大骇,自己净门宗是专修横练功夫的门派,门派传承功法“净门法体”可将平日储存在体内的力量瞬间爆发而出,让肌肤坚若钢铁,可如此功法在他黄级高阶的修为催发下,竟被那彪子一击击溃,并且整条右臂几乎被废,如此情况下,相当于让自己提前在阎王爷处写下了姓名。 “你是魔帅修为?!”雄刚震惊无比的同时心中更是苦涩,这下子自己怕是也要交代在此处了。 而就在此时,有四根长枪朝着彪子的头顶疾刺而来,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 “唰”的一声,彪子看都不看一眼,用铁爪随意抓住四杆长枪,将其用力甩出们去,回头狞笑道:“又来了几个送死的。” 雄刚惊怒,没想到这彪子竟然恐怖如斯,这妖魔的魔帅对应人族玄级高手,而他们撑死不过六七个黄级修为的修者,其中还有两位生死未卜,难道今夜晴雨城要遭劫难么?早知道不趟这浑水多好! 四位手持长枪的黄将再次站好队形,将彪子围在屋内,却慎之又慎不敢轻易出手。 府军黄将不动,彪子却肆无忌惮,说道:“说来你们人族黄级高手的滋味儿我却是没品尝过,从外地掳来的人并不能满足我的食欲,你们自己将性命奉上就好!” 说完一爪抓向其中一名黄将的长枪,将其轻易折成数段,断掉的枪身打在那名黄将身上,打的他吐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彪子刚要欺身上前,却被反应过来的另外三名黄将齐齐拦下。让他不禁大怒,铁爪开合犹如活物般又变大了几圈,爪身覆上了一层鳞甲,变得更为可怖,不难想象若被这只爪子打中,怕是整个上半身都要被抓烂。 彪子挥舞铁爪,几个回合间就将黄将们手中长枪打断,要不是他们交战经验丰富,怕是早已伤折在彪子手上。 就在彪子将黄将们打飞,想要回屋里先解决了雄刚之时,发现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枚指尖大小的光球,那光球微微闪动,绕着他激动地转了数圈,又往街对面的屋顶飘去,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握在掌中。 “谁?”彪子一怒,将地上折断的枪身捡起,用力掷了过去,却被来人轻轻一脚踢飞。 “孙阿婆可是你杀的?孙小红可是你害的?”来人竟是个女子?只见其轻轻自屋顶跳下,边问着话边向他们走来。 雄刚自屋内越过彪子看向来人,依稀只觉得有些面善,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彪子闻言哈哈大笑:“昨晚我刚出世,与这个幸运的家伙做了交易,答应完成他一个愿望再占了他身子,没想到他竟想着再去见一面心上人,这我怎么好拒绝他呢?我不仅带他去看了,甚至还让他占了大便宜,说来他要是没被我弄得魂飞魄散的话说不定还会感谢于我!” 来人越走越近,说道:“是你就好,虽然你好不容易出世,但我可不打算留你在世间继续发臭。出招吧,你只有一次机会!” 或许是感觉到了压力,或许是因来人的话感到震怒,彪子将那只爪子再次变大,跳起来自门内朝着来人狠命抓去,在他眼中似乎已经出现了来人被抓的四分五裂的画面! “轰” 威压降临,地级气机轰然爆发,彪子被从半空震落,跌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一只刚出世的魔帅罢了,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将手臂修成魔爪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来人一只秀脚踩在彪子的脑袋上,狠狠地拧了几下。 雄刚看着眼前这道霸气的身影,终于想起来对方是谁,来人竟然是曾在福林楼大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板娘! 不错,来人正是花韵,她跟着光球出来没多久就看见有府军的令箭升起,只是光球仅行至半程,她也无法确定令箭发起处是不是妖魔出现,是以才晚到了一步。 这时,谭刚等人终于赶到,其中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胖子。 “大师兄!” “大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雄刚见是两位师弟不禁大喜道:“你们没事?苍天保佑啊!”历经生死,饶是稳重如雄刚也不禁喜极而泣。 雄风解释道:“我们见大师兄你迷迷糊糊地进了那铁匠铺,知道有诈,便急忙去寻找帮手去了…” 雄刚闻言一顿,不过却不好计较什么,众人都还或者便是万幸。 刚到的谭刚见是花韵不禁惊喜万分,忙上前行礼道:“花前辈!” 花韵见谭刚四人来了,说道:“这家伙我带走了,左右不会放过他便是,劳烦你们与那傅天明说一声就好。” 在场之人哪敢说个不字,就连打算阻止花韵的府军黄将也被花韵一个随意做出的手势给制止住了身形,眼睁睁看着花韵一手提拎着彪子离去。 来的时候走走停停,自然浪费时间,现在欲回福林楼,花韵几个纵跃之后,便到了福林楼的后院,将彪子“咚”地一声扔到地上,见林二蛋的房间还亮着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说道:“二蛋?蛋蛋?我把那凶手抓回来了,你看……” 话未说完,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披头散发的林二蛋自门内走出,先是用红肿的眼睛看了眼花韵,又顺着花韵的手指看向被扔在一旁地上的爪子巨大无比的彪子。 “啊!” 林二蛋跑过去对彪子又是踩又是踢的,还拿起院里的笤帚死命地往彪子身上砸,口中只是“啊,啊”地叫着,却激动到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模样癫狂又无助,可怜道极致。 花韵张开手,放出一颗小小的光球出来。光球刚一离手,便绕着林二蛋欢快地转个不停,意图吸引林二蛋的注意力。好几圈后,林二蛋终于停止了打砸的动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目光放在了光球之上,而那光球也似有所感,静静悬浮在林二蛋眼前,似是在与他对视一般。 良久,有所猜测的林二蛋将手缓缓抬起,托在胸前,果然那光球颤了颤,轻轻落在了林二蛋的手心上,林二蛋期盼地看了眼花韵,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将光球握在手中,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搂向胸口。 地上的彪子虽然被一阵胖揍,但并没加重伤势,只是由于花韵的威压才不能动弹丝毫。可能是嫌他趴在地上太占地方,花韵手上捏了个法决,扔出一道黑色火焰在他身上,将他无声无息地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花韵就这么陪着林二蛋一直在院子里站着,也不说话,直到夜过四更,进了卯时,花韵不得不为难地温声劝道:“蛋蛋,二蛋?小红她该上路了…”天已快亮,幽冥路远,还是及早动身的好。 林二蛋闻言,将手轻轻松开,光球便缓缓升起。 花韵掏出一张朱文符纸,手轻轻一抖,符纸燃烧,轻吟道:“幽冥借道送魂归,开!”凭空出现了一道幽深裂缝,散发着森然寒意。她并不精通请神送鬼之事,只是凭着自己的幽冥之力肯定会对此有帮助才敢包揽此事,只希望对林二蛋和孙小红二人能有所帮助。 光球轻轻蠕动,在林二蛋额间轻轻一触,良久不动。 轻叹了一声,花韵道:“幽冥道一天我只能打开一次,抓紧机会,莫要错过了时辰导致魂飞魄散!” 林二蛋闻言,用手轻轻驱赶光球,说道:“你走,你走!”声音嘶哑如吞铁砂。 光球轻轻一颤,终还是慢慢飘入裂缝之中,没了踪影,几乎同时,裂缝也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二蛋望着空空如也的半空怔怔出神,直到天边启明星升起,才一头栽在花韵脚下抱着花韵的腿嚎啕大哭:“老板娘!我好苦,好苦哇……”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七章 州府春节 青州幅员辽阔,虽日月同天,然青山异域,各地风俗略有不同,山与山,城与城之间各有特色,过节的方式多种多样。可若要问哪座城春节时分最为热闹,那必然是青州州府城了。逛庙会、看大戏、观游街总有一样能让人玩儿不腻的。 州府内外城的大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商贩店铺也是瞅准了机会在大年初一就开张,以期能够有个好收获,毕竟这么多人呢,运气再不好也总该能将东西卖个精光,从早累到晚,不就为几个银子么?如今机会这么好,还不赶快多挣些银子的是傻蛋。 外城一间没挂匾额的道观也是人头攒动,附近街坊周遭香客来祈福者络绎不绝,哪里管他供奉的是哪家神灵,请的是何方神圣,大家你来我也来,大过年的图一个心安自在就是。 不管香客们出于什么心态,反正坐在解签桌前的梅道人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些香客来上香,少不了会带着供品,甚至有些身家富裕些的还会主动往神像前的功德箱里留下几个铜板,当做给神明供奉灯火的香油钱。而无论是供品,还是香油钱,这可都能算得上是无本买卖,眼见得利越来越多,梅道人心中暗自盘算依这速度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做块牌匾挂在山门上,届时定要让凌春秋那个老穷酸给道观题字,乖乖,当世大儒题字,够有排场吧? 想起年前帮“赵三分”赵家圆了个谎,但那赵家主竟毫无表示,实在不太应该,莫非他赵家不想声张? 正暗自寻思,突然见人群哗然,香客间走来一队家丁,簇拥着一众大户女眷来到观前,为首的是位头发花白却雍容端庄的老夫人,身穿紫檀色锦裙,行走时拄着一根鹤头拐杖,眉宇间颇有一番威仪。 这老夫人抬头看了看这间没有牌匾的道观的山门,又定睛看向这位于神像座前摆桌解签的唯一道士,开口问道:“道长可是解签?” 梅道人摆这么个签桌,其实并不为挣几个解签的铜板,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把桌子搬到大街上,一天下来也能收获不少。他更多的是为了照看观里的一些杂物,虽说不值几个破钱,可丢了再买也是要重新花钱的不是? 当然也是来的一些香客都是些平民老百姓,香烛供品已是花费不少,丢几个香油钱也算心诚至灵,谁还会破费再抽什么签解什么签?这不,大半晌了也唯有这位老妇人前来相问,不过这老夫人看就知道家境殷实,怎会来他这小破观呢?要知道州府城有钱人家的家眷大都于头两天驾车到城外苍台山悬空寺去了,那里的主持可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更是地级高手,比自己比这小破道观不知好出了多少来。 不过奇怪归奇怪,有香客问签他又岂能拒绝?正了正身上得自凌春秋的儒衫,梅道人起身打了个稽首说道:“老夫人鹤发童颜,教人不胜欢喜,贫道有礼了!”说着将桌边的签筒挪了下位置,正好摆在老妇人身前。 “那敢问道长这签灵吗?”老夫人饶有兴趣问道。 梅道人哈哈一笑,那神态比起道士更像个江湖浪客:“古语有云:所谓签者,削竹为之,于神前抽掣以占吉凶。抽签本就是运气之说,运来天地皆同力,解签自然百试百灵。”隐言便是运气不好的话,抽什么签都是枉然。 面对梅道人模棱两可的话老夫人却呵呵笑道:“道长说的在理,老身这便试上一试,看看老身这运道到底好是不好!” 老夫人将拐杖交给身后侍女,双手捧起签筒,不管信与不信倒是闭上眼一副虔诚的样子,不重不轻地摇了几下之后,一支竹签从签筒中跳了出来,刚好掉在了梅道人面前的桌子上。 道观佛寺多有抽签占卜运道吉凶者,或一筒一百单八签,或暗合地煞天罡之数,少有如梅道人这般用二十五支竹签为一筒之数的,这个数目不规不矩,没有半分道理。但不管怎样,香客抽出了签,梅道人自然要给人家解签,可还没等他将签拿起细细看之,围观中有好事者就已经将其读了出来:“沧海月明珠有泪…好像是一诗句。” 老夫人眼睛一眯,问道:“道长,此签何解?” 梅道人拿起竹签,果见上面以朱砂刻写七个小字,正是那“沧海月明珠有泪”之句,不动声色地将竹签扣在桌上,反问了那老夫人一句:“这位老夫人问什么,子女,寿命,运势,还是财富?” “哦?若是问运势和财富怎么说?”老夫人含含糊糊问道。 与老夫人对视一眼,梅道人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嘴上说道:“月升大海,鲛人泣珠都是运势大升,财富大满之象,故而若老夫人当真问的是一生运势或者家财之类,那么这签便是上上之签。” “是吗?呵呵,那老身便先要谢过道长吉言了。不过若老身问的是晚辈的话,又当何解?” 老夫人又问道。 梅道人心中一凛,暗道终于来了,他早就看出这位老夫人有些言不由衷,估计做那么多的铺垫,也只是为了问这最后一句。遂开口说道:“若问子孙晚辈,签上有言:海上明月孤轮,鲛人悲痛泣泪成珠,老夫人恐怕前段时间差点痛失心爱吧?”不等老夫人惊讶,又接着说道:“不过此签虽危,但也蕴有一丝转机。” 老夫人自身后侍女手中接过拐杖,闻听此言,拐杖种种敲了一下地面,心急道:“转机何在?” 梅道人此时早猜出来人是哪位,没好气道:“老夫人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岂会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下一句…”老夫人有些慌神,重复了两句之后,突然喜道:“蓝田日暖玉生烟!对不对?这是转机?” “‘蓝田日暖’是说等天气回暖以后,而玉石一直是温润君子的雅称,故而这下半句是说以后会有一男子帮助小姐,转机就在此男子身上。”梅道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以,这支签为中签。” 老夫人急切道:“那这男子在何处?” 将竹签重新放回签筒之中,梅道人说道:“抱歉了老夫人,这抽签不比算卦,并不能精准。” 叹了口气,老夫人摇头道:“罢了罢了,有转机就好,有转机就好……”又正色说道:“老爷曾言道长是得道高人,不同于凡俗,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叹服,特备下黄金百两,白银千两,望道长不要嫌弃。” 梅道人将手揣在袖里,说道:“赵家主有心了,在下就厚颜收下了。” 老夫人冲梅道长点了点头,开口道:“那老身就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而一众女眷也在家丁的护卫之下离开了这越围越多的人群。 神像前,梅道人兜手而立,望着赵家人离去的背影静默不语,连此时拍着桌子求抽签的香客也置之不理,怔怔出神。 而此时的青华宫中,宫中众侍女正在族老的安排下准备着青华宫历年春节的头等大事,祭天拜祖,但这次不同的是二小姐竟然要代替州主随城中百官游街,而后回到青华宫之后的祖庙祭祀,这下可把华凝给为难坏了。 “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何她不去,非得让小姐你去呢?”红缨托着腮看着各位婆婆为华凝梳妆打扮着,那一丝不苟的神态比送华凝出嫁估计都要严谨三分。 华凝伸手摸了摸她腕间两把短剑神兵幻化而成的小小印记,并未多说什么,这些日子虽然她一直忙于熟悉两把短剑,并未见过姐姐几次,可也不时地听侍女们说起过最近州主大人是如何如何闭关不出,又是如何因为练功导致性情微变,不由开口说道:“姐姐想是练功到了瓶颈,所以才会有些急躁吧,不然以姐姐的性子也不会对人苛责太多。至于今日安排我代她出行,也定然有她的道理的。” 这时门外跑来华望舒,临到门前却不敢直接进来,轻轻敲了敲门,催道:“时辰已到,二小姐咱们走吧?” 于是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地为华凝戴上头纱,将其送上了游行的马车,被百官的马匹逐渐围在中心处,向着宫门外而去,让众人一时间有些感慨,二小姐终于长大了! 百官游街是青州自有了州主后便一直存在的习俗,每年春节第一天,州府的官员都要在州主的带领之下沿着内城、外城各大主要通道骑马慢行走过,意在让百官了解民间疾苦,让州主不要忘了百姓之苦便是州主之苦。到如今,这种行为慢慢演变成一种活动,跟在百官队伍之后的除了护卫的府军之外便是热热闹闹的游街表演,舞龙舞狮皆在其间,杂技戏法也在其中,端的是热闹非凡,的的确确是整个青州独一份的景象。 这整个游街过程要行满整整三个时辰,自上午巳时开始将一直持续到下午未时才能恰恰将内外城主要街道走完,这时就要转道回去青华宫之后的祖庙,举行祭天祭祖仪式。 然而华凝却不知道有一场足以改变她人生的变故正在悄然酝酿,难以避免。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八章 祖庙祭祀 青州的祖庙自上古传承至今,只剩一座残存石屋的遗迹罢了,只不过石屋周围隐现的残垣昭示着曾经祖庙的兴盛,遗迹占地甚广,粗略估计竟和青华宫不相上下。祖庙虽然残破,但仍是人族一大意志凝聚,祭天、祭神、祭祖,都在这里完成,届时祖庙上空便会出现日月同辉的景象,引得有幸看见如此奇景的人们惊叹连连,齐祝人族辉煌。 如此重要之地自然有府军把守,一玄将,五黄将,驻兵五百,其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包括青华宫在内的任何地方,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石屋周围,二百府军沿主道排成两列,其余府军则分在遗迹四周,将整个空地与石屋包围了起来。 统领此处守军的玄将名为孙胜,与其他将领喜欢用长枪不同,他却偏好使棍,战力之高于青州府军玄将之中可排前三,地将赵成恩怜其才华,特请天工殿以赤青之铜铸成铜棍赐予他。得此殊荣孙胜不胜欣喜,整日抱着铜棍不撒手,算得上是真正的爱不释手。 孙胜站在队列前首,赤青铜棍半抱在怀中,眯着眼看向遗迹外突然闯入的一队城备军眼露不善,如此时刻竟有蠹虫捣乱实在让他不爽至极。 这时,一府军军士小跑着过来抱拳说道:“将军,城备军拿州主手谕调换防务,命我们即时撤防。” “调换?撤防?”孙胜眼中腾起怒火,这几年一直是自己与手下军士在守卫祖庙,其荣耀不输于上阵杀魔,更何况今天乃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更是难得的盛事,许多军士都是以守卫祖庙为荣,然值此之际城备军竟要来将他们替换?更何况,不是他们瞧不起城备军,一群乌合之众有何能力担此要职? 铜棍狠狠地拄在地上,孙胜大手一挥说道:“走,带我去瞧瞧何人敢摘咱们的桃子!” 遗迹的入口处是一条极为宽敞的大街,但这条街上却并没有游人闲客,毕竟是青华宫后墙,祖庙遗址之前,哪里能任人游玩。然而此时却有闲闲散散近百人穿着城备军的装束,不整不齐地站着,为首是一个身形削瘦,长着一双三白眼的家伙,手里拿着一纸公函与赶来的孙胜冷冷对视。 “是你要来换防?”孙胜盯着眼前家伙的那双三白眼问道。 三白眼将手中公函打开,指着州主署名的位置盖着城备军的大印说道:“看见这儿和这儿的印章了吗?这张纸就是让你们乖乖听话的。” 孙胜一看,狞笑道:“我道是什么手谕,却原来是闹笑话来了,不知道调遣府军需要州主大印吗?拿几个字来糊弄我们,当我们是好惹的不成?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受命,还是假冒手谕,胆敢擅自调动府军的都是统一的下场。来人,将其拿下!” 三白眼没料到还有这等变故,脸色一变忙道:“误会,都是误会,兴许是州主大人忘了,咱们的的确确是收到的这种命令!” 可府军哪里会听他说这么许多,左右军士上来就把他按住了,顿时让其他本来看热闹的城备军慌了神,他们本是外城的流氓地痞,最近被城备军收编之后命其来看守祖庙,初来还以为是闲散差事,好糊弄的很,没想到的是竟然有府军把守,而且这府军根本不认他们带来的公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三白眼以往在外城逍遥自在,现在可不想落入府军手中,猛然发力将按着他胳膊的左右军士挣开,就要往外跑。 “放肆!”孙胜前迈一步,铜棍轻扫,击中了三白眼的腰腹之间,将其一棍打飞,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押下去,送入城外驻地,报与地将大人处置。”不用孙胜嘱咐细节,自有军士将这些乌合之众押解而去。 孙胜自地上捡起被三白眼丢弃的公函一阵皱眉,他并非一介莽夫,也接到过数次公函,自然认得出公函之上的的确确是州主的笔迹,可州主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况且自己这一队府军一直在守卫祖庙,怎么会被调换离开呢?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在酝酿,待祭祀过后,定要告诉地将大人。 “将军,百官游街过来了!”有军士提醒孙胜道。 孙胜抬头看了看天色,未时已近三刻,马上就到申时了,不远处人们熙熙攘攘地走了过来,百官护卫中一辆白色马车哒哒而来。 华凝在马车中早已焦急难耐,虽然车厢垫着厚厚的狐衾,但长达三个时辰的游街还是让她疲累不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尤其是车厢上有开窗,哪怕用轻纱遮掩,外人并不能看清楚华凝的面貌,她仍然觉得好多人在盯着她看,导致她连稍微松下肩膀都不敢,生怕给别人留下个姿容不雅的印象,给姐姐抹黑。姐姐最近一直不怎么与自己说话,可千万不能再惹她升起了。 好在这祖庙马上就要到了,华凝也终于可以下车透透风了,当然也不是说没她什么事了,据华望云族老说,她尚需要在司礼官念完祭祀祷文后入祖庙以血脉激发祖庙残留大阵,以保佑青州及人族昌盛,这是独属于华家人的殊荣。 “二小姐,到了。”青州州府城驻军副统领,地将赵成恩是随行护卫的队首,一直跟在华凝马车之后,见终于到了祖庙,遂向前将马车车厢的帘子掀了开来,邀华凝下车。 “好的赵叔叔。” 华凝扶着车厢,在赵成恩的搀扶之下踩在了地面上,却双脚一麻差点儿摔了下去,幸好赵成恩早有预料,手臂扶的稳稳的,几乎没让她颤抖了哪怕一下,随即感觉赵成恩手上传来一股热气,循着她手指经脉往上移,然而在到达手腕之时被消解的无影无踪,一股清凉气息自手腕传向全身各处,转眼间华凝身上的不适之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双脚也没了半点麻意,整个人说不出的精气神。 赵成恩诧异地看了一眼华凝的如霜皓腕,见到上面的剑形标记不禁一愣,旋即微笑着看向华凝。 “谢谢赵叔叔。”头纱下,华凝微红了脸,为自己差点儿摔倒,也为自己身无半点修为却身带了把地级神兵,毕竟听说连堂堂副统领赵成恩也只是用的玄级神兵。 华凝率先从府军守卫列出的通道上走向祖庙,玉色锦袍以金线描凤,绛红披风上暗金云草花纹雍容大气,虽然带着头纱看不清具体面貌,但观其体态轻盈,行走间身若飞燕,这一出现在众人眼前,引得众人赞叹连连,想不到这华家二小姐,青华宫的小公主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姿色,不用摘头纱也知道以后定然是个不输于州主大人的绝代佳人。 沿着旧砖裂石走到祖庙前站定,看着各位官员分列站好,终于有司礼官宣布祭天、祭祖开始,华凝也终于舒了一口气,知道今日的活动算是完成一半了,接下来只要按照安排好的步骤进行即可。 首先,司礼官宣读祷文,言明青州这一年来的灾难与收获,州主大人的功与过,而后百官依次上前对各自任职一年以来做个简短的总结,这便是“述民生与天地”,祭天、祭祖都离不开这个步骤。至于祭神?既然天地无神明,那么祭祀给谁看?所以早在不知哪一年,省去了祭神这一环节。 其实没到最后一刻,这祭天、祭祖是枯燥至极的,司礼官念祷文的声音再怎么悦耳照样让人昏昏欲睡,华凝此时就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实在是她现在是站着的,不然早就趴倒在床榻上甜甜入睡了。 “…固愿民生安顺,天下无恙,人族昌盛,人无百代之忧,岁无祸乱之苦,何其钦哉…” 至此,申时过半,令人乏味的祷文与百官请愿终于结束。 华凝见司礼官给了她个眼神之后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刻了,迈起小时候婆婆们教导的宫府步子,盈盈间走向了祖庙。祖庙看着破败其实多是因为岁月冲刷,相应的也沉淀了沧桑厚重之感,令人不知不觉间心中油然起敬。华凝踏进祖庙之时身上一震,似乎有什么将她从头到脚查看了个清清楚楚,手腕处的短剑欲要阻拦那股探查之力却被华凝赶忙制止,因为她从族老那里了解过这是祖庙残存大阵在确认自己的人族身份,这时要是抗拒探查,说不得就要被上古大阵的巨力给拍成齑粉。 小心翼翼地终于走入了祖庙,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三座巨大石像的残躯,说是残躯是因为这三座石像左边的少了条胳膊,右边的少了条腿,中间的更是自胸口往上断去了半截,可惜的是石像历时久远,早被岁月侵蚀地看不清面貌与装束,上古残存的文献经典之中又少有提及这三座石像的身份,时至今日,仍没人能弄明白祭拜的是哪位人族先祖。 径直走到中间那座石像前,华凝按照族老所说在石像脚下果真寻到一个石碗,石碗碗底颜色暗沉,果真是血迹沉淀之象。右手轻轻一抖,腕间短剑印记一闪,一把白色短剑出现在了华凝手中,将剑刃在左右轻轻一抹,却连个皮都没蹭破,不由苦笑对短剑道:“别闹,先帮忙划破我的手!”她自上次偷溜出宫归来后,与短剑联系越来越紧密,到前两天发现竟然可以把一双短剑分别藏于左右手的手腕处,化作淡淡印记,令她好生高兴了一番,于是喜匆匆地跑去找姐姐炫耀,却连姐姐的面都没见着。 头纱下华凝的眸子暗了一暗,又再次将剑刃划向左手手掌,这次刃过血流,不多时便流了小半碗,急忙引导短剑释放寒气将伤口凝结起来,这也是她最近才发现的神兵的奇妙作用,而后又想起当初在晴雨城中为洛不易换取将“铁棒”打造成神兵的时候,她也是流了好多血,现在依然记得洛不易那时心疼无比的目光。 羞涩一笑,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绽起两朵红云,华凝定了定神,将石碗中的鲜血泼向中间的那座石像。族老说按照这样的步骤,接下来便与自己无关了,上古残阵自会再行运转,届时将异象在天,普天同庆。 此时外面应该已经日月同辉了吧?华凝有些雀跃,头次能在这种大事上帮上姐姐的忙,这种成就感可是令人无比满足啊! 华凝走出祖庙大门,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却见天空风平浪静,哪有丝毫异象?华凝眼露惊慌,欲返身再回祖庙,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自己竟然被上古大阵排斥在外!一时间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百官围在遗迹四周的百姓们正等着观看一年一度的奇妙异象,却发现华家二小姐从祖庙中出来了然后愣在了原地,不知在做什么,人群“嗡”地一声议论纷纷。 赵成恩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一个跨步掠至华凝身旁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华凝见赵成恩过来了,急忙道:“赵叔叔,我按照族老说的激活了阵法,但是异象并没有发出,祖庙也进不去了,该如何是好?” 闻言皱眉,赵成恩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毕竟这些事都是由华家负责的,现如今却不能激发异象,真是难事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百姓们也并不是愚昧不堪,见华凝这里大半天没有动静,哪里还不明白出了状况?就连百官之中也有人嘟嘟囔囔,一副担忧无比的样子。 这时一道黑衣身影自半空落下,头戴黑色斗笠,手中拎着个狼狈男子。 “姐姐!”华凝惊喜,本来以为姐姐这次不会出现,毕竟她都让自己代替她游行祭祀了,谁知姐姐又出现在祖庙,急忙上前将情况与姐姐说了一遍。 然而州主大人不置可否。 华凝这时才留意到被州主扔在地上的男子,问道:“姐姐,这位是?” 州主大人没回答,男子自己却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乃黄明,有祖传丹书铁券可助祭祀大成,然有一要求,我欲赢取华家二小姐为妾,望州主大人应允!” 这次底下百官与围观百姓才是真正的一片哗然,这人谁啊?胆敢如此说话! 华凝头纱下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州主大人,因为她明白,既然姐姐带男子过来了,而这位名为黄明的男子胆敢提出这个要求,说明姐姐是知晓的…… 果不其然,一道在华凝耳中显得生冷至极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准!”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六十九章 真假难辨 ,一种相思 天下人都说青州才是读书人的出头之地,虽然不能如上古一般开科举选良才,但是凡在学院成绩优异者皆可被举荐入各地官场,一番优胜劣汰后要么激流勇进做那人上之人,要么急流勇退老老实实平庸一生。 州府城作为青州官场的最高处,自是众多读书人的首选之地,在这里不仅能一展抱负,还能积攒些银钱养活一家老小,要知道州府城的俸禄不是一般的高啊,能够高出其他大城近一倍来,而且但凡入得官职正品的人均能以官职大小获赠宅院一套,不外乎天下读书人为了苍生黎民也好,为了那颜如玉、黄金屋也罢,都削尖了脑袋想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州府百官各有司职,将上古时的三省六部削弱的削弱,打散的打散,最后把官职按品级划分为七品,一品官员为大相与族老;二品则为各部长官,如礼部、吏部、工部,以及各大城城主;三品主要是各执行部门部首,如城备军、州府城城务司等,还有各小城城主;至于四品至六品,则基本是各司部各城主手下的协同官员;七品是官员品级里最低一级,一般都是村镇长官之类;而至于七品之下则没有了品级,大都是签了文书的散卒罢了。 祖庙之行结束后已是酉时,作为一州大相的沈文直奔青华书院,拎着壶酒来到了曾经的同窗现在的大儒凌春秋之处。 “伯庸啊,来来,陪相爷我喝一杯!”沈文通红着一张脸,眯缝着醉眼对凌春秋说道。 凌春秋看着眼下衣衫凌乱,不顾天寒将胸膛露出大半的同窗,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大相的矜贵模样,不由劝道:“在下又不喝酒,沈兄你偏要找在下喝酒,喝也就罢了,在下一滴未进,酒倒被沈兄你喝了大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沈文将眼皮向上翻起,看着天边隐现的星辰说道:“本是昨宵经夜星,为谁谪落凡尘中。” 半句诗吟得凌春秋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沈文怕是心事不小啊,好奇问道:“沈兄你这酒也喝了大半了,人也醉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权当酒后失言好了。” 几乎快要趴在桌上的沈文伸出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向上指了指,若是换做一般人还真难以理解沈文的意思,可凌春秋自然不属于一般人之列,立马意会了沈文的意思,惊道:“州主?” “嘘!你小声些…”沈文吓得一激灵,似乎酒都醒了一半。 这位同窗一向对州主大人赞不绝口,缘何今天对其讳莫如深?凌春秋更显得好奇了,将身体凑得更近些,小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让沈兄一惧如斯?” 沈文愣了愣,半晌嘴里吐出两个字:“祖,庙!” 今日大年初一,是州主及百官到祖庙祭祀天地祖先的日子,况且今日的异象大家都看在眼里,与往年一样的日月高悬于天,天光与云影徘徊在祖庙上,但眼前的一州之相却告诉自己祖庙中出了变故,而这变故,只怕与州主大人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何故,沈兄就不要再兜圈子了吧?”心底好奇之事被挑起三分而不被告知全部,便如那隔靴搔痒,完全得不了痛快。 沈文左右看了看,也许是这次对州主实在有些惧怕,显得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低着头,将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凌春秋。 窗外寒鸦惊夜,吒吒而飞。沈文虽然醉了酒,但思路依旧清晰,一番话并没有用上多少时间。 “啪” 凌春秋怒极,一掌拍在桌上,幸好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用力再大无非也就是让响声再重一些而已,最多让酒壶多晃上两下。 “这黄明实在可恶,身为人族却对祖庙动手脚,而且竟还敢提出要迎娶华家二小姐做小妾,实在猖狂无比,非君子所为也!”凌春秋身为大儒又未喝酒,此时怒气勃发,自有一番气势。 刚说完话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沈文听之,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说道:“你也认为祖庙异常与这黄明脱不了干系是吧?” “这时当然,多少年来,哪怕在当年’天变‘之后祖庙祭祀都未能出现问题,今时今日,盛世在望,祖庙突显异状,而刚刚好这黄明就可以解决此问题,如此巧合之事,说他们没有联系打死我都不信!”大儒凌春秋少见地说起了俗话。 “我也是这般想的。”沈文说道:“但更令我感到不妥的是这黄明是被州主大人带来,说明州主大人提前预知了祖庙会发生变故,所以没有出席百官游街,尤其是祖庙祭祀的最后关头她才出现,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凌春秋点了点头,也颇觉蹊跷,脑中闪过华凝与州主的身影,不由叹道:“可惜了华凝那孩子,着实委屈了些,真不知道州主大人为何偏偏要答应那黄明将华凝许配给他。” “嗯?”沈文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啊,青华宫上下包括百官之中,谁不知道州主大人对二小姐这个唯一至亲百般宠爱,真正疼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如此说来答应给那黄明做妾的确不合情理!可究竟为什么答应呢?” 凌春秋闻言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一闪,骇道:“州主大人不会这般作为,那如果不是州主大人呢?须知古语有言: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呐!” 沈文直接被凌春秋的这一番话吓得目瞪口呆,但转而思索道:“祭祀结束之时,曾听闻有府军向赵成恩地将汇报说,有城备军拿着州主大人的手谕想要将驻守祖庙的府军换掉,但被府军以州主大人并未盖上印信为由给回绝了。当时听着还不以为然,此时却颇觉不对,州主大人怎会行此鲁莽之事?若真的是州主要换掉府军是所谓何事?若是有人假冒州主字迹,那么此人又是想做什么?” 想来想去沈文也没理清头绪来,“唰”地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道:“不行,我得到府军驻地找赵成恩求证一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说完就要开门往外走。 “慢着,你堂堂青州文官之首, 却想私自会见府军统领,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凌春秋喊住了着急莽荒的沈文,然后唤来侍从,吩咐其准备好他的牛车,对沈文一笑,说道:“老夫陪你去走一趟好了,就当深夜探讨从军之风罢了。” “还是伯庸考虑的是,大恩不言谢!” 不多时,一辆牛车载着两人于夜间往城外急急奔去。 而这时的花满楼三楼,柳如双柳花魁的沐雨阁中,黄明正与柳如双争辩声声,突然“啪”地一声,黄明脸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你竟然打我?”黄明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如双。 而柳如双亦是丝毫不惧地与其对视,嘴上更是得理不饶人:“为何你不说调换府军需州主印信?还好那些地痞不知内情,不然我们岂不是全都暴露了?还有谁让你临时加条件娶那华家二小姐了?万一在众人面前露馅了怎么办?我明明告诉过你,在人族祖庙之前我无法动用全部修为,你这么做岂不是差点将你我二人坑害?!”其实她心里更想说的是二人暴露事小,坏了圣主的计划才是真的不妙。 黄明闻言辩解道:“我原来并不知道府军还得看州主印信,以为与其他公函一般只需州主亲笔即可,所以才让你多加练习模仿字迹。至于华家二小姐我从来没放在心上,只是娶来恶心下他们华家罢了,我心中真正的妻子永远只有如双你啊!”说着双手就要去扶柳如双的香肩,却被她轻轻避过。 柳如双没等黄明恼怒,仍是朝着黄明的面部一挥袖子,他就被迷的晕晕乎乎地坐到了床榻之上。 小怜见状,不用等柳如双吩咐,便自行下楼寻那小暑姑娘去了。 筝弦响起,有呢喃声混于其中:“不管怎么说,人族祖庙的大阵被动了手脚,在这青州州府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便是……” 夜深人静,青华宫华凝的住处中弥漫着冲天的酒气,残烛之下,竟有三个酒壶被扔在地上,而在华凝的绣榻之上红缨已然醉倒过去,娇颜红润可爱,而在窗前,一道雪白身影仍是立在深夜寒风中,时不时提起手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上一口。 回想白天发生之事犹让她觉得如在梦里一般,还是个噩梦。最亲爱的姐姐竟要将自己许配给那个陌生的男子,而且还是做妾!后来青华宫后自己不是没有去找姐姐求情,毕竟她曾经答允过要给洛不易三年时间,三年后洛不易就要来找自己,现在才过了半年不到,怎么能反悔了呢?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却因为喝的太急而被呛了一下,“咳咳”不已。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华凝问自己。哦,是了,是刚认识洛不易那会儿,花韵姐姐拿十八酿来让他们品尝,她当时第一次喝酒就喝了三碗,然后便被搀回了客房,也就是那晚,她被花韵姐姐作弄,与洛不易睡在了一张床上。好在两人年少无知,又均是酒后沉睡,这才没有发生一些难言之事,只是在她如今想来当初还不如发生点儿什么来。 手腕一震,一双白色短剑飞入夜空,嬉戏了一番才重新悬在华凝身前,滴溜溜地转着,如两个乖巧的小兽。 华凝鬓间有发丝垂落,醉眼星眸,腮上不知是因为夜风还是因为醉酒带上了一抹酡红,黛眉微皱,朱唇唇角噙着丝苦笑,明明是绝美的面容却透着一股子悲意。 这是与洛不易一起得到的神兵啊,可惜还未有名字。视线划过短剑剑身,恍惚间发现剑锷之下的剑身有两篆字浮现,再看另一把也是这样,只是字形有所不同,更奇怪的是华凝明明不认识这几个字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几个字读作什么。 华凝将最后一口酒灌入口中,把酒壶随意丢到桌子上,微微一笑,眼角划出一道泪来,轻轻滴落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不知几万里的中州落神峰上,天象殿的大殿中,一斑驳古镜隐隐有光华闪耀,忽而光华一闪,凝成了六个古字:“天兵:玲珑,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章 五州榜 白辰最近忙的眼冒金星,自从得道塔塔主谕令,他先是将五州禁令的消息传给了各州,又接到来自其他三殿的联合质疑,费尽了口舌也没能让他们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最后不得已只能将塔主搬出来镇一下,四殿齐齐到了落神宫才算消停了下来。 当然消停的只是天工、天将、天医三殿,而他天象殿却被督促着要尽快完成各大榜单的制定,真是让他伤脑筋,事到如今他都还在收集整理阶段。修者榜单还好说,能够得到较为详实的情报,可神兵榜单就比较难搞了,一些比较有代表性,比较成名的神兵自然能寻到记录,但保不齐会有人将高级的神兵当做压箱底的手段,也不在人前显露,更不在乎什么排行榜,可这样一来天象殿的榜单还有何意义? 照样天还未亮他就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昊天镜上看看有没有各州传来的消息,妖魔踪迹也好,收录的各种信息也好,都是必须重视起来的。 手上结印,念动咒语,昊天镜“唰”地一下幽光浮动,显现诸多信息来。 “这是…” 只见昊天镜上密密麻麻光点不断跳动,让白辰目不暇接,赶紧打了个法决到昊天镜上,终于所有光点各自成组,列成无数星辰,星辰自行运转形成周天星图满布镜面。白辰看的还是觉得不够明了,又一个法决打出,昊天镜自案台上旋转飞起,变成一人多高的巨型铜镜落在白辰眼前。 对着镜子摸了摸额间不知怎么也无法消失的疤痕,心想是不是该去天医殿偷点儿药膏什么的回来。又赞叹着说道:“早知道这样看舒服才不会一直让镜子那么小,来,镜子啊镜子,你想让我看些什么呢…” 随手点开一团星辰,只见星芒闪耀形成文字浮现在镜面,白辰念道:“腊月廿九,有地级高手花韵毙玄级人魔于掌下……花韵?怎么这么耳熟?算了,下一条是青州州主为解决人族祖庙大阵隐患将其亲妹许给黄明…嚯,这牺牲够大的,不过祖庙大阵轻易不应该出问题,应该提点他们弄清楚是何人捣乱。还有这条,冰州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至今下落不明,冰州州主请天象殿出手占卜其行踪…让他们送来方怡之物与其八字。还有这一条……” 白辰一边查看着一条条情报,一边随手将建议回复过去,想来没人敢敷衍于他。好一会儿后终于将这些信息看完,然而镜面上还有一大片的星团没有点开,远远超过他平时处理的数量。 “嘿,这就有意思了,其他的是什么呢?”白辰好奇地又点开一个星团,发现这团星辰比刚才要璀亮些,等字迹浮现后白辰眼中露出惊骇之色,乖乖,这天象殿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啊?为何昊天镜能够感知道如此信息?他一字一顿念道:“天…兵…”又慌忙将其他星团一一点开,白辰跌坐在铜镜前哈哈大笑,这次榜单有着落了! 只是大笑过后冷静了片刻,拿纸笔将最上方的三行字迹抄写下来,然后挥手将其抹去,待字迹化作光尘彻底消失于镜面,终于站起身来,推开殿门,唤来殿侍说道:“传令天象殿众天象官于此集合,本殿主要开立五州榜!” 上古传说中,有人族祖神女娲创世,正月一日为鸡,正月二日为狗,正月三日为猪,正月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方为人。 天祈十六年正月初四,为羊日,三阳开泰,五州榜自落神峰传遍五州天下。 青州州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此时春节尚未过完,仍是处处洋溢着喜气,尤其是外城之中游人熙熙攘攘,不仅本地居民出来闲逛,城外村镇也有许多人来进城见见世面,更兼有外地游客至此感受这州府城独特的气氛。 而在外城的九戒堂中,三楼的众茶客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台子之上一位老瞎子的手舞足蹈。 “话说那时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那个叫黄明的狂徒果真从怀中掏出一本铁券,上以朱砂刻写‘逢罪必赦’四个上古篆字。那黄明手托丹书铁券竟然直接进了连青华宫的小公主都没能再次进去的祖庙,并且不知道在那里鼓捣了什么,咱们祖庙祭祀成功后本该出现却一直没有出现的日月交辉之盛景顿时显现了出来。”老瞎子甩了甩胳膊,用手臂在头顶比划着,似乎那就是日与月所在的位置。 顿了顿,老瞎子补充道:“其实若他真的是为了这天下,那么谁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就连开口想娶那青华宫的小公主都可以说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大家伙儿有没有哪儿觉得不对?” 台下众人猜来猜去,有说祖庙太破的,有说华家的血不灵的,更有说早该州主进祖庙的,众多说法都被老瞎子笑着摆手说不对,直到有脑筋转的快的抢道:“那黄明出现的太巧了些,老头儿是不是这样?” 仿佛正是在等这么一句话,老瞎子喝完张小鹿递过去的一碗清茶,将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说道:“对喽,就是太巧了些,若是他们是仙人还好说,能未卜先知,可明明是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他又是怎么提前知道祖庙会出问题从而赶了过去的?再说是州主带他去的,总不可能州主也是仙人吧?” “那不好说,传言都说咱们州主是青州第一美女,那肯定是仙女一样的人物!仙女不就是仙人吗?”有个笨书生说道。 这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连老瞎子也跟着笑的前仰后合,慌得张小鹿赶紧扶住老瞎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磕到台角的话可就不太好了。年前几天,老瞎子突然告诉他说打听到九戒堂的说书先生回老家省亲去了,于是让自己带路到了这九戒堂自荐,说是能顶替那位先生一段时间,价钱看着给就是。那胖乎乎的老板听了老瞎子几句逗乐儿便同意了下来,而且给的价钱还十分优厚,一老一小总算是舒舒坦坦地过了个年。 “既然方才有人提到这第一美女,那老瞎子就给在座的诸位讲一讲这五州大地新出了个五州榜,五州榜由中州落神峰天象殿编纂,分为神兵榜、高手榜、贤者榜,三榜只记前十,两年后保持在三榜前三者,可向落神宫提出任何要求,神兵、功法、财富、地位、宝物等等所求皆准,难易不论!” 这话一出,台下众人的反应更是如同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着消息的真假。 老瞎子等众人略微消停了下来接着之前的话说道:“这件事千真万确,不久后各州天象馆便会传出消息,老瞎子我这条狗命可不敢胡捏乱造。” “老先生给讲讲榜单里都有哪些前辈,哪些神兵吧?”问话的仍是刚才那个笨书生,只不过这个书生兴许还有个江湖梦,听到神兵功法的时候明显要比对财富之类的要激动的多。 老瞎子呵呵一笑,将张小鹿递过去的第二碗清茶饮尽,又被张小鹿将茶碗取走,这才接着说道:“咱们先说神兵榜,排名第一的是高阶地兵紫金钵,第二也是高阶地兵玉清法剑,第三则是咱们青州州主大人的高阶地兵青华莲灯了,再往下依次是中阶地兵离焰刀、中阶地兵玉净瓶、中阶地兵寒魄珠、低阶地兵冰极枪、低阶地兵火羽扇、低阶地兵燕双飞、以及最后的低阶地兵雪丝拂尘。” 天下名山大川何其多,自是有各种各样的宝物,然而能够达到地级神兵的宝物尚在少数,但要想把它们全部归类整理并记载下来,也不会是件太容易的事情。老瞎子刚刚念的这十把地级神兵都算是其中出类拔萃者,有的在高手手中大放异彩,有的则是明珠暗投,拥有之人对手中乃是地级神兵毫不知情。 “再者就是高手榜,首位乃是白马寺怀仁大师,第二位是玉虚洞太玄真人,第三位是名散修,唤做陆无敌,第四位是冰州州主冰无极,第五位是琼华宗黎月师太,第六位则是咱们的州主大人,第七位是水月宗清绝仙子,第八位是火刀仇亭云,第九位是西州州主沙赞,第十位是佛教密宗参森。此十位者上榜,以真实实力及过往战绩为准,但有变动随时更新。”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这十位高手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这次被排了名次,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不满意排名向前几位发出挑战?那样的话可就热闹大了! “贤者榜却是还未盖棺定论,若是发现有贤者之风,且为我人族做出巨大贡献者,均可向各地城主府报之,以全其贤者之名!”老瞎子继续说出第三个榜单,但令人失望的是落神峰对何人上此榜单尚有争议,只能静待其发布了。 听众人有些失望地叹气连连,老瞎子嘿嘿一笑,说道:“虽然贤者榜还未出炉,但有一个榜单大家肯定感兴趣!” 茶客中有人不耐:“老头儿你把知道的赶紧说来,究竟是什么榜单也好让大家伙儿见识见识,卖什么关子真是!”说完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扔到了台上。其他人有样学样,也都是边抱怨着边掏出铜板或者碎银扔向老瞎子脚下。 张小鹿乐开了花,眼睛完成了月牙,将赏钱一枚一枚捡起来用衣襟兜住,拉了拉老瞎子的手,意思是咱们已经收了钱了,你快告诉大家伙儿吧! 老瞎子一乐,却也同时开口道:“最后一个榜单是天象殿殿主亲自拟定,想来不会有太大差错,此榜便为美女榜!美女榜头名为中州江雪,第二名则是咱们的州主大人,第三名是济州舒云,第四名为青州妺喜,第五名则是咱们的青华宫小公主华二小姐,第六名为冰州曾珂,第七名是水月宗寒莹、第八名为欢喜庙岑欢儿,第九名琼华宗香雪海,第十名冰州冰鸾!凡此十名佳人天姿国色,姿容各异,若有男子能得其中任一倾心,那真可算是美的冒泡了!”最后一句说的俏皮,可台下茶客听得更是欢乐,一时间争着要占下某个作为迎娶首选,遐想连连。 而此时台上的老瞎子目光探向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紧紧攥住了身边张小鹿的手,攥的紧紧的,似乎一松手张小鹿就会化作虚无消失不见似的。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一章 雪落伽蓝,一十六道伤痕 洛阳城是青州十八座大城之一,与其他大城相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满城的牡丹开遍,而这情况据说已经传承数千年,现任城主甄舞就是因酷爱牡丹才选择在此城上任。 当然此时严冬尚在,看不到花重洛阳城的华美景象,路上行人缩头缩脑,谁知道这大年初七会有这么个破天气,还好仅是小雪飘飘,不然什么游玩的心情都被破坏殆尽。 今日白马寺前依旧香客络绎不绝,作为青州最大最古老的寺院,白马寺中本就美景无数,再加上有小雪烘衬,意境一下子变得静谧优美,不时有文人骚客或少男少女结伴游玩,让这座存世数千年的古刹更增添了勃勃生机。 “小和尚,再领我去见你家怀仁大师行不行呀?” 山门前,台阶下,一女子肌肤赛雪,唇若染脂,裹着厚重棉裙,围着雪白绒巾,打着一把青色油纸伞娇滴滴问道。 而在台阶上有一知客僧,大约十七八的年纪,见这位女子相问臊的脸都红了,半张了张嘴紧张地结巴了一下回道:“禀…禀城主大人,主持说以后您再来就告诉您怀仁师祖不…不在!” 原来这女子就是洛阳城现今的城主,酷爱牡丹的那位。这位城主听闻知客僧如此回答,不禁挑下眉毛,好哇,该死的圆灯老和尚,竟敢让这小和尚欺骗自己,实在可恶!眼珠一转,说道:“小和尚,这是你家主持所说,可并非怀仁大师所言,要知道撒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说吧,怀仁大师在哪儿?你说了我就不计较你说谎话之事了!” 这番话若是说给旁人听的,估计没什么威慑力,可在和尚听来却是有苦难言,要知道这“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乃佛家日常修持根本四戒,犯了其中之一的话可是大罪过。是以这知客僧犹豫再三,终于小声说道:“师祖在后山塔林……” “真乖!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城主大人甩了个白眼给这知客僧,施施然从他身旁走过,绕过大殿,穿过竹林,踏着雪,终于到了白马寺后山山脚之下。 “你来了。” 一青年和尚身穿月白僧袍盘膝坐在雪地上,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花,腿上却放着一卷经书,半晌才以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而此时的城主大人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干练的模样来,红着脸,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个青年和尚,轻轻开口道:“我来是有喜讯要告知与你,有关……” “有关五州榜是吗?”青年和尚动也不动地说道。 “呀,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是了,白马寺为青州最大的佛家寺院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更何况他乃这白马寺目前辈分最高之人,肯定没人敢瞒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恭喜你啊,高手榜第一。。。” 青年和尚,或者说怀仁大师轻轻摇摇头,叹道:“就怕是祸不是福啊……” 以甄舞城主的聪明自是知道怀仁的言下之意,却静静立在他身后,并无言语。 白马寺大殿之顶,主持圆灯大师远远地看着自家师叔与那个阴魂不散的甄舞城主,也是颇感头疼,思来想去也只能叹一口气,罢了,罢了。 远处,一个和尚在雪地中盘膝坐着,他身后,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撑伞而立,小雪悠悠,别有一番意味。 此时远在十万大山中心之处,妖谷之中,紫毛鼠与青华两人在竹亭下对饮清茶,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惨叫声。 “确实要走了吗?不与他告别了?”紫毛鼠端起茶杯,借着手与茶杯的间隙偷偷看向青华的脸色。 只见青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了,用不着,与他相伴一路不过巧合罢了。”只是脸上到底有丝惆怅。 紫毛鼠偷偷一乐,放下茶杯揶揄道:“巧合哦?”只是那神色可不像是会相信的样子。 青华闻言羞恼,撇过头不看紫毛鼠。 此时光华一闪,妖主走了出来,看了眼青华道:“伤势倒是痊愈了,而且修为还更进了一步,在修炼一途,你们人族确实得天独厚,” 青华起身抱拳谢道:“还多亏了妖主大人的熔岩灵液,青华在此谢过!” 妖主眼珠一转,侧身让过这一礼,笑道:“你坐拥一州之地,与我十万大山一衣带水,咱们以姐妹相称即可。我名琼姝,托个大,你就叫我声姐姐好了。” 姐妹?青华虽然能料到对方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但对于妖主要与自己姐妹相称还是感到惊奇,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小声试探道:“琼姝姐姐…” “诶!好妹妹。” 妖主答应的很欢快,很利索,看起来的确是有心与青华相交。 当了十几年的姐姐,今日竟然也有了做妹妹的时候,青华颇感新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妖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什么,只不过一时间毫无头绪罢了。 而一旁的紫毛鼠听着妖主与青华两人彼此姐姐妹妹地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蛋儿憋笑憋的通红一片。 远处惨叫声渐隐渐消,不一会儿,矛兔拖着瘫成死狗般的洛不易走了过来,路过后,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洛不易只来得及与青华对视一眼,便被拖着离去。 “妹妹心疼了?”妖主斜睨了青华一眼说道。 “没,青华这就走了,琼姝姐姐,紫玉前辈,保重!”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话一个跳跃便离开了,只是样子像极了狼狈而逃。 “哈哈”紫毛鼠乐的捂着嘴直笑,却被妖主一个眼神后吓得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保重了,青州之主……” 这几天对华凝来说简直是噩梦,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让她像如今一般难以过活。宫内到处都在议论自己的婚事,议论那个不知所谓的黄明,可是再如何不知所谓,那人也是被州主大人同意了的未来二小姐的夫婿,而且,二小姐还只是个妾室。 “缨儿,姐姐是不要我了吗?”华凝躺在绣榻之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小姐,主人她…” 红缨看着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华凝心疼的要命,为什么将小姐逼成这副模样?自己斗着胆子跑去向主人汇报却被告知州主正在与人商谈机密,将自己赶了回来。 话只说到了一半,可华凝照样理解了红缨的意思,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自眼眶滑落,将枕头慢慢染湿,却哭不出丝毫声音。 洛不易啊洛不易,你再不来,咱们就…… 突然,华凝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唤道:“缨儿,缨儿…” 将头扭向一旁暗自落泪的红缨闻听华凝的叫声急忙回过头来,应道:“诶,缨儿在呢小姐,有什么吩咐,你说,缨儿听着呢。” “把瞎子爷爷给我的三个锦囊找出来。”华凝轻声吩咐道,眼中流露着希冀。 红缨应了一声连忙翻箱倒柜去找,然后将其马上拿到华凝枕边。 华凝颤颤巍巍地拿起三个锦囊看了看,然后将写有“甲”字的放在留下,其他的两个还轻轻放回枕边。 “这是‘因缘结’?”红缨眼睛发亮,对啊,还有老瞎子的锦囊,老瞎子算的那么准,应该早就算出来小姐会遇到什么困难也说不定。 两手分别往左右轻轻一拽,因缘结便被无声地解了开来。华凝两指探了探,取出了一方折好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屏住呼吸看了眼上面的字,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小姐,上面写的什么?”红缨好奇地问道。 华凝却并未回答红缨,只是吩咐道:“缨儿,帮我倒杯水来。” 不疑有他,红缨马上转身倒了杯水来,然后将华凝从床上扶起来,喂了她一口水喝,只是这一打岔,红缨便暂时忘了锦囊之事。 “我要再去见一次姐姐!”华凝眼中尽是倔强。 红缨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得由着华凝的性子来。服侍华凝这么多年,她自是很了解自家这位小姐的脾气,看似天真烂漫,其实脾气执拗的很,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以前还有主人能制止,可现在这状况,估摸着主人也不会来了。到底为什么主人和小姐会变成这样? 许是喝了些水让华凝能有力气站起来,在缨儿的搀扶之下向青华宫的大殿走去。一路上侍女侍从们见华凝能下地走动,也是各个都十分欢喜,毕竟这位二小姐平日里待人极好,他们可不希望二小姐会出什么事来。 “二小姐!” “凝儿你怎么来了?” 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正在大殿门口站着,见华凝过来,面露古怪。 华凝虽然气弱,但神志却异常清醒,察觉二位族老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道:“凝儿见过两位族老,不知族老在此是…” 华望云与华志明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华望云说道:“州主,州主与那黄明在商讨你的婚期……” 华凝闻言气息不由为之一滞,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差点儿晕厥过去,硬是咬了咬牙,推开红缨的手,自己一步一挪地走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黄明正肆无忌惮地站在州主大人的下首处,见华凝走了进来,调笑道:“呦,我没过门的小妾等不及来找夫君来了?别急,咱们这就快能入洞房了!” 华凝喘着气,看都不看黄明一眼,直视着大殿最上端的那道黑衣黑笠的身影,问道:“姐姐,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吗?” 良久,那州主一声也不吭,连动也不动。 华凝心底泛起苦涩,颤声道:“姐姐的意思,凝儿,明白了!” 说完又强忍住心底的恨意看向黄明,说道:“我不知你是什么来路,让姐姐如此忌惮,但你想纳我为妾想来是贪图我的容貌吧?亦或者有其他含义?” 黄明看着华凝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更觉此女长得那是一等一的好,据说还被评为五州美人榜第五,真算是他的福气了,刚要开口回答华凝的问话,却见她自袖中取出一柄白色短剑,眼睛恨恨地瞪着他,用短剑在脸上深深地划了一道伤痕。 “你!”眼见属于自己的完美无缺的宝贝被破坏,黄明不由气急败坏,口中大骂:“你他娘的疯了?” 华凝无视黄明的话,又瞥见姐姐从宫主宝座上站起来后却再无其他动作,心下更是悲凉万分,短剑再次划过脸颊,留下又一道伤疤。 “你疯了!”黄明很想阻止华凝,可不知为何,面对华凝他总是觉得心虚的厉害,好像被华凝看一眼就不能再动弹一般。 如此,华凝一剑又一剑,剑剑带血,等她的手停下来时,脸上纵横交错或长或短的伤痕整整一十六道! “如此,你还要我嫁给他吗?”声音嘶哑无比,华凝问向州主,脸上伤痕流血不断。 然而华凝等啊等,仍未等到那个想要的声音。 似乎气势一下子垮了下来,华凝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强打着精神往殿外走去。 “如锦囊说的,果真不行么?”虚弱至极的话语没人听得清。 眼泪流过脸上那一十六道伤痕,真的很疼,越疼泪水越多,泪水越多伤痕越疼,泪水混着血水,一脸的狰狞。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五州美人榜第五位,昙花一现已无踪。 而距离此处不知几万里的妖谷竹海中,洛不易浑身伤痕地晕躺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华凝,等我……”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二章 大火烧啊烧啊 青华宫小公主,华家二小姐的婚期定了,定在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这消息跟乘了风似的,短短数日间就传遍了千家万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那可是堂堂青州州主的亲妹妹,谁不会好奇呢?这不在外城城墙根处揣着手晒太阳的好几个小老太太就聊上了。 “听说那个男的叫黄明,祖上阔绰过,宅院老大老大,比州主住的地方都大哩!”这位消息倒是灵通。 “可不是?我昨儿还特地跑去看了,哎呦我的天呐,那大门就好气派好气派的不行!”嗯,这位的腿脚不错,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回溜达。 又有一个老太太接过话茬说道:“这么说来也不算委屈人家二小姐了?” 爱好包打听的老太太说:“这可不一定,我打听到这男的经常去花满楼呢!” “花满楼?那个妓馆?哎呀,这可糟心了啊,人二小姐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东西,州主大人都不调查调查的吗?”腿脚好的老太太说道。 这时消息灵通的包打听老太太再次说道:“这谁知道,听说青华宫还曾经联系过府军帮那个叫黄明的寻衅报仇呢!” “啊?州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帮这么个东西哦!”又是一个老太太加入了闲聊。 “还有还有,不觉得这婚期定的太仓促了吗?州主唯一至亲嫁人,怎么也会宣告全州吧?可这次听说就只有咱们州府城知道,别的大城听都没听过!”这爱好包打听的老太太估计家里有经商的人吧,不然别的城的情况可不会那么轻易传到这里。 “呀,那得少收多少礼品啊?”这位肯定持家有道,儿女节俭有佳。 包打听老太太很有觉悟说道:“所以就很不符合礼节,说不定会让别人仇视咱们青州,仇视咱们州主!” 当然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老太太说道:“操的哪门子心啊?那可轮不上让咱们管,到时候看热闹就是喽!” “也是也是,我这不是说的上火了嘛!”包打听老太太连忙赔个不是,但没多久,就又故态萌发:“我还听说……” 同样靠着城墙根睡午觉的老瞎子实在被吵得不厌其烦,拉起睡眼惺忪的张小鹿就离开了此地,没在意那个包打听老太太究竟是谁家派来搅浑水的,反正不关他和张小鹿的事,真正与他和张小鹿相关的事还没有发生,不过也快了。 “孩子啊,想吃点儿啥?尽管带着老瞎子我去买,咱们爷俩儿这几天好好吃好好喝!”老瞎子揉了揉张小鹿的头顶,他们最近在九戒堂胡吹八侃,到底还是攒下了些许家底。 张小鹿抬头看了看老瞎子满是沟壑的脸,沉默了许久,然后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手拉了拉老瞎子衣角,两人便齐齐向前走去,老瞎子口中还哼着一支从街边乞丐处学来的小曲儿:“莲花落,落莲花,十里行程九里坡,等闲熬得平途到,噫,平途也是蹉跎多……” 行一路,走一路,张小鹿一只手抓着老瞎子,另一只手里擎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满嘴都是糖渣,而老瞎子的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挂满了一些奇巧玩具,尤其是手里还抓着一支哗啦啦转个不停的风轱辘,看起来颇为滑稽好玩儿。 如此,接下来的几天里,老瞎子与张小鹿几乎走遍了内外城里所有热闹的地方,看尽了州府城的所有繁华,甚至还在花满楼门口站了会。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上元佳节,华家二小姐的婚期之日。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老瞎子与张小鹿从租用的旧屋子里走了出来,今日的张小鹿穿着一身新买的衣衫,头发脸蛋梳洗的干干净净,若不是经常跟着老瞎子在外面厮混晒得皮肤有些黑黑的,只怕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只是这个小少年的眼中噙着泪水,时不时地抬头看着老瞎子那张老脸,流露出的不舍几乎都要将老瞎子给深深掩埋。两人默默不语结伴往青华宫而去,只是互相将手攥得死死的。 今天是青华宫的小公主,华家二小姐的婚期之日,州府城的百姓从早上盼到晚上,从日出盼到日落,再盼到月亮升起,也没见哪怕一匹马或者一个人的迎亲队伍经过,百姓们不禁疑惑纷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这亲结没结啊? 这亲当然是结了,只不过结的很低调,没有丝毫声张,仅仅是在青华宫内的大殿中摆了几桌酒席,只是席上空空荡荡,唯有一人在与州主对饮。 “哈哈…我终于成了华家女婿了,在上古这要算是驸马了吧?”黄明志得意满,颇有几分癫狂之色。 州主没有饮酒,只是说道:“今日特意低调行事,省去繁文缛节,免得那二小姐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好在青华宫的人倒也识趣,没人来这大殿,你也需克制情绪,莫要节外生枝!”声音婉转娇柔,不同以往。 黄明又是一杯酒下肚,红着脸道:“这我知道,只是可惜了那小娘皮一张精致的脸蛋了。”终究是有些不满,这算是无可弥补的缺憾了。 州主没有应声,她自是没有料到华凝能那般强硬坚决,幸好这几日她都闭门不出,过了今夜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然后再想办法利用华凝寻回州主印信,那圣主的计划就能进行的下去了,届时完成后返回圣教,伴在圣主身边多好。 大殿内灯火通明,大殿外却连半盏灯笼都未挂,侍者下人们当然不敢这么胡来,这时华家两位族老亲自吩咐的。由不得他们不气愤,那小凝儿脸上一十六道伤痕历历在目,可饶是如此也未能打消掉州主的心思,真是叫人搞不懂为何非要让凝儿嫁个那个历代家主都会好生优待的黄家之人,要嫁,你堂堂州主嫁过去不是更好? 当然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这样想而已,让他们去找州主理论他们是万万不敢的,“红莲”之名犹在耳,谁人敢捋老虎须?所以哪怕小凝儿嫁人时连个迎亲队伍都没有,敲锣打鼓更是欠奉,甚至连拜堂之礼都省去了步骤,他们气愤归气愤,最多也只敢在些旁枝末节上胡闹一番,想来州主也不会因这些无伤大雅的动作而怪罪于他们。 “吱”开门声响起,两位族老的办公之地迎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丫鬟,这小丫鬟看见两位族老一个个的瘫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起两位族老的胡子狠狠一扯。 “哎呦呦,疼,小姑奶奶轻点儿。” “缨儿饶命!” 来人自是红缨,她去探过小姐回来,便见这两个老不羞一副废物德性,气极道:“好啊亏你们两个还是族老呢,不帮小姐也就罢了,现在竟还偷起懒来了,小姐平时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也真好意思!” 两族老被人揪住胡子不得不从椅子上起来,华望云道:“我们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但凡有个办法也不会躺这儿等死啊!对了,凝儿如何了?” 闻言,红缨无奈道:“小姐还是不给开门!”叹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到了椅子上,学着两族老之前的样子。 “其实还有个办法,不仅一劳永逸,还能釜底抽薪!”很少发表意见的华志明族老说道。 “哦?说说看。”红缨闻言直起腰板说道。 “把那个叫黄明的杀掉!”华志明杀气腾腾道。 华望云与红缨对视一眼,扭过头不看华志明,能杀的话还会等到你来杀?要不是碍于祖训和州主,早让他消失了。 “哎…” 果然还是不行,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忽然门外嘈嘈杂杂,脚步声大作,有宫女奔走呼喊:“走水了!” 三人心底打了个突,莫非…… 按下心底惊慌,急忙跑出门去,抬眼一看,果然是华凝所在的高楼着火。 “小姐!”红缨急忙奔向火光之处。 青华宫建筑多以木材混以砖石所建,一旦着火,甚难扑灭,更不要说此时夜黑风高,天气干燥,华凝的寝宫又位于高处,风助火威,火借风势,不一会儿整幢楼便烧了起来,顿时火光冲天。 “小姐!”红缨赶到之时楼已烧了近半,但华凝的房间却早已被火苗吞噬,隐约可见坍塌的断壁横梁。 红缨声声哭喊着,却被扑火的侍者们死死拦下。 “参见宫主!” 两位族老赶来时刚好州主也赶到,这时有侍者禀报:“禀宫主,大火自楼内烧起,被发现时已然成势,难以扑灭,二小姐她恐怕…” “小姐!”红缨自责无比,只觉若是自己一直陪在华凝身边应当可以避免这种惨事,最坏的结果也是与华凝一起被大火烧去,也好过她一人孤零零上路。 州主不语。 这场大火自黑夜烧到了第二天傍晚才渐渐熄灭,将近一天一夜的功夫之后少有什么能留下痕迹。 此时红缨与两族老站在灰烬前,看着州主与城备军在灰烬中翻找着什么。 “有了!”城备军自其中取出一块块焦黑事物放在空地的器皿上,已有仵作上前查探,片刻后,仵作说道:“禀州主,火势太大,骨骸毁之甚重,观其骨龄应在十四到十六之间,从骨相上虽然无法断定男女,但其胫骨纤细,不似男子之骨,仅存的半截颅骨也可看出其主秀丽,大抵是女子的可能性居多。” 州主闻言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而去,只留下红缨等三人边抹着眼泪便将骨骸收入金塔之中。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青华宫的那场大火烧的那么大,怕是大半个城都看得一清二楚,街头巷尾酒馆茶社无不对其议论纷纷,有说华家二小姐命苦的,也有说州主逼婚这事做的太过,更有说罪魁祸首是那个叫黄明的,反正是乱言四起啊。 九戒堂三楼,胖老板吩咐云溪道:“将消息传给九香吧,本来我还想着也许会有转机,却不想盼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云溪应诺而去,与被搀着上楼来的老瞎子碰到一起,侧身避过,却在搀扶老瞎子之人身上闻到一股幽香,但没多想,下楼办事而去。 “呦,老瞎子今日不带着你那个小孙子了?这是换了个小孙女?”台下有熟客虽然知道老瞎子看不见但还是指着老瞎子身旁一身素衣,头戴白纱斗笠的少女说道。 老瞎子抬起手臂,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手臂上的白色布带,说道:“小孙儿抛下老瞎子我走了,这才让一直在家的丫头跟了出来。” 熟客连赔不是,老瞎子却将手一摆说道:“各人有命,归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算是揭过了这一番。 接着,又开口道:“前两日,青华宫大火,烧掉了咱们青州的两颗明珠之一……” 见老瞎子开始说书,台下茶客与九戒堂胖老板皆是打起了精神,虽然这老瞎子说书不拉弦、不打鼓、不唱书、不敲板,但口才甚佳,阅历丰富,说的那是极好,自然让大家伙期待不已。 如此,谁会多关切一个说书老瞎子身边少了个眼睛灵动的哑巴少年,多了个头戴白纱斗笠的素衣少女呢?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三章 真真假假 福林楼已经有大半月没开张了,经常在十万大山外围来往的人少了这么个驿站似的酒楼还真是不太习惯,这里少有的物美价廉,店小二勤快,后厨有手艺,老板娘长得年轻又漂亮,不知比那隔壁街的快活楼好上多少来。 花韵老板娘靠在二楼的窗户边上,将窗户轻轻打开条缝,吹着微寒的风看向楼下那些来了又走的熟客颇有些心疼,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九香送来的消息核实了吗?”花韵问道,仍是头也不回,似乎笃定背后肯定会有人回答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老张头不知从何处突然显现在花韵背后,答道:“这消息是州府的贾和尚所发,贾和尚为人最是谨慎,若没有万分的把握是断然不会轻易将消息传回来的。” 花韵闻言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那华凝那孩子也太惨了些,我还当她是弟媳妇儿来着,送她凤簪护身,没想到她自杀的这般干脆…只是我的不易弟弟知道了该怎么办?岂不是要伤心死了…那该死的东西到底乱搞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老张头都聪明的不去接话,明白自家小姐那是在发泄情绪罢了,这个时候要是不长眼去乱接话,说不定矛头就要指向自己了,只需要先暂时走开,待会儿小姐再有事情的话自会召唤自己。 “不对!” 嗯?老张头刚要下楼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回望向花韵。 “不对,华凝那孩子身上还有能改变天象的冰雪系神兵,不应该如此轻易便葬身火海,可如此一来,那火中残留的尸骸是何人的……” 见花韵仍是自言自语,老张头转身下楼而去。 而这时自城门外匆匆走来一黑衣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清丽无双,反正在路人们的眼中是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称赞了。只是看这女子一身风尘仆仆,怕是赶了很远的路了,只不过这是刚从十万大山里赶路出来? 这女子自然是青华,从妖谷出来后便一路驰行,若不是在十万大山内连续遇到几只地级实力的飞行凶兽纠缠,她早就御物飞出来了,只能暗叹这十万大山果真是难闯,若不是她的神兵能够隐藏气息,她也难以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青华这会儿再见福林楼那歪歪扭扭的牌匾她嘴角不自觉竟翘了起来,没想到的是这家任性的酒楼今日竟然没开张,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想及于此,青华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福林楼二楼上花韵仍在自己嘀咕着什么:“…若是早已存了死志,又何苦几天前还要自毁容貌呢…” 若是青华宫有人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华凝自毁容貌之事早被宫主下令禁止外传,何况华凝自那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知情人少之又少,却不想这花韵竟然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 然这时有一道清冷的女音自花韵身后响起,接住了她的话茬:“何人自毁容貌?” 花韵先是吃惊于有人在自己身后,自己却浑然不觉;又反应过来这场景竟好生熟悉?再就是勃然大怒,这声音化成灰她也记得,想不到对方竟然还有脸来这里,更可恶的是说什么“何人自毁容貌”之言,当真不知羞耻为何物,转身不由分说地一掌推向对方。 “你做什么?”青华虽惊讶于花韵的突然袭击,却灵活地侧身一避,让过了这一掌,掌风激起青丝飞扬如风中柳绦。 花韵使了个绊脚如莲花般轻轻跌坐在凳子之上,双掌合十又拉开,一把漆黑长枪跃然而出,丝丝不详气息缠绕于上,对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真面目却可以称得上是月上清娥仙子似的人物开口便骂:“你这贱人还有何面目出现于我面前,看枪找打!”说着一挺漆黑长枪如暴雨刺向对方的脸。 不论对哪个女子而言,脸上之事都是头等大事,见花韵如此恶毒地非要跟自己的脸过不去心下也是暗怒不已,却又一时拿不准是何原因令其如此,是以一忍再忍,次次都险之又险地避过枪尖。 “躲,你还有脸躲?华凝脸上一十六道伤痕你为何不让她躲?”花韵气道,出枪动作更快了几分。 青华皱眉,花韵本就是地级高手实力不在她之下,躲过她如此距离的枪头已是不已,又隐约从花韵嘴中听到“…华凝…伤痕…”之字,急忙问道:“华凝怎么了?你说清楚!” “怎么了?被你害死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花韵气急,收回长枪又以枪代斧如开山般向着青华头顶劈了下去。 青华额间隐约有一青铜莲灯一闪而逝,手上青色光华涌动,与毫离间将花韵的枪头攥在了手中,黑色与青色缠绕激斗,发出如电芒般“噼啪”声响。 “究竟怎么回事还望告知于我!” 花韵刚想发力,却觉对方神情不似作伪,联想到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心下暗疑,莫非真有隐情?把枪尖一抖,震开了青华的手,枪尖上青黑之气息散溢,“哗啦啦”一阵响动,二楼的桌椅再一次散落一地。 自腰带中翻出张纸条递给青华道:“不管怎样,你必须把事情搞清楚,给华凝,给洛不易一个说法!” 青华狐疑地扫了一眼花韵将纸条接过,一看之下浑身气机流转翻腾,气息轰然爆发将楼顶炸开一个大洞,青光一闪,青华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话:“待我查明必给你一个交代!” 花韵眨眨眼,看来确实有问题,不过目前问题是为什么又把她酒楼弄得乱七八糟! “你个大鸭蛋蛋的!” 青州州府城,孙胜正站在祖庙之前值守。自从祭祀之时出现意想不到之变故,他总觉得是有人在祖庙附近做了手脚才会导致如此,于是便决定每天都亲自看守祖庙,断然不能再让其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尤其是前天有高手潜入驻地,将曾在祭祀时想与府军调换防务的近百十号地痞无赖全部灭口,尤其个个都被掏了胸膛,死状极为可怖。 这时祖庙大门口青光一闪,一道黑衣人影显现出来。 “什么人!”孙胜大骇,赤青铜棍暴起砸向来人。 然而来人不闪不躲,徒手接住了孙胜开碑裂石的一棍,另一只手青光浮现探向祖庙大门,果不其然被挡在了门外。 孙胜看着对方的神态越看越眼熟,但是如此倾绝天下的相貌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直到他看着眼前女子从眉心引出一青铜莲灯,才骇然晓得对方的身份,结巴道:“州…州主?” 青华瞥了这个孙胜一眼,将手中棍子撒开。没想到自己没带斗笠竟然没人认得出了,不由暗恼地“哼”了一声。 听到这声冷哼,他终于相信这的确是那个他曾见过的州主大人,只不过现在想来,祭祀之时现身的州主似乎与这时的声音有些许不同啊! 青华擎出莲灯,终于得以进入祖庙,看着石像脚下被打碎的石碗,与石碗上死死压着的丹书铁券,不由怒火冲天,将其捡起后暗道一声“找死!”青光再闪,人影已消失不见。 内城青华宫大火已过去多日,然似乎还是偶尔能闻得到焦灼之味。红缨在已经被清空的原址上点了一盆纸火,火盆旁放了一黛青酒壶。红缨一边往火盆中添加纸钱一边哽咽道:“小姐,缨儿不好,没资格能到陵寝为你守灵,缨儿就在这儿拜祭、拜祭你吧!缨儿烧给你好多、好多纸钱,千万不要被其他的鬼给欺负了…呜呜…” “缨儿知道你爱喝酒,以后、以后缨儿常来陪你喝好不好?呜呜…咳咳咳……”红缨说着往嘴里灌了几口,却又因为哽咽着被呛了嗓子。 “…呜呜…缨儿好笨,喝酒都不会,还是、还是给小姐你喝吧…唔…呜呜…”提起酒壶便往火盆里倒酒,却不想火势正旺,此时酒水更助火兴,火盆中火苗暴起两尺多高,吓得红缨“哇”地一声大叫,后退连连,直到跌靠在一处温暖所在。 红缨愣了愣,临身的气味有些熟悉,回头一看,果真是州主,虽然未带标志性的黑纱斗笠,但她又岂能不识?慌乱中急忙下跪道:“缨儿该死冲撞了州主大人,主人请赐缨儿一死!” 青华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红缨,想着十几年前怕华凝孤单,便在外城买了个家破人亡被当做倒贴货贱卖的女婴,如今也敢向自己发泄不满不说,眼光中更是有掩饰不了恨意与畏惧,不禁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刚回来。” 红缨愣神,什么刚回来? 青华看了看曾经青华宫的最高楼此时已是一片荒地,捡起摔倒的酒壶,提在手中喝了一口,酒液四溢到腮边,顺着脖颈流下。 用袖子擦了把嘴角,问道:“她在哪儿?” “谁?”红缨懵懂。 “冒我之名,篡我之位,害我至亲之人在哪里!” 红缨没弄明白州主什么意思,却下意识答道:“她,他们去了府军驻地!” 青光又闪,青华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红缨原地发呆。 “州、州主!宫主!主人!大小姐!请为小姐报仇啊!” “…呜呜 …哈哈…啊哈哈哈…” 红缨跪坐在地上,脸上涕泪肆流,状若癫狂。 州府城外府军驻地一共屯兵二万五千,其中地将两名,玄将二十五名,黄级高手更是无数,实乃是铜墙铁壁一般的所在,便是有妖魔大军攻来也难以讨好。然而这处铜墙铁壁却于前天夜里被人闯入,连杀囚犯近百人,打伤打死府军军士二百有余,甚至身为天将殿长老之一的地级高阶修为的府军统领崇名都身受重伤,最后那贼人竟还飘然离去,实在是不将他们府军放在眼里。 “两位请,崇名长老伤势颇重,不能起来亲自招待州主,还望州主大人见谅!”赵成恩将州主及黄明让进主帐。 州主只是摆了摆手却并未开口,然而黄明却道:“赵将军多虑了,州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州主有疑问想向赵将军咨询一二,不置可否?” 赵成恩并不喜欢这个无赖似的黄明,更何况曾听属下禀报过此子曾多次借府军之威欺商霸民,真不知道州主为何屡次宽恕与他。怎奈现在黄明名义上乃州主妹夫,青华宫二小姐之婿,哪怕华二小姐因下人不小心致高楼失火而丧身于火海也不能将之视若无睹,只好答道:“请讲,赵某知无不言。” 黄明嘿嘿一笑说道:“首先,州主听说前些时候大相沈文曾与大儒凌春秋到此,不知可有此事?” 赵成恩一愣,不想对方竟然问起这来,眯了眯眼睛答道:“赵某却是不知有此一事。” 黄明见状愕然,但听过这赵成恩的名号,自是知道此人最是正直,从不说谎,只好按下此事道:“咳咳,还有第二件事,州主说你们府军行事不知变通,只认印信,万一印信被旁人取了去,府军还要听旁人的命令不成?所以以后要废掉这一规矩,有州主大人在还怕有人搞鬼不成?” 赵成恩眼露讥讽,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自主帐之后传来一声怒喝:“果然无知匪类,竟然还敢冒充堂堂青州州主!”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四章 吾名华青! 天下树木有成千上万种之多,为世人所熟知的如檀木、楠木等;当然也有些用途比较特殊的树木为人们所用,为桌椅、为栋梁、为木器、为农具,凡依特性,世人大抵都会物尽其才。 铁木是一种质密坚韧且极为常见之木,寻常刀剑难伤,砍在上面会发出金石之声,如中金铁,成年男子刀斧加之也仅能在其上留下一道浅痕罢了,而黄级高手的全力一击也只能留下不到寸许深的口子。 若以此木为门,使之厚二尺,宽三丈,高五丈,想必就算是地级高手也难以将其毁坏。 青华来到府军驻地前,看着久违的铁木大门默默不语,直到在哨塔值守的军士忍不住出言相阻:“兀那女子,这里是府军驻地,不得随意靠近,不然将视你为乱贼,届时性命不保,悔之晚矣!” “我欲寻崇名长老,烦请通报!”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军士之耳。青华虽然是地级高手,又可御物飞行,但府军一直是抗击妖魔的第一线,哪怕现在妖魔半藏也难容人轻视,更遑论直接飞入驻地之中,视府军威严于无物。 “报上名来!”军士大喊。 青华闭上眼,借用灵台神兵释放出自身气机沿着大门探向主帐搜寻熟悉之气息,同时也心中无奈,自己带着斗笠时人人惧怕,可摘了斗笠却无人相识,没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 “找到了!”青华睁眼,刚探查到了赵成恩与崇明长老的气息,然而主帐中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她知道,是那该死的黄明,另一个……青华忍不住勃然暴怒,玉掌一翻,青色手印直直拍向驻地的铁木大门。 “轰” 二尺厚的铁木大门足以抵挡任何黄级高手一击,玄级高手也不再话下,却被手印拍得四分五裂,木屑碎石飞散开来。 待尘埃落尽,在众位赶来护卫驻地的军士眼中,一位女子身着黑衣,满头青丝飞扬,左手擎着一盏青光闪烁的莲灯,清美绝世。 “吾名华青!” 而在主帐中一老者半披盔甲自后堂走出,胸口处伤口几可见骨,哪怕有细纱布敷药止血,仍是令人可怖至极,然饶是如此,这老者依旧龙行虎步,气威势重,犹如下山猛虎不怒自威。 正是崇名! “天将殿派遣府军镇守五州之地,不为名利,只图歼除妖魔,是而只听各州州主调遣,不涉各州内政。你方才所说若放在其他四州或许还有实现的可能,但青州不同,青州乃人族祖地,自落神宫创立至今,天将殿驻青州的府军只认青州州主印信,那便是华家传家至宝青华莲灯!此乃祖例,岂可改之?”崇名长老虎目圆睁,吓得黄明不禁倒退两步。 “那,那万一华家之人将其丢失,你们府军岂不是群龙无首?”黄明犹自强横道。 晒然一笑,崇名长老睨了黄明一眼,说道:“青华莲灯若遗失,那么华家必亡,华家若亡,这偌大的青州就散了一半,届时我们府军何去何从不劳你这等无赖混人操心!” 崇名长老训斥完黄明,将目光转到那位身着黑衣头戴黑纱斗笠的那位州主打扮的女子身上,问道:“敢问阁下究竟是谁,与前天夜里突袭府军驻地的老媪是何关系,为何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这州主不慌不忙道:“劳长老费心,本州主曾与之交过手,被其所伤,是以身上会有其气息。” “哦?本将军也不过是仗着有护心镜保护才侥幸逃过一命。想不到州主大人有青华莲灯这等五州榜前三的神兵在手,竟然也会受伤。如此说来,那曾在祖庙前欲与我府军换防的近百名城备军也与城主无关了?”崇名长老不动声色道。 “调换防务确实是本州主之令,乃是为了体恤府军劳苦而已,怎么让府军休息崇名长老反倒还不乐意了,难道府军都是如此贱骨头不成?”州主语露讥讽,实在是巧言善辩。 崇名长老气极反笑,说道:“好一张利嘴颠倒黑白,那你为何不用青华莲灯这件州主印信?我看你分明是打算借调换防务之机好行那破坏祖庙大阵之事吧?” “呵,崇明长老一张嘴才是厉害,把本州主陷于不义对你有何好处?”似乎是被揭穿了心思,州主显得有些恼怒。 而崇明长老突然面部微动,绽出喜色,大笑道:“还想抵赖,等她来了你继续跟她赖吧!” 她?州主与黄明对视一眼。 “谁?”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语露惊慌。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巨响,几息后有清朗女声如从云外飘来,听之若清泉仙音,荡涤人心。 “吾名华青!” 这州主突然一手揽过黄明,身上如水波纹散去,只见一华衣女子如锦凤旋舞,以芳帕半遮于面,单单露出如明月般的眼睛,祭起一支狼毫墨笔,扫了一眼崇名与赵成恩就要破空而去。 “哪里走!”早已蓄势待发的赵成恩岂能任由这假州主从眼前溜走?单手如龙出海抓向赵成恩及黄明。 见赵成恩抓来,假州主将黄明一手抛了过去,自己则借机划破主帐之顶,飞了出去。 赵成恩接住被丢过来的黄明,顺手扔给崇名长老,奔向帐外。 崇明长老接到黄明时感觉有些不对,用手一探其鼻息,竟然已经断了气,再查看脉搏,果然停止了跳动。哪怕此时双方敌对状态,崇名长老也不得不为其赞一声:“好个狠辣果决的女子!” 青华,哦,不对,是华青。 华青看着逐渐逼近的府军军士并不打算出手,只是一步步紧逼着府军退至大门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上天都要夸的好颜色如今就在各府军眼前,终于有府军军士喊道:“姑娘,莫再向前走了,不然咱们兄弟不好交代,已然有人去请统领了!”看,长得好看些连府军军士都会好言相劝。 虽然刚刚怒气难以自遏将大门打坏,但是她本意并不想在府军驻地动手,不然日后交际起来颇为麻烦,但是那冒充自己之人就在主张之内,虽然气机引动了下崇名长老,但观其气息虚弱,应是受了重伤,如此一来万一那假州主生了歹意仅凭赵成恩一人怕是难以顾及。于是她刚打算对府军军士们说些什么,却远远望见主帐之顶窜出一道黑影,遥遥向着更远处的深山之中飞去,于是青光一闪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一群相对无言的府军军士大眼瞪着小眼。 刚好这时有军士从主帐回来传令他们不用追击那女子,于是自行取来工具一边打扫碎屑一边低声讨论着刚刚的佳人。 “刚刚那是…” “瞬移?!” “是天级高手!” “胡说,五州大地天级高手一共就两位,乃是咱们落神宫的两位塔主!” “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青州至宝,州主大人的青华莲灯,五州神兵榜前三的神兵,可以借助地气龙脉在青州穿梭空间,万里移行只在瞬间!” “那她果真是州主大人?!” “想必是错不了了,只是没想到州主大人摘了黑纱斗笠竟是如此美人,难怪要被称作青州第一美女子!” 而此时的青州第一美女子正祭起青华莲灯立在半空,在她对面有一蒙面的华衣女子御使一支墨笔正与其对峙。 华青看向那人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女子嫣然一笑,哪怕蒙着面也有无穷魅力散发而出,媚笑道:“怎么,这位美人儿打算找媒人提亲不成?小女子可是女儿家,没有本钱能与美人儿你玩耍呢!” 华青脸色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毫不在意蒙面女子口中的污言秽语,仍是重复道:“你叫什么名字?” 眯了眯眼,蒙面女子翘着兰花指娇声说道:“哎呀,小女子只喜欢照镜子,可不喜欢磨呢,不如改天给美人儿你介绍个本钱雄厚的后生如何?保管技术好,身体棒,让美人儿你乐得升天!” “我问你名字只是想知道我杀的人叫什么,日后祭奠亲人之时好能够跟她诉说一二,你既不言,那我只当你是哑巴好了,杀了也就是了。”言语冷酷如冰似霜,说话间华青双指燃起一朵青红火焰,指向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见华青说话间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于是干脆也放下了伪装,看了一眼青华莲灯,恨声道:“你悄悄死在十万大山多好,也不至于知道你妹妹惨死于火海!” 华青皱了皱眉,指尖火焰骤然加剧,就好比油灯豆大的火苗变成了火把,轻轻一弹,青红之火打着旋飞向蒙面女子,却被蒙面女子唤出一道黑色水幕拦住,水火相激,发出“呲啦”声响,然而火焰突然炸开,黑色水幕也变作水花淋了蒙面女子一身。 小小的试探已经高下立分,蒙面女子自认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都不是华青的对手,再想身后还有赵成恩在赶来,虽然他是单纯武者,不会御物,但全力赶路之下要不了多久也会到达此处。她已萌生退意。 “见过青州州主,州主大人风华绝代修为高绝,不愧是五州美女榜第二的佳人,让妹妹仰慕的紧。”蒙面女子真心赞叹道,而不是像刚才假模假样。 华青伸手取来莲灯,自灯上吹起一道青色火焰悠悠荡荡飘向蒙面女子,那火虚不虚实不实,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州主大人认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蒙面女子笑着说道,虽然这一朵火苗怎么看怎么不像那种能令天翻地覆的招式,平平无奇,但还是说道:“青火蚀魂,业火焚身,修行界谁不知道州主大人的拿手绝活?但是想用这么一朵小火苗想要打发了我是不是还差了点儿?”御使脚下神兵身形疾速向后退去。 岂料华青打了个响指,那团青火分作一十三道小火苗瞬间将蒙面女子自上下左右包围其中,开口说道:“我并不想跟你说太多废话,既然你不自报家门,那便以死抵罪吧!”说着手掌一握,火苗迅速向蒙面女子合拢。 “不!啊啊啊…”蒙面女子虽然连连施展各种法术,但难以将所有火苗拦下,最终有三朵青火自背心、左肩、右臂染上了蒙面女子的身子,凄厉惨叫响彻山谷。 华青飞到蒙面女子跟前,对她的惨叫丝毫没放在心上,脸上更是半分其他神色都欠奉,冷冷说道:“这样你亦可多少了解我妹妹所受之苦。” “咔嚓”声响,虚空犹如水纹波动,一只干瘦手臂无惧神魂焚烧将蒙面女子从青火中拉出,有佝偻老媪自虚空中走来,低着头嗬嗬笑道:“老身天妇罗见过青州州主大人!”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五章 天意难测 一举一动合天意,身兼大道踏歌行。有来有往虚空渡,聚山填海或称仙。 成为天级高手一向是众多修者的毕生所求,几乎可与长生媲美,时不闻大道皆可断,神仙自长留?而可称为天级高手的最明显的特点便是凌空飞行,虚渡长空。 而眼下自称天妇罗的老媪虽然是自虚空中出现,但可想而知对方应该是以某种法术遮蔽了身形才对,否则若是如同传说中远高于天级高手的穿梭虚空的身法,那华青也不必打下去了,直接引颈就戮好了。 只是这天妇罗敛息手段如此之好,无法想象若是刚才自己没有恰好动用青火暗算那蒙面女子,这天妇罗会不会直接先偷袭自己?而且她看似又没有御使神兵,华青心中将警惕提到最高,说道:“不知是哪派前辈高人,请恕华青眼拙!”虽然身为一州之主,但华青并不认识所有的青州宗派势力高手,更不要说这个叫做天妇罗的老媪修为深不可测,怕是起码有地级巅峰的实力,甚至半步天级也没准,说不得便是某个宗派不世出的老祖宗。 “只是前辈无论来自何门何派,此女也休想保得住!” 华青掐诀祭起青华莲灯,一道青莲虚影将瞬间升起将三人笼罩其中。 天妇罗抬眼一看,叫声“不好”忙抓着蒙面女子往外退去,却没有来得及,最终晚了一步。 “业火青莲!” 只见青莲虚影之上附着了一层血色火焰,瞬间将慢了一步的天妇罗二人烧的皮肤皴裂,尤其是天妇罗为了保护蒙面女子,竭力将其护在怀中,不多时身上便已焦黑一片。而蒙面女子刚被青火灼烧神魂,现在又被业火加身,从来娇滴滴的她哪里吃过这般苦头?当场晕死过去。 而天妇罗此时手臂如竹节般炸裂,一条树根般的手臂来回挥舞,将她与蒙面女子严严实实裹成球状,于业火里翻滚突围,突然“嘭”地一下冲出业火青莲的范围,于不远处停了下来,球面破开,天妇罗与蒙面女子再次露了出来。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州主大人,真是叫老身大开眼界!”天妇罗桀桀笑着,身上干皮脱落,重又露出原来相貌,说着一条粗壮树根向着华青甩了过去。 华青没想到对方连她全盛时期的业火青莲都能挡得下,又险险躲过树根,终于正眼看向天妇罗二人,冷声道:“妖魔之躯。” “嗬嗬,可不就是妖魔?让州主大人见笑了。不过这次老身我只为接回圣女,并不想与你争斗,须知你虽有青华莲灯在手,然老身一身本事也不是吃素的。”天妇罗并不想再挑起争斗,哪怕自己半步魔帝的修为丝毫不惧华青的青华莲灯,只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若是动作大了,引来… “阿弥陀佛,老衲悬空寺法印见过州主大人!”一身着驼色僧衣的白须大和尚站在一件斑斓袈裟之上自远处飞来,法印大和尚虽然并未见过华青本人,但是看到那盏青华莲灯便等于见到了州主,此乃青州共识。 而地面上也有一道身影几个纵跃跳到华青下方,施了一礼:“府军副统领赵成恩参见州主大人!” 华青冲二人抱了抱拳,对着天妇罗道:“我说了,此女你保不得!”她以现如今地级高阶的实力,配合在青州地域可立于不败之地的青华莲灯,再有法印与赵成恩掠阵,这天妇罗就算是半步天级高手也讨不得好。 天妇罗心里计算着彼此战力差距,又瞥了一眼手中的累赘,颇有些懊恼,她当然不惧与三人大战一场,可手里有圣女在委实占了她不少心力,又不能将圣女放下任由青州州主处置,否则圣主会直接赐她一死,圣女在圣主眼中的分量可比她这个半步天级的高手要高的多。想着便心生退意,另一只手一甩,无数树根宛如毒蛇冲向三人。 三人中华青早有防备,召来一朵火焰便将其炸开,但法印与赵成恩猝不及防之下却被树根围困成囚笼,而那天妇罗却早已借机远去。 “哼!”华青冷哼一声,青光一闪已经出现在了天妇罗逃离之路上,咬破手指,于莲心处滴了两滴血,霎时莲灯光芒大作一朵青红莲花再次绽放,不仅如此连华青脚下地面也有丝丝玄黄气息升腾而起汇入莲花之中,使得莲花再次染上了一层玄黄,被华青托起往天妇罗头上狠狠压下。 “地火青莲,开!” 眼见华青袭来,来不及再次变换方向的天妇罗怒道:“小辈安敢欺我!”将圣女丢在一旁,站定身形化作十丈高的巨树,树身浮现一张苍老面孔,枝条与树根一上一下如魔爪抓向华青,嘶吼道:“受死!” 树枝树根与地火青莲相触不消片刻竟被烧成灰烬,但肉眼可见的那莲花也虚淡不少。终于莲花落在天妇罗所化的巨树之上,将其半个树身几乎烧穿,疼得天妇罗一阵惨嚎。 “我说过,你们的圣女必须死,否则你被我属性相克,带着个累赘又逃不掉,怎么打都是你吃亏!”华青少有的劝说道,别看她只是挤了两滴血,实则施展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禁术,此时灵台处几乎消耗一空,也让她终于意识到对方应该确实已经触摸到了天级的门槛,而她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经拼尽了全力,可就算这样,也仅仅是在其身上留下个伤口而已。思前想后只得退而求其次,一面与天妇罗虚与委蛇,一边等待法印与赵成恩赶来,然后伺机取了那所谓圣女之命再说。 天妇罗感受着身上的灼烧之痛,咬牙切齿道:“小辈,吾身为妖魔界天树一族长老,半步魔帝之尊,对你之欺凌已然一让再让,可是你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于我,实在欺人太甚!” “人?修妖炼魔化人形,真的以为自己是人了?”华青面露讥讽。 “你!”天妇罗被堵了一句,气的树枝乱颤,又转而一想,说道:“你在等那和尚和一条胳膊的那个府军?嗬嗬,你不用多想了,我的木笼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你也是借了神兵之力罢了!嗯?你大胆!”惊怒之下,天妇罗枝条并起如锤砸向华青胸口,另一边树根涌动想要将圣女护住。 原来华青趁着天妇罗不注意,悄悄放出一朵淡到极致的青红火焰贴着地面飘向天妇罗脚下昏死过去的圣女,眼见有天妇罗枝条袭来却顾不上防御,专心操控那朵火焰疾速飞掠,穿过树根的缝隙终于投入了那圣女的怀中。那昏死的圣女只来得及哀叫一声便被烧穿了胸膛。 华青一喜,同时急忙转身祭出青华莲灯,然而终究出于仓促,被枝条砸破了青色光幕,硬生生撞向她的胸口,打得她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州主!” “阿弥陀佛!” 天妇罗斜眼向后看去,却是赵成恩乘着法印和尚的袈裟与其一道赶了过来。用枝条将圣女的尸体捡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汇合到一处。 “尔等便如那扑火之飞蛾,终将自取灭亡!”树身一晃,万千枝条齐出如暴雨倾盆,又如箭雨扑面而来,三人刚要躲避却身形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又有树根搅动地面如巨蟒翻身,朝着三人缠绕而来。 然三人到底是地级高手,法印大和尚盘膝坐在地上,唱了句佛号道:“凡诸多妄动,乃万象心动。南无不动明王法身!”只见法印和尚身上绽出道道金光,金光所到之处地面恢复平整,任周遭如地动山摇,三人所在之处依旧稳如泰山。 而赵成恩护在法印身前,任刺向法印的枝条再多再急都会被赵成恩用单刀以水泼不进之势破开,一人独臂单刀,真正一夫当关万箭莫开。 华青稳了稳伤势,见两人一时间还可自顾,再次祭起青华莲灯,燃起业火青莲远远抛向天妇罗,转而手势再变,于上、左、右三个方位连点三下,娇喝道:“青华三才剑,出!”瞬间,有三道古朴青色剑影紧随业火青莲之后,射向天妇罗。 天妇罗先是见业火青莲被抛来,急忙撑起枝丫挡在主干之前,“轰”地一声,枝丫被业火引燃,熊熊烧起,不料又有三把青色古剑斩了过来,狠狠钉入树身之中,锐利剑气四处乱窜,激起木屑无数。 正当时又有金杵闪耀雷光自虚空落下,炸断了天妇罗半条粗枝。原来是法印和尚见妖魔因受到巨创而分神,便将不动明王法身换做愤怒明王法相,召来降魔杵偷袭建功。 “好!”赵成恩虽然也恨不得劈刀斩去,然见法印和尚全力一击之后气息萎靡不少,只好依旧站在他身前临时充当护卫,以防妖魔愤而偷袭。 “不料吾竟被小辈伤至如此,嗬嗬,可笑!”天妇罗苍老而寒意十足的嗓音响起。 随之似有无边恐惧降临,地面震颤不已,华青三人一阵窒息,赵成恩满脸的惊骇与凝重,法印气息再次萎靡几分,面露悲苦神色,而华青更是差点儿血气翻涌,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威压!含有天级气息的威压! “魔帝威严不可忤逆,尔等合该被碎尸万段,以报吾残躯之仇!”天妇罗拔地而起,如擎天巨柱般直直压下,欲将华青三人镇杀在如万蛇翻腾的树根之下。 正在华青三人寻求破局之策时,谁也没料到青华莲灯自动飘起,莲心处一丝苍白烟气,不,是极为纤细的苍白火苗慢慢升腾而起,化作一朵不过指尖大小的白色莲花,迎着从天而降的天妇罗而去。 “嗯?什么东西?为何有魔帝的气息!?”天妇罗大惊失色,这可不比她这种半步魔帝,而是实打实的领悟了规则之力魔帝气息!吓得她赶紧查探四周,生怕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或者东西。 而那朵极小的莲花飘向天妇罗树身,刚一接触,那树根便被无声无息烧去了大半!连带着近三成高的树身被烧的残破不堪。 天妇罗正一边下降一边寻找是何物散发魔帝气息,却突然发现树根不见了大半,下半截树身也残破不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恐地看向华青的青华莲灯,张开嘴无声地惨叫一声之后化作伤残老媪裹挟一物向远山逃去,随着水波一晃,消失了身形。 三人两两对视一眼,均没有料到会有此变化,结伴回往府军驻地。 而在州府城花满楼的沐雨阁中此时空无一人,突然窗户被一阵风吹开,水波闪动,已是残躯的天妇罗将怀里藏着的圣女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那圣女浑身并无一丝伤痕。 “圣女啊,老身为了救你可是费尽了苦心,你可千万要助老身修回巅峰啊!” “多谢天妇罗大人舍命援手,更施以障眼之术瞒过那州主,小女子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说话之人摘下面巾,媚眼闪动,隐有无穷恨意,正是那圣教圣女,柳如双! 所谓生死祸福,尽在天意,天意难测,天心向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六章 花落花开,刀起青州 茫茫世间有大刀,一刀春落花,又断夏凉风,再斩中秋月,终送一冬雪。 此刀名岁月,恁地讨人厌。 青华宫大火已经过去一年多,现在少有人再去提及,青华宫也下禁令不许对外人多说什么。不过倒是有两件事引起了几分波澜,那就是今年年初祭祀祖庙之时,州主亲自宣称华家二小姐早于一年前离家出走,故而婚约不再。并且提亲的黄明则因图谋祖庙大阵被城备军查明,遭五马分尸而死,对此,百姓们倒是拍手称快,幸好华二小姐没嫁给那人,那黄明......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六章 花落花开,刀起青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七章 是他,就是他 喝茶,一分茶叶三分水,二分故事四分心。这茶喝的怎么样,大抵看的是心情。 花韵老板娘手中的茶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茉莉花,俯身亲自为老和尚沏上,又一杯递给洛不易,最后一杯留给自己,轻轻坐了下来,先是满眼欣喜地望了一眼洛不易,又颇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老和尚,小心翼翼说道:“原来您就是不易的师父…”说完端起茶杯挡在自己与老和尚的视线之间,那神态像极了学堂读书时躲避先生视线的小童。 老和尚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看着......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七章 是他,就是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八章 好一场大醉 何以解忧?唯有喝多。 洛不易的酒量很差,喝花韵的十八酿基本上就是一杯倒的样子,普通的酒也就三杯的量,而且基本上喝完就醉倒了,很少如这般醉生梦死的样子。 不过这一醉倒是让胖子傅仇喜笑颜开,本来还心里担忧这洛不易三两下便将自己击败,也不知道这天刀门的一干人等能不能打得过人家。而现在洛不易趴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这模样别说天刀门来了七个人,他自己一人就能直接将其干趴下。 “呦!这谁啊趴地上?让小爷我瞧瞧…”傅仇......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八章 好一场大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九章 事后处理 阳春无不长成。 这个季节多得是春衫薄的少侠男女,快意时高歌纵马,红尘滚滚中浪迹天涯叫人痴迷难忘。确实暖和多了,但当下这个节气也没到稍微站了一会儿就会让人汗流浃背的时候,可瞧着跟前站着的这八个满头大汗,衣衫被汗水浸透贴到前胸大气都不敢出的家伙们,花韵实在是无语至极。 花韵将所有客人赶出大门外,众食客倒也理解,毕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更何况花韵未收他们一分钱。 “就因为我不让你上二楼,你就生出了打人的念头?......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七十九章 事后处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章 夜酒鱼龙舞 夜半,天上白月如钩,挂在房檐舍不得下去。 花韵抱着坛酒捧着个碗坐在福林楼楼顶屋脊上,一身粗麻布衣衫也遮盖不了的妖娆身段在月下投影被拉扯到大半个屋顶,一双杏眼也不知看向何处,只听她似是喃喃自语:“到底是长大了些啊!” “什么长大了些?”一道青光闪过出现个黑衣女子,左臂上绑着条白缎,自顾自坐下来端起早已摆在屋脊上的酒碗,轻轻抿了一下。 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几乎每半月都会准时出现一次的女子,花韵撩了撩嘴角,......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章 夜酒鱼龙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一章 你被发现了 青州物产丰富甲天下,这物产不单单指的如米粮、果蔬、矿藏之类,更有灵材、灵药遍布山川大泽,而且十把地级神兵中便有九把来自青州内各个险地,或是荒无人烟的深山,或是积尸累累的悬崖,再不就是毒虫鼠蚁一片一片的沼泽之内,总之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可能会有宝物出现,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定则。 而解除了禁令的各门各派也加派出门人弟子往各地寻宝,寻找机缘,毕竟能找到宝物不说,几千年来多少门派更迭,说不得哪里就会有前人......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一章 你被发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二章 一事能狂便少年 大抵男子扮做女子,或者女子扮做男子,总归是不容易的,首先女子骨骼偏娇小轻灵,而男子骨架笨重宽大,再者女子皮肤细腻又滑又嫩,男子的却粗糙不堪,更不要说嗓音及长相了。 短衫男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此时也顾不上问,只得坐下来背转过身去,因为棚外的三个好汉已经站起身往这里走来,一个个抱刀拎斧的,看就知道不好相与。 “嘭” 一把金丝大环刀砸到桌子上,一满脸横肉的汉子踩着凳子居高临下道:“你把头转过来!” 短衫男......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二章 一事能狂便少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三章 中计 两条腿的追不上四条腿的。 洛不易早在妖谷之时便已经尝试过了,如何能不记得那追之不及却又遥遥在望的滋味儿?若是短距离之间他还可以发力飞掠,可长途跋涉的话就很是困难了,不是不能,是太过费力。好在他对玄级修为的运用已经比当初好上太多太多了,而这头毛驴也不过是个普通家畜比不过赤豹那般实力修为,这才能让他悠悠哉跟在身侧,毫不费力。 而现下这个叫做寒莹的女子在驴子身上被颠簸地伤口隐隐作痛,却也仍不好就此怪罪洛不易......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三章 中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四章 幻中求真空余恨 幻者不真而惑,犹言天地万物变化,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矣。 然而幻术或者幻境却与真正的幻大有分别,道家有所谓真幻对立,定幻对立,明幻对立之说,因而单纯的幻术只是利用一些手段勾起人的心魔执念,加以引导,让人在朦朦胧胧之间一时难以辨别真假。 而这些幻术或者幻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当局者迷,谁没中幻术一般来说是难以想象当事之人是如何中幻术的。 寒莹眼睁睁看着洛不易疯了似的朝着妖魔的身侧跑去,而那里除了有......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四章 幻中求真空余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五章 江湖路远,不见不见 俗话说得好: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 与晴雨城因时晴时雨,临近十万大山而出名不同,百里郭是座真正默默无名的小城,既没有风景名胜可供游人玩耍,又没有前人遗迹能让骚客文人瞻仰,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便是在百里郭之中宠女之风甚重,人人都以宠妻爱女为荣,出门必是绫罗绸缎装扮之,男子则粗布麻衣以奉;乘坐马车只有女子才可进车厢,男子不论多有权势家产如何丰厚也只得骑马跟在车驾旁;吃饭之时必须女子......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五章 江湖路远,不见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六章 此马非马 鲜衣怒马胡不知?负剑仗行少年时。 哪个少年没有一剑一马一天涯的侠客梦?洛不易自然也不例外。 小时候二师父曾拿许多文人侠士的来给他解闷,要不是破庙周围没有地方跑马他早就缠着二师父给他弄一匹马,好充当一回行侠仗义的大侠。 这没什么好笑的,谁都会有这么个时候,哪怕临到暮年,只要胸中热血未冷,仍可以跨上大马,提上三尺青锋,问一句敢有不平? 就像女子总会想嫁个好人家一样,男儿如此才少年。 洛不易给寒莹牵了一路的驴......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六章 此马非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七章 凤山神木 凤山山路上,洛不易倒骑着白毛驴稳稳地坐着,过了会儿可能是还嫌不够舒服,于是干脆双手背在脑后躺在了驴背上,双腿则轻轻夹着驴屁股,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这热气蒸腾的山上树木竟被伐去近半,像只被褪去羽毛的雀鸟,神韵不再,华丽不再。本来对山上景色还有些期待的洛不易索性便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令人糟心的情景。 不闭眼,或许能有些鸟啊花啊树啊什么的入眼解解乏,这一闭上眼就只剩下偶尔的鸟鸣与细细风声,但似乎少了些什......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七章 凤山神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八章 神木有灵曰木桐 灵与精相近,天地之精气,万物之灵性是也。又因其生成纯粹故而多有特性,如山灵之威严,如水灵之博大,如木灵之仁慈。 这凤山神木之灵本就心地善良,哪怕光是洛不易直接寻来都极有可能会助他成事,更别说她曾经受过洛不易大师父的恩惠,答应了要帮忙,这一加算起来更是得尽心尽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帮灵兽蛋凝聚灵性才刚刚开始,便有人来捣乱。 “前辈继续,让晚辈阻上一阻!”说着,洛不易取出黑刀,看向头顶那一群老鸹包围着飞过来......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八章 神木有灵曰木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九章 舍生而取义者也 凤阳城外十余里是府军在此的驻地,屯兵三千是惯例,毕竟作为大城之一要有充足的兵力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比如今日。 府军在凤阳城的驻地自然比不得州府城的驻地那般雄伟,但仍然不容小视,远远看去如同一只上古巨兽让人望而生畏。 驻地的瞭望塔上,值守的军士正在以伸缩镜观察凤阳城现状与周围村落的动静,这是每日作为值守必须时时刻刻注意之事。突然,他将手中伸缩镜扔给身旁同伴,自己旋风似的跑往大帐跑去。 “报!凤山山顶发生爆......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八十九章 舍生而取义者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章 睡不醒 浩荡五州神气寒,轩辕紫青惊苍穹。神兵无数倾云落,天下谁人不佩剑? 剑乃天道神兵,不管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还是文人骚客、江湖侠士,亦或者商贾庶民、贩夫走卒,皆以佩之为荣。修者中更有许多宗门以长剑作为主要兵器,如水月宗,如玉虚洞,如青城山,如蜀山。 其中青城山在蜀山之东,相距其实并不太远,大约也就一千多里,而在青城山山脚下依山而建一大城,曰青城。 这日,青城城门口踱步走来一半灰半白的毛驴,毛驴上半躺了一个......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章 睡不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一章 不懂与不通 天道苍苍,人道茫茫,鬼道幽幽。 道之一字存乎天地,用之于人存乎一心。因而修道者或修降龙伏虎,斩妖除魔之卫道法门;或修纵地金光,凭虚御空等逍遥之术;或揽月搬云,点石成金行虚幻之变;或起坛施法,布雨行云好顾念众生;或修神立命,餐风饮露求羽化升仙之法。凡类尽此,大道三千,不可一一赘言。 龙虎山老道法号唤做不懂,为地级巅峰高手,擅长调剂龙虎协和阴阳,一身道法深不可测,木剑一起,求晴祈雨只在瞬间;法令一下,飞禽走兽咸至眼前。 龙门派掌门法号不通,修为亦是地级巅峰,专修上古金丹之术,辅以外丹符箓之法,战力不在其师兄不懂老道之下。 是的,龙虎山老天师不懂老道是龙门派掌门不通道人的同门师兄。这是因何?其实两人均不是土生土长的龙虎山人或者青城山人,算是半个外来户,这源于他们小时候的一场经历,或者说是缘法。 那时两人还不相识,只因同在一座破庙中躲避风雪才凑在了一起。而后没多久庙里来了一负剑的麻衣道人,来时便如骄阳融雪,破庙里的寒意仿佛被一扫而空,两人暖和了起来,然后相视一眼,齐齐往麻衣道人身边挪了挪,越挪越近,贴紧了身子那麻衣道人也毫不着恼。直到麻衣道人休憩足够起身离开,两人忽然间福至心灵,紧跟着麻衣道人而去。 此后那麻衣道士行走江湖期间,身边便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小道童。 可是有一天,麻衣道士离开了,并嘱咐他们可各自到青城山与龙虎山拜当时的掌门为师。不知所措的两人只好按照吩咐,年纪大一些的去了较远的龙虎山,年纪小一些的则上了较为近一些的青城山。说也奇怪,明明收徒严格至极的两派掌门竟纷纷一眼相中了自己送上门的徒弟,并收为入门弟子。 再后来时过境迁,两人书信往来感叹以为再也见不到麻衣道人了,却又被师父带往中州落神峰观礼,恭贺天将殿殿主继位,在大殿上看见了为天将殿新任殿主递交传承神兵的两位高高在上的老神仙的尊荣之后,两人在各自师傅身边突然喜极而泣,不由自主地走到大殿中“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已成青年之身的二人嚎啕大哭。 这时仪式刚好结束,其中一位令天下亿万万生民敬仰的老神仙走到两人身前,轻抚两人头顶说两人可为他记名弟子,以后可称呼他为师尊。 什么叫福源深厚?这就叫福源深厚!这份殊荣甚至比之曾被道塔塔主大人留在落神宫,亲自为当时的道门天才玉虚洞太玄指点讲解雷法也毫不逊色。 之后天下便传出道门三杰的说法,不懂与不通各自能够继承掌门之位,除了本身实力强悍,威望服众之外,两人在天将殿大殿之上对着道塔塔主大人喊得那一声师尊功不可没。 只是如此说来,不懂与不通两师兄弟既然与玉虚洞太玄,也就是当今五州高手榜第二的高手齐名,他们为何没有上了榜呢? 五州高手榜是以实际战力及近年来的战绩为准,也就是说首先修为不能低了,其次还要有骄人的战绩。比如一个三岁小童偶然间给了濒死的魔主一菜刀,那小童就成了天下第一了?这自然不可能。或者说其实深山里有位高人修为直追落神宫两位塔主,如此高手自然该上榜了吧?可这高人隐居从不显露修为,甚至连制定榜单的天象殿都不知道这人修为如何,这榜单之上如何能有他的名字? 再就是,修为高不见得就是战力高,道法强不见得打斗强,不懂与不通两人的战力或许修为高绝无比,但真打起来不见得能打得过玉虚洞太玄。修为无高低,道法有偏重,如是而已。 其实最主要的是江湖茫茫,修者如过江之鲫,他们道门与佛门自然要让出位置来给其他鲜活的鱼儿们,各自推出一个怀仁及太玄已是极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不懂与不通无论是在道门的地位,还是本身修为都是一等一的高,此时出现在洛不易身旁却不知是何用意。 龙马好笑地看着那插在桌子上的两把木剑,以及突兀出现在另外两条凳子上的不懂与不通,还有一激动被吓晕过去的店家,“吁律律”打了个大大的响鼻,意外的是有两根细面不偏不倚地被它从鼻孔里喷到了对坐的两人脸上,不知是龙马没咽下去还是故意的怎么着。 不懂本来打算与不通相伴一起回到青城山上,可从一面摊经过之时发现此处气息有些异常,也不知是何缘由。遂放出神念一查探,陡然间变了脸色,与不通附耳告知后两人携手而来,并出言试探之。但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时候,不知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到了自己二人脸上。 突如其来的遭遇使得两人同时一愣,将脸上之物摘了下来,惊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除了头驴子外也没看到什么奇特的人物,只好继续观察仍然慢悠悠吃面的洛不易。 “如何,确认是顿悟吗?”龙门派掌门不通道人问道。 不久前刚有过顿悟经历的不懂老道眉毛一皱,说道:“这气息的确没错,可与我的又不太一样。我顿悟之时只觉万物有疏离焉,似他这般一靠近便让人觉得亲近无比,还能将自己的本能表达出来,实在闻所未闻。而且既然你我二人都没能叫醒他,想来应该不是普通的顿悟那么简单。” 而不通道人却道:“你闻所未闻那是见识浅薄,重要的是这少年的顿悟竟然有这么久,那岂不是说要比你厉害多了?你顿悟之时动也不敢动,人家这少年却还能够吃面。” 不懂老道也没法子确认对面的少年究竟是何时开始顿悟的,但还是担心道:“顿悟自然时间越久越好,只不过我当时是一瞬间而已,醒来已觉沧海桑田,这少年如此长时间的顿悟,万一醒来他神魂承受不住该怎么办?” “这…”不通道人一阵愕然,但片刻后还是道:“这少年资质堪称逆天,日后必为我人族柱梁,不可不救,派内还现存三枚跃龙丹,大不了我忍痛给他吃了保他一命便是!” 不懂老道瞪圆了老眼,惊道:“你疯了!你们龙门派自上古时传到现在仅剩那么三枚跃龙丹,而丹方早已丢失,这等保命仙药便是有人被断做两截也能强行救起一条命啊!你如此对一个外人用,只怕门中会颇有微词吧?” “唉…咱们师尊曾教诲我等要为人族大计,不要设门户之见,再大不了我将这少年勉为其难收入门下便是,即便门内再有其他说法,只冲着老夫一个人来便是!”不通道人站起身走到洛不易身旁,背对着不懂老道,双手负后,好一个悲天悯人的高人形象。 不懂老道听到不通道人提到两人共同的师尊顿时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但是听到后半句后才反应过来,然后眼珠一转,捋了捋虬髯说道:“师兄我那里倒还有枚龙虎丹,这是独属于龙虎山掌门特有的,我完全可以做主让给这个小少年,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徒弟都没有,想来这少年看在救命之恩上会愿意做我之徒,好为我养老送终吧!” 不通道人听到不懂老道这般说法,知道他已然发现自己想收那少年为徒的心思,索性挑明了话头说道:“师兄你都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就别跟我抢了,你没收徒我又何曾有过徒弟?这少年如此良材美质,师尊见了说不定都会动心,师弟我年少无知,你就让我这一回如何?” 被不通道人这番说辞险些气笑,不懂老道反驳道:“我也就比你大个七八年而已,你竟说我踏进棺材了?那你岂不是也快要死了?不行,这少年绝不让与你,让与你相当于害了这孩子。谁不知道你不通道人比起道术更喜剑术,故而要求门人弟子人人负剑,还拿着那三脚猫的剑术功夫去蜀山找那剑门之人切磋,怎么,以为蒙着脸就没人认得出你了吗?堂堂地级巅峰高手剑术输给个半步地级很值得骄傲吗?” 见被扯开了遮羞布,不通道人满脸通红,扭头辩解道:“你不也是仰慕当年师尊带我们游历天下之时仗剑芒鞋的风采,才在当年向师尊讨了“百兽”与“乱水”两把木剑的吗?” 到底是痴长了几岁,不懂老道微微一笑,说道:“师尊说这两把木剑本就是道门某位祖师曾用过的,拿与我们正当合适不过。” “你!”不通道人气急,可无奈于说不过对方,拔出桌上的乱水木剑,冷哼道:“老规矩,走!”然后在刚吃完面的洛不易耳边轻轻笑着说了句:“乖徒儿,为师去去就来,等我!” 木剑腾空而起,不通道人一脚踏上去后便朝着青城山侧岭而去。 “走就走,又不是第一次来。”不懂老道扬了扬满是虬髯的下巴,拔起木剑百兽刚要破空而去,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俯到呆坐着的洛不易身前说道:“好徒弟,刚才那家伙是你那不成器的师叔,可不是你师父。你师父是我,看见没?这一脸胡子多威猛!在这里等我,看我把你师叔揍得屁股开花!” 木剑一挥,带着他拔地而起,将面摊的草棚撞出个窟窿来。 龙马张了张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店家,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窟窿,走到洛不易身边用嘴叼起他肩膀往背上一甩,洛不易稳稳当当的躺在了龙马的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吁律律…” 背后的青城山那边传来隆隆巨响,龙马的蹄子迈的更快了几分。 青城山下青城街,四蹄如雨人独行。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二章 剑门 青城山多草木,四季青翠如常,因诸峰环峙,状如城郭而得名,平日里诸多游人皆喜欢游山玩水,纵情肆意之间可观一等宗门龙门派之一二,常有其弟子于山涧林中练剑斗法,往往会引得众人于旁观看叫好,好在龙门派下均严守戒律,才没有驱赶这些烦扰至极的游人来。 今日龙门派上下几乎倾巢而出去迎远道而来的龙虎山众,是而山林俱是一片清幽静谧的景象,不时有三五游人往来其间,惊起鸟雀乍翅忽飞。 “往日总有道士在此练剑,一招一式极为精彩。”一书生捡起一根树枝像模像样的往前一戳,正中身前同伴的腰窝,引起好一番胡闹。 “好了,好了,山道湿滑,还是注意些为好。”其中有人阻止道。 这时侧岭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众人被震得左摇右晃,差点儿就摔下山坡去,不由惊叫道:“什…什么动静?这是怎么了?” “快看天上!”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侧岭那面的天空立了两道身影,一黄一青,均脚踏飞剑,潇洒如仙。 “哈哈,白毛小儿,看师兄我这道法术如何,鼓风生虎!”杏黄道袍的虬髯老头儿自然是不懂老道,只见他鼓起腮帮子,将嘴唇用右手食指及拇指捏开撮起,左手向上托在嘴边向着前方吹出了一口气来,一只半虚半实的老虎自小变大,最后变为八丈高低立在两人之间,空洞的虎目如同无底深渊凝视着前方那道渺小的身影,仰天发出一道无声的长啸,朝着前方猛扑了过去。 见风虎扑来,被称作“白毛小儿”但其实只有鬓角一缕白发,身穿青衫道袍的不通道人手拿乱水木剑,指天一语,道:“老虎淋湿了就跑不动了,看我喝云成雨!”剑尖指处,刚好有一朵流云飘过,瞬间真有大雨倾盆,淋在那只风虎身上,那风虎动作果真如同沾了湿泥一般,行动缓慢,连身形也在越变越小。 “哈哈,你以为师兄我的风虎就这般不济?要知道行云祈雨的本事师兄尚在你之上,岂能没有防备?” 话音未落,那风虎果然又起变化,虽然身形越变越小然而同时也越来越凝实,然后自背上生出一双羽翅来。终于,一只添翼风虎展翅飞出那片雨云,在半空兜了一圈后换了个方向再次扑向不通道人。 不通道人眉头一皱,自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往空中一扔,那符纸迎风见长,变成一条黄金绳索迎向风虎。 “不好!师弟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捆仙锁’之术?”不懂老道大吃一惊,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风虎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通道人一晒,说道:“师兄你善能召龙唤虎,作为你的师弟自然要留一手!此符虽只用的黄符,可照样克制你的龙虎之术,如此你本事被我断了大半,又该如何是好呢?” 符纸在上古之时因作用或因信仰和制造方法不同可分为黄,蓝,粉,绿,红,紫,黑七种,对承载法术的增幅依次增强。当然也有其他门派之按照五行制符,分作白,绿,黑,红,黄五种,只不过这种五行符纸只看所施法术的五行属性来选符纸,没有什么增幅效果罢了。 不懂老道眼神沉了下来,说道:“我龙虎山道法无数,我因百兽剑在手,便主修了如此奇术,想不到师弟你也学了那等仙术,若不是师兄我近来顿悟有所得,只怕还无法在你这里讨得了好去!” 风虎突然自空中消散,而捆仙锁的符纸夜飘回了不通道人手中。 再看不懂老道,周身风缭雾绕,眼睛变成兽瞳,双臂上风气凝聚,隐约一双虎爪模样显现出来。 “道门虽然请神大术有失,但老道我仍是从顿悟中有所斩获,附灵术!”不懂老道大叫一声,虬髯怒张,朝着不通道人扑去,瞬息而至,手屈如爪抓向不通道人。 不通道人惊骇不已,眼看虎爪抓来,没来得及祭起“捆仙锁”,只好将嘴一张,一粒豪光被吐了出来,晃晃悠悠迎向虎爪。 “轰” 半空中一阵波动,激起两人衣袂飘飘,道袍鼓荡。 虎爪与豪光僵持中,两人亦是满头大汗,本来眼看虎爪慢慢推进,两人一对眼,均是苦笑不已,然后双双撤去各自功法。 险些又打出真火来。 “不如我们等那少年醒来再让他决定?”不通道人提议道。 不懂老道捋了捋虬髯,赞同道:“就依师弟所言!” 两人整理了一番衣衫,双双御起法剑朝着青城中飞去,留下一山羡慕的游人。 守城的府军对高来高去的两人似是早就习以为常,见之也并不劝阻。毕竟对方是地级高手,而且还是他们道塔塔主之徒,哪怕只是记名弟子也足够让他们仰望和尊敬了。 只是不消片刻城中传来两人大吼:“徒儿!” 洛不易此时身在何处? 常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剩下的名山洞天则被其他势力瓜分,比如青城山与蜀山,青城山是道教名山,一脉祖地,这蜀山亦是不凡,乃天下剑修圣地。 剑修在武道中为顶尖修者,也是武者中所占人数最多的那一类,武道入门极易,而入武道者大多都是以一把铁剑成名,看那乡村里舍三五岁小童也都会拎根树枝比划个“看剑”之类,浪迹江湖,游历天下,谁又能缺少得了一把铁剑伴身? 所谓一箫一剑平生意,才算不负狂名十五载。 其实剑修在道门只能算作旁支末流。道教大多主修内外丹法,其他修习方式或许也各种各样,但几乎没有主修剑法的,在道门看来剑法乃是辅助,道士佩剑的虽然多,但主要用作装饰和施法媒介,哪怕可能修习一些剑法也只为行走江湖防身罢了。 修道者为道,为长生,而剑修之法,并非长生之法。 天地有五仙,天,地,人,神,鬼。在道门,入地级者可称地仙,入天级者可称天仙,而五州大地上剑修之法只能修到地级,陆地剑仙之说便来自于此。 以普通人百年寿命而论,修者入玄级后增寿半百,进阶地级后再增一百,这地仙的寿命极限便在二百五十来岁,哪怕不乏有善养生者寿命长久一些,可也没有超过三百岁的。 故而待剑仙尸解之后一身修为化为飞灰,付之流水,为道门所不取。 尤其当今天下剑修者并无一人能入地级。 可饶是如此,天下练剑者仍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可谓一时悲壮。 蜀山范围内大大小小几十剑修门派,其中有一门派占据蜀山主峰,名曰剑门,为蜀地剑修公推剑道之魁首,倚蜀峰之险,仗蜀道之难,为二等宗门中最顶尖的存在,若不是剑修难入地级,早就一跃成为一等宗门。 剑修入地级难,其实蜀道也不遑多让。 龙马载着洛不易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青城山,又辗转来回不知怎么来到了蜀山脚下,看着那登天似的石阶打了个大大的响鼻,撒开四蹄往山上而去。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矣。 瞧那笔直颠簸的山路,峭壁间一脚来宽的小道,不是山里的常客如采药人,或是这山的主人如剑门中人,想要上这蜀山还真是个难题。不过这似乎都难不倒一头白花花的驴子,龙马踏地极稳,几乎不打滑,再遇上以它之躯难以踏足之地或是小道断了一截,便偷偷往四周瞟上一眼,然后嘴巴一咧,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容易四蹄踩踏之处。而它背上的洛不易虽是稳稳地坐着,但仍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这时要是醒了往脚下一看,怕是能被这高陡的峭壁吓个半死,须知这等峭壁连树木都光溜溜的没有几棵。 可既然蜀山之路如此难走,以龙马的惫懒脾性为何非要带着无甚自我意识的洛不易到蜀山之上,除了它之外估计无人知晓。 如此这般,在龙马一路耍赖和“努力”下,一人一驴终是来到了蜀山之颠,而在台阶的尽头立有一块剑形石碑,高约三丈,上书“剑门”两字,一笔一划,剑气四溢。 “来者何人!”一声娇喝响起。 石碑后闪出一男一女两名身着麻布打衣的剑门弟子怀抱宝剑在石碑前站定,右手并做剑指在左拳上一搭,齐声说道:“剑门守山弟子索方、袁婷见过这位朋友,敢问朋友来自何门何派,来我剑门有何贵干?” 剑门虽是二等宗门,但行事有度,早有一等宗门大气磅礴的架势,一般来说在守山弟子自报家门后,来访之人也会说明自身来历,双方算是各自好看,既不伤和气又赚足了面子,更重要的是能知道对方是来求人办事的还是来找事儿的,报给宗门也好做个防备。 这不,索方与袁婷按照惯例先自报家门后又等着来访者自报家门,原以为也就再简单不过之事。 然而左等右等,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两人所行剑门独有剑礼都快有些搭不住了,对方仍是没有半点响应。 看着眼前不远处骑着白毛驴子,抱着根木棒打着把残破红伞的怪人,索方再次问道:“这位朋友来我剑门可是有事相求?” 回应他的却是那头驴子不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想要拔剑的冲动。 “朋友若是碰巧路过现在自可离去,我二人就当没发生过此事如何?”袁婷皱了皱眉,不过到底是女子,比索方要多思量一番,对方看着不像找麻烦的模样,如此放任离去就好,免得生出口角,显得堂堂剑门以势压人。 袁婷这番话终究是有些效果,龙马不再给对方翻白眼了,而是四蹄迈开,竟是打算强行撞过两人,冲入剑门之内! “好胆!” “找死!” 索方与袁婷跳起,拔剑刺向冲来的白毛驴子。 然而龙马猛地四蹄一顿,背上的洛不易被甩了出去直直撞向两个剑门弟子的剑。 索方与袁婷只是为了制止白毛驴子,而并非真的想要伤人,可此时剑招已出,力已用老,两人想再收回却是难上加难。 就在洛不易马上被刺中的时候,洛不易背后的黑刀自行解开刀身封印,而洛不易则伸手握住刀柄,轻轻一刀隔开了两把铁剑,再一个翻身飞起,怀中的木棒被自然甩飞出去,狠狠砸中了龙马的脑门,疼得它“吁律律”一声嘶鸣。 而剑形石碑上洛不易迎风而立,双目紧闭,无雨却打着一把残伞,黑刀斜指向下,封带随风而荡,姿态潇洒,好个耍刀少年郎!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三章 少年细雨小扬刀 剑门由来已久,具体多久也无从考量,反正被充当是山门的剑形石碑已经被稳稳地放在那里将近两千多年了。 这两千多年来剑形石碑象征剑门威严,别说人了,连只鸟都不曾在上面停留过。而今日,却有个胆大无畏的少年一下子立在上头,将之视作了踏脚石。 天色暗沉,有细雨丝丝落下。 顾不得大不敬,索方袁婷对视一眼,踩着石碑蹭蹭而上,两剑齐攻洛不易下盘。 而洛不易黑刀轮挥,荡开两剑,随之一人一脚给踢回了地上。他自己随之翻身而下,刚好落到了龙马背上。 “吁律律” 龙马欢喜的一阵嘶鸣,扬起四蹄从摔在地上的两人之间跑了过去,奔向剑门大殿所在。 少年睡梦间一无所知,却于细雨中仗刀骑驴入剑门。 索方抚胸坐起,见状头皮发麻,深吸了一口气道:“快,报信!” 而被摔得不轻的袁婷忍着痛楚从腿侧取出一枚圆筒,用力一拧,有道飞芒自筒中飞出,悠悠荡荡,原来越快,直飞到了剑门上空后炸做无数剑光。 剑修者,气走肺金,秉承剑之锋锐,故多正直,勇猛,一往无前,但向直中取,不问屈中拿,善能越级而战,修为可低,战力却高。 剑门现任门主名叫余非凡,未及不惑,一身剑道在当世可属前三,然因剑修难入地级的缘故,修为止步于半步地级。其师枯剑老人在十年前凭借半步地级的修为力斩一头中阶魔王于剑下,而后力竭身亡,其尸骨被火化置于后殿祖师堂内。 与往常一般,余非凡照例在大殿中以自身气息温养佩剑,这是剑修们常做之事,也是剑修用剑能做到随心所欲的原因之一。 余非凡佩剑名为“非离”,乃是取千年寒铁合陨铁之精所铸,锋利无匹,吹毛短发,削铁如泥,更因被余非凡日日温养的缘故,剑身灵光闪烁,灵性非凡,乃玄级神兵中的极品,若有机会说不定会蜕变为地级神兵,当然这把剑在余非凡手里比之地级神兵也是丝毫不弱,甚至对余非凡来说这把非离剑给他什么神兵也是不换。 一人佩一剑,一剑伴一生。剑在人亦在,人毁剑消亡。 何为性命相关,这便是了。 余非凡精于剑,更痴于剑,指尖轻拂过剑身感受丝丝清凉,满意之中隐有一分遗憾,若自己修为能突破,真正踏足地级,便可入后山剑阁焚香奏请祖师遗剑,为非离剑引一道神韵助其成就地兵之身,佩剑化作飞剑。 剑阁乃剑门禁地。 相传千年前剑门是有陆地剑仙的,而且据门内典籍记载,剑门祖师于两千年前创立剑门一派,创派之初乃是剑门最昌盛之时,曾一门三剑仙!然而剑仙终有陨落时,历代陨落剑仙之飞剑就被供奉于剑阁之内。剑门弟子,只有踏足剑仙之境才可入剑阁,求历代祖师所留的飞剑为佩剑升华为地兵。 可是自千年前起,剑门不知何故便再无有弟子能进阶为剑仙,不乏有惊才艳艳之辈在欲突破入地级之时突然走火入魔,被天降劫火烧做飞灰。 不入地级终不能打开剑阁,不打开剑阁终不能为非离剑升华蜕变。 突然被置于膝上的非离剑发出欢快剑吟,余非凡满是诧异,非离剑灵性非凡他是知道的,以往每当青城山上的那个老不羞趁着夜色来偷袭他,或者说来找他“切磋”剑术之时,非离剑便会突然示警,音如雷鸣,但如今日这般欢快却从来没有过,莫非预示着什么机缘不成? 但当此时,殿外有剑光坠落,余非凡顾不得细想便拿起非离剑往殿外窜去。 剑门身处蜀山之顶,门内建筑多以山石所筑,举派上下也没几个木楼,其中最大的木楼便是剑门大殿了,剑门不敬天地,以剑为尊,故而在大殿前的修炼场上便有一五丈巨剑直插入一座连地大鼎之中,巨剑乃创派之初收尽蜀地精铁而铸造,历经千年早已锈迹斑斑。 而在巨剑前,三十多个剑门弟子将一人一驴围在中间。 龙马烦躁地直打响鼻,蹄子不耐地踏在修炼场的青石上“哒哒”作响。要不是怕被人看见它早没影儿了,哪里还容得这群家伙拿剑对着自己。而洛不易似乎察觉到周围剑气缭绕,蓄势待发,故而手中黑刀一直没有收回。 “不论何人,速速拿下!”修炼场外一位执剑传功长老下令道。 “诺!”众弟子轰然应答。 旋即有三名弟子上前击剑以试,不料其中两人被龙马各自一蹄给踹倒,另一人手中之剑还未落下便被龙马拿脑袋朝胸口一撞,给顶飞了去。 场外传功长老冷哼一声,说道“未入品级者退后!结阵!” 场内弟子又下去七八人,只剩下不到二十来个黄级修为的弟子。只见他们团团将洛不易包围起来,分做两圈,一内一外,一向左一向右,绕着洛不易打转。 就在龙马看的眼花缭乱之时,洛不易受剑气牵引自它背上跃起,打算跳出包围。可哪里容得他这么轻易逃出,那些内圈的弟子长剑一举,剑尖刺向洛不易下盘,然而洛不易脚尖轻点剑尖,于毫离间借了下力,跳到了圈外。 然而此时早有外圈的弟子摆好了阵势,见洛不易果然跳出瞬间有九个人九把剑分别刺向洛不易的上、中、下三路,打了洛不易一个措手不及,一边拿刀格挡,一边急向后撤。 正当传功长老看的津津有味之时,余非凡自大殿内走来,顶着雨丝,看着修炼场上的一片混乱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怎会如此?” 传功长老回头一看,见是门主,说道:“禀门主,今日我于修炼场上指导众多弟子修炼剑法,然而天有小雨,刚遣散了众弟子。突然这少年骑着驴子闯了进来,将修炼场搞得鸡飞狗跳。随后有守山弟子发出剑光预警,心急之下,只有先将其拿下再说。” “哦?拿下是吗?”余非凡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场中虽忙乱至极但目前为止仍未半分疲累迹象,一手持刀,一手举伞,闭着双眼犹如梦游了似的洛不易,对老者说道:“要拿下他可不易,长老难道没发现吗?这少年似乎极擅后发制人,而甚少主动出刀,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少年必定未曾正经学过刀法,全凭对打斗经验老到加之身手敏捷,这才防守多于攻势,能在二十个黄级剑修手下坚持良久。” 剑修中甚少身手不足者,余非凡更乃剑道高手,只是几眼便看出了洛不易的招数虚实来。 传功长老本就是门内负责传授弟子剑招及功法之人,刚才心急于拿下捣乱之人才没有好好观察,现下经过门主提醒仔细观察了几个回合也终于发现了端倪,惊道:“果真如此!而且这少年气息悠长,怕是自身修为不低,如此一来莫说二十个黄级修为的弟子,怕是再来十个在短时间内也难分胜负。” 余非凡点了点头,道:“我们门内弟子还尚无如此资质者,这么小的年纪,修为竟达到了玄级巅峰,如果不是招式太差,几可横扫一代了。” “哦?”传功长老闭目感知,却只觉那少年气息隐晦深沉,他却是难以感知的到。 “错不了,这少年修习功法定然特殊无比,若非我为半步地级,又有非离剑在手,这才从其一招一式间窥得丝丝痕迹,得以推算得出。唤袁飞来试探一番吧!嘱咐他,只准使用招式,不得动用修为。”余非凡说道。 两人彼此交谈,一直都默契的下意识忽略了洛不易不知为何一直是闭着眼的状态,这也算是身为长辈的一种倔强,不想承认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要出色的多。 传功长老闻言应了一声,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唤来一方脸汉子。 袁飞乃是门内众位弟子中五位玄级高手之一,基础招式于弟子中最是扎实,唤他来定然可以与那少年好好周旋一番。 “那少年,可是你打伤我妹袁婷?”袁飞跃入场内,将其余弟子换下问道。 洛不易哪儿能回答与他,只是刀尖下摆,脑袋晃晃悠悠,眼睛连睁也未睁。 “岂有此理!”袁飞见洛不易连搭理也不搭理他,气的垫步一进,剑如长鞭削向洛不易举着伞的胳膊。 洛不易身随刀动,横刀挡在手臂之前。岂料袁飞虚晃一招,剑未砍至中途斜向下刺向洛不易大腿,饶是洛不易动作再敏捷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险险闪避过后黑刀才姗姗来迟迎住了袁飞的剑。 “再来!” 袁飞得势不饶人,手中长剑如暴雨疾风接连或刺、或削、或劈、或斩,绵连不绝,将扎实的剑术基础显露的淋漓尽致。 而洛不易初时还一阵手忙脚乱,没几个来回后竟是逐渐跟上了袁飞的招式,防守的水泄不通。 余非凡看着袁飞与洛不易打斗不已,惊疑道:“险些看走眼,这少年怕是有高手着意调教过,而且那位高手是位惯用长兵器的,光凭身手招式打起来,我与其怕是胜负难料!” 传功长老心里惊愕万分,万万没想到门主对其评价这么高,要知道门主作为剑道魁首无论是剑术招式,还是剑意剑气,都乃登峰造极之境,其人更是凭借一身剑道本领曾打败过地级中阶的高手,比之上一任门主怕是都胜出一筹,以其半步地级的修为可想而知要做到如此地步是多么难得。而他却坦言世上竟还有一人在身手招式上不输于自己?谁?落神峰上的那二位老神仙吗? 这边说着话,场下的袁飞却打出了真火,他万没料到自己手段尽出仍是奈何不得这少年,让他以后如何在门内以招式扎实自诩?心下一阵慌乱,被洛不易一刀逼退,顿时忘了传功长老的嘱咐,当下一发狠,挥剑喝道:“看我剑气!” 两道剑气自其长剑上甩出,袭向洛不易。 “不好!”传功长老大惊失色,这袁飞竟敢罔顾师门之令,用出了剑道修为! 而余非凡的非离剑已然脱鞘而出,穿过雨帘拦向那两道剑气。 然而有两把木剑比之非离剑更快,后发先至挡在了洛不易身前,与剑气相撞,激起石屑飞扬。 “我看哪个敢伤他!” 细雨很快将烟尘压了下去,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出现在剑门众人面前,正是不懂与不通!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四章 争徒者有三,剑道神光 蜀山小雨更如翠,剑气冲云凝寒来。 这山顶与山下的节气还是差了一截的,自这蜀山半山腰升起一团团云雾,渐渐升至剑门修炼场来,将剑门众人及洛不易等一行人围在雾中。按理说现在阳春时分,哪怕下着小雨也不该如此,想来到底还是山顶偏寒的缘故。 好在龙虎山善能捕风捉云,而不懂老道更是其中的高手,只见他就那么挥了挥衣袖,便将这周围的云雾驱到别处去。 余非凡双指一招,将脱鞘而出的非离剑收回,看着来人不禁感到头疼无比,这两人中来上一个就已是麻烦至极,还一下子出现了两个。无奈却也只好上前迎道:“余某见过两位道长,不知两位到我剑门有何贵干?” 不通道人的龙门派与剑门算得上是邻居,与这剑门门主余非凡也是相当熟悉,毕竟曾经趁夜来剑门找其切磋剑法好几次,虽然每一次都被轻松撂倒就是了。 但是再熟悉,在其众多门人弟子面前也不好太过于放肆,只得规规矩矩道:“贫道两人今日是为寻我这徒儿,冒昧而来,还请余门主见谅!” 这话倒是不错,不通道人与不懂老道自从在青城面摊上找不见了洛不易,那是急的满城乱转,差点儿将府军给全部逼出来帮他们一同寻找,吓得青城城主连连跪求才让两人放弃了这一想法,没办法,他们二人身份特殊,在道门尤其如此。 于是二人只好命众多门人弟子一起寻找骑驴少年,他们自己则御起木剑自半空寻找,本来也是想上蜀山让余非凡帮忙,谁料竟看见有个方脸大汉竟要以剑气重伤那仍沉迷顿悟中无法醒来的少年,赶忙一人一剑将其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哦?这位少年竟然是不通道长你的爱徒?”这次余非凡是真的惊讶了,不仅惊讶,还连带着些许的羡慕,这种徒弟给他一百个他都不嫌多。 不通道人挺了挺胸膛,微笑道:“当然…” “当你个大头鬼当,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明明是老道的徒弟什么时候竟成了你的了?”不懂老道开口骂道。 岂有此理,抢徒弟的还敢骂人了还?不通道人自是不甘示弱,与其对骂到一起。 看着两人吵得热火朝天,余非凡有了丝丝明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二人喧闹声,说道:“哈哈哈…原来这少年并不是二位的徒弟,不管两位来此为何,但是总不该在余某传授弟子剑术之时来打断余某!” 传授弟子剑术? 顿时鸦雀无声,不光是吵架的二人停了下来,就连门人弟子们也是个个望向余非凡,莫非门主说的是真的? 看着众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余非凡说道:“余某至今仍未收亲传弟子,现如今徒弟自己找上门来,为何不收呢?” 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也是个抢徒弟的。 不懂老道不禁讥笑道:“传授弟子剑术?亏你还是一门之主,难道看不出我徒弟正在顿悟中吗?幸好没被你打断,不然以他如此长时间的顿悟,一旦醒来神魂怕是难以承受,岂不是被你硬生生毁了?” “什么?不懂道长你说他这是在顿悟?怎么可能,他与我门下弟子打斗良久,我等以为他是事出有因才不愿睁眼,如此顿悟简直闻所未闻!”剑门的传功长老对这两位道长亦是有所耳闻,万万不敢对其不敬,只是对少年这种顿悟方式实在难以理解。 这时不通道人说道:“我师兄前不久刚经历一次顿悟,对此应当不至于认错。只是一般来说这顿悟后自身毫无意识,一般都是在原地或坐或立,片刻之间得沧海桑田之变。我等观这少年按理来说也当如此,只是不知为何竟还能凭本能打斗,更不知为何竟会到了此处,实在令我等惊奇不已。” 龙马在众人身后眨了眨眼睛,为何到此?咧了咧嘴,“吁律律”打了个响鼻。 洛不易并不是第一次如此,早在福林楼之时便曾醉梦中挥刀击败天刀门一众,这都靠的是在妖谷中时“千锤百炼”的本能,实在是被“欺负”怕了。 一旁的余非凡自然听得明明白白,顿时更是恨不得马上将这个少年抢进门内。看了看不通与不懂两人,开口道:“既然这个少年并不是二位高徒,那余某掺和一脚也算不得什么吧?” 此言一出,不懂与不通立马将目光投向余非凡,一时之间轻视凝重起来,,三人剑拔弩张。 余非凡手上非离剑出鞘半寸,剑气四溢开来,无匹锋锐气息拔地而起;不懂老道则周身风云气息缭绕,脸上半阴半阳;而不通道人立在那里,看似没什么动静,却似有豪光自他体内隐隐透出。 传功长老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出言提醒了一句:“门主,两位道长,这少年本身应该有师承吧?” 闻言,三人气势一顿,接而如春雪消融,顿时没了半点火气。 是啊,少年若是没有师承,那他一身的修为是从何而来的呢?总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想到此处,众人不由地将目光看向洛不易。 而此时天色乍晴,云开雨消,一抹亮光自云间缝隙投射而下刚好落在洛不易身上,而后山突然一声炸响,一道道剑光瞬息便至,朝着洛不易而来。 “这方向…是剑阁?!”余非凡惊疑不定,那处禁地他都还没进去过,或者说千年以降尚还没人进去过,毕竟不是剑修无法入剑阁,剑修不成剑仙也无法入剑阁,那里存放历代剑仙祖师的飞剑,有残剑断剑,也有完好无缺之剑,而且把把都是地兵之剑! 看着那源源不断般的剑光不懂老道有些愣神,问向比他们更吃惊的余非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害了那少年?” 不通道人却摇摇头,羡慕道:“不会,这可是大机缘啊!那些剑光唤做剑道神光,为剑道灵性凝聚,只会帮那少年重塑剑体,从此入陆地剑仙便再没有半分阻碍,只是其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他素来爱剑,这一点不论是门人弟子还是青城的官员百姓都知道,可是爱剑是一回事,会剑又是一回事,他虽然是道塔塔主大人记名弟子之一,在修道上可称得上天赋卓绝,但在剑术上真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与修道天赋相比怕是有云壤之别,现在见洛不易轻松获得通往陆地剑仙境界的资格,不可能不羡慕。 余非凡看着少年,眼里带着异彩说道:“我剑门后山有剑阁,阁内有创派以来的飞剑,虽然近千年来无人进去查看过,但据余某估计,其数量怕是有十数把之多!而这些飞剑今日不知何故竟然化作剑道神光,意欲成就此少年!” 不懂与不通相视一眼,心下各自震撼连连,如他们这般身份自然听闻一些秘辛,知道这剑门曾是能与道门与佛门相提并论的巨擘,现今固然不知何故落魄至此,但其底蕴深厚仍然可见一斑。 这时云层大开,无数光芒落了下来,将位于山顶的剑门照耀的明亮无比。 洛不易身上的剑道神光也消失不见,轻轻向前栽去,一道白色身影将洛不易稳稳接到了背上,不是龙马还有谁?只见它嘴里叼着把纸伞,撒开蹄子就要往剑门入口处跑。 “我就说有些古怪,这少年陷入顿悟,虽然有本能的反应,可万不可能自己跑这么远,果然是这头驴子作怪!” 只见不懂、不通和余非凡三人齐齐挡在龙马之前,刚那番话便是不懂老道所言。 不通道人接着说道:“这头驴子怕不是从妖谷中偷跑出来的吧?可界山怎会让它通过?”三人作为顶尖势力之主自然知道十万大山中隐藏着什么。 不管如何,有这三人看着反正龙马是偷跑不掉了,于是垂头丧气地驮着洛不易到了巨剑前,四肢伏地,趴了下来。 余非凡看了眼动作不似驴子的驴子,对着不懂、不通两师兄弟拱手说道:“此少年事关我剑道兴衰,说不定真的可以突破剑仙之境,打破我等剑修不得入地级的魔障,还请两位道长忍痛割爱,暂时让他留在此处,余某在此替天下剑修拜谢!”说着就要向地上跪下去。 “使不得!”“何苦如此?” 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哪儿能眼睁睁看着余非凡跪到地上,连忙出手将其搀扶起来,两人本来只是爱才心切,又因为是道塔塔主的记名弟子,不敢轻易收徒,现如今碰上这等天资少年才起了收徒的心思,而现在想到洛不易极有可能已经有了师父,且余非凡又是如此相求,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余非凡大喜过望,连忙向二人道:“多谢两位道长大义!请两位道长放心,此子在剑门绝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二人摆了摆手,也暂时没了再呆下去的心思,打算取回木剑后先行离去,毕竟青城现在还被他俩闹得乱成一锅粥呢。 “余门主留步,老道这便回了!”不懂老道打了个稽首说道,顺手将木剑祭了起来。 看了眼不懂老道的百兽木剑,余非凡亦是有些艳羡:“两位道长好走,余某御不得飞剑,就不远送了!”天下间几乎没人能拒绝御剑乘风的诱惑,尤其是他们这等剑修。 不通道人踏上木剑,心有不甘的多看了几眼洛不易,突然身形一顿,指着洛不易的方向颤声道:“师兄,你我怕是还得再多叨扰余门主一阵子了,你看!” 不懂老道闻言顺着不通道人的手指看了过去,猛地双目圆睁,虬髯怒张,惊声道:“那是?” 巨剑前,洛不易趴卧在白毛驴背上,手中黑刀尚未收回,而沿着黑刀刀柄处有一根长长封带垂落下来,随着山风轻轻晃荡,封带上朱红云箓与梵文交相辉映,醒目至极。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五章 拜见师兄! 五洲大地虽然大部分的妖魔界裂缝现在还处于被封印的状态,但在别有用心者的遮掩下难免还会有遗漏,好在这种不起眼的裂缝大多逃不出来什么大的妖魔,最多逃出个魔将或者魔帅,数量也不能多,每次只能通过一个妖魔,否则妖魔界裂缝就有被人族察觉的可能。 而在这处裂缝上是一座荒山,妖魔圣主在五州界的行宫就位于这座荒山之上。 “紧纳罗,你去将那使者接来。”圣主嵇长歌将手中折扇合上,坐在靠椅上吩咐道。 紧纳罗恭敬称是,担忧地看了眼圣主之后才惴惴离去。自从妖谷回来后圣主的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又要接见什么狗屁使者,真不知道圣主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待紧纳罗出去后,圣主不复刚才的儒雅,整个人无力了一般瘫坐在靠背上,身形如水波般摇晃,险些溃散而去。只是这情形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圣主的状态很快恢复如常。 没多大会儿,紧纳罗领回来一玉衣青年,只是脸色并不太好看。 “禀圣主,使者带到!”然后便站立于圣主身侧一动不动。 那玉衣青年神色倨傲无比,见了妖魔圣主其态度也不见改变丝毫,只是随意拱了拱手道:“你就是妖魔圣主?” 嵇长歌倒也没生气,只是将折扇“啪”地一下打开,说道:“这里没有别人自称妖魔圣主的话,那你说的应该就是指的我了。” 闻言,玉衣青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嵇长歌,道:“我们原以为妖魔圣主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却不想竟如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莫非你当圣主倚仗的是这一副好皮囊不成?” 紧纳罗脸色大变,背后弯刀被推出鞘,只待圣主一声令下便将这不知所谓的天道使者给斩了完事。 “怎么,你家主子派你来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那倒令人可惜了,紧纳罗,送客吧!”嵇长歌不紧不慢道。 听到送客,那玉衣青年顿时慌了,忙道:“慢着!主人命我告诉你落神宫好似已经发觉我们的动作,主人有好几步暗棋都被其端了,嘱咐你一切都要见机行事。另外,这封印之期限马上要到了,让你早做准备。” 嵇长歌闻言不置可否,轻轻晃了两下扇子说道:“我也有一事相告,近来我出神遨游大道,发现被你家主人打断的剑道似乎蠢蠢欲动,有了复苏的迹象,你们也早些做防备才是,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毕竟,那些陆地剑仙最是能斩你们这群所谓的天使!” “什么?”对那些家伙的印象还停留于千年之前,但即使这样,这玉衣青年现今想来也是一阵肉紧,那群家伙最是不讲“道理”,明明地仙修为却敢与他们天使动手,经常动不动就飞剑追杀他们。幸好主人于一千年前将剑道打断才遏制了那群家伙的再次出现,之后过了二三百年,天下便再无剑仙存世。 可是如今那剑道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此想着便直接转身欲回。 “想走就走吧,今天是第一次与你们天使打交道,给你们留个面子,如果以后还是这副德行的话,你们也就不必来了,我妖魔界就算没有你们帮忙也照样可以成事。”嵇长歌说着抛出一条断臂,扔在那玉衣青年脚下。 玉衣青年一看,顿时冷汗沁沁,原来自己的一条手臂竟不知何时被那妖魔圣主摘了去,而自己堂堂天使,天仙级的高手竟然毫不知情!不禁后怕无比,同时也恨声说道:“多谢圣主手下留情,玉庆感激不尽!”说罢扭头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圣主,你…”紧纳罗无比担忧,却只来得及说出半句。 似乎是知道紧纳罗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了他道:“无碍,此身虽是一丝分神,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真身被封印在落神宫下,而破封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嵇长歌双眼看向虚空,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而背后的紧纳罗则崇敬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坚定。 顿悟,是佛门的说法,相传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七天七夜,才在最后一刻顿然领悟了佛理真谛。 洛不易顿悟的状态已然持续了多久,余非凡等人自是不知,或许龙马知道,但它应该不会告诉这些人,毕竟这三人将洛不易抱回房中,却单单将它留在巨剑前。 “吁律律…” 龙马打了个响鼻,将两个想要拿萝卜逗弄自己的女弟子吓跑,无奈的望向大殿后的一座木楼,那里是门主的起居之处,洛不易现在就在那里。 这时有一个弟子抱着一截木棒路过,龙马眨了眨眼睛,它看的分明,便是被它故意遗留在剑门外的神木之心,因为洛不易这般状态俱是拜那截木棒所赐,若不是洛不易抱了一路舍不得松手,它早就给扔掉了。 “禀门主,据索方师弟说此物是这位少侠所遗落。” 三人齐齐看向那个小弟子手中之物,余非凡走上前去将其拿在手中,随手挥退了弟子。 “咦?此物似乎颇为不凡,不知是何树种。”余非凡好歹也是半步地级,领悟的那一丝道韵足以让他探得这神木之心的神异。 “哦?余门主,可否让老道我看看?”不懂老道揪着虬髯迈步过来,说的客气,却是直接伸手自余非凡手中拿取。 余非凡当然知道这老道不好招惹,只好将其拱手想让,反正只是一根木棒而已,谁看不是看?嘴上却道:“此物初碰只觉清凉入脾,拿在手中又觉其中蕴含异火,令人匪夷所思。” 不懂老道左打量右打量,不确定道:“似乎有些乙木神火的味道…” “乙木神火?我看看!”不通道人自不懂老道手中夺过神木之灵,仔细观察一番后终于确定,说道:“是了,的确是乙木神火,此火奇烈,却最养灵性,若余门主你的非离剑得此蕴养的话,怕是用不了一年半载便能踏足飞剑之列。” 余非凡不由惊喜不已,但还是谨慎问道:“的确如此?” “嗯,师弟所言不错,此物本是木类,又算火属,凶焰滔滔却生机自溢,而且我所料不差的话此物怕是灵类遗体。”不懂老道一顿,朝门外打了个稽首,道:“道生无量天尊,乙木生火,神灵备焉,阴阳相济,木火相融,大道可期啊!若没有陨落的话怕是这天下又会多出一尊天级高手了。” “…无量天尊…”不通道人亦是与不懂老道一样稽首道,目光中满是惋惜。 余非凡自然也能明白两人之意,如今世上只有两尊天级高手,如果再有一尊的话,人族便能获得更多的喘息之机,那将来妖魔再次大犯天下的时候便能救助更多的黎民百姓。这神木还是等这个少年醒来看能不能求得一块就是了,而且观其大小,似乎刚好适合做成那传说之物,应该会剩下不少木料。 “等师兄醒来看能不能求来一些做成香料,相信对凝神入定有奇效,说不定还能让老道我第二次顿悟!” “师兄所言极是,等师兄醒来便是,观其周身气息渐渐有了变化,相信苏醒之时便在顷刻。” 余非凡有些发懵,怎么这两位道长似乎是称呼这少年为师兄?不由疑惑道:“请恕余某鲁钝,方才似乎听闻二位道长称呼那少年为师兄,不知…”话说半截,却是没敢再往下说,只待两人回答。 不懂与不通两人对视一眼,不通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不懂老道挥手将房门关上,对余非凡凝重道:“法不传六耳,今日破例与你一说,还望余门主答应老道与师弟,千万将此事记在心中,不得再外传,亦不得找其麻烦,否则我道门上下穷尽碧落黄泉亦必追杀之!”说着眼露精光看向余非凡。 二人乃当今道塔塔主记名弟子一事基本只在道门心口相传,其他宗门的高层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并没敢再告诉他人,以免惹来麻烦。而余非凡本是与龙门派的邻居,又与不通道人相熟,惊异其与不懂老道以师兄弟相称,这才被不通道人告知了两人的来历,当然其间未必没有吓唬余非凡,令其与自己好好切磋剑术的意思。 余非凡听不懂老道说的慎重,不由联想到二人的来历,再联想到两人对那少年的称呼,不由无奈一笑:“余某发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若多嘴则天打雷劈!”不意又涉浑水。 不懂老道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虬髯,道:“我师兄弟二人的来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曾求教于师尊那云箓之道,曾得其亲手教书,方才在这少年兵器之封带上又见了与师尊如出一辙的云箓。先不说这天下懂得云箓之术的不出三指之数,就算还有,怕也是写不出如师尊这般出神入化,婉若游龙之迹。再加上云箓之旁还有佛塔塔主亲书之梵文,怕是任谁也再做不得假!” “本来我就奇怪,从其顿悟来看此少年天资之高怕是不输那青州州主,怎么可能没有师门?虽然修为不及那州主十岁之龄踏入地级,但追上她也是早晚的事,这天下间又有谁能做其师父?却原来…”不通道人说到此处便不再开口,但脸上的笑意却从未消失过。 余非凡此时心情难以言表,今日本来剑阁被毁算得上是剑门最大损失,尤其历代剑仙祖师遗留的飞剑纷纷化作剑道神光融入这少年体内,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将其留下,不然如何对得起剑门列祖列宗?更不要说这少年说不定便是剑道重现之机,陆地剑仙便会在此少年身上重现! 可谁想这少年极有可能是那当世仅有的两位老神仙之亲徒,自己的一番心机怕是派不上用场了,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咬牙忍道:“余某晓得轻重,两位道长放心便是!” 二人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安慰余非凡却听背后传来簌簌细响,不由得转过身去。 只见少年扶床而坐,手腕轻轻一抖,封带直接将黑刀封印,而后看向面前之人,虽睡眼惺忪,但尤为清澈明亮。 这时床前一黄一青两道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眼神透着喜悦,激动道: “拜见师兄!”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六章 剑匣?刀匣? “江雪拜见佛塔塔主!” 落神宫封印处,一白衣少女跪在地上,青丝如瀑,肌若冰雪,唇若朱红,穷尽天下怕是再难找到一个如这般美丽的女子了。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施主。这枚龟甲本想留给不易,但老衲竟给忘了,如此给你便是。”老和尚仍是一身旧僧袍,只不过身上比往常多披了件金纹袈裟,将一金灿灿龟甲递给江雪后身形缓缓升起,半悬在空中的阵眼处,一阵金光闪烁后,广场法阵上的黑袍们顿时起来了一半,默默朝老和尚行了个礼后离开了法阵,往佛塔方向走去。 “谢佛塔塔主!” 江雪自地上起来后便恭敬立于道塔塔主身旁,美目低垂,亭亭玉立如清水白莲。 这时道塔塔主,也就是洛不易二师父开口问道:“去过济州了?见到云昙那老妖婆没?” 老和尚闭着眼睛,手中念珠转个不停,闻言说道:“鱼龙潜跃不知何时才能化作真龙,我也只是隐约推算其机缘在南海,但究竟为何,却一直推算不得。” 道塔塔主轻捏了把脸,喟然道:“唉,谁让枯鱼那老瞎子不知跑哪儿去了,本就是留一后手,希望来得及罢!”又道:“早些时日天将殿曾问何时可以迎回他们少殿主,那个我说等你回来再议。现下你已归位,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了?” 老和尚闻言睁了睁眼睛,旋即又闭上,说道:“既如此,可命他们前去青州州府,不易届时应该会在那里。” “应该?到底准不准啊?话说回来,小不易被你派去何处了?”他不是不会掐算,只是这等费心思之事一向不是他所愿,还不如直接问过老和尚来。 “妖主的灵兽蛋需要乙木神火催化。” 老和尚言简意赅,却让道塔塔主险些跳起来:“乙木神火?是不是那棵有神木之心的万年梧桐神木?” 一时无语,老和尚没说话,道塔塔主却知他没否认既是承认,又因涉及洛不易,忍不住有些担忧道:“乙木神火可蕴养灵性不假,催化灵兽蛋也无妨。可我怕的是小不易会得到那神木之心,要知道那神木之心极易让人入定顿悟,万一小不易从顿悟中看到了些什么岂不是害了他?他那强大无比的神魂万一因此觉醒,小小躯壳岂能承受得住?” “阿弥陀佛…他已不是小孩子了,上次妖谷之行他受益良多,成长不少,变化巨大。而且,我相信他。” 老和尚言语平淡却让道塔塔主安心许多,稳稳当当坐好后嘀咕了句:“三戒啊,这可是你说的…” 眼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老和尚轻声道:“知道了老二,不,师兄…” 一旁的江雪有些迷惑,怎么一会儿老二一会儿师兄的?当然她虽好奇,对此却是不敢问的,只是垂首把玩着手里的小龟甲发呆,两位大人口中的不易究竟是何人?为何能得其如此看重? “差点儿忘了,云昙那老妖婆说啥没?”道塔塔主问道。 “她说已找到一位。” 道塔塔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傻乐了半天,又问道:“没说别的了?” “说了,她说让你记得提前给自己准备副棺材,到时定来吊唁。” 笑脸立马变了,撇了撇嘴道:“哼,我要不是找不到那女人躲哪儿了,哪里还用得着准备棺材?早把那只鸡给扒光了毛烤来吃了!” “…阿弥陀佛…” “哎…无量那个天尊呐…” …… 一剑门弟子托着个长条匣子进了剑门大殿,殿内他们门主正与三人谈笑风生,各自桌前放了一壶清酒,一碟春笋。 “禀门主,工房的匠人已按照上古图谱将剑匣打造完成,请门主过目!”说着将手中剑匣双手奉上。 余非凡接过剑匣细细打量之,只见匣面天然木色纹理如凤舞龙翔氤氲成趣,背面镶嵌环扣系着条背带,匣口望之如凝深渊,最妙的是本来以洛不易的神木是不足以打造普通剑匣的,幸好剑门祖师笔记中记载了一个仅手掌宽窄,唤做“不平”的剑匣,被巧匠成功打造而成。 “果然好剑匣!” 闻言,不懂老道与不通道人从自己桌前站起身朝余非凡,朝剑匣走去。 在场唯有洛不易一口一片春笋吃着,表情里满是感叹。他自因为得了神木之心而陷入顿悟中至今已不知多久,五六天不敢说,起码三四天应该是有的,好在他竟然没有怎么感觉到饿也是奇了。 而且没想到醒来后竟然有两位道长口称师兄下跪拜见自己,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但喊就喊吧,也不告诉自己来龙去脉,硬是说什么时机未到,只等师尊亲自告知究竟。这有什么好等的,能认出两位师父的亲笔封印,再者凭两人的道士打扮便知道大半是二师父之徒了!于是他索性安安心心的等着,反正做一个师兄也不需要多难。 在道门,记名弟子见了亲传弟子必须行礼尊称师兄,这是尊重道统,哪怕记名弟子与亲传弟子所学相当,哪怕记名弟子修为要大大超过亲传弟子,规矩便是规矩,不容更改。 “师兄啊,你看看这剑匣满意不?”不懂老道腼着脸将剑匣递给洛不易,希冀地看着他。 “我用的是又不是剑,是刀,要剑匣作甚?”洛不易挑了挑眉毛,但还是接过剑匣以手拂摸,不得不说工匠技艺精巧,神木本就属于神材,被制成剑匣后更是隐约觉得匣内丝丝灵韵在凝聚,显然对神兵极有好处。 这剑匣是上古时剑修们用来存剑养剑之所。按理说地级神兵便可收入体内,或灵台或丹田之处,或体内其他窍穴,剑仙之剑起码也是地级神兵,然而因剑仙诚于剑,痴于剑,不屑更不愿将剑收入体内,剑匣便由此而生。 然不通道人却说道:“这匣子放入剑器自然叫做剑匣,但师兄你将刀放入其中,那岂不是可以改叫做刀匣了?” 余非凡在一旁插不上话急得背着手走来走去,听完不通道人的话不由心头气恼无比,这名唤洛不易的少年如此剑仙之材却不练剑,着实浪费,他特意找人将神木做成剑匣,好吸引洛不易学剑。谁知这两个道士不但不劝其练剑,还给那剑匣改名做刀匣,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洛不易显然对不通道人的提议更感兴趣,闻言眼前一亮,从背后取下黑刀解开封印,便将其自匣口放入,合上匣口后背在身后试了试,感觉倒是蛮舒服。 洛不易少年心性一上来,左转转身子,右看看背后,嬉笑说道:“如此我也像是一代剑仙人物了!” 话音未落,背后剑匣震颤不已,匣中龙鸣不断,雷吼不休。 “不好!匣中神兵过于霸道,剑匣承受不住,快快放其出来!”余非凡到底对剑匣了解颇多,看情况不对,赶忙提醒洛不易,同时也面露古怪,从未听闻有哪个剑仙的飞剑会在匣内待不下去的,哪怕是一截树枝放在其内也不该如此,何况是把刀呢? 其实不用余非凡提醒,洛不易也已猜到是黑刀在折腾。这黑刀的前身还是“铁棒”之时便是霸道无比,哪怕自己是其主人,更与其朝夕相伴,仍必须以两位师父亲手绘写的封带封印之,因而哪怕黑刀出世,甚至灵性非凡,他也一直以封带封印着,不怕其伤己,更怕其伤人。而现在将黑刀独独放入匣中,没了约束自然恢复了霸道本色,可将之封印再放入其中岂不是浪费了神木剑匣蕴养灵性的能力? 将剑匣放在地上,打开匣口,只见一道雷火于匣内暴起,发出“轰”的一声,黑刀自剑匣飞出,绕着大殿转了几圈才安然飞回洛不易身前,悬在半空滴溜溜转着。洛不易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再次将其封印起来,放回背后。 另外三人啧啧称奇,如此灵性的神兵太少见了,只是不知其是何品级。 眼见得洛不易对着剑匣发呆,余非凡拿胳膊肘碰了碰不通道人,给他瞟了个眼神。 不通道人心领神会,低头讪笑道:“师兄,对着匣子可还满意?” 有什么好满意不满意的,反正都是用不上。不由想起了神木之心的前身,那位叫做木桐的神木之灵,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开口道:“满意,满意极了。” “那剩余的那些边角料,不知师兄你可还有用处?”不通道人小心翼翼问道。 边角料?洛不易愣了一下,旋即想到神木之心的作用,不禁莞尔,罢了罢了,也许这便是神木之心的归处吧。 “拿去,拿去便是!”洛不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冲三人拱了拱手道:“叨扰许久,洛不易在此赔罪,与诸位前辈相识本是乐事,奈何尚有要事在身,只好辞行而去,万望诸位前辈见谅!” “师兄!” “何不多呆几日?” “洛少侠!” 三人大惊纷纷出言挽留,然见洛不易去意已决,也只好作罢。 “师兄,这是师弟闲来无事写的一张符箓,待有不测,抛出并以灵力催动即可,以师兄目前的修为,地级以下皆可缚之。”不通道人自怀中取出写有“捆仙锁”之术的符纸交到洛不易手中。 不懂老道不甘示弱,自腰间取出一枚丹药,说道:“此乃我龙虎山炼制的小龙虎丹,虽然比不过龙虎丹那般善能保命,然亦有洗筋筏髓之效,对于所受内伤用处颇大,师兄还请贴身带好。” 洛不易自是知道两个便宜师弟给的都是好东西,这也是其一番心意,闻言郑重点了点头,放入怀中。 这时余非凡手拿一本厚册子走到近处,将其一把塞给洛不易道:“大道三千,莫不殊途同归。洛少侠现今成就剑仙之体,修习剑道当能一日千里,若置之不理岂不浪费?这本手册乃历代祖师之笔记,余某捡精择要将其誊抄整理成册,望少侠珍之重之,余某在此拜谢!”说着就要弯膝而跪。 “余门主,使不得!不易答应你就是!”洛不易急忙搀起余非凡。 不通道人是真把自己当成洛不易亲师弟了,怕洛不易心中为难,于是劝道:“师兄你虽然醉心刀术,然据余门主所说师兄你似乎并无甚刀法招式,何不以剑入道,再以剑道进刀道,此为触类旁通之理!” 这番话算是说进了洛不易的心里,顿时芥蒂少了许多,对三人郑重拱手道:“晚辈尽力!”说完将剑匣自地上提起背在身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龙马!” “吁律律…” 一只嘴里嚼着半根萝卜的白毛驴子自巨剑前嘶鸣一声站了起来,将满嘴的萝卜喷出口外,叼起地上的纸伞朝洛不易奔来。 “师兄保重!” “洛少侠保重!” 洛不易背对着三人摆了摆手,接过龙马口中的纸伞,跃到了龙马的背上,喊道:“下蜀山咯!” 龙马“吁律律”叫着,扬起四蹄便往循着来路往山下而去,那陡峭的台阶对其来说竟如履平地一般。 而剑门大殿前,三派掌门,三位顶尖高手面含不舍,依依惜别,望着洛不易的背影久久不愿回神。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七章 于绝处又逢生 轻车熟路马蹄疾,绵草留风情依依。只恨春来花先好,陌上佳人云不归。 雁荡山山脉绵延数百里,山势浩荡独特,山石较多而树木较少,山中多山贼凶兽,虽有两州府军把守重要据点,但还是少不了有山间小贼循着时机,抢了就跑进山里,府军完全没办法进去那山脉中搜剿,着实令人头疼至极。因此除非迫不得已,就连货商也会尽量避开此处,宁愿绕些远路。 然而此处乃是自济州往返青州之要道,有时哪怕再不愿意,形势所迫,该过还得过。 “妺喜姑娘,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上路了?” 问话人是一青年男子,胡子拉碴,怀抱铁剑,颇有番浪子模样,若是被一些少妇小娘瞧见,少不得要接连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 “陈见大哥说的是极,但此一路上唯有这处有些花花草草,妺喜想要多停留片刻,以付春思。”然后便不再多言,竖起手中竹箫倚在樱唇边,只见朱唇忽起,只闻箫声呜然。 陈见闻言只好听任之,毕竟眼前这个天姿国色的少女是自己的雇主,抛开别的不说,这位五州美女榜排行第四的绝美少女乃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美人,以往与自己有过露水姻缘的那些小娘子实在难以及其万一。这次自己凭借玄级初阶的实力打败一干追随者与雇佣的高手,就是希望在护送其回青州州府城的这一段路上能够将之拿下,故而才会明知此处不甚太平但仍然对其千依百顺。 妺喜离开花满楼已有两年多,虽然那是一处妓馆,但身为清倌人的她从小便被老鸨百般呵护,幕后老板也对她甚为宽容,从不强人所难,因此那花满楼于她算得上是半个家的存在,哪怕她真正的家早于“天变”被毁之一空。 她这次去济州是受云昙宗老祖宗云昙婆婆的邀请观礼新任宗主继位大典,据云昙婆婆自己说十分喜欢她的才艺过人,尤其是奏箫之技甚为精纯,更因此送了她一根南海紫竹所制的长箫,本来还说要宗门中高手护送她回去的,但被她给婉拒了。只因她直觉那云昙婆婆对自己似乎好的过分,她思之再三也想不明白堂堂一等宗门对自己区区一清倌人有何好图谋的,又不想心有芥蒂,只好自己另行雇佣修者高手一路护行了。 “妺喜姑娘,有人过来了,还请回车厢内回避!” 不得不说陈见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在护卫妺喜这件事上还是相当尽职尽责,因而妺喜收起长箫在丫鬟的搀扶下独自进了车厢,只在车窗处悄悄掀起半条缝来偷偷露着头观察着。 只见山路上走来一头白毛驴子,远远观之倒也有几分骏采。而驴背上半躺着一个读书少年,许是因为山上少有林木,故而骄阳大作,少年手中举着一把残破的红色纸伞,半露半遮的终究挡下了些许阴凉。 陈见见其走近,令随从奴仆将路让开,然后问道:“你是何处少年,往何处去?” 洛不易闻言将册子从脸上拿开,看了眼陈见及旁边的马车,和马车附近的丫鬟仆人,知道他们这里多半是有女眷,不甚方便,于是拱了拱手,道:“路过路过,在下不作停留便是!” 若是平常时刻,可能陈见也就放其过去了,但此番见洛不易行了个行走江湖通用的拱手礼,知道这少年定是同道中人,于是喜上心来,他正愁没办法在妺喜跟前露脸,这少年就赶了上来,刚好能让自己展示超高修为,好赢得佳人芳心。 “在下济州海天帮帮主亲传弟子陈见,向少侠请教高招,看剑!”说完拔剑刺向驴背上的洛不易。 陈见真的是求胜心切,也不管洛不易此时躺在驴背上方不方便,如此而言,他此番动作算得上是偷袭了。 陈见的剑很快,毕竟是玄级初阶的高手,哪怕并不如剑门剑修那般剑艺精湛,照样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只是尚未等他将剑送到洛不易胸口,然后再摆出一副高人风范放过洛不易,只觉眼前猛地飞来一物,砸到了他的头上,将他砸的倒飞出去,“哎呦”一声跌在地上,连铁剑也摔掉在了地上,一手捂头,一手捂屁股,叫苦不迭。 洛不易重新撑开被弹回的残伞,无奈的耸了耸肩再次半躺到龙马背上,由着龙马自己往前走,他则抱着那本剑意精要看的入神。 现在的怪人真多。 龙马“吁律律”打了个响鼻,尾巴一甩一甩甩飞了个黑黄色的团团刚好砸在躺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陈见脸上。 “呕…这是什么东西?” 驴蹄声“哒哒”响的又急又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车厢内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闪而逝。 而陈见呆坐当地满脸狠色,与黑黄痕迹。 “咱们继续赶路吧!”妺喜在车厢内说道。 常言说得好,山间赶路需看日头,这日头一但落下,哪怕是时辰未到,这山里也会黑了下来,届时山高林密,四处幽黑一片,大型兽类便会伺机而动,外出捕食。要不怎么说上山请赶早,赶早有收成;下山莫贪黑,贪黑必遇鬼。 会不会遇鬼不知道,反正不会安安稳稳便是了。 陈见护卫着车队行走在山道上也是颇为紧张,万一窜出个凶兽来就不好了,如果来两个,那自己也不敢大意,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比他实力高的凶兽来袭击,万事小心。 “陈大侠,这里石头上写有字迹!”队首有仆从探路喊道。 陈见闻言从马车侧面纵马上前,就着隐约的天色一看,果真在一处平坦的坡地上堆了几块大石头,其中一块石头上用白色石子写了两行字,不由念道:“此处安全,可休;前方危险,必死!” “发生何事?”妺喜从车上下来走到石头边上,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问道:“这是否是人提醒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如此我们今晚不如就在这里露营如何?”她虽然娇贵,但既然有过长途跋涉到济州的经历,对露营自然也不算陌生。 陈见沉吟一番,说道:“尚无法确认到底是谁留字示警,万一是雁荡山山贼故意留在此处,等候咱们上钩,咱们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圈套?” 妺喜点点头,也不得不承认陈见所言并无差错,一时间不好决措。突然又灵光一闪,说:“会不会是之前那个骑驴的少年所留?” 之前那个骑驴少年?陈见揉了揉脸,哪怕已用过水囊冲洗好几遍,还是隐约觉得有些恶臭,不由有些恼怒道:“绝无可能,那少年如何知晓前方会有危险?咱们趁天色尚未全黑,抓紧赶路就是,距离下一个府军节点已不足五十里,况且我曾于白天走过这条山路,也没遇见什么危险。” 妺喜深深的看了陈见一眼,施了个万福道:“如此,妺喜全赖陈见大哥做主了,请千万护得车队周全!” 陈见闻言脸色好了许多,说道:“妺喜姑娘放心,我这就到队首领路便是!”说完策马而前。 妺喜看着陈见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回到了车厢内。 于是车队再次前进,于晚色中缓缓而行。 复行四五里,陈见又招手让车队停了下来,不单单是夜已黑的厉害,天上连一丝星光都欠奉,更是因为他座下的马不再迈步,而在马蹄之前隐约间又看见一块大石头横在路中间。 “点燃火把!”陈见下令道。 自有仆从点燃火把站在队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人。 陈见就着火光也看清了石头的全貌,瞥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当回事,嘀咕了句:“故弄玄虚!”然后大声道:“路中间有巨石,绕开即可!”至于巨石上的字,这次他连告诉妺喜的想法都没有。 然而妺喜的马车经过巨石的时候,车窗上窗帘被拉开一道缝隙,妺喜从缝隙中清晰看到巨石上的字迹:慎言,慎火,可保一命。 暗暗叹了口气,对马车旁举着火把的仆人小声吩咐道:“将马车前后火把熄灭了吧,我想小憩会儿,你们若嫌黑可与前后走在一起。” 仆从虽然搞不清楚妺喜想做什么,不过到底还是听话去办了,毕竟妺喜是他们的雇主,没道理不听她的话。 如此车队继续前行,越走队伍越是安静,可能是因为晚上的关系,连小声说话的女眷的马车都没了声音。陈见倒是越走越轻松,又大约二三里后,不禁大笑出声,说道:“哈哈哈…我还道是什么灵机妙算,原来也不过是小儿之口,黄不可信!哪里有什么生命之危?” 突然一阵山风吹来,仆从手中的火把被吹得一暗,人影马影乱晃闪动。待一切恢复平静,陈见突觉四周暗了许多,心里不由紧紧一抽,猛地抢过仆从手中火把往队尾奔去。 “人呢,其他人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偷偷停下休息了?来人,来人,去给我找回来他们!”陈见骑马惊慌失措,来回转悠,却哪儿还有什么人,整个车队自妺喜的马车之后到队尾之间空空荡荡。 又是一阵山风吹过,除了陈见手中的火把,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待陈见调转马头再看,四周只剩他自己,以及妺喜的马车。 “妺喜姑娘,妺喜姑娘你还在吗?妺喜姑娘?”陈见的声音越见颤抖,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山风呼啸,将火把吹得晃动不已。 陈见终究还是个玄级高手,咬咬牙下了马,将铁剑抽出,一手握剑,一手举着火把,绕着马车找寻着,突然一只巨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陈见握着剑的胳膊,将其提了起来。 “啊!”陈见被一股巨力差点儿将胳膊扯断,慌忙间拿火把顺着感觉捅了过去。 “吼!”只见火光下一只人形巨魔站在马车顶部,手脚长满兽毛,浑身上下唯有脑袋是人脑袋,却大如车轮,口中兽齿嶙峋。 “妖…妖魔!”陈见眼露惊慌,未战先怯,关键看其妖魔化程度,他自认不是其对手,慌乱中拔腿就跑。 可那妖魔怎能任他逃走,身形来去如风便将他一把抓回了马车旁,铁剑与火把丢在了一旁的地上。 陈见挣扎着扶着马车站起来,将马车车帘掀开,对妖魔说道:“这,这里有个女子,比,比我好吃,随你吃,随你玩,放过我!” 妖魔却不管不顾,一把将已经下破了胆的陈见的胳膊给扯掉,丢进嘴里咀嚼着。而陈见则趁机一脚踢在妖魔头上,顺势倒飞而去,强忍着伤势向来时的路跑去,相信有妺喜在,妖魔一时之间追不上自己,而此期间,便是自己逃生的关键时期。 马车内,妺喜背靠车厢,既恐且怒,却不敢说一句话,愤恨地瞪向妖魔。 妖魔自大嘴里吐出根手骨,将头转向车厢里逃无可逃的妺喜,缓缓伸出了巨手。 妺喜闭目静待,一时间无悲无喜,这世间或许便是无趣至极,到死了却不知这一生有什么好欢喜的。只是不知怎的,脑中闪过日间那个有趣的少年,哦,还有那头驴子,嘴角又不由地撩了起来。 “噗通”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喂,你都要被妖魔吃掉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声音似曾耳闻,妺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恐怖的妖魔,而是一张带着笑意的俊逸面孔,手中的刀在火把的残光下仍显得黑沉沉,刀柄处有封带随着山风吹拂而飘飘不已。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八章 有人想让人以身相许 若于绝境处看天,云也惨淡,风也凄苦;若于逢生时见夜,月亦清朗,星亦灿烂。 这晚无星无月,却有一少年提刀破开夜色,为其慷然赴死而来。 哪怕刚才也并无甚悲喜,此时反而一笑,腮边尽是胭脂泪。 洛不易挠了挠头也不懂这个女子怎么又哭又笑的,只好说道:“先别笑了,快走吧,还有一头大家伙估计马上就要来了。” 他本就走在妺喜一行车队前头,待走到这处附近时发现有一大一小两头妖魔在林间左右休憩,想了想,终究还是回头在来路的石块上留下示警,但又担心有人会冒险前行,因此走了一段后再次留下警告,希望不会有人冒险引起那对怪物的注意,然后悄然离去。可是走过这段后又感觉有些别扭,叹了口气折返回来,刚好看见那被龙马甩了一脸屎的家伙断臂逃生,那头大的妖魔则无声跟在他身后,而小的这头则伸手往车厢内抓去,于是自背后一刀削掉了那妖魔巨大的脑袋。 说来要感谢那个被甩了一脸屎的家伙,因为这一大一小两头妖魔,妖魔化程度极大,洛不易若想自这两头妖魔嘴下救人无疑困难重重。幸好被引走了一个,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妺喜抱着紫竹箫扶着车厢慢慢起身下了马车,绕过躺倒在一旁断做两截的妖魔,这才对洛不易盈盈一拜,道:“妺喜谢过少侠,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方才在车厢内光线极暗,现在下了马车,火把的光打在妺喜脸上,脸上的泪痕也遮不住的绝色面孔出现在洛不易眼前,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饶是见惯了华凝、青华与花韵姐姐的洛不易都不由一个晃神。 “呃,快走吧,另外一头大的不好对付,咱们赶到前方的府军据点就好!”顾不上回答妺喜的问话,领着其往不远处的龙马身边走去。 龙马见洛不易领来个女子,无奈打了个响鼻,竟主动俯下身子让妺喜上了驴背。 这时山风突起,洛不易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说:“不好,那只大的马上回来了!妺喜姑娘请抱紧龙马的脖颈!龙马你载着这位妺喜姑娘到前方府军据点,快快快!”洛不易脸色满是凝重,只来得及嘱咐一番后一刀背拍在龙马屁股上。 龙马屁股吃痛,嘶鸣一声便往洛不易所指的方向跑去。而驴背上的妺喜被猛地一带,不由自主抓住了龙马的短鬃毛,一边俯在驴背上,一边回头望向重新回头跑回去的洛不易。 本来屁股被拍就挺疼的了,再加上被背上的女子猛拽鬃毛,龙马激恼之下四蹄更是颠的飞快。 四周漆黑,除了蹄声不闻半点声响,静的骇人。然而妺喜心绪却是平实的很,不同于之前自己在马车车厢中的时候听到车厢外有异响的时候的不知所措与担惊受怕,自打洛不易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然释怀了,哪怕此时被妖魔所害也没有遗憾了。 妺喜心中一片光风霁月。 如果说这五州大地上有什么能让人无条件相信的,那必然是府军了,那清一色的火色盔甲哪怕在夜里都如火般耀眼。 如此跑了大概有一刻钟,妺喜看到了前方灯火通明的府军据点,不禁大喊:“我乃青州州府人士,与同伴在前方遭遇巨型妖魔,请各位将军驰援!” 此处据点乃一木寨,早有军士望见妺喜奔来,听见其喊声连忙进内禀报。 不多大会儿,“吱嘎”一声,据点大门敞开。 两名骑马中年玄将率数十名军士自据点内而出,向身在龙马背上的妺喜问道:“可是头颅巨硕,四肢毛长爪利,身形庞大之辈?” 妺喜连忙点头,发间青丝由于颠簸垂落一缕,此时看来却独具风情。 马背上两府军玄将对视一眼,道:“却是巨魔人无疑,想不到竟从雁荡山腹地跑到此地,难怪这几日晚间少有货商经过,想必大多遭了毒手。” 另一玄将对身后众军士道:“与我等所猜测不差,左右取来猎魔网,带上火把,这次必将其剿灭!” 身后众军士轰然应诺。 片刻之后,妺喜跟在府军之后悄然跟了上去,而领头的玄将看过其一眼之后也不知与同伴说了些什么,便没劝她回去。 一路急行军,盏茶功夫之后已经能听到吼声与打斗声,再没过多久就听见“蹭蹭”脚步声,洛不易自转弯处脚尖着地飞速掠来,黑刀提在手中,脸上带着古怪意味。 “小心!”洛不易只来得及喊上一句,一道巨大身影比他更快跳来,“轰”地一声砸在洛不易与府军之间。 只见此巨大身影高约两丈,双手双足巨大无比,毛发茂盛,双腿之间鲜血淋漓,头颅怕是有马车般大小,冲着洛不易嘶吼不已。 “嘿嘿…”洛不易竟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又不是故意砍你那里的,再说你别处皮毛厚实的很,谁知道那里竟不堪一击!” 那巨魔人似乎听得懂洛不易说话,一听此话便双手捶胸一把抓向洛不易。 洛不易后跃避开这一抓,一时间颇为苦恼,这巨魔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自己附加刀芒的一击也仅仅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但没有人掠阵他也不敢轻易欺身,最重的一次是趁其不备以刀气砍断其第五肢,也因此被其追杀良久。 要是能制住那妖魔片刻就好了! “那位少侠请稍待,看我等出手制服那巨魔人!撒网!”有一玄将大声道。 洛不易终于停下身手闪向一边,那巨魔人刚要冲着府军发怒之时,只见有数条巨大绳索自一旁缠向巨魔人四肢,不待其发力挣扎,就有一遮天巨网兜向其头顶,然后各有军士齐齐发力,竟将那妖魔拉倒,网子越收越紧,一时间巨魔人竟挣脱不得,只是满地打滚,荡起阵阵灰尘。 “破其一点,刺!”数十名军士列作两纵队,气势凝聚竟如玄级高手,关键竟然有煞气集结在他们头顶,刹那形成一把微弱的长枪虚影,随着众军士们挺刺的动作飞向了巨魔人。 “吼!”避无可避的巨魔人身上被扎出一个大洞来,顿时安生了好多,生怕因动作过大再次撕裂伤口。 军士们则被两名玄将挥退好远,因为一击过后这些府军萎靡不振,刚才竟是以秘法将全部修为用以凝聚煞气之枪,难怪可以重伤巨魔人。 洛不易原以为自己改良了天刀已是难得,不想府军竟是还有这等类似天刀门的那种合击之术,但是综合比较起来,应该是自己的天刀略胜一筹,毕竟可以一个人打出那等远超自己修为的一击,他方才不是没有想过以天刀给巨魔人来一下子,只是怕万一没将其杀死,自己反而毫无还手之力岂不完蛋? “速速诛杀此獠,以免夜长梦多!” 两名玄将从马上翻身下来,与洛不易一起分作三处跳到巨魔人头上。不待其反应过来,两位玄将以内力附着到枪尖,自其脸盆大小的眼中刺了进去,而同时洛不易刀身泛起白芒,连同刀气甩向了巨魔人因剧痛而大开嘶吼的口中。 顿时如中败絮,三人的劲气在巨魔人的头颅中钻来钻去,最终使其七窍中流淌出红白之物来。 “这巨魔人虽然实力与我等相仿,但其毛甲厚重,寻常兵刃伤之不得。我等枪矛虽利但短时间内想要将其杀死甚为不易,便唯有出此下策!”一玄将见洛不易看着那巨魔人死的凄惨,怕其起了恻隐之心。 洛不易闻言将黑刀插在地上,双手抱了抱拳,笑道:“将军多虑了,在下不会那等妇人之仁,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才是。另外这妖魔的毛甲甚为难得,望将军不要推辞!”对妖魔,他没有半分好感,那毛甲虽厚,可他到底用不上。 两玄将相视一眼,露出些许笑容,这少侠如此知轻知重不枉他们驰援到此,冲其拱了拱手,便转身去照看自家军士。 这时,妺喜才骑着龙马过来,谢道:“多亏少侠舍命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唯有以身相许?”洛不易听着妺喜的话不由眼前一亮,脸上也带了抹笑意。 倒不是他真的想挟恩图报,只是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侠士话本中经常有这么一出,他自己也算是救过好几个女子了,比如灵枢灵琪师姐妹,比如青华,比如寒莹,但与话本中说话如出一辙的也只有这位妺喜姑娘,这才起了兴趣,忍不住出言调笑。 “唯有回州府城后再…”妺喜将话说了一大半才反应过来刚刚眼前这位少侠说了什么,瞬间红了脸颊,低着头不知所措。 这下轮到洛不易尴尬了,人家姑娘要真的说想以身相许也就罢了,权当做客套话推了便是,可人家姑娘显然没有这个想法,自己那般说辞却是太过孟浪了些。 “咳咳,妺喜姑娘莫要怪罪,在下方才言不由衷…”然而话没说到一半,便被妺喜打断。 “言不由衷?莫非小女子蒲柳之姿配不上少侠不成?”妺喜幽幽说道,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啊?”洛不易哪里碰到过这等软刀子,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登时急的抓耳挠腮,最后只好说道:“妺喜姑娘万望见谅,在下洛不易,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我,我去看看府军需不需要帮忙,告罪,告罪!”说完拔起黑刀朝着众府军而去。 妺喜这才敢抬起头,盯着与府军商讨如何将妖魔毛甲剥离的洛不易久久不语。 洛不易么?以身相许?哼,想得美! 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龙马四蹄不耐地踏着地,“哒哒”声响叩开了女儿家的心扉。 妺喜拢了拢碎发,于火光下一笑,如灿烂烟花绽放。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九十九章 车马擎伞弄梅花 有道是神仙总羡鸳鸯好,千万红尘走一遭。 出了雁荡山山脉,景色像是换了个季节,在山中时尽是嶙峋山石,少有密林于左右道旁。而山外则不然,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百花满路香醉个人。 洛不易掐指一算,现在却已是初夏时分,当此说热不热,还有几分春意的日子,最是适合游玩赏花,瞧那一对对才子佳人,一双双江湖侠侣,他看了都会不自禁地撩撩嘴角,曾几何时,他与华凝也曾如这般于晴雨城街头漫步,如那个被花韵捉弄了的清晨,如两人一起寻找铁匠铺之时。 可惜现在侧坐在龙马背上的女子不是华凝,而是一个比之华凝都丝毫不差的美丽女子,巧笑倩兮,风华一时无两。 这女子正是妺喜。 她跟随洛不易出了雁荡山府军的据点,不急不缓之下花了半天的功夫才看到了这么座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也不小。由于正好建在青州与济州来往要道之上,来往货商旅客几乎都会在出了雁荡山山脉后来到这小镇休整一番,或是吃饭住宿,或是采买货物,一来二去之间,这小镇竟也发展的不比那晴雨城差几分。 洛不易也算是见过不少女子了,但总觉她们的心思难以琢磨,这不他见妺喜有些扛不住晒,于是自背后取出纸伞递向妺喜,说道:“伞有些残破,姑娘你凑活着遮阳用先,等到了前边镇上为你再买把新的便是。” “不劳洛少侠破费,用来遮阳而已,残破一些又何妨?”妺喜到底是自幼读书,知情达理,岂会在这种事上难为人?况且自己盘缠之类的均在马车上,托洛不易去寻时却早不见了踪影,估摸着是被山中贼人将马车整个给牵了去。 接过洛不易递来的伞,将其撑起,眼神不经意扫过伞柄,发现上面刻写了个“凝”字,眉眼低垂半分,问道:“洛少侠也是有趣,竟还给这把伞取个女儿家的名字。” “名字?没有啊。”洛不易哪知其说什么,只是照实回答罢了。 “哦?那这把伞定是洛少侠朋友之物咯?”妺喜用手指尖磋磨着那字问道。 “朋友?比朋友还重要,是…哎…。”洛不易慢悠悠答道,话语间满是惆怅之意,却是连句话也没说完便不欲开口了。 而妺喜也不欲再听下去,竟骑着龙马自行往前奔去,将洛不易远远甩在了后头。 镇子口有座木刻的牌坊,清楚写着“石木镇”三字,名字有些怪,但偌大的青州有几个地方取个怪名字又有何妨,谁会注意到呢? 妺喜之美貌自不用说,毕竟是美女榜第四顺位的存在,因此哪怕没人认识她,可她骑着驴子进镇所过之处男男女女莫不指指点点,惊叹连连。有男子因多看了妺喜几眼而被身边女子扭捏几把;也有女子学着妺喜或遮阳或擦汗的样子,学了半晌却总觉学不来那般自然而然的架势,羞恼地跺几下脚;甚至有墙根的小老头因为年纪大流了些口水便被老婆婆拿着拐杖使劲儿往背上敲去,直骂其老不要脸。 洛不易跟在妺喜后面双手背在脑后悠哉悠哉的走着,反正龙马又跑不丢,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安置妺喜,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一路往州府城而去吧? “洛少侠于小女子有救命之恩,想来收下一把伞应该不至于推脱吧?省得碰上下雨天这把残伞连个雨也遮不住,书上说‘礼当理之’,小女子自觉送把伞应该不至于唐突,聊表心意而已,洛少侠以为何?” 洛不易正琢磨着事情,冷不丁被人拿伞拍了一下,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妺喜骑着驴子停在一卖伞的摊位边上,方才便是她拿伞拍了自己一下,不然还真就被他给错过去了。 “你说什么?”洛不易的确没注意妺喜说的什么。 妺喜不怒不笑,却也不客套了,直截了当说道:“我说再买把新伞,这把破伞扔掉吧!”说着作势要将残伞往地上扔。 “别啊,这可是宝贝呢!我去看看前方有没有卖吃的!”洛不易自妺喜手中抢过残伞,背在了身后,往前方小跑而去。 而妺喜则在原地气的将紫竹箫攥得紧紧的,直到指节发白才颓然呼出了一口气。这模样,哪还像那艺名远播五州的清倌人,与普通人家的倔强小女儿又有何异? 卖伞的是个老翁,见状笑道:“姑娘长得真好看,那小伙子看着也精神,看你们这小两口笑笑闹闹让我想起了我和我老伴儿,当年呐……” 妺喜自然听不下去老翁与其老伴儿如何如何,只听到前几句已然让她羞红了脸,绞着手指喃喃说了句什么后便揪了把龙马的鬃毛往洛不易的方向追去。 人群茫茫,妺喜边用衣袖遮住半边脸,边寻找着洛不易,终于在一面摊处瞧见了他。 洛不易见她赶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扶着她自龙马背上跃下,轻轻坐下后,冲着未来得及过来招呼的店家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下。 至于龙马,洛不易自打与它结伴以来还真没管过它,它饿了会自己去寻吃的。 妺喜坐下来后学着洛不易的样子低着头,耳朵却极为机警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她相信洛不易让她禁声是有原因的,而不是捉弄自己,果然听见隔壁三个装束统一之人窸窸窣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赵城外有宝物寻主…无人能…” “…不得泄露…回禀宗门…” “那人…已杀…” “…地…兵…女子…” 可能是没什么需要再需要多说的了,也可能是意识到他们的隔壁又坐了一桌人,妺喜至此就再听不到什么了,甚至她余光看到隔壁的人还往他们这里瞟了一眼,吓得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赵城距离此地已没多远,以龙马的脚力一两天就能赶得到,但关键是妺喜还跟在身边,如何安置她是个大问题,想到此处洛不易的眉头深深皱起。 “怎么了?”妺喜凑近身子小声问道。 洛不易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什么,约莫是一个朋友出事了。” 也许是猜到洛不易的意思,妺喜有些沮丧道:“那你是不是要去救朋友?然后带着我不方便?” 察觉气氛有些尴尬,洛不易从桌子上的茶壶中到了些水,一杯给妺喜,一杯给自己,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嗯,确实如此。” “洛少侠自行离去即可,小女子虽然孤身一人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想必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小女子蒲柳之姿应该不至于被一些歹人看中,剩下的几座大城就让小女子日夜兼程多多赶路,漫步走去有朝一日定能回到州府城,安安全全!” 洛不易不禁以手扶额,大感头疼。 五州美女榜虽然被江湖人士津津乐道,但洛不易要么是在赶路,要么是在野外露宿,更因为盘缠不多的缘故,连偶尔的到城里找吃食也大都在路边的面摊上,很少到酒楼中去,因此也没怎么听说多少五州榜之类的事情。当然,就算偶然听见了,以他的性子也不至于去记一些不相干之事,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华凝和她姐姐都在榜上,而眼前这个幽幽怨怨眼中几乎要泛起泪光的妺喜姑娘更是当世美女榜上顺位第四的美人儿。 刚好面被端了上来,洛不易与妺喜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唯有默默吃面。 只是面再好吃也终有吃完的一刻,两人又各自发起了呆,直到隔壁桌的客人已经换了两拨,店家才过来催促,说道:“两位客官,咱们面摊儿利润微薄,一天时候也就这会儿功夫能上几个人,所以您们看是不是给其他客人让开个地儿?” 洛不易闻言一愣,明白过来后更显得有些尴尬,说道:“店家稍待,我们这就走。给,这是饭钱!”洛不易说着自腰间取出十枚铜板抛给店家。 到底还是收了钱,店家下去之后确实没再上来。 “走吧。”洛不易招呼道。 然而妺喜坐在凳子上,低着个头一动不动。 洛不易头都要炸了,只好说道:“好好好,跟我去寻辆马车好了,时间长了你这般样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好个妺喜,听到此话直接笑嘻嘻站起来施了一礼,说道:“洛少侠,请!” 于是两人一驴在街上走走停停,最后才在一小客栈后门发现有这么辆马车,与其主人家讨价还价半终于让其点头答应将车身及车厢卖给他们。 接着洛不易将其许久不用的车厢收拾一新,又体贴的到街上买来两套崭新被褥铺在上面,最后将车身套在不情不愿的龙马身上,这才扶着妺喜上了马车,哦不对,是驴车。 别看龙马是头驴子,劲头可真不小,一架车厢外加一男一女,跑起来竟毫不费力。于是妺喜在车厢内,洛不易在车厢外,车厢有些老旧发出“嘎吱嘎吱”晃动的声响,配上车轮“碌碌”倒也别有番趣味。 妺喜似乎是头一次坐马车,只觉从没像如今这般快活过,撩开车窗看向窗外景色,怎么也看不够,难怪会有“花月正春风”之语,虽然没有“车如流水马如龙”之盛象,也是极为难得了。 “洛少侠,小女子给你吹首曲子吧!”妺喜将脑袋从车厢厚帘处露出来,问向将脑袋靠在车厢上以伞遮阳,抱着黑刀假寐的洛不易。 洛不易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估摸着是在魂游太虚的多,只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饶是如此,妺喜也是喜上心头,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紫竹箫取出,竖在唇间,洞箫呜呜然之声渐起。 箫声三叠,隐有十小段落参差其间,随着吹奏节节攀升,优美明快,刚柔并济,箫声中满是倔强与坚定。 一曲罢了,洛不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妺喜的樱唇,问道:“这是何曲?” “上古残曲,梅花三弄。”妺喜黛眉轻舒,秋水般的剪瞳定定望向洛不易,眉梢眼角满是说不尽的风情。 洛不易收回视线,将头轻轻撇向一边,良久,道:“你比之梅花丝毫不差。” “咯咯…”妺喜清笑出声,紫竹轻转,箫声再起。 玉人吹箫光不度,梅花清苦终自开。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章 剑气初成 洛不易这两天算是过得比较舒坦的,先是路过村镇时备了些干粮散酒,饿时啃点儿熟肉,渴了喝碗酒水,时不时的拿剑门的余非凡给的那本精要研究着,闲来还有个艺名远播的妺喜吟诗奏曲,畅快处总让他不自觉想起前段时间顿悟时所见的场景。 记得那时他懵懵懂懂,迷迷糊糊,隐约间看见一个人脚踏祥云游遍天地,与云端金色天神对骂,与地底黑脸鬼王对酒,笑看沧桑瞬息千年,怒起时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金晃晃物什,一击便将这天地打得粉碎。 那种畅快,那种逍遥,他羡慕的紧。 待清醒过来后,自己新认的那两位便宜师弟也没有如何多问自己顿悟的收获,只有他知道自己那时随时可入地级,甚至不知何故竟隐隐有了羽化成仙之感,飘飘乎神魂欲飞,要不是两位师父曾嘱咐他要尽量慢些提升修为,他当真差点控制不住诱惑,而且那时的他虽然剑体初成,却半点剑法也不懂,贸然入地级于剑体而言相当于进剑仙之境,什么都没准备的他怕就要控制不住一身的剑意爆体而亡了。 一般的练剑之法大体可分为“站剑”与“行剑”两种,“站剑”静止时动作沉稳,出剑则敏捷准确,常常以后发而制人;而“行剑”则需要动作连贯均匀而有任性,料敌先机,以此两种练剑之法持之以恒,剑法当入门矣。 而在余门主也在精要中注明锋锷如槊刃,而以身为之柄,微州目连猷人之身法,轻如猿鸟,即剑法也。 洛不易以此为剑法诀窍,与自己在妖谷习得的守刀之势互为印证,总算得了大收获,甚至感觉将一些窍门用于刀法也未尝不可,至少在自己没有适合的刀法招式之前,也能多一些保命手段。 左手托起一丝剑气,右手托起一缕刀气,两种手段明明都出自他手却又大相径庭,两手随意往道路两边的树上一扔,“噗噗”两声,左右各有一颗碗口粗的树应声而倒。 这时刚好妺喜掀开车厢帘,看见这一幕脸上一喜,说道:“恭喜洛少侠神功大成!” 洛不易闻言不禁莞尔,哪里来的什么神功大成,不过是对自身修为有了更多的了解,熟练掌握之下的必然结果,不信看看那些老一辈的玄级高手,哪个没有几手保命好手段? 不过他也没多做解释,对妺喜这种没有修为之人来说,讲太多反而弄得她迷迷糊糊。 妺喜见洛不易只是笑笑,而根本没说话,正待要追问几句,自不远处出现一队骑马者,连忙钻进车厢内,将帘子掩的严严实实。 洛不易赞赏的看了眼车厢,对妺喜的聪明又高看了几分,实在也是她的容貌太过惊人了些,寻常人见到少有能把持的住的,而不远处而来的马队气势汹汹,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吁!” 五人身穿玄色袍衫,领头之人四十来岁见洛不易身背一堆行礼,下意识问道:“可曾见过一少女路过?” 洛不易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回道:“并不曾看见。” “哦?是吗?那么你这车厢里是何人?”说着拿手中剑柄就要去挑开车厢的帘子,然而未及半途,便被洛不易用脚踢开。 “放肆!” 五人齐齐拔剑出鞘,剑尖纷纷指向马车上半蹲着的洛不易。 “我说了里面没有你们要找之人,还不快快退去,不然要你们好看!”洛不易懒洋洋地说道,言语间并没将这五人放在眼里。 领头男子恨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就让我们替你死鬼爹妈教育教育你!看招!” 说完,五人自马上跳下举剑便向洛不易刺来。 或许在前几天洛不易还得下马车与其周旋一番,可既然当下琢磨出了些小玩意儿,见猎心喜的右手弹出一道刀气来,向着领头者的剑身飞去。 “锵” 仿佛真有刀剑相交之声,领头者的剑登时自中间齐齐断开,而剩余的刀气余劲未消打在马前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吓得那马前蹄扬起,险些跑了去。 其余人顿时动也不敢动,领头者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断剑颤抖个不停,嘴里哆哆嗦嗦说道:“剑…剑气!”而又不可思议的看向马车上的那个少年,问道:“玄,玄级高手?” 洛不易见状也颇感无趣,哪知这样就把来人给吓傻了,百无聊赖地坐回车厢边上,轻轻踹了下龙马的屁股,乘着马车就要往前走。 其实是洛不易有些想当然了,他以为只要入了玄级的武者会内力外放都是极为稀松平常之事,可他却不了解这人的机遇不同,接触的功法不同,自身资质也不同,并不是人人都能内力外放的,像他这般年少还能发出刀剑之气的更是少之又少,相当一部分的玄级武者还只能凭借修为强行压制低级武者。 而玄门修者会好上一些,毕竟入了玄级后,灵气转化做灵力,可供施展的法术大大增加,自然在很多情况下要强于武道者,不用再单单倚靠武技防身护法。像是刚才,洛不易完全可以炸几个掌心雷,当然这种威力比较大的法术很容易造成伤亡就是了。 其他几个见洛不易要往前继续赶路,赶忙把自己的马牵到道旁,生怕惹了洛不易生气。 只是没等洛不易走几步,领头者突然朝着洛不易大喊道:“少侠请小心,前方鱼龙混杂,多有江湖人士追捕一怀揣神兵之少女!”看来他仍然认定众江湖人士所寻之人就在那车厢之中。 洛不易自然听到了那人的喊话,只是他却皱起眉头,原以为是寒莹的宝物出世,引起众多江湖好手的围找,现在想来又有些不对,因为在此附近并没有听到有关寒莹师姐们的消息,就算是寒莹再次与其走散,那闻讯而来的肯定应该有她的一众师姐们。 可不是寒莹又会是谁呢? 前两天在面摊处还听闻赵城附近有宝物在择主,附近修士多番尝试也不得靠近半分,他自然也是在意的,哪怕得不到,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少年心性,如此而已。 但是这宝物出现已经好几日了,消息竟然没扩散出去,而且看样子连刚才寻人的那几个家伙也不知道有宝物。 赵城附近山脉不多,城外仅有的也只是这座方圆十几里的小山,高不过一二里,洛不易所经过之处便在这小山山脚下的土路,这会儿龙马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拧着脖子非得往山上去,任洛不易揪它耳朵也不管用。 “怎么了?”妺喜自车厢内探出身子问向有些气恼的洛不易。 洛不易伸了个懒腰,无奈道:“龙马不往前走,死活想上山,我打算上去打探一下,你是在车厢里等我还是咱们一起?应该很快。” “一起!”妺喜想也没想便从马车上跳下,幸好被洛不易提前扶住了胳膊,不然落地时极有可能将脚崴了。 于是在洛不易带头下两人猫着腰自山脚慢慢向上爬去,此时天青风淡,若不是龙马的反应让洛不易直觉这座山有些问题,他与妺喜两人在这山上游玩片刻倒也是不错之消遣。 就在洛不易与妺喜在半山坡往上爬时,山顶约有十数人围聚,甚至其中竟有龙虎山及水月宗这等大派弟子,也有几个江湖好手,都围着一块巨石上的石剑,各个狼狈不堪。 此时水月宗的弟子开口道:“依小女子之见,还是将消息传回各自门派的为好,不然咱们只在这里耗着岂不白费心机?” 站在水月宗弟子身旁的龙虎山道士也附和道:“含光师妹说的有理,咱们既然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接近宝物却不得其法,还不如通知门派众多高手来此一一试过,毕竟宝物择主,没人能抢夺的了啊!” “哼,你等大派自然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如果将消息传回哪里还有我等汤水喝?”说话之人是一秃顶汉子,如果洛不易及妺喜两人在此定能认出此人穿着与他们在石木镇所见的三人一模一样。 “对!不能让你们把消息传下去,大不了我们在这里死等,看看到底是谁先坚持不住,谁便没了收取宝物的资格!” 有几个散修叫喊着,并向秃子投以感激之意。 水月宗的三名女弟子与龙虎山的那名道士彼此对视一眼,均无奈一叹。本来这宝物是他们先行发现的,但不知怎的又有个秃子窜了出来大叫大嚷,惹来附近散修,哪怕其实力略逊于自己等人,可也差不了多少,一时间势均力敌。 现在双方均已试过收取宝物但未成功,如此干耗着已经有三四天了,众人均疲累不堪,不禁恨恨地瞪向那秃头汉子。 此时这秃子正暗自得意幸好自己机警将消息系于一块石头之上,往他前几日与同门分手处丢了过去,想必这时门派已然得了消息正往这里赶来,届时不管山顶的是什么一等宗门弟子,还是什么江湖散修,统统将他们灭了口,谁又会走漏风声呢?到时宝物便会归他们门派所有,一跃成为一等宗门指日可待,而他也会成为门派大红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哈哈哈…不想我黑山也有机会得到宝物,清风堂更有可能跻身一等宗门之列,图刁,你这次办的不错!” 与话音同时出现的竟是一身披黑色斗篷的黑脸壮汉,气息深厚无比,而他身后更跟着十余好手,看去似乎个个都是黄级修为。 “你!” 不论是水月宗弟子亦或是龙虎山的道士都是愤怒至极,连散修一伙都直接指着那秃子的鼻子骂了起来:“好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怪不得你不让大家传回讯息,原来你自己早已这么做了!既如此,我等也不让你们好过!” 要说最豁得出去的还是要数散修,几人奋起余力箭步蹿向宝物,个个将手放于石头一旁,看模样竟是要使力将其推下山去! “尔敢!” 只见那清风堂黑山大步踏来,一双肉掌翻飞之间便将几个黄级的小散修给拍飞,生死不论。 事发突然,龙虎山的道士出手不及,只能怒道:“前辈不觉有些出手太重了吗?” “哦?原来是龙虎山的天师道士,你说我出手重?那正好,你们所有人便都留在山顶吧,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清风堂得了宝物了!哈哈哈…”说完一双肉掌转而向这道士拍去。 “跑,快跑!我不是其对手!噗…”龙虎山道士不料清风堂之人说打便打,只来得及取出符纸,还未施展道术,便被黑山欺身一掌打在胸口,喷出口鲜血来。 而水月宗的两个女弟子见初入玄级的龙虎山师兄都不是那黑山的对手,直吓得一边出招一边后退不已。 “哈哈,死来!”黑山狞笑着避过水月宗弟子的剑,反手拍向其天灵盖。 而就在黑山刚抬起手之时,一道声音响起喝道: “看剑气!”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一章 一指剑气破百尺 胸中有剑气,溢出惊鬼神。 剑分有形与无形,有形之剑既为手中之剑,以剑法剑招,仗三尺青锋斩不平;而以剑之意境退敌则为无形之剑,两者皆为剑道本质,一修技,一修意,不同的是有形之剑好修,而无形之剑难得,但其亦有共通之处,那便是均可打出剑气。 那边话音未落,一道半透明剑气便已刺透了那黑山的肉掌,吓得他当即动也不敢动,眼睛却怒视着声音来处。 只见自水月宗弟子们背后走来两人,一少年一少女,少年挺拔,狭长的眸子透着冷意,背后乱七八糟背了一堆行礼,少女则有些好奇,一双媚眼满场乱看,两人均蒙着面,看得出都是自下裳撕下来的布子,因为下裳耷拉着的线头还在山风吹拂下一荡一荡。 “你是来自何门何派,胆敢坏我好事?”黑山不由得出言试探,总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来历才好决定接下来是走是留,是杀人还是求饶,只因自己多半不是那男子的对手,若是二流宗门还可以搏命一试,毕竟二流宗门的话彼此所学应该不会差的太多,若是一流宗门弟子,那自己怕是要退避三舍了,从挨的这一道剑气看来,其修为似乎隐隐超过自己这玄级高阶一线,若是招式功法再比自己厉害一些,那岂不是说自己将毫无还手之力? 那少年冷冷回道:“天剑宗!”听声音确实年纪不大。 “天剑宗?”黑山想遍自己已知的所有剑修门派都没能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宗门,于是心底慢慢安了下来,至少这说明那少年不是来自任何一名门大派,自己还有一拼之力! 这对少年男女自然就是洛不易与妺喜,两人未到山顶之时便听见吵闹声,急忙加快脚步,刚好看见那龙虎山的道士被打伤,而与寒莹的师姐们穿同样道袍的女子也即将中招,于是马上甩过去一指剑气,将其救下。 至于他口中的天剑宗也是他信口胡诌的,其实他照样可以报剑门甚至青城龙门派,想必这两家也不会在意自己打着其旗号乱来。只是他觉得报任何一个宗门都是在给人惹麻烦,若为了糊弄一下那黑脸汉子倒不如随便取一个名字罢了。 “管你什么天剑地剑的,我只知道成王败寇!”黑山随手擒来一散修,“咔嚓”一声,将其脖子扭断。 “啊!”却是妺喜被吓了一跳,不禁藏在了洛不易背后。 洛不易两眼怒火渐起,他只见过凶兽袭人,见过妖魔害人,还从没见过人杀人之情景,如今算是开了首例。 “这位天剑宗的朋友请小心,此人乃赵城一带有名的恶霸,最是心狠手辣,残害乡邻,欺压良善,无恶不作,手中起码有十余条命案,城主府实在是抓不到其罪证才让他逍遥法外至今,不然早就枭首示众!” 其余散修也怕遭黑山毒手,急忙退到洛不易等人身边,其中一名散修应是当地之人,没几句话就揭了这黑山的老底。 这时那黑山杀了一人之后气焰正嚣张,闻言往地上“啐”了一口,狞笑道:“说我坏话?没关系,待我将你们全杀了再为我忏悔吧!” 说完他一挥手,众多手下一拥而上,拿着十八般武器向洛不易身边之人袭来,而他则独独冲着洛不易掠来,在他想来,这少年虽说修为比他略高,仗着剑气也的确不可小觑。但如果自己能欺身靠近,那么解决掉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如那被自己差点儿一掌废掉的龙虎山道士一般。年少无知嘛,经验少,就该多吃点儿亏才是福气。 然而洛不易眼睛闭了一闭,再睁眼时眼里尽是淡漠,眸光看向那黑山掠来的身影如同看一具尸体,嘴中说道:“既如此,便拿你来试招吧!” 洛不易的资质有多逆天?不太好说,反正自小到大他的两位师父就是怕其修为增长太快而走火入魔,一直不敢教他真正修炼之法。然而自十五岁那年的秋天开始,被两位师父拿不知名的功法诓骗的洛不易走入了十万大山,短短数月便突破为玄级高手,经过妖谷锻炼后修为更是稳定在玄级巅峰,在被神木之心引导顿悟,又被剑道神光塑体之后更是差点儿突破地级,如果非得给此时的洛不易定个阶位的话,那便是武道修为,玄门修为双双半步地级! 这也是为何剑门门主余非凡笃定洛不易是剑道重现辉煌的关键,对其更是乐意倾囊相授,甚至将历代祖师们的剑道心得精要整理成册赠予洛不易,可见对其之看重。 而洛不易果然不负众望,虽没能聆听余非凡的亲自指导,但仅仅靠着一册精要便将剑之一字琢磨了个七八分,更是与在妖谷练刀的经验相互印证,终是自行悟出了剑气之道。 如此悟性,当得起一句前无古人了! 只见洛不易左手并做剑指,直伸向黑山欺近的身影,轻声道:“剑气一指!” 一道锋锐剑气自洛不易指尖爆发,将眼露惊骇却来不及躲闪的黑山给刺了个通透,而剑气余势未消,将三十余丈外飞过的雀鸟给射做一团乱肉。 洛不易一指剑气三十余丈! 满山顶之人无论是围攻众人的清风堂众,还是自顾不暇的水月宗、龙虎山弟子,亦或是一众受伤散修,尽皆陷入呆滞,望着如指路仙人一般的洛不易一时无语。 这时那个曾被黑山打伤的龙虎山道士也是咤异无比,心道这天剑宗不知是何等宗门,眼前之人如此年少却有这么高的剑道修为,连他所熟知的剑门那几位玄级弟子都怕是比之不过。惊讶过后他也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喊道:“恶首已除,莫要放走这群祸害!”手中黄符一抖,念道:“九天神雷,罡正不凡,四方煞元,集结以令!雷击!”雷声自云外响起,轰隆隆之声过后,白日里自天空打下几道手指粗细的雷光,瞬间有一多半因黑山身死而魂不守舍的清风堂众被炸倒在地。 “不好!” 秃头汉子见势不妙刚要逃跑,却被水月宗含光及其师妹拦下,心生慌乱的他哪里是此时兴奋异常的师姐妹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被斩落了头颅。 另外一边的战况也刚刚落下帷幕,散修们也是伤亡惨重,坐在地上暗自调息。 “玉明师兄!”含光见龙虎山道士脸色苍白气息萎靡,与师妹连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玉明道士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当务之急应该是先行谢过那天剑宗的高手少年才是,但看遍山顶也没发现那位高手少年及其女伴来。 “奇怪…糟了!”玉明道士眼露慌乱。 “怎么了玉明师兄?”含光关切道。 玉明道士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们身后的巨石,只见其上石剑依旧,才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含光,说道:“还好,不算枉费力气!”还好没被那少年将宝物取走。 含光也明白了玉明的意思,与自家师妹比比对视均眼中含笑,以龙虎山及水月宗这等身份还不屑于如此不要脸皮,当着山顶众散修的面明抢一件宝物,最后的结果定然是两宗分别派人尝试与宝物接触好定其归属,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会是大功一件。 玉明缓了口气,看着石剑对正忙着调息的散修们说道:“此宝物将由龙虎山与水月宗保管,你们亦可寻来好友亲朋尝试机缘,莫说我等宗门不近人情,你们可有异…” 话未说完,只见巨石上的石剑竟自行嗡鸣作响,摇晃不已,震得巨石“簌簌”落了一地石屑。没等山顶一众人等有何反应,那巨石“咔嚓”裂开,本来插在其中的石剑便突然拔起,直冲上云霄,再也不见了踪影。 山顶上又多了几块碎石,与其相伴的只剩下满山顶或懊恼,或失望,或幸灾乐祸,或目瞪口呆,灰头土脸的一众人。 却说洛不易在将那黑山一指戳死之后,见那龙虎山道士唤来雷电一下击倒数人,便知道胜局已定,于是看了眼那山顶巨石之上的石剑后便带着妺喜下了山。 不是他不想得到那石剑,只不过争夺之人众多,他总不能强抢过来吧?那些散修还好说,可那水月宗及龙虎山的弟子他总不能视而不见吧?那种大派弟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鸭子,届时再产生争执反而不美。或许水月宗那里还好说,毕竟与寒莹也只是相识,但是龙虎山那里他是真的没好意思拉下脸皮,毕竟他还有两个便宜师弟,一个是龙门派掌门不通道人,一个便是那龙虎山掌门不懂老道。 妺喜现在还处在兴奋之中,没想到出了琴棋书画之外竟还有这么广阔的天地,众人的打斗自不必说有多么紧张惊险,关键是洛不易那一指剑气实在太过于惊艳,不知怎的,她竟也生出了想要与洛不易一样修为强横惩奸除恶的想法,只是想到云昙婆婆送的那把紫竹箫,以及对自己过于亲切热情的态度,她心里总归是踏实不下来。 “咦,龙马呢?”妺喜将蒙面布解下,却没瞧见龙马与马车。 洛不易也摘下蒙面布,踮脚看了看,确实没看到龙马的身影。 “那家伙不会是跑去哪里偷懒了吧?”洛不易嘀咕道,以龙马的性子不是没可能,他自然记得当初收服龙马有多费劲,那龙马的性子又有多么顽劣。 “我们往前找找看,应该不会太远。”洛不易提议道。 两人相伴没走多远,隐隐听到蹄声“哒哒”,车轮“碌碌”,妺喜一喜,道:“它果然在附近!” 只是其中竟掺杂着女子的叫喊声。 “…诶?你怎么往回跑啊…” “快带我走好不好?好多人追我…” “吁律律…” 回应她的则是龙马的嘶鸣。 十几个呼吸间,龙马便将马车连同一穿着破旧坐在车厢边的邋遢少女给带了回来,于道路拐弯处奔了过来。 洛不易没好气的朝龙马屁股轻轻踹了一脚,嘴里笑骂道:“下次再跟别人乱跑就给你改名字,不叫你‘聋马’,叫你‘瞎马’,看你长不长记性!” “吁律律…”龙马打了个响鼻,驴嘴咧了咧,露出一口大白牙。 转而又看向坐在车厢边上惴惴不安的邋遢少女,洛不易心中有几分明悟,怕是这几日那些江湖好汉们搜寻的便是她了,看她一身的狼狈便知道这几日过得有多艰难。 妺喜见这少女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也跳上马车坐在其身边说道:“这位妹妹不要害怕,我们不怪你偷马车之事。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难处,何况是一介女流之辈…” 听着妺喜温声安慰少女,洛不易也便不再多言,揪了下龙马的耳朵示意其调过头来重新往前走去。 “妹妹你芳名为何?”妺喜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三言两语间便跟那少女亲近了不少。 那邋遢少女略带好奇地看了眼洛不易与妺喜,悄悄往妺喜方向挪了挪,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柔声道:“我…我叫方怡!”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女子 北极冰州,滔滔风雪如天盖下倾。 “州主大人慢走!” 雪英堡大门前堡主方渐离将州主冰无极送上了由五头极地牦牛拉的牛车,神态恭敬至极,给足了这个一州之主的面子。 冰鸾看了眼方渐离,对其拱了拱手后走到队首,骑上一头白色牦牛带着队伍离去。 行过数十里,车厢内冰无极突然出声道:“鸾儿,你过来!” 冰鸾虽然不知为何,但仍是乖乖骑着坐骑回到牛车旁,问道:“鸾儿在,义父!” 冰无极将车帘撩开一角,看了看左右的府军说道:“你回去后马上向天将殿辞去冰州府军统领之位,调任为副统领,让其另派长老过来任职统领安抚军心。然后…” 冰鸾神情丝毫不变,心中却也猜不透冰无极的打算。这府军统领与副统领本质上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一个职位高些,另一个低一些罢了。不过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一州府军之统领不得离开本州之内,而且必须在府军驻地或者跟随州主,而府军副统领就没这个限制了,可以任意至其他地域,难道义父打算…冰鸾不敢乱猜,只是恭敬静待冰无极之语。 “然后沿着雪英堡至青州方向独自搜寻下去,务必要找到雪英堡堡主之女方怡的行踪,事关重大,万不可掉以轻心!”冰无极神色凝重道。 “是,义父!不过那位方渐离堡主不是自称曾于一年前寻找过吗?”冰鸾疑惑道。 冰无极冷哼一声,道:“他找?我看他是巴不得方怡不回来!” 冰鸾似乎有些明白但还是不敢确定,惊问道:“此话何讲?” “以往我见他,他定要拉着我比试一番,看是他的家传玄冰道配合寒魄珠厉害,还是我的冰神诀更霸道。而这次我主动提出要看看他的修为精进与否,他却推三阻四,连寒魄珠都不敢露出来。以我之见,这个方渐离多半有诡!而确认他是否真的有诡之关键,怕是就在方怡身上!”冰无极肯定道。 “义父的意思是那方怡并非是被妖魔掳走,反而是被人送走逃离了此处,只因那雪英堡堡主方渐离是假的?”冰鸾饶是有所猜测但还是吃了一惊。 冰无极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甚至我怀疑寒魄珠就在那方怡身上,鸾儿你此番寻找可依此确认其身份。” “是,鸾儿遵命!”冰鸾见冰无极没有其他吩咐了就重新回到了队首,只不过心中如何能够平静下来? 而冰无极坐回车厢内后神情更为凝重,雪英堡中的假方渐离定然与妖魔脱不了关系,只是这妖魔以往都是直接祸乱天下,什么时候学会耍阴谋诡计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哎……” 一声叹息自车厢内传出,却被风雪瞬间揉做粉碎洒落在茫茫雪原。 “哎…” 洛不易坐在车厢前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两个女子在一起竟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一连好几天了,两人除了吃食,或是到农家借宿,基本上很少自马车上下来。 这让近来已经习惯了听妺喜箫声的洛不易多少有些不适,连往日每天一杯酒水也不喝了。 只是怎么一路走来净是遇见些女子?如妺喜这般普通女子有,如寒莹那般怀揣地级神兵的一等宗门弟子也有,还有这如方怡这样来历神秘的流浪少女,关键竟还有地兵傍身,虽然她没在洛不易面前露出来过,但洛不易岂会猜不到她曾露出过蛛丝马迹,从而被那群江湖人嗅到了味道? “前面的马车停下,我家寨主有话要问!” 轰隆隆一阵马蹄乱响,自马车之后窜出几个流匪,哐当当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子,你车上可有女子?”一刀疤脸问道。 洛不易翻了翻白眼,玩心顿起,结巴道:“有…有的。” “让她出来,老子从不劫色,只为寻宝!”刀疤脸拍拍胸脯保证道。 装作有些无奈有些惧怕,洛不易敲了敲车厢门框,道:“有…有人找!”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两个风姿各异的少女探出了身子。妺喜自不必说,那是入了美女榜的佳人,而梳洗打扮换过衣裳后的方怡显然也是娇滴滴玉人一个,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些风霜之色,但骨子里的娇柔之气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何事?”妺喜脱口问道,却看也不看眼前乌泱泱一大群人。 而方怡本来面对洛不易就要紧张许多,尤其看到马车前凶神恶煞的一伙子人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刀疤脸及一众属下看见自车厢内出来的两位丽人都变作呆滞一般,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一动也不动。 有这般绝色相伴谁还要什么宝物! 到底是老大,刀疤脸的见识明显比手下的一众酒囊饭袋要多得多,抹了把几欲流出嘴边的口水,大笑道:“哈哈,老子改主意了,老子不要那劳什子宝物了,老子就要这两个年轻的小娘子!” “大人们尽管带走好了,如果可以,给小子我留点儿盘缠就好!”洛不易小心翼翼道。 “哈哈哈…原来你不是结巴,无妨,这十两银子当做大人我犒赏你的,接着!”刀疤脸大笑着说道,自怀中掏出枚银锭扔向洛不易。 见洛不易急不可耐的将银锭揣入怀里,妺喜摇了摇头,便自行回了车厢里,顺便还拉了把惊慌失措的方怡。 重新坐回车厢内的方怡却怎么也无法保持平静,自己从冰州被家传神兵寒魄珠一路带到青州边界,先是心惊胆战地藏了半年,而后才问清楚了方向朝青州州府而来,身上的拿首饰换的银两都被花了个精光,尤其最近几个月几乎是靠着东偷西摸才勉强活了下来,可由于用寒魄珠的寒气来捉野鸡时不巧被路人看见,终被人追寻一路,直到遇见洛不易与妺喜。 可这才平静了两天,就有强人来袭,自己也不过才黄级而已,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方怡十分不甘心,自己明明还没有寻青州州主报了父仇,怎么可以如此被抓?而且还要连累妺喜姐姐与那个洛不易! 看着神情复杂变换不定的方怡,妺喜自然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被那几个流匪吓到了。轻轻叹了口气,将其揽在自己怀中,冲着帘外说道:“洛少侠,小女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君不闻苟且之人有怪癖否?” 方怡不知为何困乏之意涌了上来,努力抬了抬眼皮不解地看了下抱着自己的妺喜,却忍不住睡了过去。 而车厢外的洛不易听得妺喜之言,再次翻了翻白眼,将黑刀自背后取下,手一抖解开封印,朝着那群流匪之前的空地就是一刀,“噗”的一声,刀气斩在地上激起石子与土块打在一众流匪身上,一时间人仰马翻。 “刀…罡之气,玄级高手!”刀疤脸哆嗦道,他没想到学着江湖中人寻宝还能碰到如此铁板。 洛不易见道路虽然被他弄得一片狼藉但显然并不妨碍龙马行走,于是轻踢了一下龙马屁股,马车悠悠然自一群仰躺在地上的流匪之间驶过,留下两道车辙。 被人扶起来的刀疤脸唏嘘不已,好在人家没下重手已是仁至义尽,哪里还敢再去肖想那车厢里的美人来?只好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暗自叹惜,谁让自己没那个命来? “那是什么?”刀疤脸眯了眯眼,再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是道剑影?”摇了摇头,“大概眼花了吧…” 刀疤脸没看花眼,除了他之外谁也没注意到,确实有把石剑鬼鬼祟祟地跟在洛不易的马车后面,然后剑影一闪,轻轻插在了车厢后露出的横木之上。 赵城是座大城,同时也是仅有的几座依照上古时的痕迹所建的城郭之一,城头处的“赵城”中的“赵”字便是上古所残留的瑰宝。 方怡醒来已多时了,跟着妺喜一起掀开窗帘看着热热闹闹的街市,心中的不适已然消散了许多,自己总归是不用再如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了,这般想着,又是朝着妺喜靠近了些许。 妺喜自然察觉了方怡的动作,但并未多心,看了看天色,掀起前帘对洛不易道:“不然今晚就在这座城里休息如何?方怡妹子今日颇受惊吓,小女子想来还是城里安稳一些。” 听妺喜这样说,洛不易掂了掂所剩不多的银两,心道幸好那流匪头子给了十两银子,不然他们这一车三人怕是走不到州府城就要饿死中途了。往街道两旁望了望,寻见了个客栈,下了马车拽着龙马直奔而去。 “小二,一间上房,一间下房!”洛不易到客栈门口大声喊着,然后将两女扶下车来。 小二从客栈中跑将出来,接过洛不易手中的缰绳,看了两女一眼,见妺喜拿布子蒙着脸,而方怡也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便转过身对洛不易道:“客官对不住,咱们客栈的房间就剩一间上房了,不只是我们,别家的客栈也大多满了,您看…” 也不知道小二说的是真是假,洛不易想了想,问道:“咱们有后院吧?领着这两位姑娘去上房,然后将马车带去后院即可。” 小二在洛不易及两女之间来回看了看,冲洛不易举了个大拇指,朝着客栈门内大喊了一嗓子:“掌柜的一间上房!领这位少侠及两位姑娘上楼!” 一位年过半百的掌柜迎了上来,将三人让进客栈,边上楼边对三人说道:“三位放心,咱家的床板都是一寸半的厚木板,结实着呢,大可以可着劲儿折腾!” 掌柜的年纪大了,嗓门却不大,也就是在三人跟前,不然还真没人听得见。 方怡有些懵懂地看了眼耳根发红的妺喜,又看了眼洛不易,冷哼了一声。 洛不易一头雾水,这都是啥跟啥? 饭后,洛不易便到了后院,一头钻进辕木架在石磨盘上的马车里睡去,而龙马抬头看了眼三楼那间虚开了下窗子又将其关上的房间,打了个响鼻,继续低头啃着一整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烧鸡。 而马车后,一把石剑插在车厢横木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记住人间有刀永久地址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三章 有天使飞星降世 世人妄想白云间,却不知天上更有天。 茫茫云海,浩瀚星空,两玉衣青年站在云端,于月下俯瞰着地面遥遥山河,万家莹莹灯火。 “玉庆,你真的不打算将剑道有复苏迹象的消息告诉主人?”一男子长发披肩,对着眼前的独臂青年问道。 被称作玉庆的青年满脸怨恨,道:“这次去见那魔主,被其断去一臂,如何还有面目去见主人?我只能将复苏剑道之人杀掉,戴罪立功,如此才好去求主人治好我伤势。玉辛,此番你一定助我!” 青年玉辛闻言皱了皱眉......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三章 有天使飞星降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四章 看剑! 何为天使?上天之使者,代天行使其令者也。 竹屋前,老瞎子坐在一张竹椅上,空洞的眼神望向东南方向坠下的一颗隐隐带有些莹紫的飞星,嘴角带起一丝讥笑,自语道:“什么狗屁天使,一条狗腿子罢了。” 州府城外东去五百里有一座名为四图的小山,山上极少人家,尽是漫山遍野的竹子,按理说州府城附近的水土偏冷,本不适合竹子生长,可说也奇怪,这山上的竹子却长得相当茂盛,尤为喜人。 老瞎子就特别喜欢这些竹子,哪怕他自己看不到,可......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四章 看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五章 剑道事,以剑了 剑是意气兵。 持剑者意气多重,这剑也就越厉害。 君不闻,擎持一把剑,要平天下不平事,要让天道再无不公时! 赵城是有名的古城,江湖中人也好,修行中人也罢,只要出了宗门游历之人就很少有不来此处的,尤其是在这五州禁令解除了近一年半之后,几乎满城都是修者,武者更是多不胜数,这也是为何洛不易于日间投宿之时得知房间短缺之根本原因。 可这种风潮也导致了赵城中人跟风尚武,少年游侠儿出门不带把铁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少侠! 今...... 《人间有刀》第一卷 刀起青州 第一百零五章 剑道事,以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