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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
第一章 食物的踪迹
黑鸦鸦的丛林,肃立在冰河的两岸。不久前的一阵大风,已经将树体上的冰雪一掠而去。现在,它们依偎在沉沉暮霭之中,抑郁寡欢。
无垠的原野死一般沉寂,除了寒冷和荒凉,没有任何生命和运动的含义。但这一切绝不仅仅意味着悲哀,而是蕴含着比悲哀更可怕的、远超过冰雪之冷冽的残酷。那是永恒用他的专横和难以言传的智慧,嘲笑着生命和生命的奋斗。那是“荒原”,是充满了野蛮,寒冷彻骨的“北国的荒原”。
但,不屈的生命依99lib.然存在,而且正在反抗。看,一队狼犬,正在沿着结冰的河流艰难跋涉。他们的气息一出嘴巴就结成冰霜,从空中落到身上,变成白色的晶体。身上的皮轭和皮带把他们拴在一部雪橇上。他们拉着前进。雪橇下面用坚实的桦树皮做成,向上翻起,没有滑板,滑过前面波涛起伏般的雪。雪橇上面,用绳子紧紧地捆着一只狭窄的长方形木盒,此外还有几条毯子,一把斧子,一只咖啡壶,一只煎锅,但最为显眼而且占了绝大部分地翻跟斗,是那只狭窄的长方形木盒。
虽然如此,这还未死去的两个人却毫不畏惧,一前一后不屈不挠的跋涉着。他们身穿毛皮和鞣皮,睫毛、嘴唇和两颊糊满了气息结成的冰屑,面目模糊难辨,仿佛戴着鬼的面具,是阴曹地府里鬼魂出殡时的承办者,实际上在面具之下,他们是人,使正在深入那片荒凉、沉寂、嘲弄人的土地的人,是热衷巨大冒险的渺小的探险者,是驱使自己跟这个无限空间一样茫然、陌生、死寂的世界的威力相抗争的人。
这一列队伍无声的爬行在雪野,为了省些力气,他们走路地侍候保持沉默。周围一片寂静,寂静像是存在的实体,压迫他们,影响他们的精神,仿佛深水的压力影响潜水者的身体。它用一种无限的空间以及无可变更的命令所具备的巨大威力压迫他们。逼迫他们缩退至自己心灵的深处,如榨葡萄汁般,榨掉人类的一切狂妄、热情、骄傲和心灵中那样僭妄的自尊自重,使他们终于发现自身不过是有限而渺小的尘芥而已,凭借低劣的狡猾以及一点儿小聪明,在伟大、盲目的物与力的作用与反作用力中活动罢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第二小时又过去了。短暂、没有太阳的白天的黯淡的光线开始消失。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号,打碎空间的寂静,急速翱翔而上直到最高调,如缕绕不绝,颤抖而紧张,最后,慢慢消失。它带着一种凄绝的凶狠和饥饿的焦虑,大概是一面临毁灭的人的哀号。
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和后面的人隔着狭长的木盒子目光相视,相互点点头。
第二声哀号。针一般尖利的声音刺破死寂。两人都听出了声音的位置,在他们后面——刚刚走过的冰天雪地里。
第三声相应的尖叫又起,在第二声的左边。
“比尔,它们在追我们。”前面的人声音沙哑。显然,他说话很吃力。
“食物缺乏,”后面的人说,“我几天都没看到兔子的踪迹了。”
以后,他们就不再说话,耳朵凝神谛听着后面继续响起的猎食者的嗥叫。
天黑时,他们把狗赶进河边一丛枞树林里宿了营。棺材在升起的火堆旁,既作桌子又当凳子,狼犬在火堆另一边,相互咆哮,却丝毫也不想要跑到黑暗中去。
“亨利,我觉得他们离营地很近。”比尔说道。
亨利靠火蹲着,点点头,用冰块垫好咖啡壶。直到坐在棺材上开始吃东西时,才说话。
“这些狗知道什么地方安全,他们知道吃东西总比被吃掉好。”
比尔摇摇头:“我不知道。”
亨利看着他,有些惊讶,“我是第一次听你说他们不一定聪明。”
“亨利,”两个人慢吞吞的嚼着口中的豆子,说:“你注意没注意,我喂他们时,它们闹得多厉害?”
亨利承认:“是比平时凶得多。”
“我们有几只狗?”
“六只。”
“那么,亨利……”为了加深言外之意,比尔停顿了一下,“是的。亨利,我们有六只狗。我从袋子里拿出六条鱼,每只狗一条。但是。鱼却少一条。”
“你数错了。”
“我们的狗是六只,”比尔心平气和,重复道,“我拿出六条鱼,独耳却没有吃到。
后来我又拿了一条给他。”
“我们只有六条狗呀。”
“亨利,”比尔继续说道,“我是说吃鱼的却有七条,它们并非全都是狗。”
亨利停下来,隔着火堆数狗。
“现在只有六只。”他说。
“我看见另外那只在雪地上跑了。”比尔冷静而果断的说,“我看到了七只。”
亨利怜悯的看看他,说:“这东西解决了的时候,我就谢天谢地了。”
比尔问:“这话怎么讲?”
“我是说我们运的这东西搞坏了你的神经。你见鬼了。”
“我也想到过,”比尔郑重其事,“因此,我看见它在雪地里跑掉时我就看看雪上,雪上有它的脚印,于是我就数数狗,还是六条,现在,脚印还在雪上,你要看吗?我指给你。”
亨利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吃完的时候,喝了一杯咖啡,用手背抹抹嘴,说:“那么你说是——”
一声从黑暗里某个地方发出的凄厉的哀哭一般的长号,打断了他的话。他仔细的听了一会儿,把手向叫声那边扬扬,继续说道:“是他们中的一个吗?”
比尔点点头:“我相信一定不是别的东西,你也看到过,那些狗闹得那么凶。”
一声又一声的哀号,以及作为响应的嚎叫,从四面八方发出,寂静的荒野变成了精神病院。狗们吓得紧靠火堆,挤在一起,身上的毛都被烧焦了。比尔往火上添了些树枝,点燃了烟斗。
“我看你有些泄气了。”亨利说。
“亨利……”他思考着吸了一会儿,说:“我想他比你我他妈幸运多了。”
他用大拇指指一指他们坐着的棺材,意思是在说那位第三者:“亨利,你和我,死的时候,如果有足够的石头挡住狗拖我们的尸体,就算不错了。”
“但是,我们不能和他相比,有人有钱和别的东西来料理后事,这种长途跋涉的葬礼你我可负担不起。”
“亨利,我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在本乡本土吃穿不愁,神灵活气的小伙子,为什么到这么荒凉的天涯海角来碰钉子——我真是不明白。”
“如果呆在家里,他会寿终正寝的。”亨利表示同意。
比尔张开嘴刚要说话,又咽了回去。他指了指压迫他们的围墙般的黑暗。漆黑之中,并没有什么东西形象显出;但是,他看见一对燃烧着的煤块似的发光的眼睛。
亨利用手指出第二对、第三对。一圈发亮的眼睛已经围拢在他们的营地附近了。一双眼睛时而移动了,时而又消失了,时而又重新出现。
狗越发不安,在潮涌的恐怖中,窜到火堆这边来,在人腿附近畏畏缩缩的爬来爬去。
一条狗在拥挤中跌坐在火堆边上,疼吓交加,哀号一声,皮毛烧焦的臭味弥漫空中。
这场骚乱是那圈眼睛移动了一会儿,甚至还往后撤退了些。但够静下来后,它们也静止了。
“亨利,少了弹药真他妈倒霉。”
比尔已经抽完了烟,正帮着同伴向晚饭前在雪地上铺好的针枞树枝上摊开皮毛和毯子铺床。亨利沉重的哼了一声,开始解鹿皮鞋鞋带。
“还有几颗子弹?”
“三颗,”比九九藏书尔回答说,“但愿是三百颗,我就教它们尝个够。他妈的!”
他怒气冲冲的向那些发光的眼睛晃晃拳头,把鹿皮鞋稳稳的撑在火上烤。
“我盼着这阵寒潮早点儿过去,”他继续说,“已经两个礼拜了,零下五十度。但愿我没来这趟,亨利,我看形势不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如果我希望什么的话,那就是希望这次行程已经结束,我们是在迈硅利堡,正坐在火炉边打牌——这就是我的希望。”
亨利哼了一声,爬上了床。在要睡着的时候,又被叫醒了。
“喂,亨利,这些狗为什么不攻击那条混进来吃鱼的?这真叫人想不明白。”
“比尔。你想得太多了,”亨利迷迷糊糊的回答道,“以前你可不这样,现在闭上嘴巴睡觉吧。到了早上,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你的胃在发酸,毛病就在这儿。”
两个人并排躺在一个被窝里,都睡着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火熄灭了,野营四周的发光眼睛更近了。狗们惊惧的挤在一起。每逢一双眼睛靠近,它们就发出叫声威胁。有一次他们闹得特别凶,比尔醒了。
比尔小心翼翼的爬下床,向火堆上加了些木柴,火又开始旺起来,那圈眼睛远了些。
他偶然向那些挤在一起的狗看看,揉揉眼睛,更仔细的看看,爬回被窝里。
“亨利,”他叫道,“喂,亨利。”
亨利从睡眠中惊醒,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比尔回答,“不过,他们又变成七只了,我刚数的。”
亨利在喉咙里哼了一声,表示听见了,那哼声拖长长鼾声,又沉入梦乡之中。
早晨,亨利第一个醒来,叫起比尔。已经六点钟了,但是距离白天还有三个小时,亨利在黑暗中动手准备早饭,比尔则卷起行李,准备雪橇。
他忽然问:“喂,亨利,你说我们有几只狗?”
“六只。”
“错了。”比尔有些?99lib? 得意。
“又是七只了?”
“不,五只,一只不见了。”
“他娘的!”亨利愤怒的交道,扔下炊具,走过来数狗。
“是的,比尔,小胖没有了。”
“他这一去不回头了。”
“没有希望了。它们活活的吞掉了他。我敢说,他在进入它们的喉咙时,还在不住的叫呢!他妈的!”
“他本来就是只笨狗。”
“不过,再笨的狗也不至于笨到走过去自杀呀。”亨利沉思的目光看着剩下的那些拉雪橇的狗们。他一眼就能概括出他们各自的个性特征。“我相信别的狗,没有一只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用棒打也不能把他们从火旁赶走,我一直感到小胖有点儿不对劲。”
这就是一只死在北国旅途中的狗的墓志铭——也并不比别的许多人的墓志铭更简陋。
第二章 大敌当前
吃过早饭,两个伙伴将少量的旅行用品捆到雪橇上,离开了那堆还燃烧很旺的篝火;重新回到黑暗里。
于是,狗群那凄厉的嗥叫立刻又响起来,透过黑暗和寒冷,仿佛是一曲交响。
九点钟的时候,白天才姗姗来迟。正午时分,南面的天空一片玫瑰色,地球的肚皮突起在那里,挡住了阳光,使之不能直接照到北部的世界,玫瑰色很快就消失了。苍白的白天的余辉拖到三点钟,也消失了。
于是,北极的夜幕笼罩了寂静荒凉的大地。
黑夜降临,左边、右边、后面猎食的狼的叫声更近了——近得使那群在艰难困苦中跋涉的狗们重又涌起恐怖的浪潮,陷于短暂的惊慌失措中。
后来,一次危机结束时,他们重新将狗控制在轭下,比尔说:“但愿它们丢下我们,到别处寻找食物就好了。”
“它们真让人伤脑筋。”
直到扎好野营,他们不再多说话。
亨利正伏身往火烧得沸腾的煮豆的锅里加冰,突然听到一下打击的声音,比尔一声叫唤,狗群发出痛苦的尖叫。他站起>..身来,正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越过雪地,消失在夜色里。
他看到比尔站在狗群里,半是得意,半是丧气,一是手拿着一根粗棒,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条干鲑鱼尾和一部分残缺不全的鱼身体。
“它吃掉了一半,不过,我还是给了它一下。你听见它尖叫了吗?”
“什么样的东西?”
“看不清,跟狗一样四条腿,一张嘴和一身毛。”
“一定是只驯狼。”
“真他奶奶的驯熟。不管是不是狼,反正喂狗时,它就来吃它的那份鱼。”
吃过晚饭,他们坐在长方形的盒子上抽烟的时候,发现那圈发光的眼睛竟比以前围得更近了。
“但愿它们碰上一群麋子或别的什么,丢下我们走开。”比尔说。
亨利哼了一声,表示不完全同意。
他们默默无语,坐了一刻钟,亨利凝视着火,比尔凝视着火光外黑暗中那圈燃烧着的发光的眼睛。
“但愿我们现在就进入了迈硅利堡。”
“住口!收起你满腔的愿望和牢骚吧,”突然间亨利变得愤怒起来,“你的胃发酸了,毛病就在这里。你吞一小勺苏打就会好些,也会更讨人喜欢些。”
早晨,比尔恶毒的诅咒惊醒了亨利,他用一只手臂撑起身体观看,看到他的伙伴站在添了木柴的火堆旁的狗群里,高举双臂大声诅咒着,脸型由于过分激动而扭曲了。
“嘿!出了什么事?”
“青蛙没了。”
“什么话?!”
“我告诉你的话。”
亨利跳出毯子,走到狗群旁边,仔细的数了数,然后就和他的同伴异口同声的大骂那位掠走了他们第二条狗的“荒原”中的强者。
“青蛙是这群狗里最强壮的。”
“而且,他也不是条笨狗。”
两天的时间两篇墓志铭。
他们抑郁不乐的吃过早餐,将余下的四支狗套上雪橇。这一天,和以往的题字没有两样。两个人,默默的在冰雪世界的表面上艰苦的行进。除了身后紧追不舍的看不见的追踪者的号叫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打破寂静。
黑夜来临时,追踪者们依旧拢近了,叫声因此也就近了;狗变得躁动不安,几次弄乱挽绳。两个人愈发丧气。
“啊!你们这些笨蛋只配这样。”做完了工作后,比尔笔直的站在那里满意的说。
亨利扔下炊具,走过来看。比尔不但把狗拴了起来,而且是按印第安人的办法用棍子拴的。他在每条狗的脖子上拴了一根四五尺长的粗棍,棍子的另一头用皮带系在地面的木桩上。这样,狗既咬不到他这头的皮带,又碰不着结在棍子另外一头的皮带。
亨利赞许的点点头。
“只有这个办法制住独耳,他咬起皮带比刀割还要快一倍,明天早上他们一定都在这里。”
“你可以打赌,”比尔说,“如果发现丢了一只,我宁愿不喝咖啡就动身。”
睡觉时,亨利指指那圈包围他们的发光的眼睛,说:“它们竟然知道我们不会用枪打。”
“如果我们给它们两颗子弹,它们就会客气些,它们一天比一天近。你睁大眼睛避开火光看——你瞧!你看见那一只了吗?”
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仔细观察着火光旁面那些朦朦胧胧的影子的动作,作为消遣。
只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堆在夜色里闪闪发光的眼睛的所在,渐渐的那只野兽就会显出它的原形。他们甚至可以看清那些影子时时的移动。
狗群里一种声音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独耳发出迅急而焦虑的惨叫,拉直了棍子要冲入黑暗中,继而又停下来疯狂的咬那木棍。
亨利悄悄的说:“比尔,你看。”
一只像狗的野兽,完全暴露在火光下,偷偷摸摸的侧着身体走了过来。它的神情既犹豫又大胆,留神着人,注意力却集中在狗的身上。
独耳一边挣直了棍子要冲过去,一边急切的哀叫。
“这只笨货独耳,好像不知道害怕。”
“那是只母狼,”亨利耳语道,“这是小胖和青蛙为什么失踪的原因。她是诱饵,把狗引出去,其余的就一齐上去,分而食之。”
篝火啪的爆了一声。一块木头发出响亮的爆裂声。那只野兽一听见这声音,又跳回到黑暗中。
“亨利,我想——”
“想什么?”
“这就是被我用木棍打过的那个。”
“毫无疑问,肯定是它。”
“我还要说的是,”比尔继续道,“这畜牲没有理由这么熟悉篝火。”
“她比一只聪明的狼好要聪明,”亨利同意道,“一只狼有些经验以后才知道在喂食时混到狗群中。”
“老威廉曾有一只狗跟狼跑了,”比尔边想边说,“本来我是知道的。我在小斯迪克的放麋场上,在狼群中打中过他,老威廉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三年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一直跟狼混在一起。”
“我想你说对了,比尔,那母狼根本是条狗,她从人手中吃过不知多少次鱼了。”
“我有机会抓住她的话,一定要叫这条是狗的狼变成被吃的食物,”比尔下决心的说,“我们再也丢不起狗了。”
亨利表示反对:“但是你只有三颗子弹。”
“我会等到有十分把握再开枪的。”
早晨。伴着比尔的喊声,亨利燃旺了火煮饭。
亨利把比尔从床上唤醒吃饭的时候,对他说:“你说的太舒服了,我真不忍心叫醒你。”
睡得昏昏沉沉的比尔开始吃饭。他发现自己的杯子中是空的,就伸手去拿咖啡壶。但是壶在亨利那边,够不到。
“喂,亨利,”他和悦的责备说:“你没忘记什么吧?”
亨利仔细环顾四周,摇摇头。
比尔举起自己的空杯子给亨利看。
亨利解释说:“你没有咖啡喝!”
“完了吗?”
“不是。”
“你认为它坏我的胃口吗?”
“不是。”
比尔愤怒了,脸上泛起血色。
“我要听听你的解释。”
“飞腿没了。”
带着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表情,比尔从从容容的坐着扭过头去,把狗数了一遍。
他冷淡地问:“怎么回事?”
亨利耸耸肩:“不知道。除非独耳咬断了他的皮带。毫无疑问,他自己咬不着。”
“混蛋。”比尔使劲儿控制住满腔怒火,不是露出来,庄重而缓慢的说:“他咬不着自己的,就咬飞腿的。”
“好了,不管怎样,飞腿的痛苦结束了。我想,他这时正被消化掉,躲在二十只狼的肚子里在大堤上蹦跳呢。”这就使亨利送给刚刚死去的这条狗的墓志铭。
“喝点咖啡吧,比尔。”
然而,比尔摇摇头。
“喝吧。”亨利举起壶劝道。
比尔推开杯子。
“我要喝的话我就是个混蛋,我说过,要是丢一条狗,我就不喝咖啡,所以我不喝。”
“咖啡好喝极了。”但是比尔非常固执,叽里咕噜的咒骂独耳的伎俩,用这些咒骂代替咖啡,吃了一顿干的早饭。
“今天夜里,我要拴得他们互相碰不着。”启程的时候,比尔说。
刚刚走了一百多码,前面的亨利弯腰捡起了他的雪鞋碰到的一个东西。天还黑,他看不清,但摸得出,抛向后面,落在雪橇上弹起来,碰到比尔的鞋上。
“这也许对你有用。”亨利叫道。
比尔惊叫一声。
那是飞腿留下的仅存的一切——他给他扣的棍子。
“它们将它连皮带骨都吃了,”比尔说,“把两头的皮带都吃了,棍子干净得像根笛子。亨利,它们饿疯了。不等走完这段路,恐怕连我们都要别它们吃掉了。”
亨利满不在乎,哈哈大笑,“以前我没有像这样被狼追逐过,不知多少更糟糕的事我都挺过来了,比尔,我的孩子,让那些令人厌恶的畜牲再多来些试试吧。”
比尔不祥的咕噜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等我们到达迈硅利,你就知道了。”
“我感到那儿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比尔固执己见。
“你不正常。毛病就在这里。”亨利臆测说,“你需要奎宁。一到迈硅利,我就给你灌下去。”
比尔哼了一声,表示不同意,又陷入沉默。
那天,和别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九点钟天亮。十二点时,看不着太阳温暖了南面的地平线。之后又是冰冷,阴郁的下午。过了三个钟头,一切都没入夜色里。
当太阳徒然努力也不能再出现的时候,比尔从雪橇里抽出来福枪,说:“亨利,你继续向前走,我去看看能不能看见什么。”
“你还是跟着雪橇好,”亨利反对,“你只有三颗子弹,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现在谁在叽叽咕咕?”比尔得胜似的问道。
亨利不再回话,独自向前跋涉。他常常焦虑不安的向后望,回顾伙伴已经消失于其中的那片灰色的荒原。
一个小时后,比尔抄近路回来了,他说:“它们散开了,像散兵一样,一面跟踪我们,一面猎捕食物。你瞧,它们完全有把握吃掉我们,只是在等待动手的时机。当然,如果附近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它们也乐意顺手牵羊。”
亨利提出异议:“你是说它们认为一定能够吃掉我们了?”
但是,比尔不理睬他。
“我看见几只狼,精瘦得很。我想,除了青蛙、小胖和飞腿,它们一定好几周什么也没吃到了。它们这一群太大,因此这几条狗根本无济于事。它们瘦得厉害,皮包骨头,骨瘦如柴。我告诉你,当心些,它们可是什么也不顾了。它们会发疯的。”
几分钟后,走在雪橇后面的亨利低低的吹了一声唿哨作警报。比尔悄悄让狗停止前进,回身来看,一个浑身是毛的动物在他们刚转过的那个拐弯处,鬼鬼祟祟的碎步跑着。它的鼻子贴近路面,滑似的走着,看来毫不费力。他们停住,它也停住,昂首盯着他们,转动鼻孔研究他们的气味。
比尔心里说:“就是那只母狼。”
狗在雪地里卧下。他走过它们旁边,到雪橇那儿和他的伙伴一起观察这个几天以来一直跟踪他们,吃掉他们一半的狗的陌生的家伙。
这家伙彻底的审视了一番 4ee5." >以后,向前走了几步,几次反复,就到了几百码之外。她停在一丛针枞林边,抬着脑袋,同时运用视觉和嗅觉琢磨这两个仔细查看它的人的装备。她看他们时,那种奇怪的像在思考什么的态度,就像一条狗,但是其中却没有狗的情意。那时由于饥饿而养成地思索如何猎食的态度,就像冰雪般无情,像她的牙齿一样残酷。
她身材像狼那般大,柴似的瘦骨表明她是所属的种类间最大的品种。
“站着足有两尺半高,”亨利估计说,“我敢说有五尺长。”
“这种毛的颜色很奇怪,”比尔有些疑惑不解,“我从未见过红色的狼。几乎是肉桂色的。”
当然,那狼并不是肉桂色的,纯净的狼毛主要是灰色的,但上面斑驳的红点的光色——时隐时现,变化莫测,更像想象或者幻觉,一会儿是灰色,突然又是朦胧的红光一闪,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色彩的闪光。
“看上去跟一条大种的赫斯基雪橇狗没什么两样,”比尔说“她摇起尾巴,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喊道:“嘿!过来,你这赫斯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点也不怕你!”亨利笑道。
比尔高声大叫,挥手威胁,但是那狼毫无惧色。
他们发现:唯一的变化,是她提高了警惕,她仍然用那种无情的解所特有的沉思默想看着人们,他们就是食物,而她快要饿死了,如果她更勇敢些,她宁愿扑上来吃掉他们。
“嘿,亨利。”想到要做的事,比尔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声音,耳语说道:“我们有三颗子弹。不过,这是百发百中,决不会失手的,她吃了我们三条狗,我们跟她了了这事,怎么样?”
亨利点点头。
比尔小心翼翼从雪橇的绳索里抽出枪来。往肩上方去,然而,永远也没能放到肩上。
就在这霎那之间,母狼从雪路上向旁边一跳,跳进针枞林里去了。
两个人互相看看。若有所悟,亨利吹了长长的一声口哨。
“我本应想到的,”比尔大声自责道,重新放好枪。“一条狼知道在吃东西时混到狗群里,就一定也知道枪的威力,亨利,我一定要消灭她。她太狡猾了,会躲过明枪,但是我可以用埋伏袭击的办法,我一定可以伏击到她的,就像我叫比尔不会错一样。”
亨利劝告说:“比尔,你打她时千万别走得太远。如果它们一起向你扑过来,三颗子弹不过相当于三声喊叫而已。这些野兽饿得要死,它们动起手来的话,一定会搞掉你的。”
这一天晚上,他们早早就宿了营。
显而易见,三条狗是不可能像六条狗那样拉橇拉得那么迅速而持久的,他们已经现出疲劳不堪的迹象。比尔首先小心的拴好狗——使它们相距之间相互咬不到。
然而,那些狼 5374." >却更加肆无忌惮。亨利和比尔不止一次被从梦乡中惊醒。狼群近得使狗害怕得要发疯,因此,必须常常添火,以便将那些冒险的家伙们限制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以外。
“我听水手们讲起过鲨鱼追赶船的故事,”一次,比尔添过火后钻回被窝时说,“这些狼就是陆地上的鲨鱼,它们比我们打算的还精明,所以不愿意这样追着来伤自己。它们就要吃掉我们了。亨利,它们已近光吃了你的一半。”
“照你的话来看,你已经被吃去了一半,”亨利厉声斥责说,“当一个人说他将被打垮的时候,他已经垮掉了一半,因此,按你的说法,它们已经吃了你的一半。”
比尔说:“它们吃掉过比你我更强有力的人。”
“闭住你的臭嘴。你让人烦死了。”亨利生气的翻过身去侧躺着。比尔竟然没有发脾气,这使他感到惊讶,因为这不是比尔往常的习惯,他一贯很容易被难听的言语所激怒。
入睡前,亨利思考了很长时间,当他的眼皮不住的打架、逐渐沉入梦乡的时候,他还在想,“是的,比尔一定非常泄气。明天,我要给他鼓鼓勇气。”
第三章 生死之战
这一天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恶剧没有重演。
他们精神振奋的上了路,又进入到了黑暗、寒冷和寂静的世界里。
比尔仿佛忘掉了前一夜的那些不祥之兆,逐渐高兴起来,甚至还逗一逗那些狗。正午的时候,他们的雪橇在路过一段难走的路时翻车了。
乐极生悲。雪橇夹在一棵树干和一块大的岩石中间,一动也不能动。他们只好卸下狗来,以便重新组织有序。两个人正弯腰俯身将雪橇扶正的时候,亨利瞧见独耳侧身走了。
他站起身来,喊道:“喂,独耳,过来!”
但是,独耳却奔跑起来,一串足迹印在雪地上。在他们走过的雪地的那一边,那只母狼正等着他。接近她的时,他忽然小心起来,放慢步子,变成一种警觉,步伐犹豫,以后就停住不动了。
他注视着她,谨慎、犹豫又带着渴慕,而她似乎在对他微笑,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谄媚的露出牙齿,像是在嬉耍,她走近他几步,又站住。独耳也凑近她,但仍然保持着警惕,他昂着头,为把和耳朵竖向空中。
他想跟她嗅嗅鼻子。她嬉戏而羞涩的后退。他前进一步,相应的,她就后退一步,一步一步将他引诱到他的人类的伙伴的庇护圈外。
一次,他的脑海似乎有一种警告模模糊糊闪过。他回头张望着那辆反倒在地的雪橇,他的一起拉车的伙伴,以及正在呼喊他的那两个人。
不过,无论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何种想法,总而言之,它们都被母狼驱散得烟消云散了。她走到他的面前,跟他嗅了嗅鼻子,接着就又重演在独耳面前羞涩的后退的故伎。
比尔这是想起了枪,但是,枪在翻倒了的雪橇的下面,等亨利帮他扶正载物的时候,独耳和母狼早已靠在一起,而且射程太远,不能再轻易尝试了。
当独耳明白自己犯了错误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两个人只看见,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转身跑回来,接着,十几只灰色的精瘦的狼在雪地上跳跃着直奔过来,挡住了他的退路,这霎那,母狼羞怯嬉戏的深情无影无踪,咆哮着扑向独耳。他用肩推开她,想回到雪橇所在的地方,因为退路易被切断,想改变路线绕道回来。更多的狼连续出现,加入追逐的队列里。那母狼距离独耳只有一跳之远,紧追不舍。
突然,亨利抓住比尔的胳臂说:“不到哪儿去?”
他摆脱掉他的手,说:“我受不了。只要我能尽力,就决不让它们再吃掉一条狗。”
他拿着枪钻入路边成排的矮树林里了。
他的意图就恩明白:独耳以雪橇为圆心绕圈奔跑,比尔则想要突破追踪圈的一个点,白天持枪,也许会威吓住狼,从而拯救狗的性命。
“喂,比尔!”亨利喊道,“当心!不要冒险!”
亨利坐在雪橇上,注视着,无能为力。比尔已经走得看不见踪影,只是看到独耳在矮树丛和针枞树丛之间时隐时现,亨利判断他的处境是毫无希望。狗拼命应付面临的危险。然而,他跑在外圈,狼群则在较短的内圈,期待独耳远远的超越追踪者而伺候抄近路回到雪橇那里,是不可能的。
不同的各条线路,很快汇在了一点。亨利知道,狼群、独耳和比尔,在树丛遮住的那面的某处雪地里,会碰在一起。但是,事情比他的预料快得多。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两响。他知道比尔的子弹丸了,随即听到一大声咆哮和吠叫声。他听得出独耳的惨叫哀号,也听见一声狼叫,表明这畜牲被击中。而这就是全部。
吠声停止了。叫声也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又笼住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亨利在雪橇上坐了许久。事情的结局是用不着去看的。他清清楚楚,仿佛这一切就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义演。有一次,他惊惶跳起,从雪橇里抽出斧头,但他更长时间是坐在那里沉思。剩下的那两条狗伏在他脚下,浑身颤抖着。
最后,他疲惫不堪,站起身来,全身的力量仿佛都没了。他把狗架上雪橇。自己也在肩膀套一根人拉的缰绳,和狗一起拉。
他没走多远。天黑下来,他连忙宿营,特别备足了柴火,喂了狗,煮了晚饭吃,将床紧挨火堆铺好。
但他没有福气受用这床。眼睛还没闭,狼群已近得使他感到不安全了,无须想象,清清楚楚的看到它们围成的小圈子包围着他和火,火光中,它们坐着,卧着,伏在地上向前爬着,或悄悄的进进退退,甚至有的还打瞌睡。他随处可见一只像狗一样的狼蜷着身体在雪地里,..享受他现在都享受不着的睡眠。
他将火烧得旺旺的。他明白,这是唯一阻隔他的肉身与它们饥饿的牙齿之间的东西。
两条狗一边一只紧靠着他,挨着他身上祈求保护,叫喊着,哀号着,每当有狼特别接近时就玩儿命狂吠。
狗一叫,狼群组成的包围圈却在持续着接近他。一点一点地,一寸一寸的,这里一只,那里一只,贴紧地面爬了过来,几乎只要一跃就可以扑到他。于是,他就抓起那些还在燃烧的木块掷向狼群,引起一阵惊慌的后撤,如果一块木柴正好击中一只胆大包天的野兽,还会听到惊慌和愤怒的嗥叫。
早上,亨利疲惫不堪了。由于缺乏睡眠,眼睛深陷。他在黑暗中煮了早饭。随着白昼的到来,九点时,狼群后退了。他便开始实施在漫长的黑夜里想好的工作。
他砍了些小树,在大树的树干上搭成一座高高的架子,两条狗帮着拉起作为吊索使用的雪橇绳索,将棺材吊到了架子上面。
他对在用树木做成坟墓的死者说道:“年轻人,它们吃掉了比尔,还可能吃掉我,但决不会吃掉你的。”
他又继续赶路,卸去了重负的狗精神愉悦,拉着变清了的雪橇前进,他们也知道,只有到了迈硅利以后才会安全,而狼群的追逐也愈发公然无忌,他们安然的排在雪橇的两旁,跟踪前行,红红的舌头露在外面,瘦瘦的两侧因运动现出波状的肋骨。它们瘦得皮包骨头,一根根条形青筋毕露无遗——亨利心理纳闷,它们居然还能站立奔跑,而并不栽倒在雪地上。
正午时,太阳不仅晒暖了南方的地平线,而且还把黯淡的金黄色的边缘伸到了天际。
亨利想到,这是一个白天将会变长的标志。太阳就要回来了。他不敢走到天黑,太阳的令人振奋的光明刚刚消失,他就宿营。他利用余下的几小时的灰色的白天和朦胧的黄昏,砍了大量的木柴已备生火之用。
恐怖与黑夜同时降临。不仅饿狼的担子更大了,睡眠严重不足也大有影响。亨利将毯子裹住肩,双膝夹住斧头,一边一条狗靠在身边,就这样,他蹲在火旁,不由自主的打瞌。
一次,他醒来,看见狼群中最大的那条大灰狼,在他前面不足十二尺的地方。当他看它时,它甚至还模仿狗的样子伸伸懒腰,漫步经心的打着呵欠,而且用一种满怀占有的目光盯着他,好像他不过是一顿被推迟食用的食物,立刻可以被吃掉的。
这种坚信不疑的表情,洋溢于整个狼群中。他可以指出二十条,它们饥饿的盯着他,或者安然睡在雪地上。这使他想起,小孩子围在饭桌边等待允许吃饭的命令的情景。
而他,就是这群狼的食物!
他不知道这顿饭会在什么时间开始,以及以何种方式开始。
添火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从未觉察过的非常欣赏自己身体的心情。他观察活动的筋肉,对手指的巧妙结构很感兴趣。他借着火光,将手指慢慢的一而再再而三弯曲,时而一根,时而全部,或者彻底张开,或者迅速攥紧。他琢磨指甲的构造,此一次指尖,一会儿轻柔,一会儿用力,试一试由此产生的对神经的刺激可以维持多长的时间。
这使他感到深深的迷恋,他突然热爱起他这具工作得如此顺利、美妙而精巧的肉体来。然而,他一瞥见那包围了他,充满希翼的狼群,现实的冷酷又重重的打击着他:他这具美妙的肉体,充满活力的肌肉,不过是饿到极点的野兽们的一堆食物罢了,被饥饿的狼牙撕开扯碎,从而成为它们所需的营养品,犹如麋鹿和野兔是他经常食用的营养品一样。
从似梦非梦的睡乡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那条略显红色的母狼呜咽狂叫,但她毫不在意。她在看人。他也回顾了她一会儿。她丝毫没有威胁他的意思,只是用那种非常强烈的若有所思的态度望着他。
但是,他知道,这种强烈的若有所思产生于同样强烈的饥饿。他是食物。她看着他,内部引起一种味觉,嘴巴张开,口水流淌,她满怀希望,快乐的舔一舔嘴。
一阵恐惧使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他匆忙去拿一块正在燃烧的木柴砸她。手刚伸到那里,手指还没有来得及抓住木头,她早已跳回到安全的地方了。由此,他知道,她是熟知人类用投掷的办法打击的。
她嗥叫着跳向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直到根部。原来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态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食肉动物的凶狠——这种凶狠令人发抖。
他看一看握着燃烧的木柴的手,仔细观察捏住木柴的手执的精巧灵活,它们适应木头表面的粗糙不平,弯上弯下。一只小手指由于太接近燃烧的木头,敏感而本能的从太烫的地方猛缩到较冷的地方。与此同时,他仿佛看到这些敏感灵巧的手指正在被母狼雪白的牙齿撕开嚼碎。他从来没有像现在——在他的肉危在旦夕时这样热爱它。
整整一夜,他依靠燃烧的木块打退饥饿的狼群。在他不堪支持睡着的时候,狗的呜咽和狂叫就会惊醒他。
早晨又来了。但是,白天的光明破天荒地没能驱散狼群,人只能徒然等它们自动走开。它们依然环绕着亨利的火,表现出占有者那种特别的傲慢,动摇着他因看到早晨对光明所产生的勇气。
他拼命努力,想上路出发。但一走出火的庇护圈外,最勇敢的狼就跳过来扑他,不过没扑到。他向后一跳。狼牙所以,离他的大腿好不到六寸,其他的狼也都蜂拥着一扑而上。
他将燃烧着的木块投向四面,使它们保持一种相对安全的距离。
及时在白天,他也不敢离开火堆砍柴。一株枯死的大针枞树耸立在二十步外,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篝火挪到树下,双手抓着燃烧的木头,准备随时投向他的敌人。他站在树下,仔细研究周围的林子,准备将熟朝烧得最多的方向砍倒。这一夜,是前一夜的再现。人越来越难以抵制睡眠的诱惑。狗的叫声也充耳不闻。它们一直在叫,而早就麻木的困倦的感官已经注意不到变换不已的调子和强度了。
他惊醒了,母狼距他不足一码。相聚如此之短,无需思索,根本不用投掷,他一下子将燃烧着的木柴捅进她那张开狂叫的嘴里。
母狼残叫着跳开了。
他得意的闻着木狼被烧焦的毛肉的气味,看到她在二十尺外摇头晃脑,狂怒的咆哮着。
又一次睡着之前,他往右手上绑了一块燃烧的松节。眼睛刚闭上一会儿,火焰就把他烧醒来了。这样坚持了几小时。每一次被烧醒,他就用炭烧的木头击退狼群,添旺火,重新捆一个松节。
一起都很好,但是有一回,松节每没有扎紧,他的眼睛闭上以后,它就从手上掉了。
他进入梦乡,身在迈硅利堡,舒适,温暖,他正和经纪人玩儿纸牌。狼群包围了城堡,在每个入口的地方咆哮不已。他和经纪人停下来,凝神谛听,对妄图冲入的狼群那种徒劳无功的努力嗤之以鼻。
这梦真神奇!后来,门哗的一声,被冲开了。狼群涌入城堡的房子,直奔他们而来。
它们的吼叫由于门的洞开而大大增强,令他感到烦恼。他的美梦被别的东西淹没了——他不知道是什么,然而在整个过程中,狂吼一直在不断的追赶他,逼向他。
这时,他醒过来。原来,咆哮和怒吼都是真实的存在。一片狼嗥之声。狼群向他冲来,将他团团围住,扑向他。一只狼的牙齿咬到了他的手臂,他本能的跳进火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的锋利的狼牙割破了他的腿上的肌肉。
一场火战开始了。坚厚结识的并指手套暂时保护了他的手。他铲起通红的炭火投向四面八方,火堆变成了一座火山。
然而,这种情况并不能维持很久,他的脸烫起了泡,火烧掉了眉毛和睫毛,地上的热度使脚也难以忍受。他一只手各持一根燃着的木柴,跳到火堆边上。
狼群被打退了。四面八方,凡是通红的炭火落到之处,雪嗤嗤作响。时而有一条撤退的狼踩着火炭,疼得又蹦又跳,大吠大嗥。
亨利将两根燃烧的木柴投向最近的敌人以后,就把在冒烟的手套扔在雪地上,跺一跺脚,使脚凉下来。
两条狗失踪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终于成了那顿已经拖了很久的饭上的一道菜。这顿饭再几天前从小胖开始,而最后一道菜,大概就是以后几天内的他本人了。
他粗暴的对着饥饿的狼群挥舞着拳头,喊道:“你们还吃不到我呢!”狼圈听见他的声音,又都骚动起来,一阵嗥叫。母狼走近他,用那种饥饿养成的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他。
他想起一个新注意,将火扩大成一个大圈子,自己蹲在里面,睡觉的被褥垫在身下,隔开融化的雪。
当他在火焰的掩蔽下消失时,狼群全部好奇的走到火边来看他怎样了。在这之前,它们是不接近火的:而现在,它们却围坐在火边,像许多条狗似的,眨眼、打呵欠,精瘦的身体不习惯的在温暖中伸一伸懒腰。
这时候,母狼坐了下来,鼻子对着一颗星开始长嚎。群狼一个个跟着她,终于全部蹲下,鼻子指向天空,发出饥饿的哀号。
黎明来了。又是白天。火不旺了,燃料将尽,需要再弄一些,那人企图迈出火圈,郎却蜂拥而上。绕着的木头比它们跳开,但它们很快又跳回来。他徒然奋力,毫无成效。
当他放弃努力,绊倒在圈子里的时候,一条狼跳过来扑他,没扑倒,四只爪子却落在火中,惊恐得大叫着又爬回去,在雪地上凉一凉它的爪子。
亨利蹲坐在毯子上,身体前倾,肩膀松弛的低垂着,头伏在膝盖上。他已经停止了挣扎。他时而抬头看看越来越弱的炭火,火圈已经出现缺口,裂成几段弧形,而且,缺口不断的在扩大,弧形不断的在缩小。
“我知道,你们可以随时吃掉我,”他喃喃自语,“不管怎样,我要睡觉了。”
他醒了一次,看到母狼在火圈的缺口,就在他面前盯着他。
不久以后,尽管他觉得像是几个小时以后,他又醒了。一个神奇的变化出现了——变化是如此的神奇,他惊讶得彻底清醒了。
他开始不明白发色和难过了什么事。后来,他发现狼群早已走掉。被践踏的雪地表明它们曾经接近他的程度。睡眠再次涌上来抓住他,他的头垂到膝上来。
这时,他突然一惊而醒。
人的呼喊地声音。雪橇的震动生。挽具的吱扭声。拉雪橇的狗的呜呜声。四辆雪橇离开河床,来到树林中的野营旁,六个人站在那个蹲在即将熄灭的火圈中央的人身边,摇晃他,戳他,使他清醒过来。他看着他们,像醉鬼似的迷迷糊糊的嘟哝出几句奇怪的话:“红母狼……吃东西时混到狗群里……开始吃狗食……后来吃狗……再后来吃比尔”
那伙人的头目粗暴的搡着他,对准他的耳朵大声喊道:“阿尔弗雷德少爷呢?”
他慢慢摇摇头:“不,红母狼并没吃他……他睡在上次宿营地的一棵树上了。”
“死了?!”
“不,只是躺在一只木盒子里,”亨利答完,烦躁的扭一扭肩膀,摆脱掉问话人大在他肩上的手,“喂,你们别烦我了……我完全精疲力尽了……晚安,诸位。”他的眼睛颤了一会儿,闭上了,下巴垂在胸口上。
他们放他在被褥上舒舒服服的躺下,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的鼾声早已在冰冷的空气里雷声般大作了。
在不遥远的地方,饥饿的狼群伴着他的鼾声在哀号。为没有吃掉亨利,为新的食物。
第四章 夺偶之战
狡猾而有经验的母狼,最先听到人的声音以及雪橇狗的叫声,也最先退出战场,从被困在即将熄灭的火圈中的亨利身边的逃走。
而群狼不愿放弃到了嘴边的食物,为了听清那些越来越近的声音,逗留了一会儿,之后,与心不甘的跟着母狼套走路。
跑在狼群最前面的是条大灰狼——狼群的几位首领之一,他指挥群狼跟从母狼。每当狼群中比较年轻的野心家企图跑到他前面的时,他就用吼叫教训他们,或者用牙齿杀向他们。现在,他看到母狼用小步慢慢跑在雪地上,便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大灰狼的一侧,仿佛是母狼的固定位置,她放慢步子,走在他旁边,和狼群一齐前进。当她跳跃、偶然超过他的时候,他也不向她吼,也不露出牙齿。相反,他老想靠近她,似乎对她非常好感,简直要讨她的欢心。每当他挨得太近时,她却总是吼叫,露出牙齿,但并不过分,只是跳到一边,不自然的,怪模怪样的向前连跳几步,犹如一个羞涩的乡下少年。
母狼是他的烦恼所在。
而母狼的烦恼却不只来自他。
一条毛色灰白、伤痕累累的瘦削的老狼,跑在她的另一边,大概因为只有一只左眼,他总是跑在她的右面。他也特别喜欢接近她,伸着脑袋靠近她,让自己满是疤痕的面目碰一碰她的身体、肩膀和脖子。和对待左边的竞争者一样,她龇一龇牙,对他的款诚表示拒绝。
当两边一齐献殷勤,她被粗暴的挤来推去的时候,她不得不迅速的向左右乱咬一气,逐开着两位求爱者,并继续和狼群同步前进,看一看前面的道路。
这时,两个竞争者隔着她亮出牙齿,相互威胁的吼叫,几乎要动起武来。然而,在更为迫切的饥饿的要求面前,即使因求爱而争风吃醋,也得退避三舍。
每次遭到拒绝,老狼在连忙回避那位有一副伶牙俐齿的对象时,就碰到在他瞎眼右边的一只三岁的小狼。这只小狼已经长大,而且较之狼群的衰弱和饥饿,他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勇气和精神。与老狼并驾齐驱的时候,一声怒吼,被咬一口,使他又退回到老狼肩膀那里。不过,他有时小心谨慎的放慢步子,从后面插到老狼与母狼之间,招致双倍的愤怒。如果母狼厌恶的吼叫,老狼就凶狠的攻击三岁的小狼,有时他们一道攻击,有时左边的年轻的灰狼也加入进来。
同时面对三副野性的牙齿的时候,小狼就停止不前,挺直前腿,将身体倚在后腿上,竖起鬃毛,威胁的张靠嘴巴。后面的狼就咬他的后腿和腰部作为泄愤。他是自找倒霉。他们因为缺少食物必然引起脾气暴躁。不过,由于青年特有的无限自信,隔一会儿,他就如此这般重复一次,虽然除了狼狈,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如果有吃的时候,求爱和争斗就会加剧,而作为一个整体的狼群将土崩瓦解。然而,这群狼的处境极其艰苦,由于长期的饥饿而消瘦,奔跑的速度也大为减慢。队尾是一蹶一拐的老弱病残,队首饰最强壮有力的,但全体都不像是生气勃勃的野兽,而更像是坟墓中的骷髅。不过,除去步履蹒跚走在后面的以外,他们的动作既不吃力也不疲惫,绳索般的筋肉,仿佛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能源。筋肉每次钢铁般坚硬的收缩里,蕴含着以后钢铁般坚硬的爆发,一次次的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那天,他们跑了整整一夜,跑了许多里路。
第二天,他们仍在奔跑。他们是在一个冰冻死寂的世界的表面奔跑。没有生命动一动,只有他们在这广阔无垠的寂静中奔跑。只有他们是活的,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他们寻觅可以吞食的..其他活的东西。
直到越过一些低矮的丘陵,跨过地势低洼的一片平原上的小溪,他们的搜索才有了结果。
他们遇到麋鹿了。他们最先发现一只大熊麋,它既是食物又是生命,而且既无神秘的柴火也无火药保护它。他们知道它那扇平的蹄子和掌形的角,就将平时习以为常的忍耐和小心抛到爪哇国去了。
那场战斗短暂而激烈。
大雄麋被团团围住,他用大蹄子敏捷的蹄坡或击碎他们的头颅,用大角撕破捣碎他们,在碾转挣扎的过程中将他们踩进雪里。
但是,他已经命中注定。母狼野蛮的撕开它的喉咙,其余的牙齿咬住他身体各处,生吞活食,就这样,他倒了下去,尽管这时他最后的挣扎也没有停止,也许他最后的致命伤还没产生效力。
食物非常丰盛。雄麋重约八百多磅——四十几条狼,平均每条足够二十磅,但是,既然食物的来源会莫名其妙的断了,他们当然也会不可思议的海喝海吃。因此,那头几小时之前还是活生生的雄伟的野兽,一会儿的工夫,就只存几根骨头散乱不堪了。
现在,可以充分享受休息和睡眠了。肚子饱了,比较年轻的雄狼肩的吵闹争斗也开始了,并持续到狼群解体。
饥饿已经成为过去,他们现在处于食物较之为丰富的地方,虽然还是成群结队打猎,但比从前谨慎了。猎物都是从遇见的较小的麋鹿群里截获的怀孕的母麋或破足的老公麋。
在这食物丰富的地方,终于有一天,狼群分成了两半,从此分道扬镳。母狼,她左边的年轻两袖和右边的独眼老狼,带着半群沿迈肯齐河进入湖沼地区,向东走去。而且,这半群每天在缩小。公狼和母狼成双成对的跑开,偶尔有一只顾独的公狼被轻敌用锋利的牙齿驱逐出来。最后,只剩下了四条:母狼、年轻领袖,独眼以及那位年方三岁而野心勃勃的小狼。
现在,母狼脾气非常凶恶,三位求爱者无一例外的印上了她牙齿的痕迹。但是,他们决不会以牙还牙,决不会为了自卫进行反击。他们转过肩膀,承受她最残暴的虐待,尽其所能摇动尾巴扭捏作态来宽慰她的愤怒。
他们随然对她温柔,但彼此之间只有凶恶,那位三岁的小伙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从独眼前辈的瞎眼那边扑上去撕碎了他的耳朵。虽然这位毛色变白的老家伙只能看见一边,但是多年经验累积的智慧足以对付对方的年轻力壮。他失去的那只眼睛,伤痕满布的嘴脸,是他丰富经验的铁证。经历过那么多次的战斗,所以,对于应该做什么,无需片刻犹豫。
开始战斗得很公平,但结果却并不公平。
本来,结果如何难以预料。然而,第三者与老狼联起手来,因此老领袖和青年领袖共同攻击那位三岁的野心勃勃的小伙子,一起消灭他。他遭到昔日同伴的无情的狼牙的两面夹攻。一起猎食的日子,共同捕获的猎物,共同遇到的饥饿,都被忘却了,那是早已过去了的事。而恋爱的事就在眼前——这比捕获食物更冷酷更残暴。
与此同时,做为这一切起因的母狼,踌躇满志的坐在后腿上旁观,她甚至非常高兴。
这是她的好日子——难得碰到——此时此刻,公狼鬃毛耸立,牙齿相啮,撕开柔软的鲜肉,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
三岁的小伙子,在有生以来头一次冒险恋爱的战斗中丧失了生命。两个情敌站在他尸体两旁,凝视母狼,母狼坐在雪地上微笑。而那位上了年纪的领袖,在恋爱中和在战斗中一样,非常聪明。当年轻领袖扭头舔一舔肩上的伤口,脖子的曲线正冲着情敌的时候,老狼的独眼看到有机可乘,就偷偷冲上去将牙齿咬在那里,撕开一个又长又深的裂口。他用牙齿割断了他喉头上的大血管,然后跳到一边。
年轻领袖的吼声飞常可怕,大他吼了一半就变成颤颤巍巍的咳嗽声,他咳着,鲜血流淌,身负重伤,扑向老狼再次搏斗99lib?t>。然而,与此同时,他生命之水也在流逝,双腿渐渐发软,眼中白日的光明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跳跃,他的打击,越来越没有力量。
母狼一直坐在后腿上微笑,这场战争无形中给她带来欢乐。作为“荒原”特有的求爱方式,自然界中的两性恶剧,只是对于死亡者才是悲剧,而对于存活者,则是成就和业绩。
当青年领袖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独眼老狼昂首挺胸走到母狼身边,他的神态既得意洋洋又谨慎严肃,他以为会遭到拒绝,但出乎意料,母狼并没有愤怒的向他亮出牙齿。她第一次和蔼的对待他。她和他嗅鼻子,甚至像只小狗一样,屈己降意,跳来跳去跟他游戏。他的行为也完全像只小狗,甚至还要笨拙,虽然他已是暮年,拥有许多明智的经验。
用鲜血写在雪地上的浪漫史,被消灭的敌人,都已被遗忘了,除了有一次,老狼停下来舔凝血的伤口的时候。
他半扭着双唇发出吼叫,脖子、肩上的毛不由自主的耸立起来,与此同时,他微微蹲下身体准备跳跃,爪子痉挛的牢牢的抓住雪面以便站得更稳。
然而,一瞬间,一切都被遗忘了。母狼在林子里羞涩的引诱他追逐,他跟着她跳跃,奔跑。
以后,他们如同取得谅解的好友,比肩而奔。他们相守着过日子,共同猎捕、杀死和吃掉食物。
过了一段时间,母狼开始躁动不安,仿佛寻找什么不能找到的东西。她似乎对放倒在树下的洞穴很感兴趣,用了许多时间去嗅岩石中间那些较大的积雪的缝隙以及突兀的河岸边的洞穴。老狼并没有兴趣,但他耐心的跟着她去寻找。当她在一些地方的寻觅逗留太久是,他就卧伏等待,直到她准备继续前进。
他们并不总在一个地方。一路走过原野,他们再次回到迈肯齐河,沿河前进,并经常沿着条条与河相通的小河去猎食,但总会回到迈肯齐河边。
有时,他们遇见别的狼,多半成双成对,然而,任何一方都不表示交往和友好,既无相逢的喜悦,也无结盟的想法。他们偶尔也遇到一些孤独的行者,总是公狼,急切的想和独眼及其配偶一齐同行,引起独眼的愤慨。当他们并肩而立,龇牙竖毛时,那些满怀期望的孤独者就只好后退、逃跑、继续的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他们正奔跑在寂静的树木中的时候,独眼狼突然止住不前,举嘴挺尾,张大鼻孔闻着空气。他还模仿狗的样子,跷起了一只脚,让不满足,于是继续嗥空气,拼命想要了解其中的信息。
他的妻子只是随便一嗅就明白了,为了让他放心,她小步跑到前面。他跟着她跑,还是怀疑犹豫,偶尔人不知停下来,更加小心的研究那是什么征兆。
母狼从林子里一大块空地的边上小心翼翼的爬出来,单独站了一会儿,独眼随即贴着地面爬过来,并排站着,观察、倾听和嗅觉,每种感官都高度警惕,每根毛发都放射出无限的怀疑。
传来狗的喧闹打架声,男人叫喊的嗓音,女人们尖利的骂架声,一次,他们好听见一个孩子尖锐的悲哭。除了一些用皮革做成的小帐篷的庞大物体外,他们只看见几处火光,穿插其间的人体来来往往,烟在寂静的空中缓缓升起。他们闻道一个印第安人营地的千万种气息。独眼并不能了解其中所包含大部分内容,而母狼却熟知每一个细节。
她嗅了又嗅,越来越高兴,奇怪的激动起来。独眼却感到怀疑,有些忧惧,想要跑开。母狼回过头来,用嘴触一触他的脖子安慰他,于是又看营地。
她脸上现出一种新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并不是由于饥饿造就的那种若有所思。她是因为一种欲望而颤栗,这欲望驱使她向前走去,去接近那火,去与狗争吵,去躲闪人们的践踏。
独眼不耐烦的在旁边动来动去,她重新不安起来,知道她迫切需要的是找到她所寻找的东西,就转身返回树林。独眼大感宽慰。他稍稍跑在前面,直到树木完全遮住了他们。
他们在月光下 50cf." >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滑行,看到一条野兽的足迹,两只鼻子一齐凑近雪地里的脚印,脚印很新鲜,独眼很小心的在前面跑,他的配偶跟在后面。他们张开的宽阔的脚掌,像天鹅绒般轻柔的接触雪地。
独眼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模糊的东西在一片白茫茫中移动。他滑行的步子本来以及高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然而比起着东西现在奔跑的速度,却不足挂齿。他发现的那个模糊不清的白点,在前面奔跑、跳跃。
他们在一条狭窄的两旁满是小针枞树的路上奔跑,透过树林,可以看见小路的路口通向一片洒满月光的空地。老独眼眼看就要追上那个正逃跑的白色的东西了。
他一跳,又一跳,追上了,到它身边了,只要再一跳,就可以将牙齿刺进它的肉里了。
但是,这一跳永远也没实现。一个白东西高高的悬在空中,就在正上方,原来是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在他头顶上面的空中怪模怪?99lib.样的手舞足蹈,却掉不到地上。
独眼回跳一步,猛然吃惊的哼了一声,随后伏着缩在雪地里,用吼声来吓唬这个可怕的不可理解的东西,母狼却冷静的从它身边冲过去,犹豫了一下,跳起来扑向正跳舞的兔子。
她跳得很高,但仍然够不着猎物,牙齿咬了个空,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她再跳,再跳。
她的配偶在一旁看着,从蹲伏的姿势里渐渐得到松弛。对于她的一再失败,他变得越来越不高兴。于是自己用力向上一跳,咬住兔子,将它拖到地上。
这时,一种可以的坼裂声发出,他吃惊的独眼看到一株小针枞树正弯向他的头打他。
他松开嘴向后一跳,躲过了这个奇怪的危险。它缩起嘴唇,露出牙齿,喉咙咆哮着,每根毛发由于惊慌和愤怒耸立起来。
这时,那株细长的小树又站得笔直。兔子又悬在半空中跳舞了。
母狼生气了。她用牙齿谴责的咬伴侣的肩膀。他慌了,不知为什么导致这个攻击,就惊慌失措恶狠狠的反击,撕破了母狼脸的侧面,母狼根本不曾料到反击自己的惩罚,就愤慨的吼着扑向他,但他很快领悟到他的过错,想安慰她。然而,她依旧实实在在的惩罚他,直到他放弃一切慰解的想法,转着圈子让步,扭过头去让肩膀承受她的牙齿。
与此同时,兔子还在他们上面的空中跳跃不停。现在,母狼向雪里一坐,而老独眼害怕配偶更甚于那株神秘的小树,就再次跳起来扑兔子。
他将兔子吊回地面的时候,还用眼睛看着小树,树根上几次一样,随着他落回地面。
面临当头一击,他缩着身体,鬃毛耸立,牙齿却依然紧紧咬住兔子。然而,打击并未降临。
小树一直在上面弯着。他动时它动,他就紧紧咬着牙关冲它吼叫;他不动时它也不动,因此,他断定保持静止比较安全。
口中的兔子的热血的味道好极了,母狼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她从他口中吊过兔子头。小树在他头上摇摇晃晃满是威胁的时候,她果断的咬下了兔子头。小树立即跳了上去,以后就不再制造麻烦,笔直、挺拔、保持这大自然赋予它的本来的模样。之后,母狼和独眼将这株神秘的小树为他们捕抓的兔子分而食之。
这一对狼寻遍了所有的路,在其他小路上也有兔子吊在半空。母狼带路,老狼顺从的跟着,学习窃取部手机关的方法——这种知识对他的将来注定是有好处的。
第五章 家园
这对夫妻在印第安人的营地附近滞留了两天。他特别厌烦和恐惧这个地方,但营地的诱惑使母狼不愿离开,因此他毫无办法。
终于一天早晨,不远处发出一声震天的枪响。一颗子弹打在距独眼的头只有几寸的一株树干上。这使得他们不能够再犹豫了,赶快离去,将危险远远抛到后面。
他们走得并不太远——只有两天的旅程,但母狼寻找她所需要的东西的心情,显然更为迫切了。她变得笨重,只能慢慢的跑。有一次她追一只兔子,往常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抓获,但这次她却卧下来休息。
独眼见状走到旁边,用嘴轻轻触摸她的脖子,给她以安慰,她突然恶狠狠的咬他。他尽力避开她的牙齿,跌了一个筋斗,狼狈极了。现在,她的脾气是空前的坏,而他却怀有一种空前的耐心和忧虑。
在一条小河上游几里的地方,她找到要找的东西了。这条河夏季流入迈肯齐河,现在全部结着冰,一直冻到遍是岩石的河底——一条从源头到河口雪白坚硬的死河。母狼向前疲乏的跑着小步。老狼远远的跑在前面。
这时候,她遇到一作高耸的泥土河岸,斜着跑了过去。春季暴雨和融雪冲击河坎的下面,淘去许多土,一条狭长的裂缝被冲成一个小洞。
她站在洞口仔细观察岸壁的每一个地方,然后沿着岸基从岸壁的这面跑到陡峭的堤岸与比较平旷的原野连接的地方,又钻回到洞的狭口里。最初一段大约不到三尺高,她仔仔细细的大量这洞,干燥、舒适。
与此同时,独眼已经回来,耐心的站在洞口守着她。她低着头,鼻子凑近地面,绕着并在一起的脚附近的一点转了几圈,之后发出一声疲惫的近似呻吟的叹息,蜷着身体,伸展开腿,头向洞口卧了下来。独眼冲着她笑,竖起的尖耳朵表示非常感兴趣,接着洞口的白光,她看见他高兴的摇动着尾巴。她也随着身体的蜷缩,将耳朵向后倒贴在头上一会儿,张着的嘴松弛的拖着舌头,表示满意和高兴。
独眼饿了。虽然躺在洞口里睡觉,但他的睡眠时断时续。他保持着警惕,耳朵竖起倾听光明世界的动静外面,四月的阳光正照在雪上。并下流水的微弱的潺潺声在他瞌睡时悄悄敲击他的耳朵,他就醒来凝听。太阳已经回来了。整个苏醒了的北部世界都在召唤他。生命在蠢动,空气里充满春意。这是生命在雪下生长的感觉,甘露滋润树木的感觉,萌芽要挣破冰雪的镣铐的感觉。
他焦急的看了她几眼,但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望望外面,半打雪鹀掠过他的视野。他爬起来,回顾一下她,又卧下来睡觉。
一个声音尖锐而微弱的轻轻触动他的个听觉。一次,两次,他迷迷糊糊的用脚掌揉揉鼻子。他醒了。一只孤独的蚊子嗡嗡飞在他鼻尖的上面。这时一只已经长足的蚊虫,冻僵?99lib.在一块干燥的木料里,长眠了一冬天,现在被太阳晒得苏醒了。
他再也抵制不住外界的召唤了,而且他很饿。他爬到配偶身边,想劝她起来,但她只是朝他怒吼。
他独自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下,他发现表面的积雪很软,走路吃力,他走上冻结的河床,那里被遮挡地积雪依然坚硬、晶莹。他出去了八个钟头,到天黑时较之出发前更加饥饿的走回来。他找到过猎物,但没能抓获。一路上,他在融化的积雪的表层上碾转挣扎,而雪兔却依旧轻松的从上面滑过。
走到洞口,他忽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种微弱而陌生,犹豫的愣住了。那不是他的配偶发出的声音,不过也有些耳熟。他谨谨的肚皮贴地爬进去,母狼迎面发出一声警告的怒吼。
他不动声音——那些微弱、含糊的呜呜哇哇声仍然很感兴趣。他的配偶暴躁的警告他走开,他就蜷缩着在洞口睡觉。
早晨,一片朦胧的微光投进巢穴,他再次寻找那些略显耳熟的声音的来源。她警告的吼声中有一种新的猜忌的音调,所以他特别谨慎,敬而远之。不过,他发现,五个奇特的小生命掩护在她腿的中间,贴着她的肚子,非常微小可怜,小眼睛闭着看不到光,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他感到惊讶。在漫长而且顺利的一生中,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遇见多次了,但对他来说,每一次都同样令他觉得新鲜和惊异。
她焦急的望着他,隔一小会儿就低低地的咆哮一声,当她感到他似乎离得太近时,喉咙里的咆哮就变成尖利的吼叫。虽然她在自己的经历中不记得有过这种事。但本能即一切做了母亲的狼的经验中却潜在一种记忆:父亲们曾经吃掉刚刚出生,无能为力的子女。因此,她>内心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恐惧,阻止独眼过分接近的察看他自己的兽仔。
然而,危险没有发生,老独眼心中涌起一种冲动,那是从所有为父的公狼代代相传下来的本能,积淀在她的基因里,既无需刨根追底,也并未因此惶惑。他必须服从它。所以,他转身离开刚刚出生的孩子,出去完成赖以生存的猎食的任务。这实在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这条河在距巢穴五公里分了岔,以直角角度在山脉中奔流而去。从这里,他沿左边支流走,见到一条新鲜的足迹。他的嗅觉告诉他这为时不远,使伏下来朝它消失的方向望去,那脚印比他自己的大许多,他明白,追踪这样的脚印不可能获得食物,因此有转过身来,踏上右边的支流。
他沿右边的支流走了半里路,灵敏的耳朵听到咀嚼的声音,悄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豪猪,正直立着爬在树上啃树皮。
独眼小心而绝望的走过去。虽然,他在如此遥远的北方从未遇见过,而且在其漫长的一生中也不曾以豪猪为食,但是,他知道这种野兽,直到有诸如“恰好”或“机会”此类的事。他继续向前走去,谁也难以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对于有生命的东西而言,事情的结果多多少少总是各不相同。
豪猪将身体蜷成了一个圆球。尖而长的针四面张开,令人无从攻击。年轻时,曾有一次,独眼过分凑近嗅一只诸如此类毫无动静的刺球,被突然间甩出的尾巴打伤了脸,一根刺戳入口中肿痛发炎,几个星期之后,烂出了头才痊愈,因此,它将鼻子离开圆球一尺多远,超出尾巴所及的弧线以外,以一种舒服的姿势俯卧下来,十分安静的等待机遇。说不定,什么事会发生。也许豪猪会舒开身体,让他的爪子有机会敏捷而成功的刺进那柔软、没有防护的肚皮。
但是,将近半小时后,他爬起来,愤怒的对那不动的圆球咆哮着,跑了开去。过去,他曾多次徒劳无功的等待着豪猪展开身体。他不愿意再白白浪费时间了。
他沿着右边的支流继续前进。
白天在逐渐消逝。他的追捕毫无所获。
觉醒了的做父亲的本能强烈的在鞭策他。他必须找到食物。
下去,他无意中遇见一只松鸡,从树丛里走出时,他和这只反应迟钝的鸟碰了个正着,它栖息在一段木头上,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尺。双方都看见了对方。松鸡吃惊的飞起来,他一掌将他打倒在地,它在雪地上慌忙要逃,再次想飞的时候,他将它扑住,衔在口中。他的牙咬住那柔软的肉,脆弱的骨,久自然而然的吃了起来。接着想起了刚刚出生的子女,就将松鸡吊在嘴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家去。
他像一条掠过的影子,仍旧用轻软的步伐奔跑,仔细的大量一路上碰到的每一处新奇的情形。沿河走了一里时,他碰到了早晨发现的那种大脚印刚刚留下的新痕迹,和他同路。
他便跟了它走,预备在河的每一个拐弯的地方见到它的主人。
在河流的一个大转弯处,他偷偷的将头沿岩石的拐角转过去,眼睛敏锐的看到一个东西,他迅速伏下身来,那便是脚印的制造者——一只大雌山猫,像他这天曾做过的那样,她蹲着,面前是那只紧紧蜷成一团的刺圆球。如果说他从前是一个滑行的影子,那么,他现在爬行绕过那一动不动的一对到下风去的时候,简直就是那影子的阴魂。
他将松鸡放在一边,在雪地里卧下,透过一株非常低矮的针枞树,窥视面前这一幕生存的戏剧——正等待着的大山猫和正等待着的豪猪正各自专心致力于各自的生存问题,这一场的奇特之处是,这一个的生存方式在于吃点掉另一个,而另一个的生存方式则在于不被吃掉。与此同时,独眼,这条老狼隐蔽在暗中,在这场戏里扮演自己的角色,等待凑巧的“机会”,这也许有助于他那种生存方式的“猎食”工作。
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刺圆球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大山猫则简直是一块上了冻的大理石。老独眼仿佛死了一般。然而,三只野兽为了生存,都紧张到了几乎痛楚的程度,实际上,他们在没有比这似乎石化了的时候更加活跃的了。
独眼略略移动一下,更加急切的凝视着前方,一件事情正要发生。
终于,豪猪判断敌人已经走开,小心翼翼的缓慢的展开身披的难以攻破的坚甲的球,由于没有预料的惊恐,竖着刺的的圆球渐渐的渐渐的变直伸长了。那活生生的肉像一餐食物似的摆到了在一旁观看的独眼的面前。他突然感到嘴里潮湿,情不自禁的流出口谁来。
还没有彻底伸展,豪猪就发现了敌人。大山猫在这一瞬间实施了攻击,长有老鹰般铁爪的硬掌,像闪电一般,利剑似的刺进柔软的肚子并撕裂后迅速缩了回来。如果豪猪已经完全舒展,或者它在这打击前几分之一秒并未发现敌人,大山猫的脚爪是可以平安逃归的,然而,就在这脚爪缩回的时候,豪猪的尾巴一个侧击,将些箭似的尖毛刺了进去。
大山猫大发凶恶脾气,猛然扑向上海她的家伙,而惨叫的豪猪将撕裂的身体艰难的蜷成圆球状进行抵抗,有甩开尾巴一击,大山猫再次受伤,就吃惊的狂吼,退到一边,打着喷嚏,扎满刺毛的鼻子仿佛一块针毡。她用脚爪挠鼻子,将鼻子插入雪中,在树皮上蹭来蹭去,想弄掉火辣辣的刺。她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不停的痛苦的烹调,惊骇不已。她不停的打着喷嚏,一段残桩似的尾巴急速而猛烈的挥舞,拼命抽打。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下来,停止了滑稽的动作。
独眼观望着。突然,她出人意外的笔直的向上一跳,发出一声极为可怕的长号。独眼忍不住吓了一跳,脊背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以后,她就沿小路边叫边跳着逃跑。
当大山猫的喧闹声消失在远处后,杜艳才走出来,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似乎雪地上满是豪猪的刺毛,耸立着,随时可能扎进他柔软的脚掌。他走近时,豪猪一声怒吼,咬牙切齿,又努力将身体蜷成一只球,但再也不会恢复如初了。它的机头被撕裂得太多了,几乎裂成了两半,汩汩不绝的淌血。
独眼含了几口浸血的雪,尝尝,嚼一嚼咽了。这吊起他的胃口,他顿感非常饥饿。但他非常世故,绝对谨慎。他卧下来等待,这时候,豪猪咬着牙,哼哼唧唧的呜咽着,偶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不一会儿名独眼看到豪猪一阵剧烈的颤抖,那些刺毛倒伏了下来。最后,颤抖停止,长牙齿肆无忌惮的狠狠磨了一阵,身体摊开不动,所有的刺毛完全倒了下去。
独眼用一只爪子神经质般畏畏缩缩的弄直豪猪,将它翻了一个身,什么事也没发生。
它一定死了。他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用牙齿吊住它,为了避开刺毛,他将头扭向一边,半提半拖着沿河而走。突然没他想起了什么,丢下豪猪,跑回放着松鸡的地方,他清楚自己搞做什么,毫不犹豫,迅速吃掉松鸡,又回来吊起他的豪猪。
他将狩猎的收获拖进洞时,母狼察看一番,扭过头来用嘴轻轻舔一舔他的脖子,同时又吼叫着警告他离开狼仔,不过吼声不?99lib.像以往那么严厉了。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道歉,为了后代而对做父亲的怀又的那种本能的恐惧缓和下来了。他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那种要吃掉她刚刚生下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的卑劣的欲念,而是一个做父亲的狼所应该做的行为。
第六章 灰仔
在五个狼仔中,他是最与众不同的。
其它狼仔的毛色已经显出从母狼那里继承的隐隐的红色,只有他酷似他的父亲。他是这一窝中一只小小的灰色的狼仔,是地地道道的狼种。他长得真是和老独眼一模一?99lib.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两只眼睛,而他的父亲只有一只。
他睁开眼睛还没多久,然而他已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当他还闭着眼睛的时候,他已能够尝,嗅,感觉外物了。他特别熟悉他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姐妹,软弱而笨拙的开始与他们游戏甚至吵闹。他发怒时,小喉咙发出一中期怪诞刺耳的声音(那是幼稚的咆哮)。眼睛没有睁开以前,他早就凭着感触、嗅觉和味觉认识自己的母亲——慈爱、温暖、乳汁之源。她那条温暖的舌头爱抚的舔过他柔软的小身体的时候,他感到安慰,便紧紧的偎在她的怀中安详的入梦。就这样,他在睡眠中度过了最初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
现在,他终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东西了。他醒着的时候长了。他要明明白白的逐渐认识自己生存的世界。他的世界晦暗不明,不过他不懂,因为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它光线微弱,不过他的眼睛从未接触过其它的光线。他的世界很小,洞穴的墙壁就是界限。然而,既然对于外面的大世界一无所知,他也就不曾因为非常狭窄的生活环境感到压抑了。
他已经发现,他的世界中,有一面墙和其它的墙不同。这就是洞口——光明的源泉。
早在他有任何自觉的思想、意志以前,在他尚未睁开眼睛观看以前,他就发现这面墙不同于其它的墙。对于他,它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从那边来的光线照在他合闭的眼睑上,眼睛及视感神经就悸动起来。发生微弱的火花似的闪烁,让他感到温暖,初期的愉快。他的肉体的生命、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生命,以及作为肉体的唯一实质和他个人生活毫不相干的生命,都渴望着光线,推动他的身体接近它,好比一株植物的微妙的光合作用推动他面向太阳一样。
开始,他的生活尚不自觉地时候,他总是爬向洞口。这一点,他们兄弟姐妹们是一致的,那段时间里,没有谁肯爬向后面墙的黑暗角落。他们仿佛是植物,光线吸引他们,而他们生活中那种特质需要光线。光线好像就是生存必需的物质。他们幼小的身体发展了,有了自觉、冲动和欲望。光线的诱惑更大了。他们老是匍匐着爬向洞口,又总是被母亲赶了回来。
灰仔就是这样知道母亲除了舌头的温暖的抚慰以外的脾性。他发现,在他们坚持爬向光明的时候,她会使劲拱一拱鼻子作为谴责,之后用一只爪子将他打倒,或用敏捷的有计划的打击使他连打几个滚。他就这样知道了疼痛,也就知道了如何避免受伤:首先不要自找麻烦:其次,如果惹了麻烦,要退却躲避。在此之前,他是无意识的躲避伤害,就像他无意识的爬向光明一样。在此之后,他之所以躲避伤害,是因为他知道了那是伤害。这些自觉的行为,便是他初次概括世界的收获。
不言而喻,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他是只凶猛的小狼仔,一只食肉的野兽,出身于屠杀和食肉的种族。他的父母完全依靠肉食生活。在生命最初闪烁的瞬间,他喝的就是有肉直接变成的奶。现在,他才一个月大,眼睛刚刚睁开一周,自己也开始吃食了。这肉经过母狼半消化,然后喂给五个渐渐长大的狼仔,因为她的乳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他是这一窝里最凶猛的狼仔,能比其它任何一个发出更响亮更刺耳的吼叫,幼稚的愤怒可怕得多。他第一个知道用爪子狡猾的将同胞姊妹打得四脚朝天,第一个咬住别的狼仔的耳朵又拖又拉,咬紧的牙缝咆哮不止。当然,他的母亲禁止他们到洞口去,他也给母亲增加了许多麻烦。
光明对这灰仔的魔力一天天在增加。他常常冒险爬向洞口一码远,又常常被赶了回来。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入口,也不知道什么入口以及什么从一个地方到另为一个地方的通道,不知道任何别的地方,更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路。因此,那洞口对于他也是一堵墙壁——一堵光明的墙壁。向太阳之于洞穴外面的居住者一样,这光明的墙壁就是他的世界中的太阳。它如烛光引诱飞蛾般引诱他。他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它。生命如此迅速的在他身体内部扩张,促使他不断走向光明的墙壁。他内部的生命知道那是一个出路,他即将踏上的路途。
然而,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什么外界。
关于这堵光明的墙壁,还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奇怪。他的父亲(他已能认出,父亲是世界上另外一个和母亲相似的动物。他靠近光明睡,是事物的供应者)总是一直走入并远远的消失在那白色的墙壁里。灰色的狼仔困惑不解。虽然他的母亲一向不需他接近它,但他接近过其它的墙壁,粗糙的物体碰伤了他娇嫩的鼻尖,几次冒险以后,他不再去碰壁了。他无须思考判断道,隐入墙壁是父亲的特性,正如半消化的肉和奶汁是母亲的特性一样。
实事求是的说,灰仔并未仔细思考,至少没有像人类经常思考一般明晰敏捷,他有一种接受事物而不问原因的方法。这实际上是分类的方法。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物为什么发生而烦恼:知道怎么发生的,对于他来说,已足够了。因此,几次碰壁后他认定,他不能隐入墙壁,而他的父亲能。但他毫不费心思去想他与父亲之间不同的原因。他的精神活动中并不包含有逻辑学和物理学。
和“荒原”上大多数动物一样,他老早就经历了饥饿的味道,一段时间里,肉的供给断绝,而母亲的乳房也不再流出乳汁来。狼仔们先是叫唤,更多的时间在睡觉。母狼也离开孩子们出去找吃的了。他更强壮些时,不得不一个人单独玩儿,因为那位姐妹不再抬头也..不再走动了。现在有食物了,他吃得浑身鼓鼓胀胀的:而对于她,食物到来得太晚了。她继续睡觉,皮包骨头,内部的火焰越来越弱,最后完全熄灭了。
后来,又发生了第二次饥荒,但不太严重,快结束时,灰仔再也看不到父亲进进出出或躺在洞穴的入口处睡觉了。母狼知道独眼为什么不再回来,然而却无法将目睹的一切告诉灰仔。
她自己出去猎食,沿河流左边的支流向上游走,那里有大山猫。她追寻着独眼前一天的足迹,在足迹的尽头找到了他,更确切的说是找到了他的残骸。bbr>那里到处可见曾经有过一场大战的办班痕迹,以及大山猫的巢穴,根据一些标志判断,大山猫在里面,然而她没敢闯进去,走了。
以后,母狼猎食时就躲开左边的支流,她知道大山猫的洞里有一窝小猫,也明白大山猫脾气凶恶,搏斗起来既令人恐惧。六条狼可以毫无问题的将一只耸毛怒吼的大山猫赶上树,但如果一只狼单独迎战一只大山猫,结果将截然向反——尤其大山猫背后有一窝小猫嗷嗷待哺的时候。
然而,“荒原”总是“荒原”,而母性总是母性。无论在“荒原”与否,也不论在什么时候,母亲都是凶猛的保护后代的。到了必要的时候,为了她的灰仔,母狼就要去冒犯左边的支流,岩石间的巢穴和大山猫的愤怒。
第七章 初试锋芒
母亲开始出去猎食了,灰仔清清楚楚的明白:洞口时禁止接近的,这不仅因为母亲曾多次用鼻子和爪牙警示他,更因为他内心里的恐惧在发展。在短暂的穴居生活中,还从未遇到过任何可怕的事,然而恐惧却存在于他心理深处,那是远古的祖先通过千千万万个生命遗传给他,他直接从父母身上继承的遗产,他们也是由于过去的狼代代相传而继承到的。
恐惧!这是“荒原”的遗产,任何兽类都无处回避,也不能换汤吃。
所以,虽然毫不知道什么东西构成了恐惧,但灰仔接受了恐惧。也许,他是将它作为生命的种种限制之一接受了下来,因为他已经知道有诸如此类的种种限制。他知道饥饿,在不能免于饥饿时感觉到限制。坚硬的洞壁的障碍,母亲鼻子打剧烈推搡和爪子的打击,几次饥荒造成的饥饿,都使他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由,法则限制和制约着生命,服从法则,就可以逃避伤害,获得幸福。
他并非如此“像人似的”进行推理,而只是将食物分成有害无害两种,之后就避开有害的事,免受限制、睡醒时也非常安静,极力控制着嗓子发痒,拼命要叫的咆哮。
一次,清醒的躺着的时候,白墙里发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一只狼獾站在外面,一面为自己的大胆发抖,一面仔细嗅洞中的气息。狼仔并不知道,只听到陌生的吸鼻子声,那是未曾经他分类的一种东西,也是可怕的和未知的——未知是恐惧的主要原因之一。
灰仔的背上的毛悄悄的竖了起来。他如何一听到那陌生的声音就竖毛呢?这并非出于他的任何知识,而是内心恐惧的表现。那声音对于他的经历来说,是不可理解的。然而,与恐惧共生的还有另一种本能——隐蔽。狼仔虽然极为害怕,但他躺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仿佛冻结或石化了似的,完全死去了一般。母亲回来时,嗅到了狼獾踪迹留下的气味,咆哮着跳进洞里,用过分的挚爱和热情舔他,哄他。狼仔感到,自己总算跳过一场劫难了。
然而,别的力量也在灰仔的内部发生作用,其中最为强有力的是生长。生长就是生命。本能和法则要求他服从,而生长要求他反抗:母亲和恐惧抢播他远离那堵白墙,生命却注定了永远要接近光。生命之潮——随着吞食的每一口肉,吸入的每一口气而增长的生命的潮水,在他的体内汹涌膨胀,无法遏制。
终于有一天,生命的洪水冲走了恐惧与服从。灰仔大步爬到了入口的地方,这面墙在他接近的时候仿佛后退了,他不同于他曾经接触过的其他面墙,他伸向前面试探的柔软的高鼻子并没有碰到坚硬的表面。这面墙的材料似乎和光明同样柔顺,可以穿越而畅行无阻。
在灰仔的眼中,那面墙是一种有性的物体。于是他就走进曾经认为是墙的地方,全身沉浸在构成这面墙的材料里。
他穿越坚固的物体爬了过去,光线越发明亮,令人头晕眼花,莫名其妙。恐惧命令他退回去,但生长驱赶他向前进。猛然间,他发现身在洞口了。
他过去认为包围着自己的墙,忽然之间,从他的面前跳开了,退到了去边无际的地方。光线亮得令人痛苦,照得他眼花缭乱。适应光明和距离增大了的对象。墙先是跳到了他的视野之外。现在他又看见了它,但它已经非常遥远,外观也变了,由河边列队的树木,树木之上高耸的群山和蓝天组成的斑驳陆离的图画。
由于可怕的未知,他的内心重又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怖。他伏在洞边,盯着外面的世界,怕得要命,因为那既是未知的,又充满了敌意。由于稚气和惊恐,他背上的毛笔直的竖起,软弱的扭动嘴唇,企图发出一声凶猛的吼叫,来向外面广大的整个世界示威,挑战和恫吓。
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津津有味的望着,望了吼叫,也忘了害怕。这时候,生长由于好奇出现了,而恐惧则被生长击溃了。他开始观察附近的东西: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空旷的河面,斜坡角下被风摧残的松树,斜坡向他伸延过来一直到他卧伏的洞下面两尺的地方。
灰仔一直居住在平坦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是跌落,从未尝过跌跤造成的痛苦。他的后腿站在洞边,前腿勇敢的向空中抬了起来,头向下身体倒栽了下去。土地重重的撤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疼得叫唤不止。之后,他沿着斜坡一直滚了下去,滚了又滚。
他恐惧到了极点。恐怖最终征服了他,粗暴的抓住他,给他造成可怕的伤害。现在,生长被恐怖击溃了,像任何一只受惊吓的兽仔一样,他哇哇哭叫起来。
这种情形,与未知隐藏在附近,在无声的恐惧中冻结似的匍匐着的时候不同。现在,未知紧紧抓住了他,他不知道未知会造成多大程度的伤痛,就哇哇哭叫不停。
沉默无益。更何况,使他筛糠般浑身颤抖的不是害怕,而是恐惧。
然而,斜坡越往下越平坦,脚下遍地是草。灰仔的滚动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的时候,他最藏书网后痛苦的叫了一声,继之以一阵长时间的哭泣。好像生来已化妆过千百次一样,自然而然,的,他舔掉了身体上的干泥巴。
灰仔冲破了世界的壁垒。未知松了手。他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坐起来环顾四周,仿佛是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类,..然而,第一个到达火星的人的心理体验还不如他。他没有任何种类的预示,没有任何知识准备,一下子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的探险者。
现在,可怕的未知放掉了他:他忘了未知有任何可怕之处。他只是好奇周围的一切事情,他观察身体下面的草,附近不远处的蔓越橘,竖在树林中一块空地上的一株松树的枯干。一只松鼠绕着枯干的根直向他跑了过来,他大吃一惊,畏惧的伏下身来叫了一声。但松鼠也同样怕得要死命,爬上树去,站在安全的地方恶狠狠的对骂。
灰仔壮了胆。尽管随后碰到的一只啄木鸟又让他吃了一惊,他却充满信心前进着,以致一只加拿大樫鸟莽撞的跳到他面前时,他竟然开玩笑似的伸出爪子打它,结果鼻尖上挨了一啄,疼得他卧下来哇哇大叫,那鸟则被他的叫声吓得落荒而逃。
灰仔在学习,蒙昧无知的头脑已作了一种不自觉的分类:活的东西不活的东西。不活的东西总是停止在一个地方;活的东西动来动去,难以预料它们会做出什么事,他必须注意活的东西,对因它们而发生的意外的事有所防备。
他非常笨拙的走着,遇到许多麻烦。一根枝条看来距离很远。瞬间却会打藏书网中鼻子或擦过肋骨。地面凹凸不平,高一脚会碰了鼻子,底一脚会扭伤腿。有些小石头石块,踩上去会栽倒,满满的,通过这些,他了解到不活动的东西并不像他的洞穴那样总是平坦均衡,甚至不活动的小东西比大东西更容易让人跌倒摔跤。
然而,吃一堑,长一智。他走得越久就走得越好。他正在适应环境,在学习算计自己的肌肉运动,了解自己体力的极限,估量物体与物体之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作为初出茅庐者,他的运气好几了!生为食肉兽,就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他无意中碰到来极巧妙的隐藏着的松鸡窝,掉了进去。他本是尝试着走在一棵倒了的松树树干上,然而,他的体重压垮了腐朽的树皮。他绝望的叫一声就倒栽下圆圆的斜坡,撞穿了一小簇灌木丛的枝叶,落得的时候,竟然在七只小松鸡中间。
他吓了它们一跳,它们哗然,以后他看见它们非常小,胆子就大了。它们动弹起来。
他用爪子碰碰一只,它就动得更快了。他感到快乐。他嗅一嗅,用嘴吊起来。它挣扎。他的舌头痒了,同时感到很饿,就咬紧牙齿,脆弱的骨头粉碎了,热血冲进他的口中。
味道好极了!这是事物,和母亲喂他的一样,但这是活生生的咬在口中的,因此味道也就更好。因此,他吃了那只松鸡,直到吃完那一窝才住嘴,随后,像母亲一样舔舔嘴,爬出灌木丛。
一阵羽翼旋风般愤怒的拍击,打得他头昏眼花。他用爪子捧住脑袋,哀号不已。母松鸡愤怒若狂,打击越加激烈。他也发了怒,站起来,吼着,伸出爪子去打。
母松鸡用自由的翅膀雨点似的打击他,他用小牙齿咬住一只翅膀,顽强的拉扯。这是第一仗,他非常得意,早将未知忘得干干净净,无所畏惧。他在战斗,在咬一个打击他的活东西,而且,这个活的东西是食物。他杀气顿起。他刚毁灭几个小的活东西,现在则要毁灭一个大的活东西。
他太幸福了。而且忙碌的竟然感觉不到幸福了。这种激动兴奋,对于现在的他不仅新奇,而且变得空前强烈。他咬住那只翅膀不放,透过紧咬的牙缝咆哮。
松鸡将他拖出了灌木丛,她掉过来想将他拖入灌木丛遮蔽处时,他却把她拖到了空地里。她不停的大喊大叫,用翅膀拍击,羽毛下雪般纷纷飞扬。他发作起来的那股劲真是惊人。种族遗传下来的全部战斗的血液,都在他体内汹涌着沸腾起来。
这就是生活。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实现自己活在世上的价值、意义,正在做与生俱来就应该作的事情——屠杀食物并战斗着去屠杀。他在证明自己生存的合理性。
生命在做不出比这更伟大的事了,因为生命不遗余力去做他该作的事,它就登峰造极了。
过了些时候,松鸡停止了挣扎。他们躺在地上,面面相觑。他仍然咬住她的翅膀,试图发出凶猛的咆哮进行威胁。她啄他的鼻子。这比先前所受的打击更为痛苦,他退缩一步,但仍然咬住不放。她啄个不止,他从退后变成哀哭,像躲避开,淡忘了它咬住她将她拖在后面这个事实。
一阵雨点似的啄过,他的鼻子吃尽苦头,他内部的战斗的热血退潮了,他就放弃了猎物,掉过尾巴慌忙逃到空地的对面,狼狈而去。
他靠在灌木丛边卧下来休息,舌头拖在嘴外,胸部一起一伏的喘气,鼻子仍然让他疼得哭叫不止。他卧在那里,突然,觉得像要大难临头似的,这未知及其全部恐怖冲他而来。
他刚出于本能的锁进灌木的遮蔽之下一阵风就吹到了他的身上。一个长着翅膀的东西,悄无声息的不祥的掠了过去。一只鹰从天上冲下来,差一点儿抓了它去。
他卧在灌木丛中,惊魂稍定,畏畏缩缩的向外面窥视时,空地另一面的松鸡却拍打着翅膀从被践踏的窝里跳了出来,刚才的伤痛使她没有注意到从天而降的灾难,不过,狼仔看到了,而且由此得到一条告诫,一个教训。老鹰急速向下俯冲,身体掠过地面,有力的爪子就?住了松鸡,带着惊恸交加、叫个不停的松鸡重新冲天而上。
过了很长时间,狼仔才走出隐蔽处。他学习到了很多知识,活的东西是食物,非常好吃;但如果它们相当大,就会伤害自己,最好的情形,是吃像小鸡那样小的活东西,放弃母松鸡一类的大的活东西。
不过,他有些野心勃勃,心里想再和母松鸡打斗一番。可惜,老鹰把它抓走了。也许,别处还有母松鸡。
他从倾斜的河岸走到水边。他从未见过水,表面平坦,没有凹凸不平的地方,看上去很好走。于是,他勇敢的菜了上去,立刻惊慌的叫喊着跌进了未知的怀里。
冰冷!他倒吸一口气,然而,进入肺部的不是常常随着呼吸进去的空气,而是水,那种窒息,仿佛频临死亡时的痛苦。这,对于他,就是死亡。他对死亡并没有自觉的知识,但他具有直觉死亡点本能,像“荒原”上的每一个动物一样。它对于他来说,比任何其他的伤害都是厉害。它是“未知”的本质,是“未知”的恐怖之和,是可能遇到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最大的灾难。它对于这些一无所知,却害怕与此有关的一切。
他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有进入长着的口中。他不再下沉,就伸开腿开始游泳,好像她早有游泳的习惯,近他的河岸距离他只有一码的距离,但他背对着它,看到的是河的对岸,于是游了过去。
河水不大,但河水有二十尺宽。他游到中流,被河水冲向下游。一条细小的湍流卷住了他,平静的河水突然变成一片怒涛,这里,根本无法游泳,他时而在浪头下面,时而又在浪头上面,随着急速的水流,被冲得团团打转,上下翻滚,有时被水冲的重重的碰在岩石上,每撞一次,就哭叫一声。全部的过程,简直是有一连串的哭喊组成,这些哭喊声标志着他碰撞石块的数目。
急流的下游,是又一个河滩,他被漩涡卷住,轻轻的送上了河滩,送上了一张满是砂砾的床铺。他欣喜若狂,手忙脚乱的爬着离开了水,躺下来。关于世界,他又增长了见识,水不活,但它流动;它看上去像土地一样坚实可靠,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此,物体并不像它们呈现出来的那样。狼仔对未知的恐惧是遗传下来的不信任,现在更有经验加以巩固了。从此以后,他要永远不信任事物的外表,除非弄清楚了它的实质。
这一天,他注定了还有一次冒险。他想起了世界上还有母亲的存在,顿然感到需要母亲胜过世上的一切。他的身体由于 5386." >历险而疲惫不堪,他的头脑同样也特别疲倦。有生以来,还从来没像这一天这般辛苦劳作过。他想睡觉,于是动身寻找自己的洞穴和母亲,他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可阻挡的难耐的寂寞和孤独。
他在灌木丛间爬行,突然听到一个尖利的示威声。黄光闪过他的眼前。一只伶鼬敏捷的跳走了。它是一个小东西,他不怕。接着,他又看见一个极小的活东西在脚下,只有几寸长,是一只像他一样不服训诫出来冒险的小伶鼬。
它想从他面前后退。他用爪子打了它一个翻滚,它发出一种奇怪的轧轧声,黄光重新出现在狼仔眼前。他再次听到示威声,同时,脖子上遭到严重一击,母伶鼬的尖牙扎进了他的肉里。
他叽哩哇啦乱叫着向后跌倒时,母伶鼬会同小伶鼬一起消失在丛林里了。她的牙齿留在他脖子上的伤口让在疼痛。但受伤更为严重的是他的感情。他坐在地上软弱的哭叫。这个母伶鼬,这样小,竟然这么野蛮!
他不知道,就体重身材而言,在“荒原”上,伶鼬是一切屠杀者中最凶狠、最具报复心和最为可怕的。不过,这很快就要成为他知识的一部分。
他仍在哭的时候,母伶鼬又出现了。现在,她的孩子非常安全,她并不向他冲击,而是谨慎的接近他,狼在充分看到了她像蛇一样的瘦削的躯体,她昂起的热切头也像蛇。她尖锐的威胁声令他毛发耸立,他咆哮着发出警告。但她越来越近,那一跳比他尚不老练的视觉还要快。霎那间,那瘦削的黄身体闪出了他的视野外,而到了他的喉咙上,尖利的牙齿刺进了他的毛发、肉体里。
他开始想咆哮着战斗,但他太小,而且是第一天闯世界,它的怒吼变成了哭喊,战斗也变成了为逃跑进行的挣扎。伶鼬却绝不放松,紧紧地吊住他,拼命将牙刺进去,咬他的流涌着鲜血的大血管。伶鼬是一个吸血鬼者,她向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从活生生的喉咙里吸血。
如果不是母狼飞跃灌木丛飞奔而来,灰仔就要死掉了,他的故事到此结束了。伶鼬放了狼仔,去咬母狼的喉咙,没有咬着,但是咬住了下巴,母狼像挥鞭子一样,将头一甩就摆脱了伶鼬,将她高高抛向空中。当她还在空中时,母狼用嘴咬住了那瘦小的黄身体。于是,在嚼拢的牙齿间,伶鼬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灰仔重新得到母亲的爱抚。她找到他的欢欣,比他被她找到的欢欣还要大。她用鼻子哄他,安慰他,舔他被伶鼬咬伤的伤口。接着,母子俩将那吸血的家伙分而食之,就回到洞里睡觉。
第八章 弱肉强食
自第三次冒险之后,灰仔进步很快。他休息了两天,又出去冒险。这一次,他发现了上次的那只小伶鼬。他曾经参与吃掉了它的母亲,而这次,他竭尽全力让这小伶鼬重蹈了他母亲的覆辙。这次短途旅行,他没迷路,累了就回到洞里睡觉。
自此之后,他每天都出来,并且每天扩大涉猎的区域。
吃过些苦头之后,他开始准确的估计自己的力量和弱点,开始明白,什么时候大胆,什么时候小心。不过,他发现,最好是时刻小心,除非在极个别的情形下,确信自己有胆量时,才尽情的发作自己的脾气和欲望。
他没遇到流浪的松鸡,心里总是有火,碰见那只最初在松树里见到的松树,他总会恶狠狠的回骂。见到加拿大樫鸟,他几乎千篇一律的怒气满腔,他永远忘不了这家伙第一次相见时是如何啄他的鼻子的。
然而,在他感觉到其他潜藏的猎食者的威胁的时候,加拿大樫鸟也影响不了他。他忘不了老鹰。它移动的影子总是使他躲向最近的树丛里。他不再爬行,也不再大步行走,而是学母亲那样,偷偷摸摸,并不费力,但滑行很快,快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在猎食方面,一开始就运气不错,他总计杀了七只小松鸡和意志小伶鼬。他的屠杀欲望与日俱增,他对那只松鼠如饥似渴,因为它滔滔不绝的破口骂他,还想一切野生动物报告他到来的消息。然而,松树能爬树,像鸟会在天空飞翔一样,狼仔只有当松鼠在地上时,尝试着悄悄的爬过去。
狼仔非常尊敬母亲,她能搞到食物,并带给他一份。而且,她无所畏惧。他并不知道这种无谓是基于经验和知识。在他顶印象中,它来源于力量。母亲就代表着力量。他更大些时,从她爪子的严厉教训中感受到了这种力量,与此同时,牙齿的劈刺也取代了用鼻子拱来表示责备,所以,他尊敬母亲,她强迫他服从。然而,他越长大,她的脾气也越坏。
饥荒又来到了。灰仔以比较清楚的意识再度领略到了饥饿之苦。为了寻找吃的,母狼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猎食上,但它存在时很严重:母亲的乳房里没有奶水,狼仔自己也没有吃一口东西。
他以前猎食,纯粹是游戏,只是为了取乐;现在,他极其认真的猎食,却一无所获。
但失败加速着他的成长。他更加仔细研究松树的习惯,更动脑筋,尽最大的努力悄悄挨近它,出其不意的吓唬它。他研究鼷鼠,想把它们从穴洞中掘出来。对于加拿大樫鸟和啄木鸟,他也学到了许多。再后来,他长得更加强壮、聪明和自信,毫不怕死,老鹰的影子也不能让他躲进灌木丛里了。他知道在蓝天上高飞的也是肉食,急切的希望得到肉食, 6240." >所以公然在空地上往后腿一坐,想吸引老鹰从天上下来。然而,老鹰拒绝下来,他只好失望的爬开,在一丛树林里因为饥饿而饮泣。
母狼带回了食物,饥荒解决了,这食物不同于以往的东西,他没有吃过。这是一只半大的大山猫的猫仔,像灰仔,不过没他大,母狼已在别处填饱了饥肠,这全是给他吃的,虽然她不知道充实母亲肚子的就是大山猫窝里其他的小猫,也不知道她的行为是冒了多大的危险。他只知道,长着天鹅绒般皮毛的小猫是食物,一口一口的吃起来,越吃越高兴。
吃饱了容易发困,灰仔躺在洞里,依偎着母亲睡着了。她的叫声惊醒了他。也许,这是她一生中所有的叫声中最可怕的一次,他从来没听到过她如此可怕的叫声。她最清楚其中的原因,一个大山猫的窝,不可能在被洗劫后安然无事。在午后阳光的充分照耀下,狼仔看到做母亲的大山猫正爬在洞口。立刻,他背上的毛波浪般汹涌而起。
无需本能告诉,他知道,恐惧来了。如果目睹的情形还不够,入侵者继之以努叫;先是咆哮,突然变成沙哑的嘶叫。
事情再明白也不过了。
灰仔感觉到生命在体内的刺激,就站起来用干的咆哮,但是母狼将他推到身后,不免让他感到耻辱。进口的地方很矮,大山猫跳不进来,她爬着冲进来的时候,母狼跳上去摁住了她。狼仔看不到她们搏斗的情形,只听到令人恐怖的咆哮和尖叫。
两只母兽扭打在一处,大山猫爪子与牙齿并用,连撕带咬,母狼则只用牙齿。一次,灰仔跳上去,咬住了大山猫的后腿,缠住不放,凶狠的吼叫。虽然他并不是有意识的去做的,他不知道这种行为的后果,但他的体重却是牵制住了那只腿,让母亲少受了许多伤害。战斗中,她们将他压在身下,他咬住的嘴也被挣脱了,接着,两个母亲分开了,她们重新打在一起前,大山猫一只巨大的前爪将灰仔的肩膀砍得露出了骨头,使他侧着的身体重重的撞在墙上,于是战斗的喧声中,有增加了灰仔因疼痛而吃惊的尖叫。
战斗持续了很久,灰仔在哭够了以后,勇气再次爆发,他死死的咬住一只后腿,怒吼着,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
大山猫死了。
母狼也非常软弱,浑身不舒服。她开始还抚慰灰仔,舔他受伤的肩膀,但她失血很多,理气全无。她在死去的敌人身边,一动不动的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几乎都停止了呼吸。除了出去喝水,她一周没有离开过洞穴,即使出去时,动作也是缓慢而痛苦的。最后,大山猫被吃完了,母狼的伤也康复了,她可以再出去猎食了。
灰仔的肩膀由于那下骇人的撕砍,疼痛僵硬,有一段时间里瘸着腿。但现在,世界似乎改变了,他怀着一种与大山猫战斗之前所没有的更大的自信,勇武的再走进去。
他从更加凶猛的角度来看待生命了。他战斗过,将牙齿刺进敌人的肉里,自己却活了下来。因此,他更加勇敢起来,带着一种以前所没有的无所畏惧的派头。他的畏怯失去了很多,他不再害怕小东西,尽管未知还是永远不停的运用难以捉摸,充满威胁的神秘和恐怖压迫他。
他开始陪母亲出去猎食,见识并且参与了许多次杀戮。按照他的模糊不清的方式,他了解到食物的规律:有两种生命——他自己一种和另外一种。前者包括他自己和母亲;后者包括其他所有会动的动物,其中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供给他屠杀和吃掉的非杀人者和微不足道的杀人者,另一种是杀戮和吃掉他的,或被他杀掉和吃的。
在这种分类中,规律出现了。生命的目标是食物,而生命藏书网本身也是食物,生命因生命而生存,因此,有吃人者和被吃掉者。这法则就是:吃人或者被吃。狼仔并没有用明晰、确定的字词将这法则归纳成为公式,也没有去推导其中的道德意义,甚至根本就没想到这条法则,他只是循此生活而已。
他看到,这条法则在他的周围无处不发挥着它的作用。他吃掉过小松鸡。老鹰吃掉过母松鸡;也可能会吃掉他;以后,他长大了,不可小觑的时候,他想吃掉老鹰。他吃过大山猫的猫仔,母大山猫若不是被杀被吃?掉的话,就会吃掉他。
事情就是这样,一切活的东西,都在遵照这条法则在他的周围实施着。而他自己,也是实践这个法则的一个成员。他是一个杀戮者,唯一的食物就是肉,活的肉在他面前,或迅速逃跑或上树,或上天,或入地,或迎上来与他战斗,或反而追击他。
如果灰仔能够“像人一样”进行思想,他很可能会将生命简要的说成是一场大吃大嚼的宴饮,世界则是一个充满了无数会餐的地方。它们相互追逐和被追逐,猎取和被猎取,吃和被吃。一切都既盲目粗暴,又混乱无序,在机会支配下,暴食与屠杀混乱一团,没有情义,没有计划,也没有终极。
然而,灰仔并不是在“像人一样”思想。他一心一意,一个时候只抱有一种思想或欲望,并没有多么远大的目光。除了食物的规律之外,他还要学习和遵从其他的无数次要的规律。
世界到处都使他感到惊奇,体内生命的萌动,肌肉协调的行动,真是一种无穷无尽的幸福。吞下食物时,就会体验到振颤和自豪。他的愤怒和战斗,就是最大的愉悦,而未知的神秘,恐怖本身,也与他的生活不可分割,如影随形。
而且,吃饱了肚子或在阳光里懒洋洋的打瞌的时候,那种舒适的表现,热情与勤苦本身就是一种酬劳,因为生命在自我表现时是永远快乐的。
灰仔与充满敌意的环境并没有冲突,他满足于这生活,快乐自得。
第九章 造火者
灰仔终于遇到了改变命运第一件事。这是由于他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也许是因为整夜在外面猎食,刚刚睡醒,昏昏沉沉的没有主意,也许是由于经常在河边走来走去从未出过什么事。总之他大意了,他本来是出洞去河边喝水的,就向下走,经过那株枯干的松树,穿过那块空地,在树木间小跑。这时,他看见并且嗅到什么了。
在他前方的开阔地上,有五个活的东西,默默地坐在后腿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然而,他看见了他的那五个人既不跳起来大叫,也不露出牙齿示威,只是沉默而不详的安坐在那里。
天性中的第一本能,本来会驱使他飞也似的逃走,但是,他体内突然也是第一次涌起另一种对抗的本能。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敬畏。一种自我软弱渺小的感觉压得他动弹不得。
作为狼,他难以理解,这就是主宰的权力。
狼仔一动不动。他从未见过人,但他天生具有知道人类的本能,模模糊糊的知道,人是通过战斗而“凌驾”于一切动物之上的动物。现在,.他不仅在用自己的眼睛、而且在用他的一切祖先的眼睛看这人——这些阳经曾经一带一代一代的在黑暗中环顾过无数的冬季营火,曾经一代一代的在密林深处,隔着安全的距离窥视这种奇怪的君临一切活的东西的两腿动物。许多实际的斗争,和许多代狼积累的经验、遗传下来的先天的符咒,让狼仔产生一种敬畏之情。这种遗传,对一只不过是狼仔的狼,太具强制力了。如果他是一只长熟了的狼,他会跑掉,然而现在,他只会在恐惧的麻痹状态中趴在地上。从最初的一只狼走到人类的火旁坐下来取暖以来,他的种族所表现的投降归顺,他已经做了一半。
一个印第安人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俯下身来观察他。未知终于体现为具体的血肉。
他贴近他身上,伸出手来抓他。狼仔畏缩的更贴近地面,毛发不由自主的耸立起来,嘴唇向后收拢,露出小小的虎牙。
高悬在他上面的命运之剑般的手迟疑了,那人笑着说:“瞧!雪白的虎牙!”
其他的印第安人高声大笑,催促那人将狼仔捡起来。那只手将下来,越来越近,狼仔体内的两种本能产生的巨大冲动——退让和战斗发生了斗争,结果,他取其折衷,显示退让,当那手几乎碰到他身体上时,他突然战斗了,牙齿一合,咬住那只手。接着,头旁边受到的一击打得他侧身倒下。于是,他全不得斗志顷刻瓦解了。
幼稚与投降的本能控制住了他。他哇哇叫着坐在后腿上。然而,挨了咬的人很生气,又打了一下他的头部的另一边。这样,他爬起来后,叫得更厉害了。
四个印第安人笑得更响亮了。挨了咬的人也笑起来。他们围着狼仔,笑他,他则因恐怖和疼痛大声哭诉。
这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那些印第安人也听到了。然而他知道是什么,因此发出最后一声胜利多于悲哀的长嚎,停止吵闹,静静的等他的母亲,那位凶猛的无所畏惧,战无不胜和无以克之的母亲,听到狼仔的叫唤,就吼叫着冲过来救他。
她跳到他们中间,样子由于焦急和忙于战斗,显得很难看。然而在狼仔的眼中,她因为自卫而发的愤怒极为悦目。他快乐的叫了一声,跳起来迎接它。与此同时,那些人黄摩纳哥倒退了几步。母狼护着狼仔,耸着毛,站在那里面对着人,喉咙深处呼噜着发出咆哮。她咆哮得非常厉害,以致脸都扭曲了,露出威胁的凶相,从鼻尖到眼睛的皮肤都皱了起来。
一个人惊讶的叫了一声:“杰茜!”
狼仔觉得,一听见这声音母亲沮丧下来。
那人又严厉的叫了声:“杰茜!”口吻中带着一种权威。
接着狼仔就看见母亲,这位无所畏惧的母亲匍匐下来,肚子着地,摇摆尾巴,呜呜叫着表示和解。
狼仔不能理解,吓慌了,对人的敬畏之情重新袭上心头。原来,他的本能没有错,母亲向人的投降又一次证明了它。
说话的人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头上,她不咬,伏得更低些;也没有想要咬的样子。其余的人走过来围着她,摸她,拍她,她一点也不愤怒。他们很兴奋,发出许多声音。狼仔挨近母亲爬着,不时耸起毛来,但尽力投降,他认定这些声音不是危险的征兆。
“毫不奇怪,”一个印第安人说:“她的父亲是狼,母亲是狗。在她交尾的时候,我哥哥将她在森林里整整扣了三夜,所以杰茜的父亲是一只狼。”
“自从她跑掉以后,一年了,灰海獭。”第二个印第安人说。
灰色海獭回答说:“不奇怪,鲑鱼舌。那..在饥荒的时候,没有肉给狗吃。”
第三个印第安人说:“她和狼群一起生活过。”
“好像是这样,三鹰,”灰海獭将手放在狼仔身上,答道,“这就是标志。”
狼仔在受到受触摸时,微微叫了一声,那手便抽回去打了他一下。狼仔收起牙齿,顺从的趴下,那手就伸过来揉擦他的耳朵后面,在他的背上抚摸。
“这就是标志,”灰海獭继续说:“显然,他的母亲是杰茜,父亲是狼,所以,在他身上,狗的成分很少,狼的成分居多。他的牙齿雪白,就叫白牙吧。说定了,他是我的狗,杰茜是我哥哥的狗,而我哥哥不是死了吗?”
就这样,世界上一个有了名字的狼仔,匍匐在那里,观望着。人们优喧哗了好一会儿,灰海獭从挂在脖子上的刀鞘里拔出小刀,走进树林砍了一根木棍,在棍的两头刻上凹痕,在凹痕里扣了生皮带,用一根皮带扣住杰茜的脖子,然后将另一根皮带扣到一棵小松树上。
白牙跟过去,躺在母亲身边。鲑鱼舌伸出手来,弄得他仰面朝天。杰茜焦急的望着。
恐惧又在白牙体内涌了上来。他不能彻底遏制自己不叫,但没有咬;那只长着弯曲而张开的手指的手,开玩笑的揉搓他的脖子,将他翻来翻去,那种脊背朝地,四脚朝天的姿势,真是可笑又有失体统,它完全无能为力,毫无办法自卫。白牙全部的天性都违背它。如果这个人要害他,他无法逃避,四脚朝天,怎么可能逃走呢?降顺使他控制住了恐惧,却克制不了吼声。他轻声吼叫着,那个人竟然没生气,没打他的头。更奇特的是,那只手揉来揉去的时候,白牙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快感。
当滚成侧卧的时候,他不叫了。手指压迫刺激他的耳根,快感倍增。最后,那人搔一下,揉一下,丢下他走开的时候,白牙的恐惧全部消失了。这是一个征兆,预示着他与人之间毫不畏惧的伴侣关系,终于是可以建立起来的,当然,在将来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还不免会体验到许多次恐惧。
过了一段时间,白牙听到一些陌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敏捷的判断道,这是人的声音。几分钟以后,其余的印第安人排成一列队伍,像行军那样开了过来。其中一些是男人,还有许多妇女儿童,四十个人全都肩负着沉重的营帐装备和物品。此外,还有许多狗,除了半大的小狗以外,他们也都驮着营帐装备,每条狗背着二三十磅重的东西,牢牢的捆在身上。
白牙从来没见过狗,但一看见他们,就觉得与自己同种,只是略有不同。然而,狗们发现狼仔和他母亲时,却与狼的表现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冲突爆发了。
面对张口蜂拥而来的群狗,白牙毛发耸立,连叫带咬,跌倒在他们下面,他感到牙齿在自己身上尖锐的切割,同时自己也在撕咬着身体上面的腿和肚子。一大.阵骚动。白牙听见杰茜为他在战斗时的吼声,也听到人们的呼喊,棍子打狗的声音,以及被打着了的狗又与疼痛发出的叫唤。
只是几秒钟,他又爬起来,站住了。现在,他看见,人们为了保护他,帮助他脱离那些似是而非他的种族的野蛮的牙齿,正用棍子石块赶开那些狗。
以为白牙的头脑里有公正之类的抽象的概念,显然是毫无根据的,然而,他以自己的方式,感觉到人的公正,恰如其分的认识了这些法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钦佩他们执法时具备的那种权力。他们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动物,不咬,也不抓,而是运用死东西发出活力量,死东西听从他们的命令。因此,在他们的指挥下,棍子石块在空中活蹦乱跳,给群狗以沉重的打击。
他想,这种权力非比寻常,不可理解而超越自然,是神一般的权力。单就他的天性来说,他不可能知道任何关于神的事情;他最多只知道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以外。但他对这些人充满了敬畏与惊异,就像人类看到天神站在山顶上、双手分别向吃惊的世界投掷闪电雷鸣时所产生的敬畏与惊异一样。
最后一条狗也被赶走。骚乱静了下来。
白牙舔一舔伤口,思考着第一次被引入群体中所尝到的群体的残酷,做梦也没想到他的种族所包括的成员并不止独眼、母亲和他自己。他们曾经独立为一个种族;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显然,还有许多成员与他同属一个种族。
因为他的种族一见面就扑上来想毁灭他,他产生了一种下意识的愤怒,对于母亲被拴在一根木棒上,他也同样愤恨,尽管那是优秀的人做到,因为其中难免没有束缚与陷害的意味。当然,关于陷害与束缚,他毫无所知,随心所欲的游逛,奔跑,卧伏的自由,是他继承现代的遗产,现在却受到了侵犯。母亲被限制在一根棍子的长度内活动,因为他还需要挨在母亲身边,而他也就被这根木棍限制住了。他不喜欢这样。
人们起身继续前进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一个小孩儿拿住棒的一头将杰茜当作俘虏,牵在后面走,白牙又跟在杰茜的后面,因为即将进行的冒险而烦恼不安。
他们沿着河谷走下去,一直到达盆地的终点,远远的超过了白牙足迹所至的最远的地方。河流在这里汇入了迈肯齐河。他们在这里扎营,白牙惊奇的在一边观看。人类的优越性时时刻刻都在增加:独木舟高高的撑在杆子上,竖直的网架用来晒鱼。人类主宰了所有长着伶牙俐齿的狗,这已经显示出了权力;然而,在狼仔的眼中,他们更让他反倒吃惊的,是对于死的东西的主宰。他们赋予不动的东西以运动的本领——那种改变世界面目的本领。
将杆子做成的架子竖起来,吸引了他的目光。但竖架子的人既然就是那些将石头棍子掷出很远的人,这事还不算太奇特。然而,当这些架子披布料料、皮子,变成了圆锥形帐篷,白牙大为惊讶了。他惊骇这些帐篷的巨大躯体。它们出现在他周围,四面八方,仿佛霎那之间拔地而起的有生命的形体,狰狞可怖,弥漫了他的眼帘。他感到害怕,它们不祥的隐隐的浮现在他上面。当风吹得它们剧烈运动的时候,他就恐惧的趴下,紧紧盯着它们,防备它们冲过来,立刻跳开。
不过,时间不长,对帐篷的恐惧就消失了。他看到,女人们孩子们从那里进进出出,竟毫无损伤,那些狗常想走进去,又被严厉的言语和飞奔的石子赶开。过了些时间,他离开杰茜,小心翼翼的向最近的一座帐篷爬去,不断增长的好奇推动他向前,为了获得经验去学习,去生活,去做。
距离帐篷的最后几寸,他简直痛苦不堪的慢而谨慎的爬着,这一天的经历,已经使它足以应付以最令人吃惊,不可思议的形式显现出来的未知。最后,他的鼻子接触到帆布,他等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于是,他嗅一嗅那浸透了人味的陌生的组织,用牙齿咬住帆布轻轻一拖,帐篷挨近的那部分轻轻动了一下,但无关紧要。他更拖得用劲儿,动得更厉害了些。他觉得很有趣,更使劲儿拖,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结果,整个帐篷摇动起来,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急忙逃回到杰茜的身边。
从此以后,他不再害怕那些高耸的帐篷了。
没多久,他又从母亲身边胡乱跑开,她的木棍被扣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子上,不能跟他走。一条身材、年龄比他稍大的半大小狗,慢慢向他走来,一幅轻薄好戏目中无人的神气。关于他的名字,白牙后来听见人叫他利·利。利·利在打架方面经验丰富,可以说是一个凶狠的家伙。
利·利与白牙同属一个种族,而且只是一条小狗,似乎毫无危险。所以,白牙准备以好友的态度接待他。然而,这位陌生的来客步伐变硬,嘴唇翻起,露出牙齿的时候,白牙也就以同样的姿态予以回敬。他们绕着半圆形兜圈子,竖着毛,互相试探性地叫着。
这样持续了几分钟,白牙逐渐觉得很有趣,认为不过是游戏而已,然而,霎那间,利·利非常迅速的扑上来,狠狠咬了一口,正中被大山猫撕伤骨头、现在还深深作痛的那半边肩膀,然后跳了开去。白牙既惊讶又疼痛,叫了起来,顿时怒气大发,扑到利·利身上狠狠咬了起来。
但是,利·利毕竟长于营地,经历过多次狗予狗的战争,锐利的小牙齿三次、四次、五次咬在这位新来者的身上,直到白牙不顾耻辱,哀号着逃回到母亲的庇护下。
这是他与利·利行将开始的无数次战斗中的第一仗。命中注定,他们永远会发生冲突。从一开始,他们就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杰茜伸出舌头舔着白牙,安慰他,想诱使他留在身边。然而,几分钟后,控制不住的好奇心,又驱使他开始新的探险了。
他遇见一个人,就是灰海獭,后退蹲着,用散在面前地上的一些棍子和干苔藓在做什么。白牙走到近处,看着。灰海獭发出白牙以为没有敌意的声音,所以,他就更近了些。
女人与孩子另外又取了许多根树枝给灰海獭,不言而喻,这是一件大事。白牙,凑过来,碰到灰海獭的膝盖,好奇已使他忘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属于人的种类的动物。
突然,他看到一种奇怪的东西,从灰海獭下面的棍子和苔藓下面,像雾一样冒了出来,继而一种活的东西在棍棒间盘旋回绕,那种颜色像天上的太阳。关于火,白牙一无所知,它像他幼时洞口的光明一样吸引他。他爬近几步。他听到灰海獭伏在他身上咯咯的笑,直到没有敌意,接着,他的鼻子碰到了火焰,与此同时,伸出的舌头也去舔它。
顷刻间,他几乎浑身麻木了!
隐形在木棍和苔藓间的未知,粗暴的抓住他的鼻子,他栽了一个跟斗,吃惊的哇哇大叫。杰茜听到他的声音,跳到了棍子的尽头,但又爱莫能助,只好发出可怕的怒吼。然而,灰海獭高声大笑,拍着大腿向营地里所有的人讲述这件事,于是,人人都喧笑起来。白牙坐在后腿上哇哇乱叫,在人们的围观中无依无靠,真是可怜极了。
这是他曾经受到过的伤害中最严重地伤害,灰海獭手底下生长起来的向太阳一样颜色的活东西,烫伤了他的鼻子与舌头,他哭了又哭,哭个不止,每次新的哭声都引起人们的哄笑,他乡用舌头安慰一下鼻子,然而舌头也烧伤了,两处伤痛碰在一起,更加疼痛,刺痛了他的心。
他逃到杰茜的身边——她正在木棒的尽头愤怒欲狂,杰茜,是世界上唯一不会嘲笑他的动物。
黄昏将临。夜晚又来了。他的鼻子、舌头仍然疼痛。但是,一种更大的烦恼折磨着他。他想家,感到空虚,感到对于绝壁上的洞穴和河边几经平安的强烈需要。
生活变得人口太多了。这么多的人!男女老幼都在发出喧哗、刺激。那些狗也不断争吵哄闹,骚扰不止。以前熟悉的唯一的那种生活中的安闲寂静,全然消失了,空气都在随着生命颤动,不停的发出响声,变换强度与调子,刺激他的感官、神经,令他紧张不安,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
像人类看着他们所创造的天神那样,白牙看着面前的人们,看着他们在营地里来来往往。根据他模模糊糊的理解,认识高等动物,是神,使气机的创造者。他们具备各种未知、莫名其妙的各种权力,是统治者,主宰着活的东西和不活的东西。他们使不会动的活动,使会动的服从,使生命——具有太阳一样色彩的会咬人的生命从枯苔藓与木头里长出来。
他们是火的制造者!
他们是神!
第十章 桎梏
在杰茜被扣在木棍的这段时间里,白牙跑遍了整个印第安营地,进行探测、考察和学习,丰富了自己的见识。他很快熟知了人类的许多作风,但并未因此而生轻视的心理。相反,他了解他们越多,就越是知道他们的优越之处。他们展示出神秘的权力。高不可及的神性看上去是那么伟大。
人类经常因为看见自己的神被推翻或者香案坍塌而悲哀,然而,匍匐在人类脚下的狼与野狗绝对不会感到这种悲哀。人的神是一种想象,是看不见的,是幻想为了逃避现实而产生的气与雾,是期待中的“美好”与“权力”的游魂,是自我在精神领域里不可捉摸的显现。但是,走在火边的狼与野狗与人不同,他们心目中的神血肉丰满,生龙活虎,触摸起来实授。他们的存在与目标,需要占据一点的时间和空间来实现。
相信这样的神,不用信仰的帮助和意志的作用。你摆脱不掉他。他两脚支着身体站在那里,手拿木棒,具有无限的潜力,有喜怒哀乐,他的神密、神圣、权力全都潜藏在肉体之中,这肉像任何其他肉一样好吃,被撕破时同样流血。
对于白牙,人就是确定不疑,摆脱不掉的神。像母亲杰茜听到别人的呼唤就奉献顺从一样,他也开始投诚献款。他以为服从他么是他们的特权。他们走来,他就让路;他们叫他,他就过去;他们威胁,他就趴下;他们让他走,他赶快抛开。因为,他们又将医院付诸实现的权力,这权力可以表现为手打棍、飞石和鞭策,从而给他造成伤害。
他和所有的狗一样,是他们的,听从他们的命令来行动。他很快就获得教训,他们可以随意打击,践踏或者宽容他。这个教训来之不易,因为他们与他的某种最主要、强烈的本性难以相容。他在学习时并不喜欢他们,但却不知不觉的在学着去喜欢他们。这是将生存的责任和自己的命运移至他人手里,当然,这种行为并非没有报酬,倚在别人身上总比独立要容易得多。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一天之内,白牙将自己连身体带灵魂都交给了人。他丢不掉野性的遗产,和关于“荒原”的记忆。bbr>?99lib.有些日子,他站在森林边,凝神谛听,仿佛什么东西远远的在呼唤他。他总是躁动不安的回到杰茜身边,若有所思的轻声呜叫。舔她脸的舌头满怀夹的质问。
白牙很快了解了营地的情况,知道了在抢吃人们给的鱼肉时大狗们表现出来的奸诈与贪婪。慢慢的,他知道男人比较公正,小孩比较残酷,女人则比较和善,有时丢给他一块肉或者骨头。他还知道,不要去惹那些半大的小狗的母亲,尽可能的远离她们,当她们走来时走为上策。这是再两三次悲惨的遭遇以后获知的。
然而,利·利是他生活中的一条祸根。比他身强力壮年长的利·利,特别选中了他作为迫害的对象。白牙乐意打仗,但实力过于悬殊,敌人太强大,利·利成了他的梦魇。每当梭胆离开母亲时,利·利就必须出现,追踪他,对他叫,将他当猴儿耍,而且趁人不在时扑 6765." >来强迫他打假。利·利总是得胜,当作他们生活中主要的快乐,正如这是白牙生活中的大难一样。
白牙虽然总吃败仗并受到伤害,但他仍然不屈不惧。可是,天生的野蛮地脾气的迫害下变本加厉了,他变得恶毒而阴险。他温和、游戏、作为小狗的那面几乎无法表现。利·利不允许他和别的小狗一起玩耍。白牙一出现,利·利就过来欺负、虐待他,跟他打架,将他赶走。
这一切,使白牙丧失了童年时为发泄精力而游戏的途径,他变得内向狡猾,少年老成。他用很长的时间去想诡计,当人们喂食群狗的时候,他因受阻碍而得不到自己那份,就变成一个机灵的小偷,这往往让妇女们感到烦恼,但他不得不为自己掠食,而且做得很好。
他非常机灵的在营地各处潜行,知道为什么地方有什么事,观察、倾听并由此认识一切,想方设法顺利的逃避那些不共戴天的迫害者。
他玩了第一次真正的大阴谋,并尝到了第一次报复的滋味。像杰茜和狼在一起时诱出人们营地里的狗来吃掉一样,白牙引诱利·利到达杰茜报复的牙齿所及之处。他在利·利前面逃跑,绕着营地上的各个帐篷迂回出入。他比和他一样大的任何一只狗,比利·利跑得都快,但他很会跑,在追逐中并不是占全部力量,总和追逐着保持一跳的距离。
由于追逐持久的接近猎物,利·利兴奋得忘了小心和位置。当他醒悟时,已经太晚了。他绕着一座小帐篷全力奔跑,突然冲到了躺在棍子尽头的杰茜身边,他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但她已咬住了他。
她被扣住不能动,他也不能轻易脱身。于是,她将他掀翻在地,用牙齿反复的撕咬他。
他终于摆脱她,滚着爬起来的时候,毛如飞蓬一般散乱不堪,肉体与精神两败俱伤。
毛一撮一撮的竖着,全身满是伤痕。他站在那里,放声发出作为一只小狗的长长的痛哭。
然而,即使如此,白牙在他哭到一半的时候又将牙齿咬住他的后腿。利·利斗志全无,就带着耻辱逃跑,白牙则在后面紧追不放,一直追到利·利的小帐篷旁。这时,女人们赶来帮忙,白牙则变成愤怒的魔鬼,最后在弹石齐发下才走开。
一天,灰海獭认为杰茜不会跑掉了,就放开了她。白牙位母亲获得自由非常高兴,快活的陪着她在营地各处观看;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利·利就敬而远之,白牙反倒耸毛硬腿起来。但是,利·利不是傻瓜,无论所么想复仇雪耻,也只能等到白牙单独一人时,所以他对这样挑战不予理睬。
那天傍晚,白牙一步一步的将杰茜引导营地附近的森林边上。当她站住时,他想再引她向前走。河流、洞穴,寂静的树木在呼唤他,他要她一起前往。他前跑几步,站住,回头看看,她没动。他哀哭恳求,故意在矮树林中跑进跑出,跑回她面前舔她的脸,又跑掉,但她仍然不动。他停下来看她,她却回头凝视营地。他清清楚楚的流露出的满腔热情与焦急与神情,慢慢的消失了。
旷野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他的母亲也听不到了,但她同时还听到另一种更响亮的呼唤——火和人类的呼唤,这种呼唤对一切野兽中的狼与野狗发出,并且要求得到响应。
杰茜转过身来,慢慢的,小步跑回营地,营地对她的控制,比木棒有形的束缚更强有力。这些神的权力,看不见然而玄妙的抓着她,不让她走。
白牙坐在一棵赤杨树阴下,轻声哭泣。弥漫空中的一股浓浓的松树味和淡淡的树木的香味,让他想起受束缚以前那段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他毕竟是只半大的兽仔。无论人或“荒原”的呼唤>,都比不上他的母亲。在为时短暂的一生的任何时候,他都依赖着她,他还不到独立的时候,他站起来孤单的跑回营地,偶尔驻足坐下,呜咽着谛听森林深处仍在发出的呼唤。
在“荒原”上,一对母子相依为命的时间很短;然而,人类的统治有时甚至使它更短。白牙的命运就是如此。
灰海獭欠三鹰的债。三鹰计划溯迈肯齐河而上,到大努湖,做一个短期的旅行。灰海獭用一块红布、一张熊皮、二十发弹药和杰茜低了债。白牙看到母亲上了三鹰的独木舟,想跟上去,三鹰一击将他打回岸上,独木舟开走了。他跳进水中,泅着追船,仿佛没听见灰海獭命令他回来的严厉叫声。失掉母亲的恐怖,使白牙竟将一个人,一个神都置之脑后了。
然而,神们已经习惯了别人的顺从。灰海獭架了一支独木舟,愤怒的追来。他伸手抓住白牙的脖子将他拎了上来,但他没有马上放他到船上,而是一直手举向空中,另一只手一顿猛打。
一阵痛打!他下手很重。他没打一下,白牙都要受伤。而他打了无数下。
时而这边,时而那边,雨点般的打击使白牙荡来荡去,仿佛一直急剧颤抖的晃动着的钟摆。他内部的情绪不断变化,先是惊骇,继之一阵暂时的恐惧,哀号了几次以后,怒火满腔。面对暴怒的神,他自由的天性发作起来,露出牙齿大胆狂吠。然而,这只会使神更加愤怒,打击得更快更重,也更有伤害性。
灰海獭继续打,白牙继续叫。但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非此即彼,总有一方服输,而这一方就是白牙。
他是第一次真正被“人抓在手里”,相比之下,以前偶尔受到的石子木棍的打击,简直就是爱抚。他丧了气,重又涌起恐惧,开始叫唤哀号。有一阵,打一下,他哀号一声,到最后,恐惧变成了恐怖,哀号变成连续不断的声音,与打击的韵律不合拍了。
灰海獭住了手。白牙软弱无力的悬在空中继续哭喊。似乎满足了的主人粗暴的将他扔到船底。这时,独木舟已顺水而下,灰海獭拿起桨来,嫌白牙碍事,就用脚野蛮的踢开他。
白牙自由的天性在瞬间再次闪现,用牙咬了那只船着鹿皮鞋的脚。灰海獭的愤怒极其可怕,而白牙也是同样惊恐。刚才的那顿暴打,比起现在这次,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仅手,坚硬的木浆也用上了。他再次被扔到船里的时候,变体鳞伤,灰海獭故意又踢了一脚,白牙不再进攻了。
白牙又一次得到关于束缚的教训,去论深处何种情境,都不要去咬作为主宰者的神;主宰这的身体是神圣地,不可以被他这样的牙齿所亵渎。显然,这种罪恶是十恶不赦的。
独木舟靠岸时,白牙躺着不动,等待灰海獭的意志。灰海獭将他扔在岸上,他的腰部都被重重的碰了一下,伤痛大发。他颤抖的爬着站起来,呜呜的叫。
这时,站在岸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利·利冲向他,将他掀翻在地,张口便咬。如果不是灰海獭将利·利一脚挑向空中,又摔在十二尺外的地方,白牙一定会大受其苦,他已经无力自卫了。这时人的公正之处。即使当时那么可怜兮兮,白牙也体验到了一些感恩的颤栗。他从此懂得,神们将惩罚的权利保留给了自己,比他们低的动物都没有份。
这一天的夜晚,万籁俱静,白牙想起了母亲,为母亲悲哀。他悲哀的声音惊醒了灰海獭,他打了他。
以后,神们在一边时,他只是轻声哭泣。但他独自漫步在森林边时,他就纵情的大声哀哭,发泄一下内心的悲哀。
这时,他可以按照有关洞穴和河流的回忆跑回“荒原”,然而,怀念母亲的心情挽回了他。打猎的人们出去又回来,所以,有朝一日,母亲也会回到村子来。因此,他继续在桎梏中等待她。
这种束缚并非完全是一种不幸。他感兴趣的事情很多,永远爱看这些神们所做的无穷无尽的奇特的事情。他边学着如何和 7070." >灰海獭相处,他对他的期望是服从——严格、直接了当的服从;作为报酬,他被容许存在,可以避免挨打。
有时,灰海獭海亲自给他一块肉,代他防止别的狗抢。这样一块肉,很有价值,在某种奇怪的意义上,甚至比从一个女人手中的到十二块肉还要有价值。灰海獭从来不拍或摸他。也许是他的手影响了白牙。总而言之,某种依恋的纽带正在他与他的乖顺?的主人之间形成。
由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因为棍棒石块手脚的打击,白牙被桎梏不知不觉的牢牢的扣住了。他所属种族的,使他们走向人类火堆可能发展的某些性质,正在他的体内发展。
白牙并不知道,营地的生活,固然充满了种种不幸,但不断的潜移默化,正使他>不知不觉的热爱起来。他只知道因失去杰茜而悲哀,期盼她回来,只知道渴慕曾经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
第十一章 仇视
白牙的气质比先天变得更加邪恶凶猛,野蛮本来就是他天性中的一部分,况且,在利·利唆使下而发展起来的野蛮大大超过他的天性。
在他所寄身的部落中,他有一个邪恶的名声。只要营地里一有麻烦、骚乱、打架、淘气,或者一个妇女因丢失了一块肉大吵大闹,白牙一定与此有所牵连,而且常常是肇事者。
他们并不仔细研究导致他行为的动机,只看结果,而结果总是坏的。他是一个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家伙;愤怒的妇女们骂他是一只狼,百无一用,主定不得好死。与此同时,他也警惕的看着他们,准备时刻闪任何飞来的不祥之物。
他发现,在这个人口总多的营地里,他是一个被贬斥者。利·利领导所有的小狗;他则与他们有别藏书网。也许,他们感觉到了他是野种,对他怀有一种家犬对狼的本能的仇视。但无论如何,他们与利·利联合起来迫害他。一旦成了对头,以后就有理由永远作对了。他们全都常常受到他牙齿的袭击。他感到光荣的是,它给予别人的多,受到的少。单打独斗,他可以打败他们中的许多只狗;然而,战斗一开始,营地所有的小狗都跑来打他,他没有单对单、一决雌雄的机会。
他从打群架中学习到了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在许多狗联合进攻时如何自卫;一是在单打独斗时,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大限度的伤害对方。他非常清楚的指导,只有在敌对的狗群中站稳脚跟,才可能会有生路,他要变得像猫一样具有站得稳的本领。即使打狗也需要凭借体重的冲力,才能将他撞得退后或向后,但是无论向后或靠边,腾空或滑地,他总是保持两腿支持住身体,实实在在的脚踏大地。
狗打架时,常常会有吠、竖毛、硬腿注入此类的实战前的预备动作,然而,白牙学会了免去这些预备的姿势,他必须迅速,干完就跑。但无时间就等于全部的小狗都来打他。所以,他学会了隐蔽自己的意图,冲过来就连咬带撕,使敌人措手不及,从而给对方以迅速而严重的伤害。他懂得了出其不意的意义。一条狗,在毫无戒备的时候遭到袭击,肩膀被割裂成大口子或耳朵被撕成条状,自己还如置五里雾中、早已被打得半败了。
而且,出其不意、供给不被的袭击,极易将狗掀翻。这样,被掀翻的狗会不可避免的将脖子上柔软的一面——这个可以攻击而且致命的地方暴露了出来,白牙知道这个地方。这个知识是直接从代代猎食的狼的先知那里继承过来的。因此,白牙是这样实施攻击的:先找一只单独的小狗;其次出其不意的将他打翻,接着用牙齿咬他柔软的喉咙。
白牙还只是半大,并没有长足,所以他的牙齿还不足以使他的“喉咙袭击”致狗死命。但是,从许多走在营地里的小狗的被撕破的脖子来看,白牙的用心没有白费。
一天,他的仇敌之一孤身一人走在森林边,他想方设法,一再将他打翻,进攻他的喉咙,割断了大血管。狗死了。它被发现了。消息传到了死狗的主人的耳中,妇女们也记起了许多次丢狗的往事,于是,夜里起了一阵骚动,许多愤怒的声音包围了灰海獭。但他坚决顶住了帐篷的门,拒绝族人要他交出凶手加以惩罚的强烈要求,将犯人关在帐篷中。
白牙成了人与狗都恨的动物。他在 53d1." >发育期内,没享受过片刻的安全。同类们冲他吠,人们咒骂他,投之以石子。每只狗的牙齿、每个人的手,都袭击他。他永远紧张,总是留意伺击进攻或预防遭到进攻,注意出乎意料,突然飞来的打击物,准备冷静的先发制人,跳上去咬一口,或跳开去叫一声以示威胁。
他的叫声比营地里任何小狗大狗都可怕。吠声本来是为了警告或威吓,但什么时候叫,则需要判断力。白牙知道怎么做和何时做,他将一切邪恶、恶毒、恐怖的东西混合在吠声里,鼻子因为连续的抽搐缩成锯齿形状,毛发如波浪起伏般耸立,舌头吐99lib?
出来又缩回去,宛如一条红色的蛇,耳朵平放,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嘴唇上缩,狼牙暴露,口水流淌,这样一副模样,几乎能令任何攻击者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当他毫无戒备,受到袭击时,敌人暂时的迟疑就为她赢得了千钧一发的机会去思想和决定行动,而且,对方的停顿常常到最后发展为进攻的完全终止。就这样,不止在一条大狗面前,这种叫声使白牙光荣而从容的撤退。
他是小狗群众一个被排斥的者,他厮杀的方法与出色的能力,迫使小狗们为了伤害他不得不付出代价。狗群不允许他与他们一起跑,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一只小狗能够跑到群外,谁也不敢领教他的游击与伏击的战术。除了利·利,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造成的仇敌。白牙不答应。一只小狗单独走在河边,就等于自取灭亡,或者等于他发出恐怖痛楚的尖叫惊动全营,同时从伏击的狼仔身边落荒而逃。
即使小狗们完全明白他们非集结在一起不可,白牙的复仇也没有结束。当他们单独时,他就攻击他们;而他们成群时,他们就攻击他。然而,当他们一起冲过来时,他的敏捷常常使他获得安全;相反,追逐中跑在前面的狗却大倒其霉!白牙已经学会了杀回马枪,突然转身攻击跑在前面的狗,在大队的狗没赶上来之前,将他彻底撕裂。因为那些狗在追逐中很兴奋,极易得意忘形,白牙却从来不会亡乎所以。他一面跑,一面回头瞧,随时准备转身干掉那位超越了同伴、过分热心的追击者。
小狗们常常游戏,他们将游戏融入有趣的模仿战争的危险中,以追逐白牙作为最重要的游戏——这种游戏不但性命攸关,而且无论何时何地,都非常严肃。白牙则因为跑得快,所以毫不在乎走到什么地方。
在徒然等待母亲回来的日子里,白牙曾多次引导着小狗们在附近的树林里追逐他,群狗每次绕圈套的都找不到他。他像他的父母一样,似乎是一条在林中穿梭的影子,脚步即轻快又无声。他独自抛开,根据小狗的叫声判断他们的位置。他与荒原的联系比他们更为直接,也比他们更了解它 7684." >的秘密与计谋。他最喜欢涉过流水,不留痕迹,然后静静的躺在附近的树林里,倾听周围响起失败的叫声。.?
自己的同类和人类的仇恨,经常挨打和经常打人,不屈不挠,使得白牙发展迅速而偏执一段。情感与慈悲在这种土壤上不可能开花结果。关于这些,白牙最模糊,起码的认识也没有。他了解的法则是服从强者,压迫弱者。灰海獭是一个神,是强者,白牙服从他;然而,比他幼小的狗是弱者,他可以混灭他们。
他朝着权力的方向发展。为了免于常受伤害或被混灭,作为食肉动物的特性与防卫的能力发展的极不和谐。他变了,变得比别的狗更快而持久,更狡猾聪明,更拼命凶狠,更柔软,也更具有钢铁一样的肌肉,更加残酷。他不得不变得具备这些品质,否则,既不能在充满敌意与仇恨的环境里生存活命,更谈不上发展自己。
第十二章 迷途知返
这年秋天,白天变短,霜冻也开始出现了。白牙终于解放了。
部落里接连几天骚动不已,人们拆除了夏季的营帐,准备带着行李物品迁往他处,去进行秋季渔猎。当帐篷开始拆卸,东西装上独木舟的时候。白牙明白了。独木舟开始离岸。
有时早已顺流而下,踪影皆无。
白牙焦急的看完了这一切,非常从容的决定留下来。他等机会溜出营地,到森林里去。已经开始结冰的流淌的河水,隐匿了他的踪迹,他爬进一丛茂密的林中,等着,断断续续的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灰海獭喊他的声音惊醒了他。白牙听得出来。寻找他的还有灰海獭的妻子和儿子米·沙。他恐惧得发抖,有股想从隐蔽的地方爬出来的冲动,但他抑制住了。
过了一会儿,声音没了。他爬出来,庆幸自己的行动成功了。黑夜降临,他在林中玩了一会儿,享受森林的寂静,寂静使他心烦意乱。这种既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情景,仿佛并不吉利,虽然潜伏着的危险看不见也想不到,但他感觉得到。那些黑夜中的阴影,朦胧可见的巨大树干,可能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不能不令他满腹狐疑。
这里很冷,没有温暖的帐篷的墙壁可以依靠。霜冻在脚上,他不停的轮换着举起一只前脚,将蓬松的尾巴弯过来盖住。这毫不奇怪,与此同时,铭刻在他内部视觉中的那串“记忆中的图面”,又重新历历在目,他又看见营地的帐篷和火光,听到男人粗重的低音,女人的尖叫,和狗群的吠叫。他饿了,想起曾丢给他的一块块的鱼和肉。
然而,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食物,只有吓人而且不能吃的寂静。
他受到的束缚与不负责任,已经使他变得软弱了。他已经忘了如何独自生存。黑夜,在他的周围张着大口。他的感官喜欢了营地的嘈杂忙碌的景象与声音的刺激,现在却没有什么可以看或可以听,无所事事,只好尽力抓住大自然断断续续的宁静。毫无动作与大难临头的感觉,令它们沮丧。
突然,一个巨大不定的东西闪过他的眼帘,他大吃一惊。云刚从月亮脸上移开,原来是月光下树的阴影。他定了定神,轻声呜咽;为感寂寞。不久前还是人口众多的土地,现在空无一物,将孤寂有力的强加于他。没多久时间,他打定主意,就一头钻进森林,沿着河岸向上游走。
他整天奔跑不息,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永远奔跑。他钢铁般地肉体不知疲惫,种族遗传的耐性又使他重新振作起来,作无穷无尽的努力,而 4e14." >且,他能够强迫自己疼痛的肉体继续前进。
当河流绕过陡峭的山岩转弯时,他就爬山。遇到汇入大和的小溪小涧,他就涉水或者游泳。他不止一次踩破河边刚刚结冻的冰,在冷冽的水流中拼命挣扎。他常常注意有没有人们上岸进入陆地的痕迹。
白牙的智慧要高于他的同类的一般水平,但他思维的视野,尚不够宽广。他还想不到迈肯齐河的对岸。他从未考虑到,如果人们转向那一边了呢?当他以后长得更大更聪明、对水路陆路了解更多,具有更为丰富的旅行经验的时候,他也许会像戴或理解这一种可能。但这毕竟是将来的事。然而现在,他只是盲目的奔跑,只是想到自己身在迈肯齐河的这一边。
他整夜都在奔跑,黑夜中遇到许多障碍与不幸耽误了他的时间,却不能令他一蹶不振。到次日中午,他已连续跑了三十个小时。他坚强的肉体难以承受,但顽强的意志使他继续奔驰不懈。
他有四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饿得软弱无力。反复的浸在冰冷的水里。他美观的皮毛邋遢不堪。他的脚掌也受了伤,淌着血。他开始颇足走路,而且颇得厉害。更加糟糕的是,天色阴暗,开始下起冰冷、潮湿、融化胶黏的雪,遮住了前面的物体,覆盖了地上的不平。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那天夜里,灰海獭计划在打猎的迈肯齐河的彼岸扎营。但是傍晚时分,在边岸上,灰海獭的女人克鲁·库偶然发现一只麋鹿下河喝水。如果不是这只麋鹿下河喝水,如果不是米·沙由于下雪开船走错了路,如果不是克鲁·库看见了麋鹿,灰海獭分厂走运的一枪打死他,灰海獭不会在河的这一边宿营,白牙就会走过去,再继续走下去,以后的全部故事必定会大不相同。白牙将或者死去,或者去投降自己的野生兄弟,并成为其中一员,至死都是一只狼。
夜来了,雪下得更密了。白牙一面独自向前蹒跚破行,一面轻轻呜咽。他碰到一条新鲜的踪迹,便急切的哭着从河岸追踪到树林中去。
他听见营地的声音,看到燃烧的火焰。克鲁·库在烧饭。灰海獭蹲着,正慢慢嚼一大块生脂肪。
营地里有新鲜的肉啊!
白牙猜测,必定要挨一挨打。他伏下身来,耸一耸毛,又向前走。他不喜欢而且害怕即将面对的一顿暴打,但他知道,他将拥有火的舒适,人们的保护和狗们的陪伴——购的陪伴固然是仇敌的陪伴,但总还是陪伴,可以满足群居本能的需要。于是。他卑躬屈膝,爬进火光里。
灰海獭看到他,停止咀嚼。白牙在卑顺和降服的屈辱中,畏缩的漫漫的匍匐前行,每向前一寸,就更慢、更痛苦。他一直向灰海獭爬去,最后躺在他的脚下,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交给他。因为自己的选择,来到人类的火旁接受统治。
白牙瑟瑟的发抖,等待即将受到的惩罚。手在上面动了,他不由自主的缩了下去。然而,那预期的打击并没有落到他身上。他偷偷向上一瞧,灰海獭将那块生脂肪撕成两半,扔给他一块!灰海獭又让给他拿肉, 800c." >而且在他吃的时候代他防御着别的狗。
此后,白牙感恩戴德的满足的躺在灰海獭的脚下,凝视着温暖着他的火堆,眨一眨眼,大一个瞌,才感觉心神安定了下来。明天,他将不再孤单的彷徨在荒凉的森林里,而是同人们一起在营地里。他已经向他们献身投诚,而且现在正倚靠着他们!
第十三章 契约
十二月,灰海獭到迈肯齐河上游进行了一次旅行,带着米·沙和克鲁·库。灰海獭的雪橇,上面只套了几只小狗,其实这不过是游戏而已;然而,米·沙非常高兴,觉得自己开始作大人所做的工作了。他在学习如何驾驭、训练狗;小狗们则开始接受缰绳的训练。何况,这部雪橇也装了二百磅左右的行李和食物。
白牙知道营地里套着挽具的狗是怎么样辛苦工作的,因此,当挽具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他比较心安理得。一只用干苔藓做芯的皮轭涛在他的脖子上,上面两根挽带与一根绕着他的胸与背的皮带连在一起,她就用扣在这上面的一根长绳拉雪橇。
他们这组共有七只小狗,其余几只有九、十个月大。白牙只有八个月,每只狗都用一根绳扣在雪橇牵头的一只圆环上,长度各不相同,任何两根绳之间至少要有一只狗那么长的距离。雪橇没有滑板。为防止铲入松软的晶体形状的雪里,赤杨树皮做成的平地雪橇的前端翘起,从而使得雪橇和载物的重量分散到最大的面积上,同样,根据面积越大,重量愈分散的原理,拉绳子的狗也散成扇形,因此,没有哪条狗可以随着别人的足迹走。
扇形的另外一个好处是,绳子长度的不同,可以防止后面的狗攻击前面的狗;一只狗想要攻击另一只狗,只能转身来攻击拉短绳子的狗,这样的话,两只狗就会面对面,挑衅者就不会占什么便宜,而且还要面对驾驶人的鞭子。最具特色的优点是,无论哪条狗,想要攻击前面的狗,就必须将雪橇拖得更快,被攻击的狗则可以因此逃得更快,这样,后面的狗永远抓不住前面的狗。他跑得越快?99lib?,被追的狗也就跑得越快,而且,全部的狗也就跑得越快,雪橇理所当然的也更快起来。就这样,人类运用狡猾的手段,来加强对野兽的主宰。
米·沙从父亲的成熟的智慧那里得益匪浅。以前,他见过利·利迫害白牙,但那时利·利是别人的狗,他顶多只敢偷偷的扔一块石头。现在,他用利·利拉最长的绳子作为报复。表面上,利·利成了领袖。很是光彩;事实上,却被剥夺了一切光荣,从小狗群众原来的好汉,一变而为众狗仇视的迫害对象。
他拉着那根最长的绳子跑;后面的狗看到的,则是他永远在前面逃跑,是他的蓬松的尾巴与飞驰的后腿。这副模样,当然不如耸立的鬃毛和发光的牙齿那样凶猛吓人。
群狗看见他跑,就像跑去追她,并由此感到,好像她在逃避他们——狗的心理生来如此。
雪橇启动后,这组小狗就整天的追逐利·利。开始时,由于生气和面子,他喜欢转过身来咬追逐者,然而,这时,米·沙就甩起三十寸长的鹿肠鞭,火辣辣的抽他,逼他掉头再跑。也许利·利有能力对付这群狗,但他对付不了鞭子。因此,只有绷紧长绳,让同伴的牙齿够不着他的肋部藏书网。
然而,印第安人的心灵深处,还潜伏着一个更狡猾的计划。米·沙为了使其余的小狗有理由无休无止的追逐领导狗,就特别宠爱做领导的狗,造成他们的妒忌与憎恨。米·沙当着众狗的面,单独给利·利肉并保护他吃,使他们在鞭长莫及的地方愤怒欲狂;没有肉吃时,米·沙就将他们远远的赶开,装出给利·利肉吃的样子。
白牙老老实实的工作着。在人的统治下,他比其他的狗走路更多。他清清楚楚的指导,违背人的意志有害无益。他没有倚靠同类从而获得伴侣情谊的习惯。何况,杰茜已被忘掉了。
他发泄情感的主要途径,是忠诚于自己所献身投靠的人们。因此,他勤勤恳恳的工作,学习并遵守纪律,这些事情做得既忠诚又心甘。白牙不但具有狼与野狗被驯服以后的这些根本的特点,而且超乎寻常。
白牙与别的狗之间,也有一种伴侣关系,但那是一种战争与敌人的对立关系。他从没学习过和他们玩儿,当利·利还是小狗的头领的时候,他跟他们交过手,只知道如何战斗,对他们的撕咬回击以百倍的报复。不过现在,利·利除了拉着缰绳在前面逃跑,他已经不是领袖了。在营地时,他总是寸步不离,跟米·沙、灰海獭、或者克鲁·库的身边。他不敢离开人,因为,所有的小狗都将牙齿对准着他,曾经属于白牙的迫害现在降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利·利被推翻,白牙很可能成为小狗的领袖。但他过于孤僻,不敢作领袖。他总是打拉车的同伴,要么就不加理睬。他走过来时,他们就让开,即使其中最勇敢的狗,也从来不敢抢吃他的东西。服从强者,压迫弱者,白牙太熟悉这一规律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自己那份食物,接着一声怒吼,一亮牙齿,就将别的狗的粮食抢过来吃。而那只还没有吃完的狗,就只好自认倒霉,去哭诉自己的苦命。
同时,时隔不久,总有这条或那条狗奋起抗争,接着又总是很快被镇压下去。白牙一直受这这样的训练。他爱惜并常常为了维护自己鹤立鸡群的孤立势态而战斗,每次战斗都非常短促,对方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早已被杀得头破血流,几乎不及交锋就败下阵去。他的动作太快了。
正如人制定的关于雪橇的严格纪律一样,白牙也维持着与同伴们的一条纪律。他不许他们自由行动,强迫他们永远尊敬他,让他保持孤立状态,在他走到他们中时给她让路,时时刻刻承认他的统治权。如果他们胆敢有诸如硬腿、翻嘴、耸毛此类的神态,他就迅速而残酷的扑上去,用无情教训他们的错误。至于他们之间相互如何,则与他无关,随意去做好了他是一位可怕的暴君,他的统治像钢铁般坚硬。他竭尽全力压迫弱者,但他非常尊敬强者。狼仔时代,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孤苦伶仃,在凶恶的:“荒原“上,为了保全性命而奋斗的无情的经历,深深的影响了他。他也学会了,当比自己较强、优越的力量从一旁经过时,他走得非常之轻。
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灰海獭的旅行仍然进行着。
由于长时间勤勤恳恳的拉着雪橇走路,白牙的体力增长了,精神好象也更充沛了。渐渐的,他对自己的生活于其中的世界,认识得更加透彻了,他的结论既凄惨又实际。在他的心目中,世界到处充斥着凶恶野蛮,没有温暖,没有抚爱、亲切,也没有精神的幸福和甜蜜。
他对灰海獭毫无感情。是的,他是人,但是最野蛮地人。白牙乐意承认他的统治权,那是以优越的智慧和野蛮的暴力为基础的。在白牙的本性中,有种因素使这种统治成为他的需要,否则,他也会从“荒原”上返回来献身投诚。然而,他天性深处中的另一些素质,还从未被触动过。灰海獭一句和善的话语,手的爱抚,也许可能会触动心灵的深处。但灰海獭既不说话也不抚摸,他没有这样地习惯。他的首要的职责就是野蛮,用野蛮来维护统治,用木棒实施公正,用痛苦来处罚越轨,而作为藏书网奖赏的,也只是打而不是和善。
因此,白牙根本不知道,人类的手可能带给他某种幸福,他不喜欢人的手,怀疑它们。的确,它们扔给他肉,但更为经常的,却是伤害。对于手,最好敬而远之。它们投掷石块,用棍棒抽打。在接触他时,狡诈的扭捏或绞伤他。在陌生的村庄里,他碰见过小孩子,知道他们的手又多么残酷。一次,一个步子蹒跚的小孩子,不能忍受他们,当他们带着不吉利的手走近时,他就爬起来。
他从灰海獭那里得到的规律是:咬人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他开始修正它,是在大努湖的一个村子里反抗人手作恶的时候。和一切村庄里的一切狗一样,白牙在这个村子里寻找食物。一个小孩正用一把斧头劈开冰冻的麋肉,肉的碎片飞落雪里。潜行寻食的白牙正走到这里,便停下来吃这些碎片。他看到小孩儿放下斧子,拿起一根粗棍,就跳走,正好躲开棍子落下的一击。小孩追他,但他对这个村子很陌生,当逃到两座帐篷之间时,发现一堵高高的土墙挡住了去路。
无路可逃,仅有的出路在两座帐篷之间,小孩拿着木棒守在那里,并向被截住的猎物走过来,准备打击。
白牙对这孩子耸毛,大叫,愤怒欲狂。他的正义感被践踏了。他知道抢劫的法则,像冻肉的碎屑这样的所有废弃没有的碎 8089." >肉,都属于发现它们的狗。他既没违违犯规律,也没做错什么,但这小孩要打他一顿。接下来发生的事,连白牙与那孩子几乎也不明白。白牙是在暴怒之下做出的,而且动作是如此之快;小孩只知道被某种不可理解的方式推倒在雪地里,抓着木棒的手已经被撕了一个大口子。
白牙知道自己违犯了规律——他将牙齿刺入诸神之一的神圣的肉里,知道自己将不得不承受一顿及其可怕的惩罚。他逃回灰海獭那里,爬在那双具有保护性的腿的后面。被咬伤的孩子及其家长来了,要求报复,但离走也没有得到满足。灰海獭、米·沙和克鲁·库保护着白牙。白牙看着他们愤怒的姿势,听着唇枪舌剑的争吵,直到了自己的行为是合法的。从此,他知道有这些神,还有那些神。他的神和别的深之间,是有区别的。无论公正与否,只要是自己的神所施加于自己的一切,都必须承受。但他不必领教别的神门的不公正的待遇,他可以用牙齿捍卫自己的权利,表示自己的愤慨。这也是关于诸神的一条规律。
这天的天黑之前,白牙进一步深入理解了这个规律。米·沙一人在森林中捡柴,碰到挨咬的孩子。他和别的孩子一起,先是恶言恶语,随即一起攻击米·沙,拳头从四面八方像雨点般打来,米·沙大吃其苦。这是神们之间的事,与他无关,白牙先是在一旁观望,后来想到米·沙是自己的诸神之一,正受到虐待。于是,他一阵狂怒,跳进孩子们中间,只五分钟时间,那些小孩狂奔而去,其中许多人流了血滴在雪上,证明这白牙的牙齿的威力。那时,白牙做出的事情,并未经过理性的推导。当米·沙在营地里讲述这故事时,灰海獭便吩咐给白牙肉吃,很多很多的肉。白牙吃了以后,就躺在火边睡觉,直到自己所理解的那些规律得到了证实。
与这些经验相联系,白牙知道了财产的规律和自己所承担的保卫财产的责任。?
他已经从保护他的神的身体,进到了保护他的神的财产,为了这一点,应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咬其他的神们。当然,这种行为不仅在本质上是亵渎神圣的,而且极具危险。一只狗,怎么可以和一位万能的神相比呢?然而,白雪学会了对抗他们,凶猛的挑战,毫不畏惧。责任使他忘却了恐惧。偷窃的神们只好放弃对灰海獭财产的非分之想。
很快,白牙还了解到,一个偷窃的神常常胆小如鼠,一听见警告声就迅速的逃跑,而且,灰海獭在通道他的警告声后很快就会来帮助他。后来,他才知道,小偷儿逃跑,并不是惧怕他,而是怕灰海獭。
白牙从来不汪汪叫唤,不用叫声报警,而是直接冲上去,用牙齿咬入侵者的肉。因为他怪癖孤独,与别的狗无缘,所以非常适合于保卫主任的财产,灰海獭就鼓励和训练他。结果,白牙更加凶恶,不屈不挠,也更加孤独。
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狗与人之间的契约越发联系的密切,那是从“荒原”来到人间的第一只狼和人定下的古老契约,像从那以后一切狼和野狗做过的一样,白牙也为自己立下了这种契约。为了获得一个有血有肉的神,他交出了自己和自由。他从神那儿取得食物、火、保护和陪伴;作为回报,他保护神的身体和财产,为他工作,服从他。
获得一个神,就意味着要提供服务。白牙的服务不是因为爱,而是出于责任和敬畏。
他没有爱的经验,不知道爱是什么,杰茜只是一个渺茫的记忆。而且,他投靠人类的时候,已经背弃了“荒原”和自己的种族。根据契约的规定,即使再次遇到了杰茜,他也不能丢开他的神而跟了她走。作为存在的一个规律,忠顺与人类。似乎比爱自由和种族更为重要。
第十四章 饥荒
终于,春天到了,灰海獭结束了他的长期旅行。白牙拉着雪橇回到村里。米·沙将他从挽具里解放出来。
这是第二个四月,他整整一岁了。虽然离长大还很遥远,但却是村子里除了利·利以外最大的一岁小狗。他继承了独眼父亲和母亲杰茜的体格和力量,有普通大狗那么大,但还不够强壮,身体瘦长,富有弹性,体质比较柔弱。外表上,他是真正的狼,毛是整整的狼灰色,他从杰茜哪里之继承到四分之一的狗的因素。不过,他的肉体方面并没有什么标志,他的精神结构在起着作用。
他怀着一种郑重而满足的神情,在村子里散步,辨别在这次长期的旅行前已经结识的那些神和那些狗。和他一样,小狗们长大了,而大狗好像也不再像印象中记忆的那样巨大而可怕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他们,随随便便大摇大摆的走在他们中间,感觉既新鲜又有趣。
贝斯科是一条老狗,毛发斑白。白牙小时候,他总爱向他露出牙齿,吓得他畏畏缩缩的匍匐而逃。曾经因为他,白牙感到自己轻如鸿毛、微不足道,现在,又是从他身上,白牙明白了自己的成长和变化。贝斯科因未年老而变得软弱了,但是白牙因为年轻变得强健了。
白牙明白自己与狗的世界之间已经变化了的关系,是在一只新杀的麋鹿被劈开的时候,他给自己搞到了上面带有许多肉的一只蹄子和一些胫骨。别的狗蜂拥来抢时,他撤到一丛树的后面,偷偷摸摸的享受自己的胜利品。这是,贝斯科冲了上来,白牙还没明白他想干什么时,就已经咬了对方两口,然后跳到一边。贝斯科对白牙大胆而敏捷的袭击大吃一惊,站在那里盯着白牙不知所措。那块带肉的鲜红的胫骨落在他们之间。
贝斯科老了。他知道,她过去欺负惯了的那些狗的勇气便大了。若是从前,他会满腔义愤狂怒的扑向白牙。但是现在,年迈力衰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不得已吞下那些悲苦的经验。凭借全部的智慧来对付他们。他隔着胫骨,不祥的盯着白牙,凶恶的耸起毛来。白牙则觉得自己变小了,以前的敬畏复活了许多,沮丧、畏缩起来,计划如何撤退而又不太栽面儿。
正是这个时候,贝斯科犯了一个错误。
如果他只是满足于显示一下胸俄不祥的威风,一.切本会很好,已经计划撤退的白牙就会撤退,将肉让给他。然而,贝斯科以为胜利在握,迫不及待,径直向肉走来。他低下头来,非常随便的嗅一嗅那肉。白牙微微耸了耸毛。即使此时此刻,如果他只是站在那里,护住肉,昂首怒视,也足以拯救自己所处的危境,白牙终会畏缩的走开。然而,贝斯科抵制不住新鲜而强烈的肉味,贪婪的咬了一口。
这未免太过分了!
几个月来,在拉撬同伴中的领导地位的记忆,对白牙来说历历如昨。他不能容忍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掉本来属于自己的已到嘴边的肉。按照老习惯,他不加警告就进攻了。突兀的一击,将贝斯科的右耳撕成了几条,令他大吃一惊,接下来的同样突然的攻击也极为可悲!贝斯科被打翻在地、喉咙被咬、邓挣扎着爬起来时,肩膀已被咬了两次。那种敏捷,真是迅雷不及掩耳,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向白牙作了一个无益的攻击,恶狠狠的咬了一口空气,转眼间,鼻子又被撕破了,只好蹒跚着从肉边撤退。
现在,形势完全相反了。白牙护住那块胫骨,耸毛示威,贝斯科在不远的地方站着,准备撤退。他在一次体验到了年来体衰的悲苦,不敢冒险和着问年轻的“闪电”作战。但他维尊严的努力,英勇可嘉。他冷静的转过身去,离开那条年轻的狗和那块胫骨,似乎二者都不足挂齿,无需费心,大模大样的走了,直到完全走出了白牙的视野,他才停下来,舔一舔流血的伤口。
这件事使白牙更为自信、更加骄傲。从此,在走过大狗们中间时,脚步不再像以前那么轻了,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再如以往那么妥协了。他决不是想要故意找茬儿,只是要求得到应有的尊重。比如不受干扰的走路以及不给任何狗让路。他必须受到重视,仅此而已。小狗们理所应当的受人忽略和轻视。他拉撬时的同伴们现在仍然如此,给大狗们让路、被>.99lib.大狗追赶,不得不放弃食物给大狗吃,但是,他不再领受这些了。难于为伍,孤独乖僻,专心一意,面目可憎,令人畏惧的异己的白牙,获得了惶惑不安的长辈们的平等礼遇。他们很快学会了让他自由自在,既不冒昧为敌,也不表示友好。几次交战以后,如果他们不管他,他也就不管他们,这种状态的确最好也不过了。
仲夏时,白牙又得了一个教训。一次,他跟猎麋的人出去,悄悄的小步跑去考察村边上一座新搭的帐篷时,和杰茜碰了个面对面。他停下来看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她,然而到底记得,这就比她强。她那副掀起嘴唇,威胁道咆哮的样子,使他的记忆越发变得清晰。已被忘却的兽仔时代,以及与这咆哮相联系的一切,都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认识神之前,她曾经是他的世界的中心。那时熟悉的旧日情感又回来了,在他的内心汹涌澎湃。他快乐的跳到她身旁。然而,她回报他的,却是锋利的牙齿,割破他的脸颊,露出了骨头。
他退开了,疑惑不解。
但那并非杰茜的错误。一只母狼并不能天生记得一年前的兽仔。她记不起来白牙了。
他是一个陌生的动物,一位入侵者。她现在的这窝兽仔给了她对侵犯者表示愤怒的权利。
一只小狗向白牙爬去。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白牙好奇的嗅一嗅小狗,杰茜因此又向他冲来,又一次撕破了他的脸。
白牙退的更远了些。关于昔日的所有记忆与联想,重又消失,进入到了它们从中复活的坟墓。他看到杰茜在舔她的小狗,时而停下来冲着他叫。她对他没有用了。他已经学会了没有她而生存,她的意义被遗忘了。他的事物的图标中没有她的位置,就像她的里面没有他一样。
他站在那里,依然发呆、疑惑,记忆已被忘却,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时,杰茜第三次进藏书网攻他,决意要将他赶出这附近地区。白牙就让她干自己走。她是他的种族里的一个雌性,而种族的规定之一,是雄的不应该打雌的。他不知道任何有关这规定的事,因为那既不是运用理智得出判断,也不是凭借实际经验获得的东西,那是一种秘密的提示,一种本能的推动——使他对这月光星光长嗥、和让他恐惧死亡未知的那种本能。
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白牙更重、更壮、更结实了。与此同时,他的性格也在根据遗传与环境确定的路线发展。遗传可以比喻为粘土,具有多种可塑性,可以被塑造成各种不同形式,而环境的作用就是模塑着粘土,赋予它一种特定的形式。因此,如果白牙没有走到人类的火边来,”荒原“将会把他塑造成为一只具狼性的狗——是狗而不是狼。
总之,由于天性的特质湖环境的压力,他的性格不可避免的被扭曲了,他变得更加乖僻孤独、难与为伍,也更加凶猛。与此同时,狗们也越来越明白,与他和平相处要比跟他打架好。然而,灰海獭对他的重视与日俱增。
表面上,白牙在一切品行方面都较强,但他有一个难以挣脱的弱点,那就是不能忍受嘲笑,认为人类的笑很可恨。他并不介意人类随心所欲取消除他意外的事物,但嘲笑一旦是针对他而发的,他就会生出极为可怕的震怒。他庄重、尊敬、冷静,但一笑声可以使他感到莫大的耻辱与震怒,变得荒唐可笑,好长时间如魔鬼般故作非为。即使如此,在这种时候,他也不会在灰海獭身上泄愤,因为灰海獭有一根木棒和一个神的头脑;但此时此刻与他冲突的狗无疑倒霉,在狗的后面,除了空间以外,什么也没有。所以,白牙由于讥笑而发疯时,他们就从他的面前逃向空间。
白牙三岁那年,迈肯奇河的印第安人遇到了一次大的饥荒。夏季捕不到鱼,冬天打不到鹿。麋鹿特别的少,而兔子几乎绝迹。猎食为生的动物频临死亡。他们失去了习以为常的食物,饿得只好弱肉强食。只有强者存留下来。
白牙的神们也是猎食动物,其中的老弱也饿死了。村子里有哀号声。为了将仅有的一点儿东西留给形容消瘦、眼窝深陷,徒然在森林中跋涉追寻猎物的猎手们,妇女和小孩忍饥挨饿。
人们被逼到了绝境。他们竟吃了鹿皮鞋和并指手套的鞣皮。而且,人们吃狗,狗们相互吃,先是吃掉最弱的和比较没有价值的,慢慢的,活着的狗明白了。于是,少数最聪明最勇敢的狗就丢下人们的火逃进森林——火堆现在变成了屠宰场,在森林中,或者饿死,或者鼻吃掉。
在这悲惨的时刻,白牙也悄悄逃进森林。由于兽仔时代的训练,他比别的狗更适应这种生活。他尤其擅长偷偷跟踪小动物,一潜伏就是几个小时,怀着与饥饿同样的耐性等待着,像监视一只谨慎小心的松鼠的一举一动,直到它冒险到了地上。即使这时,白牙也不行动。他要等到十拿九稳以后,一击而中,决不让松鼠来得及逃上树。于是,他从隐藏的地方显出身形,不迟不早,快得像99lib?一个射出的灰色物体一样令人难以置信,稳稳地捉住目标——想太为时已晚的松鼠。
虽然捉松鼠比较成功,但松鼠也不多。他不能依靠他们生存,长壮。因此,他不得不猎取更小的东西,有时饿得只好从地洞里挖小老鼠,甚至不惜与他一样饥饿,而比他更为凶恶的伶鼬作战。
在最危急的时候,他曾偷偷返回神们的火堆,但没走到火边。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潜伏在森林里,掠夺捕兽机上的一只兔子,那时,灰海獭正在森林里蹒跚而行,由于衰弱气喘常常坐下来休息。
一天,他碰到了一只年轻的狼,饿得精瘦憔悴,肌肉松弛。如果不饿的话,白牙会跟着他走,最终与他的野生兄弟们为伍结队;但是他饿得要命,于是捉住那只小狼,将它杀死吃掉。
白牙的运气不错。每逢饿到极点时,他总能找到东西杀了吃,另一方面,他衰弱不堪时,有总算没碰到什么比他大的食肉动物。一次,他刚吃了两天大山猫肉,身体强健了,碰到一群饿狼扑来。那场追逐即残酷又很远,但他比他们的营养好。最后,不但超过了他们,而且在兜了一大圈后绕回原地。干掉了一个精疲力尽的追逐者。
以后,他离开这个地方,到自己出生的盆地去旅行。在原来的洞穴里,他遇见了杰茜,她故技重演,逃离不适于居住的人类的篝火,到过去避难的地方生仔来了。白牙来到时,这一窝已仅剩下一只活着了,在如此饥荒的形势下,有效的生灵没什么希望,这一只注定了未必能活多久。
杰茜对待已经长大的儿子,毫不慈爱。不过,白牙并不介意,他长得已经超过母亲了。于是,他达观的转身走开,向河流上游跑去,在河流分岔处走上左边的支流,发现了许久前他与母亲共同吃掉的那只大山猫窝,就在这个荒弃的洞里休息了一天。
初夏,在饥荒的最后几天里,他无意中碰见了利·利,他也逃到了森林里苟延残喘。
他们正从相反的方向沿着一处悬崖的脚下跑,绕过岩石转弯时碰见了面。他们都非常惊慌,站住,怀疑的互相观察。
白牙的状态极佳。他的行猎极为顺利,一星期来都吃得很饱,刚刚还捕到猎物大嚼了一顿。但是,一看见利·利的欺负迫害造成的心理状态而产生的。他不由自主的耸毛咆哮,像过去一看见利·利就耸毛咆哮一样。他做事既迅速又彻底,从不浪费时间。利·利想要逃努然而,肩挨了肩,白牙硬着腿在周围走着,看他临死前的挣扎。以后,重复上路,沿着悬崖的脚下疾步奔驰。
不久后的一天,他来到森林边,一条狭长的空地斜着伸向迈肯齐河。从前,他来过这里,那时是一片空地,现在却有一个村子。他躲在林子里,研究其中的缘由。
是旧村子迁到这个地方来了。他熟悉那景象、声音和味道,只是与他逃离的时候已经不同了。呜咽与哭泣消失了;他听到的都是满足的声音。一个妇??女在发怒,可以听得出来,那是从饱肚子里发出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鱼的味道,有食物了!饥荒过去了!
白牙勇敢的走出森林,向营地小步跑去,直奔灰海獭的帐篷。灰海獭不在,克鲁·库快乐的招呼他,用一条刚捉到的鱼欢迎他。他归宿般的躺下来,等待着灰海獭。
第十五章 众矢之的
即使白牙天性中有任何与狗的种族友善的成分,但当他一点成了拉撬的领头狗时,这种可能性也不可挽救的被毁灭了。为了米·沙额外给他的肉,为了他所受到的宠遇,为了他老在他们牵头奔跑、摇动尾巴和臀部,这一切,都使那些狗们发狂的仇视他。
同样,白牙对他们也怀有刻骨仇恨。他绝不喜欢做领头的雪橇狗。三年来,他打败和镇压遍了这群狗中每一只,无法忍受现在被迫在狂叫着的群狗面前落荒而逃。然而,他必须忍受,否则就的灭亡,但他体内的生命还不想死亡。
米·沙一声令下,全组的狗立刻野蛮的大叫着,向他扑了过来,他没有防卫的余地。
他若转身攻击他们,就会被米·沙抡起的鞭子火辣辣的抽在脸上。他只有跑开,他不能用尾巴和臀部去对付那群嚎叫的狗们,尾巴与臀部可不是对付这么多无情牙齿的合适的武器。
因此,他只好跑,整天的跳,每一跳都违背自己的天性,伤害着自己的自尊心。
谁也不可能违反了自己天性的指示而不伤害天性。这种颠倒,仿佛一根本来应该从身体内部向外长的毛,现在不自然的反过来向肉中长一样,注定要疼痛化脓。白牙的情况就是这样。体内的每种推力,都驱使他扑向后面叫唤狗群,但神的意志并非如此,而且,抽得令人疼痛的鹿肠皮鞭,实施着神的意志。白牙只有暗中悲伤苦恼,发展着与凶猛顽强的本性相适应的仇恨恶毒。
如果有一个动物曾经成为自己种族的敌人,那么,这个动物就是白牙。他既不要求宽恕,也不给予宽恕。群狗的牙齿不断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他也不断地用牙齿给群狗印上伤痕。在安营卸套以后,大多数领头狗都挨近神们以求保护,白牙却轻视这种保护。
他勇敢的在营地各处走动,在夜里报复白天所受到的苦难。他没做领袖时,狗们曾经学会了给他让路。但是现在,他们由于整天追逐白牙产生的兴奋之情,和脑子上反复出现的白牙逃跑的印象对下意识的影响,被整天的通知干支配着,不再情愿的克制自己而对他让步。他一出现在他们中间,争吵就必定发生。他就用连吼带咬为自己开路。即使他呼吸的空气,也到处弥漫着仇恨与敌意,这样又增加了他内心中的仇恨与凶恶。
米·沙下令停止时,白牙就服从。开始时,后面的狗一齐扑向可恨的领袖。然而, 73b0." >现在情况不同了,米·沙手中的鞭子会给白牙做主撑腰。渐渐的,狗们明白了,在奉命停止前进时,不要去惹白牙;但是如果白牙没奉命就停止,那么只要能够,就扑上去咬他。这种情形经历了几次以后,白牙很快就懂得了,没有命令,它绝不停止。因为生命供给他的生存环境如此异常严酷,他必须学得快些,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不过,那些狗们却永远也学不会不要在营地里去惹白牙这样的教训。每一天,由于追逐叫骂而忘记了头天晚上的教训,到了晚上,重新领教以后,又立刻再一次被遗忘。他们恨他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觉察到,他们与他种族不同——这本身已经足以导致敌对情绪的产生。
和白牙一样,他们也是被驯服了的狼,但已经被驯养了许多代,绝大部分的野性已经没了。在他们看来,“荒原”即未知可怕,又永远充满了敌意与威胁。然而,无论在外贸、行为,还是本能的冲动上,白牙仍然眷恋着“荒原”,象征着“荒原”,是“荒原”的化身。所以,当他们向他露出牙齿的时候,他们是在自卫,是在抵御隐藏在森林深处、篝火以外地黑暗中的可能毁灭他们的力量。
狗们认识了团结一致的重要性。任何一只狗想要单枪匹马的跟白牙对抗,那太可怕了。他们用密集的队形对付他,否则他会在一夜之间一个个杀死他们。实际上,他从来也没有杀他们的机会。他可能会掀翻一只狗,但是,不等他干到彻底——像喉咙那里下毒手,狗们就蜂拥而上。狗们一旦发现有冲突的预兆,就会群起而攻之。虽然他们之间也相互争吵,但在与白牙吵闹时,就会忘掉内部的纠纷。
另一方方面,他们也想竭尽全力,然而,却并不能够杀死白牙。相形之下,他太迅猛,太聪明,太难被打败了。每逢他们可能包围住他的时候,他总能游刃有余,脱身而出。他们中间,还没有哪只狗可以将白牙打翻在地。他双脚依附土地的坚韧性,跟他对于生命的依恋性一样。所以,在与群狗无穷无尽的战斗当中,谁也不如白牙明白,生命与站稳脚跟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
白牙就这样成了种族的敌人。藏书网作为被驯养的狼,他们为人类的或所软化了,由于人类历的庇护而变得软柔了。白牙的本质,造就了他的冷酷无情。他可怕的实事这“近亲复仇”
的主张,向所有的狗做“近亲复仇”。因此,即使自己本人也非常野蛮凶狠的灰海獭,也不得不对他的凶猛感到惊异,他发誓说从未有过这样的畜牲;陌生村庄的印第安人也这样说,他们的狗常常被他杀死。
白牙快要五岁时候,灰海獭带他沿迈肯齐河,过洛矶山,下波古滨,到育空洞,做了一次长途旅行。一路上经过了许多村子,他就大肆践踏狗们,让人久久难忘。他喜欢向他的种族报仇雪恨。他们都是些普普通通,毫不猜忌的狗,对他的迅速、直接、和不宣而战,毫无准备。他们不知道,他是一个嗜杀成性的“闪电”。他们耸毛硬腿向他挑战,他却毫不浪费时间心血搞这些准备程序,而像一根钢簧一样,突然一跃而起,当他们惊慌之中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经咬住了他们的喉咙,在毁灭他们了。
他变成了一个非常精明的打仗能手,决不浪费精力,也决不扭在一起。那种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不允许对手和他扭在一处。如果他失手了,他就很快脱身。对扭打在一处的反感,他表现得异乎寻常。那非常危险,会使他发疯。他不能忍受与别人的身体长时间接触,必须挣脱开,两腿直立,自由自在,不接触活动东西。这表明“荒原”仍然依附在他身上,借他体现出来。这种情感,由于他自兽仔时代以来那种被社会抛弃的生活,得到了加强。
危险就潜伏在接触中。它是陷阱,永远是陷阱。对危险的恐惧,潜伏在他生命的深处,融入了每根纤维里。
所以,碰到白牙的陌生的狗们,根本没有对抗的机会。他或者干掉他们,或者扬长而去总之,他们的牙齿碰不到他。当然,这些事中也难免会有偶尔的例外。有时,几只狗重重的咬伤了他。但基本上说,他非常能干,简直无人可敌。
他的另一个长处,是对时间和距离的正确判断,这并非出于自觉或计划,而是自然而然,眼睛看的正确,神经再将影像正确传达给大脑。这些工作,他比一般的狗做的更好,顺利而稳定。他更好的协调者神经,心理与肌肉。当眼睛将一个动作运动中的形象传达给脑筋时,脑筋无需费力就没那个白了限制的空间与文昌所用的时间,他就避开别的狗的扑杀与牙齿的撕咬,同时抓住极少的时间进行攻击。在肉体与脑力方面,他是一幅更完整的机械。这并非说他值得赞美,只是“自然”对他比别的动物更慷慨而已。
夏天时,白牙到了正好坐落在北极圈内的育空堡。去年冬天,灰海獭穿越了迈肯齐河和育空堡之间的广阔流域,在洛矶山脉向西延伸的支脉中打猎度过了春天。波古滨河解冻后,他划了一只独木舟顺流而下,直到与育空河交汇处。
这里有一座古老的荷德逊海湾公司的堡垒,有许多印第安人,食物也很多,空前嘈杂。那是1898年夏季,成千上万的淘金者逆育空河而上,往多盛和科郎代克去。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至少已走了四五千里路,许多人还来自大洋彼岸;虽然都已奔波了一年,然而距离目的地,仍有几百里之遥。
灰海獭在这里停下来。对于淘金的狂热,他早有所耳闻,所以,他带了几捆皮毛、兽肠并指手套和鹿皮鞋来,倘若不问牟取暴利,他决不会如此遥远而冒险的旅行。然而,他的期望与收获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他做梦也想不到利益会超过百分之百,但他得到了百分之一千。
因此,像一个真正的印第安人一样,他住了下来,慢慢的、小心的做自己的生意。即使一夏一冬才能卖完,也无所谓。
在育空堡,白牙第一次见到了白人。在他眼中,他们是另外一种活的东西,比他所了解的印第安人更高贵。神性本来是寄托在权利之上的,他们则具有更高的权力。白牙没有进行推理,头脑中也没有明确的概括。白神更强,这仅仅是一种感觉,然而却是一种强有力的感觉,就如同幼仔时代,作为巨大的房屋和堡垒也同样打动了他。这就是权力。这些白色的神们是强大的,比他一直的神们——其中最强的是灰海獭——具有更大的主宰事物的力量。
相比之下,灰海獭顶多算是一个婴儿。
当然,白牙只是感觉而并未意识到这些,不过,动物多是根据感觉而非思想采取行动的。现在,白牙的一举一动,都是以“白人是高等的神”这种感觉为根据的。他非常猜疑他们,不知道他们会造成什么位置的恐怖,带来什么未知的伤害。
最初几小时,他只是偷偷摸摸的在他们周围走动,相隔一段安全的距离,打量他们。
以后,他看到他们进出的那些狗并未受到伤害,才走近了一些。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他非常好奇。狼的外貌立刻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他们对他指指点点,白牙因此警惕起来。他们想接近他时,他就露出牙齿走开。没有一个人能用手碰一碰他。他们没有碰它可真是幸运!
很快,白牙就了解到,住在此地的白神极少,最多六个。而每隔两三天,岸边就会有一只汽船(作为权力的另一巨大表现的)停泊几个小时,许多白人从船上下来,又上去,看上去多得数不清,比生来见到的印第安人还多。以后,他们还是继续来到河边,稍作停顿便逆流而上,消失了踪影。
如果说这些白神是万能的,不过,与随主人上岸的狗稍稍厮混,白牙很快发现,他们的狗却不怎么样。这些狗的形状大小各不相同,腿部是太短就是太长,身上不是绒毛而是长毛。有的甚至几乎都没长毛。没有一只狗直到如何打仗。
作为种族之敌,跟他们打仗是份内之事。白牙做了,而且很快就生起无比的轻蔑。他们软弱无能,大喊大叫,笨拙不堪的捻转挣扎,妄图凭借力气取胜。他运用的则是机智与灵巧。他们大嚷大叫着向他冲突,他跳到一边,在他们不知道他怎样了的时候,他就扑到他们的肩膀之上,将他们打翻在地,供其喉咙。
有时,这种攻击很顺利。受攻击的狗在泥土里滚来滚去,在一旁守候观望的狗便蜂拥而上,将其撕碎。白牙很聪明,他知道神们在狗被杀死时必然动怒,白人也不例外。因此,他打翻一只狗并切开了喉咙后,就退到旁边,让群狗上去做残酷的收尾。当白人大怒而来,用石块木棍斧头等各种武器打在同伴们身上的时候,白牙已经在不远地地方逍遥观战。他真是聪明绝顶。
然而,他的同伴也根据自己的方式变得聪明起来。白牙也更乖了。慢慢的,他们知道,这种把戏,只能在一只船第一次靠岸时才可以玩。最初的两三条陌生的狗被毁灭后,白人就将他们的狗推到甲板后面,而其恶野蛮的进行报复。一个白人看见自己的一条猎狗竟当面被撕成碎片,就掏出左轮手枪来,迅速的开了六枪,六只被打死或要死的狗便躺在地上。
这种权力的表现,深深的铭刻在了白牙的记忆中。
白牙不爱他的种族,自己的机灵又足以逃脱惩罚,而且,灰海獭忙着做生意发财,他无所事事。因此,他非常喜爱这种游戏。杀白人的狗开始只是一种消遣,后来居然成了他的专利。他与那群生命狼藉的印第安狗仔码头附近闲逛,等待轮船的到来。轮船以来,游戏便开始。几分钟后——白人惊慌稍定——他们便烟消云散——游戏结束,再等下一次船来时故技重演。
如果说白牙是印第安狗群众的一员,那也不完全正确。他并部分他们厮混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离得很远。的确,他和他们一起捣乱,但他也让他们感到畏惧。他向陌生的狗挑战时,他们在一旁等待;他将对方打翻,他们就上去结果他。这时,白牙早已撤退,让他们去代他承受神的处罚。
挑起争斗并不难,他只消在陌生的狗上岸之后露一露面。一看见她,他们就会本能的冲过来。当他们匍匐在原始世界的火旁改造着自己的本能。开始对生养了他们却遭到舍弃和背叛的“荒原”满怀恐惧的时候,他就是潜伏在火堆周围的黑暗里的东西,是“荒原”,代表着未知、可怕,永远具有威胁性的东西。从古至今,对“荒原”的恐惧一代一代遗传下来。刻入了他们的天性中。许多世纪以来,“荒原”就代表了恐惧和毁灭;他们的主人特许他们去杀害“荒原”的东西。这样做,即使伪劣保护他们自己,也是为了保护陪伴和庇护他们的神们。
这些狗来自温暖的南方,毫无经验。他们小步跑下跳板到岸上,看到白牙,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也许他们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然而对于“荒原”,具有同样的本能的恐惧。他们不仅是在用自己的眼睛,而且也是在用祖先的眼睛看,看到光天化日下这狼模样的动物站在面前,根据祖传的记忆判断他是狼,就想起了前世的孽债。
所有这些,使白牙非常高兴。这些狗忍不住打他,正是他的运气,而是他们的晦气。
他们以为他是合法的牺牲品,他也把他们看成合法的牺牲品。
在孤独的洞穴里,他曾经第一次看到白天的光明;曾经与松鸡、伶鼬、大山猫最初的几仗;小狗时代,利·利及其他小狗的迫害造成的苦痛,所有这些,对白牙的性格都并非毫无影响。否则,他会面目全非。如果没有利·利。他也许会遇小狗们一起成长,从而变得更像狗也更喜欢狗。倘若灰海獭敲动温柔慈爱的小锤,也许会打动白牙天性最深隐的地方,唤起诸种仁爱和蔼的品质。然而,一切并非如此,现在的白牙被模塑的孤独乖僻,凶狠狡诈,变成了全族异口同声的仇敌。
第十六章 易主
住在育空堡的白人寥寥无几。他们在这儿住了很长时间,自称为“酵子,并引以为骄傲。他们轻视其他刚从轮船上登岸的新来者,称之为“洋盘”,而新来者也总是因此非常丧气。“洋溢”与“酵子”之间的不同,在于前者没有发酵粉,做面包时用酸面团子,而后者使用发酵粉做面包的。
其实这些都不过十名目罢了。堡垒里的人轻视新来的人,为他们的倒霉而幸灾乐祸,特别对白牙和那群声名狼藉的印第安狗们大肆践踏新来者的狗感到快意。每逢汽船一到,他们必定满怀对印第安狗的期望,到河边来看这种游戏,争先恐后的赞赏白牙这个野蛮而狡诈的角色。
其中一个人特别热衷于这种游戏。他总是——听见汽船的第一声汽笛就飞奔而来;有总是在战斗结束、狗群走散、才最后带着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慢慢踱回堡垒。他甚至在通道柔弱的南方狗被一群虎牙毁灭而发出的垂死的惨叫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几乎不能自己。他看白牙时的那种目光,真是既狡猾又贪婪。
没有人知道他的教名叫什么,人们都叫他“美人”——美人史密斯,但自然对他那么吝啬,他绝对不是个美人。而且与这名字适得其反。他长得特别的丑:个子矮小,身材瘦弱,脑袋小得惊人,头顶仿佛枣核。实际上,在人们称他“美人”以前的孩提时代,他曾有个绰号——“枣核”。
他的头尖顶向后,斜连到脖子上,向前则飞铲刚坚决的倾下去,接住低而宽的额头。
造化仿佛后悔自己的过分吝啬,就慷慨的给了他一个舒展的面目。较之其他部分,他的脸大,眼大,两只眼睛之间还有两只眼睛的距离。也许瘦脖子疲乏难支,一副巨大阔重的颚骨向外突出,仿佛长在胸膛之上。
这幅颚骨给人一种天生胸闷的印象,但似乎又缺少什么,也许是过犹不及,也许是颚骨太长,总之,这只是一种假象而已。美人史密斯,是作为鬼鬼祟祟的怯懦者中的最怯懦的一个而闻名遐迩的。
我们可以将他的尊容完整的描述下来:大而黄的牙齿,上两根犬齿尤甚,枯瘦的嘴唇下露出的像狗牙一样的虎牙。大自然似乎少了颜料,便将各种颜料的渣滓挤出来混入他的眼中,看上去既黄又浊。不但眼睛如此,头发亦然,稀薄蓬乱一团污黄翘在头上,一簇簇出奇的伸出面部以外,仿佛被封吹乱的丛生的稻谷。
总而言之,史密斯是一个畸形的人,当然错不在他而在别人。他出生时就被塑成了这幅模样,自己无从选择。他为堡垒里其他的人们做饭,洗碗和作其他的杂役。与宽容任何受到自然的不公正待遇的人一样,人们飞到不轻视他,反而代之以宽大的仁道的态度,而且怕他,惧怕他由于卑怯的愤怒而从和面开枪火灾咖啡里下毒。更何况,总得有人做饭,无论有多少短处,美人史密斯却会做饭。
美人史密斯从最初就拉拢白牙,他看着白牙,对他的凶猛欣赏之至,极想据为己有。
然而,对于他的拉拢,白牙从一开始,就不予理睬,以后就耸毛、露牙、走开。他感觉到他的恶意,不喜欢这个人,害怕他的甜言蜜语以及伸过来的手,因为招人憎恨。
比较简单的动物,对于好坏的李家非常简单。好代表一切令人舒服满足、可以解除痛苦的东西,因此人们喜爱,坏则代表一切令人不适、具有威胁伤害性的东西,因此招人憎恨。
白牙对美人史密斯的不佳的感觉,既不是出于推理,也并非仅凭五官,而是出于其他一种非常微妙、莫名其妙的直觉。从史密斯畸形的身体,到升起于满是瘴气的沼泽之中的雾一样,非常玄妙地从不健康的体内散发出的那种古怪的心理,是邪恶的化身,应该加以憎恨才是。
美人史密斯第一次造访灰海獭营帐时,白牙正在家里非常惬意的躺着,他未见其人,只闻到从远处传来的微弱的脚步声,就知道谁来了。于是立刻爬起来,毛发耸立。那人一到,他像狼似的偷偷的溜到营帐边上。
他只看到那个人和灰海獭交谈,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一次,那人指了指他,白牙便冲他一声怒吼,仿佛那只手不是离他十五尺而是要触到他身上。那人看了大笑,白牙一边溜走,一边回顾的躲进树丛的隐蔽处。
灰海獭已经做生意发了财,什么也不缺。更兼白牙非常可贵,是他养过的最壮的雪橇狗和最好的领头狗,无论在迈肯齐河还是在育空河流域,没有一只狗可以比得上他。他善于打仗,杀别的狗像人类杀死蚊子一样容易。
史密斯听到这话,双眼发光,贪婪的舌头舔一舔嘴唇。
不!无论多少钱也不卖。
但是,美人史密斯对印第安人的脾气了如指掌。他常常来拜访灰海獭,总将一只黑色瓶子之类的东西藏在外衣下。威士忌能够使人口渴,灰海獭就犯了口渴的毛病,粘膜发烧,胃如火烧,需要更多的这种灼人的液体;这种陌生的刺激物还较乱了他的大脑,听之任之,不顾一切搞酒喝。他开始花掉卖皮毛、并指手套和鹿皮鞋的钱,而且越来越快,随着钱袋逐渐变瘪,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大。
最后,灰海獭的货物、钱和脾气都完了,一无所有,只有口渴这笔庞大的产业,并随着每一口清醒的呼吸更加庞大。
于是,美人史密斯重提关于卖掉白牙的旧话,但是,这次的价格不是以钱而是以瓶计算,正中灰海獭的下怀。
他最后说:“你抓住他,他就是你的。”
瓶子付了。
然而,两天以后,“你把他抓住。”不过,这一次,是美人史密斯对灰海獭说了。
一天,白牙偷偷走进营帐,那可怕的白神不在!
他满意的叹了一声,坐下来。几天来,他想向他下手的表现愈发急切,白牙被迫离开营地。他不知道那些一再伸出的手预示着什么不祥之兆,只知道它们包含着恶意,离得越远越好。
他刚刚躺下,灰海獭就蹒跚而至,将一根皮带扣在他的脖子上,他坐在白牙旁边,一只手抓住皮带头,另一只手抓住瓶子,时而将瓶子倒举在头上,咕咕吞咽两口。
一个小时后,一阵脚步传来,白牙知道是谁并耸毛的时候,灰海獭却还在笨拙的乱点头。白牙想轻轻的将皮带从主任手里挣脱出来,但是,松弛的手指握紧了,灰海獭自己也站了起来。
美人史密斯大步走进帐篷,站在白牙身边。白牙抬起头来,冲着可怕的家伙轻声怒吼,密切的注释这两只手的动作。一只手伸了出来,落向他头上,他的咆哮由轻而粗暴,紧张起来,那手继续慢慢下落,他匍匐在下,恶毒的盯着它,咆哮随着呼吸的加速越来越急,几乎登峰造极。突然,他像蛇一样亮出牙齿一咬,咔嚓一声,扑了个空。
美人史密斯将手缩回,又惊又怕。灰海獭打了一下他的脑袋的一侧,柏雅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
白牙满腹狐疑的注视着每一个动作。美人史密斯走出去,抄起一根大棒。灰海獭就打他的左右两边。他服从了,起身跟着走,一冲,扑向要拖他走的这个人。
然而,美人史密斯并没有跳开。他已经等待着白牙的这一扑,他用尽一挥棍子,便将白牙打倒在地。灰海獭大笑着点头赞许。美人史密斯又拉紧皮带,白牙便昏头胀脑,浑身软弱的爬起来。
他没有发起第二次进攻。只此一棍,他就充分明白了,这位白神是知道如何使用这木棒的。他很聪明,绝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他夹着尾巴,闷闷的跟在美人史密斯的后面,仍然悄然无声的轻轻咆哮。然而,美人史密斯却非常谨慎,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他,准备随时挥动棍子打。
到了堡垒,美人史密斯牢牢的拴住他,就去睡觉。白牙等了一个小时后,用牙齿咬皮带,他的牙齿绝不白白浪费时间,没有一口是徒劳无功的,只要十秒钟,就获得了自由。皮带被鞋者咬断,近似刀割般整齐。白牙抬起99lib?头来。一边向堡垒上面看,一边又耸毛又咆哮。
他不必向这位陌生而可怕的神尽忠。他早..已将自己交给了灰海獭,自己是属于他的,所以,他又转身跑回来灰海獭的营地。
然而,上一次的故事又一次重演,但略有不同。灰海獭再次用皮带扣住他,早晨时将他交给了美人史密斯。接着,就是所谓的生来最厉害的一阵毒打,而且只能忍受这处罚,徒然愤怒,也无济于事。与此相比,小狗时代承受的灰海獭的那顿毒打,真是温和多了。
美人史密斯喜欢这种事情,乐此不疲,快意无穷。他踌躇满志的凝视他的牺牲品,浑浊的眼睛闪着亮光,听着?99lib?白牙的惨叫和无可奈何的怒吼。
美人史密斯是残酷的。这种残酷,是卑怯者的残酷。他在别人的打骂下畏缩抽泣,反过来再向比他弱小的东西报仇。一切生命都喜欢权力,因为在自己的种族中没有机会实施权力,他便退而向比较低级的动物发泄体内生命的权力。他带着一个畸形的身体与野兽般的智慧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没有很好的塑造他的素质,所以,美人史密斯并未创造自己,他本人是无可责难的。
白牙知道自己之所以挨打的原因。灰海獭将皮带扣住他的脖子并交给美人史密斯时,白牙就知道,他的神的意志是要他跟美人史密斯走;而美人史密斯将他扣在堡垒.外面的时候,他也知道他的意志是要他留在那里。他违反了两位神的意志,所以才遭到一顿痛打。他过去见过狗们易主,也见过逃跑的狗挨打,和他一样。
白牙很聪明,然而,天性中有些品质比智慧更加强有力,其中之一就是忠贞。他并不爱灰海獭,然而,即使面对他的意志与愤怒,他依然无可奈何的忠实于他。他的种族所特有的这种忠实的品质,是组成他的素质的一个方面,它使得这种动物与其他种类的动物区别开来,使狼与野狗有可能从旷野中走出来,同人类结成伴侣。
白牙在被打过之后,被拖回堡垒。这一次,美人史密斯用一根棍子将他扣好之后才走开。但是,谁都不会轻易放..弃一位神,白牙也是如此。灰海獭是他自己的神,虽然灰海獭的意志已定,出卖了他,但这对于白牙毫无影响,它依然对它满怀眷恋而不肯放弃。他曾经毫无保留、但并不非无所谓的将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奉献给了灰海獭,这种束缚不可能轻易就被打破。
因此,在夜里,当堡垒里的人都睡着以后,白牙就用牙咬拴他的木棍。但是,木质非常干燥,而且扣得贴近脖子,牙齿简直碰不到。他吃力的弯着脖子,经过肌肉最困难的努力,才将木头衔到牙齿间,而且也仅仅是衔着而已,又极顽固地坚持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将木头咬断。狗能做到这种事,真是空前未有,出人意料。
但是,白牙做到了。清晨,他脖子上悬着的那根木棍棍头,从堡垒里跑了。
白牙很聪明,不过,如果仅仅是聪明,他就不会再回到灰海獭身边了。他已经两次出卖他了。然而,他仍然非常忠诚,回去又让灰海獭在脖子上扣一根皮带,第三次将自己出卖。
美人史密斯又来索取。自然,这次打得比上次更为厉害。白人挥舞皮鞭的时候,灰海獭在一旁呆头呆脑的观看。他没有抗议,因为白牙已经不是他的狗了。
打完之后,白牙病了。如果是一只软弱的南方狗,这样大,早就被打死了。但白牙不会,严酷生活的锻炼与自身坚强的素质,使得他太牢的抓住了生命,具有超乎寻常的强大的生命力。不过,他已经非常虚弱,开始根本不能行动,美人史密斯只好等了他半个小时。
以后,他便盲目的跟着美人史密斯,步履蹒跚的走回城堡。现在,一条令牙齿无能为力的铁链扣着他。他徒然使劲地冲撞,企图拔出钉在木料中的铁环。
几天后,清醒了但早已破产了的灰海獭走了,有考试了从波古滨返回迈肯齐的长途旅行。
白牙作为一个半是疯狂,几近残暴的人的财产,被留在了育空堡。然而,一条狗的思维,又如何能明白疯狂是什么呢!美人史密斯对白牙来说,纵然可怕,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狂的神。不过,白牙队疯狂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必须屈服这个新主人的意志服从他的每一个胡思乱想。
第十七章 斗技
在人的疯狂唆使下,>白牙变成了一个魔鬼。
美人史密斯用铁链将他扣在堡垒后面的一个圈里,用种种刑罚折磨他,激怒他,使他发狂。那家伙早就发现,白牙队嘲笑非常敏感,因此,在每次痛苦的戏弄他以后,必定故意的既响亮又轻蔑的嘲笑他,同时还用手指指点点,嘲弄她。这时,白牙就丧失了理智,暴怒之下,甚至比美人史密斯更疯狂..。
在此之前,白牙不过是自己种族的敌人,而且是一个凶恶的敌人;现在,他开始与所有的东西为敌,而且比以前倍加凶恶。他被折磨得没有了丝毫的理智,盲目的憎恨,憎恨束缚他的铁链,憎恨那些从木圈的板缝里窥视他的人,憎恨那些仗着人势、在他无可奈何时向他凶恶的咆哮的狗,憎恨拘禁他的木圈,其中,他最先、最后、最深的憎恨的人,是美人史密斯。
然而,美人史密斯只所以这样对待白牙,是怀有目的的。许多人围着木圈。美人史密斯拿着木棒走了进来,解了白牙脖子上的铁链后,又走了出去。
白牙无拘无束了,就四面撕圈板,想扑向外面的人。那副模样极其可怕:足足五尺长,两尺半高,由于继承了作为母亲的狗的比较大的体重,虽然全身没有一点脂肪或赘肉,全是筋肉,骨头与犍子这些最有利于打仗的肉体,他的体重却远远的超过了一只身材相仿的狼,达九十多胖磅。
圈门又开了。白牙停下来,当代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门开得大了些,一只身材很大的狗被推了进来。接着,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那是獒犬,白牙从没有见过。不过,这既不是木棍也不是铁链,而是可以发泄仇恨的东西,入侵者的身材与凶吓不到他。他跳上去,一口咬破了獒犬的侧面。獒犬摇摇头,沙哑的咆哮着扑过来。但是,白牙总是躲闪,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无所不在,总是跳上来撕咬后就及时跳开。
外面的人连声喝彩。美人史密斯欣喜若狂,垂涎三尺的盯着白牙撕咬的伤口。獒犬太笨重,行动过于缓慢,从一开始就毫无希望。最后,美人史密斯用棍子感慨白牙,獒犬被主人拖了出去。于是,赌博得胜的金钱在美人史密斯的手中叮当作响。
白牙走过来,急切地观察聚在木圈周围的那些人。这也算一场战斗,使赐给他表现内在生命的唯一办法。他被作为囚犯受到拘禁、受到虐待。除非主人放进别的狗来与他为敌,否则,满腔仇恨却无法报仇雪恨。
美人史密斯没有估计错,他总是胜利者。有一天,他连续 4e0e." >与三只狗斗。另外一天,一只刚从“荒原”捕获的长足了的狼被推了进来。还有一次最为激烈的战斗,他同时与两只狗斗,虽然最终将它们全部咬死,但自己也被咬得半死不活了。
现在,白牙在那一带远远闻名,人们都知道他叫“战狼”。这年秋季,初雪降临时,河里流着酥软的冰块,美人史密斯带他上了逆育空河上行到多盛的轮船。他被囚的笼子放在甲板上,经常招来好奇的人们围观。他冲他们咆哮怒吼,或静静躺着,满怀冷静的仇恨研究他们。
为什么不应该恨他们?他没有扪心自问这个问题。他沉湎在仇恨中,只知道仇恨。生活对他早就变成了地地狱,他天生不能忍受人类对于野兽的囚禁,然热,自己现在正处于这种境遇之中。人们盯着他看,用木棍戳进笼子里让他咆哮,然后又嘲笑他。
这些人就是他的环境,正将他的素质塑化的比自然设计的更加凶猛。不过,自然也赋予了他可塑性。其他种类的许多动物也许早已因此死去,或垂头丧气了,但他却适应了环境,生存了下来,情绪也不敌罗。也许美人史密斯这个狡猾的恶魔和磨难者可以摧毁白牙的锐气,但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成功的迹象。
若果说没人史密斯心里有一个魔鬼的话,那么,白牙也有另外一个,这两个魔鬼而且不停的相互发怒。过去,白牙曾经获得过要匍匐、屈服于一个手持木棒的人的经验,然而现在,他又忘掉了这种知识。只要一看见美人史密斯,他就暴怒起来。他们接近时,在棍子击退之后,他仍然继续咆哮怒吼,露出牙齿,绝不停止。无论被打得多么厉害。他总是要怒吼一声。美人史密斯罢手撤退时,白牙公然反抗的吼声追着他,要么就扑在栅栏上狂吼泄恨。
轮船到了多盛。白牙上了岸,仍然在笼子里作为“战狼”被公开展览。好奇的人们围着他,用五毛钱的金沙博得一看。既然花了钱,他们就不让他休息。当他想躺下来,认为这样才值得。为了保持展览的兴趣,他总是经常地被弄得满腔愤怒。
最为糟糕的是,包围着他的那种气氛,人们的一言一语,每个谨慎的动作,都将他是最可怕的野兽这一信息通过笼子的栅栏传递给了他,使他得到自己是凶恶可怕的这一印象,而这正是往凶猛火上浇油。结果,他的狞厉凶猛以自身作为营养变本加厉。这是他的素质可能根据环境的压力而被模塑的又一例证。
除了公开展览外,他又是一个以战斗职业的动物。战场一旦布置就绪,他就被拖出笼子,带到离城十几里外的?森林里。为了避免骑警干涉,搏斗经常是在夜里,而时间并不固定。这样等上几个小时,天一亮,观众与他们带来的白牙的对手也就来了。这个地方是野蛮的。白牙与无论大小也无论血缘的狗斗,直到一方战死为止。
白牙必须继续打下去,那么,不言而喻,他总是战无不胜,而败死的总是对方的狗。
儿时与利·利及全体小狗的打架实践,令他获益匪浅。他那种顽强的站稳在地上的精神,使得没有狗能让他跌倒。狼狗最爱冲向他,直接或突然转变方向撞击他的肩部,企图推翻它。迈肯齐猎狗、爱斯基摩狗、拉布赖多狗、荷思基狗和玛里穆狗都对他试过这招,无不以失败而告终。人们互相谈论并每一次都盼望这事发生,而白牙宗总他们失望。
其次,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和直接了当的攻击使他胜过敌手。无论他们的战斗经验如何,却从未遇到过动作迅猛如白牙一般的狗。一般的狗习惯做些诸如咆哮,耸毛,怒吼这样的备战工作,所以,早在作战还没有开始或惊惶不定的时候,就已经被打翻在地干掉了。这种事频频发生,到了后来,人么先控制住白牙,在对方完成了备战工作甚至首先发动了进攻以后,才放开他。
白牙最为有了的条件是经验。他比任何一只与他对抗的狗都更懂得打仗,他打过更多的架,知道如何对付更多的轨迹和办法,同时自己也有更多的诡计和办法。对于他的办法,别的狗则几乎无从借鉴。
随着时间变久,白牙的仗越打越多。男人们渐渐的放>弃了用狗跟他比赛的希望。美人史密斯因此不得不用印第安人设陷阱捕获的狼和他对抗。白牙每次与狼斗,必定吸引大批的观众前来观看。又一次,是一只长足了的雌性大山猫,她的迅速凶猛与白牙不相上下;而且,白牙之用牙齿,大山猫则还用长着尖爪子的脚。
然而,从此以后,白牙再无仗可斗了——再没有可以与他相斗的野兽了。至少人们看来,没有什么能够跟他一斗的动物了。所以,他就继续过着公开展览的生活。
知道春天,一个名叫狄穆·启男的开赌的庄家来到了这个地方,与他同来的好友世界上第一只到科郎代克的斗牛狗。这样,斗牛狗与白牙必然相遇,一场预料之中的恶战,就成为本地某些区域一周内谈话的主要议题。
第十八章 死亡之战
美人史密斯解掉白牙脖子上的铁链,走出了斗技的圈子。
白牙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原地站着不动,耳朵前竖,警惕而好奇的观察面前的陌生的动物。显然,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狗。
狄穆·启男向前推一推他的斗牛狗,嘴里咕噜道:“上!”
斗牛狗既矮小又胖,而且笨拙,遥遥晃晃的走到圈子中间,停下来,向对面的白牙眨眨眼睛。
人群里大喊大叫:“上呀,切洛基!”“去咬他,切洛基!”“吃掉他!”
然而,切洛基好像并不急于打仗,而是回过头来,朝大声叫喊的人们眨眨眼睛,和善的摇摇残桩似的尾巴。他不是畏惧,只是懒惰,仿佛不知道对手就是面前这条狗。他没有与这种狗相斗的习惯,等待人们真正的狗来。
狄穆·启男走到圈里,附在切洛基的身上,两手逆着他的毛理抚摸他的两肩,揉搓他,轻轻地向前推送。其中如此之多的暗示,目的就在于激怒他。果然,与人手动作的韵律相呼应,切洛基的喉咙深处开始轻轻咆哮起来,随着每次前进动作达到顶点而升到喉咙口,再退下去,周而复始。每次动作的终点,就是韵律的节奏。动作突然停止时,咆哮声就一下子升腾而上。这种影响,同时也波及到了白牙身上,他脖子和肩上的毛发开始耸立。
狄穆·启男昨晚了最后一次推送,就走了回去。向前的推动了没有了,切洛基就主动向前,弯着腿迅速奔跑。
一阵吃惊的赞叹声。
白牙冲上来进行攻击,那动作与其说是狗的,倒不如说更像猫。他敏捷的用牙咬过后,跳到另一边。
斗牛狗的粗脖子上被咬了一个口子,一只耳朵后面流着血。他一声不叫,毫无表示,只是转过身来,跟着白牙。
双方一个迅速,一个顽强。人们党同伐异的情绪激动起来,下新的赌注,或者在原来的赌注上加码。
白牙连续不断的跳上去咬一口,然后毫发无损的脱身走开。奇怪的是,它的敌人仍然不急不慢的跟踪他,那神态既审慎,由坚决,有条不紊。他的方法并非无动于衷、漫无目的——他将做他下定决心要做的是,无论什么也不能躺他分散精力。
他的一切行动,一举一动,都浸透了这个目的。白牙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狗,感到困惑不解。他没有长毛的保护,身体柔软极易流血。不像白牙的种族,有浓密的绒毛可以阻挡牙齿的进攻。白牙每一次都非常容易咬进那柔软的肉里。这种动物,仿佛连自卫的力量也没有。
让白牙心烦意乱的另一件事是,他与别的狗搏斗时听惯了吼叫。然而现在,这种动物除了吼一声或哼一声,只是默默地承受处罚,却绝不放松对白牙的追逐。
切洛基也同样感到惶惑。他旋转很快,毫不迟疑,可白牙已然不在那里。他从来没有和这样一条他接近不了的狗斗过,一向是双方都想互相接近。然而现在,这条狗却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到处跳着躲避,用牙咬时也不是一直咬下去,而是立刻放下,重新跑开。
但是,斗牛狗个子太矮,巨大的颚骨也是一种补充的掩护品。白牙咬不到他脖子下面柔软的喉咙,毫无损伤的跳来跳去。与此同时,切洛基的伤口不断增加,脖子与脑袋的两侧都被咬破了,鲜血汩汩流淌。
切洛基一点也不慌张,继续殷勤的追逐。有一次,他扑了个空,停下脚步,向旁边的观众眨眨眼睛,摇一摇残桩似的尾巴,示意自己愿意继续斗下去。
在一霎那,白牙跳了上来,撕破了他的一只耳朵尚未被撕破的那部分。切洛斯微微露出愤怒的表示,在白牙的内圈奔跑着重又追逐,努力想在白牙的喉咙上咬住致命的一口。
有一次,斗牛狗以间发之差没能咬到。白牙突然跳向相反的方向,脱离了险境。这时,人群中一片赞叹之声。
时间在流逝,白牙仍然跳跃,退闪和躲避,跳上来又跳开去,不断地给对手造成创伤,然而,斗牛狗继续用顽强沉着的态度,勤勉的追逐他。无论早晚,他总会咬住那致命的一口,取得胜利。在达到目的之前,他可以承受对手的一切伤害。由于白牙闪电式的进攻难以预料和防御,他的耳朵成了缨络,脖子与肩膀被咬破几十处,被撕破的嘴唇也流着血。
白牙实施了无数次地诡计,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推翻切洛基;可是,切洛基过于矮胖,也太贴近地面,他们的高度悬殊太大。
有一次,机会来了。他发现,切洛基正在掉头,比较缓慢的旋转的时候,肩膀暴露出来。白牙便不余遗力的扑了上去,然而,他自己的肩膀高高在上,因此,冲击的速度使他的身体从对方身上翻了过去。
人们看到,白牙第一次在自己的战斗史上失足了。他的身体在空中栽了半个跟头,像猫似的扭转身体,脚才着了地,否则就要仰面朝天了。虽然如此,他的腰部还是很重的跌撞到了地上。接着,他爬起身来。切洛基的牙齿就在这时候咬住了他的喉咙。
这一口咬得太向下,接近胸口,并非恰到好处。不过,切洛基紧紧咬住不松口。白牙跳起来,狂暴的兜着圈子,企图挣脱斗牛狗的身体。斗牛狗身体的重量缠着他,拖着他,妨碍他运动,限制他的自由,使他发疯。它仿佛是一个陷阱,使他的全部全部本能都愤怒,反叛起来。
这是一种疯狂的反叛。他有一段时间实在发了狂。内部的基本生命控制了他,体内生存的意志淹没了他。肉体对生存与运动的盲目渴望将厉行剥夺了——不顾一切多运动、再运动,因为运动时生存的表现。
白牙一圈一圈的奔跑,旋转,倒转,企图挣脱悬在喉咙上面的五十磅的重量。而斗牛狗几乎什么也不干,只是紧紧咬住不放。他的脚难得着地,身体被白牙的疯狂选装拖得转来转去。切洛基将自身与本能合二为一了,他知道,咬定不放是正确的,因此而产生了某种满足的幸福的颤栗,甚至比上眼睛,听任自己的身体被摇来摆去。无论身体可能受到什么样的伤害。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咬住,而他正是一直紧紧咬住的。
只是在极为疲乏的时候,白牙才停止运动。他毫无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事在他经历过的所有战斗中,从来也没发生过。原来的斗法不是这样的,而是撕、咬、跳开,再撕、咬、跳开。
白牙微侧着身体,躺下来喘气,抵制着,依旧紧咬不放的切洛基正极力迫使他完全倒下。他感到切洛基的牙床像咀嚼一样在挪动所咬得地方,略一放松立刻又合拢起来,更接近喉咙的位置。斗牛狗的方法,使固定已经取得的战果,等待有利的时机——白牙相对静止的时候,他就发动攻击,白牙挣扎时,他就维持紧咬不动的态势。
白牙牙齿可及的对手身上的唯一之处,就是切洛基脖子突出的背面。他咬他接近两肩的脖根,但是他既不知道如何运用咀嚼进行作战,而牙床也不宜这样做,他时断时续的连撕带刺,想咬成一个洞。这时,他们位置的变化,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斗牛狗将他完全推翻在地,像猫一样压在他的身上,仍然紧紧咬住喉咙不放。白牙缩回后腿,用爪子挖压在身上的敌人的腹部,开始一条一条的撕。切洛基忙以咬住的地方为轴心转到一边,使自己的身体与白牙的身体成为直角,否则,他的内侧很可能要被挖了出来。
咬住的一口。就像“命运”一样挣脱不掉,不可抗拒,沿着脖子慢慢上移。白牙完全是因为脖子上的松弛的皮毛及皮上浓密的绒毛,才暂时免于一死,这些东西形成一个大团,塞在切洛基的口中,是他的牙齿难以刺穿。然而,他还是一有机会,就一点一点地将皮肉和绒毛逐渐吞入口中。这样下去,他必将慢慢扼死白牙。白牙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持续,越来越困难。
这场战斗看来几经结束。支持切洛基的人们兴高采烈,荒唐的大肆放彩。尽管每人史密斯轻率的接受了五十比一的赌注,而白牙的支持者们沮丧了,及时十比二十和二十比一的彩头也都拒绝。他向圈子里跨进一步,手指一指白牙,纵声大笑中饱含着冷嘲热讽。果然,白牙愤怒入狂,振作起残余的精力爬起来,挣扎着转圈子。然而,对手五十磅的重量一直挂在喉咙上,他的愤怒变成了恐惧,智慧在肉体对生存的意志面前变得渺无踪影,随基本的生命重新支配着他。他一圈又一圈,进而又退,蹒跚着,跌倒再爬起来,甚至后退几次立了起来将敌人选举起来,徒然挣扎着,想挣脱掉死亡的纠缠。
最后,他跌倒了,仰面朝天,力量也无处可使了。斗牛狗迅速移动咬住的地方,咬得更深,更多更多的要开长满毛的肉,更加紧紧地遏制住白牙的呼吸。
对胜利者的赞美之声大作,连连发出呼声:“切洛基!切洛基!”
切洛基听到这呼声,有力的摇摇残桩似的尾巴作为回应,然而,即使喧闹如此的赞美声,也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尾巴与牙齿之间,并没有共鸣的关系,一个可以摇动,另一个则继续咬住白牙的喉咙。
正在这时,一阵铃声叮当传来,观众们听见架狗旅行的人的吆喝声。除了每人史密斯,每个人都惊恐张望,他们非常害怕警察到来。不过,他们看到两个男子,架着雪橇和狗从雪道上跑过来。显然,他们是在搞什么勘探旅行,才来到这条小河流域的。
他们看见人群,让狗停下来,走过来想看一看这场热闹的究竟如何。管狗的人留着唇髭,另外那个比较高大的年轻的人则剃得很光,皮肤由于血的冲击和在冰天雪地里奔跑而露出玫瑰色。
实际上,白牙已经停止了挣扎,时而抽筋般的一下抵抗,毫无效果。他只能得到很少的空气,并在不断加紧的无情扼制下越减越少。如果不是斗牛狗开始时咬得过低,几乎是在胸部的话,即使有绒毛作为甲,他的喉头大血管也早就咬破了。切洛基用了很长时间才将那一口向上移动,他的牙床受到了更多的皮毛的阻碍。
与此同时,每人史密斯的深不可测的兽性涌入脑海,控制了仅存的一点健全的神志。
他看到,柏雅的眼睛渐渐变得呆滞起来,明白这场战斗注定是失败了。他失去了一切控制,跳到白牙身边,野蛮的用脚踢他。人群中一阵嘘声的抗议,然而也仅此而已。
美人史密斯继续踢着白牙。这时,人群里一阵骚乱。新到的那个高个子年轻人挤了过来,毫无礼貌的推开左右两边的人,从人群里挤到圈子中间。美人史密斯正要踢一脚,全身重量支在一只脚上,极不稳定平衡。这时,新来者又准又狠的向他脸上击了一拳,美人史密斯站在地上的那只脚就立离了地,整个身体抛向空中,向后倒在雪地上。
新来者转过身来,对着人群叫道:“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你们这些畜牲!”
他勃然大怒,那是一种神态完全清醒时的大怒。灰色的眼睛仿佛钢铁般扫射着人群。
美人史密斯爬起拉,鼻子哼哼唧唧,畏畏缩缩的走到他的身边。新来的人不了解也不知道他所么卑贱多么胆小,以为他是来找茬儿的,骂了一声“你这畜牲!”又给他脸上来了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美人史密斯认定雪地是自己最安全的地方后,就在倒下去的地方躺着,不再爬起来了。
新来者喊跟他一同走进圈子的那个管狗人:“来,迈特,帮个忙。”
两人附在两只狗上。迈特抓住白牙,准备切洛基牙床松动时将他们拉开。年轻人努力想把斗牛狗的颚骨握在手里扒开,促成分离,但徒劳无功。
他一面拉,拖,扭。一面喘气,一面叫道:“畜牲!”
人群中骚动起来。有几个人抗议,这么做破坏了他们的赌博,新来者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瞪了他们一会儿,他们又沉默了。
最后,他骂了一句:“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牲!”又接着回头干他的工作。
终于,迈特说:“那不顶事,司各特先生。你那样扒不开。”
两人停下来,观察扭在一处的狗。
迈特说:“血流得不多,好没全咬进去。”
“不过,随时都绘有可能的,”司各特说,“你看到了吗?他把牙向上移了一点。”
这位年轻人的兴奋以及替白牙的担心,同时都有所增加。他野蛮的向切洛基的头上打了又打,也没有使牙床松动。切洛基摇一摇残桩似的尾巴,表示明白这些打击的含义。但是,他也知道,他没做错什么,他紧咬不放只是在尽职尽责。
司各特绝望的对人群喊道:“你们每人愿意帮帮忙吗?”
然而,.99lib?没人帮忙。相反人们考试冷嘲热讽的怂恿他,除了许多可笑的主意。
迈特劝道:“你最好弄个杆杠。”
青年人就伸手从屁股上的枪袋里掏出左轮手枪,尝试着将枪口塞到斗牛狗的牙齿间。
两个人都跪着,附在狗身上。他用力塞了又塞,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钢铁业咬紧的牙齿互相摩擦的声音。
狄穆·启男大步走进圈子,站在司各特旁边,赖以不善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弄断了牙齿,先生。”
司各特继续用枪口又撬又塞,针锋相对的说:“那么,我就弄断他的脖子。”
开赌的庄家比以前更加不善的重复道:“我说不要弄断了牙齿。”
不过,如果他是想嘘声恐吓,那毫无作用。司各特继续努力,抬起头来冷冷的问:“你的狗?”
狄穆·启男哼了一声。
“那么,你来弄开他的嘴巴。”
“喂,先生,”那个令人恼怒的拖长了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事我自己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如何打开这个机关。”
“那么就滚开,不要烦我,我正忙着。”
狄穆·启男继续看着。然而,司各特已经不再注意他是否在场。他想方设法,将手枪插进牙床的一边,尝试着让枪口从另一边出来,小心翼翼的青青的撬着。每一次,牙床就松一.点。在这同时,迈特一点一点的抽出白牙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脖子。
司各特蛮横的切洛基的主人命令道:“到一边站着,准备令你的狗。”
狄穆·启男顺从的俯下身去,紧紧抓住了切洛基。
司各特最后又撬了一下,警告说:“注意。”
狗们被拉开了。
斗牛狗挣扎着,精力依然旺盛。
司各特命令说:“带他走。”
狄穆·启男将切洛基拖到了人群里。
白牙努力了几次,想爬起来,但都没有成功。一次,他站了起来,但腿软弱难支,渐渐失去了力气,又跌倒在雪里。他半闭着眼睛,眼神呆滞,暗淡无光,腭骨张开,舌头从中伸出,无力的拖着。那副模样,完全象一只被绞死了的狗。
迈特观察着,宣布道:“几乎要完蛋了。不过,现在呼吸正常了。”
美人史密斯爬了起来。走过来看白牙。
司各特问:“迈特,一只好的雪橇狗值多少钱?”
仍然跪着,附在白牙身上的迈特计算了一会儿,答道:“三百块。”
司各特用脚推一推白牙,又问:“这样一只被咬烂的值多少?”
“一半左右。”
司各特扭过头来,脸冲着美人史密斯。
“你听到没有?畜牲。我给你一百五十块钱。我要你的狗。”
他打开钱夹,数出钞票。
美人史密斯将手倒背在身后,拒绝接受塞给他的钱,说:“我不卖。”
对方代他肯定地说:“哦,你卖的,因为我买。这是你的钱,狗是我的了。”
美人史密斯仍然将手倒背在后面,向后退。
司各特跳到他的面前,举拳就要打他。
美人史密斯面对预料之中的打击,缩小身体,呜咽道:“我有权利。”
“你已经失去了拥有这条狗的权利。你拿不拿钱?或者要我再揍你?”
美人史密斯满怀恐惧,连忙说:“好吧,我拿钱。但是我要抗议,这条狗是棵摇钱树,我不愿意被人抢劫。一个人有自己的权利。”
司各特将钱交给他:“对,一个人有自己的权力。不过,你不是人,你是畜牲。”
“你等着。我回到多盛以后,我要控告你。”美人史密斯威胁说。
“如果你回到多盛后敢张一张嘴,我就.
把你驱逐出境,懂吗?”
美人史密斯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人突然恶狠狠的怒喝一声:“懂吗?”
“是了。”美人史密斯退缩着,用喉声说道。
“是了什么?”
“是了,先生。”美人史密斯犬吠似的说。
“注意!他要咬了!”有人喊道。一阵哄笑。
司各特撇开他,回头去帮助迈特,他正伺弄白牙..。
有的观众走了。其余的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站在旁边观看议论。
狄穆·启男,问:“这本倒是谁?”
有人回答:“威登·司各特。”
他追问道:“威登·司各特是谁阿?”
“一个开矿技术员,本领很高,和那些大亨们都很熟。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找麻烦的话,还是离他远些。他与大亨们关系很好,尤其是金矿部长。”
狄穆·启男为自己分辨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有来头。所以,一开始我就不惹他。”
第十九章 桀骜不训
威登·司各特坐在小屋子门前的台阶上,凝视着驯狗人,耸一耸肩,怀着同样的绝望承认:“没有希望。”
此时的白牙将铁链拉得笔直,毛发耸立,恶狠狠的叫着,挣扎着想要向那些雪橇狗扑去。雪橇狗由于迈特多次用木棒教训,已经知道不要招惹白牙。虽然他们都在不远处躺着,但显而易见,他们当作他不存在,毫不理会。
威登·司各特不得不说:“这是一只狼,驯服不了。”
“哦,我不知道,”迈特表示反对,“也许狗的成分并不少呢。不过,我藏书网确实知道,有件事情错不了。”
迈特止住话语,自信的点一点头。
司各特等了很长时间,严厉的说:“那么,你所知道的事情,请说出来吧。什么事?
”
迈特用大拇指向后指一指白牙。
“无论是狼是狗,都一样——他已经被驯服过了。”
“不!”
“是的。我告诉你,他还受过拉扯的训练。请你仔细看看,看到胸口上的痕迹了吗?
”
“你说得对,迈特。他到美人史密斯手中之前的时候,是只雪橇狗。”
“所以,没有什么理由说他不能再成为雪橇狗。”
司各特着急的问:“你有办法吗?”
但是,他的希望随即又破灭了。他搔一搔头,又说道:“我们弄他来这儿两个星期了,他现在反倒比以前更野了。”
“给他一次机会,”迈特劝告说:“我知道你尝试过,不过你没有带一根木棒。”
“那么,你试一试。”
迈特手提一根棍棒,走向链条扣住了的狗。像囚笼里的狮子盯着训练人的皮鞭一样,白牙也盯着木棍。
迈特说:“你看他盯着木棒的样子。这是好现象。他不是傻瓜,也确实没有彻底发疯。只要我手中抓着木棒,他就不敢扑我。”
迈特的手接近他的脖子的时候,白牙毛发耸立,咆哮着匍匐下来。他的眼睛一面盯着渐渐逼近的手,同时也努力凝视着充满里威胁、悬在上面的另一只手里的木棒。迈特解掉他脖子上的铁链,走了回来。
白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自由了。自从落到美人史密斯魔爪之后的好几个月里,除了与别的狗打仗以外,他从未享受过片刻自由。而且每次战斗以后,立刻又被囚禁起来。
他不是到这时为了什么,也许这是神们想玩什么新的恶作剧。他小心慢慢的走着,预防随时可能遭到的个攻击。这种事情从未有过,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处于谨慎,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小屋的墙角,躲开看守着他的两个人。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完全困惑了,重新再走回来,站在十二尺外,密切的观察这两个人。
新主人问:“他会不会跑掉?”
迈特耸一耸肩:“这可以打赌。要知道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祈求那结果。”
“可怜的家伙,”司各特怜悯的喃喃自语,又说,“他只需要人类略表仁慈。”转身走进小屋。
出来时,他带了一块肉,扔给白牙。白牙跳开了,站在远处满腹怀疑的研究它。
“喂,老大!”迈特警告道。
但是,已经晚了。老大已经跳了过去,他的牙齿咬住肉的一霎那,白牙开始了进攻,将他推翻在地。迈特赶上去,然而,白牙的动作更快。
老大蹒跚着爬起来时,血从他的喉咙下面喷了出来,在雪地上染出了一条红色的渐渐扩大的血迹。
司各特忙说:“太糟糕了。不过,他也是活该。”
然而,迈特早已伸脚踢了,白牙一跳,一亮牙齿,尖叫了一声,恶狠狠的吼叫着向后倒退了几码。
与此同时,迈特也弯下腰来查看自己的腿,指着被撕破的裤子、内衣和一块正在扩大的红印说:“咬的好。”
司各特的声调里满是丧气:“迈特,我对你说过,没有希望。虽然无须去想,但 6211." >我反复想过。现在,我们到了这一步,那是唯一的办法了。”
说完,他非常勉强的掏出枪?99lib.来,打开旋转单糖,看清了里面的子弹。
迈特反对:“喂,司各特先生,这只狗来自地狱,你不能希望他是个非常纯洁的、光明照人的天使。给我些时间。”
司各特回答道:“你看老大。”
迈特去看那受了伤的狗。他倒在雪地上,躺在血泊中,已经在咽最后一口气。
“他活该。司各特先生,你自己这样说的。他想吃白牙的肉,所以就完蛋,这是意料中的事。如果一条狗不为自己的肉战斗,我就看不起他。”
“迈特,对狗也就算了。可是,我们总的有个限度,你看看你自己。”
“我也是活该!”迈特倔强的争辩说:“我问什么要踢他?你自己也说的,他做得对。那么,我没有权利踢他。”
司各特坚持己见:“最好杀了他,他驯不服。”
“注意,司各特先生,给这可怜的家伙一个机会吧。他刚刚从地狱出来,还没机会呢。这是第一次松了他的链子。给他一个好机会,如果他不做好事,您等着,我亲自杀他。”
“上帝知道,我并不想杀他,也不愿意被人杀他,”司各特放开左轮手枪,“我们让他自己走走,看看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就这样,试试看。”
他向白牙走去,和气,爱怜的跟他说话。
迈特警告他:“手里最好带根木棒。”
司各特摇了摇头,继续尝试着,想要博取白牙的信任。
白牙非常怀疑什么事即将临头。他曾杀死了这位神的狗,咬伤了他的同伴,除了可怕的处罚,他也毫不屈服。他耸起毛皮,露出牙齿,眼睛睁大,全身心都在警惕的准备应付不测事件。
这位神手中没有木棒,因此,他让他走到非常近的地方。神的手伸出来了,即将落到他头上了。他知道神们的手,其中拥有曾被证实的支配权,知道它们狡猾的伤人的手法。这是危险,是一种诡计。而且,他一向讨厌人的接触。他伏得更低了些,咆哮也更具威胁。
他不想要那只手。然而,那手依然在下降。他忍受着当头的危险,但是,本能在体内汹涌而起,一种渴望生存的贪婪的心情控制了他。威登·司各特自以为,自己的敏捷足以躲避任何撕咬,然而现在,他不得不领教到了,白牙袭击时像盘着的蛇似的准确而敏捷,异常迅速。
司各特吃惊的尖叫一声,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被咬破的手。迈特大骂一声,跳到他身边。
白牙匍匐下来,向后退去,毛发竖起,露着牙齿,目光里流露出威胁与狠毒。现在,他要挨一顿像美人史密斯做过的那种毒打了。
突然,司各特喊道:“喂,你干什么?”
迈特已经从小屋子里拿出一支长枪来。
他装出毫不在乎的神情,慢慢的说:“没什么,不过是履行诺言罢了。我想,我应该照我说的话去杀掉他。”
“不要杀,不要杀!”
“我要。你等着瞧吧。”
像迈特挨咬后替白牙求情一样。现在,威登·司各特求情了。
“你说过给他一个机会,那么,就给他吧。我们刚刚开始,不能一开始就放弃。这一切,是我活该。而且——你看他!”
白牙在四十尺外,按金小屋的墙角,真恶毒的咆哮的声音令人心寒,不过,不是向司各特,而是对迈特。
迈特不胜惊讶:“嗨,我将会进地狱去,永世不得翻身!”
司各特连忙记者说:“你看他多聪明,他径直带火器的意义,不亚于你。他非常聪明,我们要给这种聪明一个机会。收起枪来。”
“ 597d." >好的,我甘心情愿。”迈特把来福枪靠在柴堆上。
接着,他又大声喊道:“可是,你再看看!”
白牙停止了怒吼,已经平静下来。..
“这值得研究。注意看,”
迈特伸手去拿枪。白牙就在同一瞬间又咆哮了。
他从枪边走开,白牙就放下翻起的嘴唇,遮住了牙齿。
“就玩一玩吧。”
迈特拿起枪,慢慢举到肩膀上去。白牙的咆哮就随着这动作的开始,达到顶点而逐渐增加。然而,好没举到与他一样高时,他向旁边一跳,躲到小屋的墙角后面了。
迈特站着,瞪眼看着空乱个的雪地。白牙本来是在那里的。
于是,他庄严的放下来福枪,转过身来看这他的雇主。
“司各特先生,我同意您的话。这狗太聪明了,绝不能杀。”
第二十章 遇赦
看这威登·司各特向他走来,白牙耸起毛,咆哮着,表示自己不甘屈服。威登·司各特的那只手从被咬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包扎着,而且为了防止充血,用吊腕带吊着。
白牙从前也经历过缓期执行的处罚,因此,他认为这种处罚又来临了。为什么不这样呢?他用牙齿咬了一个神,而且是一个有白色肌肤的神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肉体。
在他看来,这是对于神和神圣的亵渎。根据与神相互接触的经验,事情发展下去,必然有某种可怕的事正等着他。
项具有几尺,神坐下了。由此,白牙并未看到有什么危险。神总是站着执行处罚的,而且这位神既没有木棒皮鞭,也没有火器。何况是自由的,没有铁链木棒的束缚。在神站起来时,他完全可以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暂且等一等时机。
神依然安静不动;柏雅喉咙中的咆哮也慢慢减弱,停止了吼叫。接着,神开始说话。
一天到底一个音节,白牙脖子上的毛发就竖立起来,喉咙中的咆哮又汹涌而起。然而,神并未做出任何具有敌意的动作,继续平静的说话。白牙的吼叫在一段时间里,便随着讲话的声音高低起伏,节奏非常和谐。
然而,神无休无止的对白牙讲下去。声调略带柔和,充满了温柔与抚慰,白牙从来也没听到过这样的讲话,它在某种意义和某种程度上打动了白牙。白牙情不自禁的置本能的一切严厉警告于度外,开始信任这位神,拥有一种安全感。而这,与他过去与人相处的所有经验并不相符。
过了很长时间,神站起来,走进小屋里去。出来时,白牙满怀忧惧的观察着,他既没有木棒皮鞭,也没有武器,受伤的手倒背仔后面,也没戴任何东西。像以前一样,隔着几尺,他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
他拿出一小块肉来。白>?牙竖起耳朵,以一种怀疑而警惕的态度同时观察着肉与神,注意着任何可以发现的动作,全身紧张,预备役看见任何有敌意的征兆就逃开。
处罚依旧迟迟没有实施。神志是拿了一块肉,送到他的鼻子跟前;那肉仿佛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手急促的将肉送给他的动作明示出邀请的意思,但白牙仍然非常怀疑,拒绝碰一碰肉。神聪明绝顶,谁也难以料定,在这表面上看来显然无害的肉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根据以往的经验,特别是与印第安妇女相处的经验,肉与处罚常常不祥的联系在一起。
最后,司各特将肉扔到白牙脚下的雪地上。白牙小心翼翼的嗅一嗅,与此同时,眼睛盯着人而不是肉。什么事也没有。他将肉吞进口中,吃了。还是没事,司各特又给了他另外一块肉。他仍然拒绝从手中接肉,他便照旧将肉丢给了他。这样,重复了许多次。
但是后来,司各特拒绝将肉扔出来,坚持用手送给他。肉很好,白牙则很饿,他怀着无限的小心,一点一点的向手接近,最终决定从手里吃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神,伸着脑袋,耳朵倒贴,脖子上的毛发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喉咙里滚动着一种低低的吼声,警告道跟他看玩笑是不行的。他吃了肉,没事;又一块块吃了所有的肉,也没事。
处罚依然迟迟没有实施。
他舔一舔嘴,等待着;司各特继续讲话,其中蕴涵的仁慈是白牙从未感觉过的。他心中升起一中未曾体验过的感情,感到一种非常奇怪的满足,仿佛充实了他生活中的某种空虚。
接着,本能的刺激与以往的经验又再次警告他,神们非常狡猾,可以用种种出人意料的方法来达到目的。他想,一定是这样的!
现在,司各特那只狡猾的可以实施伤害的手伸出来了,向他的头上落下来了。虽然那只手充满了威胁,但神继续讲话的声音问头儿和蔼,使人信任。声音使人心平气和,但手不能使人信任。这种情感与冲动的内在矛盾,折磨着他,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他竭尽全力控制着。用一种难得的犹豫将两种在心中对抗、争夺支配权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妥协了。
他吼叫,竖毛,耳朵倒伏,然而,他既没有咬,也没有跳开。手落了下来,越来越近,触着了耸立的毛发的末梢,随着他的畏缩向下更紧的压迫他。他缩下去,有些颤栗,但仍然控制着自己。他一天也不曾忘记人类的手所带给他的不幸。但既然这种折磨——手对他的触摸以及本能的侵犯,是神的意志,他就得努力服从。
手抬起来,又落下,周而复始的、轻轻的拍着抚慰他。白牙的毛随着手的每一次抬起,就耸立起来,而多则随着手的每一次落下就倒下去,瓮声瓮气的咆哮声涌到喉咙口。白牙警告的坚持吼了又吼,表示自己准备对可能受到的任何伤害进行报复。谁也说不定,这位神的隐藏着的动机会何时暴露,那种使人感到信任的声音虽是都有可能在瞬间变成怒吼,温和而爱抚的手也许会在突然间像老虎钳一样夹得他毫无办法,从而进行处罚。
然而,神继续和气的讲下去,手一直是轻轻拉起来,又落下,毫无敌意。白牙的感觉是双重的,这轻拍束缚他,违反要求个体自由的意愿,与他的本能的口味不相吻合;但也没有造成肉体上的痛苦。从生理角度讲,它反倒是愉快的,这种愉悦甚至随着轻拍渐渐的变成对耳根的摩擦更加增强。然而,他继续保持着恐惧与警惕,担心会遭到意想不到的不幸。两种感情此起彼伏的支配着他。他一时苦,一时乐。
“哦,我真的要下地狱了!”
迈特卷着袖子,从小屋里出来,手端一盆洗刷过碗碟的污水正要倒掉。正说着话,看到尾等·司各特拍着白牙,愣住了。
他的话音打破沉默的时候,白牙跳开了一步,粗暴的向他吼叫。
迈特看着他的老板,衣服破不以为然的样子。
“司各特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斗胆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您是十七种不同的大傻瓜,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威登·司各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神态走向白牙,安慰的对他讲话,但时间并不长。接着,他又慢慢伸出手来,继续被打断了的轻轻拍打白牙脑袋的工作。白牙忍耐着,怀疑的目光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而不是拍他的人。
迈特郑重其事的发表自己的看法:”毫无疑问,您可能是头号顶呱呱的近况专家,然而,您在小时候丧失了一个良机,没有悄悄地去加入到马戏团里。“一听到他的声音,柏雅再次咆哮起来。这一次,他没有摆脱点正在安慰的抚摸着他的脑袋与颈背的手。
对于白牙而言,这既是一种约束——旧的仇恨同志的生活的结束,又是一个开始——一种新的无限美好的生活处见曙光。实现这个目标。威登·司各特需要多加思索和无穷的忍耐,而白牙则必须违反经验的教训,将本能与理智的刺激和冲动置之度外,戳穿生命本身的虚伪性。这不亚于一场改革。
他所理解的生命,其中不仅没有容纳他现在所做事情的地位,而且它的一切潮流,都与它现在献身从事的南辕北辙。就事情的全部简单而言,他必须改弦更辙,而且,这一次改变的角度,要比主动从”荒原“回归,接受灰海獭为主任的那一次大得多。
那时,他不过是一只小狗,天赋的素质香味定型,非常柔软,有待环境用拇指开始对他工作。但是现在,情形截然不同。环境拇指的工作几近完美,已经将他陶冶、塑造、锻炼成一只凶恶、怀恨、不知爱也比可爱的”战狼“。要晚唱这次改变,就像要生活颠倒过来一样。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再拥有青年时的那种可塑性,他的素质变得坚硬而结实,钢铁一般粗糙,经营而刚强,他的精神变得刚毅似铁,他的全部的本能与公理,已经结晶成为固定的规律、训诫、厌恶与欲望。
当然,在这次重新定位的过程中,压迫他,推动它的,还是环境的拇指,这指拇指就是威登·司各特。他一直深入到白牙天性的根基,用仁慈打动他已经失去生机,几近枯死的生命潜力,软化已经变得坚硬了的素质,再塑造成比较好的形式。
生命的潜力之一,便是”爱“,它会取代”喜欢“。”喜欢“是白牙与神相交,曾经产生过的最强类的感动之情。然而,爱不是在一天之内就产生的,而是从”喜欢“开始,慢慢的发展,超越了喜欢。白牙虽不再被铁链扣住,但他并不逃走。他喜欢这位新的神。这里的生活,当然要比在每人史密斯那里度过的牢笼生活好,而他又必须拥有一个神。他的天性中,就有对人类主宰的需要。早在离开”荒原“、爬到灰海獭脚下,承受预料之中的责罚的时候,对人类的以来就印在了他的身上;当长期饥荒过去之后,灰海獭的村子里又有了鱼时,他再次从”荒原“回来,于是,烙印第二次又烙在了身上,结果根深蒂固。
因为需要一个神,而且威登·司各特比美人史密斯好得多,白牙留了下来,主动地担负起看守着人财产的责任,以表示自己对主人的忠诚。雪橇狗睡了以后,他就在小屋的四周徘徊,因此,当威登·司各特出来解围之前,第一位造访的夜间来客总是不得不用棍子将他击退。不过,柏雅很快就能够讲正直的人与小偷区别开来,鉴别脚步与行动的实际价值。他警惕的盯着,但让那些步伐很重的人一直走向弯弯曲曲,小心翼翼、鬼鬼祟祟、边走边瞧的人,他则毫不客气,而这种人,也总是突然慌慌张张,狼狈不堪的溜之大吉。
威登·司各特自己承担了不久白牙的任务,更严格的说,是人类犯下的虐待白牙的错误。他觉得,这是一个良知的原则问题,人类虐待拔牙,欠下了一笔债,必须得偿还。因此,他对这只”战狼“特别和善,每天都用很长的时间拍着白牙,抚摸他,安慰他。
对这种爱抚,白牙最先是怀疑,抱有敌意,渐渐的,喜欢起来。但他的吼叫总也改不了,从轻拍开始,直到结束。不过,这种吼声不同以往,带有一种新调子。陌生的人是听不出来的,他们会以为这是原始的野性的表现,令人心寒头痛。从狼仔时代在洞穴中最初发出的幼稚的愤怒时起,柏雅的喉咙多年来总是发出恶声,质地早已经便得粗硬,现在,要用柔和的声音表达所感觉到的温柔,那是不可能了。虽然如此,但威登·司各特同情的耳朵非常敏锐,他听得出来,那被凶猛淹没了的极其微弱的咿呀之声暗示着满足。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听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喜欢“在加速向”爱“进化。白牙并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意识,但他开始感觉到生活上那种空虚——如饥似渴,即令人痛苦又使人思慕、需要充实的空虚的感觉。那是一种痛苦,一种不安,只有在这位新神面前的时候,才感到舒适、愉悦,一种猛烈的令人震颤的满足。然而,一离开他的神,痛苦不安又会来临,心里的空虚之感骤然发作,那种如饥似渴的心情就不住的折磨他,让他感觉到空虚。
虽然白牙的年龄成熟了,凶猛放枪的性格也形成了,但他发现,自己的本质正在变化之中,一些奇怪的轻翻与陌生的冲动正在萌芽,旧的行为规范在变化。以前,他喜欢舒服而没有痛苦,厌恶不舒服和痛苦,并以此来调整自己的行为。然而现在,因为心理上这种新的感情,为了他的神,他经常选择不舒服和痛苦。
清晨,为了见神一面,他不再四处闲逛乱闯,或躺在隐蔽的角落里,而在枯燥无味的石阶上等待几个小时。晚上,当神回到家里以后,为了取接受友好的弹指之声和打招呼的话,他会离开自己在雪里挖成的温暖的睡床。为了与神在一起,为了接受他的抚摩,为了陪他到市镇上去,他甚至于连肉都可以放弃。
“爱”已经代替了“喜欢”,像小锤一样落入了喜欢永远也不曾到达的内心深处,与此相应,他的心灵深处,也产生了一种新的东西——爱。他所用以回报的,正是给予他的,这是一个神,一个“爱”之神,热情洋溢,光芒四射,像花绽开在阳光下一样,白牙的天性也在神的光辉里扩展开来。
不过,白牙太大了。已经形成了一种坚强地性格。他太矜持,也太安于孤独,还有他的沉默不语,孤芳自赏,乖僻,都养成很久了。它不善于用新的方式表现自己。从出生以来,他没有汪汪叫过,现在,神来的时候,他和学不会用汪汪的叫声表示欢迎。他一点也不善于表示爱,既不会夸张,也不会撒娇,而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等待着。他默默无声的爱着,带有一些崇拜,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沉默的敬爱。此外,当神看着他,和他说话的时候,由于极力要表现自我的爱与生理上的无能为力之间的.99lib?冲突,他显现出一种尴尬的忸怩。
白牙学会了从多方面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他深知,绝对不能去招惹主人大狗,不过,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天性,去坚持自己的权利。他用武力迫使他们承认他的优越、领导的地位后,什么麻烦也就没有了。他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时,他们给他让路;他家坚持自己权利时,他们就服从了。
同样,渐渐的,他将迈特作为主人的财产的一部分也容忍了。主人很少喂他,喂他的是迈特,这是他的工作;但白牙明白,自己吃的是主人的食物,迈特不过是代替主人在喂他。迈特想给他套上挽具,让他和别的狗一起拉雪橇,结果失败了。直到伟等·司各特亲自将挽具套在他身上时,他才懂得,主人的意志是要迈特来驾驭和使用他,就像驾驭和使用主人的其他狗一样。
和迈肯齐的轻便雪橇不同,科郎代克的雪橇下面有滑板;驾bbr>99lib?驭狗的方法也有区别,狗们一个接一个的排成纵队而不是扇形,两根挽带拖着雪橇。而且,领导狗在这里,就是实实在在的领导者,有最聪明最强壮的狗来担任,其余的伙伴都必须服从他,畏惧他。自然而然,白牙很快不可避免的取得了这一职位。在许多纠纷麻烦以后,迈特知道非如此不能满足他。白牙选择了这个位置,迈特便根据以进行过的试验,用激烈的言语支持他。
白天,柏雅在雪橇上工作。即使晚上,他也不放弃保卫主人财产的责任。因此,他任何时候都在工作,警觉而忠实,是所有的狗中最有价值的狗。
有一天,迈特说:“如果让我畅所欲言的话,我会说,您出钱买这条狗时真是精明极了。您用拳头逼着美人史密斯,骗他骗得好苦。”
威登·司各特灰色的眼睛里,再一次射出愤恨的目光,恶狠狠的南楠妈到:“那个畜牲!”
春末的时候,白牙遇到了一种重大的苦恼。主人毫无预兆的不见了。其实,预示是有的,而是白牙并不熟悉这种事,不理解收拾行包意味着什么。后来,他想起来了,收拾提包是在主人小时之前,而当时,他什么也没怀疑。
那天晚上,他等主人回来。子夜时分,冷风将他赶到小屋脊后,他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在那儿打瞌,耳朵竖着,等着听那熟悉的第一声脚步。
清晨两点时,他焦急的走道前门冰冷的石阶上,趴在那里等候。
然而,主人并没有来。早晨,门开了,迈特走了出来,白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但他们并没有一种共同语言,迈特无法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主人却仍然没有来。白牙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病,但他却病了,而且越来越重。最后,迈特逼得不讲他放在屋子里。迈特给老板写信时,关于白牙,他特意写了一段附言。
在塞克尔城,威登·司各特读到:
“那只该死的狼既不工作,也不吃东西,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任何一只狗都打他。他想知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没有告诉他。他也许会死去。”
迈特说的一点儿不错。白牙失魂落魄,不吃东西,听任一起拉车的任何一条狗咬他。
他躺在火炉旁边的地板上。他对食物、迈特甚至生命,全部毫无兴趣。迈特对他温和的讲话或骂他,都一样,他只是用昏暗的眼睛看一看,重新将头垂到习惯的位置,搁在前爪上。
后来,一天夜里,迈特征独自看书消遣。突然,白牙一声低低的吼叫,打断了他含含糊糊的声音。他爬了起来,耳朵向门外竖着,仿佛在倾听什么。
一会儿以后,迈特听见了脚步声。门开了,威登·司各特走了进来,两个人握了手。
司各特四面大量着房间,问:“那只狼呢?”
接着,他看见了。白牙就站在原来躺着的地方,挨近火炉。他没有像别的狗那样冲了上来,而是站着,看着,等着。
“真了不得!”迈特喊,“你看!他在摇尾巴!”
跨过半间房子,威登·司各特向他走过去,嘴里呼唤着他。白牙也走了过来,不是跳,但很快。由于尴尬,他变得忸怩不安。他走近的时候,目光中流溢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某种东西,某种无以言传的感情的洪流,涌上他的眼睛,光芒四射。
迈特说:“你不再这儿时,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威登·司各特没听见迈特的话。他正蹲在地上,与白牙脸贴着脸,轻轻的拍着他,揉搓他的耳根,在脖子到肩膀之间来回爱抚,指关节轻轻敲他的脊背。白牙随着他的动作相应的吼着,其中的咿呀之声比以前更明显了。
然而,非常值得庆祝的是,情况还不仅如此而已,永远在白牙心中汹涌着极力要表现自己的那种伟大的爱,终于找到了一种新的唱功的表现方式。突然,白牙伸出头来,依偎在主人怀里,在主人的手臂与身体间反复的蹭着,擦着,躲在这里,不再吼叫,只是依偎着,摩擦着,只将耳朵露在外面。
两个人面面相觑。
司各特的眼中亮光闪闪。
迈特惊骇的感叹:“上帝啊!”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镇静下来,说:“我早就说过,这狼是条狗,你看他!”
主人回来后,柏雅很快恢复了健康。他在小屋里过了一个白天、两个晚上后,又出去了。雪橇狗们早已忘记了他的孔武勇猛,只记得他最近几天的衰弱和疾病。
他们看见白牙走出了小屋,就向他扑了过来。
“用武力教训他们吧,”迈特站在门口,快活的咕噜道,“你这狼,揍他们!用电进而揍他们!”
白牙无需鼓励,只要主人回来,这已经足够了。生命在他的体内重新流动,他显得辉煌而自信。他只为了取乐而战斗,只有战斗,才可以表达他感觉到了、却无法言传的某些东西。
战斗只会有一个结果。那些狗大败而逃,颜面扫地。天黑以后,一个个才满怀对白牙的忠实的驯顺,卑躬屈膝的偷偷摸摸的溜了回来。
在学会依偎摩擦后,白牙常常这样做。这是他的最高级的语言,他再也超越不了它了。他一次昂特别顾及他的头,不喜欢别人触摸他的头。“荒原”生活积淀在他心中的对于伤害、陷阱的恐惧心理,总是生气避免接触的恐慌的冲动。本能给他下达的命令是,头必须保持自由自在。然而现在,他以为揉搓恩主的这种明知违背本能命令、而故意去做的行为,是将自己置于了一种绝对无能为力的地位。这是充分信任和局对献身的表现,仿佛在说:“我将自己交付在您手中,听凭您随意发落。”
回家后不久的一天晚上,睡觉前,司各特和迈特玩儿纸牌。
“十五个二,十五个四,和一个双合起来是六。”迈特正在计算分数时,外面一阵犬吠、喧嚣。
两个人站起身来,相互看一看。
迈特判断道:“那狼咬了什么人。”
又一声恐惧到几乎疯狂的惨叫,似乎在催促他们快点出去。
司各特跳出去时,喊道:“拿个灯来。”
迈特拿了灯,跟着出来。借着灯光,他们看见一个人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手臂交叉掩护着脸和喉咙,极力低档白牙的牙齿。这是必要的,因为狂怒之中的白牙,正恶毒的进攻他身上最容易受到攻击和伤害的部位。那人交叉的两臂被咬破很重,鲜血直流,从肩头到手腕的上衣袖管,以及蓝色的法兰同衬衣,还有内衣,都被撕成了碎片。
他们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切。威登·司各特里克走上去,抱住白牙的脖子将他藏书网拖开。白牙边挣扎边咆哮,并不想咬。主人厉声斥责,他很快就安静下来。
迈特将那人扶起身,站起来时,放下那人交叉的手臂。露出了每人史密斯满是兽性的面孔,像一个人手拿了一块燃烧的炭火一样,迈特慌慌忙忙放开了他。
美人史密斯在灯光下眨眨眼睛,环顾一下四周,看到白牙,立了,脸上有不满恐怖。
迈特看到,低声有两种东西,举灯凑近了看,用脚尖指点给司各特:一条锁狗的铁链,一根粗木棍。
威登·司各特也看见了,点一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迈特将手放在美人史密斯的肩上,使他转过身去,面向后边。
无需多言。美人史密斯走了。
与此同时,司各特拍着白牙的肩膀,说:
“他想偷走你?哦,你不答应!对!对!他弄错了,不是吗?”
迈特嗤之以鼻:“他一定觉得他行。他手里掌握着十七个恶鬼。”
白牙依然非常激动,耸立毛发一再咆哮。渐渐的,毛发平伏下去,那种模糊的咿呀声又涌上喉咙。
第二十一章 背井离乡
虽然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但白牙已经从空气中嗅出了即将临头的大难。他从神们那里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事,模模糊糊的感到将要发生一种变化。神们用一种子依偎微妙的方式,泄露了对徘徊在门口的狼狗所怀的企图。一次,白牙虽然从来没有走进屋子,但他却知道,他们的头脑中在想些什么。
晚上,吃饭时,迈特说道:“你听!”
威登·司各特侧耳倾听,一种焦急的地底的呜咽声,从门缝中传了进来,仿佛无声的抽咽变成了刚能听得见的极其轻微的哭泣。接着,白牙长长的一声吸鼻子的声音,宽慰自己;他的神还在屋里,并没有神秘的单独逃走。
迈特说:“我想,那狼知道您的心思了。”
威登·司各特以一种几乎被说动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伙伴,然而,他的话却正好相反。
他问:“我带一条狗到加利福尼亚,去干什么呢?”
“我也是这样说的嘛,”迈特答道,“你条狼狗到加利福尼亚能做什么呢?”
这种回答,威登·司各特不太满足。对方不加可否,仿佛是在应付他。
司各特继续说,“白人的狗毫无能力反抗他,他见到他们,当场就会杀死他们。即使他不让我为了支付赔偿费尔破产,有关当局也会逮捕他去承受电刑。”
“我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威登·司各特看看迈特,略显怀疑,又坚决的说:“那样坚决不行。”
迈特附和道:“决不行。你必须另外雇一个人照顾他。”
司各特的怀疑减弱了,高兴的点点头。
随即他们沉默下来,听到门口低低的半是抽泣的呜咽声,接着,又是一声试探性的长长的吸鼻子的声音。
“无可否认,他对您喜欢得要命。”迈特说。
司各特突然发怒的瞪着他:”你这家伙,真该死!我有自己的主意,直到最好应该怎么样去做。“”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
“不过什么?”司各特兀的插了一句。
“不过,”迈特温和的说,但立刻换了主意,发泄了自己勃然而起的怒气,“喂,你不用这样生气,人家99lib.看了你的行动,会觉得你自己并没有主意。”
威登·司各特心里想了一会儿,也以一种比较温和的口气说:“迈特,你说得对,麻烦就在这儿,我自己也没了主意。”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如果带狗去的话,人家会笑我很荒唐。”
“是的。”
司各特对这种回答还是感到不太满足。
迈特天真的说:“以伟大的萨达那波勒斯的名义发誓,我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知道你要走的呢?”
司各特也悲伤的摇摇头:“迈特,那我可不 77e5." >知道。”
后来,有一天,白牙透过小屋掩着的门缝,看到那只该死的提包又放在了地板上,主人走来走去,看上去很忙,将东西装入到提包里去。
一种罕见的不安和骚乱搅乱了小屋一向非常平静的气氛。这个证据不容置疑。白牙早已有所感觉,但现在,他推论到,他的神再一次准备逃走。上一次既然没有带他,这一次想必还是被抛弃。
这一天夜里,像小狗时代,他从“荒原”跑回村庄、却发现村庄空无一物,只剩下作为灰海獭帐篷的位置的标志的垃圾堆时那样,他再一次发出了长长的狼嗥,举bbr>起嘴巴,向无情的群里长长的哀号,向它们诉说自己的悲苦。
屋里,两个人刚刚上床睡觉。
迈特在床上说:“他又吃不下东西了。”
威登·司各特哼了一声,翻了个身。
“照上次你走时他那种痛不欲生的样子来看,我相信,他这一次是非死不可了。”
“喂,闭上你的嘴巴!”另外那张床上的毯子刺耳的响了一阵,司各特在黑暗中喊道,“你必一个女人还讨厌,叽叽咕咕的。”
“是的,先生。”
威登·司各特不知道迈特暗笑了没有。
第二天,白牙的焦虑与不安更加明显了。主人一离开小屋,他紧紧跟在后面不放;主人在里面时,他就在大门口来回的徘徊。从开着的门缝里,白牙能够看见地板上的行李,那只提包与两只大帆布袋一只箱子在一起,迈特正将主人用的毯子和一领皮袍卷进到一小块防雨布里。白牙一面看着,一面呜呜哀叫。
后来,来了两个印第安人来扛行李,迈特拿了铺盖提包领他们下山去。白牙紧紧的盯着他们看,但不跟他们走。主人还在屋里。
过了一段时间,迈特回来了。主人走到门口,叫白牙进去。
“可怜的家伙,”司各特温和的说,抚摩着白牙的耳朵,拍一拍他的脊背,“我要出趟远门。朋友,你不能跟我到哪里去。现在,再对我最后咆哮一声,好不好?——最后的、再见的咆哮。”
但是,柏雅拒绝咆哮,若有所思的试探着瞥了一眼后,他将头埋在主人的身体与手臂间。
一只内河轮船的沙哑的汽笛声在育空河上面响起。
迈特喊道:“拉汽笛了!你得立刻解决!锁牢大门。我从后门出去。走吧!”
前后两扇门同时砰地碰住了。威登·司各特等待迈特绕到前门来。
门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接着,几次长长的深深的吸鼻子的声音。
走下山坡的时候,司各特说:“迈特,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啊!写信告诉我有关他的情况,怎么样?”
“一定!但是,您听见了吗?”
白牙在哀号,像狗们死了主人的时候那样哀号。他在宣泄自己全部的悲哀,那声音令人心碎,一阵一阵升腾而上,越升越高,接着,又低落下去变成凄惨的颤抖的低音,然而,悲哀一阵一阵的升腾而上。
奥罗拉是这一年驶向“外埠”的第一艘轮船。幸运的冒险家和失败的淘金者挤满了甲板,像过去疯狂的急着来到“内地”一样,现在又全部都疯狂的争先到“外埠”去。司各特在挨近跳板的地方,和准备上岸的迈特握手言别。
然而,迈特的目光向后一扫,被后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般,手就在司各特的掌中瘫软不动了。司各特扭头一看,白牙正坐在几尺外的甲板上,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
迈特惊讶的轻轻的骂了一句。
司各特也同样吃惊的看着bbr>。
迈特问:“前门锁了没有?”
司各特点一点头,反问:“后门呢?”
“当然。”
白牙讨好的倒伏下耳朵,身体却停在远处不动,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我必须带他到岸上去。”迈特向白牙走去,但是白牙到处躲避他。迈特追上去,白牙就在人群下面钻来钻去,在甲板四处钻、转,躲避对方的捕捉。
然而,主人一开口说话,白牙马上驯服的走到主人身旁。
迈特气愤的说:“我喂了他这么长时间,他竟然不肯到我身边来;而你只是开始时和他熟悉了几天,以后从来没有喂过他。如果我要是知道他如何知道你是老板的话,那我可真该死!”
司各特正拍着白牙,突然俯下身去,凑近了看:白牙脸上有了一处新伤,两眼之间也有一道裂口。
迈特也弯下腰去,用手摸一摸白牙的肚子:“我们两个都忘了窗户。天啊!他一定是从窗户中冲出来的,身体下面都被割破了!”
然而,奥罗拉拉响了最后的开船笛声!
威登·司各特没有注意到迈特的话。人们正沿着跳板急忙上岸。他在急剧的思索。
迈特解下领子上的丝巾,准备去抠白牙的脖子,司各特抓住了他的手。
“迈特,再见。好朋友。关于这是狼——你不用写信了。你瞧——我已经——”
“什么?您难道是说——”迈特大声问。
“是的。你把丝巾拿去吧。有关他的情况,我会写信告诉你的。”迈特在跳板上站住,回头大喊:“他一定受不了那里的气候,除非天热的时候给他剪毛。”
跳板抽了上来。
奥罗拉离岸了。威登·司各特挥手告别。
他转过身来,俯向在他身旁站着的白牙,拍一拍他有感应的头,揉揉那倒伏的耳朵,“现在叫吧。你这混蛋,叫吧!”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轮船到达旧金山。白牙上了岸,心惊胆战。他早就将神性与权力二者结合了起来,深埋于心灵的深处,潜伏在任何推理或自觉行动的下面。过去,他只见过用木头筑成的小屋;现在,举目所见,都是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当他小步跑在旧金山光滑的人行道上时,越发觉得白肤色的不可思议。
街上到处都是危险的物品:载着巨大重物的货车、卡车、汽车,高头大马紧张的工作着,大得惊人的电线和电车,示威的尖叫着,喧嚣、叮当乱响的穿来穿去,仿佛他在北方森林中看到过的大山猫一样。
所有这一切,都是权力的表现。在这一切的背后,人运用自己对市区的主宰力,通过这一切在进行统治和控制,表现自己的一如往昔。这种伟大无比,令人目瞪口呆,吓坏了白牙。
恐惧又控制了白牙。狼仔时代,初次从“荒原”走..到灰海獭的村庄的那一天时,他曾经不得不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微弱;现在。虽然身高力壮,精力旺盛,因此自豪,但又不得不像以前那样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微弱了。这么多的神,让他感到眼花缭乱。都市的喧闹,电闪雷鸣一般震击他的耳鼓,各种物体无休无止的运动令人惊骇,使他头昏眼花。他紧紧的根在主人后面,从未感到过如此需要依赖主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主人超出自己的视野以外。
然而,白牙对于这座城市的印象,除了一种梦魇式的幻象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可怕而真实,而且在很长时间以后,仍然在他的梦中萦绕不散。主人将他放到一辆行李车中大堆的箱包之间,用铁链锁在一个角落里。一个矮胖健壮的神掌握着这里的一切权力,将箱包盒子噼哩叭啦的扔来扔去,从门口拖进来扔到堆上,或推出门外交给等待取它们的神。
至少白牙这样认为,主人将他遗弃到了行李的地狱里。后来,他嗅出了身边装着主人衣物的帆布口袋,就开始保卫它们。
一个小时以后,司各特出现在门口。车上的神气愤地冲他吼道:“你来得正好,你的狗一指头也不让我碰你的东西。”
白牙钻出车子,大吃一惊:那座梦幻般的城市无影无踪了!他认为,那辆车不过是一座房屋中的一间,进去的时候,都市好在四周,但在这段时间后,完全不见了。他的耳边,不再有都市的烦躁的喧嚣。眼前,宁静的乡村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舒展开来,风光明媚极了!
不过,白牙来不及感到惊奇,就像接受神的所有莫名其妙的行为一样,接受了这种变化,神们就是这样的。
一辆马车等待在一旁。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向主人走过来。
那个女人伸出手臂,保住了主人的脖子——这在白牙看来,是一种充满敌意的行为。
他像一个恶鬼般勃然大怒,咆哮起来。威登·司各特赶紧挣脱拥抱,凑近他。
司各特保住白牙,抚慰他,向母亲解释道,“不要进了,妈妈。他以为你要伤害我,那可受不了。好的,好的。很快他就会明白的。”
她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浑身软弱,但还是笑着说:“他也许会允许我,当我的儿子的狗不在时爱我儿子的。”
她看一看白牙;他还在耸毛瞪眼,恶毒的吼着。
司各特说:”他必须一刻不停的学习,很快就会学会的。“他温和的跟白牙讲话,使他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非常坚决:”卧下!卧下!“这种事情,主人教过。白牙虽然极其勉强,很不高兴,但还是服从了。
“那么,妈妈。”
司各特向母亲张开了手臂;眼睛却一直紧盯着白牙,警告道:“卧下!卧下!”
白牙99lib?半抬半伏着身体,默默耸着毛。听到主人的话语,就缩了回去,看那充满敌意的行为再一次重现。
但是,什么伤害也没有发生。随之而来的那位陌生的男神的拥抱,也没有造成伤害。
接着,衣袋扔到了车上,神们上了马车。白牙十二抛在后面警戒,时而跑到前面,耸毛警告奔驰的马,表示自己监视着它们,绝不允许被它们如此迅速拖着跑的神收到丝毫损伤。
大约一刻钟的工夫,马车过了一座石门,从一条两边长有交相拱荫的胡桃树的路上穿过,路的两旁是大片的平铺的草地,枝干粗壮的巨大的橡树四处点缀其上。不远的附近,被阳光晒焦了的干草场发出褐色或金黄色,与修剪过的草地俄嫩绿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再远一些,是黄褐色的山岗与高地牧场。草地的尽头,一座门廊很深、有着许多窗子的房子,矗立在溪谷平原的第一个微微隆起、比较平坦的山坡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一切。不过,白牙并没有机会观察这一切。
马车刚刚开上这块地方,一只亮眼睛尖嘴巴的牧羊狗满腔义愤,理直气壮的理科来攻击他。她夹在白牙与主人之间,挡住他的去路。白牙并不怒吼示警,只是沉默的耸着毛进行致命的一冲;但这一冲没有进行到第,为了极力避免碰到对方,他尴尬而突兀的停住,伸出发僵的前腿,制止了全身的冲力,差一点跌坐在后腿上。
那是一只母狗。种族的法则在他们中间竖立起了一道屏障。他的本能,不允许他攻击她。
白牙后退一些,忸怩的硬着腿,钻来钻去,绕弯兜圈,想绕过她的身体,但毫无作用。她总是当着他的去路。
马车中的陌生人喊道:“喂,科丽!”
威登·司各特哈哈大笑。
“爸爸,不要紧。这是很好的训练。白牙有许多事情需要学习,现在,就让他开始吧,他会让自己适应这个环境的。”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但是,科丽仍然当着白牙的去路。他尝试着离开大路,绕道草地,跑到她的前面,她跑在较小的里圈,两排亮闪闪的牙齿总等着他。他会过头来,越过马路,向对面的草地跑去,科丽又跑过来挡住。
白牙看着马车拉着主人小时在林子里。
他绝望了。
于是,他是这再一次绕了一个圈,科丽很快的跟在后面与白牙肩靠着肩。突然,白牙故伎再展,转过身来进行攻击,实实在在的给了她一击。
科丽跑的太快了,因此,她不仅被打倒在地,而且在地上滚动着,而是侧着身子,时而仰面朝天。与此同时,她挣扎着,想用爪子抓住沙石,以便控制身体,并且尖叫着,表示自己由于被伤害而愤怒。
道路畅通无阻了。白牙所需要的,不过如此而已。他毫不等待。科丽在他后面不住的叫着追赶,每一跳都不余遗力,歇斯底里的狂奔着。但现在是一条支路,真正放开奔跑起来,白牙要给她颜色瞧了。自始至终,白牙一直像一个游魂一样,悄无声息,毫不费力的在她前面滑过。
白牙绕过屋子,跑到停车的门廊时,追上了马车。马车早已停住。主人正在下车。
这时,仍在高速奔跑到白牙,突99lib.
然感到一个袭击从旁边而来。一只猎鹿的大猎狗冲了过来。白牙想迎住,然而他跑得太快,猎狗又非常挨近,就攻击了白牙的侧面。
白牙前冲的力量很大,因此,被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一击摊倒在地,摔了一个大跟斗。他摆脱尴尬,凶相毕露;耳朵向后倒付,嘴唇扭曲,鼻子皱着,牙齿咯嘣一响,差一点没咬住猎狗柔软的喉咙。
主人赶快跑了过来,但离得太远。当白牙正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进行那致命的一击的时候,科丽到了,救了猎狗一命。她曾中了白牙的诡计而落在后面,又曾被白牙唐突的打翻在地,因此,被冒犯的尊严,有理有据的愤怒,加上本能呢个对这个来自“荒原”的掠夺者的憎恨,她旋风般来到,从直角的角度将跳在半空中的白牙又打倒在地,让他栽了一个跟斗。
接着,司各特赶到了,一手抓住白牙。
这时,那位父亲叫开了两只狗。
司各特用手抚慰着白牙,“我想,这对于来自北极的可怜的孤独的狼,接待真是十分的热烈呢!他一生只栽过一次跟头,现在只半分钟,他却连着滚了两次。”
马车开走了。另外一些陌生的神,出现在屋子外面。其中几个隔着一段距离,毕恭毕敬的站着;然而,两位女神又大胆的作出搂住主人脖子的敌意的行为。不过,白牙开始容忍这种行为了,因为伤害并没有发生。
显然,神们讲话的声音没有威胁性。他们也和白牙打招呼;他却回以一声咆哮,警告他们离开。主人也同样要求他们。白牙紧紧挨着主任的腿,让主人拍着头安慰自己。
“迪科,卧下!”
一声令下,那只猎狗已经爬上台阶,卧在门口一边,依然恼怒的吼着,监视着这位入侵者。一位女神抱着科丽的脖子,抚慰的拍着她。然而,科丽呜呜叫着不肯安静,非常心烦意乱,对允许这只狼留下来感到屈辱,一位神们搞错了。
所有的神都走上台阶,到屋里去。
白牙紧跟在主人后面。迪科站在门口吼,白牙在台阶上耸着毛,报以回吼。
司各特的父亲提议道:“带科丽到屋里去。让他们两个在这儿决一胜负,以后,他们就是朋友了。”
司各特大笑着说:“是的,正是如此。只须一分钟,你就会得到一只死迪科——最多两分钟。”
他转过身来,面向白牙:“过来,你这是狼!应该到屋里来的是你!”
白牙硬腿走上台阶,穿过门口,笔直的挺硬着尾巴,眼睛紧盯着迪科,以防遭到来自侧面的袭击。同时,也预备着对付可能从屋子里面突然跳出来,恶狠狠的扑过来的什么“未知”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跳出来。走进屋里以后,柏雅仍然很小心的四处搜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他哼了一声,作为满族的表示,趴在主人的脚下,注意观察正在进行的一切,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为保卫生命而与恐怖作战——他觉得,这些恐怖一定潜藏在这屋子的陷阱般的屋顶上面。
第二十三章 神的世界
白牙不但天生的适应能力很强,而且,他曾到过许多地方,了解适应环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在这里属于司各特大法官管辖之下、名为西埃拉·维斯他的地方,他很快使自己随遇而安,在没与狗们发生够严重纠纷。
而那些狗们,比白牙更了解南国的神们的脾气。白牙陪着神们走进屋里的时候,在他们的眼里,就表明了一定的身价。虽然他是只狼,这种事情空前未有,但神们允许他留下来,因此,作为神的狗,他们只有承认而已。
开始,迪克不克避免的会经历一些暴力的程序,在此以后,他就将白牙作为这座宅子的附加者接受了。本来,如果按照迪科的意思去做的话,他们会成为要好的朋友;然而,白牙反感友谊,只要求别的狗不要管他。他一生都对自己的种族敬而远之,现在仍想继续保持这种态度不变。在北方,他有过一定不要去管主人的狗的教训,现在也并未忘怀。他讨厌迪科的搭搁,咆哮着逼他走藏书网开。他力求离群索居,完全不将迪科放在心上。最后,好脾气的迪科不得不放弃努力,几乎只将它看作马厩附近的那根拴马的柱子一般。
科丽却不然。因为神的指示,她接受他,但这不等于她应该让他安静的理由。她脑海中,有一种关于他及其祖先犯过无数罪恶的记忆,被抢劫掠夺的羊栏在一天或一代中难以忘却,这种记忆构成了她的本性,像一根踢马刺一样,刺激她报仇。她不能反抗允许白牙留居下来的神,但可以玩儿些小把戏,让他受罪。她一定要尽力提醒他:多少世纪以来,他们中间只有仇恨!
因此,科丽就利用自己的性别,来折磨虐待白牙。他的本能不许他攻击她;她的固执却不答应他忽视她。她冲过来时,他用绒毛护住的肩膀去抵挡她的利齿,硬着腿装摸作样一走了之;她在他的后腿上咬了一口,他只好连忙撤退,而且绝对狼狈不堪。不过,他一般都保持一种近乎庄严得神态。只要可能,他总是忽视她的存在,一定避开她。他一看见或听见她来了,就起来走开。
与西埃拉·维斯他的纷繁复杂相比,北方的生活真是太简单了。白牙好的学习许多别的事情。他首先得搞清主人的家庭成员。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这方面有所准备。就像米·沙与克鲁·库属于灰海獭、共同分享他的食物、床毯和火一样,现在,在西埃拉·维斯他,所有居住在这座房子里的人,都是他的主人之列。
然而,关于这一点,有所区别,而且有许多不同之处。西埃拉·维斯他的宅邸,当然比灰海獭的帐篷大得多。人也很多,必须加以考虑,四个特大法官和他的妻子;主人的两个妹妹:贝丝和玛丽;埃丽斯是主人的妻子,维丁和毛德是他们的孩子,分别4岁和6岁,走路还蹒跚不稳。
关于所有的这些人的情况,谁也无法告诉他;关于血缘关系亲戚关系,他一无所知,也不可能知道。可是,他很快就知道了,他们都属于他的主人。以后,又根据对言语行动,说话声调随时随地的观察研究,他渐渐知道了他们与主人亲密的程度,以及受主人宠爱的程度,以此作为区别对待他们的根据和标准。主人重视的,他也重视;主人而为宝贵的,他也倍加珍爱,小心看护。
对待两个孩子,即是如此。白牙一生讨厌小孩,即憎恨又恐惧他们的手。在印第安人的村庄时,他领教过他们的野蛮与残酷。维丁和毛德最初接近他时,他怒吼着警告他们,显出一副恶毒的模样。这时,主人打一下或厉喝一声,强迫他允许他们抚摩。尽管他在他们的小手下面吼了又吼,吼声中再没有咿呀之调,但是,后来,他看出这男孩与女孩在主人严重的价值重大,于是,无需再经主人的打骂,他便允许孩子们拍他摸他了。
然而,白牙绝不至于热情奔放。他听凭孩子们随意摆弄,忍受戏弄,如同忍受痛苦的手术一样,那种神态,虽不亲切,却很诚实。他实在忍受不了时,就爬起来依然走开。
过了一段时间,他甚至喜欢起孩子来。当然,她的感情是不外露的,决不主动走过去接近他们。但另一方面,他不再一见他们就走开,而是等他们走过来。再往后,人们发现,他看到到孩子走来时,延伸中放射出兴奋的光芒;而他们离开他别寻欢乐时,他以一种惋惜的神情目送他们离去。
所有这些,都是发展,都需要时间。除了孩子们,他其次关心的是司各特大法官。这大概有两个原因:首先,显而易见的事,他是主人的一个重要的所有物;次之,他喜怒不形于色。当他在旷阔的门廊上阅读报纸时,柏雅喜欢爬在他的脚下,如果他时时看白牙一眼或说句话,这就表示他不讨厌白牙在那里,认可白牙的逗留和存在。当然,这只限于主人不在场的时候;如果主人一出现,其他人在白牙心目中的地位便不复存在。
白牙许可这个家庭中所有的成员抚摸他,亲近他,不过,他们的抚慰,绝不能让他发出咿呀的爱语,也不能使他偎依他们,尽管他们千方百计想实现这个愿望。他绝不献给他们以主人的情分,那种绝对信任、献身屈服的表现,他只保留给主人。实际上,在他看来,家庭成员不过是主人的所有物罢了。
很早,白牙就将这个家庭中的成员与佣人区分开来的。他认为,他们也是主人的所有物。他们怕他,他也克制自己不攻击他们;互相之间,保持一.99lib.种互不侵犯的和平状态,如是而已。他们为主人做饭、洗碗刷跌或做别的什么是,就像迈特在科郎代克所做的一样。总而言之,他们是这个家庭的附属物。
及时在家庭的范围以外,柏雅也有需要学习的事情。主人统治的辖区虽然广阔复杂,不过,也有界限。
土地,一知道那条乡村马路。外面的目录与大街,是神们共同的区域。还有,另外一些篱笆里面,是别的神的私人领地。无数的规律统治着所有这一切,一举一动都有确实的法则。不过,他不懂神的语言,除了根据经验,别无学习的途径。他依照天生的冲动去做事,直到位置违反了什么规律,几次以后,他就掌握并遵守着规律了。
最为有力的教育,使主人的批打和责骂。因为对主人满腔的热爱,主人每打一次,白牙都觉得比灰海獭和美人史密斯的毒打更加疼痛。他们只是打伤了他的肉体,而肉体下面的精神依然高昂振奋,不可征服;主人的责打虽然不伤皮肉,却深入她的内心,作为主人不悦的表现,使白牙的精神为之沮丧。
事实上,是主人的声音已经足够,则打难得实施。根据声音,白牙知道自己做的对与不对,改变或调整自己的行为。主人的声音,仿佛是一个罗盘。白牙根据它进行驾驭,学习着将新大陆和新生活的风俗习惯绘成一幅图表。
在“北国”,狗是唯一驯服了的动物;其他一切动物,都生活在“荒原”上,只要不太凶猛可怕,都是任何狗合法的猎物。白牙一直是以略都活东西作为食物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南国”的情况完全不同。住在圣·科拉拉谷时,他遇到了这样一件事。
清晨,白牙在屋子墙角附近闲逛时,遇到一只掏出养鸡场的小鸡。白牙的自然冲动,就是吃掉它,于是,接连两跳,一亮牙齿,伴着一声惊叫,他一口吞下了这个冒险的家禽。
这只小鸡是农场养的,又肥又嫩;白牙舔一舔嘴,认为味道还不错。
白天,他在马厩附近碰见了另外一只离群的小鸡。一个马夫跑来抢救。他不了解白牙的脾气,拿了一跟轻马鞭为武器。他刚一甩鞭子,白牙便扔下小鸡,过来仆人。一根木棍也许能够阻挡住白牙,但一根马鞭却不行。
白牙冲向前去,默默地毫不畏缩的挨了第二鞭,然后一跃而起,去咬马夫的喉咙。马夫大声惊叫着“我的上帝!”蹒跚后退,扔下了鞭子,用两只手臂护住喉咙,结果,前臂被咬得露出了骨头。
马夫吓得要死,使他失去勇气时,并非白牙的凶猛,相反,而是他那种沉默。马夫用被咬破了的流血的手臂护着喉咙,想退到谷仓里去。
如果不是科丽及时出现,马夫就要遭大难了。正如她曾经救了迪科一命那样,现在,她有救了马夫的命。她愤怒欲狂的冲向白牙。科丽终究是正确的,她的全部的怀疑都得到了证实。她比那些处理失当的神更清楚更了解白牙,这个古代的掠夺者,又在这儿重演他的把戏了。
马夫逃进了马厩。
白牙面对科丽邪恶的利齿,向后退却;绕着圈子让她咬他的肩膀。然而,科丽每逢隔了很长时间以后,执行处罚时总是这样。最后,白牙只好不再顾及面子,老老实实的穿过田野,落荒而逃。
“必须让她学会不吃小鸡,”司各特说,“不过,我也叫不了他,除非我当场将他藏书网抓获。”
两夜以后,上演了一场戏。然而,罪行的规模之大,出人预料。
白牙观察过养鸡场以及小鸡的习惯。当小鸡们晚上上巢以后,他就爬上一堆刚刚运到的木材上,由此再爬上一座养鸡棚顶,穿过梁木,跳到里面的地上。然后,他在小鸡巢里开始大肆屠杀。
早晨,司各特走到门廊上是,马夫早已拿来的五十只莱亨白母鸡摆成了一排,展现在他眼前。他先是惊讶的轻轻的暗中吹了一声口哨,后来又有些赞叹。他也看到了白牙。白牙毫无羞愧悔过之情,也没有犯罪的感觉,相反,看上去他很得意,好像立了大功一件,值得称道。
面对这种不愉快的事,司各特紧闭嘴唇,随即厉声斥责这个无意中犯了罪得罪犯,声音之中,只有神圣的愤怒。他抓住白牙的脑袋,摁在被杀的母鸡身上,使劲的揍他。
从此以后,白牙再也没有践踏过鸡巢。他知道,那时违反滚率的。后来,主人带他到鸡场里去。白牙看见那些活的食物在鼻子下面拍着翅膀来来去去,自然冲动又要跳上去扑食。他服从了这种冲动,但被主人厉声止住了。
他们在机场呆了半小时。白牙一再受到那种冲动的怂恿,每一次要服从冲动的时候,又总被主人的声音制止了。就这样,他掌握了这个规律。当他离开鸡场以前,他已经懂得,要听之任之,别管它们。
吃午饭时,老司各特听儿子讲述他的教育白牙的故事,悲哀的摇一摇头:“你决不可能将一个猎食小鸡的凶犯矫正过来。他们一旦有了这种习惯,尝过血的味道……”又悲哀的摇一摇头。
然而,威登·司各特不同意父亲的观点,最后,他挑战的说:“我告诉您,我打算怎么办吧——我要白牙与小鸡一起关一下午。”
大法官反对:“还是想想那些小鸡吧。”
儿子继续说下去:“另外,如果他杀一只小鸡的话,我给您国币一块金元。”
“不过,你也应该罚爸爸做些什么?”贝丝插进一句。
贝丝的妹妹支持贝丝的意见。
于是,全家异口同声的都表示赞同。
司各特大法官点头同意。
威登·司各特想了一会儿,说:“好吧。如果到下午结束时,白牙并没伤害一只小鸡,那么,他在里面呆几个十分钟,请您像在法庭上郑重宣判一样,庄严谨慎的对他说几遍‘白牙,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全家藏在一个有力的隐蔽处,看这场戏。只是,这事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白牙被主人关在养鸡场后,就躺下睡起觉来。一次,他起来到水槽喝水,却非常安静,不去理睬小鸡,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似的。四点时,他用跑步跳高的办法跳上鸡巢的棚顶,从那跳到外面的地上,庄严的走向屋子。他已经掌握了这条规律。
于是,在门口,当着兴高采烈的全家人,司各特大法官面对面的、庄严而缓慢的向他说了十六遍“白牙,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然而,规律的复杂,常常是白牙感到困惑不解,并因为遭受损失。她好必须学会不碰不招惹奇特神们所有的小鸡,以及猫、兔子、火鸡。事实上,他对这规律一知半解时,一位对一切活的东西都不要去管。在屋子后面的牧场上,鹌鹑可以从他的?鼻子下面平安飞去而毫发无损;他则控制着本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交际和欲望的情绪而紧张发抖,自以为是在恪守神的意志呢!
以后,又一天,还是在这个地方,他看见迪科追捕遗只雄野兔。主人袖手旁观,不但不予干涉,而且还鼓励他加入到追捕中去。
由此,他知道了,对于雄野兔不存在什么禁忌,才算彻底明白了这条规律的完整性:
在自己与家养的禽畜间,必须排除敌对的行为,及时不能和睦相处,至少也应该保持中立;至于诸如松树、鹌鹑、白尾兔这些尚未归属人类的“荒原”的动物,则是任何狗合法的掠夺对象。神志是庇护驯服了的动物,他们决不容许驯服的动物相互发生致命冲突。神对自己的臣属,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小心的维护者自己的权利。
对过惯了北国单纯生活的白牙而言,圣·科拉拉谷的生活显得非常复杂。这种错综复杂的文明,主要要求的是控制与约束——既要像游丝般袅娜轻软,又要似钢铁一样坚硬。白牙发现,生活千变万化,自己必须与它们全部接触,接触新的东西——无论到城市时,跟随马车跑进圣荷塞时,还是当马车停着,在街上闲逛时。
生命从白牙身边流淌而过,深奥辽阔,变化无穷,不住的冲击着他的感官,他必须立刻坐车接踵而至,无穷无尽的判断与反应,几乎永远被迫压制自己的冲动。
肉店里,肉挂得很低,虽然够得着,但是不能碰。对于主人造访的人家的猫,必须不去管它。到处都有狗冲着他咆哮,他却不能攻击他们。拥挤的人行道上,许多人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看他,观察他,指指点点,和他说话,甚至最早的是拍他。然而,他必须忍受,忍受来自陌生的手的一切危险的接触。他不仅容忍了,而且不再尴尬忸怩不安,高傲的接受者无数的神们的注意,屈尊接受他们的殷勤。与此同时,他们拍拍他的头就走开了,对自己的大胆感到满足和欣慰。白牙身上某种东西,阻止了他们过于狎昵的想法。
不过,白牙也不是一帆风顺。他跟着马车跑在圣荷塞郊外时,一些年幼的孩子们向他投掷石头,这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去追赶、拖刀他们,只好违背自己的本能,事实上,他也是在违背了自己的本能,变得驯顺了,文明了。
然而,白牙对这样的安排不十分满意。虽然他没有关于公正、正直这些抽象的观念,但他的生命中有某种程度的公道感,因此,对于不被允许行使自己的自卫反抗向他投掷石子的人,他认为不公道,很不高兴。他忘了,神们在契约上已经保证了要照顾他,保护他的。
但是,有一天,司各特跳下马车,用鞭子将那些扔石子者抽了一顿。以后,他们不再扔石子了。而白牙也明白了,满意了。
在去城市陆上的一个十字路口。三只在一家酒店附近闲逛的狗过来攻击他时,他又获得了一个类似的经验。
司各特知道白牙致人非命的打法,因此总是不断的以不能打告诫白牙。白牙知道这个教训,每次经过十字路口的酒店时,都极力遏制者自己;二对方每一次方已开始发动的冲击,总是被白牙的咆哮吓得退了回去,被迫保持一定的距离。然而,那些狗跟在后面叫着吵闹,侮辱他,过了一些时候,酒店里的人甚至也怂恿狗们攻击白牙。
又一次,他们公然唆使狗们进攻。司各特将马车停了下来,对白牙说:“去干吧!”
白牙不相信,看看主人,看看狗,目光中透出焦急的询问。
司各特点点头:“好家伙,干掉他们!吃掉他们!”
白牙不再犹豫,掉过头来,不声不响的冲到敌人中间。三只狗一起上来跟他打,一阵咆哮怒吼,一阵咬牙的声响,一阵身体忙乱的动作。路上飞扬的尘土,遮住了战斗的情形。
几分钟以后,两只狗在地上的尘土中挣扎。第三只狗跳过一条沟,钻进一道栅栏,穿过一片空地落荒而逃。白牙依照狼的样子,用狼的速度,迅速无声的在地上滑过;在空地的中间咬住了那只狗,杀死了他。
随着以下杀死三只狗这件事,他与狗们的主要麻烦就结束了。这消息传遍了整个山谷,人们不再让自己的狗去找这只“战狼”的麻烦了。
第二十四章 爱意浓浓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
白牙在南国的生活,顺心而快乐,食物丰富,又无所事事。他长胖了。白牙不仅位于地理上的南方,而且身在生活中的南方。人类的仁慈博爱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的茁壮成长,他仿佛种植在沃土里的话一般茂盛。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仍然有别于别的狗。较之那些不懂别样的生活的狗,他更懂规律,严守纪律;但他身上仍然显现出一种潜在的凶猛,仿佛“荒原”还留在他体内,潜藏在他体内的那只狼不过睡着了而已。
就他与种族的关系而言,过去,他孤独的活了下来。将来,也仍要孤独的活下去。他从来不与别的狗友好。小狗时代,利·利与其他的小狗迫害他,长大以后,他落到美人史密斯的手里,又同狗打仗。因此,他养成了一成不变的厌恶狗的习惯。自然的生活道路被引入歧途。他躲避自己的种族,而依恋人类。
他唤醒了南方狗心灵深处对“荒原”的本能的恐惧,他们都对他满腹狐疑,总是向他咆哮怒吼,好战中充满了仇恨。他也学会了无需牙齿即可对付他们的办法,露出来的牙齿与扭开的嘴唇始算有效,吓得叫嚣着冲过来的狗栽倒在后腿上。
不过,科丽是白牙生活中的磨难。她那尖锐的神经质的叫声。总回响在他耳边。对于主人要她与白牙成为好朋友的一切努力,他全不在意,她不像白牙那样遵纪守法,不让他有片刻安宁。她决不宽恕他杀害小鸡的事情,坚信他心底就坏,事发前便发现他有罪,因此那么对他。科丽成了白牙生活中的一个祸根,跟着他在马厩边、牧场上来回走动,俨然是位警察。如果他好奇的偶尔瞥一眼鸽子或小鸡,她立刻大发雷霆。他最好的忽视她的办法,是将头搁在前爪子上、躺下来假装睡觉,这使她目瞪口呆,安静下来。
除了科丽,柏雅?其他方面都很顺利。他懂得了规律,学会了控制和平衡,做到了沉着、冷静、大观河容忍。生活环境不再充满敌意,周围也没有了危险、伤害和死亡。终于,有一天,那永远如在目前的恐怖威胁——“未知”消失了。生活温柔、舒适、平静的流逝而去,其中既没有潜伏着恐惧,也没有隐藏着仇恨。
由于没有雪,他不知不觉中有些寂寞。他如果能够思考,一定会以为那是一个特别长的夏天;但是,他既然不会思考,就只是下意识模模糊糊的因此感到寂寞。尤其在夏季,炎热的阳光晒得特别难受时,他的心里微微有些向往北方。不过,这唯一的影响,也只是令他莫名其妙的不适合不安罢了。
他的感情从来不外露。除了偎依在“爱吼”中的咿呀之声外,他不会其他的表达爱的办法。过去,他对神的嘲笑一直非常敏感,气得几近疯狂的程度;然而,他对自己的主人却生不起起来。当主人和善、揶揄的取笑他时,他狼狈了,感到体内汹涌而起的昔日的愤怒所产生的刺激。这种愤怒为反对主人的热爱,他不能愤怒,又必须有所反应。于是,最初时,他做出尊严的模样,主人笑得更加厉害;稍后,他极力显得更加尊严,主人则笑得越发厉害了。最后,主人的笑吹走了他的尊严,他略分开些牙床,翻起一点嘴唇,眼中亮出一种古怪的表情,与其说充满了幽默,不如说洋溢着热爱。
他学会了笑。
与此同时,他学会了与主人游戏玩耍,摸爬滚打。作为游戏中的牺牲者,他就反过来假装愤怒,毛发耸立,凶猛吼叫,咯嘣咯嘣咬牙切齿,看上去真的要致人死命。不过,他绝不至于得意忘形,他的连吼带咬都是向着空中的。这种游戏的最后,打与咬正处于迅速猛烈的时候,他们突然分开,相隔几尺,站在那里相互凝视着对方,同样突如其来的哈哈大笑起来,如同处在暴风骤雨之中的海洋,突然升起了一轮红日一般。
作为游戏的高潮,主人总是用手臂紧紧搂着白牙的脖子和肩膀,同时,白牙..也就咿咿呀呀的唱起他的爱情之歌。
但是,对于别人,白牙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从不允许他们跟他玩耍。否则,他耸起的鬃毛予警告的怒吼,就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可以随时随地,不分对象的施以爱情,使大家同游的财产,供每一个人玩乐消遣。他的爱是非常专一的。他决不会廉价出售自己和自己的爱。
在北方,柏雅以轭下的劳动证明着自己的忠诚;然而在南方,既没有雪橇要拉,也无需驮什么东西,因此,他必须用一种新的方法来尽忠。主人经常骑马出去,陪同主人,便成为白牙最主要的工作。他以郎的步伐跟着主人的马跑,轻巧,滑快,既不吃力,又不疲倦,比马先昂首挺胸到达五十里的终点,即使在时间最长的日子,他也未必感到过精疲力尽。
与此相关,白牙学习到了另一种难能可贵的表现方法。他一生也只做过两次。
第一次,在训练一批纯种烈马时,为了免得骑马的人下马,司各特尝试着教马开门的方法。一次、两次……他对此饮马到入口门旁,想使它关门。马每次都惊了,腿缩着跳开,越来越兴奋,越来越神经质。马倒立在后退时,主人用马刺刺它,逼它将前腿放下来,它又起蹶子来。
看到这种情形,白牙也越来越焦虑,最后按捺不住,跳到马前, 7528." >用野蛮的吠作为警告。
从此以后,他常常试着发出吠声,主人也予以鼓励。但他只成功了一词,而且也没有主人在场。
那一次,主人正骑着马疾驰在牧场上,突然,一只雄野兔从马蹄下跳了起来,受惊的马猛然一起一跌,将主人掀倒在地。主人断了一条腿。狂怒的白牙跳上去,就去咬那批犯了罪的马德喉咙。主人厉声止住了他。
搞清自己的伤势后,威登命令他:“回家去!回家去!”
白牙不愿意离去。
威登想写一个条子,徒然摸索了一会儿,但口袋中没有铅笔盒纸。
威登又命令白牙回去。
白牙若有所思地望着主人,走了,又回来,轻轻的呜咽着。威登温和、庄重的跟他说话。白牙的申请及痛苦又紧张,侧耳倾听。
“对!还家伙,你跑回家去,告诉他们我遇到了什么。你这狼,回家去,快回去!”
白牙不明白主人其余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家”是什么,知道主人的意志是要他回去。他非常勉强的转过身去,小跑着,走了。
接着,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主人,犹豫不决。
“回家!”又一厉声的命令。
这一次,他服从了。
下午,全家人正在门廊上乘凉。
这时,满身灰尘的白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威登的母亲说道:“威登回来了。”
孩子们愉快的叫着,跑上去欢迎白牙。白牙避开他们。走下门廊。孩子们将他围在一张摇椅和栏杆中间。
白牙吼叫着,想从他们身边挤过去。
他们的母亲望着,不无忧虑地说:“说实话,他在孩子们身边,我真不放心。说不定哪天,他会出人意料的咬他们。”
白牙怒吼着跳了出来,撞倒了孩子们。母亲将他们拉到身边,安慰他们,告诫他们不要惹白牙。
司各特大法官说:“狼总归是狼,不能信任!”
“但他不完全是狼。”哥哥不在时,贝丝为哥哥辩护道。
“你不过是在重复威登的说法罢了。像他亲自告诉你的那样,他也完全不知道,只是猜想白牙有点儿狗的血统。至于他的模样……”
法官还?没说完,白牙站在他面前凶猛的叫着。
“走开!卧下!”法官命令道。
白牙转向主人的妻子,用牙齿咬住她的衣服,使劲儿拖,撕破了单薄的衣料。
这时,全家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他不再咆哮,而是昂首站在那里,正视着他们。他的喉咙抽搐着,全身挣扎的颤动不已,似乎极力想交待明白一件什么事情,但却发不出声音。
威登的母亲说:“我对威登说过,这里的气候炎热,恐怕一直北极的动物难以适应。
希望他不要发疯吧。”
“我相信,他想说法。”贝丝说。
这时,白牙的嘴里爆发出一阵犬吠。
威登的妻子判断道:“一定是威登出什么事了?”
现在,他们都站了起来。
白牙抛下台阶,回头看看他们,要他们跟他走。这是他平生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吠,他让自己得到了人们的理解。
这件事以后,希埃拉·维斯他的人们更加宠爱白牙。即使那位被他咬伤手臂的马夫,也不得不承认,白牙是一条狼,但更是一条聪明的狗。
司各特大法官依然固执己见,他根据百科全书和这种博物学著作的有关判断与描述,证明白牙是一条狼。然而,每个人都不满意他的证明。
一天天过去了。白昼的阳光不断的照耀着圣科拉拉山谷。
当白昼稍短,白牙在南国的第二个冬天来临的时候,他奇怪的发现,科丽的牙齿不再厉害了。她咬的时候,有种游戏的温柔在里面,并不会真的咬伤他。他也忘了,科丽曾经让他感到活着简直等于受罪。
她在他一旁游戏时,他就庄严的响应,极力靠着玩笑,扮作一幅滑稽可人的模样。
一天,科丽引他追赶自己,穿过房后面的牧场,跑到树林里去。白牙知道,马已经备好了马鞍,在门口等着。主人下午要骑马。他犹豫不决。然而,有一种东西潜藏在他的体内,比他学习到的一切规律,形成他的性格的习惯更深,比他对主人的热爱,以及自己生存的意志也更深。他正犹豫不决,科丽咬了他一口便疾速跑去。于是,他转过身来,追了上去。
这一天,主人独自骑马去了。白牙和科丽并肩跑在森林里,就像多年以前,他的母亲杰茜与老独眼跑在寂静的北国森林里一样。
第二十五章 功成名就
就在白牙和主人越来越融为一体的时候,报纸连篇累牍登载了一个犯人从圣昆廷监狱逃跑的消息。
逃跑的囚犯是一个凶恶的人,他出身不好,成长时也没有得到任何帮助。他是残酷的社会的手艺的一个突出典型。说他是一个畜牲——一个人畜,一点也不错;而且是一个极其可怕的畜牲,因此,将他称作食肉兽,也许最为合适。
圣昆廷监狱证明,他是不能改正的。惩罚并不能使他的锐气挫折。他可以致死疯狂的战斗,但绝不能够被人打败的苟活下去。他的战斗越是凶猛,社会的待遇就越严酷;作为严酷的唯一的结果,使他更加凶恶。
紧身背心,饥寒交迫,挨打挨揍的囚犯生活,虽然并不合适,但正是杰穆·霍尔所处的境遇。从小时——当他还是旧金山一处贫民窟里一个柔嫩、瘦弱的小孩子——一团被审会捏在手里准备模塑什么东西的柔软的泥土的时候,他就一直受着这种待遇。
杰穆·霍尔德监禁生活过到第三期时,他碰见一个看守,一个几乎跟他一样出色的畜牲。这家伙待他不公,向看守长造谣,谗毁他,迫害他。
他们之间的区别在于,看守有一大把钥匙和一支手枪;杰穆·霍尔只有赤手空拳和咬牙切齿。有一天,他像野兽一样,扑到看守的身上,用牙咬他的喉咙。
从此以后,杰穆·霍尔在不知悔改的犯人的地牢里,一住就是三年。地牢从屋顶、墙壁到地板,全部都用铁做成。他从未离开过地牢,也从未看见过天空和阳光,他被活活的埋进了一座铁铸的坟墓中。白天是黄昏,夜里一片漆黑死寂。
他看不到人类的脸;也没有人性地东西与他交谈。看守用铲子送食物时,他像一只野兽一样怒吼;有时几个礼拜几个月一声不发,在黑暗寂静中黯然伤神。他是一个人,更是一个妖怪,仿佛一个在大脑疯狂的幻觉中总是喋喋不休的怪物,令人害怕。
后来,99lib?一天夜里,虽然看守长说不可能,但地牢空空如也。一个看守的死尸,半在门里半在门外的躺在地上。另外两名看守的尸体,显示出他从地牢到外面围墙逃跑的路线。为了不发出声响,他用手杀死了他们。
他逃走了。
他用被他杀死的看守们的兵器,将自己武装起来,一变而为一座活动的兵工厂。为了缉捕他,社会重金悬赏,组织力量追着他在山里四处逃窜。他的血可以赎出一笔抵押品,或者将一个儿子送入大学。贪图奖赏的农民,用散弹枪射击他;以维护公德为己任的市民,取下自己的步枪,走出门去寻找他。
一群警犬沿着他的血迹跟踪着他。还有司法界的“走狗”——社会雇佣的作战动物,使用电话电报,日夜兼程的追捕他。
有时,他们也碰到他,因此,或者如英雄般跟他打仗,或者穿过倒刺的铁丝网狼狈而逃。边吃早餐边读报纸的公民,为此非常高兴。每在这样的遭遇战以后,车子便将死伤的人员运向城市,另外一些热衷于“猎人”的人,便后继前仆,填补了他们的空缺。
以后,杰穆·霍尔不见了。猎狗们侦察消失了的踪迹,徒劳无功。武装人员拦住远处山谷中无辜的牧场农工,强迫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与此同时,在十几处山脚下,贪图“血钱”的申请者们发现了杰穆·霍尔的尸体。
之时候,在希埃拉·韦斯他读报者的焦虑,却远远超过了兴趣。
妇女们非常害怕。司各特大法官却哈哈大笑,啧啧有声。但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在他最后为法庭服务期间,在他面前,杰穆·霍尔被判了刑;杰穆·霍尔就在堂皇的法庭上,当着所有人面宣布,他总有一天,要向判他刑的这位法官报仇。
这一次,杰穆·霍尔是对的。他被冤枉了。用盗贼和警察的行话说,这是一件“开快车”的案子。为了一件并未犯下的罪案,杰穆·霍尔被开快车送进了监狱。由于他以前两次被判有罪,司各特大法官判了他五十年徒刑。
司各特大法官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他不知道,自己参与了警察当局的阴谋,计划好的证据纯属诬告,杰穆·霍尔是冤枉的。
另一方面,杰穆·99lib.霍尔也不知道,司各特只是不明真相。他认为,法官事先知道一切,与警察串通一气,干出了这件可恶的枉法之事。
因此,司各特大法官宣判了五十年的“活地狱”这一判决后,仇恨虐待他的这个社会的一切的杰穆·霍尔跳了起来,在法庭上大发雷霆,直到被六个穿这蓝色上衣的敌人拖了出去。在他看来,司各特大法官就是枉法的拱门的顶石,他便向他大泻怒火,威胁说将来一定要复仇。
以后,杰穆·霍尔到活地狱服刑……后来,就逃掉了。
当然,柏雅不会知道这一切。不过,他与主人的妻子埃丽丝之间有一个秘密。因为不是一只看家狗,不允许柏雅水灾屋子里,但是,每天晚上,当希埃拉·韦斯他的人都睡了以后,埃丽丝就起来,让白牙进来,水灾宽敞的大厅里;清晨,在家人醒来之前,她在轻轻下楼,放他出去。
一天夜里,全家都睡着了。白牙醒着,非常安静的嗅着空气,研究其中的信息,直到一个陌生的神出现了。
他的耳朵听见陌生神的动作发出的声响。但他并不愤怒的吼叫,他没有这个习惯。密生的神步子很轻;然而,柏雅没有衣服与身体的摩擦,走得更轻,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他曾经在“荒原”中捕捉过无数个胆怯的活的食物,深知出其不意的好处。
陌生的神在大楼梯脚下停住,凝神谛听;白牙象死了一样似的一动不动,看着,等着。上了楼梯,就到了他的主人以及主人的所有物那里。白牙毛发耸立,等待着。
陌生的神抬起脚来,开始上楼。于是,白牙既不警告,也不发出预示行动的咆哮,开始攻击。他腾空而起,偶到陌生的神的背上,用前爪抓住肩膀,同时将牙齿刺进脖子的后面,吊了一会儿,将这位神向后拖倒,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白牙跳了开去,那人挣扎着爬起来时,白牙又用锐利的牙齿杀了上来。
希埃拉·韦斯他被楼下的声音惊醒了,那里好像有二十个恶鬼在打架。几声枪响。一个男子恐怖惨痛的叫声。一阵咆哮怒吼。一切喧嚣中,最大的相声是大凡家具,摔碎玻璃器皿的声音。
突然,骚乱停止了,几乎跟发生一样迅速,没超过三分钟。
全家人吃惊的聚在楼梯顶上。一种咯咯声从楼下黑暗的深渊中传了上来,像空气从水中向外冒泡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咯咯声变成了嘶嘶声,近似嘘嘘声,然后也迅速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寂静。
威登·司各特按了开关,楼梯上下、楼下的大厅里顿时灯火通明。接着,他和司各特大法官拿着手枪,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
这种警戒已经大可不必,白牙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一个男子稍侧着身体,躺在被打碎的家具残片的中央,一条手臂遮着面孔。
威登·司各特移开手臂,拨正那人的脸,喉咙上一个大裂口,表明他是怎么死的。
“杰穆·霍尔。”司各特大法官说。
父子俩相互看看,意味深长。
他们又转过来看白牙。他也侧着躺着,闭着眼睛。他们伏下身体凑近看他的时候,他稍稍抬了一下眼皮,拼命想看看他们的情况,尾巴动了一下,徒然的想摇一摇。
威登·司各特拍拍他,他的喉咙中咕咕噜噜的响了一声招呼,但那充其量只算一声微弱的吼叫,而且,很快不响了。他的眼皮下垂,紧紧闭着,全身仿佛肢解般松懈开来,平卧在了地板上。
司各特喃喃道:“可怜的家伙,命都拼了。”
大法官一面去打电话,一面说:“我们还要看看。”
一个半小时后,外科医生检查完毕白牙的身体,宣布道:“说实话,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
黎明从窗户上射了进来,灯光显得暗淡了许多。除了孩子们,全家都围着外科医生,听他诊断。
“一条后腿断了。三根胁骨折断,至少有一根刺穿了肺。全身的血几乎失尽。好像还有内伤。他一定被人踩过。更不用说,三颗子弹射穿了三个洞。千分之一的机会,也实在是太乐观了些;他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绝不能让他失掉任何也许对他有所帮助的机会,”司各特大法官喊道,“不要在意费用。为他照X光,——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威登,马上向旧金山打电话,请尼古拉斯大夫。大夫,并不是想得罪你,您请多谅解;只是,我们必须提供给他各种有利的机会。”
那位外科医生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别难过不在意:“当然,我理解,他应该得到所能为他做的一切。她必须得到很好的照看。遥想照看人类,照顾有病的孩子那样。请不要忘记,我告诉你们的关于体温的话。十点时,我再来。”
司各特大法官主张雇佣一个受过训练的护士,女孩子们愤怒的否定了他的提议,自告奋勇,来担当这个工作。白牙得到了外科医生所说的那种护理,终于赢得了被外科医生所否定的千分之一的机会。
不能责怪医生的诊断有误。平时,他照顾诊治的都是文明、柔弱的人类,他们过得是从受到荫庇的生活。与白牙相比,他们脆弱,软弱,对生命的掌握也软弱无力。
白牙则直接来自“荒原”。在那里,谁都没有庇护,软弱者很早就灭绝了。无论白牙的父亲或母亲,他们以及他们以前的世世代代,都没有软弱的缺点。白牙天然的继承了钢铁一般的体魄和荒原独特的活力,凭借古代一切动物都曾拥有的那种顽强的精神,调动他的全身及每一部分,他的肉体与灵魂,全部用来紧紧抓住生命。
由于上了石膏,扎了绷带,白牙像囚犯般被拘束着,一动也不能动。这样过了几个星期,他睡了许久,做了很多梦,一连串的北国生活的壮丽情景的幻象,从他的脑海中掠过,无穷无尽。
昔日的鬼魂全都出现了,和他在一起。他重新又与杰茜生活在洞穴里;颤抖着爬到灰海獭的膝下,奉献自己的忠诚;在利·利与疯狂的号叫着的小狗们的追逐下,仓皇逃命。
他再一次穿越寂静的原野,在饥荒的年月猎取活的食物。他又跑在一起拉雪橇的狗们的前面,灰海獭和米·沙的鹿肠鞭子在后面啪啪作响,他们走上一条狭窄的小路,散开的狗们像扇子似的拢起通过的时候,口中喊着:“啦!啦!”他重新度过与美人史密斯在一起是的所有日子,重新经历了打过的每一仗。
这时,他在梦中呜咽、咆哮。旁边守护他的人说,他在做噩梦。
然而,有一个梦让他非常痛苦。在他眼中,怪物一般铿锵作响的电车,就是嘶叫着的大山猫,巨大无比。他隐蔽在灌木丛的下面,等待一只离开自己树木遮蔽、到相当远的地方来冒险的松树。他正要跳出来扑向它时,它却变成了一辆电车,一座山似的耸立在他上面,尖叫着,叮当作响,向他吐,让他既惊又怕。他挑逗老鹰,老鹰从蓝天撒谎那个冲下来,落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变成了无处不在的电车。他又像是在美人史密斯的木圈里,外面是人,他知道战斗机将开始,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手进来的那扇门,然而,被扔进进来与他对站的,却是怕人的电车。这种事情重复了长千上万次,每一次唤起恐怖,却永远那么真切,那么强烈。
一天,白牙得最后一条绷带、最后一块石膏模子被拆掉了。
这简直是一个节目。希埃拉·韦斯他的人全部外在他身边。司各特搓一搓他的耳朵,他咿咿呀呀的唱起爱的歌曲。埃丽丝叫他“福狼”,大家立刻欢呼着接受了,所有的妇女都叫他“福狼”。
他试着想爬起来,努力了几次,都衰弱的跌倒了。他睡得太久,肌肉没了灵活性,所有的力气都丧失了。他为此而羞愧。他本应该做到的,却辜负了神们。他勇敢的尝试了几次,想爬起来,四条腿终于站了起来,前后摇摇晃晃。
妇女们齐声欢呼:“福狼!”
司各特大法官看着他们,不无得意。
他说:“我一直主张他是一条狼。你们自己终于亲口说了。他干的事,什么狗也做不到。”
法官的妻子纠正:“一条‘福狼’。”
外科医生说:“他必须重新学习走路。现在就开始吧。弄他到外面。这对他有好处。”
他到了外面,希埃拉·韦斯他的所有人,都跟着他,服侍他。他仿佛是一位国王。他非常衰弱,走到草地上,躺下来休息一下。
稍后,队伍继续前进。他使用肌肉,血液开始流通,气力也渐渐恢复起来。
他走到马厩边,科丽正躺在门口,半打矮矮胖胖的小狗,围着他在阳光下玩。
白牙惊异的看着。
科丽咆哮着警告他,他小心的保持一定的距离。司各特用脚趾尖将一只正在爬的小狗推到他跟前。他有些猜疑,耸起毛来。司各特告诉他一切都好。科丽却在一个妇女的怀里猜忌的盯着他,用咆哮警告他并不是一切都很好。
那只小狗在他面前爬动,他竖起耳朵,好奇的看着它。他们的鼻子碰着了。小狗温暖的小舌头碰倒了他的脸。他的舌头也不由得伸了出来,舔一舔小狗的脸。
众神们拍手欢呼,对他的举动表示赞赏。
白牙有些吃惊,疑惑的看看他们。接着,他的衰弱又流露出来。于是,他躺了下来,竖着耳朵,歪着头,似乎在看守并欣赏者那只小狗。接着,别的小狗们也向他爬来,惹得科丽大家反感;白牙庄严的允许它们在他身上爬行,打滚。
在神们的赞不绝口中,他先前所有的那种忸怩、尴尬,伴随着小狗们嬉戏的继续,渐渐的消失了。他半闭起眼睛,躺在阳光里,打起瞌来,脸上现出慈爱的神态。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