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许你人间四月天》 1 居高位心思离恨天 念缘起会际相遇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卧于美人榻上,轻轻翻动月光娘娘所赠的折子戏,这是一个关于执着与醒悟的故事。只可惜,仅此孤本,若是流于六界,必定大卖。 “娘娘可莫再看了,需得起身活动活动,仔细废了仙体。”天帝派来的仙童最是机灵,也是衷心,端着吃食尚未放下便开始言说。 “劳为你费心。”淡淡一句,便朝桌边走去。 小仙童笑着道:“娘娘严重了,若论费心,天帝陛下应是独居其一,六界之内,谁不知咱们陛下对娘娘的情意。” 我并未答话,只看着盘中的菜式,一菜一格,百菜百味。不禁暗想:他最喜人间的辛辣菜肴,待会儿打发了众人,我便送去。 “听闻,陛下今日与狐族各统领有要事相商,怕是不能早早的来了。” “正是,陛下上朝前,便吩咐众仙侍好生伺候娘娘。”小仙童毕恭毕敬的答道。 我点了点头,寻衅找了个借口便打发了小仙童,足够她忙一整日。瞅着四下无人,便收拾好,朝殿外走去。 天上九重,多为冷清, 这神界,已然清净了许多年,虽说花草鱼鸟,各自安好;白玉雕栏,精致典雅,终究是少了几分热闹。 而他如今身处冥界,浴火重生,风头更盛从前,与冥王联手可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移世易,如今我已为天后,再无理由见他,可这相思害人,哪怕是神,亦不能制。 依着交情,深知冥王喜好女色,每日大小姿色的美人儿,皆送内宫,正好,我附身于一歌姬体内,混入其中。 周遭环境,最为熟悉,只可惜物是人非。不知他是否眉眼依旧,不知他可还喜欢这些菜式。 年年肠断,药石无医,原是喜你成疾,终于,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相比从前,他少了那份温柔,眉宇间傲气不减,目空一切,本是眼若星辰的公子哥,如今却为眸如混沌的浪荡子。 “二叔,今日的美人,与昨日比如何?”冥王口中的二叔便是他,这大侄子向来纵欲,一人不成,便要拖他共享。 只见他头也不抬,便笑道:“大侄子选的,自然都好。”而后一瞥,随手一指,继续道:“便她吧。” 寻着众人的目光,顺着方向,我心下一震,他竟点了我!莫非看出我附身歌姬?一时间,不知所措。在殿旁侍从的催促声中,我忐忑向前,一步一步,接近着他。 来不及平复,一个有力的怀抱顺势袭来,我依附于他的胸膛,瞪大了眼。言思君子,乱我心神,他的眼,恰如清风,皎似明月,却也有着生冷。 “你胆子够大,不怕我宰了你。”他于我耳边说道,声音极小,旁人不可听见。 我强装镇定,心中又悲又喜,道:“能见你一面,甚好。” “天帝天后大婚不久,这就跑来冥界勾搭,怕是不成体统。难不成,天后偏好这口,自家的夫君没有偷着来得刺激。”口吻轻佻,手上解开我的衣衫。 听此言,我崩溃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径直向外跑去。放在心尖上的人,却是如此看待自己,我亦后悔,悔于当初那错误的决定。 不承想,冥界外,天帝正一袭白衣,立于云上,似是等候多时。 “莞儿,出门怎的不带个随从。”天帝略带责备的说道。 “嗯。”我低声点头,不知该说什么,精明如天帝,岂会不知原因,此番我私下冥界,想必往后,他定会看护得更紧。 天帝拉住我的手,面露笑意,言语温柔 ,道:“自家娘子,自然为夫亲自来迎。狐族三大势力,已全依顺我神界,为此,我特命人摆好了酒水,你我夫妻,理应同庆。” “陛下乃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此番结果,大势所然。“ 自天帝登位,整顿神族,清除乱党,又调和六界,四海升平,天下万物,何人不服。 眼前人并非心上人,爱与被爱一直是个纠葛不清的话题。忆起当年,我还是一介凡人,亦非这苍茫世界,只机缘巧合,轮回于这数万年之前。 事情的发生,从一片树林开始,恩怨情仇亦由此展开。 …………………… 千年前。 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其特别之处,便是叶子颜色为紫,聚在一块,倒是个奇景。我本生活于文明世界,无神无魔,科技发达,奈何一朝神穿,流落于此。 四处勘察,断定这是片无人烟的地界。内心暗想:真是可惜如此好看的树林,若做成景区,定能大赚一笔。 沿着树林直走,约摸一公里的距离能看到一条小河,甚为清冽。由是好奇,遂将手滞于河水中,水流漫过手背,瞬间,只觉无限清凉,竟有一种千般污秽尽散的痛快之感。 “喂!” 突然,远处一声呵斥,吓得我一哆嗦 朝东边望去,前前后后走来三个人影,睛一看,原是高矮胖瘦各不同三名女子。 最左边的身姿丰腴,前后凹凸有致,身着浅色纱裙,露出半截美腿。一双媚眼,妖艳非常,十分风情。而适才呵斥的那位则是中间的小个子少女,模样目测最小。身材娇小,秀雅绝俗,圆圆的脸蛋看起来灵气逼人。最后一位更为不同,身材修长,冰肌玉骨,气质脱俗,一对柳叶眉尽显温柔。 只是奇怪,此三人先是一惊,而后面面相觑,随即小声嘀咕了几句。隐越间,好似听到‘是不是’的字眼。 我亦心想:来者的打扮束发挽髻,衣物着装更是年代久远,虽认不出历朝历代,却也推得出一二。 待三女嘀咕完,我缓了缓,答道:“原是无心,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灵灵,何须斥责。”开口的是最后一位女子,她先是轻描淡写,随后又转向我,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姑娘既已说明,倒是我们错怪了。”声音无尽温柔。 我心下赞美,这定是位温柔如水的女子,而后问道:“言重了,只是不知,今时为何朝代?” 闻言,那丰腴女子先是轻笑一声,道:“天地洪荒,盘古开世,分为人、神、鬼、妖、魔、仙,你又是哪一种呢?” 这下,着实让我心忧,脑子一片空白。牛鬼蛇神尚且存在,素日听得什么取心练术、引魂招魄,若是不幸遇上什么,岂不危险! 2 懵懂女无奈入妖洞 俏公子情深寻故人 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究其原因,实则无力反抗罢了。方才正想牛鬼蛇神之事,转眼便遇修罗一二,世事就是那么凑巧 三女言语,将我带至住处,本欲拒绝,却是不由得我分说,沿途美景依旧,自是无心观赏。 不禁暗想:无缘无故,必有阴谋,瞧她三人气质体态各不相同,虽为人形,却有狐样,眼尾狭长,媚态尽生。 行至一处,只见一洞口,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两旁草木横生,绿茵盎然,若是细细感受,便有清凉之意。洞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彩石颇多,五光十色,各处石柱上玉带飘飞,别有风情。 “各位姐姐生得如此美丽,原这住处,也是别有洞天。”我虽害怕,却是由衷而言,心想讨好一番,也算是有几分情面。 那位唤做灵灵的呵笑两声,清脆如铃,道:“男女情致,论起氛围,可不就是我们狐狸拿手的。” 听言,我环顾自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此番,大开眼界啊。” 饶是如此,一颗心却似跳到了嗓子眼儿,生出汗来。脑中浮现狐狸吃人剜心的场面,不成想,眼前的一幕更是惊奇。 只见灵灵粉唇轻动,许是在念什么咒语,而后便闪现灵光,由人身变为狐狸的形态,一会儿功夫又变回人身。原先只是听说,而今亲眼所见,我早是瞪大了双眼,想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见我这副惊讶模样,灵灵满意的点了点头,变幻出一个狐狸爪子,尖爪蹭了蹭我的脸,低声说道:“为狐修行成人,这持续容貌之法,少不得年轻女子的血肉。”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听这言下之意,莫不是要将我剥骨抽筋,想至此,更是打个了寒颤。 那位媚姑娘亦扭动身躯,显出一个毛茸茸的大尾巴。两狐一左一右, 好不吓人。 “你们两个,莫再吓人,纵是再来十个姑娘也不够你们玩的。” 温柔姑娘阻止了那两位,对我行了个礼,而后说道:“姑娘,你且宽心。我们姐妹三人虽说为狐,然从未害过人。且上头还有一个兄长,今日多有冒犯,也是想请姑娘帮一个忙。” 这话,倒是让我放心不少,交谈中,才知那位温柔姑娘名唤清清,而另一位倒是人如其名,称为媚媚。再想问时,那边却不多言,只寻来些清香野果,请我稍等一番,便各自散去。 狐狸洞内。 我静坐与石凳上,清清在一旁打坐修行,而灵灵则是用狐狸爪子刨着块生肉,至于那位媚媚,不见身影,许是外出。 “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既是有缘,今夜便同榻而眠,聊个尽兴,如何?” 说话者正是媚媚,与一男子勾肩搭背,踉跄地走进来,神色妩媚,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身上的衣衫已然耷拉了一半,好个香艳的场景。 眼前所见,我只害羞地别过脸去。 清清干咳两声,示意媚媚与那男子收敛。媚媚此时怕是云里雾里,眯着眼说道:“二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也活了几千年,这道理怎就听不进去。” 清清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表情,同时,也不忘反驳,“世上修行方法之多,莫非都要像你这般人尽可夫?” 媚媚听言,冷哼一声,道:“你我姐妹各有各路。你派着成仙,我可是乐得为妖,说什么正道修行,还不是为了私欲,本质上,你我有何不同?论起下贱,你占第一,那便是无人第二。” 我实乃一局外人,自然躲至一旁,任其争吵,由衷感慨:看来,不管是人是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边,三狐懒得分辩,索性动起手来,男人自然是与媚媚一边。四人对打,两狐一组,看起来都是动了真格的,各种法术齐发,激光阵阵。人身打不过瘾,索性变为狐身,互相撕挠。 “住手!” 精彩之时,凭空传来一个颇有磁性的声音,而后 一阵白光闪过,从中出来一位翩翩公子,身着白色服饰,领口微微敞开。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不过,这人和我哥怎么一模一样! “哥!”我一阵激动,上前拉住男子。这下,众狐亦不争执,齐刷刷望向我,满是惊讶。 “你方才说什么,我莫不是听错了?”灵灵问。 “并非虚言,只这位公子,模样酷似我兄长”我答道。 “樾儿,可是你?”白衣公子亦是惊喜之色。 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各自平复好情绪后,我了解到,白衣公子乃狐狸们的兄长,而他口中的樾儿,正是千年来所寻之人。果然,是个俗套的故事。更为巧合的是,我的长相和樾儿一模一样,这样的话,那狐狸大哥和我哥长相一样也太离谱了吧。 不由分说,四只狐狸将我团团围住,施以法术,一阵眩晕,我竟昏睡了过去。 3 游紫林迷指生前事 观桃花往向繁华处 梦中。 紫色落叶飘过,落在少年的唇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紫衣少女问到。 少年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他将唇上的那片叶送给了少女。 “送你了。” 紫叶仍是不断飘落,至始至终,我都没看清少年和少女的脸,模糊却又熟悉…… 难道,这就是狐狸大哥和樾儿? 亦或者,我就是樾儿? 如果我是,为什么哥哥和狐狸大哥一模一样,我到时候又要怎么面对。 醒来时,众狐已散去,只有清清在旁边守着我。 “清清,我是樾儿吗?” 清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平日里,只需施法,便可知来人前世。可说来奇怪,姑娘你的前世,却是模糊一片,不能所见。我想,当中原因亦不简单,且姑娘之容貌,又神似樾儿,姑娘,你何不就此留下?” 看着清清满怀期待的双眼,不禁犹豫起来。纠结着要不要把梦中所见告诉她,如果告诉她,他们认定我就是樾儿,不放我走怎么办。可如果我不是,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我尹清莞,来到这里本就是个逼不得已,况且这位公子与我哥长相又如此相似,其中若说没有渊源,教人不能信服。 这几日,便暂居狐狸洞,毕竟也没什么去处。相处下来,也不觉得有多害怕,除三狐日常斗嘴外,倒也无事。洞外排列,满是桃树,花瓣纷纷扬扬,飘满山间,想来,应是春间三四月。 若晴时,我便采花做羹;倘是雨天,我便隔窗听雨,心静下来也是自在。只是那白晨大哥,实在黏人。那日与他互换姓名,得知此狐姓白名晨,千年来苦苦追寻,不知抓了多少无辜女子,只为前世承诺,并无半分害人之心。 晓雾将歇。 起身穿戴衣物,狐狸洞的石床虽硬,但也不乏舒适。妖从修成人形开始,这才算有了道行,所以洞内摆设布置,皆仿于人类。对于他们来说,修炼成人,远比妖身重要。 “莞儿。”身后,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白哥,你今天又想干嘛啊。”这几日,我跟着他去了不少地方,他也和我说了不少话,但对于樾儿的事,我只知他二人并非情侣,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甚清楚。 知道这一点后,我视他为兄长,以此弥补前尘憾事。我本不属此间人,奈何纪命掌事君登错了我的命格,说是多写了点年份,现在拨乱反正,需将我带到另一个时空,否则上头便要责罚。 说起我原先的生世。 天地一脉,幸存之后。千年前,一场大水淹没了人间,洪流褪去,干旱降临,持续十月,万物都失去生机。原先的世界,无限发展,人类是万物的主宰,不知是不是超越了天地,这才惨遭灭顶之灾。然而,又是十月,万物复苏,地面上又有了人类的迹象,那是唯一幸存的人。 此后,人与天地达成了协议,人归属于天地,天地掌管人命。然则,一人何以发展,何以成国,天地便利用其灵气,孕育灵胎,胎生成人,除形同,亦俱灵气,身怀异能。往后不断发展,绵延子嗣,人族又重新壮大起来,只是大一部分人失去了灵气。 正因如此,人族逐渐分化,拥有异能的人类不断被捕捉歧视,百年来战争不断。所谓人多势众,虽有异能,但因人口稀少,为保护族人,我们一族选择隐瞒真实身份,归于平凡。 而我,属于天地那一脉,至于我的技能,不提也罢。 “莞儿,我们今天去人间玩吧。”白晨眨了眨眼,满是期待。 “人间?也好,人间肯定比狐狸洞好玩。”我可不单是为了玩,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人,总不能老是待在狐狸洞吧,还是去点有烟火气的地方。况且,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要早点了解这里才行。 狐狸洞外,桃花飘飞。 或许,四月到了吧。 “莞儿,你过来,我背着你飞。”白晨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他又接着说:“你一个凡人是走不出去的,这里是妖怪的地方,自有结界,想出去得用法术才行。” 我点了点头,跳了上去,白晨背着我转了一个圈,念了念咒语,而后显出白光,飞入空中。 于我而言,自然是稀奇,空中无遮无挡,但是风大,我哇哇的叫着。眼看着要装上云,接近的时候却如无物一般。 白晨见我这副模样,笑道:“想起樾儿,也是这般讨人喜欢。” “白哥,樾儿若不是你心上人,那你为何百年来心心念念的。” 白晨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风静云止,安全着陆。 人间的风景真好,街头巷尾,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细听,柴门犬吠,深巷捣衣,深吸一口,顿觉清爽。 4 怡红阁浅尝醉酒 暖衾轩轻动薄纱 南风轻拂,一片嘈杂。 人间烟火气,比起狐狸洞自然是更胜一筹,“白哥,我想在这里多留几日。”我扯了扯了白晨的衣袖。 白晨先是四处望了望,而后说:“自然是可以的。”迎上笑脸,语调温柔。 对于白晨,我始终视之为兄长,若是以后有何打算,我真不想离开他。“白哥,这几日你对我,就像我亲哥一样。他为人很好,性格如你般温柔。”想到这里,我低下眼,“只是,我这辈子都没法与他相见了。” “莞儿,那日虽无法洞悉你的前世,但我心中已然视你为樾儿。”说到这里,白晨俊朗的脸上划过一丝悲伤,看了让人心疼。 见他如此这般,想来心中定是执念根深,我也不由得更好奇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女人与生俱来的八卦催使着。再一次询问,白晨仍是没有明确回答,只说先去吃东西而后找地方安顿下来,既如此,我也不便多问。 食色性也,男女之爱尚且不提,口腹之欲可一定要满足。不然怎么说首先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除却街边小贩,各有特色,想要有吃有得玩自然选择大酒楼,白晨有法力加持,钱当然少不了。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怡红阁’。 这名字,听着咋有点不正经。 “白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白晨点了点头,道:“这里的老板娘与我是旧相识,而这酒楼亦是个好地方,难得来人间一趟,见见故人也好。” 哪个妖怪没故事啊,更不用说如白晨这般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他口中的老板娘,莫不是老相好?人间沧桑,多少痴男怨女,有人时光正好红裘暖卧芙蓉帐,有人一误终生寒窗冷倚孤枕榻,情爱之事,是把利刃。 “莞儿,我将你的容貌封住,行事也方便一些。”白晨用手指轻轻一点,将我变幻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怡红阁内。 过几步台阶,便是院落,四周亭台楼阁,碧瓦朱檐。一进门,几个青衫女子便迎了上来,装束一致,见到白晨恭敬行了个礼。 “白公子,你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人群中,一女子腰着红色纱裙,摇曳于地,上衣微透,露出白色荷花抹胸。手执锦绣团扇,露出一大截玉腕,走起路来也是婀娜多姿。 那女子摇曳着身姿,过时望了我一眼,最后在白晨的身边站下。 “玉折,上些好酒好菜,我这位兄弟是第一次来,好好招待。” “这是自然,两位公子,请吧。” 细细观察,这怡红阁只接男客,不待女子,各处仆人婢女均是有几分姿色,难怪白哥将我幻化成男儿身。 三人入座,玉折轻声吩咐了几句,婢女们一一告退。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正吃着,被玉折这么一问竟有些没反应过来,白晨率先开口:“这尹公子是位爽快之人,不必客气。” 我也附和着点点头。 “哦。既是如此,那我们三人就不醉不归了,玉折先敬二位公子了。”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白哥,玉折姑娘,我不会喝酒。”我推脱着,面露难色。 玉折轻笑两声,“尹公子,这酒可非凡品,需得百年才以酿成。” “那不就是百年陈酿咯。” “凡人酿酒,用的是谷类蔬果,而我这酒,用的却是七情六欲。所谓喜、怒、哀、惧、爱、恶、欲,人的情感,是最好的原料。” 看着眼前的这杯酒,听了这番解释,难以入口。再看白晨,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似有种无处话凄凉的感觉,玉折盯着白晨,不再言语。 酒啊酒,断愁散。 浅尝一口,仅一滴,无限忧愁上心头。我,似乎看到了哥哥,他仍是那样温柔、文雅,对我微笑。 “哥,我好想你。” “小莞,你哭了。” “我好难受,我好后悔,我……” “傻妹妹。” …… 风铃响过。 这酒真是厉害,只一滴就让人醉入愁思。世间百态,皆因‘情’之一字,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酿酒的人有这能力,看来并非一般人。 玉折的酒,真烈。 白晨喝得比较厉害,铁定心买醉一般,玉折告诉我,他但凡来人间,必要来此醉一回,为着樾儿,为着百年前的事。玉折醒了醒酒,拉着我走出门外,留下白晨一人醉倒在桌。 夜色凉如水,似藏青色的帷幕,挟着细细的微风,院中的竹树亦发出瑟瑟的想声。柔弱的月光印照下来,汇成一片朦胧的天地。 “尹姑娘,白公子与你关系匪浅吧。”顺着月光,玉折那美艳的脸庞更为白皙。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是看在白哥的面子上,不好说破吗?” “我非凡人,且这几百年修为更是精进,怎会看不出。想来是白公子顾念我这怡红阁,不想横生枝节,这才化你为男身 。”玉折轻抚眉头,又接着说:“怡红阁向来只许男子出入,若女子闯入,怕是出不来了,难为白公子想得周全,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想这一天下来,只有我一人不明真相。也对,初来乍到,且这地段妖魔众多,不乏规矩。 玉扇轻挥。 玉折用法力恢复我真身,一时间,她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像半截木头般的呆呆地站在那里。想来,肯定又是和樾儿有关。 “你是樾儿?”良久,她才开口。 “小女子名唤清莞,并非樾儿,且白哥的前尘往事,我不清楚,还望玉折姐姐不要误会才好。” 白晨醉醉糊糊,玉折也不再言语,不知在想什么,只吩咐婢女将白晨抬回房间,我则在后面跟着。 众人褪去。 烛光昏暗,照不清白晨的脸,轮廓更显柔和,长长的睫毛形成诱惑的弧度。头上系着浅色天青束发带,脚登素缎锦云靴,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我静静的看着,哪怕是亲哥,也没这样仔细观察过。 忽的,薄唇轻启:“樾儿?” 白晨眯着双眼,手抚上我的脸。 顿时一惊,如真刺般,他的手寒冷非常,冰之入骨。 “白哥,我不是樾儿。”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白晨一用力,反身将我压倒身下…… 本章完 5 俏公子险做糊涂事 美娇娘下手绝命偶 冷月高挂树梢。 白晨脸颊泛红,嘴唇微张,往常那双如泉水般的眼此时也迷离飘散,似醉如痴。挽起衣袖,白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扣住我的手腕,轻柔却有力度。 “白哥?” “樾……儿,你就……是樾儿!”白晨已神智不清,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果真应了那句话:越反抗越兴奋,平时温润如玉的白晨醉酒后竟如此生猛。而后索性用法术使我不能动弹。酒后误事啊,到这里近一月,还未找到栖身之所过安稳日子,竟要遭这罪受。虽说白晨容貌俊美,为人善良,但顶着那张脸,对他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 五指轻柔,解开衣带,鹅黄色百合肚兜已显出一半,指尖轻触着肌肤,本是寒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我紧闭着双眼,眼角泛出泪来。 刹那间,一切都静止了。 “错了!错了!” 白晨突然清醒,无比惊愕,慌忙穿戴好衣物,起身解开法术,转过身去,“孽缘孽缘!莞儿,今夜之事实是醉酒所致,我并无非分之想。” …… 一夜无眠。 这事过去之后,白日两人见面也是尴尬无比,白晨对我更为恭敬。细想那晚,听到‘孽缘’二字,自到此处,所遇之事皆同樾儿有关,若我不弄清楚其中原委,实在心有不甘。 想来,玉折应该知道这事。 只是,那日见过我容貌后,玉折的态度便冷淡许多,且这二人几日来形影不离,似在商量什么事情。也看得出来,玉折对白晨有男女之情,而白晨又心系樾儿,思索下来,玉折对我的态度转变也是有原因的。不过,这两人在一起也不错,即为旧相识,红颜知己。 “尹公子,阁主有请。”婢女前来通报,他人面前,我仍是以男身示人。 “知道了,这就去。” 虽说玉折对我不甚友好,也并不是多难堪。人为主,我为客,人家相请没有不去的道理 ,况且,樾儿的事还希望她能告知一二。 “玉折姐姐?” 房内檀香四溢,乐声悠扬,薄帘处,美人手指撩拨,琴弦发出清脆的响声,旋律优美,却隐隐透着点杀气。 曲毕,玉折缓缓走来,“尹姑娘,你可知死字怎么写。” “你莫不是想取我性命?” 玉折挑眉,“我不想杀你。只是,你不能留在白晨身边。” “看得出来,你喜欢他,这点你放心,我对白哥只有兄妹之情。” 听到这话,玉折笑得更加放肆,如针般刺耳,充斥着整间屋子,怒目圆睁,似火一般。“可笑,真是可笑!五百年前,你也是这样说,可结果呢?白晨本是天帝之子,尊贵无比,为一个樾儿搞得革除仙籍,险些丧命。你消失了五百年,为什么又出现?” 看来,当中的故事不少。世间多少痴男怨女,仙也好,妖也罢,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可是,这与我无关。”我强装镇定,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 “怎会无关?顶着这张脸就足以说明问题!”情绪渐稳后,玉折单手一挥,变出个葫芦来。 “这个葫芦就是你的归宿,如今这凡人之躯,能撑多久也是你的造化。” 这下完了,不被打死,也要饿死,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就没消停过。 不由得我多说,玉折开始做法。这葫芦外貌虽与普通的差不多,用时却散发金光,打开更是一阵狂风,将我吸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 节节下坠,葫芦底是熊熊火焰,烈焰升腾,犹如死神的镰刀一般。烈火燃烧,吞噬着我的一切,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痛苦 。口不能眼,耳不能听,目不能视,而后,竟渐渐没了知觉。 火越来越大。 我想,生命到尽头了。 本章完。 6 别人世受引入地界 含恨意机巧拜冥王 熊熊烈火,似剑般刺穿全身。火花张牙舞爪,四处乱飞。葫芦内壁还刻着看不懂的文字,这时刻自然无心研究。眼见火焰越涨越高,越燃越旺,烧退皮肉,炼化筋骨。最后,化成一缕青烟。 这一切,尽收眼底! 惊愕恐惧已是枉然,不成想,这惨烈的死法竟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最痛苦的,不是烈火焚身,通心透骨,而是亲看着自己如何死去却不能作为,身心俱焚,了无希望。 终是,成了烟。 我怕是已经死了吧,浑身轻飘飘,一点儿重量也没有,从葫芦里渗出来,飘来荡去,不受控制。 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 我看到生产房内,一声啼哭划过空中,众人欢呼。母亲虚弱着,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抱着刚出生的我,流下泪水。 新生事物的诞生总让人欣喜,而成长的道路却总是坎坷。 孩提时期,父母带着哥哥和我,四处躲避。记得深夜无人时父亲的叹息,人类普遍的排异心理使得我们担惊受怕。 一间小屋,人们忙碌着,辞旧迎新,好不热闹。那时正是垂髫时期,家人宠爱下,哪知世事艰难多曲折。只记得那张桌真小啊,多放一个菜都没地儿,还歪了一个角。 虽然穷着,却也幸福。 碧玉年华,哥哥与我同在一所学校,多年隐藏,我们已融入到普通人中。后来才知,就算是无异,亦会遭到排挤。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集体活动独自成组……这事,有人挑头时,多的是附和之人。学生时期被孤立的人们啊,一个人落寞;一个人幽默;一个人被孤独埋没。 只是,这世间,总有人能温暖你,成为你往前走的动力。是家人、朋友、恋人,或是陌生人。 人生往前,临近分别,说什么友谊似花,成长路上,多多包涵。大家欢聚一堂,好像以前的那些事没发生过。可我哥,却因此而牺牲! “以后,一定要做个温柔善良的人,记住,你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会改变他人的一生。” 饮尽一杯酒,我会的,带着哥哥的那份,比他们活得都好! 瞬间,一片漆黑。 早就听说人将死之时会经历走马灯,回顾一切,从生至死,又走一遍。多少遗憾,我现在怕就是个孤魂野鬼,下一世,又会怎样。 铁链叮当,晃晃悠悠,前方飘来两个人,左边无耳,右边无目。难道,这是来抓我的?怎么不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二人不由分说,将铁链绑于我颈上。 “二位,这是要去哪?” 无声。 也不知飘了多久,沿途活物渐少,只得一片荒凉,甚至无形,天地一线,无声无息。眼见无路,二人原地旋转,竟从底下露出一个洞,深不见底。 跳入洞中,不觉在下坠,甚至缥缈如无感。但眼前之物却各不相同。先是眼睛,而后耳朵,接着鼻子,然后是舌头,再来居然是身体,最后竟是一团团绿光,现出钱财、男女欢好的场面。 终于,一片空白,映入眼帘的是‘冥界’两个大字。 与想象中不同,冥界竟是片白茫茫的天地,只这里的人,总不完整,缺的东西或是器官,或是肢体。再看那些魂魄,双脚可沾地,为何我却这般飘忽。 铁链取下,飘入殿中。正对着是个当官模样的人,大腹便便,两撇小胡子翘得上天。 “嗯?” 小胡子瞄了我一眼,满是疑惑,接着说:“你这死得不平常啊,平日里接来的游鬼,七魂八魄尚在,你这可就剩个意象了。看来,你只有待在这冥界,永生永世咯” 恍然大悟,难怪我沾不了地,这也太惨了,死了还比别人难受些。 “胡子大叔,你好歹想想办法啊,我也不想啊,被火烧死的都这么惨吗?!”如果是这样,就算是死,也应该换个死法,想到这里,我更是恼怒玉折。 “你是说火?这世上,只有赤炎玄火才能把人烧得七魂八魄丁点不剩,一点痕迹都不留。若你真是遭此折磨,怎的还能保住个意象。” 思索中,所有鬼魂跪拜在地,小胡子亦不例外,还不忘拉着我跪下低头。 众口齐呼:“冥王恭安。” 放眼看去,左右前后百余人,中间的那位身着玄色紫金大长袍,外罩亮绸面赤红锻,脚上穿着白鹿皮靴,身躯欣长,威风无比。 想来,怕是个美男子。 本章完。 7 落心空原是老斑白 燃冀如竟见少青丝 俗话说得好,骑白马来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可能是鸟人;这身段修长,衣着华丽的不一定是美男子,也可能是个身材不错的老头。 看这冥王背脊挺直,身躯凛凛,再配上那张如枯木般沧桑,瘦削的脸,实在不搭啊! “嗯。”冥王轻应一声,两眼一瞟,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这小娘子可是遭受过赤炎玄火焚身之苦啊。”声音富有磁性,字正腔圆。 “回冥王,正是。”小胡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既如此,那便留在这冥界做个干杂活的丫头吧,收收残肢断臂什么的。我这冥界向来不收闲人,这转不了世的,要么是受罚赎罪的囚犯,要么就是出力干活的主。” “别啊!冥……冥王,您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那工作,想想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永生永世和再死一次有什么区别。 冥王衣袖一挥,四周牛鬼蛇神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冥王横卧在金丝榻上,单手支起身躯,衣带未系,松松垮垮,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线条若隐若现。身边丫鬟婢女围绕,卖弄风情,好不香艳。 只是,不看脸就好了。 这冥王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身材那是好到无可挑剔,比起白晨更胜一筹,若是再配上白晨那张脸,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说到这里,不知白晨现在这么样了,发现我不见了他应该很着急吧。 “小娘子,到本王身边坐吧。”冥王看了眼身边的婢女,而后空出一个位置。 “冥王大人,您看我这脚,尚不可沾地,整个人如同虚设,飘都飘不动。”我憋屈着,可怜巴巴的说。 床榻上,冥王示意婢女们退下,而后起身威坐,“本王既然召你来,自然有办法恢复你真身。”声音凌厉,不带一丝情感。 “那可就太好了!冥王大人……”欣喜之余,转念一想,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条件的,随即转换语气,接着说道:“冥王大人,想必您是有条件的吧。” “这是自然。替你还阳之后嫁给我这个老头就好了。” 那可不就是梨花压海棠,老牛吃嫩草。而且我与他这岁数,差的也不是一点点。正想开口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时,冥王便率先开口:“赤炎玄火乃是天下至纯至阳之物,六界之内,没有它烧不化的,任是本事多大,也无济于事。不过,这世间却有一人,超出六界,能力非凡,且只有他能救你。” “如此,那人是谁?” 说到这,长叹一声,“销声匿迹几百年了。所幸,百年前此人留下信物,承诺若是有求于他,必会全力助之。” 说罢,冥王变出一素色锦盒。 “届时,他看到盒内之物,自然会帮你了。此外,我施加法术,可暂时现你形魄,仅三日。” 只见冥王双手合十,继而念起口诀,指间红色光芒越聚越浓,最后倾注于我全身。霎时,身体有了重量,缓缓落地,顿感精神。 “冥王大人,你的条件……” “这番际遇,可要感谢你体内那半块玲珑玉,若无此物,想必我亦无法。所以,事成之后,只需将玲珑玉奉上即可。” 玲珑玉?这可越说越糊涂了。冥王却不由我分说,只催促着快去找那神人,迟了法力失效,可就无力回天了。 碧水长天东流尽,四月阳春此间开。 此处,桃花盛开,妃色一片,满满的尽是花瓣飘飞,像极了狐狸洞外的那片桃林。碧绿的水和广阔的天空连成一线,向东流去,望不到头。 “你还敢来!” 回望,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丝丝冷峻,怒目而视。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真真是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头发被风吹拂,微微有些凌乱,细细碎发散落额前,随风飘扬。男人穿着朴素,简单暗色粗布衣服,不似白晨那般儒雅温润,远不及冥王那般富丽。 “我……我是冥王指引来的。”听他那语气,我们以前似乎认识,不过我也见怪不怪了,定是与那樾儿有关。这次,一定要弄个明白! 随即奉上集合锦盒。男人眉头微皱,脸色稍微和缓,打开了盒子。 那里面,竟然是一颗心! 黑色的。 本章完。 8 傲骨男初现述神通 懵懂女心累承恩情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想来,这句诗最合乎此间此景。春季一月,桃树萌芽;长至二三月,最为茂盛;四月左右,便结出果实。《诗经》中亦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颇为应景。不成想这山野莽夫般模样的男人竟有这般雅趣,与白晨倒是审美一致。 至于那颗黑心,已被这人吞入肚中。 “这位公子,你我素未谋面,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以免重蹈覆辙,可不就是这样死的么。 那人一愣,眼神专注,如有摄人魂魄般的魔力,随即轻笑,转瞬即逝。 “如此,冥王可还记得我弋空。”眉毛上挑,矫首昂视。 “自然记得,信函一封,特来奉上。” 这能人的信函自是与凡人不同,使一根头发凝为一颗药丸大小的紫珠,那位唤作弋空的则是轻吹一口,空中便现出几行字,紫光闪闪。 弋空兄道席: 此南之子熠然。先考遗愿,奉还君物,此女所求,还望救之。 “什么?我义兄死了!”这人如五雷轰顶般,眼珠子盯得溜圆,神情充满了疑惑,两手搭在我的肩上,随着力度加强传来一阵疼痛。 “好……好像……是。”我结结巴巴,揣摩着那字面意思,如今的冥王是老冥王的儿子,而这老冥王与眼前之人又有结拜之谊。 忽的,那人用力一甩,双手握拳,眼睛里像是蕴藏着一团火,随时会喷出来似的。 “不用说了,定是那天帝害死的,上次已经放了你们一马,不成想竟是此结局。好!我这就上天,拆了那天宫,再下来与你分说。” 说着,便要做法。见状,我赶忙制止,“且慢!素听公子为人仗义,尊承守诺,小女子命不久矣,且冥王所托,行至于此。加之那天帝位高权重,冒然前去万万不可,望公子三思。” 单不说其他,光是听那语气,就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冥王说了,只可保我魂魄三日,时间紧迫。 听到这话,那人脸色稍缓,语气也渐渐平和,“有道理,如此这般,就让你们这些天宫狗再快活段时间。” 越说越糊涂,不过,各种线索加起来,也可以推断出一二。白晨在找樾儿,且玉折上次说白晨是天帝之子,而眼前这位态度如此决绝,想来樾儿亦属天宫。 “喂,跟上来!” 应声,我踉跄起地,紧随其后。 外边阳春片片,桃林尽尽,顺着东水而生,山辉川媚,大饱眼福。这里边则不大相同,简陋粗鄙,毫无装饰。屋内无桌无床,其余茶碗用具,各色物品,少的可怜,看得我是瞠目结舌,暗想:能力这么大日子也过得穷啊。 “以前的恩怨暂不提,现今是奉义兄之命,且我那大侄子亲自送你来,这才相救。此事过后,断不会手下留情。” “那个,弋公子,想来因小女子样貌与故人相似,使公子错认,实是委屈。其中缘故,可否告知一二?” 弋空不答,只右掌五指分开,逆时画圆,掌中渐显金光,由点为线;由线为面;由面为团,最后合指一弹,施入我体内。 一瞬,只觉全身滚烫,如暑气蒸熏般。同时,身体变得透明,五脏可见,低头见心脏处似有一异物,发光发热,逐渐变大,最后破体而出,才又恢复正常大小。弋空食指一动,那异物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半颗玲珑玉足以证明你身份。”弋空两指摩擦着那异物,眼中满是自信。 我这才猛然想起,冥王说过他所取之物正是那玲珑玉。只是,这怎的就只半颗 ,冥王要的东西还是个残次品。现今这东西在他手上,我如何拿回来交差?不管了,活命要紧,以后事以后说。 “什么身份日后再谈吧。不知公子有何法子助我生还?” “法子简单,万物有灵,丹心碧血。”说完凭空幻化出一颗种子,解释道:“这颗是灵桃种,也称长生种,桃树在人间亦为长寿、吉祥的象征。只需将这种子埋于地下,以长川水灌溉,再加上我弋空的心血,可还你肉身。” “长川水和你的心血是什么?”我好奇着,忍不住问道。 “长川忘返,思绵增慕,处于洛河之尾,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不过,即使长川水为引,然最重要的是这滴心头血,夜夜受之,可生骨造肉,养精益血。” 听起来,很受用的样子,怕只怕,我受不起,“既然在洛水之尾,常人不能及,想必不好取得……” “搞笑,上天下地,移山填海说的就是我了,这世间只要我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且我这人,最讲义气,说了救你定能做到!” “这可就劳您费心了。只不过,冥王说只可保我形魄三日,这种子生根发芽也不止三日吧。” 提到这,弋空大笑几声,略带些许骄傲,道:“我那大侄子能保你,他二叔亦可。我弋空身处六界之外,有什么难得到我。” 真是个傲娇的男人。 本章完。 9 人间有味是清欢 潺潺洛河水,遥指入天流。一尾长川引,化气若干春。听闻上下四方,洪荒之世,创世之神以其血液,汇成洛河,从天而流,下至各处。其尾之水名曰长川,聚前流之气,自有续命还生的作用。 不得不感慨,万物皆有灵。 看着弋空将长生种埋于桃林,各处准备就绪,忽的想起他还未告之续魂保魄的方法,便问道:“此间还差一事,我这魂魄三日后可就散去了。” “行!一口灵气足矣,便可形如常人,对着身体有孔的地方吹一口气就行了。” 说着架势前来,不等反应,就对着我的左耳吹了一口灵气。只是,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身体毫无变化,想来,是漏气了。 “如何是好?” 弋空眉头一皱,稍一思索,而后脸色平平,淡淡一笑。一刹那,来不及分说,只觉唇上迎来一个柔软的东西,齿间微启,舌尖轻碰,而后一股清流,如细霏般滋润心田。 事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而眼前这人却无事一般,快哉地说道:“对嘴吹不就行了嘛,聪明如我。”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吗!”我委屈巴巴,眼角含泪,倒不是思想保守,只是对此人印象本就不好。 “什么瘦瘦胖胖,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弋空自出世以来,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分灵气,多少人抢着要,你知足吧。”说着,跳到了我面前,用他那粗糙的手狠狠捏了捏我的脸颊,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且,我是在帮你啊笨蛋。你自己摸摸,是不是整个人都真实了许多。” 听这话,也顾不得疼了,利索的跳了一跳,果然真实了许多,有血有肉,宛如在世。这样说,他也没有骗我,倒也不必计较 弋空轻蔑一笑,左手置于胸前,这才发现粗衣鄙麻下,手腕处环绕一手圈,上无雕琢,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眼见他口念法决,空中闪过一阵光芒,消散时,竟现出一只黄毛黑斑的老虎,并无凶相,十分温顺乖巧。 “长川处于云顶之巅,路程遥远,有个坐骑就轻快许多了。” 赞叹之余,就势出发。虎背上,想起第一次飞天,还是白晨所带,自我到这人间,际遇不断,也不知此番能否顺利,不知何时才能再聚相见。 想着,我低头,透过云层看向下方。各色行人建筑如蝼蚁大小,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缓缓移动;山川似玉,河流为带,交错相接;不时有地方烟雾缭绕,五光十色,宛若仙境。若是我有这上天入地,移山填海的本事,岂不美哉。 “虽然很麻烦,但是我还是想说,我饿了。”也不知行了多久,腹中传来空想。 “真是麻烦。” 弋空语气嫌弃,但仍是收起坐骑,提着我的衣领缓缓下落。 人间美味,多不胜数。 看这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看着甚是美味。大小街巷,譬如那包子铺,色白面柔,大小整齐,油水汪汪,香而不腻。又说那煎饼摊,蛋浆四溢,配上点小葱花,青欲滴翠。 “老板,你这包子真香!”我忍不住赞赏到。 铺子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的活,笑着说道: “ 姑娘好眼识,我这包子神仙吃了都说好,二位稍坐,来一盘吧。” 我自然应承,拉着弋空一同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弋空却不以为然,仍是那副高傲模样。“人间的东西能有多好吃,想来神界多少珍馐,仙界多少佳肴,也没个让我动心的。” “此言差矣,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人间浮世,吃乃头等大事,有点烟火气才看得出真性情。” 蒸汽腾升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位公子眉宇间散发英勇之气,气质非凡,想来必是位奇人。有话说,人间至味是清欢,世人只知清淡欢愉、淡泊之乐,去其皮相,这清、逸、妙、神之境界,又有几人能为称道。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繁华过后才知最为珍贵的是眼前这口肉包。” 我和弋空面面相觑,耳边叫卖声不停,行人走街串巷,好不热闹。 “什么境界什么高楼,说那么一大堆,谁能听得懂。”弋空暗自嘀咕。 “包子来喽!热腾腾的肉包。” 虽然我也没听不懂,不过最后一句话还是对的,现今最为珍贵的可不就是眼前这肉包。 只可惜,这各色美食,现今却无福消受。我大咬一口肉包,嚼至入肚,吞入腹中。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香甜可口,大为满足,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疼痛,剧烈非常。 “怎么回事!疼……疼……” 我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感觉整张脸的扭曲了,周围人也是被我的动静吓到,齐齐看了过来。 弋空扶住我,稍一施法,便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只剩下围观的人一阵惊叹,随后又各自散去。 “该死,我忘了魂魄不能吃人间的东西!”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也不早…说。” “我又没有死过哪记得那么清楚。” …… 争执亦是无益,弋空适才又输了些灵气于我,这才慢慢好起来。看来,这人能耐果然不小,感觉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弋空君真是好本事,不知你我二人比试,谁胜谁负啊。”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 本章完。 10 无名人偏惹傲骨郎 懵懂女乱遇温玉男 眼前这人岁数不大,胆子倒不小,竟敢找弋空比试,着实佩服。站在约摸百米的距离外,看这位男子十六七岁模样,身穿黯色长袍,头发以竹簪束起。肤白如雪,衬托得五官分外鲜明,双唇如胭脂般红润,显露出丝丝女气。虽模样不如白、弋两位品貌非凡,倒也有几分俊美,十分耐看。 “你是什么人?我弋空的名讳岂是谁人都能直呼的,竟敢冒然前来,怕是来送死的。” “是是是,这六界,谁不知道苍玄大尊的威名。小弟自幼听闻大尊超出六界,能力非凡,无人能敌,谁也不敢惹啊。”男子低眉顺眼,点头弯腰,虽说着恭维的话,但听上去像故意而为之。 没想到,这弋空居然还有个称号,难怪这么自大嚣张。看他两手抱拳,交于胸前,听着男子的话微微点头,面带笑容,一副满意十足的样子。这小子,就是喜欢别人说好话,吃软不吃硬。 男子此时转换面孔,略带好挑衅地说:“小弟早就崇拜于大尊的威名,今日特来讨教,不知大尊赏脸与否。” “有胆量,我也好久没有比划比划了,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等会可别求着喊救命。”弋空嘴角上扬,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风吹过,卷起片片落叶,原是那弋空旋跃而起,一瞬便移到男子面前,来不及看清。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遮拦隔架,叫道:“大尊且慢!这地方狭窄,施展不开,何不找个宽敞的地方,再比划也不迟。” 弋空停下手,现出不耐烦的表情,跟着男人就要走,丝毫没有怀疑,许是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只是,有言云是真名士自风流,这男子遮遮掩掩,一点都不痛快,明显不是弋空的对手。看来必是故意挑衅,心里面指不定打着什么鬼主意。 “等会儿,不要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肯定是故意引开你,可别中计了。” “看他有什么花招,赢不了这奶娃娃,我苍玄大尊弋空的名号就倒着写。” 话音未落,两人齐化为一团黑气,向东飞去,不等我制止便已不见踪影,只剩得片片落叶,缓缓落下,归于尘土。短短相处,不难看出,弋空总是这般意气用事,场次下去,必遭祸事。 不由得想起以前,我亦这般感情用事,到最后也是自讨苦吃,还搭了亲哥一条命。人啊,就是感情的容器,承载着七情六欲,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终将为此买单。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天色渐暗,大片大片的黑肆意蔓延天空,本有些许弱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射出影子,现也渐渐消失。似一片洪水,慢慢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弋空?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一片寂静。内心的慌乱和对未知事物的惧怕使我坐立不安,叫得更加大声了。 “弋空!快回来!” 此番喊叫,虽有应声,却不是弋空,耳处传来阵阵奸笑,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里十分阴险。声声入耳,刺激着我的大脑,似重锤敲打,又如利刃刺击。我拉扯着头发,眼睛睁到最大,却说不出话来,渐渐打击之下,终是倒地,眼皮也越来越重眼前一片模糊。 难道,这是调虎离山,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可是,我又有什么利用价值? 最后一刻,我看到两个身影,一黑一白,看不清脸。 各处,在瞬间化为虚无,一片黑暗。 …… 小径盘曲而上,左右两边是高大的山,朦朦胧胧,好似笼罩着一层轻纱。泉水从山缝中淅沥流出,娟娟滴滴,汇成一条清澈的小溪。树林丛丛,郁郁苍苍,风吹过,淅淅飒飒飘下片片紫色林叶。 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初来时的那个梦! 果然,树下有一少年,如上次一般懒懒散散,卧于草地上,将唇上的那片叶送给了身旁的紫衣少女,只两人皆背对着我。而我躲在树林中,不敢上前打扰,此情此景,如画般,富有诗意。我静静地看着,陶醉其中。 忽然,少年似有察觉。 他,好像看到我了。 一点一滴,少年缓缓转过身,若隐若现露出脸部轮廓,马上就能看清了。 风吹,云动,树不止。 “莞儿?” 白晨! 眼前这人,一双温柔丹凤眼,高挺鼻梁,立体五官,气质脱俗,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再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竹屋之中,卧于榻上,白晨端坐在一旁,眼神关切。 “白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想起身,稍一牵扯,全身便传来痛感。许是昨晚那女人害的。想到这,我忙问:“昨晚有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还有……” 我本想告诉白晨如此这副模样,都是玉折所害,还未说出口,白晨便制止我,替我掖好被子,温柔的说:“不可太激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轻应一声。 白晨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玉折死了。” 玉折死了! 11 美娇娘生死入薄命 傲骨郎强体成脆弱 如果说玉折死了,那么是谁动的手。依白晨的描述,那日他有事外出,便吩咐玉折几句就离开了,想来也是对她十分信任。傍晚回归时,白晨问我去处,玉折却告诉白晨我是自己选择离开,白晨听闻便忙去寻找,离去匆匆,谁知道,竟是最后一面! 再见时,怡红阁已然没了生气,满目尽是一片狼藉,积尸遍地,草木横腥。玉折倒在血泊中,往昔那张美艳的脸如今却是血肉模糊,身上多处伤口,似剑似刀,若不是身上的衣物饰品,白晨还未能认出。 听着此番描述,我心中的仇恨一点点消散,不觉有大快之感,反是哀叹不已。此人手段如此毒辣,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想玉折竟死得如此惨烈。 看向窗外,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放佛要坠下来,淡漠的风凌冽地穿梭着。雨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淅淅沥沥滴在竹屋上,发出‘啪啪’的清响,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 白晨坐在窗边,看着雨点飘入屋中,丝丝细雨洋洋洒洒,击打在白晨的脸上。他也丝毫不在意,只定定的看向远方,眼神空洞,细看,发现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多了一分惆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想来,他定是为玉折的事而伤心着。只是,我的事又有谁为我伤心。如果我告诉白晨,玉折的所作所为,他会如何? “白哥,玉折于你,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见你这般愁容,定是为玉折的事伤心不已。”我小心翼翼地问。 白晨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因着他转过身去,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良久,传来一声长叹。 “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短短八字,如棍般重重敲击着我的心灵。对于玉折,我心中仍有恨,平常人哪能六根清净。不管是朋友或是出于其它什么立场,我承认,我嫉妒,嫉妒这个所谓的‘红颜知己’。 “那我呢?你可知,这几日多少磨难曲折,世事飘摇,我在你心中又是怎样?”自到此处,白晨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样貌又酷似我亲哥,且玉折乃我仇人。 我满心期待,又怕失望。 只是,白晨没有让我惊喜,亦没使我失望。仅是淡淡一笑,轻轻撩了撩我充满期待眼眸旁的碎发。 瞬间,一丝悔意涌上心头,刚才的问题实在莽撞。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白晨的好皆因樾儿而起,而我所遭的祸亦是如此。若真正论感情,想来不及玉折,可方才那极温柔的撩拨,又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若是白晨知道了真相,信她还是信我?还是别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逝者已逝,何故纠缠。如今已有还生的法子,而玉折却殒命身亡。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返误了卿卿性命。何必再告诉白晨,免得他再伤心。 “对了,白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收拾好情绪,问到正事。 “此事,还要问你。这几日为了寻你,我求助于故友,他有一绝技,凭气味便能确定失踪人的方向。只奇怪,一日下来全无所获,普天之下,凡是活物,必有踪迹,除非……”讲到这,白晨眼神复杂的看着我,眉头皱成小山一般,薄唇轻颤。 “除非我死了,对不对?” 讲到这份上,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也不想瞒着,便把这几日的遭遇悉数告诉了白晨,如何到冥界,如何遇弋空,唯有玉折那部分,绝口不提,只是含糊过去。而白晨随着我的讲述,面色也逐渐凝重,如灌了铅一般。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豆般重重砸下来,吵得人心烦意乱。不止如此,我的心头似有万只小虫,密密麻麻,烦痒难耐。更为要命的是,痒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像是被根根灼热的细针刺着,或是一双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撕裂着我的心房。 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脑中不断显出一个男人的模样,漆黑的眉,深邃的眼,棱角分明的脸。 弋空! 尽管疼痛如大潮般像我涌来,一波接一波,但仍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直觉告诉我:弋空出事了。 这场大雨,没有减弱的意思,我忍着疼痛,冲出了竹屋。道路上水越积越高,跑过激起阵阵水花。额头上滴下黄豆般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我卖力地跑着,白晨跟在身后。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身不由己。 “天哪!” 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树下,是昏迷着的弋空,一场雨淋得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此时的他,俨然失去了往日神气的模样,双手抱住自己,整个身体蜷缩到一起。双眼紧闭,轻咬嘴唇,时不时抽搐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惹人心疼。 常日里神气活现的弋空,人称苍玄大尊说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沦落为这副模样。果然,人的坚强和脆弱都是超乎自己想象的。纤纤弱女子可挑起大梁,咬着牙前行,而素日的强者也可因一句话而流泪。 “弋空,醒醒。”我蹲下身,唤道。 见到他,倒也不觉得疼痛。我轻轻触碰,一阵刺骨的寒冷随之袭来。 “好冷!” 一声叫唤,惊醒了昏迷的弋空,睁开眼,我与他四目相对。面前这双深邃眼眸,似清风似明月,充满着惊喜与温柔。仅一瞬,骤然变化,瞬间又恢复往常那般冷峻严酷。 “走开!” 弋空单手一挥,而就起身。虽说力度不大,但因先前一路狂奔,加之昨晚的遭遇,早已体力不支,又被他这么一推,我一个没蹲稳倒在了地上。 白晨见状,忙着上前扶起我。 弋空只瞟了一眼,厉声道:“今天你看到的最好忘记,若说漏半个字,有你好看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适才见你昏迷……” 还未说完,弋空只听‘昏迷’而字便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我,吓得我立马噤声。 而这雨,不停。 “弋空君,别来无恙。”白晨说着,变幻出一把青色荷花油纸伞,替我当着暴雨。 他们俩认识? 本章完。 12 浮长川而忘返 思绵绵而增慕 俗语言:无巧不成书,不成想这白晨与弋空竟是老相识。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分的气息。白晨撑着那青荷油纸伞,断珠似的雨点滴落在上面,清脆之声渐落渐平。 “白晨!”弋空显然是惊讶一番,绵绵细雨,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面颊,怒目而视的双眼,连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稍一动便有水珠垂落下来。 “几百年不见,你仍是这副模样,让人生厌。”弋空轻描淡写,不似起初那般强硬,却处处透露轻蔑之意。 “承蒙弋空君挂念,不胜感激。”白晨倒也不恼,浅浅一笑,始终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 闻言,弋空轻哼一声,两手叉腰,不再言语。满是不屑之情,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第三人,我自是听出其言下之意,看来此二人不和已久,这才一见面就是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想到这,故事真是发展得越来越精彩了,指不定往后还有什么更加劲爆引人眼球的情节。 “既是如此,两位也算多年旧识,何不寻一安静处,坐下闲谈。”话音刚落,两人齐刷刷地望向我,看得我内心一阵发毛。 白晨率先开口,道:“不必麻烦了,看弋空君今日这模样,应是无心叙旧。”说着拉着我的手,看向弋空,“这几日,还多谢弋空君,代为照顾莞儿。” 我任由白晨牵着,挣脱不是,不反抗也不是。这两人现在都火气冲天的,我心中自然是向着白晨,只是还生之事还得靠弋空的帮忙。 “听你这语气,是想带着这女人走?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带走她。”弋空轻轻挑眉,语气强硬。 “如此,还得听听莞儿的意见。”感觉得到,白晨拉着我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弋空虽未应答,却也是看着我,等待着回答。身上的那股戾气消失不见,眼神中满是期待。 双方僵持不下,现在真是个两难的选择,若说孰轻孰重,自然跟着弋空比较靠谱。不是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要是公然扫白晨的面子,未免有些不讲义气。 终于,雨停云散。 藕花珠缀,蝉噪垂杨。 雨后新荷,空气亦多了几分清新。当你无法选择时,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破罐子破摔吧。人生多少纠结,都是因为选择,既然自己无法决定,那就让别人来吧。 “哎呀,头好痛!” 我龇牙咧嘴,故作难受,顺势倒在了白晨的怀里。弋空亦单膝蹲在跟前,不解地看着我,而后两指并拢,催动灵力,欲替我检查情况。 “等会。” 见我制止,也就作罢。 “生老病死,天道伦常,岂能无憾。如今,重要的是到洛河寻找长川水。争执无益,赶快出发才是。” 一番言论,这两人亦无欲争论。现今是,三人同往,此事一别,分道扬镳。 雨后晴空尽蔚蓝,风前落叶映红颔。阳光照耀下的地面湿漉漉的,几洼浅浅的积水倒映着临水树林的倩影。雨后的清新总是那么容易摄人心魄。 远远望去,前方几公里处矗立着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闪闪金光。往上看去,云雾缭绕,直上云霄。 沿途走去,风景却发生变化,不似前般那样生机盎然,倒是一片荒凉,死气沉沉,黄沙漫天。依着山脚,有户人家,仅一所低矮破旧茅草屋冷冷清清地立在那里,炊烟从屋后袅袅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舞动白绫,缓缓攀上天空。 屋檐下,有女子荆钗裙布,衣不完采,青丝挽髻,着实一朴素农妇模样。女人淡淡望我们一眼,便继续低头拾柴。 “这地界如此荒凉,寸草不生,长川水确定在此处?”此情此景,与想象中太不一样,我忍不住发出疑惑。 “奇怪奇怪,上次来还是绿茵一片,鸟雀腾飞。” 疑惑着,白晨提议上山查看究竟,正欲发出之时,那拾柴女子竟拦住了我们。 “不必去了,长川水已枯,何必白费力气。” 听言,如晴天霹雳一下砸中了我,若是如此,这一切努力不就白费。或是此后都要靠着弋空的一口灵气苟残于这世上,无法摆脱。 “姑娘样貌虽二十有余,桃李年华,但身上自有一股仙灵之气,应是为仙人。且这长川于洛河之尾,自有仙气,常年不衰,如今却枯竭于此,其中必是内有别情,望告知一二,不胜感激。”白晨虽安抚着我,说起话来仍是口吻生花,雍容闲雅。 女子则是点点头,娓娓道来: 洛河源自于天,而其所成,乃是创世之神之血液。宇宙初开,洪荒之世,彼时六界尚未分家,多少神仙妖魔就靠着这一口洛河水。 后来,天地争霸,生而有能者腾飞于天,是为神;而心术不正,六根未净者则沉于地。因着天高日远,遥不可及,且生而为神者,世间稀少,所以大多数生灵聚积于地,各自为生。然世间仅洛河之尾——长川一流触于地界,各处为争夺生命之水,厮杀不休。 神界独占于天,自是不参与次战。几番征战,地界一分为五,生出妖、魔、冥、人、仙五界来。这五界各自瓜分,互相挟制,这才平息。 “原来这就是六界的来源,那和长川水干枯有什么联系呢?”我好奇地问道。 女人示意我不要打断,接着说道: 长川本有仙灵之气,加之连着神界,一心成仙成佛。可其身着地界,云顶之巅,几万年来看遍了各界厮杀,听遍了世间百态,渐渐地沾染了污浊之气。 一日,一位僧人来到此处。长川见那僧人器宇不凡,浑身散发金光,认定此僧人定是位高人。 便问道:“大师,可否渡我成佛?” 大师笑道:“天下众生皆可成佛,何需我来渡你。” 长川答:道“佛经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在此数万年,看遍人间厮杀,听遍靡靡之音。早已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为何仍未成佛?” “人间厮杀乃他人之祸,靡靡之音乃他人之罪,何故是你看破红尘?” 长川沉默。 最后,僧人只留下一句:一破我执;二破法执;三破空执。之后便扬长而去,不见踪影。 短短十二字,日夜占据着长川的心思,最后,长川决定自己去人世走一遭,经己之祸,破己之罪,想着入世即出世。于是,便化为一男子,行于人间。 “后来呢?”弋空听得很仔细,迫不及待地问着。 女子言道:“长川虽于地界几万年,可却是第一次到人间,世间的繁华兴盛无一不让他觉得稀奇。然后……” 本章完。 13 情切切朝暮度余生 凄绵绵日夜领玄机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珠轮钿车,醒醉喧哗。 长川哪见得此般景象,心中自是惊喜不已。暗想:素日来只听人间厮杀,哀鸣不断,不成想竟是这般热闹地方,让人大开眼界啊。仅头一日,便把这吃的喝的都玩了个遍,至于修行成佛之事早就抛之脑后。他想,世间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吧。 第二日,长川站在街头,看向巷尾,此时的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色,太阳渐渐升起,涂上一层淡淡的朱红色。而街边各处小贩亦开始忙碌,桌椅碰撞,七嘴八舌,三两声鸟鸣,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由寂静到喧嚣,长川猛然想起,此番来人间,为着是经祸破罪,出入红尘,而这才一日,就这般经不住诱惑。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包子。” 浓浓的油肉香味刺激着长川的味觉,寻去,有位身型佝偻,胡子花白的老头儿一手揉着面团儿,一手控制着柴火,嘴里不时着叫卖着。 “公子,来口包子不?可香了,吃一口保管你忘不了!”老头儿看着长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川倒也不拒绝,心里想着吃了这口肉包,就回云顶山去。人间纵然繁华,可就那么几处好玩,仅一日便没了兴趣。 “老大爷,你活了多少岁了?”长川看着老头儿那双如枯木般饱经沧桑的手,好奇地问道。 “不记得了,多少年一个人过,没有算过岁数。倒是,城东口有棵万年老树,每到除夕之夜,我便在树上挂一红条。后来挂得多了,也就数不清了。”老头儿回答着,将才出笼的油香四溢的肉包摆在了长川面前。 “那您老怕是活了不少岁数,虽说人生匆匆也不过短短数十年,但这美食佳肴,稀奇玩乐,也不够这么长时间消遣的。” 此时,又来了两位客人,醉醉醺醺,踉踉跄跄,勾胸搭背的坐了下来。老头儿顾不得答应长川,搀扶着那二位,一左一右,分别穿着一袭绣绿纹长袍和银色木槿花缎衣,稍清醒那位吩咐着老头儿煮两碗醒酒茶。 长川还是第一次见人醉酒的模样,早前只听闻酒乃助兴第一品,喝了能让人忘却烦恼。昨日偷偷的尝了两口,只觉一阵苦涩,更别提什么快感。 便绕有兴趣地问道:“两位大哥,这酒,味涩,入肚又这般难受,为何世间人还要当作良方?” 听闻,醉酒男子皆哈哈大笑,等着笑够了,绿纹长袍男答道:“闷酒不喝,不喝闷酒,这香车配宝马,好酒当然得配美女了。” 提到‘美女’二字,两人对视,又是笑了起来,充满着淫邪的意味。 长川不再理会他二人,虽说装作一副正派模样,实则内心早已是四海翻腾。温柔乡,美人玉,红裘帐暖,谁人不希望能有一人陪自己共度良宵。 醉酒男子的话,似一颗石子,在长川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他想着,自己既已入世,就得好好体验,走完这一遭。 …… 讲到这里,女子暂罢,端起茶杯,轻轻啐了一口。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想这长川,应是遇到了一份良缘。”我猜测着。 女子放下茶杯,接着道来: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亦是缘分天注定,长川果真遇到一女子。那女子虽不是天姿国色,绝世无双,倒也是温柔大方,楚楚动人,颇有姿色,仅一面便让长川心动不已。同样的,那女子见长川谈吐不凡,心地善良,亦是一见钟情。 没有多余的坎坷,二人约定在城东口那颗老树下拜堂成亲,喜结连理。长川内心明白,万年之物,早有修为,自己亦是如此,怎的能让凡人来主持自己的婚礼。且那卖肉包的老头说过,每过一年便挂一红条,可要亲眼看看是否如他所言多不胜数。 那日,长川领着女子,来到城东口。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此处仅一颗老树,干高冠大,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静穆。只是,这树上却不见红条。 这老头,莫不是个骗子? 长川心中虽有疑问,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二人在老树的见证下,结为夫妻,许诺一生一世,永不相离。日子一天天过去,二人还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永情。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得无忧无虑。 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夫妻俩前几年虽说过得平静,奈何岁月不饶人,女子看着一天天变老的脸,忧愁倍增。而长川却仍是那般意气风发,岁月于他,全无作用。 起初,女子只是想着:许是自己这几年操劳过度,而男人本就比女人耐老,过几年就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又是过了好几年,相比于长川的风华正茂,女子已是人老珠黄,叶瘦花残。 长川岂是痴傻,怎会不知妻子的心思,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人彼此爱着对方,迁就着对方。而女子日日看着自己的老态,听着别人的流言蜚语,终究是积郁成疾。 “妾并非为这日渐丑陋的容貌而惋惜,实是为这仅剩的岁月而担忧。妾身死,无人与君把酒赏月,对诗弹琴,只愿来世,勿生我为人,赐我长生之法,伴君永生永世。” 女子说完,便撒手人寰。 …… 风沙飞扬,吹走了茅屋上的一层草。 “世间多少痴情人,不得善终。”白晨似是有感而发。 “故事到这还没有完。” 女子死后,长川便自此消沉,夜夜买醉,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于世间。一日,长川又遇见了那卖肉包老头。 “公子,可还要来份包子?” 长川看到老头儿,瞬间清醒,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这糟老头子,说什么城东老树,每年一红条,尽是瞎扯。” 老头儿递给长川一个肉包,笑道:“缘起性空,人间四大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你再去城东看看吧。”说变便又接着叫卖。 “包子,包子!” 长川两眼发直,紧紧的盯着手中的肉包,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路朝那城东口老树奔去。 城东口,老树,郁郁葱葱。 眼前一片鲜红,条条红布挂在梢头。 缘起缘灭终成空,在与不在,皆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此日之后,长川离开人世,重回云顶,将永情寄养于山下。 佛曰:四大皆空。 长川虽日夜潜心修行,却仍未得道…… 本章完。 14 袭红装长川心虑忧 思前尘弋空难解语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东有雪。轻舟江上,多了一闲云野鹤,踏遍这千山万水。长川日出研墨习字,日落以墨入水,遥看青花。悠悠南山,架起一片竹篱,屋内充斥着淡淡檀香,一口清茶,一本佛经,便是一天。 自是爱妻死后,又得那老头儿点化,长川便归隐于云顶之巅,日夜青灯苦烛相伴。只这修行仍不得法,不知何时才能飞升成佛,得以正道。 年年春又尽,几年过去,永情已是到了出嫁的年龄。 长川本应不理俗事,了无牵挂,然而除却妻子,女儿可说是最为重要之人。 绾青丝,衣粉浓;点脂唇,画斜红。一身琉璃鸳鸯蛟纱裙,外罩红底金丝碧鸟霞帔罗。一旁放着的,是朱红白玉钿璎珍珠冠,而那南珠流苏霞虹喜帕,静静地搭在上面。 凡人成亲,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笙箫鼓乐,喜奏迎宾。痴情女一生只嫁一郎君,而他长川,却因着自己心比天高,自命不凡,没有许诺妻子以红妆嫁衣,了了终其一生。 永情点头含笑,柳眉翠黛,杏眼银星,像极当年的妻子。只是,长川心想:不极某人,若是妻子当年亦如此彩绣流珠,想必是惊为天人。 若是重来,为夫定要亲手为你画眉,为你带冠,为你挽发,为你朝朝暮暮,忧心忧身。 香案堂前,新人三拜。 一阵沸腾,长川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多少热闹,多少欢喜,他都看不见。唯有刚刚拜堂时敬的茶,尚有余温,许是真正尘缘已了。 长川找到女儿,拿出一朵青莲。 “此朵青花,为父灵力所化,现如今赠与你。人世短暂,风花雪月,功名利禄,此后的路还需你自己去经历。愿这朵青花代替为父,护你周全。此后,我便可了无牵挂。” 永情自是明白父亲的心意,只默默接过青莲,流下泪水。 …… 故事听到这里,多少感慨,儿时常听,父爱如山,哪一个父亲不爱惜自己的儿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猜想这长川,定是无法做到全无挂念,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正是如此。” 人世多曲折,有幸者,生而为佛;有缘者,修身成佛;无所者,悻悻不得焉。长川怕是属于第三种。 永情虽已出嫁,然生活并不如意。婆姑刁难,夫君变心,子女早夭。似这世间所有的苦事,都落到了她一人头上。女儿如此境遇,长川岂能不知,理应远离红尘,而今却日陷其中。 身在佛门,心在红尘。 难难难,件件难。 缠缠缠,处处缠。 长川郁郁不得志,心不能净,事不能断,正如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终是离开,不见踪影,许是找一清净地,许是不在这世间。 …… 狂风阵阵吹,屋上的茅草飘落得满地都是,女子讲完便低身拾草,耐心休整着这座小茅屋。 “情,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可若是无情,又该是个多可怕的世界。” 弋空与我,一人一句,各自争辩着,谁也不让谁。白晨轻哼一声,从中制止,我这才想到办正事。 “姑娘深知其中原委,莫不是与此事有什么联系?”白晨帮着女子打扫茅屋,趁机问道。听到此话,我和弋空稍一对视,也跟了上去。 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身边的空气中扬起一层细沙,阳光透过窗缝,带来丝丝光亮。 “有没有联系我可不知道。只记得,跟着娘亲,打小便住在此处,不问世事。只有一规矩,守着这云顶山,若是来人,便将长川之事告之,望有缘者能寻回长川,使这云顶山处重现生机。” “既如此,何不亲自前去寻找,守着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岂不耽搁?”我疑惑着,问道。 女子并不作答,只是用手轻轻触了触茶壶,动作轻柔,缓缓向杯中倒去。茶沉入杯底,芽叶紧裹,秀颀饱满,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三位,请。” 弋空应声,皆有苦厄自修行。” 听了弋空的感言,女子嘴角上扬,微微点头。不想,这鲁莽冲动的人,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佛性。 三言两语,方才女子说,希望有人能替她寻回长川,而此行,亦是为长川。只是,天下之大,找个失散多年的人何其困难。 “有了!白哥,你不是位朋友能以气味寻人吗,找他帮忙,岂不事半功倍。”我一拍脑袋,想到这茬。 白晨亦是赞同,几句叮嘱,便化为一阵清风。 眼见他脚踏白云,腾空而上,飞向天际,须臾功夫,化为一点,消失不见。 “若我也有这般本事,渴时轻点杯香茶;饿时幻化盘玉糕;离去时,只需一个转身,便可远离尘嚣。”羡慕着,我脱口而出。 弋空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忽的一下冒出来。风吹过,拂起他额前的两簇青丝,与之对视,一双眼顾盼生辉,深如幽潭。仔细看,弋空的眼睛为最完美,有种摄人魂魄般的魅力,濯濯如春月柳。 “弋空,你可知樾儿之事?” 那双好看的眸子露出木讷之色,随即闪现出利刃般的凌厉,发出阵阵寒光。他并没有回答,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又是白问。 “你不是樾儿。” “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我一跳,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似在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自我肯定。 月挂天边,白晨仍没有回来。 因现在不能进食,便早早卧于榻上,这里的风沙真大,许是因为没有植被的缘故。只几个时辰前的那段对话,弋空便再也没同我交谈,而那女子则静静地做着事,一如往常。 次日,清晨。 白晨终是不负众望,寻到了长川的位置,我三人一路寻去,倒也顺利。只出发之前,我偷偷看到女子交与了弋空什么东西。说来,这女子似与弋空十分投缘,交谈甚欢。 落地。 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本章完。 15 一半红尘,一半佛门 山腰盘旋,曲折险峻,岩石耸立,气势磅礴。山上山下,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从树叶稀疏的地方望去,近处一片浓绿,远处则为一片苍黑。而这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深山老林处,一位僧人席地而坐,静心念禅。几米之外的位置,传来一股好似咸鱼的难闻气味儿。卧与身旁的,是一把有三个叉的木杖和一些简单的行囊。 僧人的面部已看不清,仅那双眼睛稍有辨识,凌乱枯燥的头发和长长的胡须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界限,只一部分胡乱的盘于头上。**着身体,皮肤上涂满了黑色的东西,全身仅腰部围了块已看不出颜色的烂布条,全是灰尘。 “果真是长川?”看他样子,定是许久没有沐浴,难闻得我只好捂着口鼻。 白晨神色倒是没变,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师,在下白晨,次二人为在下之友,今日冒犯唐突,实是无可奈何。望大师垂怜,救助我三人,日后定感激不尽。” 僧人并不理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对峙着,好似静止了一般。风吹过落叶,泉水滴落于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夜色见浓,夕阳终是耐不过时光磨砺,坠落而下,山巅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随之而来的,是漫长而漆黑的夜晚。 我坐在火堆旁,依着燃烧的温热搓了搓双手。每到夜里,山中的温度迅速下降,白晨捡来几根粗木和一些细枝,替我燃了个火堆。 夜晚的风游走在这一片漆黑中,凉入骨髓。不说穿得单薄,长川衣不蔽体,且不食不喝,又保持姿势坐了那么长的时辰,看着都忧心。 “他还要坐多久?”我吸了一口凉气,摇了摇头。 “ 任尔秋霜侵鬓发,从来我是苦行僧。”白晨眼中,充满着敬佩之意,亦有一丝无奈。 说来也怪,往日里弋空是最急躁的那个,今日却这般平和。看他静静地坐在大藤树下,左腿弯曲,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捏搓着树叶。冷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就像给他身上笼罩了一层轻纱。 安静的他,比白晨倒还儒雅几分。 回想这段时间,弋空这人,虽嘴上说着多么恨恶,实际上也不见得伤害他人。有时候,隐约之间还透露着一丝佛性。 “白哥,方才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苦行苦行,在于这一苦字。卧钉床,行烈火,拒饮食,种种锤炼,望得正果,洗清罪孽,脱离苦海。” 此番言论,多少争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若说身体是副臭皮囊,乃罪孽之载体,那么此般折磨可说是给人以精神上的解脱。 长川如此执着,必是以此为捷径。 一夜无事。 长川仍是打坐静修,紧闭双眼,两耳不闻。而我,却坐不住了,不知是说他意志坚定,还是迂腐不化。 “长川大师,纵是千般磨砺,我猜想你亦不会得道。”见他不为所动,我接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师此等修行,苦于执着,如何修身正法,得道成佛?” 言毕,长川睁开双眼,缓缓移动,许是长期的静坐让他麻木。本以为他是为我所言而打动,然而,只见他双手合十,俯身磕头,五步一跪,十步一扣。 瞬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拦在长川面前,挡住了去路。 “施主,你又何苦执着。”长川的声音略带沙哑,稍有些口齿不清,像是许久没同人说话一般。 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此时,弋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札记,应是有些年头了。 长川如灌了铅一般,眼神呆滞,呆呆地愣住。毛发挡住了他的脸,只那双眼流露出惊喜之色,直到弋空将札记塞到他手中才慢慢反应过来。 “人生之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想要超脱谈何容易。若真是潜心修佛,岂会因一半札记乱了心神。” 弋空三言两语,惹得长川流下泪来,一滴浊泪,两处忧愁。 “外道苦行,因我执,贪求世福天乐而行种种无益极端之苦,此为下贱业,非佛法,非圣道。”白晨亦言。 这两人,像在唱双簧一样,不过听上去倒是蛮有道理的。眼见长川用那双满是泥垢的手打开札记,细细看了起来。 “走吧。”弋空伸了个懒腰,说道。 “可是长川……” “他已经同意了,不必担忧。”白晨回答道,白皙的脸庞笑意满满。 我纳闷着,这二人还心照不宣,打起哑谜来了。前段时间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理谁来着。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二人如此默契,指不定有着什么猫腻。 云顶山脚。 小茅屋。 长川褪去往昔浊面,整个人清爽无比,而那女子已等待多时,似乎早就知道此行定会成功。 瞬间,满山开花,杨木吐绿。泥融飞燕,竹报三枝。泉清逐流,鱼跃池间。一改往日的黄土满天,风沙飞扬,处处都显露出无限的生机。 离别之前,我问长川,怎的突然就想通明了了,长川只答: 中庸之道,一半红尘,一半佛门。 人生无所谓争执,算来算去终成空。阴阳循环,周而复始,没什么留得住的,乐得个清闲自在便好。 此行颇有感悟啊,看着弋空将长川水灌与仙桃种,我的心中亦多了几分安定。 弋空今日身着一拢红衣,玄纹云袖,深黑色的长发没有垂落于肩,而是以冠束之,更添精神。 “你今日,可是换了模样。”弋空比我高出一个头,与他对视都要仰着脖子。 弋空淡淡一笑,道:“可不就是这样子,倒是你今日怎的态度这般好。” “自是感激啊。其实我想知道,那本札记你是哪里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如何说服长川?” “我岂有那么大的说教本事,出发之前,那茅屋女子将札记交于我,只说长川看到里面的内容,自会明白。”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看到的东西,就是本札记。只是,这札记中究竟写了什么,能让那么固执一个人迷途知返? 本章完。 16 杀戮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来看。弋空所设的这个结界,果然赏心悦目,看这满山遍野的桃树,一片妃红,真真是个‘世外桃源’。许是喜欢,这才种满山坡。 “你可知,那本札记是何内容?”我抬头,望向正坐在树上的弋空。他放松地斜倚着树干,双腿散盘在横枝上,很惬意地将两手交叉,看着天空中来来往往的飞燕。透过茂密的枝丫和花朵,隐隐可以看到那张英气俊美的脸。 弋空稍稍变换姿势,悠哉地答道:“这哪知道那么多。不过,细细想来,自己还是挺伟大的,果然我苍玄大尊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这功劳怎的就是你一人的了,一囫囵吞吞了也不怕噎着。再者说,人家白晨不也出了一份力,你二人那日,一言一语,真真默契。” 上头,听到弋空一声轻哼,满是不屑之意。他也不继续斜倚着,立直身板,一脚悬空,一脚弯曲踩在枝干上,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桃花花瓣,一股脑子朝我撒来,纷纷扬扬。 “若是如此,你大可求他救你,何需我这一刀子一刀子的剜。” 因忙着整理头上的花瓣,加上适才一群鸟儿飞过,没有听得清楚弋空说了什么,只听到什么‘刀子’,什么‘剜’。正欲问时,看到前方有一人,正从容淡定,步伐稳健地走来。 原来是白晨,果然说曹操曹操到。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乌黑亮泽的直发,一半用白丝线绣发带束起,一半自然垂落于下。 “莞儿,今日怕是得同我离开。”白晨一边说着,一边用那修长的手指拂去我剩余的花瓣。 “去哪,可还回来?其实……”当然,我自是想说先留在这里,等着大事完成,恢复血肉躯,再离开也不迟。 话未出口,但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头上黑压压一片下来,眼看着便要砸中。说时迟,那时快,白晨衣袖一挥,三道白光显现,将那东西弹出去老远。 定睛一看,那东西原来是一段桃树枝干,重重砸下,枝上桃花已是熙熙攘攘,四处逃散一般,洒落得到处都是。 而一旁,是坠落而下的弋空。他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声响。 “弋空?” 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 看到弋空手指轻动,我挽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来,弋空倒也没反抗,许是只觉没有完全恢复。 忽的,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只见弋空睫毛微动,睁眼时,往日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却像是被血液模糊了视线一般,一片鲜红。他脸上的肌肉在不住地颤抖着,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走开!” 弋空吼叫着,嗓子里似住着一头野兽,马上就要冲涌而出。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肩上传来的力道却渐渐加深,捏得我直叫疼。 完全来不及反应,一个锋利的东西刺穿皮肉,扎入骨血。同时,一股吸力席卷全身,汲取着我身体所有的营养。 弋空两手紧紧抱着我,那种感觉,像要被捏碎一般,挣脱不得。他的头埋在我颈间,疯狂吮吸着。 两眼漆黑,全身无力之时,一道强力将我二人分开,刹那双脚离地,失去重心,就像一粒石子被甩了出去。不过,此时已无心顾及这些,方才的余痛仍未消散,狠狠印在我的身体里。 白晨手腕一翻,汇聚出一道流光,冲过弋空的身体,弋空毫无准备接了这一招,虽未倒去,也是后退了好几布,随即便开始反击。 速度极快,斜步上前,以手化剑,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意。阵阵剑气如千军万马,亦如急湍的洪流,齐刷刷无情地朝白晨涌去。 不明白弋空为何突然发狂,变得都不认识他了,还是说,他原本就是如此。我已然没有了力气,血液的流失让我感觉晕眩,尽管全力呼叫着,并没有什么作用。眼前弋空和白晨打得难舍难分,桃花朵朵飞扬,染上了鲜血,原本泥泞的土地生出道道鸿沟。 白晨似是招架不住,节节败退,而弋空仍就不依不饶。 只见他腾空而起,在高处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芒越来越刺眼,四处围绕着冲天的地火。长剑挥洒,宛如恶龙一般咆哮着,七彩剑芒不断激射而出。 白晨无处可逃,深嵌在眼窝里锐利坚定的光芒熠熠闪耀,嘴角的血迹不断流出,一身白衣已然成了红色。 轰! 巨大流光中,一阵刺眼的悬着火球的红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是应声倒地的白晨。 阵阵侵蚀,使得这位往日里的温润公子伤痕累累。 前方白晨奄奄一息,方才种种刺眼的光使我更加眩晕,身后好似有一个漆黑无底的漩涡,感觉下一刻就要将我吃干抹净。 我努力清醒着,一点一点朝白晨的方向爬去,触摸到他时,发现这俱身躯已然没了温度。颤抖着扶上这张脸,还是那么白皙,只是多了几道伤痕。他紧闭着眼,嘴边是一成不变的一抹弧度,那抹弧度似是凝固在他嘴角,逐渐僵硬。 “不……不可以,醒醒……”我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拼命摇晃着白晨那冰冷的躯体,揉搓着他的手,希望这一点点温热能够将他唤醒。 四周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大脑,喉管中似压着什么东西,正努力地往外冲。说什么世外桃源,此刻却是杀戮的修罗场,不见青山;不见东水;不见那温润风雅的君子。 “你疯了吗!”我歇斯底里着,尽管扯破了喉咙,仍是被这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所淹没。 弋空披散着头发,适才与白晨的打斗他虽略胜一筹,却也是受了伤。嘴角淌着鲜血,眸如冷电,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淡淡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该你了。” 17 绑架 “该你了。” 缓缓抬起头,望着弋空那张如猛兽般疯狂的脸,头顶闪烁着刺眼的日光,一针一针扎着我的眼。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的悸动,脑袋像是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支撑不住而裂开似的。 我颤抖着双手,一点一点搭上他的衣角,眼泪和血水模糊了视线。隐约中,一团火色的光球映入眼帘,越聚越大,越聚越浓,我知道,那是死亡的符号。 桃花开了,密密层层,宛如一片朝霞。桃花凋谢了,枝头残留着几片花瓣,像点点跳动的火苗。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如玉似棉的花瓣塞于弋空那冰冷布满血丝的手中。 “为……为什……么 ?”喉管振动着,声音小得连我自己也听不到。 弋空的神色更加难看,那双猩红的眸子渐渐褪去,鬓角的青筋轻轻跳动着。只见他的脸像蜡一样黄,继而变成一片苍白,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仅那么一瞬,眼前这双深邃的眼眸又重新燃起怒火,牙齿咬着嘴唇,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 “啊—” 一声长啸,如沉雷一样滚动这,传给很远很远,似一股闪电要撕碎乌云。 天空一碧如洗,悬着火球似的太阳显得格外刺眼。随着那声狂叫,但见弋空的身体激射出耀眼的光芒,形成一圈轮廓,渐渐淹没他的身体,如火山迸发般,一发不可收拾。 云彩好似被烧化一般,化成缕缕青烟。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肆虐的风放佛握着锐利的刀剑,无情 地刺穿这世间万物。刺眼的光与银火般的雷电连接在一起,没有一丝空隙。 这一切,无限放大,直至分不出边际。整个世界突然变暗,视线彻底模糊,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席卷全身。 完全,没有了知觉。 我看到夕阳下,少女额上的眉间朱砂。回顾笔染朱砂青莲步,经年依稀一曲然为君物,回顾来年再狠相思误,还在水榭畔,画楼处。 抹不去,心头朱砂痣。 …… 白光闪过,周围的事物逐渐清晰,醒来已是换了模样。 环顾四周,昏昏暗暗,屋顶破损的棱角依着缝隙闪着卑微的光束,尘土懒懒地趴在柱的细缝间,粗糙破旧的木桌孤独地咀嚼寂寞,和周遭纵横交错的枯草相视着。正对着的,是早已蒙尘的佛祖像,各处怕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不变的,是佛祖那安静慈祥的神色,在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中给人一丝安慰。 “大哥,咱明儿就把这两个小娘们给卖了,又能快活一阵子。”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型肥硕,凶神恶煞的胖男人正摇头晃脑,一手指着后方,一手抓着块干粮,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 “直接就卖了多可惜,等吃饱了这顿,咱哥俩立马就可以快活快活 。”接话的男人长得尖嘴猴腮,丑陋粗鄙,左脸部位,还掉了一块皮。 这二人,一看便知不是善茬,听这言外之意,怕是欲行不轨之事。只记得最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地将我甩了出去,再醒来时,已处于这破庙之中。 “你醒了。” 一旁,传来银铃般的声音。眼前这女子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标准瓜子脸。着一袭红嫁衣,身上的衣服破裂了几处,乌黑光泽的头发零零散散地簪着残余的发饰,脸颊旁凌乱的青丝披散开来,即使这般狼狈亦挡不住她的美丽。 我二人的双手,皆用粗绳绑着,置于身后。应是长时间的捆绑,绳子边缘渗出丝丝血迹,稍一牵扯,便是痛感袭来。 “怎么会这样,你又是谁,这究竟怎么回事?” 女人没有回答我,只是使了个眼色,便看见那胖男人吊儿郎当,左右手各执一晚米饭,看起来硬硬的,上头耷拉着几根菜叶子,隐隐传来一股子酸味。 “来,别饿着了。”一声闷响,距离地面一点点的距离,胖男人将碗‘啪’的一声丢下来,碗中的米粒洒落了出来。 “喂,大哥,把手绑着怎么吃啊。”女人轻轻摇了摇手臂,眼睛往后瞟了一眼。 听这话,胖男人看了眼同伙,收到指示之后这才将我二人松了绑。失去了束缚,瞬间轻快了许多,我抖了抖酸痛的胳膊,想着等会要怎么脱身。 “吃吧,臭娘们。”这胖男人朝着周遭干草堆啐了口沫子,蹲下身来看着我俩。 胖男人那肥腻腻的脸以及饭菜的馊味儿使我一阵恶心,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本来这段时间虽看着与常人无异,但不能进食,如今想吐吐不出更为难受。 “你这婆娘,怎么不吃,难道还要给你煮鲍鱼吗。” “我不行。”我小声嘟囔着,头转向一边,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上次因为误吃而受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且弋空如今不在身边,白晨更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有幸逃了出去,我又该去哪找他们? 想到这里,只觉鼻头一酸,眼角涌出泪来,抑制不住。 胖男人皱着眉头,脸庞上的肥肉一甩一甩,嘴里叫唤着:“老子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了,看着就烦。” 边说着,边用他拿双满是泥垢的手抓起一把米饭,恶狠狠地往我嘴里塞。我自是抵抗着,手脚不听使唤地胡乱反抗着,尽量不让他靠近。 啪! 一声清响,瞬间,脸上火辣辣的头,感觉骨头都要震碎了。胖男人一个巴掌打得我头晕目眩,只能任由他一手用力捏着我的脸,一手把那臭烘烘的饭团送进我嘴里,这才罢休。 “呕—” 我强忍着痛苦,吐出了含在嘴里的饭,剩余的一些卡在喉咙里, 只得用手挖着喉咙,这才将余留的食物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这死胖子见我如此痛苦,乐开了花,肥手捂着肚子,嘴角都笑得合不拢。 死胖子! 我心中暗骂着。说时迟,那时快,女人趁着胖子不注意,敲碎了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碎片锋利的那头对准了胖子的脖子。 “不准出声,否则杀了你。”女人在胖子的耳边吩咐着,随后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点点头,选了块最锐利称手的碎片,帮着女人以最快的速度将那死胖子绑了起来。 此时,胖子的同伙正背对着我们,距离几米远,破旧的帘子顺着风飘动着,挡住了彼此的视线。 18 罪孽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正是这般情形,头顶正对着破窟窿,而老天却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虽是绵绵细雨,却透着破檐一点一点滴下来,打在身上让人心烦。 那胖子被我俩挟持着,左右各抵着尖锐的碎片,以有一道印痕,稍稍用力就能割破他那肥腻到找不出的脖子。我努力克制着,尽量不让自己的手颤抖,生怕打草惊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再看那女子,丝丝青发凌乱散落,挡住了半边脸,但仍能感受到那双圆眼所投射出的坚毅的目光。 “大哥!” 胖子这一声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碎片更为用力地抵着胖子的脖颈。 他许是感觉到了,不再言语,额头上冒着汗,紧咬着下唇。 瘦男人自是察觉到了不对静,提着剑,神色并不慌张,而是十分淡然,像看猴子一般看着我们。 “放了我们,不然你这胖弟弟就活不成了。”女人声音平缓,但仔细听仍是有几分颤抖,这种时刻最应该冷静,毕竟对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瘦男人仍不说话,反倒是放下手中的剑,坐在枯草上悠闲地看着我们。 女人许是被他这不在意的态度惹恼了,恶狠狠地在胖子的脖子处划了几下,伴着胖子的惨叫,鲜血随即渗出,而胖子两手被我们控制着,只能任着伤口处流血 。 雨越下越大,顺着屋顶透下来滴答滴答地拍在胖子的身上,与血水混在一起,随着闪电的映射显得更为恐怖。胖子此时以说不出话,禁闭着双眼,表情痛苦,狰狞得扭曲了整张脸,似在强忍着这份疼痛。 我看着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放松了,不成想女子下手竟是这般狠辣。正当我惊恐未定之际,女子又是快速一扎,恶狠狠地刺破了胖子的双眼。 这下可真是吓坏了我,手中的碎片掉落在地,而胖子亦是抑制不住,哇哇地发出惨叫,原本胖嘟嘟的脸被鲜血覆盖,无法言喻的痛苦使他瘫在地上,无可奈何任着血流。 瘦男人心疼地看着胖子,也顾不上我们,只不断安抚着他,将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想办法替胖子止血。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浑身发抖,手脚不受控制。而那女子却是镇定,趁着瘦男人未反应之际拉着我就往外跑。 电闪雷鸣,狂风张牙舞爪的嚎叫着,仿若鬼怪在叫嚣着要冲破地面,显得着漆黑的夜晚更加阴森恐怖。 再是机灵,哪比得过人家真刀真枪,瘦男人定是有些功夫,三两下就跑到了我们前面。身后透着充满寒意的月光,如同野兽般似要将我们撕碎。 男人用力一踹,一脚将我踢开,胸口顿时一阵疼,烧心烧肺的 。我捂着胸口,眼看着他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双眼狠狠瞪着这无力挣脱的小绵羊,喉咙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女子早已无力反抗,挣扎过后就是一番平静。你死我活,只有杀了那男人,我们才能逃过一劫。 而现在,只有我才能去干这件事。 使出全身力气,我取下头上的发簪,不顾一切,刺近了男人的左手背,疼痛的刺激使他松了一只手,女子亦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不由分说,我似发疯一般,将发簪刺入他的体内,随后又拔出。手臂、脖子、脸颊,甚至头颅。瘦男人只得连声惨叫。他的血喷涌而出,鲜红的,黏腻的血就这么溅了我一身,而他,慢慢地在我身前倒了下去。瞪大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 “当”地一声,发簪落地,我精疲力竭,跪倒在他的面前,手上还沾着湿热的血。 女子恢复了体力,抱着不住颤抖浑身无力的我,“你杀了她。”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如同刀剑一般冲破我的耳朵,斩断了我的五脏六腑。周围那浓浓的血腥味使我一阵恶心。 “不过,你干得好。他不死,我们就没命了。” 弱肉强食,自然规律。那样的时刻,若不反击,只得任人宰割。我看着破庙正中那早已积尘的佛祖相,不受控制地留下了泪水,似这泪水,亦满是污浊。 事实上,我本是以死过一次的人,至今也只能算作一副躯壳,一具行尸走肉。刚才种种行径,皆因活着的念头。一念生即万恶俱,这是一种人的本能。 佛曰,万物皆可成佛。可谁又能知,唯有人是最为困难的。人一生下来,就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古?往今来四大皆空者又有几人?说着醉心修行,亦如长川,往深了看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唯有一事确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们收拾了一番,走出破庙,若说要找个地方过夜,我宁愿在外受着风雨,也不愿在这污秽的地方待着。 “你干嘛?”看着女子拔出那刺入男人头顶的发簪,我疑惑且惊恐地问着。 “如今你我这幅模样,总得置身行头才能到集市上去。如今也就这簪子值点钱,天一亮我们就用这发簪换两套干净衣服。” 我点点头,想着此话亦有些道理,至于未来何去何从,还需细细思考。如今我还得仰仗着弋空,只是该如何寻他。再者,弋空先前如此决绝,置白晨于死地,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原因。当真是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寒风中,我与那女子拼命往前走着,顾不得漆黑路滑,只想着走得远远的,当这一切从未发生。尽管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但风中似乎仍能嗅到血的腥味,穿透身体,刺入骨中。 我想,我忘不掉这事。 19 孽深藏心拒留神明 情初定身受惹撩拨 人性本为善,还是恶?自那雨夜过后,这个问题一直在脑海中消散不去。不难看出,两盗贼作恶多端,绝非善类,就算是死不足惜,为何上天要我做这罪孽之事。 昔日凶狠,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着的私欲,绝境之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罗生门的那个故事,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希望看到的真相。 前路迷茫,我摸了摸身上的浅色粗布上袄,这是前几日以那根发簪交换而得。后来,得知此处乃北州之国,举国上下,崇佛重僧,大大小小寺庙数不胜数,更有人家施粥赠粮,广结善缘。 不过,如此祥和之地,为何仍有龌龊之事?譬如那两恶人。 此种环境,想要求一个安生之所并不难,道明难处,寺庙自会收留,只是不知为何,听到木鱼敲击或是梵音奏响,顿觉头痛欲裂,一阵恶心。 眩晕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忽而不知是喜是悲。 我撰紧了拳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明显感觉到,弋空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空中变幻出一颗珠子,闪着紫色的光,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玲珑玉! 上次见它,记得只有半颗,而今,倒还是齐全了,想来应是弋空的功劳。只这位神人,喜怒无常,忽近忽远,且他对白晨痛下杀手,毫无怜悯,不知现在又打什么主意。想到这里,不禁后背一凉。 “你,你莫不是,要取我性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觉得你有能力杀我吗?”依然是那么盛气凌人,骄傲自大。 我深吸一口气,自从到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糊里糊涂,感觉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就我蒙在鼓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是不知,何等深仇大恨,让你如此不择手段。” “笑话,贼喊捉贼。” “纵然如此,白晨就一定要死吗?”我鼻头一酸,不受控制地掉下泪来。 “此事,非我本愿。” 弋空语气变缓,似在认错,又有这那么一丝倔强。 细细回想,事情发生着实突然,若说是早有预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论起实力,我二人怎可敌他,倘若当真如弋空所言,背后的人能力何其大。 “说来奇怪,那日似魔怔一般,看到……”言至于此,弋空微微停顿,转而继续道:“起初,只觉体内似有一股邪气,压制不得,后面,竟完全不受控制。” 此中原由,自然猜得到一二。只是弋空向来号称超出六界,如今竟无故受制于人,抛开别的不说,也正是印证了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先是玉折,而后白晨,阴差阳错来到这里,认识的人里面便有两个遭逢不测,连我自己都逃不过。俗语言:既来之,则安之,或许,我应该有所作为。 “一直以来,个中缘由,我都是不知晓的,后面连遭祸事,亦绝非偶然。况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整日担惊受怕,夜不能眠,自古以来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且无约束,叫人无力反抗,任其宰割。” 日暮秋风起,隐约之中,传来阵阵诵经声。释迦摩尼菩提树下涅槃成佛,佛曰四大皆空,可我的痛苦却是实实切切能够感受到的,放不下曾经的快乐;放不下那些仇恨过往;更放不下心心念念的人儿。 这样真真切切的活着,才更有意思吧。 人之所以感到不孤独,是因为有归属感。而这个世界,有妖有魔,有神有仙,更有许多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弋空,樾儿到底是谁?” 我能感受到,眼眶饱和着泪水,轻轻一动便会掉落下来。 那一刻,从弋空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丝心疼,先前从未有过。比起盛气凌人的苍玄大尊,此时他更像一个单纯温柔的俏公子。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不一样的气味,对于弋空,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依赖感。此时他的眼睛明澈闪耀,不像平常,如冬日的阳光,虽然明亮,却没有热力。 泪眼朦胧,只见弋空缓步上前,步伐平稳,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来不及反应,便被他顺势楼入怀中。 按照道理,我应该猛力推开,可我做不到,或者说不想。眼前这个男人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斥着全身,更有一股特有的清香味儿刺激着大脑,让人越陷越深。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感情,这种拥抱,如同黑暗中发出的微光;寒夜里点燃的火把;绝境下生长的枝木。 “你还想哭吗?” 我收了收眼泪,意识渐渐清醒,瞬觉脸上一阵燥热,想是红了半张脸。刚才的行为,已算得上暧昧,虽说非我主动,可方才,也算默许,一时间,尴尬无比。 “那个,我…我刚才,我太难过了。” “我知道。” “嗯。”我轻应一声,偷偷瞄了弋空一眼,真真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发,额前垂下的两缕青丝更是添了一丝不羁。 “刚才,你…为什么要……要那样?”我揉搓了衣角,语气尽量平淡,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招果然有用。先前,我那大侄子就说,女人若是难过想哭,投之拥抱,再者,缠绵缱绻,耳鬓厮磨。” “冥王真是,老当益壮啊。”原来这些竟是冥王那老头儿教的。这么说,难道弋空会对所有的女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呢?可没人教过我该如何弄清男人的心。 等等,冥王! 对啊,常听人说,凡死者皆入冥界,冥王掌管生死,白晨的死活他或许知晓。 20 难自抑小动情绪 闲取乐梦入旧地 天地分六界,上以神界为尊,下则冥界独大。论起势力,此二界可分一二。论起祖宗,冥王为上古天神君骁大帝之后。初世混沌,本无阴阳,君骁以其身化为二子,唤之腾辛、睿恒。二子虽同父,然性情大不相同,以此生出神、冥两界。 上回入冥界,记得有眼耳口鼻等一些东西,而今跟着弋空,只于地面开出一条路,须臾功夫便来到冥界入口。 此次大不相同,放眼望去满是鲜花,摇摇曳曳,开得艳丽而妖娆。有的紫红颜色,露出鹅黄色的花蕊,碧绿的茎杆直挺挺地立着;有的一团火红,花开无叶,叶生无花,如血如赤;有的则投地下垂,晶莹洁白,散发着一股寒气。 如此大片的花海,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俯身欲看个仔细,弋空却出手制止。 “别动那些花,这是冥界四花,依着欲望而生,最喜食人。” 听到‘食人’二字,吓得我赶忙缩回了手,弋空则毫不畏惧,看到我被吓的模样反而咯咯的笑了几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你还有心情笑。” 轻哼一声,我不再理会他,赌气似的往前走下去。其实也并非生气,就是忍不住闹点小别扭。 “那我不笑便是。”后方凭空一句呼叫,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此处可是危险重重,看你这单纯模样不比当年,若是跑丢了,被什么野鬼游魂捉去可怎么得了。” “言之有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个人罩着总是好的,何况是冥界老大的二叔。 我与弋空一左一右地走着,这是条羊肠小道,目前还看不到尾,四周亦是安静非常。可以清楚感觉到,肩与肩偶尔的碰撞或手与手不经意的摩擦。 大片大片的鲜红,刺激着神经,如同血液般游走于全身,顿时一种由内而外的燥热感淹没了我。 “等一下!” “等什么?” 看着弋空疑惑的神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反复浮现着眼前人的模样,面如冷月;色如春花;眉如玉墨;唇如脂膏。强烈的情感泰山压顶般袭来,一个声音响于耳畔。 终是,我伸出手臂, 双手环住弋空的脖子,不知到底是谁的意识,阵阵温热涌上心头,我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 “夙合,还不停手。” 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方才的那种燥热亦消失不见。随着意识清醒,我这才发现,大片的花海已然消失,不远处正是冥王,身后男男女女跟随了十来人,而左边腆着个肚子,胡子翘上天的正是上次的大叔。 “哥哥可真扫兴,人家这正玩得开心呢。” 寻着这娇弱的女声看去,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姑娘,嘟囔着嘴,长发披肩,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露出一点殷红色的抹胸,显得皮肤更为白皙。 这女子,眼熟。 “竟然是你!” 迫不得已,我又想起那个雨夜,那根发簪,那个女子,那片鲜红。明明是弱质女流,怎与冥王扯上关系。且方才种种,想必这些人已是尽收眼底。 头,好晕 …… 水声,风声,紫叶。 此番情景,又是那个梦, 只是,我不再是个旁观者。紫色纱裙细腻而柔软,轻轻依着卧于草地的少年,一身素装,无纹样装饰,唯腰间佩戴的白玉格外显眼。看起来成色上好,不似凡品,雕刻着桃花古琴等纹样,做工精美,莹润光泽。若是细看,可见底下刻着‘人间四月,不负归期’八字。 何等容貌的儿郎,如此意气风发。如今,我成为梦中的少女,大好良机,怎可错失。 满怀期待的,本以为此次答案可揭晓,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我,周遭事物随着力量的增大逐渐变形。少年的身体渐渐模糊,化风化水,来不及看清模样,连个轮廓都没有。 “不要!” …… “不要什么?” 问话的是那位女子, 一双杏仁眼忽闪忽闪的,樱桃小嘴更添可爱。只这般可爱的脸蛋儿,却有着不相匹配的体态轮廓。 “怎么,这里就我们两个吗?” “二叔与哥哥许久未见,此刻正谈得高兴呢。” 听到这个回答,不免有一点失落。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女子接着说:“其实呢,二叔适才,已训斥了夙合一番,得知姑娘无大碍后,才得安心。” “训斥,为何?” “夙合贪玩,姑娘这才躁动难以自抑,致使晕厥。” 原是如此,这夙合玩什么不好,偏拿这事捉弄,若是收不住,玩大发了怎么得了。话说回来,这夙合虽与那女子神似,却不知当日之事,许是人有相同,且我二人刚刚相识,也不好多问。 “姑娘,你可是中意二叔?” 21 冥界女巧送罂粟簪 局外人生疑藏心思 生能尽欢,死亦无憾。只是,多少人错把好感当喜欢,错把鱼目认珍珠。中意与否,不好言说,许是依赖,亦或临时起意。 “无妨,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夙合微微挑眉,淡淡一笑,一张圆脸可爱得很。 这一下我可来了兴致,忙问:“我都不知,你如何确定。” 似乎猜到了我会这么说,夙合脱下那双红色金丝绣花鞋,依着床边便躺了下来,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侧着身子,倒也是不认生。 “瞧你初来乍到的,这番我便细细说来。冥界本与神界同气连枝,互为兄弟。后来,因生灵死后,无处可依,且心术不正者,邪念横生,难免一场浩劫。虽说人禀七情,然只要是世间所存,低至一草一木,高至上古三神都逃不过。” “后来呢?” “后来,积念愈深,要知道,修行日上,最忌二心,诸神为着自身肃清,设有灵通,气清者升,气浊者降。日积月累,是以,形成两大势力,凡人称之为正邪。正者,修身养性,隐心藏原;邪者,声色犬马,纵情放念。冥、神两界立场各不相同,奈何我生得晚,具体缘由不可得知,反正自那时起,冥界便自立门户,掌管世间生死。” 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人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遇到开心的事会笑;遇到触及原则的事会怒;遇到心悦的人会渴望拥有。 我走下床,环顾四周,整个房间装饰华丽气派,门厅高挑,各处支撑着一红木圆柱,各色鸟兽草木、生活场景雕刻于上。屋内摆设,或有置器处;或有设鼎处;或供之花朵,鲜艳惹眼。 “这花真美。” “冥界之人,渴望一切美丽的事物。世间花草千千万,唯有罂粟、水晶兰、曼陀罗、曼珠沙华方可盛开。” 说着,夙合左手做兰指状,玉腕轻转,两指微弹,便见一花瓣浓密紫红色,外观似球状带着黄色花蕊的花儿。 “这便是罂粟,为我真身,现在送给姑娘,当是谢罪。” 据说,闻过罂粟花香的人会感到兴奋、愉快,连走路都带劲。而罂粟有很多种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白的、粉的和橙的,每一种都令人难以忘记。我心生好奇,却又害怕就此沉沦,惹出祸事。 夙合念起法诀,那花儿遂发出红光,越聚越多,直至看不出形状,这才慢慢消失,从中生出一根发簪。 那簪子不大不小,通身金黄,簪身虽细,却也雕刻着花纹样式,簪头处一朵罂粟尽情绽放,甚是精巧。 “人比花娇,于汝甚配。” 夙合虽生得一张娃娃脸,却足足高出我一个头,她手持发簪,寻了块合适地方替我簪带。 不言其他,看着这根金玉攒丝罂粟发簪,便忆起遇险时同路的女子, 不知与夙合有无关系,或是当中有什么渊源。 此时,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听上去好几个人的样子。果不其然,正是弋空与冥王,加上好几个随从。这冥王,真是爱排场,走哪都要人跟着。 二人有说有笑,而我却红了脸,想起那些行为,已然超出了正常男女范围。有意无意的撩拨,最为致命,多少男女吃这一套,我承认对于弋空,渐生好感,可他的态度,却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二叔,哥哥。” 冥王宠溺地摸了摸了夙合的后脑勺,而后径直朝我走来,“尹姑娘,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本王?” “冥王大恩,怎敢遗忘。”这冥王如此重排场,想必对礼节亦为在乎,是以,回答之前我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大恩可不是本王,若非二叔顾念旧情,倾力相救,断然是不成的,说是功劳最大者,应属二叔。” 弋空摇摇手,非常自然坐于锦缎织布蒲团之上,姿势随意,豪放不羁,“领功这事我向来不屑,方才你我叔侄叙旧闲谈,现在,该聊聊正事。” 冥王自是懂得,示意旁人退下,夙合亦行礼告退,弋空则拍拍身边的空位,说此事可需与我一同商量。 冥王正立盘坐,以手点酒,弋空说明来意,大致就是询问白晨之事。 “白晨身份不同于他人,外表看着天帝对其不闻不问,实则偷留神籍,生死之事更是不许冥界染指半分。” “这么说,便是没有线索了?” “天帝长子,神玉为骨,二叔真正应担心的,是这背后操纵之人。小侄认为,此事最大嫌疑者有二,一是狐族统领,二便是天帝。” “不对不对。”我摆摆手,接着说:“天帝怎会害自己的儿子。” 再看弋空,若有所思,并不搭话。不管他俩心里在想什么,这冥王不可全信,毕竟当初是以玲珑玉为交换条件。如今,整块玲珑玉尽在我手,而他的目的又未可知,尚且表现得亲近模样不知是真是假,看来,我还是先假装不知道。 22 叙旧情叔侄露心思 生不测仇敌眼见红 冥界无白日黑夜之分,十二时辰,皆昏暗不清,烟飞星散。众人虽退去,然冥王弋空二人并不言语。 自是,不禁暗想:这两叔侄,想来也是各自谋算,数月相处,弋空虽自命非凡,倒也并非莽撞之人,冥王更是不用说,心机深重,老奸巨猾。 人心难测,亘古不变。 “冥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我虽人微言轻,却也知天帝位高权重,做此事并无道理。”我率先开头,打破沉默。 冥王点头,应是认证此说法,道:“姑娘言之在理,若非天帝,二叔可怀疑白暮云?” 这名字,听着耳生,也是姓白,莫非和白晨有联系? “白暮云乃狐族统领,为人和善义气,百年前,我身陷囹圄之时,亦为他所救。且白晨为青丘九尾一族,白暮云并无道理做此事。” 听了弋空的分析,我这才知白晨原来还有这一层身世。既为天帝长子,又与狐族有血亲,如此说来,这天帝与狐族还是亲家,只为何,一方为妖,一方为神?倒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弋空转而继续道:“此事需得细查,倒也不慌,如今我也是时刻提防着,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事。倒是大侄子,几百年不见,怎的老如此快?” 此话一出,信息量极大,心下想之:向来听闻得道者不老不死,这边冥王如枯木般粗糙的脸,并不符合道理啊。难不成因是酒色过度,纵欲所致?看来真真是个理儿,世间万物,阴阳有定。 想至此,竟不由得笑出了声,待二人齐齐看向我,这才禁了声。 冥王则连叹几声,眉头微锁,一副后悔的神情,道:“百年前,我父王受制于天帝,加之那时疏于练功,与神界交战不敌,反中残害,灵力尽散。幸而二叔及时相助,恐怕小侄早随父而去。” 至于此,弋空想必有所触动,亦或若有所思,带着一丝安慰的语气,说道:“当年之事,身不由己。我既已立誓,不插手神冥两界,便要遵从。只不成想,义兄却……” 眼见他二人念起旧事,情绪难抑,我便细细听着,料想许能找着些关于樾儿的线索,却是徒劳,哪怕只言片语,都未可知。 听着一个一个陌生的名字,竟有些疲乏,不过,想来都是些有名堂的人物。后面倒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儿,冥王公务在身,吩咐手下人后便离开了。 看着冥王的身影完全消失,我将弋空拉至偏处,小声道:“说实话,这冥王很可疑。” “可疑?” “方才打听白晨生死,冥王笃定天帝必有打算, 其后,更是将矛头指向神界,似乎在引领着什么。” 闻言,弋空否定道;“你如今不知前尘之事,自是不解其中缘故,我与冥界颇有交情,断然不会怀疑。 此事,无需多问,往后这天上地下,跟着我便是,若被什么人捉了去,还得费番力气,懒得麻烦。” 此话一出,倒是让我喝醉般上了头,青天几重,人间四海,我到此孑然一身,如今却说只管跟着他,仿佛这半载浮生有了依靠。 弋空的眼睛甚是好看,似有日月星辰,藏匿其中。我实在着了迷,然白晨生死不明,冥王又似有打算,否则,应当问个明白。 “现在怕不是时候,白哥对我宛如亲妹,此事若不了结,我亦无心其他。” “今日暂留冥界,稍作停歇,之后,再往神界,问问天帝便知。”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打斗声,连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此处已是冥界内宫,何人如此大的神力直接打了进来。各处守卫迎战而上,皆被一团灵气震慑而回,重重地摔在地上,顺着地板滑出去老远。 不待弋空动手,门外踱步而来一男子。一袭金色战袍,身姿飘渺,墨发三千,流泻在肩头,微微闪着光泽。十八岁少年模样,血气方刚,神采奕奕。一双眼犹如烈焰,对人不屑一顾,绕有万夫难敌的架势。 我藏于弋空身后,暗下观察,常言道:相由心生,来人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不似邪魔外道之辈。且一人直攻冥界,胆量不小,看这遍地伤残,竟未伤他分毫,便知实力不容小觑。 “弋空,你果然在这里!”男子双眼似能喷出火,将手中的剑猛地往地上一掷,仅一瞬便裂出缝来。 弋空并不示弱,不在意地一笑,随后以一个极慵懒的姿势坐于玉椅上,答道:“我弋空素来与冥界交好,不在此处莫非往你天界赶?怕是天帝不够交情。” 男子反驳道:“天帝刚正不阿,深明大义,与你这种人攀交情岂不自掉身价。”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很明显这人是冲着弋空来的,不难听出,此人来自神界,而从双方的态度来看可以知道有些梁子。 我生出几分紧张,虽说弋空灵力超凡,难遇对手,可事无绝对,眼下这冥王还未赶来,难免有些担心。 方才直指弋空,男子这才看到我的存在,眼神比之先前更为凌厉,道:“这位姑娘,甚是眼熟,莫不是纳兰樾儿。” 这话让我猛的一惊,刚欲答话,弋空便拉住我,率先说道:“是又如何。”头一歪,双眉轻挑,极具挑衅。 “如何!弑我父,屠我兄,掳我嫂,今日,就让这冥界众人,给你陪葬吧。至于她,跟我回神界!” 这一下,着实让我缓冲不过来,还未反应,弋空一把搂住我,力度不浅,肩部传来浅浅痛感。 “黄毛小儿,不知所谓,你那天帝父亲尚且敬我三分,看来,是需要我交交规矩了。” 我深知,弋空向来无所畏惧,更不怕后果,两人势必有一场恶战。阻止不了,不如趁早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以免误伤。 23 勇猛人怒闯冥界宫 糊涂人情取心头血 冥界内宫。 冤家路窄,各不相让。男子手持重剑,充满肃杀之意,一声力吼,凌冽的剑气如潮般涌来。速度之快,丝毫不让人闪躲。紧急之际,弋空以灵力化掌,一手轰出,四周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冲散剑影。 二人皆不退让,剑影翻飞,流光舞罩,玉柱不承,在一声声巨响中炸裂四散,殿内器具,无一不受损。 难得啊,虽说弋空灵力超凡,略占上风;这男子亦毫不示弱,各招各式行云流水,倒也不吃亏。 我躲在一处,趁着打斗之际,暗下琢磨:来人并未道明身份,但不难看出,却是旧相识。生得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不想真刀真枪起来,也是厉害。 “住手!” 激光飞舞,剑星四射,混乱中,一束光柱朝我袭来,亮眼非常,不及躲闪。我被震得头皮发麻,心头一紧, 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齐铮,你下手如此不留情面,难道是天帝指示?”方才制止之人正是夙合,见我受伤,便厉声呵斥男子。 我强忍着痛,倚着夙合,气息渐弱。男子却是面露难色,正欲开口,反吃了一记重拳,原是弋空轰出。 “天帝真是会教儿子,你若伤她一毫,我便还你十分。”弋空声音极淡,却带着冰冷的气息,一对黑眸冷厉如猛虎。 那名唤作齐铮的男子冷哼一声,道:“这情形,怕是百口莫辩。莫说非我所为,今日就算是要了你二人性命,亦不为过。我父帝冰魂雪魄,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乞容你诬蔑。” 竟是天帝之子,与白晨便是血亲,难怪如此。我受夙合扶着,行至齐铮面前,道: “公子器宇不凡,原是神界皇子,不知何处得罪,竟引此杀身之祸。然世事无常,冤冤相报,甚无益处,天帝心系六界,想必也不愿看到此番景象。” 齐铮听言,并不回答。此时,冥王才慌慌赶来,看到这一片狼藉,先是心疼了一番,而后正声道:“殿下闯我冥界,六界许是没这个理吧。”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他弋空勾结冥界,残害我兄长就有理了!” 夙合捏着拳头,一张嘴如快马般,言语道:“ 有理无理,非一人之言。倒是殿下身份尊贵,入我冥界不事先通报便罢,竟于此大开杀戒,其行与那蛇鼠之辈有何区别。再者,大殿脱除神籍多年,要算账,也是狐族来讨,四殿下这又是唱的哪出。” 快嘴不饶人,齐铮被说得面红耳赤,只一会儿便恢复神情,似是不屑争辩。 “殿下,其兄待我,甚为照顾,只个中误会,尚未清楚。此事虽与我二人脱不了干系,但幕后凶手,实则另有其人。”说完这段话,胸口疼痛更为剧烈,适才那阵气,不偏不倚,正中心头。 冥王道:“殿下这打也打了,伤也伤了,这般大动干戈,也是为了兄长。实则,二叔与尹姑娘至于冥界,亦是为此。依本王看,今日大家暂且留一晚,明日同上九天,共伤方法如何?” 又是一口老血,血液的流失使我晕厥,稍一用脑便疼痛无比。弋空察觉到了情况,在身后紧紧护着我。 最后一刻,只见齐铮稍瞥一眼,便收剑而去,冥王立刻派人紧随其后,为之安排,毫不懈怠。 众人散去,虽说意识模糊,但仍有一丝知觉,弋空将我置于床榻之上,不一会儿,额间传来一股暖意,温度随之上升。 约摸这一分钟的功夫,意识便恢复得八九分了。定睛一看,弋空正神情专注,眉头微缩,为我注入灵力。 “幸好,并未伤到根本,否则功亏一篑。”弋空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平静,而后凝神聚气,两掌相对,应是将全身的精气至于一处。 疑惑之际,弋空变幻出一根银针,扎入右手中指,一滴鲜血随即而出,垂于针间,隐约散发着灵气之光。 “这是?” “少废话,喝下去。” 不容拒绝, 我轻轻舔舐,微甜,溶入体内,顿感力量,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之感,浑身清爽无比,精力充沛。 “这是什么?”我惊奇地问到。 “心所主之血,正所谓,十指连心,心头血乃全身精气凝聚而化,经久不退,最为珍贵。常人一生只有那么几滴,若是损了,可会大耗元气,伤其根本。” 原是如此,难怪仅那么一滴,便觉圆满。早前为玉折所害,离神分骨,后得弋空相救,方法亦离不开这心头血。起先多为听说,而今亲眼所见,果然神奇。 “弋空,其实你并无理由,如此费心对我……”还未讲完,只听得弋空接话。 “你怎知我并无理由。” 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我原本平静如湖面的心又泛起阵阵涟漪,突如其来的撩拨当真猝不及防。 “论起不知之处,那便是多不胜数,此刻仅这一点,可否知晓?”我自己都能感觉到眼中的期待与温柔,等待或者说期待着某个答案。 忆起今日,弋空曾言:你若伤她一毫,我便还你十分。言下之意,最为明显不过,只从头到尾,他并未明说,我亦从未问过。 有诗云: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虽说常在一处,然心意不能相通,也是无异。 不知,弋空作何想法。 24 表情意弋空半含酸 寻黑影齐铮满载恨 有诗云: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此句写情细腻,寓意颇深,我这小女儿心思,倒是遂了字面意思。 情之一字害人,虽说弋空态度渐好,却仍是不够亲近,我既知心中所想,就应该问个清楚。 此刻,我如同信徒一般,等待着回答。 弋空唇角微微勾起,轻声一笑,道:“较之过往,你这乖巧模样更为讨喜。” 这回答着实令人不满,言语暧昧,不清不楚,多少好女儿就是这样被撩拨的。想至此,我略带气愤,答道:“何为讨喜,何为过往,你莫非真看不出来,亦或故意为之?若是无这心意,趁早了断得好,省得日夜想着,叫人心烦!” “心烦?”弋空先是一副不解的模样,而后恍然大悟般,道:“确实有得一阵烦,今日你可看得真切,齐铮口头说是冲我而来,对你亦是不留情面。” “话虽如此,不过那位殿下看起来眉目端正,谈起话来不卑不亢,想来定是为正义之士。”我分析着。 弋空并不认同,轻哼道:“三岁小儿都知不可凭貌取人,依此情形看,你与齐铮算是初见,怎就称他为正义之士。” 看他这傲娇模样,竟有些许不满的意味儿,莫不是在吃醋?心下想着,我转言道:“其实,你说的甚是有理。论起交情,他自然是比不得,你若不喜,今后我躲着他便是。” 听言,弋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倒不说是躲着齐铮,神界多是道貌岸然之辈,那天帝夫妇更非良善之人。旧事不重提,如今且记着,唯我是尽心护你。” 不容多说,弋空便退出房门,留我一人心乱。每每如此,倒是让人难以捉摸,不可置否,他的这些话,如同一根根轻飘飘的羽毛,虽无重量,却撩拨得我七上八下,难以安稳。 夜暮而息,这软榻温润轻柔,暗散幽香,却是难以入眠。 我拿着苏禾所赠的发簪,细细端详。模样倒是精巧,尤其簪头的罂粟,全然绽放,甚为巧妙。细细番转,这才发现簪身上部刻着几个小小的字: 恨春悲秋,自伤花容。 不成想,如此富贵的发簪,却刻着这般伤情的字,那日应当仔细看看,问问来历。想来也是无眠,现在去刚好。 依着记忆,我左右走着,心中实则暗骂冥王:这老家伙,好好一个内宫,地形倒是复杂,夙合的住处也忘了方向。 忽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速度之快,已然眨眼的功夫。顺那方向,正是东边,我猜测着,跟上前去,欲看究竟。肉眼是不可见了,且这处房门互列,珠帘绣幕,多有遮掩,怕是无所收获。 “纳兰樾儿,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后身,齐铮已脱下战袍,一身红色长衫倚在门边,青丝自然下垂,随着风微微飘动。 我先是诧异,想着弋空的话,道:“殿下可是说笑,小女子姓尹,并非那位纳兰樾儿,先前与殿下素未谋面,何来不改一说。” 齐铮双手互挽,轻蔑一笑,缓步上前,“伶牙俐齿,你与弋空,一个忘恩负义,一个目中无人,着实般配。” 我本是寻着黑影而来,无意与他争执,转身欲走,确被叫住。 “兄长虽处妖界,与我感情确是极好,早前听闻你之事,原以为一切安好,苦尽甘来,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阴谋。可怜白晨痴心错付,无辜受害!”齐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我撕碎。 “怎会如此!整件事,确实事出有因,只你不知罢了,白哥如何,我心知肚明……” “好一个心知肚明。”齐铮打断我的话,嘲讽道:“你心知肚明,若是如此,白晨受苦之时你又在哪?今日我亲眼所见,你与弋空举止亲密,纠缠不清,心中可有一点担忧白晨的样子?还是说,你二人已然苟合,珠胎暗结!” 啪—— 一声清响在空中划过。 手掌火辣辣的疼,那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齐铮脸上,先前,从未如此愤怒。白晨对我好不假,可情感一事,岂能勉强,苟合之言未免太过伤人。 自从了明心意,我已决定,待救醒白哥,与之挑明,便随着弋空天上地下,再不分离,纵然不知弋空何想,我亦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齐铮许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巴,怒目直视,因着不能还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力度极大,直直生疼,我亦不叫唤,咬牙强忍着。 “我不管你是纳兰樾儿还是尹清莞,仅一句,弋空他是不会对你生男女之情,你们就算在一起亦无结果。” 说完,便一手甩开我,头也不回,独自离去。 我站在原地,直喊疼,似从骨头里开始,再看手腕处,被捏出了一道红印子,微微泛青。 果然如弋空所言,得亏我刚才还亏他正义,早知道,就不追过来了,没看清人反惹得一身骚。 等等! 黑影,齐铮。 我心中得出结论:那黑影莫非与齐铮有关? 25 初登神界眼见开 乍引美人妒意弹 因着昨晚无辜被骂,倒是一夜都未能睡得安稳,估摸卯时才入眠,且这冥界无分日夜,梦未醒时已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我挼搓着睡眼,披上外衣,打开房门,正见夙合,弋空二人。 “姑娘原是没醒呢,二叔超凡之躯,自是耗得起,也不顾着女儿家,便来打扰了。”夙合打趣道。 我方清醒,眼见后边侍女两手端着个红木雕花的托盘,其上整齐摆放着肉包等几碟小菜。侍女放下菜肴,便依着吩咐退下。 各位看官可还记得,上次于人间,仅那一口便腹痛难忍,而后并无进食。昨晚难眠,除受齐铮言论刺激外,亦有肚饿之故。我虽嘴馋,却也忌讳。 “这可食得?”我小心翼翼的看向弋空,问道。 弋空自是明了,点头道:“且宽心,如今你与常人无异,有血有肉,可要多补补才是。” 听闻,我面露喜色,梳洗一番,拿起一个肉包便是一口,鲜嫩流油,皮薄肉厚,恰到好处。再尝小菜,清脆爽口,酸爽开胃,甚为解腻。 夙合拍手笑道:“二叔早前便吩咐,清早需得安排些人间的吃食,想来是替姑娘虑着,我竟不知,二叔细心如此,千百年来也不见这模样。” 弋空并未答话,只对夙合使了个眼神。 这边,我却食欲骤减,心下暗想:凡人之躯,免不了生老病死,且不说活过百年,单就十年,怕是容颜衰退,风采不再。于神而言,区区百年不过弹指,更何谈长相厮守。 “怎么,不合胃口?”见我呆滞一旁,弋空问道。 “这倒不是。”我摇摇头,继续道:“沧海一粟,容颜易老,浮生短暂,届时,唯得老死的下场。从前便罢,只如今,心中所思所想皆有不同,百年之身岂是能够。” “神仙多寂寥,放眼六界,唯有人活得最为真实,世间万物,也是修成了人形,方得道行。” 弋空言简意赅,我却想着:饱汉不知饿汉饥。历朝历代,多少君王醉求长生,多少女子痴迷容颜,转生来世,不过就此轮回,各番修行,无尽无终。 夙合这边催促,言着入神界之事,冥王特遣她前来协助,弋空本欲一人前往,我却不肯,他见执拗不过,也就应承。 准备就绪,远远地便见冥王和齐铮一前一后,似在攀谈。昨日齐铮大打出手,搅得冥府人仰马翻,这冥王倒只是训斥几句,给足了齐铮面子,不知是忌惮神界还是另有所谋。 “可是齐全了。”见我三人同来,冥王笑道,而后嘱咐夙合:“此行可要好生协助,神界自有规矩,切不可惹事。” “我知我知,哥哥多虑了。” 夙合答应道。 齐铮白衣黑发,微微飘浮,青丝仅用一根红绳缠束,这朴实之风,与白晨倒是有几分相似。只这兄弟俩,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勇武莽撞,性格大不相同。 弋空与之相见更是针尖对麦芒,大有水火不容之势,二人虽不交谈,却从神色来看就能生出火来。我自昨夜打了那一巴掌,思前想后,只觉着齐铮互兄心切,所言纵然不当,也是有理可查,且争执之事,动手着实不妥。 他自无心与我们言谈,一甩衣袖,乘风而去。弋空轻念咒语,便生金光,从中跳跃而出一黑斑虎,正是上次坐的那只。 “玄玗跟随我多年,向来衷心,你当做坐骑最好不过。”弋空一个眼神,那只黑斑虎便乖巧顺遂,朝我走来。 “原来它叫玄玗,倒像个和尚的名字。”我满是好奇,跨上老虎背,先前虽骑过一回,不过哪有如今自在。 底下玄玗断续吼了几声,听此,弋空笑道:“它这是为着自己打算,提醒你切不可吃胖了。” “那可是放一万个心。”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想: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我这才恢复肉身,不补补怎得行。 常听人说,神界分九重,为六界之首,其下仙界,人界皆为所管辖。我自好奇这天帝,究竟是何模样?依着弋空所言,多是伪善之辈,自古以来居高位者,大多擅用权术,心思深沉,猜想这天帝,亦不免俗。 云隔秋水,足濯八荒;鸿飞日月,龙潜雨霜;七星北斗,麒麟凤凰;烟缭雾绕,影动景摇,琼浆溢壶,玉人满堂。难怪世人都叹神仙好,光这美景,便叫人流连忘返。 “殿下!” 迎面一蓝衣女子一路跑来,身上蓝紫色衣袋随风而动,淡蓝色披帛更是向后飘飞。 “殿下,你没事就好!昨日听闻殿下独闯冥界内宫,甚为担心。而今看来确是多虑,冥界多为庸资之辈,哪比得上殿下天生神勇,神资过人。” 这女子眉如山黛,手如柔夷,娇脸似露,满目含情,说起话来,怎这样不中听。看她对齐铮那模样,想来是非比寻常。 “你家殿下确实神资过人,且好强争胜,昨日动起手来,连女子都不放过,真真是威武好男儿。”夙合语气嘲讽搞怪,逗得我直想笑。 女子听言,神情骤变,上下打量了夙合一番,冷言道:“冥界郡主别来无恙,景含这厢有礼了。” 晚行天沉风雨至,美人含酸引惊雷。 本章完。 26 绝艳人无遗心中属 懵懂女揽藏言外意 千秋无角色,悦目是佳人。这位唤做景含的女子倒是应了此句。一张鹅蛋脸小巧精致,虽略胜粉黛,不着打扮,但也是秀气难掩。 不管是早就相识的三狐姐妹,还是近期所遇的夙合,真正论起容貌,皆不及此女子。是以,虽身为女儿,我亦看得出神。 女子应是有所察觉,不再与夙合争执,转而看向我,一双美目上下扫视,启唇道,“这位仙子貌若芙蓉,气质淡雅,不知是何来历?” 这突然一句,令我不知作何回答,齐铮却在一旁应道:“景含,你生得晚,难怪不识。这位便是大殿心心念念的纳兰樾儿。只不过,现今凡胎肉体,尚未证得仙元” 听言,我暗自猜想:依齐铮所言,纳兰樾儿乃是为仙,若此说法,我大可有机会脱得凡身,免于轮回。只这长路漫漫,如何得以正道,尚需思量。 “原是如此。”景含轻轻点头,欲再言时弋空挡在我面前,语气稍显不耐烦,直言道:“可还要闲聊,让天帝久等岂不伤了面子。” 弋空一面说,一面往前走着,景含亦只好作罢,对着齐铮一番嘘寒问暖。我见她生得如此美丽,着实好奇,拉着夙合小声道:“这位景含仙子与那殿下交情匪浅啊。” 夙合听了这话,轻瞥两人一眼,冷言道:“天上地下,谁不知这景含对齐铮情根深种,恨不得天帝马上到她家下聘礼。” 言至此,我和夙合哑然而笑,意识到失态后,方得平静。因初登神界,自是看什么都好奇,与冥界自由散漫不同,神界各处皆有人把守,大小分工,细致入微。 不由得暗叹:难怪神界势力强大,位列其首。 行至殿门,抬头看有七八丈之高,金顶红门,韵味十足,让人顿生庄重之感。白玉为地,闪透着莹润的光;青瓦玉石,其上刻有凤凰、麒麟等祥瑞之物;云做浮窗,微显金光,一派正气。 众神已散,殿中正对,一男一女,仪态端庄,远坐高台,想来,应是天帝天后。 一群人当中,我站于最末,照着夙合和景含的模样行了个礼。 见到齐铮,天后笑得如花儿般, 直愣愣朝他走去,拖着一身蓝白相间色长裙,延至脚踝,其外披紫蓝色绣纹缎衣,坠于地上,乳白珍珠色披帛随着走动飘拂,整个人温婉大气,端庄持重。 “我的儿,此番前去冥界,可是吓坏了母神,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快,向你父神赔罪。”天后梳以抛家髻,仅一只烧蓝步摇点缀,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温柔细腻,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不必了。”天帝神色威严,稍拂衣袖,转而对弋空道:“小儿鲁莽,昨日冲撞弋空君,还望弋空君大人大量,莫与之计较。” 闻言,齐铮不平,怒道:“父神,孩儿并无过错,一切皆是问心无愧!” “住口,怎如此失礼。”天帝虽是轻描淡写,却是不怒自威,不恶而严。 我在后观察,与天后有所不同,天帝生得一双怒目,眉尾朝上,眼射冷光,浩浩中透出帝王之相,使人不敢亲近。 见此模样,我想着弋空平日里的言论,估摸这天帝,就算并非十恶不赦,亦可心机深沉。 齐铮正欲辩驳,却被天后拦住,也就作罢。弋空冷眼相看,直言道:“休得如此,今日我等入神界,并非看天帝如何管儿子,只为白晨。” 提到白晨,天帝眼神看向天后,而后一声长叹,道:“我儿如今,正躺于九天方宫的玉疗床上,虽神形尚存,实则延日吊命。此为何种原因,弋空君还不知吗。” 一席话,瞬间灭了弋空的底气,只见他眼神飘忽,轻咬下唇,却不辩解。我看在眼里,不忍他如此受冤枉,答道:“天帝明鉴,弋空君确实不知。” 一时间,众人集体将目光投来,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我毫不怯场,不紧不慢道: “白晨伤于弋空之手不假,然有心人故意为之,栽赃陷害亦真。当日小女子在场,亲身而历,所言句句属实。是以,在下愚见,当今之际有两件要事,其一,寻得妙法,施救白晨;其二,调查幕后之人,以免再生祸事。” 言毕,我方忐忑,回想着适才可有不当之处,夙合挤了挤眼,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再看弋空,确是满脸不悦,神色阴沉。 天帝笑道:“方才不曾察觉,原纳兰仙子重返神界,我等竟未可知,倒是七星君的失职。” 这天帝言辞恳切,虽看着不大亲近,却也是满脸正气。面对杀害亲子的人,亦以礼相待,想来定是为头脑清醒,行事理智之人。 景含附和道:“陛下,纳兰仙子如今,尚未得证仙元,遂怪不得七星君。” “这倒在理。纳兰仙子向来聪慧,颇有慧根,适才一番言论,亦是持之有故,言之有理。” 本以为天帝会因着从前的恩怨,不予理睬或是冷言,不成想反是赞赏,我磕磕绊绊,方从口出挤出几个字来:“ 天帝谬赞。” “既已道明原因,便不必多言。我自会寻得方法搭救白晨,这就告辞。” 弋空言语冷淡,仅说完便抬步而去,我与夙合自是跟着。 天帝忙拦道:“弋空君且慢。你我二人多年未见,纵是误会,得机会才可化解。且我儿神躯渐弱,若说搭救,弋空君何必舍近求远,在此神界共同商议,岂不方便。” “陛下所言极是,本座向来喜爱樾儿这孩子,千年才得重遇,夙合郡主活泼机敏,自出生起便是本座看着长大,景含更是日夜养于身边。只我唯铮儿一子,行事莽撞,打打杀杀,哪比得上这三位讨喜。今日可算重聚,哪有不多住些日子的道理。” 天后此言,倒是言出不少信息,我亦好奇,欲细问之,唯担心弋空不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弋空许是看出了我的意图,松口道:“也罢,就依天后所言。” 本章完。 27 前尘旧梦未可知 玉阳宫中悟玄机 上界天宫此按行,五云深处有箫笙。神界气质清冷,庄重典雅,除齐铮戾气稍重外,并无不妥。天帝独留弋空,言谈议事,齐铮自然不掺和,行礼告退。 众人退散,我与夙合随着天后,前往玉阳宫中,听闻那是天后的住处。 景含倒是不大亲近,只乖巧尾随其后,似有所想。 “天后娘娘,此前尘往事,在下并未可知,若有何言行不当之处,还望包涵。”我斟酌一番,言说道。 闻言,天后因笑道:“倒也难为你了,这一路走来,怕是受苦不少,既是到了此处,后日,细细说于你听。” 这天后温柔和善,待人亲切,于此,对她印象着实不错。只这‘日后’,倒难知晓,弋空对于往事,绝口未提,且向来对神界嗤之以鼻,‘日后’怕是不好说啊。 “如此,自然是好的。实不相瞒,这一路上的确坎坷不少,与白晨相识更似命中注定。其后,弋空施恩搭救,数日相处,深知他并非大恶之人。再者,我与夙合郡主,更是有同簪之谊,想来,再辛苦亦是值得。” 三言两语,已是快近住处。几米开外便见一宫门,左右花柳山水,更添生色。至前方,只见门栏窗隔,并无粉饰,一眼水色便见到头。 正宫大门悬着块扁,其上‘玉阳宫’三字行云流水,笔势雄齐;姿态横生,宛若云烟。 “天后娘娘,这字题得甚妙。”我由衷赞叹,《洛神赋》中有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彼时借来,用以夸赞,亦不为过。 天后听言,笑容如白兰绽开般,答道:“陛下的字,骨气洞达,离而不绝,六界之中,算是独得一份。” “景含自幼养在陛下娘娘身边,打小便深受教诲,然这字,始终不及陛下万分之一,倒是不好言说了。” 不知景含所言是真是假,我倒是欣赏这妙笔丹青。说起来,我本也是练得几日,奈何天资愚钝,不成技艺,也就作罢,倒也遗憾。 宫内环境雅致清幽,多有书籍、画册陈列摆设,我向来喜好书画,观于此,也就无心再看其它,天后动晓我心中所想,言道:“此诗书画册为我多年所集,你们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我自是答谢,夙合并不感兴趣,只坐于镂空玉雕凳上,打趣道:“天后娘娘一番美意,本不该推辞,只这文文绉绉的玩意儿,夙合向来不大清楚,这便领了娘娘的心意,把我那份也让给尹姑娘吧。” “这也难怪,冥界向来奉求声色,岂有这舞文弄墨的闲情雅致。” 景含绕是不放过机会,故意与夙合作对。 二人一言一语,酸味正浓,天后本是个温柔性子,最多也就言说几句,便命人送来糕点茶水。景含自觉无趣,行礼告退。 我捧着一本诗集,问道:“天后娘娘,原这神仙,也会看凡人的诗,既已修得正道,何必还要看这些伤春悲秋的东西?” 天后点了杯茶,道:“人间正道是沧桑,谁人存在于世,不是一场修行。世人求神拜佛,指盼着大罗金仙,他们又岂知,我们还需得凡人指点迷津。” 此番话,醍醐灌顶。俗语言: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绝境之地,唯可自救。我曾将自己依附于他人,却落得个被嫌被弃的下场,早如此,自身强大倒好。 “天后娘娘既这样说,可曾得过什么道理?”夙合尚食着茶点,含糊不清的问道。 “人间有户甄姓人家,其幼子甄书寺倒是位人物。本座早年下凡游历,机缘巧合与之相遇,观其身充盈浩然之气,且掐指一算,方知其子一生坎坷,命运无常,便有意点化。” 这个故事开头倒是有趣,我来了兴致,细细听着天后讲述。 “果然,此子甚为聪慧,髫稚之年,便作《老来归》一首,名动京江城,又是几年,家中长姐入主西宫。束冠之年,更是凭其才智步入仕途。高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好不快哉。” “天下自有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料想这甄书寺往下的日子怕不好过。”我猜测到。 天后应声,继续说道:“其子生来顺遂,哪晓得什么人心难测,仕途之道。一年后,其长姐便薨死宫中,父亲因遭奸人陷害,病死狱中,其母更是深受打击,当场气绝而亡。再说他屋里那位娇妻,因生得貌美,惨遭侮辱,以一条白绫结果了自己,彼时,已孕三月有余。” 夙合由是拍桌,怒斥道:“当真是惨,早听闻人间最是磨难,不成想却是条活路都不给。” 天后轻抿一口茶,道:“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这也是他的造化。家破人亡,无人可依,我见他着实可怜,便化作一和尚,欲点化其心,不成想,他却无此意。” 讲至此,我心中暗道:这甄书寺若是真有慧根,怎就不得点化? 正想着,天后玉指轻划,桌上立现笔墨等物,我与夙合皆起身,默默看着天后书写。 莫言紫蟒玉满床, 何处吟啸枷上身。 峭峭寒风独相伴, 凄凄凛雨自成迎。 道是萧瑟无处去, 人间四月是归来。 我依字读着,轻问道:“天后娘娘,这便是甄书寺的回答?” 天后点头,我自称叹:这位甄公子何须点化,已是看破红尘,返璞归真。日后再遇何事,皆可泰然处之,吟咏自若,缓步而去。 猛的,我想起当日与弋空在人间所遇的那卖包老头儿,不由脱口而出:“人间有味是清欢。” “自是无风无雨亦无晴。”天后言道。 人生豁达如此,怕世间并无几人,可醒醉全无,无喜无悲,胜败两忘。若达此境界,何须在乎什么成仙成佛,已然天人合一,大彻大悟。 28 冤家人互厌嫌隙增 浪荡子初现众仙惊 甄书寺的故事未完,也算吊了胃口,我催着天后往下讲,她却不言。夙合绕是没有兴致,见这糕点茶水已尽食完,便与天后宫中所养的仙猫绒团儿玩在一起。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位甄公子想必在大厦倾覆之时,遭遇不少人情冷暖,洞悉世间一切,皆为虚幻。此番一劫,大彻大悟,最后,连神仙都懒得做。 我自是无那般境界,人禀七情,哪样都放不下,有道是:欲海自古波涛凶。若果真做到空无一物,怕是比登天还难。 世间万人,各有所执,一念生,万恶作;一念起,千缘灭。百般纠葛,就连这神冥二界,亦不能免俗。 思至此,我复忆起白晨,放下书本,问道:“天后娘娘,适才宝殿之上,天帝陛下曾言,白晨正躺于九天方宫的玉疗床,不知,可否一见?” 天后尚未回答,只听得外头侍奉的仙姑来报:“娘娘,二殿下现已在宫外等候。”见天后点头,这才将齐铮请了进来。 此时他身着戎装,一副金铁累攒铠甲披复于身,腰系黑底红边兽面带,脚踩斜团金印麒麟靴。青丝微乱,衣衫似有脏污,虽如此,却丝毫不掩盖他的英姿勃发,神气昂昂。 我瞧他这模样,暗想到:天帝沉稳性隐,天后又是温柔体贴,这齐铮倒不知随了谁,竟无半点像父母。 “你这孩子,怎不换身行头,如此邋遢模样便来了。”天后见齐铮如此,口头轻骂道。 夙合将绒团儿抱于怀中,倒也没瞧齐铮两眼,口头便道:“娘娘莫恼,二殿下自小舞刀弄枪,行军布阵更是精通,此刻,怕是训练完天兵便赶过来,连衣裳都未收拾。这般真实兴情,不拘小节,我等怕是几生几世都学不来。” 听似夸赞,却稍显怪异。我依着这话推断,猜想二人已是打小相识,且天后曾言看着夙合长大,起初应要好才对,中间到底何事,得以如此相对? “说起带兵打仗,我怕万万及不得父神,当年神冥一役,神界所剩不到三万天兵,且主力将帅被困妖界,冥军肆掠,父神带领众人,以少胜多,还天下之太平。只那时,夙合郡主尚在襁褓,而我,仅区区百岁道行,倒是无缘得见。” 齐铮语气毫不示弱,言毕,夙合的脸色早是阴沉难看,天后察觉不妥,呵斥道:“你既知仅有百年道行,便不该胡诌乱扯。昨日擅闯冥界,若非母神求情,你父神非得请圣僧说道说道不可。” 听了这话,齐铮倒急起来,扯了扯那玉汗巾子,道:“万万不可,许清安那和尚,整日里尽是言谈道理,听得人耳朵直生疼。” 又闻得一陌生姓名,倒是从未听说,且这人名中亦有‘清’字,莫是缘分。风雨不定,浮生短暂,相见渺茫,缘来缘散,若有机会,定得见上一面。 正想着,夙合向着天后行了个礼,便言说着离去,还不忘带上我。虽昨日方识得齐铮,然言语之间,多有得罪,处在一块儿亦无好处。 天后语气轻柔,对着夙合宽慰道:“齐铮这孩子,自小顽劣,对女儿家的心思更是不懂。你与铮儿也算共同修行,平日练法习术,怕受了不少欺负,着实委屈了。” 夙合不答,应仍在生着闷气,天后转而对齐铮道:“孽子,方才散去便想寻你,不见人倒罢,如今来了,尽惹得人生气。昨日私闯冥界暂不提,现而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带着两位姑娘好好逛逛,当是赔罪。” 此番,双方自是不肯,耐不住天后要求,边看着面子,也就遂了她的心意。其后细想,天帝公事繁忙,白晨情况暂且不提,单这身份便是尴尬。如此看来,这神界便齐铮一子名正言顺,夙合更是冥界郡主,倒也接待得起。 我三人走到一块儿,着实尴尬,好在这二位闷声不言,再无吵闹,也算清净。 神界万花锦绣,青风共醉,虽无冥界那般娇艳,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往上彩云飘飞,霞光四照;往下玉光透耀,仙雾萦绕。 “二殿下,实在不必麻烦,我们自己走便是了。”此番接触,对天后印象着实不错,且我心中,实则愧于那一巴掌,由是好言好语道。 齐铮哼道:“我奉母神之命,自是职责,你何须做这个人情。” “二殿下可真会说笑,昨日那一剑,想必姑娘现在还疼吧,既说赔罪,便彻彻底底得好,免得招人话柄。” 一言不合,又是争吵,人家自小相识说是青梅竹马,这两人倒像冤家聚头。但绕是怎么吵,贯会嘴皮子功夫,不见得动真格。我虽不掺和,心中却是向着夙合,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 “仙倌切莫如此!” 前方,几位仙姑花容失色,踉跄跑来,全然顾不得形象,珠环彩饰,叮叮当当。见这景象,夙合齐铮亦不争吵,只伸头望着。 几位仙姑撞见齐铮,齐齐止步,匆匆行了个礼,便躲至齐铮身后。 “仙姑们莫怕,此乃老夫最新研制的少艾养颜丹,谁人愿意一试啊——” 不远处一声长唤,迎面而来的男子身着紫黄色长衫,衣带松散,细眉墨染,眼眸含春,皓齿如雪,手中拾着个翠色瓷瓶。 我被这场面逗得直想笑,原这清冷古板的天宫,还有这般活泼人物,看这位面色红润,桃花满容,细眉薄唇更生女相,倒叫人新鲜。 齐铮遣散了众仙姑,对那男子道:“篱南仙,你这才出关,便开始捉弄了。这些仙姑胆子小,可经不起折腾。” 那位篱南仙稍稍瞪眼,而后揉面团般,捏了捏齐铮的脸,看着都生疼,只听他道:“小铮儿!你这莽撞的糊涂羔子,竟然跑去冥界闹事,知道老夫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下我可全然止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此举自是引得那位篱南仙的注意。 “小樾儿!” 但听这三字,不等我反应,脸蛋便已被捏了个正着,落在自己身上,果然是疼。我稍挣扎,这方停手,那位续将双手伸向夙合,却被一闪而过。 本章完。 29 浪荡人原是真名士 俊公子本为痴情郎 且说这位唤篱南的仙人,蓬头散发,衣衫凌乱,当真没个神仙模样。齐铮为天后独子,自是捧在手心里的,却被这位称为‘铮儿’,猜想是个个人物啊。 “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学机灵了。”篱南见夙合躲过,用力戳了戳了她的脑门。 “篱南仙君贯会这招,仅齐铮那般不长记性的才逃不过。”夙合娇嗔道。 我对这位篱南仙倒是稀奇,莫说神界,就如冥界那般不拘小节也比不得他洒脱随性。见这如女子般娇艳的容貌,竟是自称‘老夫’,怕是独一份了。 “小樾儿,你这离也匆匆,回也匆匆,怪让人琢磨不透的。有道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今日便留在老夫的喜尘阁,你我共剪西窗烛。”篱南说一长串,神色故作激动模样,拉着我便要走。 夙合见状,忙是拦住,篱南看准机会,反是连夙合一同拉住,笑道:“小夙合既如此热情,那便一并去了。” 齐铮将手搭在篱南的肩上,无奈道:“篱南仙君这边方吓跑几位仙姑,现而招此二人,怕是被你诓骗着试那什么养容丹。” 篱南听言,这才松手,纠正道:“少艾养颜丹,吃一颗延年益寿,仙龄永注。”说着,手捧那玉瓷瓶,侃侃而谈,神色骄傲。 齐铮趁其不备,一把夺去,甩出云层之外,急得那篱南直跺脚,口头不停抱怨着。 “仙君莫怪,晚辈尤记得,五百生辰之时,篱南仙君曾赠我几瓶圣水,说是有精进修行之用,结果体内灵气相冲,卧床了好几日。再有,何仙姑托您老人家照看荷花,现今,看到她怕都是要绕道而行。适才所为,亦是为仙君的福寿所着想。” 听着齐铮一桩桩一件件描述,篱南瞬间泄了底气,嘟囔着嘴,后而一摆手,道:“也罢也罢,你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扔了那药丹,也算出了口气,此事,不必再提。” 这位篱南仙君,着实让人生笑,自称老夫,却无半点儿长辈模样,身份尚且不明,但见齐铮可还要敬他三分。 “小樾儿,快随老夫往喜尘阁去,许久未见,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篱南仙君,多谢抬爱。只在下如今姓尹名清莞,懵然未懂,不知前事,怕冲撞了仙君。”自是听了齐铮一番话,我倒不大敢接近这篱南,遂婉言拒绝。. 夙合附和道:“姑娘如今凡胎肉体,可受不得仙君折腾。” 这位篱南仙君倒不松口,言说着‘无事’之论,便化为青风,卷着我一同去了。依稀,听到夙合叫喊:“ 姑娘,你且待着,我这就寻二叔来。” 一路颠簸,稍稍晃脑,稳定之时,已到喜尘阁正门。这位仙君的府邸仅两名仙侍,简单行了礼,便依着吩咐退下。 我左右观察,看这屋内耍玩之物不少,陶制麟鱼,木雕骏马;铜丝穿成的套环;顶上挨个挂着各色花灯。看来,篱南仙君玩心不小,可没见其他神仙这样摆设。 “小莞儿,如何啊,我这喜尘阁才是真正的逍遥地界,乃神界第一清静地。”篱南自卖自夸,甚为满意。 我看他这模样亦不失可爱,笑道:“仙君逍遥倒真,清静一说何来?大小物件叮叮当当,喧闹才是。” 听言,篱南‘啧啧’几声,叹道:“哎呀呀,你这下趟人间,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眼见之物未必真;耳听所得未必假,我自随着内心,渴时喝喝美酒,累时小憩片刻,兴致来了倒腾倒腾这些耍玩之物,心中无虑,脑中无忧,可不逍遥自在,乐得清静。” 一席话,倒是我浅薄了。是真名士自风流,旁人单从表现以判定,又岂可知当中机妙。 复往里走,便见几排大大的木柜子,不知摆放何物,房正中置着个圆肚平顶金丹炉,缕缕瑞烟由内升起,浮霜气翻,飘莹屋中。 听闻太上老君喜好炼丹,篱南仙君亦有此癖啊。” “老君炼丹乃是公事,我却不同,无公无职,从不劳神。”随后,篱南作悄声,道:“私下言说,本这差事天帝安排于我,奈何老夫向来嫌烦琐事,这才让位。若真论起炼丹的本事,舍我其谁。” 闻言,我表面笑着,心下却暗想:这篱南仙君真会胡诌,若果真如此,齐铮便不会扔了那少艾养颜丹。罢了罢了,我自晚辈,就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又有何妨。 思至此,我笑问道:“仙君,还未请教?” 篱南不知从哪变幻出一串葡萄,瘫坐在椅上,边吃边答道:“当真记忆全无,小莞儿,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由是个好机会,我自不放过,先问起白晨之事。 篱南稍稍思绪一番,道:“白晨这孩子,自小乖顺,玉骨冰神;往大些,更是温柔儒雅,持重沉稳。说起来,天帝本有意传位与他,只不成想,这孩子实则却心眼实得很,不知何事惹得天帝,将他削除神籍。” “难道,与樾儿有关?”我问道。 篱南叹息,点头又是摇头,道:“我自无心掺和这些,各中缘由不甚清楚。”接着直直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惋惜,“小莞儿,无事一身轻,知道太多只会徒添烦恼。” “如今我一无所知,难道就快活了吗?” 此句,正是肺腑之言。人人皆说,知晓过多,伤己伤身,左不过一句‘为你着想’便搪塞过去。又岂知,吊着心思,才是害人。 篱南君许是动容,言道:“如今讲起来,当作故事说于你。实则,樾儿并非生而为神,乃以凡身飞升,白晨与之,在人间便已相识,那段过往我并未可知。因有这层关系,白晨对其颇为上心,我自与他二人为良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竟是如此,依次描述,二人两情相悦才是,为何当日白晨并未告知。 这边,篱南接着道:“好景向来不长,不日,神冥大战,死伤无数,樾儿亦于此役中身亡,其后,白晨被削神籍,至今未知缘由。” 我在一旁,如同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明明是前尘往事,为何自身毫无感觉。好在,知晓些许,也算收获。 正欲询问更多细节,外头两名仙侍却惨叫一声…… 本章完。 30 有情女暗许订终生 无心郎错意解愁思 话说与篱南仙君至这喜尘阁,正欲复问时,便听得门外连声惨叫。我与篱南相视对看,甚为不解,继而出门察看。 适才所见的两个仙侍,挨个倒地,捂着胸口直唤疼。再看不远处,一男子黑衫红靴,墨发飞扬,浑身散发阴冷之气。 原是弋空,看清来人,我方安心。 “你这又作甚?”我略带责备,两位仙侍于情于理,并非弋空的对手,且无理由下手便把人打趴下,这不是给自己寻仇添堵。 “此二人出言不逊,理应受点教训,左不过一根手指,便受不了。”弋空语气平稳,一字一句,多为不屑。 看他这模样,我将目光投向篱南。这位倒是神色平静,不恼不怒。俗语言:打狗尚且看主人,弋空这方一见面,便惹是非,真要把人得罪干净了不成。 “大殿下待我二人如兄如友,明知非你对手,我们也要搏上一搏!”底下两位仙侍互相搀扶着,方勉强起身,冲着弋空吼道。 声音不大,我却听得真切。估摸着这两位仙侍应是跟随白晨,一番变故,方入了喜尘阁。 篱南眨眨眼,示意两位仙侍退下,随后两手后背,故作老态,迈着步子至弋空前面,道:“弋空君,两小儿不懂事,切莫记于心上啊。” “篱南仙君多虑,自是看在您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动一动也就无事了。”说这话时,弋空面无表情,猜不出是何态度。 见此景,我心下念道:弋空平日傲骨难训,多少人物皆不放在眼里,就连天帝亦要说上几句,对这位篱南仙君反倒是谦让。 正想着,弋空眼神投于我身上,低沉道:“还不走?” 听言,篱南皱着眉头,眼神哀伤,娇柔作态,道:“小莞儿,看来你我今日是无法彻夜长谈,偏叫那缘分浅了去。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老夫这心,也跟着坠了下去啊。” 我看着他这般演技,心下默道:甚为粗略。弋空紧绷着一张俊脸,声音低沉,道:“小莞儿?仙君这戏,未免过了些。” 篱南此时亦收住了情绪,似笑非笑,道:“怎么,弋空君听这称呼,心下难受不成。” 此话弦外之音,自是分辨得出,篱南仙君这番问了,倒让我紧张起来,挼搓衣角,不自觉中涨红了脸。 “难受谈不上,只听着怪别扭。”弋空语气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波澜,随而厉声道:“回去。” 我虽不大高兴,倒也乖巧跟于其后,与篱南道个别,便迎了上去。弋空似是不大高兴,一路上不曾言语,偶尔路过几位仙姑仙侍,见我二人亦窃窃私语。 不在话下。 天帝安排的住处自是清雅,玉屋华阁,乳燕横飞,浓露水榭,杨柳银花,各方各行,无不让人满意之处。 房内,夙合正安心打坐,见我二人归来,遂止了心思,从里屋抱出几卷诗书和画册,置于桌上。 “姑娘在篱南仙君处可没吃亏才好。适才方到,天后娘娘便安排人将这些玩意儿送来,说是依着姑娘喜欢。”夙合言道。 弋空仅瞟一眼,遂进屋去,看他步伐渐重,不言不语,背影如鬼魅般,料想着定是为什么气着。莫非因着篱南仙君的事? 夙合小声说道:“二叔这模样,倒是少见,恐是有一二件心事。” 这点,明白人自是知晓,受着撺掇,我亦跟去。此时,脑中不住浮现与之过往种种,时间推移,我早已是深陷其中,许是初时不及防备的那个吻,亦或朝夕相处的接触摩擦。 明明日暮可见,此刻内心却仍是忐忑。中意一个人便是如此,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 弋空撑手靠于案几上,若有所思。原本乌亮的眼眸此刻已然失去光芒,从中而射的寒意贯穿一切,刺入我心底最为柔软之处。 “篱南仙君真是落拓不羁,倒也随和。”我笑道,语气故作轻松。 弋空见我跟来,起身道:“如此,住在喜尘阁便好,天后待你尚可,依此情景,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怎会!”我强扯住弋空的衣袖,连声道:“与你相处时日何如,我心下哪能不知,纵是起初有何怨愤,如今皆已消散。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君又何曾可知?” 已是三番两次说明心意,绕是块顽石,亦有动摇。弋空脸色微缓,复又坐下,轻言道:“也罢。我只气你于大殿之上,直言受人操控之事,想来亦是自身的过错,与人无忧。” 原是如此,难怪散去之后,不予理睬,原伤了这自负公子的面。想来,弋空自命不凡,大庭广众,便告知所有,不免惹人非议。此番,恐又是失望一场。 沉默中,弋空却道:“适才一番言论,倒解我心下忧虑,日后,若无二心,我必护你周全。”一字一句,言说起来虽毫不费力,却重重落于我心尖儿。 此话一出,似有拨云见月之感,我瞪大了眸子,痴痴看着。心头暗想:任他几次撩拨,这番便认定了,山高水远,日久天长,自倾心相伴,足矣。 由是,我笑答道:“百千夜尽,独立于此;万般过往,不过旧梦。现今这样生死相依着,岂不快哉。” 弋空听言,终是一笑,神情明朗,而后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玲珑玉现在何处?” “收着呢,我知此物贵重,放于内袋从不离身。”依说着,便从衣袖内部处拿出于他看。 此玉比之从前,更为耀眼。四周光芒众射,法身壁透,彩光流溢;如金如脂,蛾舞灵风。说来也奇,近日与之似有感应,时而时断,时强时弱。 “仙根由在,尚可,尚可。”弋空将玲珑玉置于掌中,细细观察。而后眉头一皱,严肃道:“这玉,为何此处有瑕?” 顺着方向看去,果真底部处,有一小小斑点,若非细察,难以发现。我不解于此,满脸疑惑,看向弋空。 心中只觉:白玉有瑕,正常不过,何故如此严肃。 “你莫是,造了什么孽缘?” 弋空问道。 本章完。 长川与妻书 吾妻姝柔亲启: 卿卿吾爱,生死两茫, 情上心头,无计可消,遂作此书,聊寄相思。 有尔存焉,得尔我幸。你我天南地北,隔山隔海,自不相识。其后方知,红尘万丈,为汝而来。 夫本为云顶山上一神河,自天而流,观人世,听繁音,千百之年,动以凡心。靡曲华音,水榭楼阁;玉轮锦帘,珍馐青酒。于这繁华世,好不快哉,然日暮酒醒,热闹退散,方知何为孤寂。 遥记当年,烟雨初始,折子戏唱得可还热闹。不知今朝,伶人是否忧在?一曲孽海记,惹得连番叫唤。自是众人皆向着那台子,夫独望汝。 不知哪家姑娘,如此相识,好似故人归。可笑道,托生于世,仅留云顶,何曾识得什么故人。后可方知,原只一眼,便是千秋。 见得姑娘,头顶步摇,由是上心头,无礼求取一珠钗,可恨不解风情,绕是冲撞。至此,迟来一句:娘子莫怪。 身在云顶,心向京江。娘子之貌,芙蓉不及;娘子之容,春花尤败。世人皆惋,何故大好男儿,独爱一叶。为夫只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冒然索簪,终是冲撞。当年姑娘怒目圆睁,横眉而视,好个娇俏模样。夫日夜念之,打听方晓,原姑娘为北洲之国,京江王家之女。暗探名讳,称号姝柔。 岳丈大人居庙堂之高,自是尽心,为汝寻门好亲事。不日,国主昭告,北洲皇三子,王家位长女,是以连理,共达双亲。既入相思门,便知相思苦,纵晓姑娘已配人家,仍夜以入梦,一绪愁丝。 静女其姝,而今梦中相会,倒是为夫俟于城隅。 彼时初话,为夫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娘子脸半红,抬袖遮面,呆问:“公子使何处来?” 为夫极欢喜这娇羞模样,便道:“姑娘美梦,在下惊扰。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白日戏楼方见得,晓夜入梦亦相遇,岂不缘分极深。” 娘子遂是啐了一口,娇斥吾这无礼郎。殊不知,缘起情牵,便是一世。自是夜夜梦聚,夫做诗集,妻收雅册;夫喜洞箫,妻爱琴音。自想那般快活虚无时日,好不惬意。 然,嫁期将至。 那夜,娘子泣道:“家父早已许下婚约,不敢违背,恐此生与君有缘无分。但愿来生不为王命女,自是与君续前缘。” 为夫尤记当日所答:“不必,今生即可。” 凤钗华冠,霞衣红杉;宾客云集,觥筹交错。烛光渐弱,大红盖头褪去,娘子美目圆睁,好不诧异。 不想,娘子所嫁之人,竟是梦中所会之人。 只娘子不晓,那三皇子酒肉声色,怎配得上娘子如此金玉般的人物。是以,为夫化为此人,只求娘子一世平安,无灾无忧。此一生,借他人之躯,爱吾所爱,难免感伤。 午夜梦醒,常见娘子叹气惋惜,问之不答。实则,为夫知晓,娘子因是思念当日梦中所遇的公子。夫妻三十载,你我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多少日夜,为夫不住,只念告知:梦中人乃眼前人,眼前人乃心上人。 王位之争,夫本无心,奈何人不放我,牵涉全家,夫虽有神力,然附身他人已违伦常,何故再伤凡辈,岂不造孽。 京江城口,娘子为奸人所害,悬于墙壁,为夫每每想之,深感痛心。只恨歹人,迫不及将其千刀万剐。 娘子本为娇柔女子,当日却化巾帼之女。一番肺腑,感人至深,道说这十余载夫妻恩情,竟不知,娘子早是情根深重。 其后,虽平战乱,你我夫妻隐居于世。 然,为夫仍有一事挂心头,其话如下: 梦中人乃吾,所嫁人乃吾; 深爱姑娘者,乃吾; 有缘有份者,亦吾。 此处一想,原娘子这一生所羁绊,皆为吾。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