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镇世决》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1章 创世神的游戏 雾气像是撕扯不断的丝绸,弥散着令人陶醉的柔白色。不过你仔细看,兴许能能从云雾的罅隙之中,看到一片广袤的“幻都”大陆,大陆中央的巨树,名为“天启”。 大陆在浩瀚无垠的世界里沉寂了几亿年之久,神发现它是在九千年以前。十二天神为争夺这片富饶且充满奇异力量的大陆,展开了长达五百年的诸神混战。最终由战神·亚历森德拉赢得战争,为众神之主,自封“创世”,创造幻都万物。 诸神之战之后,十二天神中的爱与美之神、森林之神、雷电之神、繁育之神四位,成为创世神的使者,司各项事务;盗贼之神、黑暗之神与厄运之神为继续寻找大陆蕴含的灵力奥秘,潜藏大陆之中,化为人身,外形与普通人类无异。 天启神树上方的天空常年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云层之上,是一座洁白如雪的神圣宫殿—— 天神殿。 创世神亚历森德拉在寝宫中一眼万年,愈发无聊,于是召使徒前来一叙。 使徒非神,为神族奴仆。 “主上。”那使徒毕恭毕敬跪于殿下。 “烦闷至极,你与吾过两招。” 创世神站直身体,轻巧地抬起右手,凭空画出一个复杂的圆形灵印,一柄一人多高的长矛随着灵印生效,闪烁起金灿灿的光芒来,“咔哒”一声笃在地上。 使徒跪道:“您是战神,臣下不敢......” 话音未落,创世神便已然出手,一击瞬身而出,原与那使徒相隔十米之距,此时已经到了面前。 使徒迅速爬起身来向后闪身,指上灵力一闪,握剑在手,纵臂向上一横,将那势如破竹的矛尖挡了下来。“铛啷啷”脆响,长矛被弹向一旁,但这一击也将自己击退。 “反应很快,不错!”创世神身形展动,手中之矛一挑、一刺,瞬间再一次自上而下的挥斩,虽言语里满是夸赞,但手下却毫不留情。 使徒飞身而起,只觉如雨点般密集的金色光芒在眼前飞掠而过,锐利的尖点向自己的胸膛连连戳刺。他瞬间改变剑向,猛然从中间砍了出去。空气里响起一阵长剑的吟啸声,大约用了七八成力,才堪堪将创世神的攻击格挡开来。 神旋身躲开使徒的剑锋,同时像挥舞着长矛,刃背在使徒的肩膀上敲了一下,又一滑手收回几寸,矛尖顶在了他凸起的喉结上。 “主上......” 创世神轻笑,左手在半空中划出无数眼花缭乱的灵印,然后向上一抬,使徒瘦削的身体变被一股无形之力拽了起来,稳稳站在地上。 “叫你回去练习灵术,我看你总想着去幻都大陆旅游。”创世神转身登上神座,手臂一挥,那闪烁着锐利光芒的长矛幻化做一团云雾,再现形时,已然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小人。 使徒复跪倒在地:“臣下纵是去苦练灵术,也不过是看人间四大元素的战争,凡人之力,怎能与神比拟?” 在这片大陆建立之初,创世有功的大地之神、北风之神、海神与火神分别获得了大陆四分之一的领土。在神力庇佑下,大陆逐渐分化成三大帝国,他们分别象征着生命之源的“水”,复苏气息之“风”,和万物归根之“地”。 水元素位于大陆西方,三面环海,名为帝国维奥莱特;大陆东方地势崎岖,山峦蜿蜒,为地元素欧罗蒂;大陆北方风暴经年不息,所以为风元素,唤作风之弗吉利亚。 三大帝国逐渐形成了完善的统治体系,拥有了等级森严的法律教条。他们之间战事频繁,各有胜负。随之产生的战俘、罪犯、反动者和奸臣数量日益增加,于是各大帝国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是将他们流放至南方环境恶劣、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中,永世不得再回到帝国生活。 太阳与火之神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子民。为谋生计,他们寻找到了仅存的几座绿洲定居,沿着大陆地形的脉络架构,格里帝国的祖先觉醒了火元素的灵力血液。 至此,四大元素形成一个闭环,相生相克:水克火,火克地,地克风,风克水。 使徒续道:“主上,臣下所学是火元素的刺杀与暗器。” “技术不佳,尚需磨炼。”创世神摆摆手,不屑道:“盗墓贼的勾当,身为神仆,还是少学点得好。” “是。” 殿上之神语调平缓,颇有顽皮之态:“使徒,所谓战争,无非就是暴力、屠戮,争名逐利,无趣得很。吾有件事想不明白,这大陆上的人类,究竟是以利他为本,还是利己为本呢?” “以臣下拙见,应是利己为本。”使徒答。 “无趣。”创世神摆摆手,摆弄着手中的木制小人,喃喃道:“大陆不过是个巨大的垃圾场,人类也是随意丢弃的杂物。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打打杀杀,短暂的和平;又打打杀杀,又短暂的和平......再这么待下去,吾就要睡着了,你想个主意,让人间有趣一点。” 使徒说:“主上,您无需与杂物较劲。” 神说:“吾为诸神之首,参透万物,可唯独,人心难测,这些个垃圾的想法,偶尔也很能消磨时间呐。” 使徒笑道:“既然是为了消遣娱乐,那您为何不造一个人来代替自己呢?” 神疑惑道:“何意?吾不懂。” 使徒道:“做神看人,自然无趣。若是将神力赋予一个平凡人身上,让他代替您行使神权,那人间必将大乱,到那时,您就会看到杂物与杂物的智慧博弈,人间的争名逐利,便会变得复杂难测......若是他聪慧,他便能做大陆的新神,若是他愚钝,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变得贪婪无度,沦为众矢之的。” 神问:“人间是不是有个游戏叫‘侦探与罪犯’?” 使徒道:“正是。” 创世神来了兴趣,挺起身子道:“你这个主意倒是很好,具体跟吾讲讲。” “以人之躯,行神之事。由您亲自赐予他掌控世间万物的能力,可以通晓古今,预知未来,并且赋予他绝对的扭转未来的能力。”使徒略加思考,继续补充说,“最好是能够让他控制其他人的生死,能够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操纵星象,无所不能......” “过分。”创世神笑的浑身发抖,“使徒,你真是越说越过分,这不就是吾每日要做的事情吗?若是他超越了吾,吾还做不做天神了?” 使徒摇摇头:“主上,‘杂物’的智慧,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神若有所思道:“确实,这个提议不错,既然如此,便照你说的做。作为奖励,这项能力就由你取名吧。” 使徒道:“就叫‘镇世决’,您看如何?” “‘镇世’吗......取义威服世界,不错。”创世神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手中的木偶人,“不过这样还不够好玩,让他一个人主宰大陆,对抗性太差,世间万物还是要遵循均衡的法则的。” 使徒沉思片刻,不敢言语。 “恕你无罪。” 使徒笑道:“主上,您用了‘恕’字,就已经代表臣下有罪了。” “但说无妨。” 使徒深鞠一躬,欣喜道:“那就再创造另外一种能力吧,主上,您何不创造另外一个灵术师,能够控制任何灵力......这其中包括物质内蕴含的灵力,无论物体、元素、灵兽还是灵术师,都可以由他掌控,换句话说,就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控制权。” “荒诞。”神皱起眉头。 “不过要加一个限制条件,那就是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很小,且距离‘镇世决’的拥有者很远,这样的话......” “吾看你今天所言,是早就想好的吧?”创世神脸上多了一抹讪笑,“平日里无聊,总是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罢了,吾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的这第二种能力,就叫‘统治’吧。” “遵命。”使徒跪拜道。 创世神赞赏道:“你这小脑袋瓜是比那些凡人们机灵,‘统治’倒是非常完美的克制‘镇世决’,再加上范围很小......吾原本还以为是侦探游戏,原来只是简单的捉迷藏啊,这么个老土到掉牙的游戏,让你弄得这么复杂,真不知道你是无聊到极致,还是有趣到极致了。” “物极必反,主上。” “啧,吾又不傻。吾看你胆子真是......也罢,念你有功,不罚你了。”亚历森德拉将手中的小木头人一丢,扔到了大殿的角落里,“哎,挑选‘容器’的活,还真是麻烦。得为‘镇世决’挑一个好人家啊,要不然,后面的故事就不好玩了......” 使徒轻笑道:“主上还真是童心未泯,这又不是平常人家嫁女儿......” “你不懂,”亚历森德拉从神座之上走下来,蹲在使徒面前,轻轻说道:“若是‘神性’大于‘人性’,潘多拉之盒便永远不会开启,若是‘人性’高于‘神性’,‘统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你这家伙,给吾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天大地大,主上您最大。”使徒露出一丝窃笑,“臣下今天便是专门来给主上您找乐子的。” “那既然如此,你说吾该挑一个什么样的容器呢?” “神性未泯,人性作祟。”使徒的声音掷地有声,“主上愿意创造大陆新主,便是希望他能够理解世界的游戏规则,而非软弱的服从于现有的秩序。所以神性一半,人性一半,五五分成,那样您不单能看到他突破自己的内心,也能看到他突破‘世界’。” 创世神轻笑一声,庄严道: “不,破坏世界。”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2章 凡人之神 王都圣朗德尔城的冬季来临。 大陆西方的冬天往往来得缓慢而温柔,就连雪花的降临都像是清晨照进窗台的第一缕阳光那般令人心旷神怡。 创世神亚历森德拉对维奥莱特,这个西方的水元素国家,似乎格外垂爱。神将帝国撰写成了一篇唯美主义的情诗,或是一本引人入胜的童话故事,就连走在不知名的小巷之中,都能感受到特殊的情趣和韵味。 少年苏醒。但这和煦的冬日阳光似乎没有给他带来好心情,他的内心一片愁云惨淡。 “溶魅师父,溶魅师父!”少年喊道。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有些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叫做溶魅的男人眼神从书页上挪开,转而问道:“又做什么傻事了?愁眉苦脸的。” 少年委屈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嘛,眼瞧着这格里帝国的军队都快打到首都来了,咱们那个狗国王倒好,天天叫我跑王宫里占卜推算,非说我糊弄他,我凛夜何德何能?说祥瑞也不是,说凶相也不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凛夜每每心情不好,就会气鼓鼓的往溶魅背上一靠,将脸深埋在师父暗银色的头发之中。他的师父很特别,不仅发色与常人不同,就连虹膜也是暗灰色的。虽然相貌是这幻都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英俊清秀,可偏偏性情清冷孤傲,不喜与人过多言语,只叫人望而生畏。 只听那溶魅冷声道:“他心里没数,你心里也没数吗?” 换做以前,凛夜早就高兴地手舞足蹈,计划周末去哪儿看漂亮姑娘,可如今却只感到一阵失落感,闷闷的挤在胸腔之中:“师父,您给我出出主意呗,您可是占星族的族长啊,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把王宫那位糊弄过去吧,好不好嘛师父!” “命占星使者前去告病,为师给你买鹅莓醋栗和枫糖饼。” 凛夜沮丧道:“您还说呢,上次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师父,我现在哪有心情吃什么华夫饼啊......若是现在不做‘帝星师’,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看着窗外飘雪的街景,凛夜的内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罢了。我出去一趟。怎么告假,你自己想。在这好好呆着,外面冷。”溶魅将手中的书卷合上,起身离开。 “师父,这大雪天呢,您去哪啊?” 风将凛夜上扬的尾音吹散,他的师父总是这样,说走就走,对自己的行程从不透露半个字。 _ 溶魅一路东行,出了王都。 雪愈下愈大,混沌的风暴在城外空旷的天地之间吹出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声响。还好行程很短,溶魅的目的地就在圣朗德尔城外不远处。 满天的大雪将视野蒙上一片空寂的白色,凛冽的狂风将他的银白色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那是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小平房,有点类似山中猎人的打猎小屋,此刻房顶上已经积了一层新雪。溶魅敲敲门,很快就进入了屋内。 “你来啦。” 屋内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进屋的少年。 “奎恩祖父,近来可好?”此时溶魅的眉眼上满是晶莹的碎雪,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看上去却不觉狼狈,反倒是让他的眉眼更加温柔俊秀。 “好,非常好。每天做点小手工,惬意得很。”老者奎恩走到他的工具台前,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工具,架子上琳琅满目,各色的宝石和叫不上名的材料块不计其数,“溶魅,祖父上次给你做的那柄法杖,你用的可顺手哇?” 溶魅毕恭毕敬道:“当然。论工匠手艺,您在全大陆都是屈指可数。” “少来。我可不信你这一套啊,臭小子。”奎恩拄着法杖,佯装恼怒的剜了溶魅一眼,“从小到大,你一撅尾巴想干什么我都知道,平白无故的来我这里拍马屁,又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溶魅难得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那张冰雪般的容颜含着暖意,多了几分孩童的顽劣感:“祖父,您是占星族长老,我什么事儿都瞒不了您。最近的确,有事情需要您帮忙。” 奎恩也少见溶魅这般撒娇顽皮,笑道:“打住,溶魅族长,您现在可是占星族的首领,说一不二,老朽年事已高,能帮您做什么事儿呀?” 溶魅开门见山说:“我需要一个少年,名字叫白涟舟,是弗吉利亚帝国人。” 奎恩问:“白涟舟......听着名字古怪,不像是弗吉利亚帝国的人呐。你要来做什么?” “这我不能说。” “不能说?那就不帮。”奎恩摆摆手。 溶魅迟疑良久,沉声道:“祖父,那位叫做白涟舟的少年,知道我的秘密了。” 火炉散发温暖的银霜炭味道,奎恩笑容安详而淡定。他望着溶魅许久,眼神中的光突然黯淡下去:“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溶魅,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教你的话,你还记得吗?” 溶魅道:“当然,祖父教诲,我此生遵循的自由,是节制与克己,而非放纵。” “那你与我说说那白涟舟的事情。” 溶魅的双眼腾时蒙上一层黑色,凝结在他眼底,逐渐幻化成一团墨色的雾霭,无数细小的亮点在他眼眶之中跳动飞舞,形成一片片风谲云诡的星云。星与星之间不断连接成线,星象来回变幻穿梭,宛如让人心驰神往的银河。 奎恩知道他在用占星术占卜,便垂下双手来默默等待。 星云退散,溶魅缓缓开口道:“白涟舟现在正在弗吉利亚帝国派来的先遣部队之中,不过他的灵力一般,最多只能算是中等占星师,替代风帝国的占星灵使前来参战。” “中等占星师,照你差远了哇......”奎恩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我也很奇怪,明明他的灵力远远在我之下,应当被我的‘灵能’完全屏蔽才对,为什么会突然间看到了我的位置呢......” “世事难料,溶魅。你太年轻了,看到的世界,可能并不是它原有的样子。”奎恩将胳膊搭在溶魅的手上,突然自言自语道:“你这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我印象里,你不过那么小一只,跟个猫儿似的,现在长个一米九的大高个,老朽想看你一眼,后脖子都酸疼。” “祖父,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溶魅蹲下身来,仰望着奎恩苍老的面容。 “你来拜托我杀了他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来拜托我阻止他找到你吗?” “好像......也不是。” 奎恩叹了口气,道:“那你是来征求我的意见,准许你使用那个灵能吗?” 溶魅没有回答,他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中渐渐低了下去。 奎恩摸了摸溶魅的头,喃喃道:“孩子,祖父已经老了,对当今事物的判断,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这是你的生活,是你的世界,很多事情你要自己做决定了啊......” 溶魅眉毛微蹙,原本沉静的眼眸里满是不安与焦虑:“可是您是全维奥莱特帝国最好的占星师,您看到的事情肯定不仅仅是星象中表达出的那么简单啊......” “可就算是祖父,也不可能比你看到的多啊,溶魅。”奎恩抬着头,看着桌上那些有些陈旧的器具,“祖父就算是倾尽一生,也比不上你人生短短的二十年有意义。占星师嘛......很难做的,祖父做的不够好,不过你可以做得很好。” “看得多有什么用,人往往看的越多,越容易迷失自己。”溶魅心慌意乱,惶惶然的张嘴说道:“祖父,如果我杀了白涟舟,整个世界都会因为我这一举动发生改变;如果我不杀他,那我,义父,乃至整个维奥莱特帝国,还有小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真是个难题啊......”奎恩皱紧了眉头,脸上多了一些哀伤的表情,“溶魅,祖父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但这个愿望,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实现吧。只可惜祖父也是这片大陆上的普通占星师而已,与你这样掌控世界的人来比,根本不值一提。我区区凡人,无法为你出谋划策,你还是请回吧。” 溶魅站起来抱着老者奎恩,对他说:“祖父......我决定了,我要让白涟舟活下来。他是无辜的,如果能让他活在我的身边,做我的灵使,我......我希望您能帮我把他接到圣朗德尔来。” “自然有人去接他,不必是我。” 溶魅感到胸口一阵滚烫,奎恩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老者擦了擦眼泪,道:“孩子,无论是身处何方,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灵力强,智慧更高一筹,谁就主宰一切。你不要以为未知的危险只有白涟舟一个,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对手。你的决定,会让大陆天翻地覆......今天的威胁或许是白涟舟,明天也有可能是小羽,是一族之长,是一整个帝国,甚至是全世界。主上,臣下这样说,您能明白吗?” “您......您刚刚叫我什么?”溶魅浑身颤抖着问道。 “主上,吾辈之神。”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3章 新兵报到 弗吉利亚帝国精锐部队。 “新兵!白涟舟!新兵白涟舟!跑哪去了?” 随着军官的一声断喝,只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少年边打着报告边从整个部队的末尾跑了上来。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这个叫白涟舟的少年吸引: 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头发乱糟糟的。少年的眉眼很温柔,五官端正俊朗,但一脸的稚气未脱,一看就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孩子;这少年浑身半点肌肉都没有,外披着崭新程亮的盔甲,显得他格外瘦弱无力。里面的衣服很旧,像是从父亲的旧皮箱里临时翻出来的,非常不合身,衣领压在里面半截,发黄的袖口跑了线,还掉了颗纽扣。 新来第一天就迟到,胆子可真不小。 “就你叫白涟舟?你小子可真够磨蹭的,别人早就在这集合完毕,你还没起床!今天可是出征维奥莱特帝国的第一天,居然敢迟到!怠慢!懒惰!无纪律!” 白涟舟被喝得浑身一颤:“第一次来军队生活嘛,长官,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哈。” “抓紧做自我介绍!” “是长官!”白涟舟立马站定,向大部队深深鞠了一躬,“新兵1号,占星师白涟舟!请各位前辈多多照顾!” 这油头滑脑的臭小子还没回到队伍之中站定,人群之中便传来了窃窃私语。 “他就是咱们部队这次带的占星师?靠不靠谱啊?看起来还没成年的样子……” “是啊是啊,他有十八岁吗?从前在占星族从来没见过他,第一天就敢迟到,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瞧他那穷酸样,怎么出来打仗家里也不给带几件新衣服,你看他身上那件灵术服,都洗的掉色了。”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啊?上战场打架怎么还带本书啊?”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耍刀弄枪的本事没有,这小子啊,平时总是窝在帐篷里写东西,一看你就没人家那个境界,人家以后肯定是国王手下的编书员,哈哈……” 周围的嘲笑声和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听得白涟舟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这支弗吉利亚帝国的精锐军队里,只有他出身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镇,不折不扣的小门小户,妥妥的穷小子。队伍中的其他灵术师不是出身名门望族、皇室宗亲,就是一族长老的后代,个个都是天赋异禀的天才灵术师,出类拔萃。 白涟舟之所以排在“1号”,是因为这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是新兵。 “别吵了!”位于队伍最前列的一名灵术师有些不耐烦的喝道。 整个军队都因为这三个字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几个声音埋怨道:“怎么欧内斯特这么护着这个穷酸占星师啊,真是不公平……” 同行的军队里他年龄最小,却是唯一一个占星师。无论是哪个帝国的占星师,都是队伍里最有话语权的——偏偏占星族灵使不来,此行的作战计划全凭他一个“熊孩子”拿主意,自然是惹了不少闲话。 弗吉利亚精锐部队的灵术师们,不少人在家娇生惯养,来到军队里对他冷嘲热讽、颐指气使的,他已经习惯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但此时他自作多情的心头一暖,觉得这位叫欧内斯特的灵术师站出来为他鸣不平。 白涟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那人身着银白色的灵术师长袍站在队伍中间位置,距离很远,看不清模样,不过依稀能看出那人器宇轩昂,气质不凡,应当是出身自全帝国最显赫的几大家族之一。 “新兵,说说昨天晚上的占星结果。” “啊,是,长官!”白涟舟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翻开他手中拿着的小本,从书页间抽出一张地图,只见那地图上用不同颜色做了标记,他指给长官看上面的路线,“我们现在在这里,向南,过四个关口就能到维奥莱特帝国的边界,再过一段隘路,到这儿……对,从这儿过去,就能到水火两国开战的区域了。在这一段路上不会遇到格里帝国的援军,我们可以在北边安营扎寨,稍作整顿之后再往南进军,不出一日就能到维奥莱特帝国的首都圣朗德尔了。”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唏嘘声。 许是这小子头一次出远门,没什么实战经验,涂划得潦草了些,几位军官凑上前来,皱着眉头研究这张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标记,过了许久方点了点头,下令进军。 白涟舟也乖乖跟在了队伍的末尾,自顾自的想着心事。 这支精锐部队隶属于弗吉利亚帝国,是北风之神庇佑下的风元素队伍。 北风之神象征着无穷尽的寒冷风暴与漫长冬季,风属性的灵术素来以化无形为有形著称,是全大陆上最为诡谲多变的元素种类,但是风灵师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一年四季都会感受到冷空气不断侵袭他们的城市。 他们现在正在向大陆西方的维奥莱特帝国行军。 这场战争,原本是实力雄厚的火元素格里帝国发起的,与水元素帝国僵持不下,已有三年的时间。 白涟舟内心一直认为这是一场不义之战——因为他们作为风灵师,在属性上能够完全压制水灵师的发挥,此时趁虚而入,想在战争末尾趁两军不备坐收渔翁之利,怎么想都觉得是狡诈恶徒所为。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放在占星师身上可不太妙。 “白涟舟,能不能把你的地图借我看一下。”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年抬头一看,正是欧内斯特。近瞧他大约二十五六,面容平凡无奇,就是那双眼睛是一片浑然的白色,看不清瞳仁聚焦的方向,猛地一看还有些恐怖。 白涟舟连忙将地图递了上去,道:“给......给你。” 欧内斯特挑眉,瞪着眼睛问:“你总盯着我的脸看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好奇,您的眼睛......” 欧内斯特没有理会,只是用他那浑浊的双眼朝手中的地图扫来扫去,也不知他究竟是眼睛得了白内障,还是彻彻底底就是个瞎子。 “欧内斯特先生,是不是我的推断出错误了?”白涟舟空出来的手紧紧抓着衣角,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没有,只是刚才看几位上校军官眉头紧锁,我有点好奇,你这张地图到底有多糟糕。”欧内斯特说话时,语气里出乎意料的平缓,没有嘲讽的意味。他朝白涟舟的方向看来,瞳孔仍旧没有焦点,“你倒是对维奥莱特帝国很熟悉,连这几个地图上没有标注的隘口都知道,之前去过?” 白涟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倒是没亲自去过......不过我娘是维奥莱特帝国人,之前经常跟我讲水帝国的故事,提到过这几个地方。我特意查了近十年来的地图版本,也没什么大的改动,所以想来这几条路应该还能走。” “这样......手里拿的是什么?日记本?” “啊,对。”白涟舟扬了扬他手里的本子,“平时闲的无聊,就喜欢写点东西。” “给我看看。” 白涟舟有点扭捏的将那本子递到欧内斯特的手上。 “你是个小女孩吗?害羞什么。”欧内斯特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白涟舟涨红的小脸,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他翻开那个有些皱皱巴巴的日记本,与本人外表的不拘一格相比,那少年的字还算潇洒清秀,像小学生写作文似的,每一页上都标注日期,用词断句严谨,很少有涂改。 他又向后翻了几页,插图变多了起来,大多都是这几日的占卜结果,每条结果下面还会工工整整的罗列一排计划猜想。 这人到底能不能看清楚东西啊。白涟舟心里嘀咕着。 “你很用功,不错。”欧内斯特将那日记本还给白涟舟,指着地图上面一颗突兀的红色圆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日记里也没写。” 白涟舟凑过来,欧内斯特所指,正是在维奥莱特帝国首都圣朗德尔城郊的一处标记。他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不能告诉你,我身为占星师,虽然可以对大陆上的事情自由占卜,但是过分泄露天机可就麻烦了......悄悄跟你透个底儿,这是我的重大发现,等咱们到了维奥莱特帝国之后,我一定会亲自去看看的。” 欧内斯特不屑地说道:“眼看格里帝国就要打到维奥莱特的帝都城下了,你标记的地方可是圣朗德尔城内,战争期间私闯别国王都,要是被巡逻的士兵逮到了,我们可没有人能过去救你。” 白涟舟有些遗憾地压低声音道:“哎,可是......这的确是我毕生最大的发现了,若是不去瞧瞧,我实在是不甘心!要不这样吧,欧内斯特,你和我一起去,咱俩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到时候你给我把风,我进去看看就出来,如何?这个秘密......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这蠢货......欧内斯特暗骂一声,正色对白涟舟说道:“真不知道占星族怎么选了你这么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你不许去,也别拉着军队里其他任何一个人去,听到没有?等战争结束,你亲自去征求你们占星族族长的同意。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营帐内,没有长官的命令不许乱跑。” “哦......知道了。”白涟舟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欧内斯特跟自己的老爹一样的脾气,老气横秋的,半点年轻人的好奇心都没有,训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自己是好心才邀请他,他还不领情,木头疙瘩。 “应该快到维奥莱特帝国了,你去通知一下前面马车里的士兵们,我们在此整顿休息。”欧内斯特语气毫无波澜的扔下一句命令,扬长而去。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4章 切磋 已经是深冬季节,军队一路南下,很快进入了维奥莱特帝国边境。水元素国十一月份的天气,要比弗吉利亚暖和得多。 精锐部队扎营的地方,距离帝都圣朗德尔很近。在他们的营帐外,能够远远的望见里面的建筑—— 城墙是由二十四座巨大的石柱围成,代表着维奥莱特建国之初,做出最杰出贡献的二十四位贵族灵术师。城市中心有座高耸入云的尖塔,相传这座标志性建筑已经在城中矗立了几千年之久,每到夜晚,都会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大海上的灯塔,俯瞰着整个圣朗德尔城,帝国的子民们像供奉海神一般在它脚下敬仰生息。 这是白涟舟第一次见到格里帝国的军队。那是一群皮肤黝黑,肌肉壮实的雇佣兵,个个都是在沙漠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手,他们打起仗来手下绝不留情。白涟舟的占卜十分准确,到达圣朗德尔时,恰好赶上格里帝国军队在王都郊外的一场胜利。 军队里的士兵们对他的态度总算是有所改观,从先前的不屑于顾,慢慢转变成了暗自佩服。总算是有人愿意找他聊天,一同生火吃饭了。他年纪最小,士兵们对他的称呼从“臭小子”、“杂兵”慢慢变成了“小兄弟”。 _ “来,小白,别一个人闷着了,陪我练练。” 白涟舟看士兵间切磋看得正入神,就被人在肩头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惊道:“峯胤族长?” 望着那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面容,少年脸色略微有些难看。要知道,灵力等级一旦判定,这灵术师一辈子就算是被划了三六九等了。像白涟舟这种出身平凡,略有天赋的,只勉勉强强算是个中等级灵术师...... 面前的是何许人也?幻术族族长峯胤。 据他了解,除了帝国那位不怎么露面的灵族族长之外,若是峯胤说自己灵力第一,绝对没人敢站出来叫板。 白涟舟当真是想做人家的徒弟都不够格,陪练灵术?不得被打成筛子才怪呢。 峯胤的目光望着远处两两成对,互相切磋的士兵们,问道:“小兄弟,其他人得了闲工夫都去比试灵术了,怎么只有你在这儿发愣?” “我......我一个占星师,怎么好意思去凑热闹。”白涟舟支吾了半天,有点发憷。 “别害怕,我教你几招。” 只觉衣角被一阵迅猛的风带起,峯胤已然神情放松的闪身到了不远处。 白涟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窘道:“当真要打?” “你觉得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白涟舟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 话音未落,峯胤的身形突然消失,在下一秒钟突然显影在少年面前。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白涟舟根本来不及分辨他的招数,只能依稀看到他的手指飞快在自己眼前晃动一下,无数细小而密集的气流擦着耳朵飞驰而过—— 在下一个瞬间,可怜的占星师“嘭”的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 “风灵师就算是被击倒了,也不能像你一样摔得如此狼狈。”峯胤脸上带着孩童的顽劣,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说道:“刚才你走神了,重新来。” 白涟舟张大了嘴巴,还未来得及出言反驳,他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峯胤的残影。他迅速捕捉着空气里的灵力波动,在手臂上催动起灵力,凌空在左侧一挡——透明的风盾闪烁着氤氲的光芒,让对手那势如破竹的风刃变得没那么锐利起来。 风灵师御风而动,最怕在迅速移动之中被对手找到位置攻击身体。 白涟舟身形一矮,回身向着感受到的方向便是一拳。本以为峯胤会就此扑空,并被他一掌击落—— 谁曾想,他这一拳却软趴趴的,像是打在一团果冻上。布赢了石头,掌大于拳,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少年的小臂一阵酸麻,再次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峯胤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边问:“白涟舟,看你出拳动作如此利落,是还没有自己的武器吧?” “对......我的确没有过自己的武器。不过等咱们回弗吉利亚帝国后,我父亲会送我一根占星法杖做成人礼。” 摸了摸有些发闷的胸口,少年叹了口气。自己还未亲眼见到峯胤族长使用幻术,就被简单几招风元素的基础灵术打的落花流水。 “有机会可以试试弓箭,我觉得基础的风灵术不适合你。” 幻都大陆司各类元素的灵术师有本质上的不同,每个元素都会在特定环境下获得加持。海神庇佑的水灵师,会在湖泊、海洋或冰原地带战斗力激增;地灵师在戈壁、峡谷或群山之中发挥出最大实力;火灵师的威力体现在熔岩、火山地表和沙漠地带。 风元素特殊,大陆上最丰沛的资源便是风,有空气的地方就能够使用风灵术。看似风灵师会所向披靡、无往不惧,实则把控风元素是最困难的。 风灵术不同于其他元素的修炼,入门容易,若资历平平之人想要精通,达到高等级灵术师的水平,只靠努力是绝不可能实现的。 峯胤的这句话,算是旁敲侧击的告诉白涟舟,你并非绝顶聪明之人,没戏。 这实力悬殊的切磋抓人眼球,不少士兵已经围过来看热闹了。白涟舟虽没有把这幻术族族长修理一顿的实力和勇气,但涨红着脸,挣扎着爬起来道:“再试一次!” 此话一出,人群中传来一阵嘲讽般的喝彩声。 峯胤示意大家不要起哄,朗声道:“小白,你是成器之人,只是现在还欠些磨砺。” 白涟舟不答话,只拍拍身上的土,身形迅捷的冲向峯胤。但这只是虚晃一招,在气流的扭动之中,少年的身影也隐形在了空气里。看得快,学得也快,白涟舟迅速掌握了刚刚峯胤的那一招——“风隐术”。 风灵师们可以利用气流的变化改变太阳光的折射,从而实现隐形。但“风隐术”却不只限于改变自身周围,而是用灵力,使一片区域内的气流轨迹完全紊乱,打乱光的折射,从而让对手看到几个若即若离的残影,却无法分辨本体的位置。 “风隐术”的运用难度远远高于普通的隐身灵术,早已超过了白涟舟所学的灵术范围。 峯胤面露喜色,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能现学现卖。他右手一张,前方的空气里突然幻化出了一面半弧形的、折射着太阳光芒的气盾。盾面刚刚撑开,白涟舟闪电般的一拳便朝着面门打来。 论在街头打架的流氓招数,白涟舟绝对比峯胤更胜一筹。他早知道对手会迅速用气盾招架,这一拳是收着劲的,突然间小臂一甩,直直朝着峯胤破绽百出的左侧打去。 峯胤轻轻向右后方一侧身,手上的气盾忽而光芒一闪,由原本高密度的空气屏障溃散成一缕缕丝绸般的云雾,在白涟舟挥臂出拳的当口向下绕了个圈,灵活的缠在了少年的手腕上。他再一抬手,一道道无形的气流便缠绕着捆绑在少年的另一只手上。 白涟舟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前一扯,身形不稳,差点摔得脸着地。还好峯胤没有戏耍他的意思,用灵术将他拽了起来。 少年的外衣像一面旗帜迎风而起,发出猎猎的声响。 “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是啊是啊,实力悬殊这么大,居然还能近族长的身!” “峯胤族长当然是在让着他,若是用了幻术,三两招就把这小子打的满地找牙......” 白涟舟稳住重心,双腿一蹬直起身来,仍旧红着一张脸道:“峯胤族长,晚辈心生佩服。” “第一次跟随军队出战,就能做详细的占卜推算,早就听欧内斯特说你天赋不错,今日过招,我也对你心生佩服。”峯胤仿佛有点疑惑地看着白涟舟,“在几大种族之中,如你这般学习能力出色的,我倒是头一次见。拜了哪位长老做师父?” 白涟舟惭愧道:“没有......一直都是我爹教我灵术,再自己琢磨琢磨......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见到四大种族中的长老,哪有机会拜师......” 少年注意到峯胤的话语里提到了欧内斯特,看来他与峯胤族长交情颇深,应当是幻术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灵力拔群的幻术师。 “回弗吉利亚之后,可以来我们幻术族学习灵术,我亲自教你。”峯胤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稍稍动了动手指,一阵风将少年衣服上的尘土尽数带去。 “多谢峯胤族长!”白涟舟欣喜若狂,深深鞠了一躬。 围观的士兵惊叹不已,纷纷向白涟舟投来羡慕的目光。 ——“兄弟们,开饭了!”远处的炊事班士兵大声呼喊。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5章 王都城下 白涟舟饱餐一顿,又睡了个香甜的午觉,此时已经沾沾自喜的哼着小曲儿写日记了。 峯胤族长当着所有士兵的面说要亲自教自己灵术,这几乎是帝国灵术师的最高待遇,亦或者说,他未来可能会成为幻术族的灵使! 瞧现在这战况,应该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可以班师回朝,各回各家庆祝战争的胜利了。到时候他一定要将这个光宗耀祖的好消息告诉老爹,多讨半年的零花钱。 可没等他写完今天的日期,营帐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剧烈的晃动将他手中的笔震到了地上,冲天的火光透过薄薄的篷布映在少年的脸上。 一时间,精锐部队的联营之中乱作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涟舟顾不了那么多,揣上自己的日记本狂奔而出。只见联营之外,原本荒芜的土地变成了燃着熊熊火焰的岩浆地表,正以不可控制的蔓延速度向白涟舟的方向袭来。 今天......格里帝国应该是去攻打王都圣朗德尔才对,怎么会突然转头突袭他们部队的联营呢? 白涟舟慌不择路的向军队长官的营帐奔跑。他边跑,边回头看着身后的景象。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这霸道火灵术的来源。只见联营的另外一头,站着一个身着暗红色灵术长袍的男人,双手像是高温煅铸的钢铁一般通红发亮。火灵师脚下的土壤如同爆发的火山口,滚滚的向外迸射炽热滚烫的岩浆——所到之处,所有事物立马化成了灰烬。 登时,白涟舟被一阵席卷着火舌的狂风掀翻在地,沙尘遮蔽了他的视线。待他勉强睁开眼睛再看那个方向时,却发现那火灵师的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无法辨认。 少年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只见那风灵师悬浮在半空之中,闪电般地绕过面前的岩浆地表,双手一擎,重重的拍在火灵师的肩膀之上。 风灵师手上的武器很奇怪,通体乌黑色,却盈盈闪烁着光泽,在风沙之中时隐时现,一时间不知是该将它划为刀类还是剑类。 在他出手的瞬间,身侧的气流突然扭动两下,火焰和沙尘突然在半空中扭曲颤动,在下一秒钟突然像是气球爆炸一般冲在那火灵师脸上—— 白涟舟不由得拍手叫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有火灵师可以直接在普通地形上幻化出大面积的岩浆火海,那居然不是幻术,而是真实存在、具有炽热温度的火焰! 在幻都大陆上,除了太阳之神,居然还有灵术师可以直接制造火焰元素吗? 缠斗之中,风灵师突兀的转过脸来,瞪着他浑圆的浑浊瞳孔,向白涟舟的方向大喝一声:“喂——白涟舟,你不要命了吗?快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白涟舟突然认清那熟悉的身影正是欧内斯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冲上去救下自己的同伴,却被内心庞大的恐惧驱使,双腿无法动弹。 他内心知道,即便是自己受到峯胤族长的表扬,在对手压倒般的实力之下,他那点小聪明根本派不上用场。 那火灵师的胸口上已经被气爆灼烧出了一大片伤口,险些伤及到心脏要害。不过单是炸飞的几块皮肉,就让人看了一阵毛骨悚然。 他站在原地,粘稠的血浆沿着他肌肉纹理滴滴答答的浇在火中,噼啪冒出几缕黑烟。 火灵师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如同跳蚤一般上下乱窜的欧内斯特,大手向后猛地一抓。 虽然欧内斯特反应极快的向后飞掠倒退了一段距离,但为时已晚,他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欧内斯特!”白涟舟带着哭声的喊道。 听不到任何回应,白涟舟远远望着那具瘦削的身体,年轻的灵术师昏死在地上,鲜血和尘土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挂在脸上。 头一次见到这种情景,不知同伴现在是死是活,素来胆小的白涟舟终于怒不可遏,想要冲上前去与那火灵师一决高下。 他深吸一口气,在双臂上蓄积起所有他能够调动的灵力,向着火灵师的方向猛地一推,一股气势庞大的锋利气浪瞬间奔向前方,无数细密的气刃在半空中交缠汇聚,如同一张巨大的小口径绳网扑向它的猎物。 白涟舟从未一次性释放过如此强大的灵力,被这股迅猛的冲击力反弹出去,趔趄几步才堪堪停下。当他回过神来再去看那火灵师的状况时,却见那人不动声色的一闪身,便躲过了他这拼上全力的攻击。 “这怎么可能......”白涟舟绝望的自言自语。 气浪让这一直线上的视野清晰起来。火灵师静默的站在视线尽头,从身后取出一柄通体暗红色的龙头长弓。他大手虚空的一抓,一道喷射着火焰的箭矢准准朝着白涟舟的方向射来。 望着那迅速逼近、放大、灼热的箭头,白涟舟索性闭上眼睛,迅速在手掌上化出一面气盾—— 多行无益,生死在此一举! 褐红的视野中白光一闪,欧内斯特闪身上前,对着白涟舟的身体隔空一拳。 这一拳虽然略显颓势,但是足以。白涟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数十米,这次长了个心眼,在落地之前蓄积起一股灵力,身下像是多了个空气软垫一般,托着他缓缓落在地上。当他定睛再看原本的位置时,不免心有余悸。 焰箭擦着他的手臂戳在地上,在地表迅速燃起一片热浪,已经将他和欧内斯特隔开了数十米远。 “欧内斯特,你会死的!” ——“你帮不了我,快走!” 尾音被吞噬在气焰之中,白涟舟还想再去看看欧内斯特和那火灵师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的落点正好在通往圣朗德尔城门的主路上。 他愣了一下,在“那个秘密”与“战友”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原来是欧内斯特,一直想让自己去圣朗德尔,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重大发现”! “对不住了,欧内斯特!”他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回头大喊了一声,拔腿就往圣朗德尔城的方向跑去。 镇世决......我要去找镇世决...... 不过几百米的路程,白涟舟却像是跑了一个世纪。 圣朗德尔城外的态势完全不容乐观。他像走马灯一样看着无数身着暗红色盔甲的格里士兵,向城墙上射出一片片焠着火焰的箭雨。 火灵师的灵力手法毒辣霸道,善近战刺杀;而水灵师大多善于远程魔法,利用冰灵术和雾灵术进行攻击和防御。 圣朗德尔的高墙之上,无数水帝国士兵架起一面面巨大的冰墙,勉勉强强能够阻挡火灵师的攻势。漫天的火焰剑雨戳在冰墙之上瞬间熄灭,化作一团白烟,冒着嗤嗤的热气。 白涟舟只觉自己像是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热水壶之中,火焰烧到了少年的裤脚上。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身边是无数闪动的红光,头顶是一片密集的雨雾。 冰墙越来越薄,上面已经满是深深浅浅的窟窿,显然那些灵术师的灵力已经无法再维持住原有的厚度,逐渐招架不住。 只见隐约之间,墙后闪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只一瞬间,那男人身上携带的巨大灵力便将地上所有的军队震得东倒西歪,武器也是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白涟舟立刻认出了他。不少士兵都有一本叫做类似“人物志”的图画书,那男人的画像就在维奥莱特帝国篇的第一页上—— 皇魑,维奥莱特帝国灵族族长,是全大陆最强大的灵术师之一,甚至比峯胤族长的灵力还要高出一大截。 在皇魑脚尖落地一瞬间,只听“轰轰轰”传来三声巨响,三道碗口粗细的冰柱从天而降,仿佛是众神投下的巨大剑刃深深插入地面,地表瞬间结冰,整片土地宛如一座巨大冰块雕铸而成的宫殿,一时间所有的火焰全部熄灭,空气里弥留下一缕余温,和冰晶上冒出的骇人白气。 少年顾不上欣赏这灵族族长的英姿,连滚带爬的冲向圣朗德尔城门。他知道,只要趁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位恐怖的水灵师身上,就不会有人看到他溜进城中。 他拼命的奔跑着,身后一时间凄烈的嘶吼声、巨大的风声、士兵的哀嚎声、余烬噼噼剥剥的爆炸声,冰晶的碎裂声、兵刃交接的打铁声...... 他的面前只有那座城门,那扇似乎是虚掩着的,王都城门。 仿佛经历了天崩地裂,庞大到势不可挡的灵力在一瞬之间爬上他的脊背,将他重重的推在地上。白涟舟喷出一口鲜血,鼻腔之中也流出了浓稠的黑色血液,他的脸上沾满了尘土,眼睛也因为头晕目眩而变得模糊。 在他仅存的意识里,他觉得自己的死期就要到了。那位水灵师过于强大,以至于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 “糟了......” 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白涟舟......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占星师罢了,在那些高等级灵术师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弱如蝼蚁。 现在,少年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翻过身来仰望天空,此刻的天灰蒙蒙的,逐渐黑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远方传来,混沌的意识已经让他无法分辨那声音究竟是人发出的,还是灵兽发出来的。 紧接着大地颤动几下,白涟舟的身体突然被高高的甩向天空,他只觉自己的腹部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_ 看来......是灵兽啊。 我要被吃了吗......总算是没死在士兵手中呢,不冤枉。 可是那个......重大秘密......这辈子也无法告诉欧内斯特了吧...... 他一定......一定要记得那柄龙头长弓......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6章 风族弃子 夜已经深了,弗吉利亚的营帐却依旧灯火通明。 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战之后,精锐部队重新在北方的术士峡谷附近扎营。 欧内斯特和峯胤从遥远的西边走来,一路走到了营帐之外。这里是一片很空旷的土地,距离维奥莱特帝国的城市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二人一路上没有过多的言语,表情沉重至极。 弗吉利亚帝国吃了有史以来最耻辱的败仗。风民族向来是最自恃清高且傲慢的,他们是最重要的元素,他们有北风之神庇护,有伟大圣明的君主,甚至连全大陆最精通“操纵傀儡”技艺的灵术师都诞生在他们的国土之上,在他们心里,自己国家统治大陆是迟早的事…… 可偏偏输给了格里帝国那帮唯利是图的雇佣兵们。 风帝国的战场并不是主力战场。火帝国的军队在维奥莱特的王都外鏖战几日,始终无法攻破着这道最后的大门。精锐部队抓住机会趁火打劫,从后方突袭而上,但没想到只被火灵师不过十人的吊车尾队伍打的落花流水。 军队中幸存的士兵们没人敢开口提这件事。他们忙乱地准备着,擦拭满是鲜血的皮甲和武器。 这些无用之举都是为了骗过自己的伪装。耻辱的伪装。 包括欧内斯特在内,至今都想不明白。 “进去吗?” “我没做好准备。”欧内斯特犹豫了几秒,许久才开口道:“峯胤,千万不要给国王陛下寄信,这并不是我们军队的真正实力。” 峯胤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我有分寸。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在我们打一场漂亮仗之前,对族人保密最好。只是......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那位叫白涟舟的小兄弟吧,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峯胤的话刚刚出口,便是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欧内斯特紧紧攥住的手。他没再讲话,只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终于,欧内斯特伸出手来掀起了营帐的布门帘,马上在人群之中传出一阵不高不低的骚动。 ——“参见灵族族长,幻术族族长。” 营帐内,无数道目光射向二人,像是有人用小刀的刀背在不断划着皮肤,不疼,但是让峯胤浑身不舒服。众人团团包围的是正中央的一张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个正昏迷着的少年,衣服是崭新的,但身上处处都是绷带和纱布,床边还丢着满是血污和尘土的铠甲。 “他怎么样了?”峯胤率先替欧内斯特开了口。 “仍旧是老样子,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希望只会一天比一天渺茫......”最靠近床边的巫医率先发了话,“您也知道,灵力回路就像是灵力的血管,像他这样的情况,好比把浑身的经络全部打断,就算是能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 “说清楚点,你就说最好的情况。”欧内斯特听得不耐烦,打断了巫医的话。 “是是是,如果再拖下去,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他能醒过来了......” 他能醒过来......五个刺耳的字传进欧内斯特的耳朵里,充满绝望的意味。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手掌更加用力的攥紧。 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掌心之中,但那样的疼痛已经不足为道了—— 那位用长弓的火灵师不是雇佣兵头领凯伦·西塞尔..... 他究竟是谁呢? “族长......”为首的一位士兵沉声提醒道。 “我们的队伍里,不能没有占星师。”欧内斯特深呼吸了几次,带起黑色的兜帽挡住自己的眼睛。 众人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漠然,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跪伏下了无数道身影。 欧内斯特冷眼看了看跪倒下去的众人,语调平淡的问道:“占星灵使重病,仍旧无法出战。在白涟舟的家族之中,有没有能够接替他的占星师?能做最简单的占卜就可以了,我们弗吉利亚人绝不退缩。” “我们已经赌不起了,欧内斯特。”峯胤的眼睛在一众人面前扫了一遍,有些苦涩而自嘲的笑了笑,“我们已经失去许多优秀的灵术师了,白涟舟他能不能活着回到弗吉利亚都是未知数,现在还要......” 人群听到峯胤这番话,又是一阵骚动。 “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哎,这次可真是把我们弗吉利亚帝国的脸都丢光了。” “按我说咱们扔下他回去算了,像他这样浑身灵力回路寸断的情况,就算是请最好的巫医也治不好他,白费这些精力做什么?” “够了!”欧内斯特揉揉皱紧的眉心,朗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白涟舟的未来是死是活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事情,你们只要告诉我,占星一族是否还有人能够担起这份责任,明白了吗?” 听着人群中传来的一阵阵讨论声,峯胤脸上苦闷的表情更是多了几分,看来欧内斯特心意已决,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 “我之前听说白涟舟还有个妹妹,年纪虽小,但是灵力超群,各项能力也跟哥哥相似,她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啊,她可是咱们占星族的种子人选,按照她的发展劲头,等到十七八岁,不知道比她哥哥强多少倍呢......” “他们家族可真是厉害,天赋异禀的后代层出不穷,真是没法比......” “哎......”峯胤莫名的叹了口气,竟将众人的议论打断了,所有人屏息静气的看向欧内斯特的方向。 “就这么办,散了吧。”欧内斯特眉头微微一皱,也不去理会那群乌合之众,只简单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出营帐。 峯胤三步并作两步才勉强跟上欧内斯特的脚步,他脚程很快,稍不留神就险些跟丢了。男人身体里汹涌的愤怒,又有无奈,又是不甘......峯胤一时想不出能劝说他的话来,只好一直这样跟着向前走。 直到飞奔出营帐外数百米的距离,他才停下了脚步。 见欧内斯特迟迟不说话,峯胤有些僵硬的开了口:“现在你终于肯做决定了,族长大人?队伍之中就白涟舟一个穷小子,他家族的牺牲难道不算是牺牲吗?” 这话一出口峯胤就后悔了,他分明感受到欧内斯特身体里如同汪洋大海的灵力,正在燃烧的怒火之中蓄意待发。他马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牺牲已经十分惨重了,再继续下去,我们根本无法止损。” “我没有生气,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很快,欧内斯特就将那股怒火隐藏了起来。 峯胤叹了口气,说道:“欧内斯特,在那场战争之后,火帝国的雇佣兵团会在全大陆遐迩闻名。没人会记得有一支弗吉利亚的军队出现在圣朗德尔之外。若是军队士气继续低糜,消息早晚会传回国内。眼下你我二人该关心的是整个弗吉利亚,再这么下去,我们的损失就不只是一个占星师了,只怕所有的好处,圣朗德尔城墙上镶金的石柱子,都得被格里帝国那些杂碎捞了去!” 欧内斯特瞄了一眼峯胤认真的表情,沉声道:“之前,白涟舟跟我说,他有一项重大的占星发现,不过没透露细节。我瞧你那日兴致勃勃的跟他切磋,这消息你可有听说?” 峯胤摇了摇头:“我还没跟他熟到那个程度。不过,我可以将那小子的日记本转交给占星族长,让他再做占卜。” “好,尽快去办。若是无关紧要之事,不必再与我商谈。如果现在能用白涟舟的死,换一个有用的情报,倒也是可以接受的选择。”欧内斯特转过身来,眉眼之中蕴藏着说不上来的忧伤情绪,“他们刚才说的......” “那个小姑娘啊,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与她也有过一面之缘,的确是个好苗子,一时应急的话,绝对没有问题。” 欧内斯特的脸埋得更深了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峯胤似乎理解了欧内斯特的想法,语气谨慎的说道:“其实想救白涟舟也不是没有办法嘛,你大概听说过......这幻都大陆上有种灵能,叫‘镇世决’吧?这次大战之中,可是有了些许的传闻,它现在就在维奥莱特帝国某位灵术师的身体里。如果我们得到了他,不要说是救白涟舟了,未来弗吉利亚帝国的每一场战役,都将会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欧内斯特冷冷的回道:“峯胤,你跟白涟舟切磋出来的自信,全放在琢磨这种事情上了?” “欧内斯特,我们来维奥莱特有段时间了,他们格里的雇佣兵部队实力如何,你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你那日受的灼伤,即便是用灵力恢复,到现在也没彻底痊愈吧?凭维奥莱特帝国那几个残兵败将,能与之抗衡这么久的时日,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镇世决’在暗地发挥作用吗?” “就算是镇世决存在,我自然有办法解决。”欧内斯特露出不屑的神情,“在这世界上,我最不怕的就是镇世决。你也不必妄加猜测了,关键时刻我会出手的。” “您的胆子变小了,欧内斯特大人。”峯胤边打趣边用一侧肩膀抵住欧内斯特的手臂,“两年前的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畏手畏脚,情愿听从命运安排。是不是失去了双眼之后,实力也不及当年了?” “我丝毫不介意让弗吉利亚帝国的军队里,多一个像白涟舟一样的废物。” 峯胤笑:“切,怕你了。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欧内斯特冷哼一声,没有迟疑的,跳进一团气流之中,飞向弗吉利亚的驻营地。.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7章 女神的拥抱 白涟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一切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营帐,简陋的床板、昏暗的灯光或者嘈杂的人群。这里高床软枕,温暖安静。床头精致的圆桌上摆放着茶点,杯中的水冒着热气。 看着窗外的光线,应是个晴朗的下午。 他忘了自己为何会陷入沉睡,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身体里的灵力空荡荡的,倒是让他浑身轻松不少。 肌肉的酸胀感告诉他,之前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记忆停留在了自己与峯胤族长切磋后的那顿饱饭,再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正想翻身起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白涟舟一边盖上被子背过身去装睡,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醒过来没有?这都快一周时间了。”一个响亮的男声响了起来,一听便知来者正是峯胤。 白涟舟一惊,心说幸亏自己年轻强壮,不然换旁人躺上一周,人都要散架了。肯定是欧内斯特在峯胤族长面前美言不少,才让他亲自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势,等病好了,跟着幻术族学灵术的好日子指日可待! “想必马上就会醒过来了!您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小女子呀?”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居然还会有女人? 峯胤道:“想你了,就过来看看。那白涟舟现在如何?他最近来过?” “多亏了族长每日都过来帮白涟舟调理灵力,这才逐渐好转过来。来这儿的头几天还总是发烧冒汗,现在状态好很多了。”那女人的声音极具诱惑力,白涟舟忍不住现在就趴到门檐上去看看她的容貌,定是美艳动人。 “他今天来过了吗?”峯胤继续问道。 他?他是谁?白涟舟真恨自己的耳朵没长个翅膀飞出去。 “还没呢,他一般晚上过来,偶尔会在小女子这儿待上一夜......”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又道:“峯胤族长,您根本就不是想人家嘛,打探消息的意图这么明显,小女子可什么都不会说哦......” “我能打探什么消息?咱们三个之间,理应开诚布公。不过欧内斯特还真是喜欢忙里偷闲,艳福不浅。他不是说白涟舟能立马就醒过来吗,真是看不惯他这种眼高手低的作风。”峯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这几天多亏了你在这儿照看着,辛苦了。等这场仗打完,来我族领赏就是。” 欧内斯特?他是一族之长?白涟舟惊讶的抓紧了被子。可是这四大种族的族长各有所主,欧内斯特是哪个族的族长? 女人撒娇道:“峯胤大人,小女子什么时候向您讨过赏嘛......” “那你想要什么?” “峯胤,平时您也不来陪人家,小女子现在只希望......希望这个小家伙,一辈子都别醒过来,永远呆在我这里就好。这样你和欧内斯特就会时常过来啦。” “葵黛尔!”峯胤突然喝了一声,方觉自己声音太大又压低嗓音,“欧内斯特真是把你惯坏了,怎么你也不懂得轻重缓急。白涟舟不是我想留下来的,是他要留的,你好好听你主子的话,别再节外生枝、多生是非了,明白吗?” 葵黛尔……白涟舟浑身一震,难道这些天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弗吉利亚帝国的守护女神葵黛尔?那自己现在,是在守护女神的宅邸? “节外生枝?峯胤,你别以为小女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葵黛尔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声音隐忍着怒意,“白涟舟若是落在你们手里,早晚要变成用来对付维奥莱特帝国的怪物!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了,欧内斯特无端的向他示好难道是因为有情有义吗?小女子不信,这孩子身体里有你们所需要的东西,对吧?不然你现在告诉我,你把白涟舟送过来这里干什么?” 白涟舟听不明白。 峯胤无奈道:“欧内斯特......他是个冷血动物,他只在乎镇世决,一心只想找到那个拥有它的灵术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条贱命?” 镇世决? 这又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传入耳中,少年一头雾水。 起初他以为葵黛尔话里的意思,大抵是因为自己是队里唯一的占星师,军队的进退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判断,但听了峯胤这话,立马把之前自己的想法推翻了:一位幻术族族长、一位守护女神,甚至还有一位族长欧内斯特,怎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普通占星师呢? 葵黛尔的语气软了下来,又委屈道:“可是......峯胤,小女子在乎你,也不得不在乎他的感受啊......你就非要这样咄咄逼人的对人家吗?” 风帝国有两位神。一位是代表元素的北风之神,另外一位,便是这位守护女神葵黛尔,神位不明,不过应该是“盗贼”、“黑暗”或“厄运”中的一位。 一直传言风帝国的守护女神葵黛尔与灵族族长关系甚密,单从话语里他们二人的关系,这样离谱的传闻倒是有了一点可信度。 葵黛尔和欧内斯特之间似乎并不是那种上下级的关系,倒更像是利益盟友或者......情人。 “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乖,你消消气。稍晚些欧内斯特过来的时候,让他来我这里吃晚餐吧。”峯胤走上前来将葵黛尔搂在怀里,“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去问他,我先走了。” 葵黛尔用温柔的嗓音对他说:“好,下次记得过来多陪陪人家。” _ 屋外已经没了声音,白涟舟静下心来,闭着眼睛回想着他们刚刚的对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不知峯胤族长与葵黛尔间的对话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但二人毫不避讳的讲了这么多,想必自己知情与否并不重要。 欧内斯特每天都会来看望自己,就此事,他应该站在峯胤阵营,是葵黛尔的对立面。 镇世决这个古怪的名字,这些天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听说,又为何一直关注了。 但白涟舟心里非常清楚,灵术辞典上记载过,“镇世决”是世间所有灵术师最想要得到的灵能,不过从古至今都没人真正拥有过它。根据前人推断,拥有镇世决就代表着拥有绝对扭转未来的能力,一旦这项灵能发动,未来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其逆转。 最通俗易懂的词就是“心想事成”,镇世决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让谁活,就让谁活,而且是永久的活下去。 他清楚的认识到两件事:其一,这种绝世的灵能绝不在自己身上,自己从小到大别说心想事成了,能顺顺利利的活下来就算是万事大吉——所以欧内斯特因为镇世决找上门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其二,就算自己是占星师,也不可能占卜得出它是否已经存在于幻都大陆上——如果这都能靠占星术占卜出来的话,那位拥有者估计早就家喻户晓,人人得而诛之了。 可是之前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事儿是什么来着...... 无论怎样,这个葵黛尔话里的意思,都是有意无意的想要将自己笼络在身边,至于意图是好是坏,仅凭只言片语很难琢磨透彻。 欧内斯特总不至于害我吧?白涟舟内心反反复复的都是这样一句话。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现在起每天都有一次见到他的机会。可现在欧内斯特理应在维奥莱特帝国的国土上,战争尚未平息,难道他要每天往返数千里从前线回到弗吉利亚吗? 虽说风属性向来以速度著称,但这难度也太大了。 另一种可能性……莫非守护女神葵黛尔已经为了灵术师将士们来到了前线……那他们,包括我,能够活着回去吗?整个弗吉利亚帝国…… 白涟舟的脑子里越想越乱,他手脚都开始冰凉了起来。正当他神经紧绷着攥紧拳头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女人柔嫩的手从他的锁骨一直摩挲到胸膛,停在了他怦怦直跳的心脏上。 少年浑身一颤,没曾想这女人像猫儿一样脚步轻盈,丝毫没发出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躺着不动,紧闭着双眼听天由命。 轻柔的气息呵在他的脖子上,只听那温柔妩媚的声音道:“怎么呼吸这么快,不会是又发烧了吧?还是小女子在你身边,你紧张啊?呵呵......” 见已被识破,他只得软软的回道:“唔……那你快放开我。” “不要嘛。人家不想放。小女子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放松下来,然后爱上我。”葵黛尔嘴唇贴着白涟舟的耳朵,纤纤手指乖乖的从少年的身侧挪开,“你这小坏蛋,刚才是不是偷听我和峯胤族长说话了?” 葵黛尔游丝般的气息呵在白涟舟耳孔之中。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半大孩子,少年的小脸已经红的像颗西红柿,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只是碰巧听到,不是有意的。您真的是守护女神葵黛尔吗?” “风帝国除了代表元素的北风之神,就只有小女子这位守护女神了,你还见过别的神呐?”葵黛尔笑吟吟的,掐了一把白涟舟滚烫的脸蛋,“小弟弟,一般人可都是跪在小女子的神像前祈求余生平安的,如今你都跟人家共同生活了如此之久,不该倍感荣幸吗?” “荣幸,荣幸,实在是荣幸之至!”白涟舟推开葵黛尔的手臂,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女神主上,我现在在弗吉利亚呢还是在维奥莱特呢?” “这儿是小女子在维奥莱特帝国的居所,你想回弗吉利亚,可能没那么容易呢。”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8章 灵力归零 白涟舟这才好好的回过头来打量那女人。 女神不愧是女神,同他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女灵术师果然不同,比他曾经在内心想象的容貌还要美上几分。还好是位神仙,这样的模样若是生在普通灵术师身上,怕是要被多少女孩子嫉妒的直咬牙了。 她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瞳孔和发色很浅,是种很自然的砂金色,微卷的长发散落在床上,她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自己,似是闪耀着星辰般楚楚动人。 白涟舟看的入神,发觉已经盯她看了许久,这才将视线挪开。 她就像一束白蔷薇,瞧上一眼,便让这少年情窦初开。这样的美人,若是能一辈子长相厮守,就是废除了一身的灵力,那也在所不惜了! “瞧你的表情,跟欧内斯特第一次见小女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呵呵......你是不是挺好奇,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呀?”葵黛尔一看白涟舟那红到脖子根的小脸,只好转移了话题,缓解尴尬——她哪知道这少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竟连他们二人的未来都盘算好了。 白涟舟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既然美人愿意说,那自然是洗耳恭听了! 葵黛尔嫣然一笑,拉着他的手道:“你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被峯胤族长带了回来。部队里环境太差了,所以他和欧内斯特才将你交给了我,委屈你暂时在这里养伤。” 这哪里是委屈!这是莫大的幸福!白涟舟已然被葵黛尔温柔动听的声音鬼迷心窍了,连自己身上的伤势如何都不顾及,努力将她的一颦一笑装到脑子里。 “傻瓜,你是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吗?”葵黛尔望着白涟舟,眼眸如水,温柔可亲。 白涟舟这才眼睛弯弯的笑起来:“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呢,您放心。不过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一段,我完全没印象了。真是奇怪,怎么所有的记忆里,就唯独缺了这一块呢......” “现在先别想这么多了,有些话小女子必须要跟你讲清楚!”葵黛尔浅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骤然紧张的蹙起眉头,坚定的说道。 白涟舟看着葵黛尔脸上的表情,跟着她紧张了几分。实际上他并不想刚一醒过来就听这些严肃重要的大事。一来脑子犯浑,若是错漏什么地方,行事多有不便;二来肚子快要饿瘪了,白涟舟只怕听到一半时忍不住腹中饥饿,硬是闯出去四处觅食;三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己不是大英雄,美人关断然过不去。 这十六七岁的年龄,正是血性方刚的时候...... 葵黛尔瞪圆了眼睛,推了推白涟舟的胳膊,带着一丝嗔怒的问道:“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呀?” “我当然在听了,女神主上的话我哪敢不听啊。”白涟舟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开始咕咕乱叫的肚子。 “有你这句话,小女子可就放心了。现下已经是深冬了,天黑的早,冷得也快,这里也没有适合你的衣裳,少出门走动才好。”葵黛尔微微一笑,“小女子去给你拿点吃的,你躺下不要乱动。” _ 屋内安静了下来,白涟舟重新坐回到床上闭目养神。躺了这么多天,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脑袋也觉得沉沉的很不舒服。 他双手在胸前摆出一个手势,胸膛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肩膀发力带动手臂向前猛的一推,突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了出来,他伸手一擦,浸在手指上的血液浓稠发黑。 白涟舟瞪圆了眼睛,心中的悸动令他直喘粗气。 醒来时只觉自己身体轻快得很,以为灵力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暂时消失—— 事到如今,居然是全部消失!一点不剩! 学了这么多年的灵术,怎么打了场败仗就全废了! 一周时间,家里人连我的生死都不管不顾,想必是知道我已然是个废材,还留着我这条命苟活着干什么? 白涟舟愤怒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狠狠地骂了句脏话,随即又苦笑着揉了揉的手,“都成废物了,还想不开自残,白涟舟你可真没用啊......” 这一用力,少年便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浑身软了下来,甚至没有力气伸展一下发麻发酸的大腿。他无力的瘫在床上,心里骂街的话说了一万句,不知在床上翻滚了多少次,也无法消解他的情绪。 房间外的仆从敲了敲门,说道:“占星师大人,请随我来前殿一趟,欧内斯特族长有些事情要跟您面谈。” “知道了。”随口应了一句,整理了衣衫,便跟随那仆从走出了房间。 出门吹了会儿风,白涟舟由肤表至五脏六腑,彻彻底底冷了下来。 再见到欧内斯特,白涟舟已经没有了与他嘘寒问暖的心情,只感觉他那浑白的眼睛与之前如出一辙,游离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地方。 但少年现在百爪挠心,有无数个问题已经到了嘴边上,他身不由己的走上前去,嚷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欧内斯特淡淡道:“嗯?你具体问什么内容。” 白涟舟怒不可遏,问道:“你就是灵族族长?” “正是。” 得到了肯定答复,少年如连珠炮一样的问题轰了过来:“你我从编队时就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身体里的灵力都消失了?你和峯胤族长把我救回来干嘛?既然治不好了,就别管我了,为什么要让我继续活着?” 欧内斯特很有耐心的一一答道:“我平日里很少露面,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一不是我族长老,二不是个可塑之才,你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多费口舌。你能活着已经是巫医进了最大努力,别寻死觅活,灵力归零是暂时的情况,未来可以恢复。” 白涟舟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些,又问道:“既然如此,我的灵力怎么恢复,多久能恢复?你们没有占星师怎么办?我走了之后,你们有没有遇到格里帝国的士兵?突袭成功了吗?” “怎么恢复灵力,是你自己的事,我可没时间帮你打探消息。你毕竟是队伍中唯一的占星师,第一场败仗就让你身负重伤,我和峯胤对你深表歉意,所以才让你在葵黛尔这儿养病。至于战事,没赢,也没输。后续的突袭很成功,放心。” “哦......我家人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们......”白涟舟略微有些沮丧的问道。 “嗯。你父母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后,风帝国到水帝国路途遥远,老人家不宜奔波,于是他们便让你妹妹来到军队接替你进行占星了。” 他一席话说完,空气一片死寂。 白涟舟的表情极其错愕,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该揪着领子将他胖揍一顿:“你们把我妹妹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她还不到十五岁!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你要为了弗吉利亚,为了风灵师全体着想。你的家族身为北风之神的子民,理应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你妹妹她天资聪颖,由她接替你是再好不过了。” “欧内斯特,你眼瞎,心也瞎吗?” 欧内斯特没有生气,他此行来,早就准备好被白涟舟的绵绵拳揍一顿,“没错,我的确眼瞎,你乐意用这个词形容我也行。我的两颗眼球,幻化成了弗吉利亚的核心地域‘龙血’,就是那个你这种普通灵术师一辈子也进不去的地方。现在的眼睛没有视力,只能够进行基础的灵力感知。” “可是......” 欧内斯特从腋下的小包中取出了一个笔记本,递到白涟舟手中:“这是你的东西吧?” “你......你找到了我的日记本?”白涟舟认出了自己的日记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虽然那本子已经破烂不堪,不过欧内斯特用心保管,擦拭得很干净,一点尘土都没有。封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渗透在纸张的纤维里。他此时又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谴责他利用这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欧内斯特语气里带着嫌弃:“蠢蛋。平时看着鬼机灵的很,怎么偏偏到了关键时候装疯卖傻,什么都不记得。” 白涟舟也是一脸无辜,道:“我到底......我到底不记得了什么啊?” 欧内斯特发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自己带着个日记本,直直往人家圣朗德尔的城门跑?你见过哪个指挥官亲自跑到敌方堡垒下作战的?” “你......你说什么?”白涟舟错愕地说道。 “我们的军队被格里帝国的先锋部队偷袭了。当时十分混乱,只有你留在原地,我为救你,把你推到了很远的地方去,没想到......”欧内斯特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跟着了魔一样往圣朗德尔城里跑,真是愚蠢至极。” 白涟舟困惑道:“胡说八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冲到人家城门底下去?这前后根本说不通!” “我看你真是摔傻了。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之前也是你一直故弄玄虚,吵吵着要跑到圣朗德尔去。”欧内斯特目光一凛,凑到白涟舟面前冷声说道:“好了,该说的我全说完了,现在你如实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第一卷 梦踏尘 第09章 大胆的预想 白涟舟这下可算是彻底晕了头脑。 醒来之后,关于他来到维奥莱特帝国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准确的说,他不确定那些片段究竟是自己亲身经历,还是听别人说过的故事。 直到看见那个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日记本,他才彻底确定了此行为真。 他起初还妄想着有人能拾了去,读到里面的英功伟绩,传给后世,让自己名垂青史—— 结果被欧内斯特拾回来给自己恢复记忆用了。 不过刚才他说的那些“火灵师”啊,又是什么“圣朗德尔城墙下”啊,还有之前故弄玄虚的事情,白涟舟忘得一干二净。 他捧着日记,“刷拉刷拉”的翻到最后一页,日期距离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书页之间夹着一张小地图,那页写道: “今日占星进行的非常顺利,我有了重大发现!我一定要亲自去圣朗德尔城验证这是否真实!我一定会名垂千史的!” 白涟舟展开地图,那是一张维奥莱特的国家行政地图,上面用笔标注了好几个符号,不过他已经不记得这些符号的意义了。 欧内斯特向前一步,用手指着地图,说道:“这是你平时给上校军官看的占卜图。你看,东北角这个圆圈,是咱们精锐部队的驻扎地;这条线,是你预定计划之中的行进路线;南边的圆圈应该是格里帝国的入侵点,从日期来看,这应该是你预知到的;中间所有的城市标记,都是水、火两军已经交战过的区域,我特意查了作战计划和记录,红色代表格里帝国胜,蓝色代表维奥莱特胜......现在我需要你给我解释,标注在首都圣朗德尔的红点,是什么意思?” 白涟舟跟着欧内斯特的思路,一个个符号看着,发现唯独圣朗德尔城的标记特殊。 其他城市的标注,只是用不同颜色的笔在城名下划了线,但只有那颗圆点,画在了首都区域内的空白上,像是想特意标出城中的具体地点一样。 “额,欧内斯特,我当初,没告诉过你吗?” “这个地点在更细致的地图上来看,只是圣朗德尔城东的一处空地,除了一个小平房以外,什么也没有。”这时欧内斯特递过来一张十分详细的圣朗德尔行政地图,他用红色的笔在上面圈了个圈,“所以我们一直在等你醒过来,告诉我们这个所谓的‘重大发现’。” 在这片大陆上,健忘并不可悲,占星师忘了自己的占卜结果才最可悲! “我要是说实在想不起来了,你会不会打我?”白涟舟反反复复的读着日记中那段文字,脑海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真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在日记里写下来,省得他动脑子再去思考。 “不会,我不打废柴。” “你!” 葵黛尔从屋外陪着笑说道:“族长说话直,你别生气。” 白涟舟缩了缩脖子:“我是真的忘了,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啊,既然我跟你提过,那你当初为什么没问明白嘛!” 欧内斯特道:“是你不肯说。” “你就没再找个占星师解读一下日记里这段话?” “为了你这本日记,峯胤特意回到弗吉利亚帝国找了占星族族长,”欧内斯特轻咳两声,过了半晌才沉声道:“他说根据你前文的文风,你可能是脑子有病,随便在日记里写了个噱头......” 白涟舟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占星族长原话?我靠,凭什么说我这是噱头!” 欧内斯特道:“因为在你前面的日记里,提到过权当是写,谁知道你是不是专门用这种悬念博读者眼球。” 白涟舟道:“这种话你也信?不是你把我从圣朗德尔救回来的吗?如果我真是瞎写的,我怎么会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欧内斯特道:“这我知道。可是你什么也答不出来,我姑且相信了占星族族长的话。我特意让葵黛尔好生照顾你,还希望你醒过来能告诉我点有用的信息,哎......” 白涟舟一听,瞬间心如死灰。先前还以为欧内斯特对自己意有所图——现在一看,估计是他之前云里雾里的听了一大堆故弄玄虚的说辞,又在日记里看到没头没尾的一段话,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异能加身,占卜到什么“镇世决”的主人。 不过之前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自己有了冲进圣朗德尔一探究竟的执念呢? 此时葵黛尔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白涟舟手握地图,表情死寂,便已知道了结果,只好道:“想不起来的话也没事,可能你现在太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白涟舟见那美人递过来的点心,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也罢,我先走了。”欧内斯特站起身来。 “族长等一下,不妨听听我的想法。”葵黛尔拉住欲起身离开的欧内斯特,“刚才小女子灵机一动,突然想到这样一种可能性......” 欧内斯特问道:“什么可能?” “小女子认为,白涟舟作为精锐部队的占星师,一定是有重大的发现,但是这个发现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他才会向您隐瞒的,族长,毕竟......您也向他隐瞒了身份,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怪我?” 葵黛尔盈盈一笑:“您误会了。小女子想说,如果您是一位平凡无奇的占星师,在占卜中偶尔发现‘镇世决’这么恐怖的灵能在暗地里发挥作用的话,也不会轻易向别人说出口的。” “‘镇世决’?这是峯胤告诉你的?”欧内斯特语气有些不满。 葵黛尔嗔道:“小女子是神,还用得着一个幻术族族长告诉我这种事情吗?” 欧内斯特眉头紧锁,沉声道:“你继续说。” “其实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能很简单。白涟舟很有可能感受到了圣朗德尔城内有很强的灵力气息,对此十分惊喜,但又觉得这件事写下来的话被别人看见不好,便想叫上一个信得过的伙伴一同前往。” 白涟舟连连点头,“女神主上当真是善解人意。” “倒也不是善解人意。只是小女子心想,当时的中心战场应该是在维奥莱特帝国的南部,离圣朗德尔很远,格里帝国的军队率先想到,此时王都的防守应当相对薄弱,于是派出一支奇兵,趁乱偷袭了圣朗德尔的北城门。不是就连两位族长,也不认识那位拿着龙头长弓的火灵师吗?” 欧内斯特道:“的确如此。” “对,白涟舟赶过去时恰好碰上了水灵师军队出城反击,于是被当作士兵误伤,也是能够说通了。” 白涟舟听得一愣,问道:“可既然是这么冒险的决定,我肯定会有印象啊,为什么我的记忆是空白的?” “正因为你的记忆是空白的!哪怕你能想起一星半点的片段,小女子都不敢这样猜测。”葵黛尔坐下来,温柔的说道。 “您的意思是......” “如若‘镇世决’的主人不想自己被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那个占星师,显然他很想利用格里军队的突袭做到这一点,不过没有达成目的,你就被欧内斯特救了回来。计划没有变化快,如果是小女子作为镇世决的拥有者,一定会将你的记忆删除的一干二净,即便你醒过来,也没有办法向其他人透露任何信息。” 白涟舟不解:“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镇世决’吗?” “小女子作为神,确信‘镇世决’一定存在。”葵黛尔顿了一下,补充道:“‘镇世决’和‘统治’是战神赐予人间的绝世灵能。你面前这位欧内斯特族长,就是‘统治’的拥有者。” 白涟舟惊得说不出话。 “所以小子,别对这种原则性问题产生怀疑。”欧内斯特冷冰冰地说道。 白涟舟努力掩饰着内心的震颤,反驳道:“照你这么说,格里帝国的突袭、我被误伤、记忆被删除都是镇世决安排的,那他直接把我杀掉不就万事大吉了,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绕了这么一大圈,让咱们在这里猜来猜去的......” “‘镇世决’之所以没有对你动手,估计是因为你还没到死期,如果现在杀了你,对未来的改动太大。他肯定考量了很久,才会做这样的决定。”欧内斯特敲了敲白涟舟的脑袋,“你们占星师的根本,不就只有占卜、得到结果,然后不过分引导他人改变天命吗?” “可是,镇世决不就是改变天命的灵能吗?” 欧内斯特凛声道:“你不是也害怕‘天机’写下来会被别人看到吗?连愣头青都会害怕的事,他‘镇世决’之主,怎么可能心中无数。” “喂,又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说!” “你闭嘴吧,当时是你一口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现在不认账了?”欧内斯特皱起眉头,浑白的瞳孔里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白涟舟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过是才知道个大概位置,就差点死在维奥莱特帝国,还丧失了全身的灵力,这人怎么这么缺德!随便改变别人的命运也就算了,连他身处何方都不能知道!这人定是没听说过‘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倘若有一日让我知道他是谁,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一片一片送到格里帝国的灵兽嘴里去!” “你现在不是知道他在王都圣朗德尔吗?”葵黛尔像是提醒白涟舟一样的眨眨眼睛。 白涟舟差点激动的跳起来,那家伙定是不知道自己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就在圣朗德尔,只需等战争结束,再去找一次便是! 欧内斯特叹道:“既然如此,你便待在这吧。以你现在的情况,没有我和葵黛尔的保护太过危险。” “不行!时间紧迫,到嘴的鸭子飞了怎么办?”白涟舟急道。 “浑身是伤,半点灵力都没有,到底谁是‘鸭子’?”欧内斯特拒绝道:“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回复你的灵能,可惜效果甚微。我不能再让你如此冒险了。” “不怕,我自然应付得了。”白涟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拍拍胸脯保证,“我娘是水灵师,她告诉过我一些维奥莱特帝国的秘闻。相信我,我不但能帮你找到拥有镇世决的那家伙,我还能......” 欧内斯特摇摇头:“坚决不行。听我的,过几个月送你去图布里克海湾,那里是维奥莱特帝国灵力最充沛的地带,到那时,你悄悄从那里启程吧。” 白涟舟激动不已,没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0章 天竺葵葬礼 就这样,白涟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欧内斯特,在葵黛尔的住处休养了近半年时间。 在他心里,欧内斯特是第一个对自己示好的人,也是精锐部队中唯一一个真心珍重他的人,莫大的感激,让他根本就不想揣度其中深意。 这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优哉游哉的,战争完全不会威胁到守护女神的宅邸。在这儿,没人逼他苦学灵术,也没人每天催促他上学读书,甚至无需他动手干活,就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本来计划只住一个月就走,但奈何水、火两国在外相持不下,葵黛尔坚决不同意他离开,这才拖到了次年的春天。 穷小子摇身一变,做了三个月的富少爷,白涟舟做梦都笑醒了好几回。 这一日,白涟舟突然瞥见院子里的花开了。 葵黛尔院子里种了许多天竺葵,亭亭的立在茎上。在维奥莱特帝国,只有春季是干燥的,天竺葵也会在三四月份适时盛开,但花期很短,到了五六月份的雨季就不会再见到了。 白涟舟见那一簇簇的花球像是一个个小红灯笼,只觉得格外喜庆。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即便是在舒适的环境之中,白涟舟仍然觉得心慌。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在鬼门关前走的那一遭,但皮肤和神经的记忆无法被抹除的。出于一个占星师的敏锐直觉,这场跨越了四个年头的不义之战应该是已经接近了尾声。 “小舟!”葵黛尔从院外走了进来,她的步伐轻盈,脸上挂着笑意,“小舟,告诉你个好消息......” 白涟舟心头一颤,连忙跑到葵黛尔面前,问道:“维奥莱特帝国和格里帝国的战争结束了?” 葵黛尔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惊讶:“小女子才得了第一手信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快告诉我,是谁赢了?” 葵黛尔笑道:“今早格里帝国的王子洛克·兰登已经向维奥莱特帝国投降了。恭喜你,维奥莱特帝国也算是你半个祖国,真替你和你母亲高兴。” 女神宅邸中的仆从没少议论,带领雇佣兵团的大将军凯伦·西塞尔和他的妻子,二人灵力盖世拔群,被子民封为“凡间战神”。 白涟舟怎么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灵术师,能够被冠以创世神亚历森德拉的封号。据说这对亡命鸳鸯各持一柄短刀,合在一起便成了“战神双刃”,驰骋沙漠,从未吃过败仗。 白涟舟喜出望外之余,又想着这水与火之战,一个月前还打得难舍难分,僵持不下。长达四年的战事,几乎耗尽了两个国家的全部灵力,灵术师部队死伤惨重,后勤部队严重短缺。 虽说水元素向来能够压制火,但他们格里帝国的军团和食人灵兽迅猛异常,战斗力惊人,愣是逼得维奥莱特国王亲自去请人鱼族前来迎战。 此时谁先一步退让,便是败北之势,损伤惨重,所以才久久僵持不下,双方都不想轻易松口。 “维奥莱特究竟是如何赢下的?你快跟我讲讲。” 葵黛尔抚了抚胸口,道:“小女子从未听过如此英勇之举!真不知道除了那位举世无双的灵术师皇魑,还能有谁让凯伦·西塞尔吃下败仗。这几年的水灵师军队早就不比当年,我一直以为前任占星族长谍魅和他的‘盗影’是制胜关键,没想到那个皇魑才是杀手锏!只可惜......” 见葵黛尔停下来叹了口气,白涟舟连忙追问:“可惜什么?” “小女子不忍说,现在还直想哭呢。”葵黛尔说罢皱着眉头,撅起一张小嘴。 “莫不是......”白涟舟内心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葵黛尔道:“你也知道,那格里帝国的军队,需要跋山涉水数日才能来到维奥莱特帝国的国土之上,凯伦·西塞尔夫妇也是一直随军作战的。见战局久久不能平,战神夫妻便向皇魑发了一封邀约书,要皇魑来军队营帐之中和谈,方肯撤军。” 白涟舟一听,气愤道:“这样的邀约,明显是想要他的命!” 葵黛尔也叹了口气:“皇魑大人又怎会看不懂呢?但他还是没带任何一个侍从,单枪匹马去了。战神夫妻卑鄙无耻,竟叫一整支精锐部队围攻他一人!格里帝国的人果真都是些死囚犯的后代,只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但最强灵术师堪当其名,皇魑竟然几下便解决了十几个灵使级别的火灵师,与凯伦·西塞尔夫妇决斗起来。” 几招灵术便解决掉了十几个灵使级别!灵使何许人物,再过几年,老族长去世后便是新族长的有力竞选者。 之前老爹曾说,就算是十个白涟舟,都不一定打得过一个灵力最弱的灵使,在与峯胤族长的切磋中,少年算是印证了这一点。 之前自己以为皇魑仅仅是比峯胤略胜一筹,但却没想到他的实力如此之强! 白涟舟连连咋舌,继续问道:“那他是赢了,还是输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赢了!不光是赢了,而且赢得极其漂亮!”葵黛尔语调激动,“这对夫妇用的是一柄可以组合在一起的双刀,能够被他们操纵着变换各种形态,他们素来是以这样多变的打法出奇制胜的,但不出几个回合,便被皇魑大人看穿了规律,轻轻松松就杀死了他们!而且,皇魑大人在临走之前,用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器刺穿了他们自己的头颅,插在了格里帝国首领的营帐之上。这下格里帝国的军队没了领头人,彻彻底底的败北了!” 白涟舟再次感叹,这位皇魑族长究竟是何等英勇之人,实力居然比两位“战神”还要高出不少。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葵黛尔话中不对,问道:“皇魑族长打了一场漂亮仗,应当高兴才对啊,为什么你会说可惜呢?” 葵黛尔道:“可惜皇魑族长没能活着回来。” “啊?!皇魑族长如此厉害,怎么会......” “虽然西塞尔夫妇已死,但雇佣兵军团训练有素,是不会轻易放皇魑走的。皇魑与其缠斗许久,不知何处冷不丁射来一发暗箭,箭头上淬着格里帝国最恶毒的招式‘业火’,这是他们最邪恶的灵术,专门用来对付水灵师的。世人皆知水可灭火,但这种火却永不熄灭,永永远远灼烧着格里民族的仇人。那支箭直穿皇魑胸口......大人再也没有力量反抗,就这样死在了火灵师的连营之内。” 白涟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原来今日这开得火红的天竺葵,便是皇魑洒在格里帝国营帐之中的血。 这种花,每每开放时,便是象征着和平伊始,战士们凯旋归来,敌将铩羽而归。可此时此刻,这花开得越盛,维奥莱特帝国的子民便越要为这位英雄难过吧。 _ “葵黛尔,我想,我是时候该走了。” 葵黛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种说不上喜也不是悲的神情,白涟舟一时看不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 或许是他们二人一同感慨了英雄已逝,葵黛尔此刻却舒展了眉头,轻轻地拍了拍白涟舟的肩膀。 “或许,你比我更加清楚该去哪里。”葵黛尔喃喃的念着,“小舟,没有人值得一直被守护,所以我也不可能护你一世周全。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呐。” 白涟舟有些犹豫:“葵黛尔,你可以理解为,我现在是一时冲动......我一点信心也没有,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就此别过。” 对于一个废去了全身灵力的人来说,独自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家,的确很需要勇气。褪去了占星师的光环,白涟舟发现自己一身的匹夫之勇。他真的没有任何信心,能够找到一个记录在册、却从未真实存在过的能力—— “镇世决”,像一个魔咒一样,从他苏醒过来的那天起,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舟舟,生日快乐。” 白涟舟一惊。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希望你一切顺利,白涟舟。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危险,或者走投无路的话,就再回来。无论你找到镇世决与否,灵力恢复与否,小女子随时欢迎你。”葵黛尔说着,鼻子一酸,眼睛里有了莹莹的泪光。 白涟舟见美人梨花带雨,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犹豫再三,一下冲上去将葵黛尔揽在怀里,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可他这样的冲动使然,说到底还是感谢大于爱慕的。 葵黛尔擦擦眼泪,抽着鼻子说道:“既然决定走了,我就把之前帮你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吧。你且跟我来看看,衣服、灵术长袍、占星法杖,这些都是必需的,钱自然也是必需的,还有一些吃食,你最爱看的几本灵术书,你的日记本,还有......” “好啦,我换身衣服,带上我的日记本就行,钱我边走边挣,没事,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白涟舟拍着胸脯,一副男子汉的样子。 葵黛尔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挂着笑容。他方十七八岁,半年以来,眉宇间却有了一丝成熟,肌肉结实,也长高了几公分。葵黛尔恍惚间感觉,白涟舟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儿一样。他出门时回头向自己挥了挥手,那样的笑容,阳光、干净,如同院子里开着的天竺葵般热烈动人。 她望着那背影良久方回过神来,轻声唤侍从道:“去通知欧内斯特吧,白涟舟已经离开了。叫他准备准备,本神有事要与他吩咐。”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1章 从图布里克开始 白涟舟搭上了过路人的马车。 马车由北到南,穿过一整个帝国。白涟舟由衷的感慨维奥莱特地域辽阔,地理位置也好,气候宜人,比起大陆北部的弗吉利亚帝国来说,这里简直又暖和又湿润,风温柔,连过路的旅人也温柔。 路程漫长,足足行了七天才到达帝国的南部,那位旅人与他在图布里克海湾道了别。 白涟舟的确来过这里。他从踏上这片海湾的第一步起,小时候关于这片神秘领域的记忆就被全部唤醒了起来。 这片南方海岸,被维奥莱特帝国人称为“永眠的彼岸”。整个海湾终年云雾缭绕,很少有阳光高照的时候,灰色的街区在云雾朦胧的轻抚下,无论何时都是犹如黑夜一般。 图布里克海湾的位置临近格林斯特,在城南,大街小巷林立的店面十分不景气,营业时间不定,即便是开张时也是呆滞地挽留那些行走在道路上昏昏欲睡的旅行者。 由于是整片大陆的最南端,停在码头的船只无法出航,一旦靠岸很难再离开,所以这里是海上最后的彼岸。 母亲时常以维奥莱特帝国的灵术世界作为白涟舟的睡前故事。白涟舟总是听到一半就沉沉睡去,在为数不多听完的几次之中,他印象最深的便是关于人鱼族的传说。 人鱼,是海神赐予维奥莱特的礼物,是最高贵、最圣洁的种族。正因为这个国家的元素是水,西部环海,海岸线绵长且曲折,港湾众多,不少人民沿海而居,出海捕鱼为业。陆地上河流网络密集,川流向西汇聚,灵力在此处集聚沉淀,在地势最低的图布里克积攒下来,世世代代养育着人鱼族的后裔。 格林斯特是座大型城市,人口密集,但很少有普通百姓能来到图布里克海湾。经历了数千年的更迭,这里变成了真正的水源尽头,人鱼的栖息地。人鱼族向来是神秘的,他们的灵力深不可测。 白涟舟从母亲的故事里听过最神奇的,是这片沿海领域以地面为对称线,其地下有一座构造与天神殿完全相同的宫殿,名为“人鱼地宫”,宫殿的构造依照地下结构,倒立建筑在大海深处。 维奥莱特帝国的海底地貌难以支撑起这样庞大的建筑群向下延伸,所以整座人鱼地宫由海神庇佑,人鱼族族长的灵力支撑,才能够稳固的存在百年千年的。不过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仍旧无人能真正验证。 人鱼族最神秘的并不是地下宫殿,而是他们世代承袭的“人鱼秘术”,据传能够使死去的灵术师复活,甚至抹除普通人的记忆,极其深奥玄秘。不过这在水帝国的灵术世界都是传说,只有人鱼族族长和灵使才有资格学习接触。这些人自然很少在世间露面,见过他们的灵术师更是少之又少。 世人所熟知的人鱼族,血统纯净而高贵。人鱼族的美姬只能嫁给帝王贵族或神族,不允许与其他任何种族通婚。人鱼族的女孩在成年以前都会受到严格的礼仪培训,每一任新王登基,都会选出最美的人鱼姬子为王后。 女人倾国倾城的美貌,这才是人们所熟知的人鱼族。 _ 白涟舟想着,便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在这片云雾之中迷失了方向。或许图布里克海湾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来到这里的旅人昏昏欲睡。 “小伙子,醒醒。” 肩膀被人拍了两下,白涟舟被这个声音惊醒,慌乱的四处张望,但从他那涣散的目光和呆滞的动作来看,他还处在睡梦之中。 “睡醒了没,睡醒了给我让让座位。” “哦,额......好。”白涟舟嘤咛着用手抹了把脸,看清说话者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裹着不合时节的厚绒披风,披风中伸出一双枯瘦的手,颤巍巍的拄着一根红棕木手杖。那手杖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但其做工十分精细考究。老者的脊背很弯,全身的力量都压在手腕上,此时正站在白涟舟的面前。 少年连忙谨小慎微的站起身来,扶着那老者坐下。 老者神情舒畅的坐在长椅之上,将红木拐棍递给他。 白涟舟连忙毕恭毕敬的接了过来,竟不知怎的,老者好像有种强大的气场,让他肃然起敬。 “你从哪来的?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你,浑身上下一点灵力都没有,就敢在这儿睡觉,胆子可不小。”老者缓缓的开口道。 “我......我从北边弗吉利亚帝国来的。”白涟舟被老者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孱弱的老人,开口却中气十足。 “风帝国啊,北边多冷啊,还是维奥莱特好。”老人喃喃自语,“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弗吉利亚,也见过几个很出色的风灵师。哎,年轻人,瞧你这样子应该也是个灵术师,老朽向你打听一件事,你认不认识峯胤?他是幻术族的。” “峯....峯胤?”白涟舟惊讶的张大了嘴,“您认识峯胤族长?” 老者笑呵呵道:“哟,现在是族长了?我早就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当时见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你呢,白涟舟,你怎么认识的幻术族长?灵力呢?灵力跑哪去啦?” 白涟舟惊道:“我没和您说过我的名字,您怎么知道的?”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白涟舟。” “额,这个嘛......说来话长,其实我跟峯胤族长不熟,之前在军队里相处过一段时间。再就是......我本来是有灵力的,但是受了很重的伤,一觉醒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说谎!”老者直了直腰背,佯装恼怒,“你不要以为我老糊涂了,就可以说这种无稽之谈来骗我。” 白涟舟被老者这么一呵斥,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拐杖弄倒,他辩解道:“老爷爷,我没骗您,只是这过程有点复杂,总的来说,就是我受伤之后失去灵力啦.....”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你若不说出来,也没人能帮得了你咯。”老者拍了拍袖子,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咳咳,我看某人的期待也要泡汤咯!遇到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穷小子,真是倒霉。” 见老者明明知道自己的来意,却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白涟舟这下可急了,靠近前去问道:“老爷爷,您可知道镇世诀?” 老者的眼睛瞬间瞪得浑圆,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涟舟见有戏,道:“我听人说,镇世诀可以改变未来,或许它能帮我恢复灵力,您可曾听说过?” “老朽没听说过,不知道,别问我。”老者连连摆手,又将眼睛闭上,靠了回去。 白涟舟一听,这老者明明知道,却什么也不肯说,这下可急了,焦躁的直跳脚,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再继续问下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索性转头要走。 “干什么去?” 白涟舟略微沉默之后,道:“去圣朗德尔,我之前占卜过,我知道镇世决在哪,自己去找他。” “胡闹。”老者的面庞严肃起来。 “您来此地,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咱们相遇是你与那位‘某人’算计好的,既然您故意不帮我,那我便自己去。” 老者的表情缓和几分,转而有些戏谑的看着白涟舟:“且不说你能不能到圣朗德尔,你若能这图布里克海湾走出去,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这有何难?”白涟舟生平最忍受不了的便是被人否认,他一听老者这般羞辱,想都不想扔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他笔直向前,心想只要一直朝前看,脚下不拐弯,绝对可以走出这片云雾的。 最开始的几分钟里,白涟舟见云雾退散,周围开始出现一些清晰的建筑物,洋洋得意,暗自做了标记,心想走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随后少年越走,却越觉得不对劲,周围的云雾却再次从脚边腾空而起,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继续朝前走,还是原路返回。 这图布里克海湾仿佛一个怪圈,明明是一直笔直着向前走的,却总是在有云和无云的区域里来回穿梭,那些清晰的建筑物时而出现在左边,时而在右边,白涟舟始终没有摆脱掉它们。 在这样的轮回之中走了五六次,忽然之间,白涟舟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前方道路的尽头,居然是一把长椅! 而那长椅之上,坐着一位老人,拄着根红木拐棍,露出一抹讪讪的笑...... 少年心有不甘,暗骂一声,气冲冲的走过去,边喘着粗气边一屁股坐在老人旁边:“你分明就是在耍我!用幻术,造了一个怪圈,让我来来回回绕着你走,就是走不出去。” “嘿嘿,小伙子,你看的很透彻嘛!可明知道是幻术,却为什么解不开呢?”老者靠在拄着拐杖的手上,笑眯眯的侧头看着白涟舟,“跟你开个玩笑嘛,别生气。” 白涟舟仍旧气鼓鼓地说:“我娘就是幻术师哩,若不是没了灵力,这区区一个简单的障眼法,我怎会破解不开!” “孩子,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其珍贵,”老者拍拍白涟舟的肩膀,“如果失而复得,你会更加珍惜它的,你可懂爷爷的意思了?”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2章 老翁 失而复得......这话的意思?白涟舟觉得自己简直是天选之子,难道什么好事都赶上我了,刚来维奥莱特帝国,就碰到了个贵人相助? 白涟舟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情绪,表情波澜不惊:“此话可当真?” “臭娃子,我都活了八十多岁了,你才活了几岁?老朽我妻子貌美,膝下儿女双全,年轻时也算腰缠万贯,权倾朝野,你一个黄口小儿身体里没有灵力,荷包里没有钱,脑子里没有知识,把你卖了当苦力,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够老朽一家吃顿饭的,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白涟舟露出一个极其怀疑的表情。有一说一,少年自诩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老头其貌不扬,虽说他认识峯胤族长,但怎么看也不像个有权有势的主儿。 又是激动又是愤怒的心情平复之后,他问道:“爷爷,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不说你一直问,说了你也不信,信了你也确认不了是真是假,老朽为何告诉你?”这老者抚了抚鬓角的碎发,挺直腰板正了正衣领,“你可听好了,老朽给你一个提示,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想找到我,但是,他们都失败了,只有一个人成功。” 见老者这般咄咄逼人,白涟舟只好问道:“那这个人是我咯?” “咳咳,忘了算上你,那现在一共有两个了。不过你之所以能见到老朽,还是因为那‘第一个人’。”老者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方说道:“这第一位,便是那个你要找的人,‘镇世决’的拥有者。” “那他来找你所为何事?”白涟舟故作镇定,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莫非真如葵黛尔所说,自己的命运从发现镇世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其拥有者改变了? “他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叫白涟舟的小孩来到这里,让老朽在这儿等着。于是老朽在这儿日夜苦等,足足等了三天,才把你这个臭小子等来。” 白涟舟撇了撇嘴:“既然他都知道我要来,为何不把确切的时间告诉你,真是个混蛋。” 老头用拐棍狠狠敲了下白涟舟的头:“你这孩子,怎么骂起人来了。” “难道不是吗?还不是因为他,弄得我现在像个废物一样!” “他是你的大恩人!真是混账!亵渎神灵!” “天上的十二天神都是有数的,他怎会是神灵?” 白涟舟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再说了,他哪里是我的恩人,他分明就是跟我有仇!” 老者喘了口气,沉声道:“依老朽看,若你没有这一遭,你这辈子都是个普通的中等占星师,靠着你那点自以为是的灵力过一辈子,你甘心吗?” 白涟舟的心弦像是被老者的话拨动了一下。 “一个是天命,一个是人命,你又怎知改变后的未来就一定是不好的呢?” 这老头子说得对,事已至此,何必还要怨天尤人,天赐的不能改变,但是人给的,或许还有转机! 老者继续道:“你还太小,看到的世界跟它的本质相差甚远。谋事在人,成事不靠天,靠自己。换个角度想,既然有‘镇世决’的存在,那就代表着,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会为无数人承受痛苦,你以为的岁月静好,不过是别人在为你排忧解难罢了.....” 白涟舟撅着嘴道:“我当然知道,我才多大嘛,你说的那个什么‘镇世决’的拥有者,跟我一个年龄的时候,说不定还没有我这样有胆有谋呢!” 老者似乎不想理他,继续说教道:“孩子,如果你是那个拥有镇世决的人,诸事如你所愿、心想事成,你能控制住自己,不被欲望蒙蔽双眼吗?你能让这片幻都大陆,如现在这般运转下去吗?” 白涟舟陷入了沉默。他很能明白老者说的道理,但口是心非,嘴硬道:“如果我有镇世决,最起码我不会让这片大陆上战争不断,我会让世界和平的。” “这世界上不可能没有战争,就像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不可能一辈子没有矛盾。傻孩子,你不要觉得发生战争,是镇世决没有奏效,是那个拥有者的错;相反,如果过分插手了这些事,那才是他的错。懂吗?” 白涟舟懂,也不懂。他在想那会是一位怎样的灵术师,以区区肉体凡身,做着神的工作,却不是神那样无欲无求,永生不死,更不可能如神那般受人敬仰,他必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如他这样百不获一的人,定是忍辱负重,历尽艰辛的...... 想到此处,他不禁觉得自己的杀意是多么的卑鄙——这世上肯定不止欧内斯特、葵黛尔这几个人想找到他,人人都想知道他是谁,得到他的能力,或者像先前的自己一样,遇到了不公,就想杀他! 良久,白涟舟道:“那他......还跟您说什么其他的吗?” 老者摸摸胡子,道:“当然,不过这对于你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他让你尽快去圣朗德尔找他。” 白涟舟不解道:“这,为何困难?” “哈哈,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朽年龄大了,他那日讲了很多,后面的内容,完全不记得了呀......” “那人长什么样,高矮胖瘦,言语谈吐这些基本特征总记得吧?”白涟舟心急如焚,已然坐立不安了。 “记不得咯,老爷子我啊,眼老昏花,根本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不过应该是个比你高一些、年纪大一些的男人。所以说嘛,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哦,老朽没法帮你,你得自己去找。” 放到维奥莱特帝国,灵术师虽然只是普罗万众中较为稀少的一部分,但这茫茫人海的,想让白涟舟这样一个灵力尽失的“凡人”去找一个顶级的灵术师,简直比一介草民奋斗当上国王的难度还高! 白涟舟有些心灰意冷了,瞧着老者没有任何想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撒娇道:“爷爷,我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您肯定与那位水帝国的皇魑族长是不相上下的人物,但求您行行好,这毕竟关系着我的后半辈子呐......” “哦,你还知道皇魑呢!”老者有些惊讶,转而不屑道:“他算老几,终不过是个有点天赋的灵术师罢了。” “你这么能这么说皇魑族长……”白涟舟讶异。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呀,就是个门外汉,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懂点皮毛就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占星师了。”老者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满意的眯着眼睛呵呵笑,“臭小子,凭你的第一感觉,老朽灵力如何?性情如何?” 白涟舟嘴角抽搐了两下,这半年的休养生息,让他彻底忘了自己是个占星师了。方才老者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以往作为占星师该有的“第一直觉”,这次压根就没有,怎么这项技能都不会了,丢尽了脸。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呆子,就说你是门外汉。虽然镇世决作用在你身上已有些时日,你的灵力肯定大不如前,不过这才能让你从零开始,从头好好的、认真的学起来。你遇到老朽,进步肯定比其他的灵术师更快才对。从现在起,你快统统把之前那些三脚猫功夫给忘掉吧!” 白涟舟反驳:“我学的不是三脚猫功夫,我爹可是正儿八经的占星师!我们弗吉利亚的灵术不是正统,你们维奥莱特才是正统啊?” “说出来也不怕给你爹丢人。作为一个占星师,基本的直觉探知只能应用于普通灵术师上,灵力差距过大就会自动被屏蔽,你爹没教给你?” 白涟舟哑口无言。他爹的确教过,只是平时他从来没注意过这一点。回想起来,除了在老者身上,他在欧内斯特身上,也没有过这样的直觉探知。瞧着老者一口一个“老朽”的自称,牛吹得满天飞,但灵力确实是高过自己无数倍的。 “行了行了,咱俩也在这儿呆了半天了,再待下去,老朽就要犯老寒腿了。”老者站起身来,差点向前一个踉跄,白涟舟连忙扶住老人的胳膊。 “咱们现在去哪?”白涟舟问道。 “去给你找个住的地方,睡上一觉,明天你就往圣朗德尔赶路吧。” “哎哎哎,大神人,您且留步!”白涟舟急了,“您这......一没告诉我怎么去,二没告诉我去了干嘛,三没告诉我我若是有什么危险该怎么办,就让我这么走了?” 此话一出,反倒是那老者有些急了:“哪有那么多问题呀,你到底还想不想找镇世决了?” “想,当然想!”白涟舟那副模样,就差流口水了。 “那你就跟老朽走,别那么多废话。”老者袖子一甩,走入云雾之中。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3章 东山再起? “老爷子,你到底是谁啊?是不是....哪位隐士高人!或是咱们维奥莱特的一族之长?” “哎,您不理我啊,您和峯胤怎么认识的啊?” “啊?你之前不是说认识吗?你说那是骗我的,为什么嘛?那你真认识皇魑吗?他是不是特别厉害?” “老爷爷,我的灵力怎么恢复啊?” “这镇世决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还能删除别人记忆?那您知不知道人鱼秘术啊?那东西是不是也能删除别人的记忆?” “老爷爷,您之前在圣朗德尔见过那位灵术师啊?他是占星族人吗?” 这一路上白涟舟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可无论他怎么问,那老者嘴里便再也没吐出一个字。白涟舟自讨没趣,但又不好发作,毕竟好不容易遇到一位贵人,还指望着老爷子能给他指一条东山再起的明路呢,只好乖乖闭嘴,跟在老者身后。 虽说白涟舟研究地图细致入微,但真正让他亲身实地去走,没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了。看着忽而近忽而远的王都尖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与那老者走了许久,白涟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腿脚酸软不听使唤,加之一路上连个说话聊天的伴儿也没有,他越走越觉得头晕目眩、口渴难耐。 反观老者,七八十岁,头发已经全白,一路走下来腰不酸痛不疼,脚下生风。 白涟舟不由得弯下腰来,高声嚷着要罢工。 那老者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走。少年见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三步并两步的追了上去。 “老头,天都快黑了,咱们还得走多久啊?你不是很有钱吗,连个马车都不舍得租,实在不行记在我账上,等我以后赚了钱再还你!”白涟舟实在追不动了,索性随便找了个长椅就是一躺,今天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再走一步路了。 老者转过身来,目光中有一丝不悦:“你叫谁老头呢?一点礼貌都没有。” “哎哟,您可算理我了,老先生,您就饶了我这个蠢材吧,我是废物,我是白痴,我是垃圾,我真的走不动了!” 老者从鼻孔里吹了口气,冷哼道:“这么点小磨难就经不住了,还想找到镇世决?老朽都没说要休息,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叫苦叫累了?” 白涟舟抗议道:“您有灵力加持,我就是一普通人,脚力当然不行了。您再不让我休息,我命都没了,还怎么去找镇世决?” 老者看着这块“朽木”,无奈道:“有灵力,就肯跟我走了?” “那当然,这还用说!”白涟舟噘着嘴,大声的回道。 老者将他那红棕木拐棍重重笃在地上,白涟舟身下突然开始颤动,只听“哗啦啦”一声,那木制的长椅顷刻瓦解,化作一股水流,在老者的拐棍再次顿地的瞬间,像戳破了一个装着水的气球般炸裂开来,将上面的少年摔在地上。 白涟舟还来不及反应,浑身已经被淹在了水里,正要破口大骂,老者的袖子一动,衣服上的水“刷拉刷拉”的、以很快的速度结成了冰晶,不断向上延展,直到那冰花挂到少年的发梢和眉毛,才逐渐停下,结冰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你这糟老头子!居然敢算计小爷!”白涟舟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敲碎冰块站起身来,甚至连嘴巴也被冰封住,吐字都不清楚了。 老者望着地上的“大冰球”,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哈哈大笑,胡子也跟着他的表情微微颤抖起来。 “好了小爷,走吧。”老者笑完,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细绳,走上前去套在白涟舟脖子上,另一头在手中攥着,轻轻一扯,“大冰球”轻松的在地上滑了一小段,老者点点头,十分满意,任白涟舟在后面如何破口大骂,也不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_ 不知过了多久,白涟舟从睡梦之中醒过来。他活动活动四肢,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爽的,自己已然从大冰块里脱离了出来。 他只觉自己头重脚轻,像是高烧过后醒来一样,大脑有些混沌。 摸着黑找到了火柴,点燃床头的灯,白涟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很温馨的房间之中。看屋内的陈设,桌椅、房门都比较旧,像是一家旅店。估计是那老者用冰块拖着他的时候,自己因为太累而睡着了,这一觉便睡到了深夜。 他笃定自己被耍了,这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他灵力尽失之后,果然是个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也根本没有人肯帮他! 这老头,自诩腰缠万贯,灵力拔群,实际上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只会用些水灵师的卑鄙伎俩,把自己冻在冰块里,运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帮忙,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戏弄自己? 可这样生闷气也不是办法,白涟舟回到床榻之上,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应该冷静下来,静静的感受周围的环境才对!就在一呼一吸间,他慢慢的在脑海里画出了一幅星图,周围的灵力单位如同繁星一般浮现在星图之上,随着他的呼吸强弱起伏。 白涟舟倏然睁开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再次活动了一下手臂—— 自己的灵力居然恢复了? 他马上稳住心神,将手放在半空之中,手指划出一个六芒星的形状,这是占星师独特的占星手段,在他失去灵力之后便再也无法使用了。他尝试一番,脑海之中的星星点点立马浮现在前方,不过很快便烟消云散。 白涟舟大喜过望,刚才咒骂老者的话统统不作数,自己有眼无珠,现在让他跪在地上给那老者磕头都行。他再次沉下心神感受体内的灵力,虽然大不如前,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不过足够用了,想不到这一觉睡的这么值! “哎,我本该谢谢他的。”少年叹了口气,用哀怨的语气自言自语道:“虽然我兜里没钱,脑子里没有知识,身体里没有灵力,但是这做人......总得心怀感恩。老人家虽然话说的难听,但做好事不留名,我想找个报恩的地方都找不到......不是说镇世决拜托他来的吗,若是离开了这儿,去了去圣朗德尔,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们了吧......” 他的声音像是越滚越远的皮球,逐渐低了下去。 老者走后,他感觉到空前的孤独和恐惧。 半年未用,如今身体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灵力,白涟舟只觉这股气劲冲的自己头皮发麻。方才那样一舒展,手指连着手腕像是抽筋一般酸痛难忍,这样的感觉没有停止,甚至继续往手臂和肩膀上蔓延,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缓解,直到半边身体都僵硬酸麻,躺到床上不能动弹。 白涟舟用身体的力量死死地压住发麻的手臂,可越是挣扎,这种异常的感觉便蔓延的越快。很快,酸麻感蔓延到另一只手臂,然后是胸口、小腹,最后连脚尖都没有放过。 少年从床翻到地板上,痛苦的连连打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双眼蒙上一层紫色,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你在‘蜕皮’,孩子。”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白涟舟听得不清晰,但他连忙喊道:“祖宗......老爷子,您快救我......” 那人不再回答,酥麻感连带着那个声音一起逐渐消失了。白涟舟半天才缓过神,喘着粗气、浑身瘫软的从地板上爬起来,他环顾屋子,不见老者。 “蜕皮”,是什么意思? 白涟舟举起自己的胳膊看来看去,少年的皮肤仍是小麦色,肌肉紧实,线条明朗,隐隐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我又不是蛇,这也没蜕皮呀?”他自言自语道。余光一扫,白涟舟看到地上有一张纸条,应该是刚才从口袋里掉出来的,被他来回翻滚搓的皱皱巴巴,上面写着: 明日启程去萨鲁镇。 没有署名,不过那字迹硬朗工整,应该是老者给自己留下的。白涟舟心想,这老家伙,做好事不留姓名,不光把自己的灵力给恢复了,还写纸条告诉我下一步的去向,若是以后有缘再见,一定要重谢。 “这萨鲁镇又是什么地方?不是去圣朗德尔吗?” 白涟舟站起身来,向外面望去。窗外的城市里亮起一盏盏灯,像是点点的星光嵌在银河,维奥莱特帝国独特的潮湿气息在空气里慢慢的浸润,氤氲出静谧祥和的气氛来。白涟舟素来不喜欢这样的潮湿,总觉得浑身湿漉漉的,但此次却发自内心的澎湃着对这个帝国的热爱,对水元素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向往。 他目光下移,出神的望着旅店门口的那盏灯,灯光暖暖的,恰好照向十字路口的路牌—— 萨鲁镇,东行两公里。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4章 开启新手村:萨鲁镇 拥有灵力之后,白涟舟睡了这大半年以来最安定、最舒畅的懒觉,当他起身来到这个圣朗德尔城东边的祥和小镇时,早已日上三竿。 镇口有块石碑,上面记载了这座小镇的由来。这座名叫“萨鲁”的小镇,已经存在四个世纪之久。萨鲁是四百年前的一位子爵,曾亲手制服了暴动恶民头领,并将其斩于镇口的树下。 后来人民为了感谢这位英勇的爵士,便将生存一辈子的小镇叫做“萨鲁镇”,那棵悬挂过恶徒头颅的树,也在春季里冒了新芽。 他心情愉悦,大踏步的走过小镇的条条街道,目光时刻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水晶尖塔。他知道,只要能在这里获得些有价值的信息,进入圣朗德尔绝对不是难事。 维奥莱特帝国的气候十分温暖,纬度低的缘故,萨鲁镇的春天来的格外早,太阳将街道笼罩在一片和煦而明媚的金色光芒里。灰色的石板路蜿蜒联络着大街小巷,道路两边茸茸的绿草上点缀着花朵,簇拥在外墙根上,建筑看起来也有一定的年头了。 驿道已经被漫长岁月里的风风雨雨和人类活动磨洗出了细致而光滑的纹理,反射出灿灿的光辉。 今天看起来格外热闹。小镇的街道上行走着熙熙攘攘的各路行人,白涟舟只是其中一个。他们都不像是本地人,背着行囊在阳光下匆匆行走。 整个萨鲁镇看起来像是一座用黄金粉末粉刷过的雕塑一般,充满着蜂蜜果茶和月桂叶的香氛。偶尔有马车载着萨鲁镇特产的香辛料前往城镇之外,送往各地和大陆各国。 潮湿而温暖的海洋性气候让这里的植物生长旺盛,带有着独特而清新的香气,因此也就有了物美价廉的优势,维奥莱特帝国的香料和美酒一直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名气的,在每个国家的皇室里,都会有属于萨鲁小镇的气息。 这样繁荣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维奥莱特帝国了。 今天,确是白涟舟第一次来到离帝国中心圣朗德尔这么近的地方。 他走了许久,在一家驿站的大堂门口坐下,屋内的客人都被他所吸引,小声窃窃私语起来。白涟舟从小到大,收到的赞美不计其数,最多就是英俊、有灵性、聪明之类。 他那双耀眼的黑眸暗含着星辰般熠熠闪光,灵动的眸子配上锋利的眉毛,看起来格外的英气。 风将他的眉眼吹得皱起来,看上去有点像流浪诗人,藏着他这个年纪本不应该出现的多情和沧桑感。为了掩人耳目,他特地脱下了灵术师的服装,换上了起先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可即使包裹在那些洗得褪色的旧衣衫里,也丝毫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俊朗。 他愈发无聊,向对面裁缝店的两个小姑娘抛媚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挑逗女孩仿佛是他们的天性。况且他本就眉眼俊秀,又天生灵力加持,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轻轻一笑,引得两个女孩子羞红了脸,一阵少女的躁动。 他开始想念葵黛尔,想念弗吉利亚帝国的姑娘,和他邻居家经常给他送苹果吃的姐姐。 旅店的老板是个喜欢喝乳酒的大叔,人到中年有些谢顶,感觉身体表面像是裹着一层奶酪,油乎乎的。他是这一片的万事通,笑起来的时候很豪爽,此时正和来客高谈阔论,但价钱是半分都不容得砍的。手下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而他把腿翘在桌子上,一口一口的咂着杯子里的酒。 “嘿嘿,瞧瞧那是谁给我带宝贝回来啦!”老板将腿向下一撤,伸出头去敞开嗓门喊了一句。 白涟舟顺着旅店老板的目光看去,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孩子,穿着粗布衣裳,怀中抱着个竹编篮子,里面装着面包和新鲜的蜂蜜羊奶酒,阳光均匀的打在白皙无瑕的皮肤上。这女孩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白涟舟的注意。 没等他多看两眼,她被那几个裁缝店的女孩拉入店里。姑娘们站在一起耳语着什么,目光躲躲闪闪,时不时的瞥向自己的方向。 对比下来,那姑娘身上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远远不同于别的姑娘。 白涟舟的目光一下子被她锁住,再也难以脱离开来。 那女孩笑着走出了裁缝店,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她含着笑意的看了一眼白涟舟,径自进了旅店,将篮子中的一罐蜂蜜羊奶酒交给了老板,朗声道:“老板,你要的酒!” “有劳大美女,忙完找我报销!”旅店里又充斥着老板油腻的笑声。 女孩瞥了一眼坐在门口的白涟舟,路过门口的时候特意用裤脚蹭了下他的小腿。少年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冲动,伸出手便揪了一下。 那女孩恼道:“哪里来的流氓小子,蹲到这儿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是你先拿裤脚撩拨我的,怎么回头还骂起我流氓来了?”白涟舟见姑娘脸上表情不像是真的动怒,说的话也油嘴滑舌起来。 “你......”姑娘哑口无言,俏脸一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涟舟见她一笑,心觉夏始春余,叶嫩花初,这样的笑容,没有别的,除了暖,就是干净。 女孩见白涟舟脸上渐渐绽放出一种痴笑,问道:“你笑什么?” 他不答,反问道:“你又笑什么?” 女孩还是不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瞧你的样子不像本地人,你来着镇上做什么的?” 白涟舟道:“哦,这个嘛......我本来是要行走大陆不留姓名的,但是刚刚在这儿见到了你,我觉得可以在这停一停。敢问姑娘芳名?” 望着停在旅店门口的女孩,裁缝店姑娘们嬉笑打骂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她们挽着手走到旅店门口,其中一个道:“熙瑶,我说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没想到是在这儿看小帅哥呢!” 原来是叫熙瑶。白涟舟暗暗记下,脸上的表情说不上的窃喜。 熙瑶回头冲几个女孩笑笑,却并没有挪脚准备走。其实她内心有些纠结,她还想再和这位俊朗的少年多聊几句。 “熙瑶,走啦......” 见姐妹们不肯罢休,少女只好低下头悄声道:“你要是想打工的话,可以去找这家旅店的老板,我保证他肯收你。” 白涟舟听闻大喜,冲熙瑶连连点头。 等着大堂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白涟舟才站起身来到旅店老板面前,两只手搭在收银台上,用熠熠的眸子看着他:“老板,你们这里缺人手么?” 老板爱答不理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白涟舟,没好气的答道:“不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老板……”白涟舟欲言又止,仍旧用手把着台子,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伙子,我‘万事通’之前从来没见过你,最近城里乱,来来往往的人也……”老板见他不肯走,放下手里的账本,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见他器宇不凡,突然放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弗吉利亚帝国人?” 白涟舟果断摇摇头:“不是。” “那你是从圣朗德尔来的?” 白涟舟又摇头:“不是。” “你是灵术师?” 灵术师?难道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白涟舟将计就计,低声应和道:“老板,实话跟你说,我是图布里克那边来的灵术师,本来是去帝都看望亲戚的,结果半路上行李让人给顺走了。我名字叫白涟舟,想在您这儿找个临时的活儿,赚够了钱就走。您放心,我什么都会干,洗盘子拖地收拾卫生样样都会!” 一听白涟舟说自己是灵术师,又看看他从袖子里露出来那结实的小手臂,肌肉的线条清晰明快,散发着少年特有的活力。 旅店老板来了精神,眼睛滴溜一转,问道:“你小子没骗我?当真是灵术师?” 白涟舟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慌了神: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装成个普通人混进维奥莱特帝国就行了,现在可倒好,刚跟个旅店老板搭上话,就非要说自己是什么图布里克的灵术师——除了那团怎么也走不出去的白色烟雾,和一个回答问题像是挤牙膏一样的老头以外,白涟舟对那里一概不知! 怎么就偏偏是这爱显摆、大嘴巴的脾气性格,真是撒谎都撒不好——事到如今,也只好顺着他说了。 “问你话呐,当真是?” 白涟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老板桌子上的酒罐,稍一催动灵力,罐底便离了桌面,悬浮在几厘米高的地方直打颤。旅店老板摆了摆手,怕这混小子一个不留神儿打翻了酒,叫他抓紧收手。 “这回您该信了吧?”白涟舟挑挑眉,洋洋得意说。 那老板抿着嘴,神秘兮兮的凑到白涟舟面前,贴着他耳朵说道:“我信不信关你屁事,我只问你,你也是来这儿找灵使的?”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5章 万事通旅店 在这小小的萨鲁镇之中,居然还流传着有关灵使的消息? 白涟舟心下甚是惊讶,他没想到这万事通店长区区一个普通人族,居然能有如此本事,上知灵术世界里的灵使传闻,下知隔壁饭馆的老板娘家里抱了孙子—— 他还以为这种小地方的人,对于灵术世界的概念一无所知呢。 “灵使?什么东西,没听说过。”白涟舟故作轻松的说道。 此话一出,那万事通倒是急了:“您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我万事通这辈子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这小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白涟舟自是没工夫听他掰扯,虽然尚未痊愈,但是出于一个灵术师对于灵力的本能感知,这座小镇的灵力波动已经超出了预期。 占星师对于灵力气息的感知,就像是某些动物可以提前预感到地震波是一样的,绝对不会出错。 他仿佛走马灯般的回忆起来,上次随精锐部队来到圣朗德尔城下时,自己好像经历过一位传奇灵术师的灵力震荡,足足比百余位灵术师同时释放灵术的威力还要大...... 但是其他的细节,白涟舟就再也想不起来了,那场盛大的“地震”,像是刻在他血液之中一样刻骨铭心。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单单是一个灵使的诞生,为何会吸引如此多的灵术师,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强烈的灵力波动呢? 灵使,通俗的讲便是族长的继承人,大部分是由族长亲自挑选的关门弟子,或是某家族之中灵力拔群的天才儿童。一般都是种族内部私自决定,或者干脆由上一任族长钦定,像现在这样弄得满城皆知的情况的确不多见。 不过白涟舟小时候曾听过一种说法,有种极其罕见的情况,是占星师自行占卜,在非自己种族的人中选出一个灵使—— 看来今天是让他给遇到了。 旅店老板见白涟舟久久不语,问道:“小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跟我说说,我不但让你来店里做打杂的店员,还可以考虑给你工资多加几个子儿。” 一听加钱,白涟舟乐了:“当真加钱?” “当真加钱。” 白涟舟倚在柜台前,佯装深沉道:“老板,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指哪一方面的细节,不过我要是现在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不讲信誉怎么办?” 万事通翻了个白眼:“切,外地人就是外地人!小伙子,你随便去萨鲁镇找户人家打听打听,打我‘万事通’开这家旅店开始,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童叟无欺的,小年轻的不要老把人想的那么卑鄙狭隘嘛,真的是......” 白涟舟连忙赔了不是,语气又回到了少年的顽劣:“老板对不起嘛,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处处小心谨慎的呀,这样,您先让我安顿下,等我歇口气,慢慢跟您说!” 万事通见他态度不错,喝了一大口酒,懒懒道:“你现在说。” “那可不行,能成为灵使的人大多灵力超群,咱们这种小地方若是出来一个半个的,肯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到时候若是几大种族争相抢夺,一定会兴师问罪的。我可不敢在大堂里说这些个消息,怕给您惹上麻烦。” 万事通老板吹了口气,觉得他说的在理,于是道:“后厨在这边,进去吧。一周最多给你开十个银币,我们这儿还包吃包住,够客气了吧?你要是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明天就给我滚蛋!” _ 白涟舟得了老板的准许,飞步进了后厨。 厨房空间很小,只有一个女孩子在炉灶边忙碌着。 少年激动的搓了搓手,有些僵硬的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叫白涟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你好,我叫熙瑶。”那女孩抬起脸来,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白涟舟一愣,竟然是刚刚那个漂亮的像仙子的姑娘。 少年的脸迅速泛红发烫,出神的盯着熙瑶的面容,说的话也不经大脑起来:“这么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之前我还以为你是裁缝店的,没想到你叫我来这儿,是这个原因啊......” 熙瑶回以一笑,叫他过来帮忙,随后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少年看着身边的熙瑶,头发整齐的扎成一束,鬓角的两簇碎发用发饰别在耳后,搭在浅色薄纱下露出纤细的肩膀上。她的眉眼很温柔,有种雾蒙蒙的感觉。 虽说他沉心于葵黛尔的旷世美貌,但那在凡人中见过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就算是在最繁华的地方见过的歌姬舞娘,与眼前的熙瑶一比也逊色了不少。 “你是这个小镇上的?”白涟舟压低声音的问话打破了许久的平静。 熙瑶顿了一下,答道:“嗯......算是吧,镇头那家卖羊奶酒的店老板是我叔叔。” “啊,我还以为你是来自圣朗德尔呢。”白涟舟的脸红了起来,“有机会,一定尝一口你家的酒。” 熙瑶有些不解地望着白涟舟,笑问:“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你去过圣朗德尔?” “没有......我猜的,不过我很想去看看。”白涟舟眼睛里闪着光,“或许我过不了几天就要启程去那里了,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去,怎么样?” 熙瑶一边笑着,一边温柔的看着他:“当然好。你若是喜欢热闹的街市,纸醉金迷的酒馆,王都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但你若是喜欢惬意悠闲的生活呢,还是咱们萨鲁镇好。” “我......我只是好奇,王都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熙瑶有些遗憾地说:“若是赶上凯旋节的话,圣朗德尔会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集会,卖东西的小店都会打折促销,还能看到很多灵术表演。” “凯旋节?” 熙瑶叹了口气道:“是呀,不过今年的取消了。你若是时间宽裕,我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为什么取消呀?” 熙瑶惊讶道:“你不知道吗?灵族族长皇魑为国捐躯,此等英勇之举,举国上下都在为他哀悼,当然不会办什么凯旋节了......真是令人惋惜!” 白涟舟恍然大悟:“啊,皇魑族长,这我倒是知道,听说他为格里帝国的这场战争做出不小的贡献呐。” “当然啦,他可是咱们维奥莱特最优秀的灵术师,若是没有他,咱们还赢不了格里帝国那群雇佣兵呢!哎......” “没事,以后......以后有的是机会。”白涟舟凑到熙瑶面前,声音很低很低的嘟哝着,“说来......咱俩能在萨鲁镇相遇,也算是天神主上给的缘分。今天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你是这小镇上最漂亮的姑娘,漂亮的......漂亮到让我觉得你根本不属于这里。我以为你是圣朗德尔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所以想借你的光一起去呢......” 白涟舟说完,便觉得自己直白的像是太阳之下暴晒的砂砾。 熙瑶那曼妙的身段,优雅迷人的气质,甚至与邻里打交道的举手投足,在他眼里都是发着光的。 对于此刻的少年来说,熙瑶简直就是天上的月亮,美的独一无二;却也像是天上的星星,稍不留神,便会在繁星之中迷失位置。 这或许是一个占星师最苍白无力的表白吧。白涟舟只恨自己为什么不真的是一个诗人,这样他就能写出好多诗句来形容熙瑶的美。 “哦?是吗,你也很特别。”熙瑶眼睛弯弯的,轻笑着说道:“你特别的,也让我觉得你不属于这里。如果不是在这儿遇到你,我还以为,你是王都之中某个灵术世家的高贵灵术师呢。” 白涟舟心动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太没出息了,站在熙瑶的身边竟然连呼吸都难以平静下来。 “你若是能在这儿呆的长久,我们可以等冬天的时候去欧罗蒂帝国的国庆节玩,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肯定和你一起去。不过......”白涟舟马上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可没工夫陪女孩子旅游,“不过我这人,就是个江湖浪子,有了上顿没下顿的,以后还不一定去哪过日子呢。” 拒绝的十分僵硬,让少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虽然他不知道来萨鲁镇之后该干什么,但是他很清楚,熙瑶绝对不是他要找的人。 熙瑶道:“好呀,那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这两天我带你去镇上的集市吧,那里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你肯定会喜欢的。” 白涟舟激动道:“我想看灵术表演,萨鲁镇有没有?” 熙瑶闻言没有回答,反道:“最近来萨鲁镇的人倒是很多,我还以为你跟那些灵术师一样,是来凑热闹的呢。” “什么事情能招来这么多灵术师啊?” “我听人说,萨鲁镇要诞生一位新的灵使,所以这两天镇上的人特别多。我也不太懂啦,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细节的话,不放心闲下来的时候去问问旅店老板,他可是个万事通。” 白涟舟回以一笑,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敷衍得过。 他总觉得熙瑶话里有话,故意隐藏着什么。这个女孩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不消说是王亲国戚家的公主郡主,总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可她却好像是故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甚至连灵使是何物都一概不知。 如果她是在装傻,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太不明智了。白涟舟内心盘算着,绝对不能让熙瑶知道自己的心事。 二人便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不再言语。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6章 灵使托克 万事通老板撩开门帘风风火火的进来,见白涟舟还便抠手指甲,边若有所思的出神,厉声喝道:“你小子!外面的桌子也不收拾,人家客人都坐下等着了!” 白涟舟被万事通老板紧赶慢赶的推了出去,大堂里已经人满为患。 若是平日里来这么多客人,肯定是熙熙攘攘,觥筹交错才对,可此时旅店里却安静的出奇,街上吵嚷声不绝。 无奈,他四下环顾一圈,这才瞧见门外的桌上放着上一位客人剩下的饭菜没收拾,新客已经坐下了。 少年闭上眼睛,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悄悄发动占卜术,发现这来者灵力基础扎实,丝毫不逊于受伤之前的自己。 走近再看这位来客,他身上仆仆的风尘味已经盖过了浓郁的灵力气息,身上的灵术师长袍凌乱陈旧,邋遢至极,明眼人不仔细也瞧不出来。 他抄起抹布凑上前去,陪着笑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刚才后厨有点事,怠慢您了。” 话说到一半,在白涟舟俯下身的瞬间,便瞧见那客人藏在桌子底下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淬着冰凌的尖刀...... 来客冷冰冰地开口道:“你是这儿的店员?” “是啊,客人,您想要点什么菜,我们这儿有许多萨鲁镇的特色菜......” “我不点菜。” 白涟舟一愣,声音有些颤抖:“那客人您是住店?” “你是灵术师?” 听说此言,白涟舟吓得一哆嗦,放下抹布搓了搓手,陪着笑问道:“客人您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一打杂的,给您端茶送水,哪会什么灵术啊!” “别装了,你就是灵术师。”来客语气坚决,用尖刀的刀背“哒哒哒”的敲着手上的银戒指,“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在占星师面前装疯卖傻。” “原来您是尊敬的占星师大人......” “我叫托克,圣朗德尔的占星师。” 该来的总是来的太快。 白涟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神情紧张的坐在椅子上,拉着兜帽,如枯草般棕黄色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 从手部的肌肤来看,他应该十分年轻,白涟舟算是棋逢对手——只是上来便自报家门,亮出了占星师身份,显然是想告诉自己:你躲在旅店里窥探我,其实早就被我摸清了路数! 想到这里,白涟舟警惕的向后撤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柄短刀。 “你个风灵师,才到我们维奥莱特帝国不久吧,来干什么的?” 少年最是看不惯有人出言挑衅,倒也胆子大了起来,双手一盘,仰着上半身道:“客人,在我们小店门口恣意生事,损坏了什么东西,可是要照单赔钱的,您跟我犯不着。” 托克的手臂微微颤动,像是随时要拔出短刀来刺向白涟舟一样,扬起脸来恶狠狠道:“萨鲁镇不欢迎你这种人,弗吉利亚穷小子!” 白涟舟看见了托克的脸,已经不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了。那张新伤叠着旧疤的脸,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一桩冤案。少年想象不到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变得这样面黄肌瘦,皮肤沉黑,好好的占星师看起来却像是个漂泊多日的流浪汉。 好在这黄毛不光日子过得清苦拮据,还是个胆小鬼,暂时不用担心他会一刀过来取了自己的小命。 他的目光在托克的腰间停住,松垮的皮带上挂着一个银灿灿的小牌子,应该是进入王都圣朗德尔的通行令牌—— 这占星师,浑身就这么一个值钱玩意儿,真是一点也不低调啊。 托克没有发现白涟舟盯上了自己的通行牌,仍旧面色铁青的低喝道:“你最好识相,现在自己收拾东西走人,别让旅店里的人听见什么声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白涟舟漫不经心的往旅店里看了一眼,确认万事通和熙瑶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响动,才挑着眉毛对托克说:“大占星师,现在全镇的人都在找灵使,我劝你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你算老几,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客人,我这是在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白涟舟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所有维奥莱特的占星师都老老实实呆在圣朗德尔,根本就没有人会掺和萨鲁镇这趟浑水......你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别国的占星师吧,准灵使大人?” 托克的脸色越来越白,脖颈上青筋暴起,“噌”一声抽出那柄短刀架在白涟舟面前:“你最好现在就把你的嘴闭上,臭小子!都是占星师,别人怎么能肯定占星族的灵使是你还是我呢?” 旅店门口有遮阳伞,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注意到托克的举动。 望着那把淬着银白色冰凌的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白涟舟的表情云淡风轻,与峯胤族长切磋出来的勇气,全用在了这儿: “不怕死的话,你试试?” 托克暴跳如雷,手上的短刀已经呼之欲来—— 少年向后撤步,稳住身形,暗暗在左手指尖上蓄起一股灵力,手掌一挥便架在了短刀之前。刀尖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在白涟舟手指前的几厘米处停了下来。 反而是托克,被那无形之力反推了一个趔趄。 “果真是风元素的灵术。” 托克一声冷笑,只见那刀尖上的冰凌突然融化,“咻”地,一颗颗绿豆粒大小的水珠破空而出,犹如离弦之箭,向白涟舟的胸膛急射而来。 望着变化多端的水元素灵术,少年急中生智,将手指的灵力顷刻间散成一团,只见他身前的空气突然有形的簸动一下,那几颗水滴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化作一团蒸汽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急中生智得意,便听托克便大笑道:“你们风灵师最好对付了,蠢货!” 未曾想,在白涟舟失去单点保护的同时,托克的短刀已经在半米开外的地方准备就绪,此时已经被其主人用力一插,狠狠的捅进了少年的身体! 多亏北风之神的庇护,风灵师在战斗中一般不会吃速度的亏。虽然少年侧身躲闪的动作慢了半拍,有些狼狈,不过这一记猛攻只是划破了他的肩膀,带起一声钝钝的血肉闷响。 他不使用灵术战斗已有半年之久,熟练度下降了不少。此时在对上实力强劲的对手时,只好想出一招缓兵之计: “换个地方打,邋遢鬼!” 托克暗骂一声,跟着白涟舟飞身离了旅店,向后街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 少年站在小巷尽头,面不改色的死盯着他,血液顺着肩膀滴到地上。 “开始逞英雄好汉了?我还以为你要趁机逃跑了呢。”托克信心倍增,脸上已有了掩盖不住的笑意,“刚才你也算有幸见识过了,你打不过我。” “切,低劣的元素,也好意思说出口。” 托克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目光狠毒的看这白涟舟道:“今天我给你这下等灵术师一个教训,滚回你们弗吉利亚,精学个几年再出来闯荡吧!” 白涟舟不怒反问:“喂,托克,你真的是他们要找的灵使吗?” “这还用你问,当然是!整个萨鲁镇都是给老子去圣朗德尔开路的,若不是今天遇到了你小子,也不用耽搁这么久!” “哎,趁现在我还活着,问你个问题,怎么去圣朗德尔啊?” 托克不耐烦道:“你从家出来的时候没带脑子吗?这种事还来问我,王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凭你,这辈子也拿不到通行令牌......” 白涟舟耸了耸肩,笑问道:“你看是不是这个?” 只见少年抬起那根血淋淋的胳膊,手腕上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银牌。 “对,就是这东西,你小子怎么......”心道不妙,托克一摸腰间,猛地反应过来,原来白涟舟这油头滑脑的,刚才接他攻击时故意向下闪身,随手就顺走了他挂在腰间的通行牌! “嘿嘿,托克先生,我看您才是欠磨炼呢,敢光明正大的把通行令牌挂在腰上,还真是招摇得很呐!”白涟舟用一根手指甩着令牌上的编织绳,“现在这通行权可是在我手上了,还得感谢你圆了我去圣朗德尔的愿望!现在,我才是占星族的新灵使,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对本灵使一点也不尊敬!” 瞧着白涟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托克怒上心头,发自内心的唾弃弗吉利亚人诡计多端,钻研歪门邪术。 他将短刀往腰间一插,双手从背后虚空一握,幻化做两柄细长的双刃剑,剑尖上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我今天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 小巷子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卷杂着几户人家晾晒在外的衣料抛在空中,一时间尘土飞扬,蒙蔽了二人的视线。 隐隐感受到空气撕裂的声响,托克双手交叉着朝白涟舟的方向袭来。他手中那柄细长如柳叶般的武器突然横劈两下,空气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无数细小的冰凌随着破空的剑气向前激射而去—— 论风灵术和水灵术间的博弈,白涟舟十分仔细。他左手一抬,架起一面无形的气盾,然后右手隐隐在身后蓄力,掌心处的空气像是汩汩的水流般形成一个漩涡,随时准备出手迎接托克的下一次攻击。 “你死定了,小鬼头!”托克冰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胜利的愉悦,显然,他已经自信的认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7章 拿钱,走人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在白涟舟一手架盾一手蓄力的同时,破空而来的水滴突然在风盾的表面来了个急刹,逐渐汇集成一个大大的水球,因为碰到变形的空气,愣是像用吸管一样,直接被吸到了白涟舟面前。 “哇——” 还没等他招架,那水球便在随之而到的剑气作用下一劈为二,直接在少年面前炸裂开来。 白涟舟登时被淋得浑身是水。用手大把大把的抹着脸,发丝上的水滴到嘴巴里,他“呸”了几口,嘴巴里满是肥皂水的涩味。 转念一想便明白,原来是托克将晾晒绳上衣物中的水,用灵力攫取而出,借力直接向自己发动了攻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拳头周围已经蓄积了足够的力量,只见他将手掌张开,猛向前一堆,灵力所过之处尘沙飞扬,无数密密麻麻的风刃犹如一条游蛇朝前奔涌而去。 然而,还未等那些疾如闪电的风刃到达托克面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占星灵使?我看是你该回去练上两年吧!” 托克话音未落,白涟舟手上的灵力不受控制的戛然而止,只感觉身上的水像一只大手,拖着他血管中汩汩流出的血液,身体被生拉硬拽的向托克的方向猛扯—— 这股力量,强大到让他拽也拽不开,逃也逃不掉! 少年明白大事不好,托克一定是想利用这股拉力一剑刺死自己。 他努力的思考着,用尽全力抓着身后的建筑物,尽量让自己被拉过去的时间放缓。吃痛,水灵术贯穿在他身体的每一根血管,抽丝剥茧般,像是想将他身体里的器官全部活生生的扯出来。 但是他内心没有任何恐惧——在他心里,仅仅是最开始见面时的较量,托克就已经输给了自己。 “你的风灵术,不中用了吧?”托克仿佛察觉到了白涟舟的意图,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拉力到达了极限,白涟舟被迫脱手。但他突然灵机一动,在脱离墙壁的同时双腿用力一蹬,两股力将他以极快的速度推向托克面前。 “托克,你完蛋了!” 脱离了那股蛮力,白涟舟再次在手掌蓄积起灵力,催动最简单的风灵术,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托克的胸膛打去。 托克眉头紧锁,瞬间收回刚才的水灵术,只见白涟舟湿漉漉的衣服,瞬间崩出无数的血色小水珠,在空中停顿下来。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骗子!” 因为惯性,白涟舟没有停下来,他掌中蓄积的风刃已经借着这股冲力打了出去。 托克的身体在白涟舟出拳后的瞬间发出几声闷响,血液从他背后迸射而出,接着是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他整个人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像是被抽走骨头的狗一样摊在地上。 白涟舟的胸膛重重的砸在地上,他只觉喉咙里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该死,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少年小声咕噜了一句,现在的灵力实在太少,仅短短的几次过招就觉得疲乏无比,浑身使不上劲。 他挣扎着走到托克身边,发现对手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他扯下托克的一截衣服,给刚才的伤口做了点简单的包扎,不知是疼痛感还是杀人后紧张的情绪,让他浑身发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么不经打?”白涟舟暗叹一句,“啧,搜人尸体是不是不太好......” 小巷子里突兀的寂静了下来,他四下张望一圈,随即翻找着托克身上的遗物。他的心脏怦怦狂跳,倒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尸体,而是第一次杀人。 占星师种族,其存在的意义就是探知未来,灵力感应,所以少有像其他种族一样毒辣霸道、能一击致命的灵术,偶尔有个一招两招,也是所有灵术师都会的基础灵术,其强度强弱看使用者本身的灵力如何。像刚才白涟舟所用的“风刃”和“风盾”,不过是风灵术中最简单的基础灵术,但倾尽了使用者所有的灵力,所以才威力巨大。 白涟舟咽了口唾沫,百般后悔,刚才下手属实太重,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用出来了。 托克的面庞终于恢复了沉静,失去了炽热的体温。白涟舟焦躁不安的乱翻着,但很可惜,除了刚才那把短刀还算衬手外,只有一个装着三五十个银币的钱袋,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人从哪来、到哪去,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说,身份是占星族钦定的灵使,一概无从知晓。 “好了,从现在起,本灵使从来没见过你,希望你未来见到创世神的时候,少说两句我的坏话。” 一步三回头,直到旅店门口,少年才努力将视线离开。 _ 万事通老板看着白涟舟神情恍惚的从门口走进来,破口大骂道:“你这臭小子,这么半天跑哪去了?让你收拾门口卫生,客人呢?” 白涟舟回头向外张望了一圈,飞快回答道:“客人?我怎么没见什么客人?” 说出口后,他方觉这是一个非常不妥当的答案,随即脸上笼上了一层阴霾。 “刚才门口坐着一位灵术师,你没看见?”万事通叉着腰,狐疑的把白涟舟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你干什么去了?身上一股子馊味,弄得脏兮兮的,不会是跑到对面裁缝店去撩拨小姑娘,滚了一身染料回来吧?” 万事通一拳锤了过来,正好打在白涟舟受伤的肩窝上,他不免惨叫一声:“哎哟,疼死了——” 熙瑶听到外面的声响也跑了出来,见白涟舟狼狈不堪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遇到劫匪了吗?” “没......没什么,这不前两天下雨,不小心跌在水坛里了,划伤了胳膊。” “你撒谎,这样的伤口,明明是跟别人打架了!” 白涟舟抬起头来,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万事通和熙瑶,哭道:“我,我冤枉啊!” 熙瑶和万事通异口同声道:“谁冤枉你了?” “刚才我出去收拾桌子,门口那位客人与我交谈两句,接着就说我是什么占星族的灵使,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见我不回话,他二话不说就拿着一把小刀想杀我,我为了躲他,滚了一身的土,他后来找不到我,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万事通面色一沉,连忙着急地捂住他的嘴巴:“小子,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讲!” “可我真的不是灵使,为什么找到我头上来啊!” 白涟舟故意朗声说着,假装紧张的打量着周围客人的表情。随着他的哭腔,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旅店大堂——他自顾自的看了一圈,发现有几个灵术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开始侧耳倾听他的声音...... 就连万事通和熙瑶脸上也是同样的眉头深锁,疑云满布。 “老板,你得给我做主啊......” “你小子,是不是不要命了?”万事通咬牙切齿,伸出手来就要往白涟舟身上打。 熙瑶立马拦了下来,笑着推了推万事通道:“老板,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这两天萨鲁镇来来往往的人,都说是找灵使,说不定是镇上的小混混见白涟舟是生面孔,想讹他钱呢。” 白涟舟托着下巴,假装回忆道:“你这么说还真有道理,若是什么‘灵法师’的话,应当很有钱才对,我看那家伙一副破破烂烂,浑身上下什么值钱物件都没有,想必肯定是个地痞流氓!” 熙瑶舒了口气,笑道:“那就是了,刚才这儿来了位执法官,估计那小子听到风声就跑了。我去给你拿纱布,你在这等一会儿。” 熙瑶刚走,万事通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小子不是说自己是灵术师吗?在这跟我装什么蒜头王八呢?想在我这儿诈实诈虚,我劝你省了那精力多干点活吧。” 白涟舟摆摆手,笑嘻嘻地说:“您这万事通见多识广的,怎么还被我一个小孩子给骗了呀!哈哈哈,我还说我是王亲国戚呢,你信不信?” “你......”万事通气的直喘粗气。 ——“不好了!后巷死人了!” 还没等白涟舟继续耍贫,旅店门口便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一个少年,随即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女人尖叫了一声,客人们开始慌乱的跑向出口。一时间门外的桌椅板凳被推搡着掀翻,杯盏乒乒乓乓的坠地,街上顿时炸了锅。 唯独白涟舟的慌乱显得多余。 万事通跟着人群挤到了后巷,停在尸体身边观望片刻,回到旅店瞪着白涟舟道:“人是你杀的?” 白涟舟脸色“刷”的一白,声音颤抖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死人,怎么可能是我杀的!” 一时间旅店里安静的瘆人。万事通狐疑的围着白涟舟走了两圈,又一拳打在了白涟舟的肩膀上,道:“你若是撒谎,我这儿可就容不下你了。” “我没撒谎,当真不知道!”白涟舟小心翼翼的答道。 “行了,别装了,比你撒谎技术高超的小骗子,我万事通不知道见过多少了。”万事通叹了口气,沉声道:“罢了,碰上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新灵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占星族长溶魅有事让我交代给你,随我来。”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8章 占星族密函 白涟舟脑子里开始打雷。 有些疑惑的目光在肥厚宽润的背影上扫过,少年沉默不语的跟着万事通进了里屋。 如果说之前与灵使托克的对决是心悸的话,现在的气氛足以让他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万事通老板,虽然不知道本名,但他在萨鲁镇颇有分量,白涟舟之前还好奇,为什么他跟开了天眼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原来如此深藏不露,居然还是占星族族长身边的人? 万事通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少年鼓鼓囊囊的口袋,嘲讽道:“那黄毛小子都穷得叮当响了,你三五十个银币都贪,是我给你开的钱太少了,让你干这种事情?没出息。” “哎,老板,您......” 万事通的手猛地在白涟舟肩上一拽,将那破布条扯了下来,“不光杀人越货,还要撕人家的衣服缠伤口,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此时体内的灵力也恢复了三成左右,他暗暗催动灵力,治疗了肩膀上的伤口,死鸭子嘴硬道:“我这是与那混混撕扯时刮下来的,不信你看,我肩膀上哪有伤口!” 他赌这万事通不知道灵力可以加速血肉愈合,将自己的衣服拉了下来,原本被托克刺中的位置已经完全痊愈,皮肤光滑平整。 “呸,小子,你已经暴露了,跟我说实话吧。” 白涟舟心里骂了一万句“该死”,放在半年前,他还只是个天真无邪、热爱读书的风帝国好少年,自从跟着精锐部队来维奥莱特帝国之后,杀人放火的罪恶勾当全干了个遍——毕竟是第一次动手,不单偷人家的荷包,扯了人家的衣服当纱布,临走之前还忘了把尸体藏好...... 白涟舟啊白涟舟,你可真是个十足的蠢材。 想是这么想,但表面上不能暴露,少年背靠着门,全身保持着警戒地问道:“说什么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白涟舟,你老板我要是想害你,还能给你机会让你站在这儿磨蹭?”万事通平日里就语气随便,似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说这番话时,神情倒是认真了几分。 “给我喝两口酒。”白涟舟心头一动,走上前去,“吨吨吨吨”将半陶罐的乳酒一饮而尽,大大咧咧的用袖子擦擦嘴,沉声道:“你怎么确定我是新灵使的?” “早就跟你说了,我万事通向来看人准,你小子不是一般人,非不信。”万事通一把夺过酒罐,有些心疼的续道:“你小子,骗人的本事不咋么样,骗酒的本事倒是学的门儿精。” 少年打了个酒嗝,有点晕乎乎的问:“看人准,你也只能看出我是个灵术师,但不可能判断我是个灵使,老板,你也从实招来。” “刚才死的那个托克,就是一逃命的二道贩子,在萨鲁镇混了四五年了,仗着自己会点灵术,倒卖咱们这儿的香薰下脚料,得罪了王宫里那些贵族爵士们,碰巧在旅店门口遇到了你小子,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灵使。”万事通嘟哝着,“世道糟透了啊,就连萨鲁镇这样的小地方,都混进脏东西来了。” 白涟舟不解,问道:“什么脏东西?” “连一个半年不洗澡的小混混都能说自己是灵使,他不是脏东西,难道你是?”万事通抬起头看着他,“你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后细节吗?” 白涟舟喊道:“当然想知道!” “你这混小子别借着酒劲耍疯,小点声说话,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万事通一动不动地坐着,双手有些吃力的抱在膝盖上,“这些话,连熙瑶都不能说,明白吗?” “熙瑶也是灵术师?” “在这儿,除了我这个老板,人人都会灵力。”万事通压低了声音,“而且镇头那个卖羊奶酒的,我与他认识五六年了,从来没听他说自己有那么漂亮的侄女儿。” 听万事通这么一说,白涟舟没觉得吃惊,他早就觉得熙瑶应该是会灵术的,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己探知不到她的灵力水平。 “总之,现在事态严重,你刚才在外面咋咋呼呼的,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你可能小命都不保了,实在是危险。”万事通谨慎的向外瞥了一眼,续道:“族长那边已经传消息过来了,你暂时不要启程去圣朗德尔,过两天会专门差人过来接你。” “当真如此?”白涟舟兴奋地跳了起来,但马上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族长原话?他会派人过来?” “还能有假?”万事通从夹克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封,“占星使者让我交给你的,要说的都在里面,你自己看吧。” 白涟舟毕恭毕敬的接了过来。那信封薄薄的,是牛皮纸质地,暗红色的火漆纹章很新,一看就是加急送过来的,纸张上还蹭上了花梨木勺上的蜡油。 万事通颠着酒罐,漫不经心地说:“这两天镇上的灵术师越来越多,族长希望你在此地多留几日,看看维奥莱特帝国之中还有哪些势力对新灵使虎视眈眈。” “我明白了。” 白涟舟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少年对香料不太了解,只觉甜甜腻腻的,有点像玫瑰,也有点像茉莉的味道。再看字迹,一笔一划像信戳纹章的熔炉刻纹般细致隽秀。 “我未来的族长一定是非常温婉漂亮的吧?” “你说什么?”万事通面色一僵,神情有些紧张。 “我的族长啊,叫溶魅是吧......”白涟舟讲那信纸放在鼻子前狠狠的嗅了嗅,“虽然我平时不怎么接触香料,不过一闻就知道是女人用的,先前我邻居家的姐姐就是如此,溶魅族长一定跟她一样温婉漂亮啊。” “你怎么念的书?萨鲁镇的狗都比你有文化。”万事通神情缓和下来,狠狠的吐了一口,“哪位语文老师教你用‘温婉’、‘漂亮’形容男人的?你让他来找我,我看他适合来我店里劈柴。” “男......男人?魅这个字,怎么能用在男人身上?”白涟舟瞠目结舌,心想这族长一定是个阴柔至极,甚至不男不女,才会叫这么女性化的名字,还用如此甜腻的香氛...... 想到这不免有些恶心。 “行了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人家堂堂一族之长,轮不到你评头论足的。”万事通道,“毕竟萨鲁镇西边就这么一家旅店,人多眼杂,你最近小心为上吧。” 白涟舟问:“我之前听熙瑶说,镇上的人都是来找我的?” “差不多吧。总之你老老实实待在店里,别给我惹事,等消息准了再出门活动,听到没有?”万事通露出凝重的笑容,“还有,你小子掉进女人坑里就出不来,出什么事儿自己先动脑子想想,别总找熙瑶聊,明白没有?” “为什么啊?” “你是占星族的灵使,当然只能相信占星族的人。往好了想,熙瑶与你们占星族无关,你没必要告诉她这些事情的细节;往坏了想,咱们国家各大种族和王室之间的关系复杂,不是你一个小屁孩一时半会儿能弄明白的。溶魅族长让你留下来探探萨鲁镇的虚实,可不一定是针对谁.......”万事通说到此处,话锋一转:“点到为止,自己悟。” 白涟舟点点头:“那烦请老板通融通融,告诉我日后还需注意些什么吧。” 万事通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来说:“我跟王都的人联络不深,占星族的人也认不全,没法帮你把关,你将这封信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别让别人看见。此事是绝密,如果以后有人向你提起这封信,就绝对是占星族派过来接应你的人,明白了吗?” 续道:“一定,一定带在自己身上!珍惜着点,若是丢了、损坏了,可没人认你是占星族的新灵使!” “明白,明白。一切全听您的。”白涟舟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着这封密函,内心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回想起图布里克那位老者的话,那位“镇世决”的拥有者是一位男人,这倒是与占星族族长对上了。只是思来想去,虽然维奥莱特帝国的男子,的确火帝国雇佣兵那样的魁梧壮硕,个个都是硬汉,但总不该会是爱用甜腻香水,不男不女的吧? 为什么这万事通老板,还偏偏要让他把这封信带在身上呢?他到底是为了防住熙瑶,还是想什么人故意看到自己的破绽呢? 第一卷 梦踏尘 第19章 可疑的熙瑶 那日的托克之死,并没有给小镇带来任何波澜,几天里生活平平淡淡,但真如万事通所说,镇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熙瑶每天都在打理着整个旅店,有闲暇的时间就带着白涟舟到镇上四处逛逛,买些新衣服和起居用品。起初万事通总是拦着,但后来也见怪不怪了。 镇上的人都认识熙瑶,却没有见过白涟舟,两个人走在一起甚是般配,养眼极了。少年自是洋洋得意,心情好的不得了,会窜上旅店门口的果树摘果子给熙瑶吃,或者和酒水店的小姑娘耍耍嘴皮子、讨价还价,带回来新鲜的果子酒。 傍晚时分,来来往往的客人逐渐减少,但旅店里人满为患。 白涟舟看他们已经与前几日的来客大不相同了,每个人的面容都带着神秘感,与小镇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的衣服大多是维奥莱特样式的镶银长袍,大多佩剑,也有人用法杖。这样名贵的面料和配饰,少年别说是穿过摸过了,在弗吉利亚帝国都很少能见到,估摸一件衣服的价格,足够他们四口人一年的开销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水帝国人的富裕程度,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白涟舟被万事通教育一顿之后,行事也算是谨慎了起来。这些天人多眼杂,除了上菜和收拾卫生,他都老老实实躲在后厨给熙瑶打下手,生怕这来往过客之中有一个半个的灵术高手或是占星师从他身上看出端倪来。 那封小小的占星密函,分量可不轻。 不过他终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按捺不住是正常现象,还是会偶尔借收拾餐具的名义,去一楼的用餐区转上一两圈,看看能不能偷听到点有价值的消息。 只要一直没有新的灵使候选人出现,那么那封信就是真的,万事通说的话也不是谎言。 _ “老兄,这萨鲁镇到底是不如圣朗德尔繁华热闹,在这破地方,连个修理法杖的武器铺都找不到,真不知道他们这帮灵术师争来争去的什么意思。”一个穿黑色灵术师斗篷的人问旁边的同伴。 坐在旁边的男子身穿蓝色的斗篷,表情不屑一顾,边喝着酒边咧着牙,倒吸几口凉气:“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反正这样的好事轮不到咱们。倒是这一片灵力波动实在厉害,震得我心脏疼。” “哎,这都小半个月了,还没分出结果呐!你看这周围的人,大多都是灵族的灵术师吧?” 蓝衣道:“我看这帮灵术师就是没死够,内斗猛如虎,一遇到格里帝国的雇佣兵,个个怂的像条狗似的。我可是有很强的心理感应,这里肯定有灵兽出没,到时候咱们跟着灵族人的队伍过去,说不定还能捉几只卖钱呢。” 黑衣男子反问道:“那能值几个钱?万一被发现了,咱俩肯定赔得裤衩都不剩。” “切,要是被发现了,全算在我头上。萨鲁镇这么打,外围也没什么大的城市,灵族人把这里拿下,拿在维奥莱特帝国,不就是脸王室都无法牵制的存在了!” “若是能见灵族族长一面就好了呀......据说是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大美人儿。” “就是就是,到那时候,咱俩虽说是外人,但要是真帮他们做些大事情,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奖赏呢!”蓝衣男子越说越激动起来,嗓音也越来越大。 你小点声,万一这附近有王室的人在怎么办?” “老弟,你在开什么玩笑?王室后裔怎么可能来住这样的旅店?”蓝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瞧见没有,小镇东边那座高搂,那家旅店不知道比这家好多少倍!” “大哥说得对啊!” “再说了,就算是来了一个半个的,又能怎么样?能跟灵族人抗衡吗?他们敢杀人放火吗?敢胡作非为吗?” 白涟舟听着二人大声密谋着,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起来,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不过他对这两人聊的内容颇有兴趣,凑上前去问道:“两位尊敬的灵术师,这两天一直挺镇上的人们说老说去的,看二位像是明白人,能不能告诉小的,这里要发生什么事情啊?” 两个灵术师彼此交换了眼神,蓝衣男子有所顾虑,他用胳膊肘挣着桌子,靠在白涟舟面前:“小伙子,看你这长相,高鼻梁大眼睛的,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白涟舟连忙解释道:“小的才来这里没几天。” “那你凑什么热闹,走开走开。”黑衣男子一拍桌子,喝道。 “哎哟大人,您误会啦,我不是弗吉利亚人,我是血统纯正的维奥莱特人呀!我刚才看您二位气度不凡,意气风发,想必一定是咱们帝国最强的灵术师,小的有幸在这儿遇见您,自然是想沾沾贵人的福气!” 蓝衣男子显然是经不住白涟舟油嘴滑舌,夸得天花乱坠,于是勾了勾手指,示意白涟舟靠近一点,“看你跟我有缘,我就偷着告诉你。这里马上要发生好几件大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这不好吧……”黑衣男子迟疑道。 白涟舟见他要阻拦,连忙跟上话头:“您从最厉害的讲起吧!” “这最厉害的事情啊,这里马上就会有一个新的灵使出现了,而且,很有可能就这附近!”蓝衣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白涟舟激动道:“莫非二位高人,已经有灵使的人选了?” “有,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蓝衣男子讪笑道。 “您说给小的听听嘛,小的这些天干活也无聊,回头给您多上点小菜!” 蓝衣男子道:“这平民之中出灵使,算是极其少见,不过大概率呀,也是世家公子,或者是之前咱们维奥莱特帝国军队中的士兵,稍加培养便能成大器的人,总之肯定就在这附近......我几乎已经闻到灵使大人的气息了……那样浓郁醇厚的高尚气息……” 白涟舟内心长长舒了口气,真不巧,看来这两个愣头青嘴里的灵使,就是本大爷啦。 “哎,不说这个了,第二件事呢,就是刚才我们说的,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成为灵族人的领地,到时候可就不是随便哪个地头百姓都能吆五喝六的日子了。”见白涟舟表情不对劲,蓝衣男子摆了摆手,“就这么多,说多了你也不懂,快去干你的活吧。” 白涟舟佯装遗憾的撇了撇嘴,暗自窃喜的离开了。 看来自己这步棋,算是下对了。看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真灵使,半路杀出个托克,使出浑身解数,不过是个比皮同人强上一点点的傻瓜,竟然还不如他一个普通灵术师家庭出身的孩子,想想都笑到头掉了。 若是这家伙被那位不男不女的占星族族长发掘走了,一旦未来接任,我们弗吉利亚都不需要族长出手,随便派个人出来都能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像他这样的小天才冒名顶替上去,倒是便宜了他们。 越想就越得意,凭他白涟舟的聪明才智,不知道会在这维奥莱特帝国掀起多少波浪呢。 但怎么说白涟舟也是占星师出身,怎么瞧熙瑶怎么不对劲,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 正好赶上她在后院,鬼点子涌上心头,凑上去问道:“熙瑶,外面灵使的新传闻都传的满天飞了,你听说了没呀?” 熙瑶笑道:“什么传言让你这么高兴呀?” 白涟舟心说上钩了,遂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刚才听外面两个灵术师说灵族人马上就要找到咱们这儿的新灵使了......前两天被人捅了一刀也是因为灵使,灵族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熙瑶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灵使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但是具体有多厉害我也不知道。灵术师中有很多种族,每个种族都有族长和灵使,但是他们通常是不在这种小地方露面的,神秘得很。” 白涟舟掐着下巴:“照你的说法,既然灵使们那么神秘,他们不是应该深入简出,怎么还有人随便抓住我这样其貌不扬的店员,说成是灵使的?” 熙瑶一愣,旋即解释道:“那肯定是讹钱的,你就不要多想了。我这些天也总听叔叔说起,帝星师的占卜有了新的进展,所有信息都指向镇西。这些天去买酒的都是来自王都的灵术师呢。” 少年诚惶诚恐的干笑几声。 “灵使一般都是前一任族长钦定或者族内选拔出来的,靠占卜选拔平民当灵使,历史上几乎没有这样的记载,估计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 白涟舟缓慢踱了几步,问道:“你说,占星族要找的那位灵使,有没有可能会是我呀?” “怎么可能呀,你不是不会灵术吗?”熙瑶瞪大了眼睛,笑道:“溶魅族长肯定不会选平民做灵使的,我看你是想去圣朗德尔想疯了。” “溶魅族长......是占星族长的名字吗?原来你知道的这么多。”白涟舟抿着嘴唇,脸上不由挂起一丝坏笑。 “现在谁不知道溶魅族长的名字?”熙瑶的表情显得冷静而愉快,“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事情了,他们灵术师的事,你想也想不明白。” 熙瑶果然是灵术世界的人——这个结果,倒没让白涟舟失望。 她打了个哈欠,续问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白涟舟拍拍胸脯:“你尽管说,包在我身上!”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0章 不速之客 “老板,住店。” 旅店来了客人,声音娇美,应该是个面容俏丽的女子。 白涟舟的魂儿被这甜甜的声音够了去,转头听熙瑶让他帮忙值一次夜班,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只想抓紧出去看看究竟。 白涟舟悄悄将门帘拉开一个缝儿,见屋外的女子身材丰满,俏脸儿低低,长发梳成一束,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搭在左肩上,见她身着一件刺绣精美的灵术师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水波纹图样,看起来应该是位小有名气的贵族灵术师。 此时那少女已经站在柜台前了。 “有有有,姑娘可是在这附近居住的灵术师?”万事通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前来,手里拿着个记账的小本。 “老板,话不要太多。我要一间房,顺便送点清淡的菜和果汁过来。”女子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掏出一块金色的通行令牌亮给万事通,“记我的名字,唐娜。” 唐娜秀手一展,从钱袋子里拿出几枚银币,放在了柜台上。她回头使了个眼色,门外跟上来两个彪形大汉,粗鲁的夺了万事通手里的钥匙,像禁卫军一般跟在唐娜身后上了楼。 万事通正愈发几句牢骚,只听那甜酥酥的声音从二楼的走廊响了起来:“老板,夜已经深了,如果再来什么人,可别扰了小女子清净。” “是!是!”万事通点头哈腰,堆着笑脸目送唐娜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白涟舟凑上前来,挑着眉问道:“老板,我近日行事多有不便,您看......” 万事通会意,白了他一眼,用嘴撇了撇桌上的几枚银币:“喏,昨天摔了盘子,扣了正好这些,拿走吧!上楼送菜的时候小心着点!” 女人贴身装着的钱没有铜臭味,反而是一股丁香花般的香气。白涟舟一脸贱笑地道谢,一枚一枚的装在自己口袋里,端着餐盘就跑上了二楼。 到了过道,他见刚才那两个壮汉站在走廊尽头,不用找也知道唐娜的房间在何处了。 少年毕恭毕敬的走过去,没想到其中一个大汉在他面前一横,声如洪雷:“你来干什么的!” 白涟舟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吼得浑身哆嗦:“小的,小的来给客人送果盘来了。” “给我吧,没事别来楼上瞎转悠!” 屋内,那令人浑身酥软的甜美声音又响了起来:“别那么凶嘛,我有点事要问这位小哥,让他进来。” 白涟舟战战兢兢地听令进屋,暗暗发动灵术感受着唐娜的灵力水平—— 这女子不过就是个中等灵术师,实力是比先前的自己弱了不少,不过看这排场应该是来自实力雄厚、家境显赫的名门望族,惹不起惹不起。 只听唐娜道:“怎么?有什么好怕的。” “客人,您误会了,小的是怕得罪了您,外面两位把我生吞活剥了。”白涟舟脸上微微一热,“您看起来,衣着和气质与寻常人完全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所以也害怕这饭菜不和您胃口。” 唐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随意道:“我只不过是个灵术师,又不是天上的爱与美之神,你我都是吃粮食长起来的人,能有什么贵贱之分。反倒是你,长得倒是俊秀,跟其他那些乡野伙夫完全不一样,凭你这张脸,做个打杂的岂不是太浪费了?” 闻言,白涟舟的脸更滚烫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道:“客人您说笑了。” “小帅哥,跟你打听个事情,”唐娜勾勾指头,示意白涟舟凑近,“你们这家旅店里,还有没有像我这样的灵术师入住啊?” 白涟舟摇摇头,卖了个乖:“客人,您若是想打听灵术师的事儿,还是得去找我们万事通老板,咱打杂的,哪懂得什么灵术不灵术的呀......有幸见到了您,还觉得像是见到救世主一样可亲呐!” 唐娜被他那套花言巧语的说辞逗得娇颤,笑道:“你倒是嘴巧。没你什么事了,就是叮嘱一句,今天晚上若是再来客人,吩咐他们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休息。” “是,客人您放心。”白涟舟像是得了大赦般退出房间。 _ “喂,那边的店员,还有房间么?”白涟舟才刚下楼,又有人发话了。 从旅店外哗啦啦进来四五个人,身着统一的服饰,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女人,长发挽成一个花苞头,刘海斜在一旁,身上的暗蓝色的纱裙闪烁着银光,女人娇滴滴的笑了起来。 自她进了大厅,原本寂静的空气之中又多了几分压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只被那女人冷不丁瞥了一眼,白涟舟的脑袋就像是被狠狠的敲了一闷棍一样疼痛难忍,耳朵里蜂鸣不断,眼冒金星起来。 应该是“镇灵术”······恐怕是未受伤之前的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 “镇灵术”,顾名思义,是一种极其霸道的灵术,如果被施用者的灵力远远低于使用者,就会被此灵术控制的无法动弹,头晕昏迷,甚至直接丧命;不过,镇灵术在完全不会灵术的平民百姓和灵力高于使用者的人身上是毫无效果的。像白涟舟这样略有灵力,且身受重伤的人,很容易就中招了。 白涟舟尽可能的隐藏着自己体内的灵力,弓着腰端着托盘,忙迎上去笑道:“客人,请问您是住店还是用餐?” 为首的女人没有答话,在柜台前来回地走来走去,边踱步,边四下打量着。 见她像是丢了什么物件一样,少年追问道:“客人要找什么,小的帮您找便是。” 那女人脚步停了下来,面容淡漠的望着后厨门口的门帘。在她对着那个方向出神片刻后,忽然突兀的转过身来说道:“住店吧,给我开间最好的。天色有些晚了,你们后厨下班了没?我要点菜。” 白涟舟被她问的一愣,道:“没有,没下班,客人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吩咐后厨马上给您做。” 女人轻轻“哦”了一声,随手在菜单上指了几个菜,道:“那就有劳了。一会儿让厨师亲自把菜送上来,不用你来了。” “客人,我们厨师......不送菜的。”白涟舟试探性的小声答道。 女人语气十分不悦:“不送?我说送就得送,这里我是客人还是你是客人?” 白涟舟满心疑惑,回过头去瞄了一眼后厨的门帘,不出意料,熙瑶正藏在帘子后面偷偷的看着外面的情形。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吩咐。”他只好先答应下来,跑回后厨跟熙瑶商榷。 _ “外面那女人,点名叫你做好饭给她送上去,你跟她认识?”白涟舟心跳“扑通扑通”的,这两日遇到太多灵术师,说话阴阳怪气,像是一个不顺心就要怒下杀手似的。 熙瑶翻翻白眼,“估计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厨师长什么样子吧。” 见熙瑶没有任何异常状况,白涟舟竟舒了口气,熙瑶若是会灵术,实力一定比外面的女人强,还轮不到自己顾虑她的安全。遂嘟哝道:“也不知这两天怎么了,自从咱们后巷死了个灵术师之后,来这儿住店的越来越多了。楼上那个唐娜,还有门厅里……糟了!我忘了登记她们的名字了!” 说罢便要出去问,一把被熙瑶拦下:“不必问了,那女人叫莫妮卡。” “她究竟是什么人?” 熙瑶埋头切着菜,漫不经心的回道:“这女人嚣张得很,性子乖僻骄纵,可谓是远近闻名,你刚来没听说过也是正常,她住店这几天,你少去她那招惹,免得多生是非。” 白涟舟听了一身冷汗,道:“我要是伺候的不好,她不会叫她那几个手下把我捉走吧?” “当然不会,你又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不会......也是来找灵使的吧?”白涟舟一惊,门厅里叫莫妮卡的女人是他这些天里见到过最强的灵术师,实力已经接近弗吉利亚精锐部队的士兵了。 之前对付托克,他都有些吃力,若是这莫妮卡察觉到他身体里的灵力,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命丧当场…… “总之,你小心谨慎最好。”熙瑶利落的将几道菜放在餐盘上,解下围裙,回头看着白涟舟,“同我一起出去吧。” 莫妮卡悠闲地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前,刚才同她一起进来的几个人已经不在了。白涟舟感觉自己的视线聚焦又失焦,勉强跟在熙瑶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诡谲的女人身边。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水味,是名贵香料、药草和毒药混合在一起。像骗小孩喝的糖浆药水,让人闻到之后甜的发昏。他马上闻出了这个味道—— 那封信......那封信上的香味,与这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那女人的香水味太浓重,有淡淡的味道残留在了信纸上...... 万事通是莫妮卡的人......这封信,根本就不是溶魅族长的亲笔! “菜已经上齐了,客人您请慢用。”熙瑶垂着眼眸,将菜品一一摆在桌上。 莫妮卡眼皮一抬,有意无意的扫了扫熙瑶的脸,冷冰冰地问道:“你就是这儿的厨师?” 熙瑶毫不示弱,也冷冰冰地答道:“是。客人没其他事的话,我要下班了,今天晚上是这位小哥当值,有什么事你就喊他吧。”语毕,转身就往屋外走。 莫妮卡明显非常不悦,回头喝道:“你给我站住!” 白涟舟感觉气氛古怪起来。他来回审视着二人的表情,总觉得她们好像是冤家路窄。 说来也奇怪,熙瑶平时对客人从来没有趾高气昂的样子,偏偏是遇到莫妮卡,就一副“我也不是省油的灯”的表情。 熙瑶并没有因为莫妮卡的呵斥就停下离开的脚步,白涟舟趁机拿上餐盘和茶壶,悄悄溜回了后厨—— 现在就把那封信扔掉,不然就麻烦了!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1章 帝女·莫妮卡 第二天清晨。 “早上好呀万事通!”白涟舟从楼梯上走下来,用手掩脸打着哈欠,踉踉跄跄的跳下楼梯,差点被堵在楼梯上杂物绊倒。 “这都几点了才睡醒,睁开眼睛看着点路!”万事通黑着脸,用他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呵斥着他。 “放心吧,我身手这么好,怎么可能摔下去。”白涟舟揉了揉眼睛,才真正清醒过来看看老板,端起柜台上的羊奶酒笑吟吟地撒娇道:“人家昨天晚上值的夜班,才睡了一会儿就得起来干活,你赏我口酒喝好不好呀?” 万事通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那是帮我干活?还不是看我们店里姑娘好看!”说罢一把夺过酒罐子,将酒倒进小碗递给他,“我可劝你,有点自知之明,穷小子一个,长得好看有啥用?没有钱,谁家姑娘都看不上你!” “好啦知道了,这人生不就是靠努力嘛,我还不到二十岁,不着急不着急。”白涟舟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向万事通笑了笑。 “那东西你可揣好了?”万事通看了看他那死皮赖脸的样子,“昨天住进来的那几个灵术师可个个都不简单,你万事小心。” “放心,收得好好的呢。”白涟舟欠欠身子,把自己兜里的信亮给万事通看,“熙瑶回来了吧?” “招蜂引蝶!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万事通用嘴努了努后厨。 白涟舟撩起帘子,见桌上摆着粥和小菜,欣喜道:“你特意为我留的?” 见他进来,熙瑶从炉灶旁走过来,一副主人款待来宾的样子,笑着说:“专门为你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白涟舟跑到炉灶旁,迅速把兜里的信丢进火里。 “你扔的是什么东西?” “垃圾罢了,明明才打扫过,不知哪位客人又扔下了。”白涟舟动作麻利的坐下来就开始吃,是不是抬头看两眼熙瑶,眼神中充满满足的笑意,“还是吃大厨亲自烧的菜要紧!” 得想办法把她娶回家。吃第一口的时候,白涟舟这样想。 熙瑶有些羞涩的笑起来:“刚起床慢点吃东西,不然肚子会不舒服的。” “没事儿,我早就习惯了,之前我在别的地方打工也是这样吃早饭的,而且很多时候吃到一半就会被喊去干活,这里的生活简直轻松多了。”咬着手里的饼,又喝了一口粥,白涟舟问熙瑶,“刚才听旅店老板说起那个莫妮卡,她是从圣朗德尔来的吗?” “那当然,他可不是普通的帝都灵术师,据说,他是当今国王,维奥莱特二世的私生女。早几年他还没这么嚣张跋扈,近两年战争的原因,立了芝麻大小的军功,就出来生事了。” “居然还是王亲国戚,难怪......”白涟舟咋舌。 原来如此,万事通是为圣朗德尔的王室办事的。 熙瑶道:“你呀,身上的光芒盖不住。我倒是好奇,这两年战火纷飞,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啊,不留在家里乖乖念书吗?” 白涟舟大快朵颐,道:“这些年的战争把我和我家里人冲散了,不过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我还有个小妹妹,管不上我。哎哎哎,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啊,我来萨鲁镇可顺利了,什么麻烦都没遇到。” 对不起啊白涟舟,我不该好奇这些事情的,让你想起伤心事。”熙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歉。 “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挺好的吗。”白涟舟心想这谎扯得有点过分,凑到熙瑶跟前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一个满不在意的傻笑来,“你知道吗?有你在的时候,我就感觉,任何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熙瑶脸红着背过身去,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似的。 _ 年轻貌美的唐娜是这一片小有名气的灵术师。她的家族背景显赫,也算是名门世家了。 她醒的很早,出于对新环境的警觉,她敏锐的觉察到了旅店里突然出现一个来自首都圣朗德尔的灵术师,将她周围安静的环境瞬间点燃。她坐下来,要了碗粥,吩咐两个侍卫在旅店门口守着。 “早上好啊。”唐娜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唐娜没有抬头,右手捏着汤匙敲得碗边叮当作响,只轻轻应了一句:“好。” “她俩也认识啊?”白涟舟用嘴撇了撇外面的两个女人,一脸疑惑的问熙瑶。熙瑶刚想开口,白涟舟面前的杯子突然“嘭”的一声碎裂开来。 酒水四溅,凝结成一颗一颗珍珠般大小的水珠,以飞快的速度甩在熙瑶手边的木桌上,原本完好的桌子突然多了几个如同硫酸烧灼的小洞。 白涟舟吓得一机灵,手足无措间一下子磕在了桌子上,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正欲喊两句疼,便被熙瑶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嘘,别出声——” “一不小心,发现了个大人物呢。”莫妮卡盈盈的笑着,瞥了一眼后厨的门帘,目光转瞬锁定在唐娜身上。 “我们很熟吗?”唐娜建莫妮卡优哉游哉的坐在自己对面,冷冷地问道。 莫妮卡有意无意瞥着后厨方向,目光回来时多了一丝不屑和怜悯:“现在举国上下都巴不得跟我熟络起来呢,反倒是你有个性,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在维奥莱特帝国活到现在的?” 唐娜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幽幽地说:“桌子这么多,您就偏偏喜欢跟别人挤一张,您活的也不容易呀。莫妮卡小姐,路别走窄了。” “唐娜,别不知好歹了,能跟我用一张桌子,是你的荣幸。”莫妮卡笑容灿烂,一双眼睛却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收起你的敌意,我不想杀你。” “砰”的,唐娜将手中的汤匙一摔,走上楼梯。 女人冷笑一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表情云淡风轻的站起来,跟着唐娜一同上了楼。 旅店里又安静了下来。 白涟舟心觉大事不妙,莫妮卡心中肯定气恼,楼上马上就要出事。 见莫妮卡走远,熙瑶才缓缓开口道:“你瞧见刚才那个灵术了吧?莫妮卡以精湛的灵力控制出名,若是她刚才真有杀意,咱们两个现在全都得死在这了!另外那个女灵术师,在这一片也算是有头有脸,灵族和王室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二人见面,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她们两个,谁更厉害一点?” “自然是莫妮卡!”熙瑶叹了口气,“毕竟是国王的私生女!虽说血统不怎么高贵,可再怎么说也是正统的水源后裔。唐娜只不过是灵族的低等灵术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较莫妮卡肯定逊色不少——你也看见了,那姑娘敢怒不敢言的,肯定窝着一肚子火。” 白涟舟仍然心存疑虑,刚想细问下去,只听万事通大声吼道:“白涟舟你没把桌子弄坏吧!” “没事,就是绊了一跤!” 万事通撩开帘子,冲他喝道:“那你还愣着干啥?去给楼上的贵客送菜!” “我......我不去。”白涟舟支支吾吾道,“她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我怕她把我杀了。” “你小子,反了天了!”万事通气冲冲的揪起白涟舟的耳朵,“让你去就快点去!磨磨蹭蹭的,我不做生意的?” “哎哟哟,好好好,这就去!”少年立马服了软,心一横,迅速端着盘子出了后厨—— 反正信已经被我烧了,奈何你们都抓不住我的把柄! 他对二楼的客房不是很熟悉,但其中一间房的门外已经站了几个卫兵,这就准确无误了。 得了准许,少年心中忐忑地推门而入,莫妮卡端坐在餐桌旁边,有些无聊的掰弄着水葱似的指甲。 “哟,又是你啊。” “是......是小的,来给您送糕点。”白涟舟将载物盘放在桌上,将盘中的糕点和水果一一摆放在女人面前,“没什么事儿的话,小的就先......” “你站住。” “客人……您有什么吩咐吗?”白涟舟被吓了一跳,声音哆哆嗦嗦的询问道。 “没事,这旅店里就你面儿熟,想让你陪我聊聊天,坐。”莫妮卡眼睛一弯,指了指身边的座位,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就这么怕我?我又不会杀了你。” 白涟舟战战兢兢地坐下,谁曾想莫妮卡突然靠到他身边来,嘴唇在他的衣领上来回摩挲了几下,贴着他耳边呢喃道:“小弟弟,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白涟舟觉得浑身不自在,莫妮卡身上的香水味熏得他头昏脑涨,一对玉臂慢慢的环上了自己的腰。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在摸自己身上的那封信,绝对是! “怎么哑巴了?”果然,莫妮卡的手停在了他的口袋上,旋即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是因为我抱着你,不好意思说吗?” 她的手缓慢的缩了回来,死死攥着少年的手腕。炽热的温度通过脉搏跳动传递到他心头——怎么同样是女人,葵黛尔妩媚的令人手脚酥麻,熙瑶让人心旷神怡婉如初恋,这个叫莫妮卡的跟条蛇要吃了我一样...... 少年沉声道:“我叫白涟舟,白......白涟舟。涟漪的脸,舟就是破釜沉舟的舟。” “小嘴儿倒是挺会说话嘛。”莫妮卡嘴角一扬。 “您......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小的就先走了。” 嘴上这么说,但自己像只小鸡儿一样被莫妮卡掐着,不给他十个胆子,他还真不敢背对着她一走了之。 “别走啊,瞧你吓得,”莫妮卡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胳膊搭在白涟舟肩膀上,将他揽了过来,“白涟舟呀,你去没去过圣朗德尔?以你的英俊倜傥,就算是在我们王室甄选的俊美男子之中,都算是一流的。不如,你跟着姐姐走吧,别留在这破地方了。” 白涟舟一愣,连忙挣脱开莫妮卡的手臂大叫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跟你走!绝对不行!”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2章 致命女人 “为什么?”莫妮卡的手死死攥着白涟舟的手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你总得告诉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 的确,这样免费去圣朗德尔居住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白涟舟有些把持不住......但是他想接触的可不是王室,是镇世决,若是跟着个这样的女人,别说是探查情报了,随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小命不保,实在是太吓人了。 白涟舟的心思马上被手腕上的痛感唤了回来,犹豫半晌说:“因为我要在这儿结婚生娃,赚了钱在镇里买间大房子,要是去了圣朗德尔,我的心上人怎么办呀?” 此话一出,莫妮卡的面容再次绷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心上人?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厨师吧?” “啊,对,就是她,我就是想跟她结婚生子的。” 白涟舟此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因为他马上联想起了莫妮卡早上的时候提到的“大人物”,但唐娜在实力上却照着莫妮卡差了一大截,后厨里除了自己,就是熙瑶了...... “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熙瑶是不会嫁给你这穷小子的。” “你认识她?” “当然了,我还跟她很熟呢。而且就算你努力上一辈子,都不配给她提鞋。”莫妮卡手上一发力,重新将白涟舟拽回到自己面前,“不过,我莫妮卡能看上的人不多,你倒是挺随我眼缘儿的。这样吧,我告诉你熙瑶是谁,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白涟舟紧张到了极点,“咕”地咽了口唾沫:“我.....我不想知道她是谁......您还是别和我说了。” 莫妮卡松开了手,站起身从白涟舟身边走了过去,又走回来,来来回回地踱步,每走一步,身上的首饰都会发出“叮铃”一声脆响,听得少年上下牙齿直打哆嗦。 他生怕自己暴露,丝毫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妮卡终于停在了白涟舟身后,缓慢的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指甲在他胸膛上来回划了几圈:“不知道也好,免得她夺走了我的猎物。” “猎物?”白涟舟浑身一抖。他分明感受到那女人摸向了他胸前的内兜......多亏自己聪明,提前把信烧了—— 但是托克一死,小镇上奇怪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一个! 如果他原本对维奥莱特的灵术世界有那么一丝向往的话,现在的他,只想马上逃离这家旅店,回到他心爱的弗吉利亚。 “本来你是不够格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还蛮优秀的。”莫妮卡突然将一根手指放在白涟舟的嘴唇上,“嘘,你听外面多热闹。” 白涟舟屏息静气,竖起耳朵听着房间外的声音。 没过多久,外面的走廊传来乒乒乓乓的金属脆响,随即“咣当”一声,有人破门而入。少年定睛一看,是唐娜和她的两个侍卫。 终于得救,白涟舟识趣的端着餐盘撤到门边。 “是你做的?”唐娜怒不可遏。 莫妮卡连眼皮都懒得抬,问道:“没边没际的来这么一句,我有功夫陪你玩,还不如找个人玩猜字谜呢。” 突然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空气扭动成了一个漩涡,小小的空间里凭空显现出几根绿色的树藤,每动一下,都会发出诡异的骨骼扭曲声。 在这片大陆上,除了上古四大神级灵兽雪妖、食人兽、阿尔克斯和巨蟒宁芙以外,灵术师能捕获的大多是具有一定攻击性的动物;犬科、猫科、和鸟禽类巨多,也有少数喜欢虫类和蛇蝎类灵兽的,不过这是白涟舟第一次见到有人用植物作战斗性灵兽。 “莫妮卡,身为王氏宗亲,还要跟我们这些地头百姓抢猎物,你不觉得害臊吗?”唐娜动作随意的倒了一杯茶,推到莫妮卡面前。 “你知道在维奥莱特帝国,怎么给贵族奉茶吗?我记得你是出身灵术世家的呀,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啊......也对,你的灵力太过地位,连礼仪都不配学?” “镇上那些卫兵,到底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莫妮卡低头笑笑,指甲一下下敲打着有些发烫的茶杯,“我杀几个人怎么了?唐娜,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好大的本事啊,敢动我的人。” 唐娜冷笑道:“承蒙您夸奖。” 莫妮卡转过脸来,轻轻抚摸着身后的树藤,仿佛一个母亲正温柔的唤醒睡着的孩子。那些树藤上的灵力从她的指甲里渗透到皮肤之下,手腕上爬上一道道银白色的纹路,像烧伤的白肉在光滑的皮肤上肆意延展,甚至逐渐渗透出墨绿色的液体...... “你也算是个优秀的中下等灵术师了,三番两次的出言不逊,我不与你计较罢了,你不会天真地认为,你能用那点微乎其微的灵力与我抗衡吧?” “现在费什么力气?凭你单枪匹马,能与我们灵族作对吗?”唐娜一挥手,屋子里边笼罩着骇人的寒气。 砭骨的寒冷气流灌进白涟舟的衣袖,他忍不住将餐盘往身后一丢,抱紧自己的身体靠在门框上。 莫妮卡又道:“不会是你们灵族没有人了吧,怎么就派了你这个不入流的灵术师过来?叫你们灵族族长来见我呀,哈哈......你呀,就是运气太差了,好不容易来了萨鲁镇,结果第一个碰上的人就是我,真是紧赶着替你们族长送死......可惜,没有皇魑族长站出来替你们撑腰了,他已经死啦!” 唐娜怒道:“你住口!休要出言侮辱皇魑族长!” “那好呀,你去天堂找他吧,我替你留下来看看鹿死谁手。” 唐娜表面镇定,实际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她站起来,对着莫妮卡说:“萨鲁镇灵力波动十分混乱,如果你是为了这里暴动的灵兽而来,我退出。” 莫妮卡皱紧了眉毛,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唐娜,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无聊到跟你们抢几只灵兽的。而且你不要忘了,灵力波动是因为什么,是灵使啊傻瓜!就凭你那点信息量,能比我们更快找到他吗?居然说是来找灵兽的,真是太可笑了。” 唐娜没有接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希望你到了另一个世界呢,帮我向你们那位皇魑族长问好。就告诉他,时代已经变了,他那个继任族长之位的女儿,真是个废物。” 莫妮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唐娜和她两个侍卫的头便以“哆啦咪”的声音依次落地,化作一团红色的冰花,扑簌簌的落到地上。 白涟舟被这突如其来的杀人现场吓得不敢动弹。他离其中一个侍卫的尸体很近,那颗脑袋掉下去时,血液几乎擦着他的鼻梁喷洒出来,一颗眼珠从血水之中慢慢滚到他的脚边,冒着灼灼的白气。 莫妮卡抬起手倒了一杯茶,茶水一条细线似的慢悠悠地填满茶杯,过了很长时间,才将杯盏填满。 “看够了没有呀?”女人脆生生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酝酿出一种氤氲的森冷感,驿站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被脏了一手!万事通果然走了......他的双眼盯着莫妮卡的暗蓝色纱裙,一时间难以挪开。 “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别……别杀我!”白涟舟用颤抖的声音求饶,“莫妮卡,我跟你走,去圣朗德尔,你别杀我,我求你……” “那你不就辜负了你的心上人?”莫妮卡回过头来,目光盯着白涟舟的脸,“其实我也怪心疼你的,以你那点灵力,逃是逃不掉了;不过现在你总该给我一个留你活口的理由吧。如果说不出来,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白涟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方才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灵魂都出窍了,一想到自己是在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共处一室—— 此时此刻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是来自一个少年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喊着熙瑶的名字。 “等会儿,你先别着急大喊大叫的,熙瑶不是个厨师吗,你是怎么认定她就能救你的?还是说,你一直在我面前装傻?”莫妮卡蹲在白涟舟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惊喜的问道:“你就是那个从未露过面的新灵使吧?我听说占星族长给了你一封信吧,在哪呢?” 白涟舟心想不妙,只好装傻道:“我......我不知道......” “还装上瘾来了?你会灵术,还是占星术!不然,你怎么会被熙瑶的灵力气息吸引过来,和她走的那么亲近......”莫妮卡手中的杯盏,缓缓地在白涟舟手背上倾斜,滚烫的茶水倾注在少年的手背上。 白涟舟紧紧咬住嘴唇,他的牙床都因疼痛而颤抖。 女人轻轻一笑,边哄边威胁的语气说道:“念在你长相英俊,这杯茶,我就不泼在你脸上了。不过我不喜欢撒谎的弟弟哦,你要是现在跟我说实话,我就网开一面,暂且放过你......如果你不乖乖听话呢,我保证,你比他们死的还惨......” 充斥在房间里的巨大树藤像是感应到了莫妮卡的指令,争先恐后地向白涟舟涌来,藤蔓上黏糊糊的树脂“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散发出十分刺鼻的气味。 少年的手背迅速通红灼热,一杯茶水倒完,莫妮卡才缓缓问道:“你,是不是占星族的新灵使?” “我......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喜欢熙瑶,是真心的......殿下,我就是一打杂的,不知道的事,小的也不敢瞎说呀。”白涟舟颤抖着咽了口唾沫,逐渐冷静了下来,“不过前几日,我们后院路上突然暴死了一个叫托克的灵术师,黄色头发,估计那就是您要找的人......” “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就不是一杯茶水这么简单咯。”莫妮卡的表情突然狠毒起来,在她脚边的地面上,直挺挺长出几簇锋利的冰晶,三三两两缠绕着藤蔓,穿刺进入了唐娜的身体,一直从脚底斜斜插入大腿、小腹,最后直接洞穿了心脏和头颅,在头顶炸裂开来,密密麻麻的肌肉纹理翻了出来,血液和树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气球砰然爆炸—— 白涟舟喉咙眼里泛上一股浓郁的恶心感,背过身子呕吐起来。 “白涟舟,你也想试试被戳穿的感觉吗?”莫妮卡又说道。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3章 英雄救美,不,美救狗熊 正在此时,白涟舟突然发觉自己身后有一股极强的灵力波动,他的占星本能告诉他,他得救了。 来者正是熙瑶,眼前的场景让她干呕起来。 地面上早已污浊不堪,满是血液、呕吐物和墨绿色汁液的混合物,像是昆虫腹腔里的汁液爆炸开来,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刺鼻气味。 少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刚要冲上前去,莫妮卡就抬起手,示意她坐下。 那个妖艳的女人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说:“哟,我们的大小姐也会在这种偏僻的穷地方,做刷盘子洗碗的活吗?熙瑶,你母亲若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我警告你,做事别太过分了。”熙瑶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有所示意的望着白涟舟:“反正占星灵使只有一个,你早晚都是我众多对手之一,现在就痛快死掉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莫妮卡扭过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种厌恶且带着畏惧的语气说:“熙瑶,你现在是应该站在你母亲的角度呢,还是站在我们共同的角度呢?你要不考虑一下,我跟你共通有无,如果事成,咱俩对半分。” 熙瑶冷笑道:“我若不呢?” 莫妮卡色厉内荏,说话没了底气:“你可要想好了,单枪匹马的跟我作对,那你可是任何东西都分不到啊。” “你现在不也是单枪匹马的面对我吗?” “熙瑶,你的实力并不在我之上。”莫妮卡尖尖的声调压了下来。 看着面色凶煞的两人,白涟舟倒吸一口凉气。莫妮卡在熙瑶目光的注视下,之前飞扬跋扈的气焰着实减淡了不少。 看来他心仪的少女熙瑶的确大有来头,而且灵力方面也并不比莫妮卡差。 熙瑶垂下眼睛,突然严肃起来:“呵,实力这种东西不过就是口头说说罢了。我再说一次,你要是非想跟我打一架,吃苦头的肯定是你,到最后咱们两个两败俱伤,灵族人坐收渔翁之利。而我到那时候,自然不会站出来帮你,是你该想清楚。” 熙瑶暗暗给白涟舟打了个手势,让他先行下去,莫妮卡注意到了这点,轻轻一笑,没有出声阻止。反而是趁着白涟舟走出房间之后,对她朗声说道:“既然你不会站在我这一边,咱们两个姐妹一场,你总该告诉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吧。” 莫妮卡故意将“姐妹”两个字嚷得洪亮,屋外的少年大脑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你们水帝国人这么多耍人的套路吗?白涟舟鼻孔里喷着粗气。 “我来这里没什么目的。照计划行事,没时间你讲道理。”熙瑶语气冰冷,似乎没有明确回答莫妮卡问题的意思。 “哼,熙瑶,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人鱼王后所生,就天生高人一等了。你之所以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不都是父王高看了你们人鱼族一眼,你母亲也不过就是一个寄生虫,吸着维奥莱特王室的血,不断壮大势力罢了,你以为你自己多高尚?” 人鱼王后? 熙瑶与莫妮卡,都是费雷尔国王的女儿...... 白涟舟在军队中经常听到士兵议论,说当今维奥莱特国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容貌举世无双,就连灵力也完美的承袭了父母的优点,年纪轻轻就被选为人鱼族的灵使。 也就是说,她是即将继承人鱼秘术的人? 天之骄女啊,果然,自己努力一辈子,都不配给人家提鞋! 熙瑶听闻此话并没有生气,而是有些羞涩地问道:“那您呢?您有这种资格吗?连这样的本事都没有,就有脸数落别人的不是。我看屋外那几个护卫,手里配的可都是‘上好’的刀具,这应该是您那里最好的吧,一点儿都不心疼吗?” “这样的护卫,我们那儿多的是,而且做工优良的武器,也多的是。” 熙瑶颇为讥讽的笑起来:“是吗?那您这日子过的也太惨了吧?就那种武器,在我们人鱼族,都是给下人们用的,没想到在莫妮卡殿下那里,都成了做工优良的东西了。” “你……”莫妮卡听闻大为恼怒,“熙瑶,我可是你长姐!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羞辱我?” “你威胁唐娜的时候不是挺明白的吗?我和你一样呀,我也是为了那位占星灵使。”熙瑶解释道,“你应该有所耳闻了,帝星师的占卜有了很大进展。据说在这片领域,将会出现空前巨大的灵力波动,新灵使诞生的同时,还会有上古灵兽出没。至于萨鲁镇是否会成为灵族人的领地,我并不操心,只要不是你莫妮卡的东西,怎么都行。” “哦?暂且不说这个,”莫妮卡故作疑惑地说道,“你应该认识格伦维尔伯爵吧?” “格伦维尔伯爵?”熙瑶回想了一下,“我跟他不熟。不过大功臣格伦维尔闻名天下,带领幻都大陆最为恐怖的死士一族征战沙场,谁不知道?说起来,咱们与格里帝国的交战,若不是他联手了神琳伯爵的神坛祭司,恐怕现在我们都会沦为阶下之囚。” 莫妮卡笑吟吟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他们二位,现在也在萨鲁镇哦,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能够赶来。” 熙瑶大为惊讶:“他们来做什么?” “因为,那位暂且没有露面的灵使,应该去死。”莫妮卡语气恶狠狠的,“根据帝星师所言,这位新灵使的灵能十分恐怖,在未来可能威胁到任何一族的生死。你总不希望你们人鱼族的命运,掌握在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手里吧?况且靠占卜选灵使的方法本就史无前例,他给咱们带来的威胁是不可预估的,所以不论这位灵使是否被占星族收纳,只要他活着,就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毁掉你所看到的一切。” 熙瑶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冷声道:“既然这样,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找到,还是我先找到了。”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熙瑶,那个叫白涟舟的,就是你找到的新灵使,对不对?你的眼神已经暴露了。”莫妮卡试探性的向前踱了几步,看着熙瑶的脸。 “他只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你不要疑神疑鬼的!”熙瑶突然激动地冲上前去,指尖幻化出的冰刀直指莫妮卡的脖子,“要是你敢动他一下,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_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云层也渐渐压了下来。寒冷的风卷着零星的冰雪,从窗外吹了进来。这是萨鲁镇春天里的最后一场雪。 冰屑刮在莫妮卡的脸上,她目光放了下来,有点遗憾的样子,颤抖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恶狠狠的话来:“好吧,我可是给过机会了,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这个叫白涟舟的人,他必须得死!” 莫妮卡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房间。 白涟舟正在楼梯口偷偷听着,听到动静回头看来,莫妮卡凶狠的目光已经到了他面前。她身后的树藤包裹上来,将熙瑶隔绝在外——她小小的拳头凝结成一柄锐利的冰刀,以惊人的速度刺了出去! 少年这次真的傻在那里了,身体却因为恐惧的本能不听使唤,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但只一个瞬间,那柄冰刀突然在他胸前碎裂,冰屑融化半空中,再晚一秒,白涟舟一定能尝到“被戳穿”的滋味。 他睁开眼睛,上下牙齿害怕的直哆嗦,本可以用风盾挡过这一击,可自己的手指上连一星半点的灵力都没有汇聚起来。 这肯定不是风元素的灵术,是水元素! “都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一个声音划破耳际。 那个女子穿着精致的银白色长袍,她侧身横在莫妮卡和白涟舟之间,干净而高贵。 白涟舟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那女子却毫不留情面的用手提起他后颈的衣领,一把将这摊烂泥拽了起来。 “真是废物,也不知占星族看上你什么了,回回都让女人来救你!”莫妮卡身侧的藤蔓溃散成一团墨绿色的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那女子碾了碾自己的高跟鞋,笑看着她扭曲的表情,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莫妮卡向后退了两步,她的表情已经不是见到熙瑶时那一丝丝的忌惮,此刻已经变成了畏惧和恐慌:“原来真正的灵族人在这呢。从来没在圣朗德尔见过你啊,以你现在的灵力,是位灵使吧?” 白涟舟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一心想要去找熙瑶。但他再感受周围的灵力波动时,却发现整个旅店之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也没了其他人的身影。 “我是灵族的‘大灵使’格温德林。”女子摘下兜帽,灼热的瞳孔盯着莫妮卡的小脸,逼得她步步后退,“今天遇到我算你幸运,换做是我的族长,你已经死了。” 莫妮卡听她这番话气急败坏,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道:“可笑。你是大灵使又能怎样,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呵呵......要是妨碍了我做事,可要想清楚后果。” “哦......听说您也要找一位灵使,对吗?”格温德林一步步走向莫妮卡的方向,故意把“也”字咬的很重。 “如何?”莫妮卡向一侧歪了歪头,脖子发出“咔咔”的骨头脆响声。她身后的空间再次变成流体扭动起来,足有碗口粗的树藤若隐若现。 “您刚才还说过,格伦维尔伯爵和神琳伯爵也来到萨鲁镇了,不如咱们在这儿等等他们......等你的援军到了,我一个打你们三个,怎么样?”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4章 人鱼灵使 白涟舟躲在坍塌的门板后面,偷偷看着屋内的情况。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位大灵使的背影,看来刚刚那一瞬间的灵术,是来自她没错了。 四大种族以灵族为首,灵族之中实力最强的才能够被叫做“大灵使”。在水帝国灵使之中,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位,竟然也是最厉害的一位。 白涟舟心想维奥莱特帝国对这个占星族的新灵使如此上心,居然需要大灵使这号顶级人物出来镇场。这下倒好,所有人都笃定自己就是真正的灵使,当真是和平时代里最大的乌龙。 虽说只要他活下去,进入圣朗德尔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他不免有些担心,如若自己这个冒名顶替的假身份暴露,自己还能不能完整的回到弗吉利亚帝国。 莫妮卡一直盯着格温德林脸颊上隐隐浮动的咒能痕迹,轻蔑地笑着说:“凭你,也有资格跟我叫板?你的族长呢,真是好大的排场,上任以来从来没在圣朗德尔露过面吧?叫她来见我,别做缩头乌龟了。” “我怕她出场的话,战斗结束的太快。你不觉得有来有回的打斗才有意思嘛?”格温德林见莫妮卡如此挑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已经没有援军了。 少女站定在走廊的拐角处,背后飘出一股流体,逐渐幻化成型,灵力的作用下逐渐加固、变硬,闪电般形成一条泛着金色光芒的锁链。 “哟,‘金铸锁链’,小小年纪,武器倒是不错。”莫妮卡见对手已经亮出了武器,不免脸色一白,身后硕大的树藤分离成了数条枝干状的骨鞭,在她正前方旋转编织,形成一个屏障。 “能从您嘴里听到一句夸奖,真不容易。”格温德林身形一扭,化作一道白光向着莫妮卡的方向袭来,“希望您能赏脸再夸两句我的水灵术,殿下。” 莫妮卡咬着牙,恶吼一声:“不过区区一个灵使而已,你当我会怕你吗?” 悄无声息的,一团模糊而氤氲的绿色光芒渐渐从扭动的空气之中晕染开来,光芒里滚动着一些游蹿的条状黑影,像一团挤在腐殖质里的绿色蛔虫。 莫妮卡突然把手向后一甩,全身的骨骼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像是鸟雀展示起飞前的姿态,她下一秒的动作未来得及看清,身后的树藤气势汹汹地向前蔓延包裹,先是她的手臂、小腿,逐渐一点点向上爬窜,细蛇般的藤蔓缠绕而上,迅速将她纤细如蜻蜓般的身体吞了进去。 格温德林和白涟舟的想法如出一辙,这个女人不光灵兽古怪,甚至连战斗的手段都极其古怪...... 这明显违背了她对大陆上灵术师的认知!无论是高等灵力还是低等灵力,但凡是被人类捕捉的灵兽,在战斗之中是与主人并肩作战的,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二者是独立的个体。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与自己的灵兽合二为一,甚至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眼见着莫妮卡的身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自己却没有任何对抗的手段。恐怖的是,“怪物”的战斗力和速度无限期的扩大,原本她的灵力能够远胜过莫妮卡,但现在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灵力暴涨压的喘不过气! “喂,你是叫白涟舟吧!”格温德林的瞳孔缩成一道细线,“给本姑娘跑远点,我可顾不上你!” 白涟舟惊喝一声:“小心!” 一阵迅猛的灵力波动,对手的攻势完全摸不着规律。莫妮卡的速度很快,墨绿色的烟雾像是一个个被戳破的巨大脓包,不知是树浆还是胆汁的液体湿哒哒的喷在格温德林身上。空气里不断显现出一道道发着白光的刃尖,在那些令人作呕的汁液之中将少女打了个措手不及,浑身上下满是深浅不一的伤口。 “白——涟——舟——!” 莫妮卡的脸突然从那团巨大的暗绿色柔雾中显形。准确的说,那根本无法被形容为人类的皮囊,森白的颅骨已经变形伸展,“喀嚓喀嚓”的,一瞬之间,它用尽全力振开浑身的藤蔓,伴随着骇人的声响冲上了天空,屋顶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旅店的顶楼轰然倒塌,无数木头碎片和瓦砾纷乱地往下砸。白涟舟抬腿要跑,但那不人不鬼的女人就像是一个笼罩而下的巨大幽灵一般扑了上来,无数粘稠的绿色汁液从它的藤蔓上甩在了白涟舟脸前。 “快闪开!” 格温德林原本是害怕莫妮卡的灵力会伤到白涟舟,才不顾一切的将他推下楼梯。结果胆小如鼠的少年高度紧张,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吓得应激反应,狠狠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将她扯了下来。 少女纤弱的身体被这一人重的力量拽了个趔趄,二人抱在一起从二楼楼梯口滚了下去。 这么一摔,把格温德林摔得头晕目眩,见白涟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狠狠的骂了一句“流氓”,解了气才站起身来迎战。 “啊——” 可她小腿一用力,脚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无比的刺痛感,透过衣摆的布料,皮肤上满是黏糊糊的滑腻液体。她吃痛的回头望去,树藤已经在她成一时口快之际爬上了楼梯,虎视眈眈的盯上了她的手臂。 格温德林想都没想,直接挥动锁链向上一掷,勾住房顶的横梁用力一探,只短暂的一秒钟便从地面离开荡在半空,与莫妮卡再次回到同一高度上。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少女手中的锁链中的一股迅速从头顶抽离,笔直的射向莫妮卡身形消失的地方。 谁曾想那树藤迅速从她脚腕上剥落下来,在半空中一次横扫,伴随“砰”一声钝钝的金属异响,猛地将那锁链抽离了原本的轨迹。 格温德林瞬间失去平衡,一个后仰落在地上,晕眩感让她根本无法站立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泔水桶的腐臭味,让少女愈发恶心,干呕出几口酸水。 “喂,你给我醒醒......”格温德林恼道:“混蛋!真是没用!” 她指尖飞快而复杂的划出一个灵印,面前立刻撑开一面巨大的银白色水墙,将二人同那非人非兽的莫妮卡隔绝开来,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白涟舟朝旅店大门走去。 “你——休想.......带走他——”莫妮卡的声音变得浑浊难辨,逐渐被灌进旅店大堂的狂风吞噬,渐隐而去。 _ 窗外微微下起了雪,一点点零星的雪花,在夜色里折射出星辰般的亮光。 仲春的小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空出现一抹鱼肚白时才堪堪收住。抬头望去,整个天幕比之昨日清朗了不少,云淡风轻的,令人十分舒爽。 那日已经暴露了身份,熙瑶便无心再逗留下去,趁莫妮卡与那大灵使格温德林周旋时翻窗而逃。 她在小镇上买了一件暗蓝色的灵术长袍,趁着雪夜匆匆离开,打算包一辆马车去就近的城市躲上几日,再回来打听灵使的消息。 但是她的行踪早已被发现。周围时刻都有几双眼睛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不知跟踪者的身份,但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些人的样子—— 那是一群身着黑色神祇长袍的人,胸口的十字架十分瞩目。 看不出性别,也听不到脚步。 被人牢牢掌控行踪的熙瑶再也不敢在白日里轻举妄动,于是趁凌晨时分租下一辆马车,想要逃离了跟踪者的包围圈。 马车辘辘地跑在青石板路上,她却紧张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那些黑色长袍的跟踪者仍然在身后徘徊着,但熙瑶发现行进路线偏离预期时已经晚了。 减了速的马车停靠在一个廖无人烟的废弃工厂前。 马车的车夫为熙瑶撩起帘子,熙瑶没有下车,问道:“车夫,我不是让你去离圣朗德尔最近的旅店吗,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小姐是人鱼族的子民?”车夫低眉顺眼,但声音却十分清冽。 熙瑶声音发抖:“车夫,你只管驾车,不要问东问西。” “以您的身手,难以与我为敌。” 这句话一抛出,熙瑶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这位不起眼的车夫已经将她的灵力等级摸索得一清二楚,她究竟是什么层次的灵术师已经不需要再做隐瞒,但是她在弄清楚自己下一步的任务之前,绝不想节外生枝。 “我是人鱼族灵使熙瑶,我的母亲是维奥莱特帝国的王后,你们最好别动歪心思。” 车夫轻笑一声:“熙瑶灵使,我们是创世神派来的使者,有些事情需要与您交代,请您配合。” 熙瑶微微将车帘撩开,只见四位黑袍使者的裤脚上,分别画着代表爱与美之神的红色爱心、代表雷电之神的黄色闪电、代表森林之神的绿色树叶和代表繁育之神的蓝色婴儿。 “萨鲁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够让四位创世使者全数到场,这绝对不会是诞生了一位灵使这么简单……” “吾辈奉创世神之命,寻找镇世决弥留下的灵术气息。”为首的创世使者朗声答道,“主上感受到有人动用了‘神力’,才导致在这座小镇之中,一下子来了三位爵士、两位灵使,以及无数灵族族民。为了您的安全,请您跟我们离开。” 熙瑶不自主的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镇世决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是来这里找灵使的。” “请您现在下车跟我们走。您就算不想要这样的待遇,现在也得受着。”创世使者见熙瑶不为所动,语气马上强硬了起来。 “是你们家那位主子找我有事,还是我母亲瑛爵拜托你们来的?”熙瑶仍旧将语气放缓,不慌不忙的问道。 创世使者答话模棱两可:“属下不方便透露这方面的信息,我们被派遣到这里的任务只有镇世决,此行来,只是顺带接您走。” “那可不行,”熙瑶连忙打断创世使者的话,故意拖延时间,“我是我母后派到这里来办事情的,就这么跟你走了,维奥莱特王室和人鱼族肯定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为首的创世使者突然笑了起来:“熙瑶灵使,我们只听命于主上,以您母亲在这片大陆上的地位,还没有资格追究我们的责任。若是您再不配合,我们也不是没办法带您走。” 熙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探出头去看了看车外,四位身着黑色长袍的创世使者,和无数身形模糊的使徒,已经将马车团团包围了起来。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5章 摸都摸了,害羞什么? 月光如水银般倾洒在萨鲁镇的石板路上。之前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现在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面,地面覆盖着刺眼的白雪。 灵力暴涨的缘故,小镇里的雪无法融化,维奥莱特帝国像是再次进入了银装素裹的冬季。 白涟舟残存的知觉将他的意识唤醒。 “啊——”少年惊叫一声,立马从床板上弹了起来,尚未清晰的视野之中,一柄锐利的金属圆锥正顶在自己的下巴颏上。 “你你你你你......你这女人干什么呀!” 女子仍不罢休,单膝跪在床上,手中的锁链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凛声问道:“别乱动,你想死吗?” “你......你是大灵使?”白涟舟认出了女子,身形已经被逼到了床角,“喂,咱俩不是一伙的吗?我是......” “把嘴闭上,我知道你是谁。”格温德林伸出手,将少年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的解开,自顾自的将纤长的秀手放在他胸膛上。 “你!你到底要干嘛呀?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白涟舟涨红着小脸,跑也跑不掉,躲也没处躲,心一横嚷道:“喂,也不能因为我长得帅你就非礼我吧!” “你还算不算男人?” 而在下一个瞬间,格温德林手指上迅速窜出几缕银白色的灵力丝线,渗入到白涟舟的皮肤之中,迅速消失不见。 “你受伤了?”格温德林收了手,蹙着眉毛问道。 白涟舟叹了口气,一下瘫软了下来:“受了千刀万剐!......可吓死我了。” “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刚才做了个噩梦。”白涟舟好整以暇地扣上扣子翻身下床:“这是哪儿?” 格温德林暖暖的看着少年,微笑道:“这是圣朗德尔城邦外的一家小旅店。你都昏过去一天了,念在你受了惊吓,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你放心,我是来保护你的。” “我昨天吓得不轻,刚才也被你吓个半死,赔钱。”白涟舟伸出手,摊在格温德林面前,“你叫......叫什么来着?” 格温德林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通行令牌拿出来给白涟舟,道:“要钱没有,这是我的通行令牌,上面有所有我的身份信息,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给你保管。” 白涟舟接过令牌,翻过来覆过去的细细看了好几遍。这块小小的通行令牌,做工材质都是一流品质,比起之前自己从托克身上偷的那块精致多了。 “格温德林......” 少年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在维奥莱特的词典中有“幸运、吉祥”的意思,非常温柔的名字。 可惜,她的主人看起来并不温柔。 “对,我叫格温德林,来自圣朗德尔,溶魅族长派我来接你。” 白涟舟心说,自己来到萨鲁镇,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人鱼灵使熙瑶,随后是帝女莫妮卡,现在居然能跟灵使中最尊贵的大灵使共处一室,如果顺利,在圣朗德尔城中等到他的,是占星族的族长…… 少年不知自己算是幸运还是倒霉,遥想半年前,自己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占星师呢。 事到如今,面对大灵使,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道:“您是大灵使,见多识广,小的之前遇到一位灵术师,想跟您打听一下。” 见格温德林点头,少年续问道:“我在图布里克海湾遇见一老头儿,看着八九十岁,但是精神气儿很足,手里拄着根红棕木拐棍,你们四大种族之中可有此人?” 少女柳眉一皱,摇摇头道:“四大种族中,上了年纪的长老一般都隐居在帝国各处了,平日里很少在族人面前露面。先前我一直跟随族长在帝国北部居住,圣朗德尔的灵术师很少见到。” 白涟舟叹了口气,又道:“好吧,暂且不提此人。这些天我得知了很多事情,还得请大灵使听听是否属实。” “你说吧。” “熙瑶是人鱼族的灵使?” 格温德林道:“是的。” “您......您继续说下去。”白涟舟示意她展开来讲。 “她是费雷尔国王最小的女儿,是王后瑛爵的独女,也是众多王子公主之中出身最高贵的。这位瑛爵殿下出身高贵、血统纯正,是上任人鱼族灵使,嫁人之后就不常呆在人鱼族领地了,所以辞任。”格温德林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一个莫妮卡,是二世国王与普通人族女子生的孩子,不过很幸运,在灵力方面遗传了父亲的基因,还算是有中上等灵术师的水平。” 白涟舟不解:“他们都要杀我,为什么灵族要救我呢?” 格温德林答道:“灵族是维奥莱特灵力界的表率,无论你未来是哪族灵使,我们都有义务遵循帝星师占卜出的天命,保你顺利抵达圣朗德尔。” “承蒙照顾,白涟舟不胜感激......” “在我面前,没必要这样唯唯诺诺的。”格温德林脸上一红,显然是没见过有人对她如此毕恭毕敬,“外界有很多关于你的传言,说你天赋异禀,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越传越离谱,所以才会有诸多灵术师想要找到你。不过这些话可不是从占星族里传出来的,你究竟有没有成为灵使的资质,由你们族长说了算,以后你只听他的,别人说什么都别信。” “可是我好像已经惹莫妮卡不高兴了,她可是皇亲国戚......” “你放心,如果连本姑娘保不了你周全,到时候自然会有我们灵族的族长出马,你想死都难。” 白涟舟听了,笑道:“哎,你这话说的,我何德何能……” “你当然配得上这般对待。”格温德林目光坚定的看着白涟舟,“别人与我族的信息不对等。溶魅族长通晓古今,深谙未来走向,世界上的事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已经明确的说出了你的位置,让我抓紧过来将你带走。” 为保险起见,白涟舟补问了一句:“他之前没差人给我送过什么东西吧?例如书信什么的......” “送信?那可不是溶魅族长的作风。” 白涟舟问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格温德林羞涩的笑了笑,小脸儿通红着道:“他比你高,比你帅,是位神一样的人物......” “别犯花痴,快说。”白涟舟翻了个白眼。 少女小嘴一撅:“你难道不会占星术吗?真那么想知道,自己占卜一下不就好了。” 白涟舟听了一愣,他琢磨着格温德林这番话,回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命运带着他一步步走向维奥莱特帝国,接近圣朗德尔,做占星族的灵使…… 其实经历了刚才那一遭,他本来想活命要紧,找机会逃跑,现在又觉得有这样年轻而高贵,像“公主”一样的美人儿在旁陪伴,又舍不得走了。 他惶恐而激动地接过格温德林递过来的温水,梦魇早抛到脑后去了,现在是在另一个美好的梦里。他小心的在她边上站着,胸膛里澎湃着少年的血性方刚。 她和熙瑶是不同的美,非要形容的话,熙瑶是晚香玉,格温德林是茉莉与佛手柑。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和熙瑶熟不熟?” “不算很熟,不过我们是在一个圈子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打过交道的。”格温德林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她可是很厉害的灵术师......你喜欢的女孩子是她啊!” 白涟舟愣了足足五秒钟,脸慢慢涨红起来,突然跳起来:“没有!我只是一直都没看到她,害怕她出什么事情而已!” 格温德林捂着嘴巴,扭过脸去盯着他看:“嘿嘿……白涟舟,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八卦。”白涟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哎呀你别老盯着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茉莉花的香气,阳光温暖,又沁人心脾。 格温德林仍旧笑得不能自已,凑到白涟舟跟前,神秘兮兮的眯着眼睛问:“你知不知道我们灵族人也是可以窥探内心的啊,你说没说实话,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离我远点,我要告你非礼。”白涟舟向后缩了缩身子,“你都看了我好几眼了,直觉早该有了,离远点。” “切,摸都摸过了,一个大男人羞臊成这样。”格温德林哼了一声,笑着回到原位。 “你……”白涟舟欲言又止。 不中用的,回回都败给漂亮女人。 格温德林见他支支吾吾的不肯继续说下去,轻轻的微笑起来:“看你好像比我小上几岁的样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八,刚过了生日。”白涟舟如实回答道。 “哦,看你这一脸稚气未脱的,居然只比我小一岁。我今年十九,做大灵使有两三年了。”格温德林俏皮的眼波微微流传,夸道:“追女孩子这方面没什么胆子,在外面四处闯荡的胆子倒是不小,这么小年纪不在家好好读书,跑出来赚钱嘛?” “我这叫迫于生计。你不也跟我一样,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跑过来救我,连个援兵都没有。”白涟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目光躲躲闪闪的瞥着格温德林。 “我看你是贪玩成性。我跟你不一样,我根本不需要援兵,因为我就是你的援兵。”格温德林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不过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次来帝都圣朗德尔,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相信我,机缘巧合,真是机缘巧合!”白涟舟重复他苍白的辩驳。 “嘻嘻,你也不用和我说啦,溶魅族长自然会知道你来做什么,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瞒不了他的!”格温德林眨眨眼睛。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6章 史上最笨间谍 白涟舟颓废道:“我真的没骗你,你们这群灵术师,总是想当然的觉得别人心里阴暗......” 格温德林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毛头小子,居然在见到我之前,身边就那么多灵术师围着你团团转。你这两天所见到的灵术,都是水元素最基础的灵术,使用者造诣很高,你可以好好学学。” “莫妮卡那一招,属实诡异,跟你们平时常用的完全不同。” “是的,她用的灵术比较毒辣,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不过你出身平凡,不了解灵术也情有可原。咱们水元素的灵术,从根本上来说复杂的很,跟其他几种元素不太一样。” 格温德林继续解释道:“就比如说,像你看过那些奇异的景象,将杯子中的水迅速冻成冰,这些都是靠灵力来实现的。每个国家的灵术师身份有别,但我们都统称为灵术师嘛,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使用灵力的人啦。灵术师们会根据自己特性不同划分种族,咱们国家实力最强的四个种族,分别是灵族、占星族、人鱼族和幻术族,这些都叫上位种族,其他种族比如说驭兽族、巫医族、精灵族、驱魔师什么的有很多,通通称为下位种族。” “这些……我都知道啦,我又不傻。”白涟舟听着格温德林绕口令般的一番话,为难道。 “啊,是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格温德林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白涟舟道:“所以说,水元素的灵术,实际上就是关于水三种形态的变化咯......从液态的水,变成固态的冰,再到气态的水蒸气?” “嗯,是的。不过普通的灵术师,大多只能用灵力快速将水变成冰,操纵液态和气态的难度很大,这些都是高阶灵术。我从小就在灵族师门长大,身边的人也都是灵族人,就算是高等级灵术师,大多也只能操纵少部分液态的水,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够直接用灵力操纵一整个湖泊或是海洋呢。” “连四大种族的族长都不行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们个个深藏不露,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真实实力的。当然啦,除了未来会见到的几位族长之外,你也找不出几个比本姑娘更强的灵术师了。” 格温德林伸出食指触碰白涟舟的杯子,杯中的水一瞬间凝结成冰晶,慢慢爬到杯口,绽开雪白的冰花。她将手指收回的瞬间,冰晶又乖乖的消融在杯子里,冒着腾腾的白气。 白涟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水元素的灵术,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在弗吉利亚帝国,大多数的灵术都是操纵无形的风,比起其他元素来说,无形的刀刃往往更加致命。像这样能够将水迅速转换几种形态,是风灵师们完全不敢想象的。 格温德林的这一举动马上点燃了白涟舟的好奇心,他问道:“除了你们灵族,其他种族的人也能做这么复杂的灵术吗?” “这一点也不复杂啊……这是水元素最简单、最基础的了,每个灵术师都会,只不过个体有差异,灵力强弱,表现在对水元素的控制力上尤为明显。”格温德林有些惊讶的续道:“几大种族之间日常使用的灵术差异还是很大的,像你们占星师的话,灵术普遍偏向占卜和预算,打架这方面肯定是弱了点。” 白涟舟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你要成为的灵使呢,其实就是族长的接班人,年迈的老族长死了,灵使将会汲取族长所有灵力,然后当上新一任首领。这样就能保证一代代族长的实力只会不断增强,不会减弱。我呢,是灵族的大灵使,顾名思义,在所有灵使之中地位最高、灵力最强。” 格温德林说“大灵使”的时候,表情洋洋得意。 “哎,你们国家的灵族族长有多厉害呀?” 话音刚落,白涟舟心想不好,“啪”的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说漏了嘴! 格温德林明显听了出来,一个箭步上来揪住他的衣领:“好啊,你小子从一开始就骗我!撒谎都不打草稿,什么‘你们国家’?你根本就不是维奥莱特人!” 白涟舟欲言又止,认定这次肯定是“死”在这儿了,就算不死,估计也没法心情愉悦的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你给本姑娘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弗吉尼亚人,那个风灵术就是你用的吧!”格温德林揪着衣领的手愈发用力,语气已经十分坚定。 “什么风灵术?”白涟舟疑惑道。 格温德林瞪着白涟舟,问道:“你小子,还给我装蒜头王八!在我带着你逃走的时候,莫妮卡从身后朝我偷袭,难道不是你用风盾帮我抵挡了那一次致命的伤害吗?” 白涟舟叹了口气,没想到无心之举竟然被格温德林敏锐的记了下来,只好说道:“实话和你说吧,姐姐,我爹是弗吉利亚占星族的灵术师,我娘是维奥莱特人。这样跨越国家和元素的结合,肯定种种不便。我真的是维奥莱特帝国的子民,我的半条命都是水元素给的!只不过,我从小就生活在弗吉利亚帝国,学习的都是风元素的灵术,这半年战争停息我才来到这儿,对水灵术不太熟悉罢了。” 格温德林半信半疑,将白涟舟放下,柔柔的问道:“你以为我这么好骗?灵力都是与生俱来的,既然你学的都是风灵术,不会用水帝国的灵术,为什么会被选作灵使呢?” 白涟舟摊开双手,一副“这是你们的问题,跟我无关”的表情。 格温德林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美玉雕刻出来的一样没有瑕疵,她有些得意的掩着半张脸笑了:“当然,既然神明认为你与众不同,说不定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呢。每个人身体里的灵力回路都是不同的,可能你在水元素上的造诣,会比风灵术高得多,才让你被埋没了这么久。” 白涟舟愣了一会儿,试探性的问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是......镇世决......在暗中发挥作用......吗?” 这个问题将格温德林问住了。 在莫妮卡、熙瑶与他三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自己也无从得知,但机缘巧合的将这个少年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格温德林觉得莫妮卡和熙瑶绝不会同时犯认错人的低级错误。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格温德林不是以这种方式认识白涟舟,而是在灵术世家或战场之上,她一定毫不怀疑白涟舟就是新灵使。 可是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如此好奇镇世决呢…… 格温德林深知他的这个想法十分危险,只好劝道:“你还是少想那些歪门邪道的吧,‘镇世决’这东西,千八百年没出现过,难道就会出现咱们这个时代吗?你不要一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往这方面想,这种东西在维奥莱特是忌讳,以后少提!要不你亲自去问问莫妮卡,看她会回答你什么吧。” “别别别别别别别,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莫妮卡那个女人了……求求你了,好不好?”白涟舟连忙摆手,“我看他们王室的人,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哦不,除了熙瑶。白涟舟心里想道。 格温德林笑笑,有些愧疚地说道:“很抱歉,把你卷入到我们这个世界里来。原本你应该平平淡淡度过你的一生,不过没事,如果占星族族长见到你,果真是认错人的话,我们会把你送回弗吉尼亚帝国的,放心吧~” “我……”白涟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连忙抓住格温德林的胳膊,“你可千万别把我送回去!”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来这儿的,您给我送回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白涟舟心道。 格温德林没有理会,只是突然反手抓住白涟舟的手腕,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显现出一丝一缕的金色光芒,顺着白涟舟肌肉的纹理向着他心口的地方攀爬而上。 少女的眼睛向上一翻,金色的浓雾充斥着整个眼眶,她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掌突然变得冰凉,整张脸都沉浸在紧张之中。 格温德林的动作停住,白涟舟手臂上的金色光束也迅速褪去。 “你又干嘛?”他惊恐的望向格温德林,内心担心极了,“喂......” “我刚才往你的身体里注入了灵力,有些不适是正常现象。”格温德林微笑道。看着白涟舟充满生机活力的面容,她又有些不忍心告诉白涟舟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这感觉太奇妙了,就是……该怎么形容呢,体力一下子充沛了起来。或者说,是得到了一次重生,我感觉我的身体是全新的。”白涟舟伸展了一下四肢,语调激动地说道。 少年倏然松了口气,幸亏自己反应快,将身体里的灵力隐藏起来,如果格温德林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当场杀了他也是有可能的。 “我会带你去见占星族族长,他可以教会你更多神奇的灵术。”格温德林小嘴一抿,犹豫了半晌说道:“明天跟着我走,我带你去圣朗德尔。你可要记住我说的话,无论你是不是灵使,在修炼灵力这方面,绝对不要半途而废!” “放心!我一定不会放弃的。”白涟舟拍拍胸脯。 格温德林翻身躺在房间另一侧的床上:“那就好,蠢蛋,你睡地上吧,明早见。”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7章 我的名字,叫“羽” 维奥莱特帝国,北部边境,神秘湖畔。 漫天飞舞的碎雪,仿佛天使翅膀上抖落的银白色羽毛,纷纷扬扬地遮蔽了视线。天空被厚重的云层覆盖,尖锐的枯枝刺破苍穹,飞鸟的破鸣声在这幽静的湖畔森林之中格外凄厉。 帝国漫长的冬天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雪结束了,神秘湖一如既往的空灵绝迹。 由于靠近北方弗吉利亚帝国的缘故,这里的气温仍旧很低,湖面上的薄冰没有消融。 羽魑搓着手,她的长发和黑色灵术师长袍上落满了雪花,年轻而娇美的面容泛着红晕。 在羽魑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她的父亲皇魑,在神秘湖边教会她如何将冰晶变成羽毛的形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灵族族长,是大陆上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灵术师......多少人梦想着皇魑能够言传身教,哪怕是授予他们一星半点的灵术技巧。 父亲很忙,但是经常抽时间陪她,就连最简单、最基础的水灵术,都是父亲大人手把手教会她的。 回想起那段童年时光,羽魑不由得轻轻笑起来。 但是她清楚,皇魑族长,她最敬爱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魑战功赫赫,是先帝的股肱之臣,为维奥莱特帝国立下汗马功劳,也是唯一一位能够封赏侯爵爵位的灵术师。 与格里帝国长达三年的战争,几乎耗尽了维奥莱特帝国所有的灵力。她被父亲藏了六年,如今长大成年,出落得亭亭玉立。但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身量娇小,面容俊俏的少女居然是最正统的灵族血脉,全帝国年轻一辈的灵术师里最优秀的。 她对帝国的印象,停留在天真懵懂的十五岁。 这片水域位置偏僻隐秘,一直是维奥莱特灵术界共同保守的秘密。能够找到这里的灵术师很少,平日里四大种族的族长和灵使才有机会一窥神秘湖的真容。 似乎在她隐居于此的那一刻起,皇魑族长就昭告天下,自己年少优秀的女儿,就是灵族未来的族长。 水火两国大战停息已两月有余,一切准备就绪,羽魑顺理成章被大灵使格温德林接回了王都圣朗德尔。 这是她成为灵族族长后第一次回到神秘湖畔,一切恍然如梦。 _ 神秘湖的灵力日积月累,一直是帝国之中最丰沛富饶的地带之一。相传战死的将士们会将自己剩余的灵力留在这里,形成一种特殊的灵力魂魄,供后人发掘补给。 虽说她此次来只是闲逛,但念在格温德林此行去萨鲁镇一定万分辛苦,还是想顺路带回一些补充体力的“良药”,对于日后的作战和增强灵力都非常有用。 羽魑单膝跪在地上,用她纤细的五指触碰着大地,强大而精准的灵力召唤,让她周围的土壤呈现出一丝一缕的金色纹路。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穿着火红长袍的少女,她低垂着那双如同红宝石般摄人心魄的眼睛,柔软而纤长的睫毛像一簇簇火苗,衬得她像一位年幼的太阳神。 少女手中握着一柄修长的黑色权杖,杖身上缭绕着灵力云雾,冰冰凉凉的,与她的炽热气息截然相反。 羽魑出神的望着那柄权杖,心下甚是疑惑—— 为什么火灵师的魂魄会留在神秘湖? 目光尽头的森林,在并不明媚的日光下弥散出骇人的寂静。 突然之间,一阵如同鼓点般的脚步声从深林中袭来,一个灰色的影子从羽魑的身边掠过,停在不远处结冰的湖面上,霸道地擎住了那火红少女的腰肢。 神秘湖向来鲜为人知,羽魑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是谁?如此没有礼貌,擅闯神秘湖禁地,该当何罪?” “哟,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说话口气倒是不小,竟然不认识我。”前面的人仰脸看着羽魑,桀骜不驯的笑着。男人壮实的肱二头肌上赫然印刻着清晰的火灵师烙印,身上的灵术师长袍雍容华贵,不似寻常衣物。 羽魑俏脸一怒,道:“格里帝国的灵术师?看样子还是出身火族王室,莫非你是洛克·兰登王子?” “倒是不笨。念在你年轻漂亮,我不与你计较。”洛克·兰登点了点头,“本王子不想与你废话,你最好识相,不要多生是非。今日我把这位权杖祭司带走,你我两国的恩怨到此为止。不然......若是一会儿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小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很是麻烦。” 羽魑虽不知“权杖祭司”是何物,但这王子趾高气昂的,定是不能轻易放走。只道:“火族王子,只有在格里帝国才叫王子,你还没资格在我们维奥莱特帝国对我呼来喝去的。想拿走我们帝国国土上的东西,没那么容易。” “我们火元素的权杖祭司,你一个女人还不配过问!” “留在维奥莱特的东西,自然不再属于你们火灵师所有。”羽魑冷笑一声,凛道:“既然您今天来到这里了,就不劳烦王子殿下自己出境了,我送你一程。” 洛克·兰登压抑着愤怒道:“念在你年轻漂亮,我不与你计较!别挡我的路。” “神秘湖领域是我帝国灵术禁地,无论是有意无意,您今天轻易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你这小姑娘,想打一架?”洛克·兰登猛地瞪起眼睛,“我可不是什么绅士,你好自为之。” “你们火帝国人从来就没有绅士。”羽魑身上不断涌现出水灵师特有的灵力刻纹,续道:“我虽不知道权杖祭司为何物,但有样东西您一定听说过,上古时期创世神为打造神器,将八位天神的灵魂和毕生灵力全部汇集在了一柄巨剑之中,名字叫做......” 洛克·兰登冷笑着打断她道:“你所说的是‘聚魂之剑’,上古排行第二,是创世神赐予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灵术师的神级武器,先前在你们国家那位幻术之王溟魍手中,你这小丫头算老几,也配提及圣物吗?” “没错,之前确实是,不过现在它在我手里。”空气之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剑鸣声,羽魑掌心突然汇聚起无数卷动着的银白色光芒,逐渐幻化成一柄细而长的圣剑形状。 “别开玩笑了,就你手里这破玩意儿,本王子瞧着成色并非上乘,一看就是边角料做的,区区赝品,唬不住人的。” 洛克·兰登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内心陡然沉进了神秘湖的寒冷湖底,他的双手逐渐发红炽热,像两块灼热发红的钢铁。 但凡是在战场上遇到的强劲对手,洛克·兰登过目不忘,但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很陌生,却不知何处又很熟悉,他绝对见过...... “这么着急动手啊,是真是假,你试试便知道了。”羽魑活动了下手腕,娇媚地笑了笑,“你今天想把权杖祭司取走,必须得问过聚魂之剑的意见。” 羽魑手中的长剑横空一扫,锐利的剑花擦着洛克·兰登的鼻尖飞掠而过。她素来以速度自豪,在洛克·兰登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时,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半空,旋即而来的是便是凌空一道挥斩—— 洛克·兰登还在寻觅着仿佛水银般劈刺而来的圣剑光芒,一股幽幽的灵力猛然出现在他背后。他迅速转过身,只见那少女的身影在他视野里一闪,他还来得及拔出背上的十字镐应对,长剑的剑尖已经到了他的胸膛之前。 继而又是一次人影窜动,羽魑停在了距离他五米之外,她手中的上古圣器发出如同呼吸般的光亮。 洛克·兰登心里清楚,若非她刚刚手下留情,自己此刻已经是圣剑下的一缕亡魂了。 他颤抖着从身后取下那柄如同熔浆般的十字镐,问道:“你是谁?” 羽魑不答,将聚魂之剑往地上一撞,无数根尖刺像冰雪制成的藤蔓般蔓延开来,将整个神秘湖营造得像一座冰雪筑成的宫殿。天空之中突然降下一簇簇锐利的冰晶,如同海神投下的巨大剑刃,“锵锵锵”戳进地面—— 方圆几十米之内,没有一丝生灵的温度。 这也是皇魑最擅长的招式,“凛冬领域”。 洛克·兰登一瞬间觉得面前的女子熟悉了几分,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双手持着十字镐,无数灼热的火舌向对手奔袭而去。 羽魑向后退了两步,寒霜般的长剑朝着前方用力一刺,伴随着血肉黏液滑动的声音,洛克·兰登的左臂被划开一寸深的蛇形伤口,雪花挂在血液上迅速融化,汩汩的流了一臂。 仅一个回合,这位高傲的王子便败下阵来。 他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刚刚的一瞬间,自己竟然连她出手的动作都未看清。 伤口缓慢的愈合着,血液与他通红的双手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少女面容虽然柔婉娇俏,但出手时绝非绵软之人,面对火灵师时更加不留情面。她脸上的表情一凛,聚魂之剑通体一震,变化成了许多骨节连绵而成的长鞭。 只听“啪”的一声,洛克·兰登眼前倏然一花,胸口的皮肉像食人花的花瓣一样撕裂绽放开来。 羽魑用手抚摸着剑身上复杂的创世刻纹,抬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火族王子,沉声问道:“洛克·兰登,你的血液,验明正主了吗?此圣剑,是赝品吗?” 男人的惨叫声打破了神秘湖的寂静。他痛苦的捂着胸口,嘶吼道:“你......你......”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不杀你。” 洛克·兰登听后怒火中烧,他忿忿不平地挥舞着十字镐向羽魑飞去。 羽魑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喝一声,飓风从冰之结界上空席卷而来,密集的气流扑在洛克·兰登面前,登时将他掀翻在地。 洛克·兰登头晕目眩,挣扎着站起身子,面色冷寂地发问道:“你到底是风灵师还是水灵师?为什么会用风元素的灵术?......我认输,你报上名来。” “......” 羽魑缓缓地从他身边踱步过去,她的个头比洛克·兰登娇小不少,在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扬起俏脸,充满挑衅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你......再说一次。”洛克·兰登的脸从恐惧里僵硬的转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火族王子风伤口上已经爆炸开了一团璀璨的冰晶,血液被缝在整颗整颗的冰花之上,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我说......我的名字,叫做‘羽’。”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8章 灵族族长·羽魑 洛克·兰登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疑惑道:“羽?我为什么从没听过你的名字,你们维奥莱特帝国的人怎么可能拥有召唤飓风的能力......” 羽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不了解,就不要妄下海口,先前你已经代表格里帝国向我国投降,现在闯入水源禁地,是何居心?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我会带你去见费雷尔国王,由王上亲自处置你,可不是受点伤就能解决的了。” “把权杖祭司还给我,这是我们火源的圣物,你懂什么?”洛克·兰登听完,擦擦嘴角的血,用桀骜不驯的目光看着羽魑,“今天你能赢我,是你运气好,若不是本王子先对上了一个棘手的家伙,还轮不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 “是吗?怕不是王子殿下脸上挂不住,给自己找了个开脱的接口吧。”羽魑笑了笑,好奇的问道:“这神秘湖只有你我二人,你说的那位棘手的家伙,现在在哪呢?” “小姑娘,我打败的那位灵术师可比你厉害多了,他在你们帝国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洛克·兰登说着,还不忘翻着白眼嘲讽两句,“怎么会有像你这样没有远见之人,只想着抓个猎物向国王讨赏赐。你这辈子呀,恐怕都难以达到他的万分之一。” 羽魑沉思一下,问道:“难道比你身后那个祭司还要厉害?” “笑话!祭司大人是格里帝国至高无上的圣者,堂堂的占星精灵,岂是你们一个小小的灵术师就能够比拟的?你还真是无知之徒。”洛克·兰登一脸鄙视。 神秘湖这片领域隐秘难寻,知晓这里的人很少,羽魑心知今日与这火族王子相遇绝非偶然。如果有人误打误撞与他碰上,想必在短时间内很难有其他灵术师前来帮衬。 能来到神秘湖畔的灵术师,一定是一个灵使级别以上的人物;换言之,若非如此,想必那位倒霉蛋儿早就命丧于此了。羽魑暗自吃惊,这个火帝国的王子,居然有如此实力,在属性被压制的情况下,还能够打败维奥莱特的高等级灵术师! 方才几个来回之间,他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在对火灵术的把控上可谓是炉火纯青,灵力运用恰到好处。真难想象他若是身处熔火岩浆地带,会爆发出多么强大的战斗力。 “喂,丫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羽魑笑笑说道:“等你告诉我他是谁呢!” 听了她这话,洛克·兰登心中那种胜利快感激得他胸膛直痒,竟全然忘记了自己败给羽魑的事情,“你们国家占星族的族长,叫溶魅是吧?就是那小子,看着跟你差不多年纪,个子很高,长相也是风流帅气得很,你要是现在去救他,说不定他还能活下来。不然的话,他若是死在了我的‘业火’之下,你可就见不到那么英俊的男人了......就算是把我捉去见你们的狗国王,也难以弥补巨大的损失,不是吗?” “行,我知道了。”羽魑摆摆手,这便要往深林里走。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再战一次,你我今日再分个胜负!”洛克·兰登将那巨大的十字镐往地面上狠狠一戳,镐头掀翻起来的土壤突然变成一团烈火,裹挟着岩浆,从地表细小的裂痕蔓延到羽魑脚下,将她的前路截断,“正好,瞧你貌美年轻,本王子赏脸,给你讲讲那位占星族族长的故事?” “哼,我们国家的灵术师,还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来给我讲?可笑。” 洛克·兰登见她一脸不屑,不气不恼的继续道:“哎,要说你们国家占星族的灵术师啊,个个阴柔妩媚,男不男女不女的,长相也没有半点阳刚之气。之前你们占星族的族长谍魅,幻都大陆上出了名的大美人,只可惜是个男的,比你还要漂亮几分,或许是你太稚嫩了,还没长开,等你再长大几岁......” “想不到王子殿下还有这样的癖好。” “别乱说话,我不对男人动心,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谍魅族长再美,也跟我不是一路人。” “你知道这些,还不是谍魅族长的‘盗影’,将你们火帝国军队打的满地找牙。”羽魑站在原地玩着一缕青丝,故意叹了口气。 这回洛克·兰登的火气又上来了:“胡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如此不会讲话!看在你漂亮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这些。只可惜本王子已经有了婚约,不然我说不定就把你拐走了。” “不瞒殿下,小女子也有婚约,便是与那位溶魅族长,恐怕不能轻易如你所愿。”羽魑薄薄的嘴唇一抿,沉声说道。 洛克·兰登心头一惊,惋惜道:“也罢也罢,既然名花有主,也便于本王子无缘。不过跟你讲讲也无妨,反正你不过是个会点小伎俩的幻术师,若不是皇魑那个老家伙在,我们格里人怎么会输......” 羽魑倒是没因为这洛克·兰登出言不逊而生气,反倒是内心偷笑起来,直感叹他真是心直口快,是个傻瓜。她蹲下来,将手慢慢靠近周围的火焰,那火元素的炽热居然没有伤到她分毫,反而跟着少女的手指上下浮动起来。 她控制火元素,居然比水元素还要灵活不少! “你......” “想不到,这火元素,也挺好玩的嘛。”羽魑碾了碾留在手指上的灰烬。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你不要用这种幻术唬人!”洛克·兰登向后退了两步,面前的这个水帝国的女人,在与他交手时便用了风元素的灵术,现在更是驾轻就熟的操纵火焰,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幻术师能够做到的程度了—— 幻术,表象上看起来是多种元素的结合,但其实大多是迷惑观者的手段,幻术师本身是无法操纵真正的风或火的! 这个叫羽的女子,居然半点灵力都没用,轻而易举的将那团火玩弄于手指间...... 那可是货真价实,来自火帝国王子的火焰灵术! “幻术?我可不会用那些歪门邪道的灵术。王子殿下,接下来,你可能要后悔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别觉得嬉皮笑脸就能够把事情解决,你伤了我未婚夫占星族长溶魅,便是打了我的脸。你今天必须要付出相同的代价,不然难解我心头恶气。” 洛克·兰登对羽魑这样的说辞嗤之以鼻:“真是可笑……” “可笑?当然,王子殿下,您绝对不是为了寻找祭司这么简单。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竟然知道皇魑的女儿,也就是灵族现任的族长常年隐居于此地,您今天来到这个地方,是想找到她,然后杀了她......我说的对不对?” 洛克·兰登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喂,你在胡搅蛮缠些什么啊?” “我是不是胡搅蛮缠,你心里最清楚。”羽魑不置可否。 “呵,你倒是说说,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洛克·兰登忽而认真的盯着面前的羽魑看了两秒。 羽魑向前迈了一步,凛声道:“皇魑大人可是代表我们维奥莱特帝国,斩下了无数火灵师的头颅,这其中也包括王室血脉宗亲,和凯伦·西塞尔将军手下的无数将士吧?” 洛克·兰登冷笑道:“你是灵族人吧,皇魑族长对你有恩,所以你这么护着她女儿?” “你没能力亲手杀了他,就想杀了他的后裔,不是吗?” 洛克·兰登的计划被羽魑无情的拆穿,又遭到一顿羞辱,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起来,“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跟皇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维奥莱特帝国新任灵族族长,我的名字,叫做羽魑。恭喜。”羽魑俏脸一红,浅浅笑道:“为了公平起见,我用你们太阳与火之神的火灵术跟你打,你看如何?” 洛克·兰登的目光里是颤抖的恐惧:“荒唐,在你们国家,能打过我的人早就死了!” “父亲大人的确去世了,不过今天,我便代替已故的皇魑族长,和我的未婚夫溶魅,再次打败你。” 羽魑手心里跃动的火光已经如同一刃利剑笔直地向他胸膛刺来。 洛克·兰登只觉前方一股疾如闪电般的灵力,速度快到未等他做出一点反应,便已从他的腹部穿刺而过。 一股钻心的灼烧感从腰椎处蔓延开来,周围的血肉已经迅速翻卷发黑,散发出一阵阵的焦糊味道。 洛克·兰登骤然发出一声惨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眼前已然是无数火焰利刃,红色的火光像是一条条细蛇,他连忙翻滚闪躲到一旁,但仍有一刃从他前方窜出来,那道火光像一片薄薄的刀片,电光火石之间,就轻而易举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先是腹腔,再是胸膛,洛克·兰登的躯干一阵撕裂的剧痛,喉咙之中用上一口腥甜的鲜血,只听自己的骨头发出一声闷响,左半边肩膀已经无法抬起来了。 羽魑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像极了自己身后的火族祭司,冷漠无情。只见她将小臂抬起,向后用力一扯,那火刃便像是长出了倒刺一般,从洛克·兰登背后嵌入肉中,将他扯离了地面,高高抛起又轰然坠落而去。 “我们维奥莱特人,最不喜欢火,更不喜欢轻薄下流的火灵师。”羽魑冷冷的笑起来,手中的聚魂之剑寒光一闪,消失在她手里,“权杖祭司便送你了,希望你留口气把它带回去。” 洛克·兰登听了羽魑一席话,心里的恐惧越来越重。面前女人的身影逐渐模糊,他拖着自己的半边手臂急急跑了几步,剧痛使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一卷 梦踏尘 第29章 魑魅 火灵师的血液如同一团快要燃烧殆尽的余烬,慢慢的渗透进了地表的土壤,流入湖泊的边缘,被湖水稀释吞没。 羽魑看着倒地不起的洛克·兰登,有些担心的自言自语道:“糟了......这下要闯大祸了......” “他不会死的。”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羽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湖面,湖上停留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星点。 “这是占星师的星灵?莫非是溶魅族长?”少女的内心一阵悸动。 羽魑接触过的占星师不多,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刚才洛克·兰登所提到的,前任占星族族长谍魅。谍魅是父亲的挚友,也是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所以羽魑小时候有幸与谍魅族长有过几面之缘。 谍魅族长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怪,因为他几乎是一个比女人还要妩媚的男子。他很高,比英俊魁梧的父亲还要高半个头,瘦削的身体被包裹在高贵考究的占星师长袍之中,仿佛天神降临般站在年幼的自己面前。 他几乎每时每刻挂着笑,但给人的感觉很古怪,因为那个表情更像是在强颜欢笑,而他如同冰雪般冷漠的眼眸里总是隐忍着不明的悲伤和惆怅。 初见羽魑时,他只是蹲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女孩的头,目光中却饱含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占星族作为大陆上唯一能参透世间万物的种族,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灵术师。他们具有极强的感知力,可以预知未来、看破星罗万象,这种能力并不是灵力带来的,而是与其本身灵魂绑定的。极少数人具有更强的能力,掌握着占星族复杂深奥的魔法公式,可以操纵星辰的移动,改变未来运势的走向。 所以世人对占星族一直以来都是褒贬不一的,崇拜者甚,恐惧憎恶者更甚。 谍魅族长说,羽魑长大一定会遇到那个能够改变未来的人。 羽魑踌躇了一会儿,踏着水面缓缓走过去,那颗星点突然跳跃起来,引领着她一步步向前走着。她目光所及的远处,已经发现了这枚星点的主人—— 那人瘫倒在树下,相貌年轻英俊,不过此时面色却有些惨白。那双澄澈的双眸,此刻此刻,那略微惊讶的炽热眼神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只是那眉宇像是个揉皱的纸团般拧在一起,肩膀处的血洞正汩汩地流淌着血液,雪白的袍子上满是血污。 羽魑愣了片刻,这便是洛克·兰登所说的溶魅,她的先生。 面前这个满面希冀的男子与她记忆里的谍魅族长有说不清的相似之处,无论是看长相还是那清冷如雪的气质,都让羽魑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羽......”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羽魑半晌才缓过神来,飞快的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口,眸子颤颤的,满是慌张与激动:“您是......占星族的族长,溶魅前辈吗?是您的星灵带我过来的。” “刚刚多有冒昧,见过羽魑族长。”溶魅望着羽魑良久,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像是见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或是一个深爱却分隔两地的恋人。 或许是他灼热的目光与那清冷的外表实难搭调,让羽魑有些不知所措。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羽魑翦如秋水般的眸子吃惊的眨了眨:“溶魅前辈居然认识我。” 溶魅冰雪般的容颜上竟然有了几分惊慌失措,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之前......之前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您当时还不认识我罢了。” “原来如此......”羽魑紧跟着面上一红,发烫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对儿可爱的梨涡。 只是初次见面,实在不方便直接撩开陌生男子的衣服,她只好道:“看前辈现在的伤势,似乎急需医士来处理......是那个格里帝国的王子伤了你吗?”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溶魅吃痛的挺起身子,将肩膀上的衣料一把扯下来。 “那怎么行!” 羽魑凑近仔细检查那火灵术造成的创伤——烫伤和烧灼的痕迹明显,边缘黑乎乎一片,原本的皮肤组织散发出呛鼻的焦味。 她将手掌覆了上去,手臂上的灵力脉络隐隐浮现,几缕金黄色的流体由手心进入了他的身体。血洞边缘的皮肉开始极其缓慢的生长,可深处的肌理却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谢谢。” “您不必向我道谢,我是晚辈,这是我应该做的。”羽魑语气温柔,转而皱起眉头愤愤不平道:“火灵师手段毒辣至极,真是不想就此放过了他!” “会有机会再遇到的......”溶魅眯起眼睛笑了笑,眼神里啜着阴冷。 羽魑点点头,方觉自己靠的太近,便在溶魅身边坐了下来:“先前我一直在神秘湖生活,帝国中见过我面容的人很少,不知前辈之前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下遇到我的?” “婚约在身,小时候就见过了。您父亲可是全大陆出名的传奇人物,想不印象深刻都难。”溶魅面上的痛苦神色舒展了些许,“今日再见到您,我甚是欣喜。” 望着少女俏丽的面容,溶魅心中确幸。民间有关她的传闻多多少少带了些神话色彩,说她比人鱼族的女子更加美丽,甚至连费雷尔国王都想选她做帝姬—— 但这位神秘的灵族族长羽魑,不消说是在世人面前,即便是四大种族中的灵术师,也很少有人能面见本尊。 毕竟看着她慢慢长大的呀。今日如此近距离瞧那少女的面容,竟然比占星术的幻象还要美上几分。 “这些年,晚辈与您生疏了。”羽魑那双温柔的眸子带着几分欣喜,轻扬起小脸望着溶魅。 “为了您的安全,皇魑族长做了万般考虑。我作为占星师,尽些绵薄之力,占卜到许多有关您的事情,若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说与你听。”溶魅虽是在征求意见,但语气却没有任何波澜。 听闻此话,少女美目一弯,听出了他那颇有小心思的回答,抿嘴笑道:“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大家熟知的都是我父亲皇魑大人,我不过是运气好,才继承了灵族族长之位,甚至连灵使都不用自己挑选,被人嫉妒都嫉妒不来呢。” 溶魅听了羽魑这话,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有些撑不住,隐隐划过一丝笑意:“你确实是我见过最有福气的女孩子。你在这湖畔密林之中一呆就是六年,灵族族内的灵术师说话可没那么好听。” 羽魑浅浅一笑:“您说,我相信溶魅前辈!” 他失笑:“只是有些事,我没亲眼见过、亲耳听过,就不说给你听了。” “您是占星族首领,这世界上还有前辈不知道的事?”羽魑略微错愕的眨了眨眼睛。 溶魅摇摇头,有点惋惜地说:“自你与谍魅族长相见后,皇魑族长就不允许普通占星师占卜你的事情,我那时年幼,所能占卜到的权限很低,所以......” “他没向您说过原因吗?” “没有,不过不难解释。”溶魅摸了摸鼻子,平淡地答道:“杰出的占星师在见到素昧平生的人时,只需一眼就能窥探到未来重要的事。或许是谍魅族长在你身上有了独到的发现,让他有所顾虑,让你远离圣朗德尔生活。” “就连您......也不知道谍魅族长发现了什么事吗?” “是的,几年前我会因为他不向我透露而感到不甘,但现在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溶魅笑了笑,迅速移开了视线,“年代太过久远,也或许是我的灵力水平不及谍魅族长,我很难在探索到这位已故人的记忆了。” 溶魅在说到“已故人”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微微的颤抖。 “那溶魅族长,您今天再见到我,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羽魑不经意表现出的少女的灵动,让溶魅面上一慌,目光有些躲闪:“当然有。只不过我希望......在未来的相处之中,我能慢慢印证这个直觉的准确性。” 羽魑听懂了溶魅话中的意思,托着精致的下巴笑道:“也罢,这大陆上嘛,也该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才对,不然多没意思呀......” “当然,保持对新事物的好奇,是所有占星师必修的一门准则。”溶魅略微低着头,轻轻地说:“不断修习,不断提高自己的灵力,逐渐地,也就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了。” 羽魑轻松地耸了耸肩,偏过头来问道:“溶魅前辈听说过‘永生灵师’布里奇特吗?改天我去拜访他,找些特殊的药材送到占星族去......你们占星族的领地也在圣朗德尔吗?” 溶魅笑问:“这么快就想回圣朗德尔住了?” 羽魑掩面道:“当然啦......这样还能与您时常相见,我可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每天除了练习灵术就是读书,竟然都没见过......” 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夫,羽魑在心里说道。 溶魅认真倾听着,浅笑道:“现在唯独人鱼族的领地还在图布里克海湾,其他三个种族的领地全都在圣朗德尔了。” 羽魑双唇一抿:“这样最好,虽说是父亲将灵族托付给我,但我是四大种族中最没资质的族长了,若是有您多多提携指点,就再好不过了!” 溶魅此时心中庆幸,至少小羽,还不是他的敌人。 他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这个资历尚浅的灵族族长,露出释然的笑容来。拥有“镇世决”的缘故,让他多年来神经紧绷,不得放松半刻。此时在这个天真烂漫、热情似火的女孩面前,他的内心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他的悸动溢于言表,今日与小羽的初见,竟让平日沉默寡言的自己成了个话痨,想将自己压抑在心底的情感一吐为快。 但是天公不作美,烧伤后的刺痛和酸痒感不断地扰乱他的思绪。 他稳稳心神,沉声道:“刚才在湖那边火元素的灵术迅猛,不像是火灵师常用的运灵手段。看来洛克王子使出浑身解数想杀了你,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好着呢!”羽魑活动活动手脚,歪着头对溶魅笑道:“那个火灵术啊,你没见过是正常的。因为那是我现学现卖,随便就用出来的啦,只是速度比普通火灵师所用的招式快上几分罢了。” 溶魅的面容是惊喜又是错愕,问道:“你是说,那是你用的灵术?”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0章 想杀白涟舟,做梦! 灵族使者向大灵使格温德林禀告了溶魅族长的最新动向,于是她与白涟舟回圣朗德尔的日子要继续向后推延了。 他们再次回到了萨鲁小镇。 雪早就停了,天空中的乌云被风吹开了一个缺口,投射出时明时暗的阳光。 与那日不同,今天的萨鲁镇已经洗刷掉了血迹和尸体,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仍旧是一片香辛料包裹的温馨景象。 这座乡间小镇的上等旅店里仍旧拥挤喧闹。大堂内坐着的都是灵术师,根据种族和身份的不同,自然而然的分成几派,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者,似乎对万事通旅店的事情一概不知,亦或者是闭口不谈,敬业的店员仍旧脸上堆满笑容跑前跑后,门口的流浪汉一如既往的偷看着女仆从的屁股。 只是他们个个都在戒备着外面的声响,不少人的手掌覆在剑柄上,连女灵术师眼中也透着凶光。 “白涟舟,别看了,你走前面带路。”格温德林双手插在兜里,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与同伴混熟之后,她身上的高贵气质不再,全然没了大灵使的样子。不认识的人,八成以为她是萨鲁镇上的地痞女流氓。 “我才来没几天,对这里一点儿也不了解,怎么给你带路?你自己一个人去找王室灵术师的位置,简直是送死。”白涟舟拧着眉毛,无奈的摊开了手。 “我是灵族的大灵使,自然要查清楚这里灵力暴动的原因,你懂什么?”格温德林翻了个白眼。 “如果熙瑶在就好了,她对这里很熟悉,就算你想找只耗子,都能给你翻出来。” 格温德林的表情有些不悦:“熙瑶熙瑶熙瑶,你昨天就念叨她,本姑娘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喂,你要是想活命,就暂时不要想那个女人,只有我能保护你,懂吗?” 那个女人...... 白涟舟叹了口气:“哎,才认识你两天就原形毕露了,白长了张好看的脸,一点也不温柔。” “呸!不爱看别看!”格温德林狠狠的啐了他一口,带上兜帽,故意遮住自己精致的脸,“只有女人最懂女人,本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某些人的温柔是装的。” “罢了罢了,与女人争论真是麻烦。”白涟舟摆摆手,续道:“我先前听人说萨鲁镇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们灵族和王室都要这座城市做领地,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这件事情可不是你以为的抢地盘这么简单。”格温德林点点头,问道:“你是从哪听说的?” 白涟舟纳闷道:“几乎人人都在说这件事,这地方哪里好了,需要你们争个你死我活的?” 格温德林略加思考,压低声音说道:“早年,皇魑族长携四大种族的灵术师向维奥莱特大帝称臣。但就在水火两国大战之前,新帝猝然登基,大帝消失不见。传言都说二世谋杀生父篡夺王位,真相如何我们后辈无从知晓。” “竟还有这种事?” “嗯,在那之后,大批灵术师被流放到了帝国北部,但大多都死在了路上,能逃到边境的寥寥无几。时至如今,各大种族仍旧与二世国王及其王室水火不容。”格温德林俏丽的小脸上表情凝重,续道:“不少人等着给我们下绊子呢,碰巧又出来你这么个倒霉灵使......” 白涟舟楞楞的苦笑道:“那熙瑶是什么立场,她不也是王室后裔,为什么还跟自己的姐姐做对?” “因为熙瑶和她母亲都是人鱼族的子民。在她们心中,维护人鱼族在帝国中的地位,比遵循王室的规章重要得多。” “那更不对了,人鱼族是上位四大种族之一,你又是众灵使的表率,她为什么不帮你?” 格温德林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维奥莱特帝国国情特殊,你以后慢慢就了解了。人鱼族世代隐居图布里克海湾,连火灵师攻到王都城下时,他们也没派人出面帮衬。明面上,水灵师忌惮人鱼秘术的威力,仍旧拜他们为上位四种族之一,但实际上他们早就成了独立的个体,在考虑时,可以忽略不计。” 白涟舟学着格温德林的动作,将手插在兜里,夹着嗓子道:“倒是你,一个大灵使,嘴上说着‘全帝国都找不出几个比我厉害的’,我怎么感觉你连莫妮卡都打不过......” “你这人,婆婆妈妈的,问题真多。”格温德林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你那天也看见了,那女人和树藤合二为一的样子有多可怕,她的攻击方式恰好能克制我的锁链,我在旅店那么小的空间里很难发挥。” 白涟舟点点头:“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格温德林小脸涨红,又气又恼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谁说我打不过的,我只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不知如何招架罢了!你若是再乱嚼舌根,本姑娘现在就把你刚喝进肚子里的水变成冰刀杀了你!” 白涟舟贱兮兮的笑了笑,把嘴贫的话全咽了回去:“是,我的老大,您最厉害了。” 二人斗着嘴,便走到了万事通旅店门口。白涟舟看着那坍塌下来的门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虽说这万事通得了消息早早的溜之大吉,但毕竟是平民百姓,赖以生活的店面因自己毁于一旦,真是内疚万分。 “你能来,我还真是开心呢,格温德林。”似乎是被这边的争吵声吸引,莫妮卡站在不远处,踱着步子慢慢走过来。 白涟舟再见到莫妮卡,内心毛毛的,特别是那女人脸上笼罩着一丝忧伤感,像是真的再为死去的人惋惜一般,呸呸呸,真是矫情。 格温德林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衣领下隐隐有奇特的灵力花纹浮动着,“没想到你还是不死心,身为王室后裔,你可闯大祸了!莫妮卡,算算自己还能活几年吧。” “你,再说一次。”莫妮卡的脖子突然发出骨骼扭曲的声音,突然间变得阴森而又恐怖。 “你还听不明白吗?如果这次你们的作战计划失败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回去见你们家那位狗国王!” 莫妮卡不怒反笑,忽然闪身向前几步,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里的灵力波动,已经将周围所有的灵兽都震醒了?有能力控制它们的人可不多,我怕你死,特意过来帮你了呀。” 格温德林一愣,不知莫妮卡所言是真是假。她回头看看白涟舟,眼神开始慌乱起来。 白涟舟听闻也是一惊,他深知莫妮卡所言的严重性。 在幻都大陆被创世神赋予灵力时,野兽也或多或少的获得了加持,但常年沉睡在城市地底。 如果某片区域突然出现大规模、高强度的灵力波动时,就会有概率唤醒地底沉睡的灵兽,灵力较弱的灵兽还好,几个普通灵术师就能解决…… 可万一这里面有一两只高灵力等级的灵兽,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也有你大灵使做不了主的时候了?”莫妮卡笑吟吟的盯着格温德林,“你犯得最大的错误,便是将这个白涟舟再带回萨鲁镇来,现在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别被突如其来的灵兽给吃了吧!至于那小子……血统低贱,死了就死了吧。” 突然之间,格温德林脚下爆射出几根尖锐的墨绿色藤蔓,她反应迅速腾空而起,藤蔓从地表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少女的脚踝追去。 “你还真是够执着的,想杀白涟舟,做梦!”格温德琳左手一紧,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却,白涟舟身边耸立起一面冰墙,将他与二人隔绝开来,冰凌肆意吞噬着股股气流,极快的射向莫妮卡,以排山倒海之势暴戾而去。 遥远的彼方,久久听不到莫妮卡的回话,少女有些不耐烦,嘲讽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的招数我已经见过一次了,没有用的!” 结果就听见一声闷响,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格温德林的动作已经僵住,心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白涟舟身处二人中间,看得一清二楚,刚刚格温德林还未出招,那莫妮卡便躯体笔挺,与当初惨死在她手下的唐娜一模一样,她的血肉如绚丽的烟花般碎裂在半空之中—— 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胸膛蔓延开来,格温德林像是失去支撑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白涟舟在身后大声呼喊着她,声音却被淹没在了空气里。地面上的一层薄冰迅速蔓延开来,空气里弥漫着蜂鸣般的诡异响声,少年的耳膜被刺得发痛...... 凄惶的世界末日来临—— “不……不要离开这里……”莫妮卡仍旧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立在那里,从她的口腔之中勉强挤出几句话来,“格温德林……不要走……算我求你,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白涟舟僵硬地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妮卡的身体已经从原本的位置上坍塌,一块块血肉从四肢上掉落下来,迅速凝结上一层冰凌滚到地上。她的骨架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如同一个半透明的蝉蜕随风飘动着——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灵力碾压,直接将女人的肉体震碎。 白涟舟在目睹莫妮卡死状的那一瞬间,心脏猛烈地疼痛起来,他不由得马上捂住胸口蜷缩在地上。不断有异样的感觉冲击着他的颅腔,耳朵里充斥着蜂鸣声,像是进入了最可怕的梦魇。 他知道,这种碾压也降临在了自己身上。少年喷出一口黑血,声音断断续续:“格温德林......我把风盾......给你,你快点走......” “白涟舟,白涟舟!”格温德林慌张的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冲向白涟舟,一把将他捞起,异常的感觉让她只能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同伴的名字,却连半句其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白涟舟伸出一只手,绵软的垂在格温德林肩膀上。他指尖蓄积起丝丝缕缕的灵力,少女身侧的空气突然轻微颤动了一下,白茫茫的风雪在她身侧划过一道半圆的弧线后呼啸而去。 是风盾......少年最擅长的灵术。 “风盾不是这样用的啊笨蛋!”格温德林将白涟舟架在自己身侧,声音带着哭腔,“你给老娘清醒一点!不许闭上眼睛,听到没有啊!” “不能……让你我二人白来一趟啊,快走,去找……你的族长……” “白痴!” 格温德林眼中含着泪水,搀着少年瘫软的身体,以自己速度的极限奔往维奥莱特帝国边界。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1章 第二次劫后余生 格温德林的速度几乎提到了极限,即便是在这样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之下,她仍然能感觉到身后有种让人休克的恐惧感笼罩上来,仿佛稍不留神就抓住他们二人的后背。 远处一片白茫茫的风雪,周围的温度降至冰点。身侧,白涟舟的体温急速下降,格温德林只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冰得极其难受。 身上的风盾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一丝一缕的气流,她只好不断喊着白涟舟的名字,让他尽可能保持清醒—— 可是却一句回话都听不见。 “白涟舟,你坚持住!你不能死!”格温德林的声音在一瞬间被周围的风暴声吞没,她迅速抛出手中的锁链,只听“叮”的一声,钉在不远处的高墙之上,她终于看到了一丝生存下去的曙光,那里是萨鲁镇的城界线。 格温德林精准的向下激射出一股灵力,两个人借由这股向上的作用力弹射上墙。她可以精确地感应到自己身后所散发出的压倒性灵力,不但能轻而易举地粉碎了莫妮卡的身体,甚至会将一座城市毁于一旦! 她同样清楚的知道,即便是大灵使,在面对这样的力量时,绝无半点胜算。 “不......” 少女看着失去意识的白涟舟,内心陷入几乎绝望的境地。还未在高墙顶上站稳,身后四处翻涌而出的气浪,如同倾注而下的洪流,将二人猛地向前推了一把。 人类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少女的双腿不受控制的一软,从高墙上滚落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了另外一侧的地上。 空气里不时发出雷鸣般的爆炸声,尘沙和脏雪在暴风中旋转飞舞,遮蔽了格温德林的视线。 她紧紧抱住白涟舟的身体,绝望的看着萨鲁镇的道路。 城中的“怪物”仍有再继续追上来的意思。她只能调动起身体内全部的灵力继续向前逃跑。 天空中的乌云急速向后飞掠而过,几乎是一步未停,直到过了北方的四五个隘口,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她紧紧的攥着白涟舟的手。刚喘上一口气便回头看少年的情况。还好没让这个累赘掉了队,不过像他这样身负重伤的灵术师,早就因高速的灵力奔袭而浑身疲软、七荤八素了。 平日里,格温德林身边都是极其优秀的天才灵术师,第一次带新人,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作为大灵使,格温德林和自己的族长羽魑很像,速度惊人,反应极快,照刚才穷途末路的逃命而言,就算是高等级灵术师也未必跟得紧,更别说这么个不入流的半吊子占星师了。 “白涟舟......白涟舟!你快醒醒!”格温德林焦急的擦掉少年脸上的脏雪,在那通红发紫的脸颊上拍了几下。冰冷的手指已经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她顿时慌了神—— “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把他从萨鲁镇带出来,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溶魅族长交代啊!”格温德林自言自语的埋怨,转念又嘟哝了起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明天资拙劣,还偏偏把风盾给了我......” “我谢谢你......骂人骂的那么响,还真是生怕我死在半路上醒不了......”白涟舟剧烈的咳嗽两声,幽幽地苏醒过来,“我好歹算是你的同伴,不做出点贡献的话,怕你半路嫌弃我愚笨,扔下我不管。” “我要是想丢下你,你还有命到这里来?”格温德林嗔怪似的打了他一拳,口是心非道:“你还是感谢创世神吧,我原本可没想着你的死活,若是承受不住这般逃跑的速度,你死了就死了,不带着你我反而痛快!” “所以说你空有美丽的皮囊,刀子嘴豆腐心,不顾一切的带我跑了这么远,还一副要谋杀我的语气。”白涟舟捂着自己的胸口,开玩笑道:“打不过莫妮卡就直说,瞧瞧你害怕成这个样子,真是有失大灵使的威严呐。”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格温德林气鼓鼓的,但还是耐下性子解释道:“你不懂,我害怕的不是莫妮卡,而是杀掉莫妮卡的那个东西......” 白涟舟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啊,让我第二次劫后余生。” 格温德林却摇了摇头,有些后怕的抱紧自己:“莫妮卡已经是非常出色的灵术师了,她的灵力在整个王室都算是第一梯队,萨鲁镇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将她直接碾碎......白涟舟,我们很可能......只是侥幸逃走的猎物罢了......” 白涟舟内心深知格温德林为何恐惧,萨鲁镇的事态,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千倍万倍。但他在女孩面前绝不能说出丧气的话来,只不屑的摆摆手道:“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把大灵使您当做是猎物呀,别骗我了。” “我们不能这么天真。”格温德林怒意压制着胸膛中呼之欲出的恐惧,用颤抖的眸子盯着他道:“正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所以才会极度害怕,你明白吗?” 白涟舟轻轻抚了抚格温德林的后背,大大咧咧的笑着说:“你说的的确有一定道理,不过在我看来,你是帝国中最强的大灵使,莫妮卡有底气跟你叫板,那也是一个实力很强的灵术师,但是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不露面便能杀人于无形的怪物,也就只有族长级别的人能做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 “比你强出数倍的,全大陆都屈指可数了,你仔细想想,你们二人有共同的仇人吗?”白涟舟不答反问,“灵术师间略有差别,但再怎么说,灵族与王室同属水元素,是一脉相承的关系,若这只是水灵师间互相残杀,逻辑不通。” 格温德林沉默了片刻,明白了白涟舟所说“逻辑不通”是为何意。在他这个局外人眼里,维奥莱特帝国内斗不息,外战接连不断,无论是那方阵营,都已是弹尽粮绝,不可能再藏杀招了。 “如果不是维奥莱特内部势力,应当是来自别的帝国吧......”少女喃喃道。 白涟舟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嗯,那既然这样,你觉得格里帝国之中,有没有能瞬间将莫妮卡杀死的人呢?” “不一定,这很难说。”格温德林眉头深锁,“因为这个范围太大了。人在灵力世界之中是很渺小的,未知的灵能、灵术师亦或是灵兽,只要制造足够强大的灵力波动,轻而易举便能取人性命。” “那有没有可能,萨鲁镇的风波是人为,但是催动了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才导致了这场灵力波动呢?” “你的意思是......”格温德林捂着嘴巴,贴在白涟舟耳边说道:“虽然人类肉体作为介质,无法形成这么强大的灵力场,但是这种话不能乱说!” 白涟舟见少女已经上钩,立马追问道:“为什么?就你我二人,你还是把话说明吧,不然以后我再在别人面前说错话就麻烦了......” “你有所不知,在维奥莱特帝国,有一样东西是不能轻易提的......”格温德林犹豫许久,低声说出三个字:“‘镇世决’,是一种灵能,我不能再说第二次了。” 白涟舟好奇的往格温德林身侧贴了贴,问道:“难道有人在萨鲁镇发动了‘镇世决’?” “只是我的怀疑,没有证据......所以你千万不要乱说!”格温德林揪着白涟舟的衣角,嘴唇发白,“莫妮卡所说的灵兽暴动是真的,但经你刚才的推测,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就不容细想了。灵兽与灵术师的关系好比猎人与猎犬,即便是没有被驯服,他们平日里也是很温顺的。不被激怒,就不会招惹人类。” 少女的右手跳脱出无数金色的咒文:“灵兽的力量有强有弱,最强的上古灵兽倾尽几位族长之力都难以制伏。但它们绝对不会突然苏醒,甚至无缘无故侵占城市,一定是有人有预谋的、花费很长时间去唤醒它,才会导致萨鲁镇一直处在动荡之中。灵使,不过只是个噱头罢了......” 白涟舟沉声道:“所以说,在萨鲁镇某个位置,有一头缓缓苏醒的超强灵兽?那全镇所有的百姓岂不是要陷入危难之中?” 格温德林扶着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就以往的经验来看,上古灵兽一旦在靠近城市的地方苏醒,势必会把无数座小镇夷为平地......现在我只能确保你的安全,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灵使就能够解决的。” 白涟舟发自内心的长叹一口气。想到萨鲁镇里的万事通老板,对面裁缝店的漂亮姑娘,隔壁婶儿家的苹果树,镇东头的市集……这一切都将在这场权术战争中烟消云散,乡野百姓们的命运,就在这一场场权贵之人的斗争中化为尘埃了。 一路从图布里克海湾到萨鲁镇经历的种种,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呢?他无从得知,但自己此时已经身陷桎梏,无法回头了...... 冤有头债有主,看来,还是得去占星族长溶魅那里找答案。 格温德林见他惆怅,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不过你放心,我们灵族首当其冲,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白涟舟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事,我相信你们。接下来去哪?去找你的族长吗?” “嗯,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也是听命令行事。”格温德林站起身来,朝着极北方眺望着,“我们去神秘湖,我的族长羽魑在等我。或许到了那里,就能寻求到一些帮助了吧。”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2章 世界的主宰者与聚魂之剑 溶魅恍惚间睁开眼睛,天空已经是熟悉的蓝色,偶然飘过几缕细小的白云。泥土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神秘湖又笼罩在一片暗紫色的薄雾之中。 他直了直身子,发现身边的小羽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灵力透支后的头痛和肩窝的伤口已经不再折磨他了,此时此刻,跟身体上的不适感相比,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完全全被身旁的少女吸引走了。 望着她沉静的侧脸, 溶魅的心中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羽魑的一颦一笑,激荡起了溶魅心中尘封了许久的细腻和柔软。 在他生命仅有的二十四年里,从来没有过如此不自信的时候——面对身旁他深爱了多年的女孩,他要反反复复确认,才能保证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误。 爱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预知的事物。因为他是占星族的首领,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和清醒的头脑,所以在感情上总是谨小慎微。所有人都会害怕他掌握过去和未来,得知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生活之中,从来没有哪个女孩敢这样近距离的与他坐在一起。 哪怕他已经远远展望小羽多年,哪怕他内心早就知道了有关这个小女孩的一切......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身边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人儿,格外的珍贵和美好。 普通人的一生,婴儿期所看到的世界是完全未知的,意识模糊,靠感官来认知;童年开始确立世界观,开始认识世界;少年期积累知识,开拓视野;青年期奋斗打拼,在社会群体之中刷新对世界的认识;老年期思考人生,感悟过往,直到死去。 溶魅是一个很古怪的人,因为他的人生与普通人刚好相反。他是“镇世决”之主,准备来说,是整个大陆上拥有最高知情权的人——这就导致他在胚胎里就能听懂人们说话,知道自己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看得到具象化的事物,最后在那发育尚未完全的大脑之中形成一个模糊的判断。 只可惜胚胎的脑容量有限,他只记得自己会在三年之后被丢弃—— 然后应验了。 因为他的毛发和虹膜都是暗银色,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村庄中的人说他是“雪妖”转世。溶魅的父母被逼无奈,只得将他丢给了隔壁村的老灵术师,奎恩长老抚养。 后来他认识了自己的首领,幻术之王溟魍。男人用温暖的大手将他抱起,带回了王都圣朗德尔。 因为天生有“镇世决”的加持,溶魅十二三岁便成为了灵力世界的佼佼者。在他还未汲取谍魅族长的灵力之前,就已经是千古难寻的最强占星师,能够和除了皇魑族长以外的任何族长抗衡。 但他仍旧孤僻、高傲,从不与世人争论是非。有人说他自恃灵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瞧不起;也有人说这是溟魍族长为了限制他的灵力 ,来让他做占星这种苦差事,天天摆弄一些毫无感情的星星。 溶魅心里清楚,答案是后者。幻术师向来是无情的,他们通常出身于名门望族,是典雅与神秘的最佳体现者。他在少年时期曾无数次见到溟魍族长杀人于无形之中,而那些死者,通常毫无外伤、表情诡异,被幻术迷惑、兼以精神折磨杀死。 殊不知,这是父亲用无声的方式告诉孩子,世界的主宰者需要被别人保护。 而溟魍对溶魅的保护,就是无声的坚守“镇世决”这个秘密,并不计后果的为他承担一切。 他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却因为镇世决,身上背负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枷锁。 _ 他的情绪被一声“对不起”打断了。羽魑直起身子,羞红了脸:“前辈,我睡着了。” “看你刚才睡得真香,就没忍心叫你。”溶魅回应一个淡淡的微笑,说道:“以后还是不要喊我‘前辈’了,实在是不敢当,叫我溶魅就好。” “嗯,溶魅。”羽魑托着下巴,好奇道:“您刚才是在想事情吗?” 溶魅点点头:“偶尔回忆一些往事罢了。” “溶魅族长心里,一定装着不少事情吧?”羽魑甜甜的笑起来,“毕竟是占星师啊,心里要记很多事情吧?您辛苦了。” 他心中一暖,嘴角微微颤抖:“您果然同皇魑大人善解人意。借此机会,有些事情就没必要再闭口不谈,此刻也该说给您听了。” “是父亲让您告诉我的?” “算是皇魑与谍魅二位共同让我告诉你的事情吧。”溶魅背靠着神秘湖沿岸的大树,那双温和的灰色眼睛深邃而睿智,“年轻一辈里,我与令尊的交情最深。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情很好奇,不过我尊他为长辈,不会将他们的过往打探得知根知底,细节方面我也不清楚。” “我......我只想知道,父亲大人究竟是怎么输给火灵师的。”羽魑将脸深深地埋在胸前,声音越来越低,“占星师的占卜,应该不会有错吧?灵族的族人都不肯告诉我,就连格温德林也不说。您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不顾母亲的劝阻,亲自去火灵师的联营吗?” “皇魑大人是英雄,用自己的牺牲,使格里帝国失去了凯伦·西塞尔夫妇两员大将,致使他们溃败之势,无法再行军作战。”溶魅迟疑片刻,贴心的转过脸去不看羽魑,“我提前预知到的结果,是他们三人会同时......同时阵亡,至于过招来回,我......” “溶魅族长,谢谢你。”羽魑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溶魅抿了抿纤薄的嘴唇,望着小羽微微湿润的瞳孔,心疼地说:“我担不起这声谢谢。我的资历尚欠,几次试图阻止他,仍旧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如果谍魅族长尚在世的话......” 羽魑连忙打断他:“不,您已经帮很大忙了!或许在父亲大人心中,只有以身殉国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灵族族长吧。” 溶魅似有心事,沉默许久方道:“我不想刻意挑起事端,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原本我们的胜算不大,是溟魍自作主张,让皇魑大人奔赴前线的。” 羽魑吃惊地问:“溟魍族长?父亲与他之间确有不和......但是他抚养您长大,为什么还会同意你和我的婚约呢?” “他对我的确恩重如山。你我二人年龄相仿,灵力出众,自然是最合适婚配的。二十年前,皇魑和谍魅二位族长,在讨伐欧罗蒂帝国的战事之中立下赫赫军功,各大种族与王室血脉相辅相成,君臣一体。......只是祥和的日子没过多久,二世国王登位,维奥莱特大帝器重的灵术师全部被流放到帝国边界。他们就在这里建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灵力区域......就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羽魑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 “触及了王室秘密,我无法告诉你。只不过......队伍之中没有溟魍、皇魑以及二人的灵使,我和你。” 羽魑疑惑道:“那不对。明明是父亲和谍魅族长的功劳,为什么灵术师队伍之中会有占星族人呢?” 溶魅摇摇头:“应该只是费雷尔国王为了履行维奥莱特大帝对两位族长封官加爵的承诺,才会选择将二人留在圣朗德尔。” “编年史上就没有任何有关的记载吗?” “很遗憾, 他们发现的秘密实在过于危险,很可能会颠覆目前的世界观。所以即便是没有被流放的灵术师,也失去了记忆。”溶魅皱了皱眉,沉声道:“编年史不过是胜利者编写的谎言,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或者听闻的历史,也很有可能......不是它原来的样子。” 羽魑低声道:“既然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的秘密,可能就要靠我们这代人来发现了。” “说回刚才。后来因为一些个人矛盾,义父与令尊恶战一场,这场战斗在维奥莱特灵术界十分有名,双方倾尽全力却难分胜负。你可有听说?” 羽魑注视着镇定的溶魅,缓缓道:“略有耳闻。当时父亲有好几天没有回家,母亲也不让我去找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到后来我才听其他灵术师前辈说起,父亲在与溟魍族长争斗,具体原因,好像是为了争谁是最强的水灵师吧?” “是。皇魑大人无论是速度、判断力,或是控制时间、空间的精准度方面都是空前的,单单是速度这点,就远远超过溟魍族长这样级别的灵术师了。”溶魅意味深长的望着羽魑的脸,“但溟魍族长曾拥有幻都大陆上最强的武器,因此这场决斗分出了胜负。” “说来奇怪,既然是溟魍族长胜利,为什么舆论还是推崇父亲为最强灵术师呢?难道说......” 溶魅叹了口气,道:“虽然溟魍是我的义父,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令我不齿。在那场决斗之后,格里帝国便携大军来犯,溟魍族长自恃灵力举国无双,推举您的父亲去前线作战,而自己负责保卫王室的安全。” 旋即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羽魑望着缄默不言的溶魅,沉声道:“聚魂之剑......” “作为占星师,我有权看到任何一个人的未来。你是幻都大陆上第二个可以操纵聚魂之剑的人,这柄佩剑汇聚了八位天神的灵力,是创世神赐予灵术师的礼物。令尊所中的灵术是‘业火’,死后的灵魂无法升入天堂,就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回到了故土,被您母亲安德莉娅暂时贮存在了聚魂之剑里。”溶魅顿了顿,续道:“他的灵力超过了神明佩剑的灵力总和,自然是比溟魍的灵力更胜一筹,所以聚魂之剑只得遵从他的意愿,来到了你的身边。” “可是我......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强,我的灵力,肯定连溟魍族长的十分之一都不如。”羽魑被溶魅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愧。 溶魅用最真挚、最诚恳的嗓音说道:“您被创世神认可,未来可期,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灵术师。” 羽魑在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了当年的事情,觉得那像极了一本珍贵的故事册,突然被面前这位英俊而高贵的男人掀开尘封的扉页。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3章 山水有相逢 神秘湖湖畔湿地,青蛙的呱呱声响了起来,打破许久的寂静。时不时还会有湿嗒嗒的、踩踏烂泥的咯吱声,泥土的味道里带着一丝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羽魑和溶魅安静的坐在大树下,享受着一片生机盎然。不时会有鸟雀落在湖边的泥滩上?,激起一朵朵水花,羽翼拍打在折倒下来的腐烂芦苇上,像是荒岛上的一座风车。 “溟魍族长二十年以前就是幻术族族长了吗?冒昧的问一句......我之前听说他不老不死,容貌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他当真如世人所说的如此古怪?” 溶魅点点头,答道:“岁月仿佛忽略了他的存在。这么多年以来,他的面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根皱纹都没有增多。或许是有人说他是比一世国王还要年长的人,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灵能与时间有关。” 见羽魑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他忙解释道:“他的灵力远远在我之上,我没办法占卜到他的秘密,所以抱歉,即便是我接任了占星族长的位置,成为一个占星师,许多事情也无从得知。” “我很抱歉......占用了他的武器。” “不,能被夺走的东西就不是真正的拥有,自然也不存在被‘占用’这一说。”溶魅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自我离开幻术族后,就很少打听他手下的事情。不过创世神一定是公正的,聚魂之剑只会赋予大陆最杰出的灵术师,他肯定在某方面不够格,所以自然不能拥有与您相提并论的武器。” 羽魑嘟哝着:“可他毕竟是幻术之王......” 溶魅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是的,不过很多事情需要您自己去探索,请保持这份对灵术世界的好奇心吧。” 羽魑仿佛捕获了脑海里一些模糊的想法,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知不知道有一种灵能,叫做‘统域’?” “略有耳闻。不过这世界上暂时只存在‘统治’,‘统域’的拥有者尚未出现。”溶魅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羽魑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小时候貌似是听一位占星师提起过,不过不记得他的容貌,也忘记是什么机缘巧合下提起的了。” 灵能,是灵术师一种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同灵力一样与生俱来,伴随灵力回路而生,因人而异。由于灵术师间实力悬殊,所以灵能的强弱差距也很大。有的人灵力弱,觉醒的时间较晚,甚至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觉醒;而能力强者,灵能也多变态恐怖至极。 镇世决、统治,甚至羽魑口中提到的“统域”,是这片大陆上最顶尖的几个灵能,一旦发动,后果难以预料。 溶魅沉声道:“‘统域’与‘统治’类似,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统治力。它们二者都是能掌握物质内部灵力的特殊灵能,不受任何人、任何能力的管控。小到一头灵兽、一位灵术师,大到一个帝国的元素都能控制。不过统治的范围很小,威力较统域而言稍逊一筹。” 羽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凝望这神秘湖水平如镜的湖面:“谍魅族长含糊其辞,与你说的有很大出入。暂且不说这位灵术师是否真正存在,但是能够操作每个单位体内的灵力这一点,就要求拥有者要高出所有人的灵力层级......但这几乎不可能,除了神明以外,四大帝国中从没出现过一个真正超越所有人存在的灵术师,更不用说驾驭这两项超强灵能了。” 溶魅点点头,声音转而严肃:“‘统治’当如其名,需要这位灵术师在这片大陆上达到统治级别的灵力。关于‘统域’的记载曾经出现在占星族的一本古书之中,早在很多年前,占星族的祖先就占卜出了有关这项灵能。统治才是真正存在于幻都大陆上的灵能。” “也不能完全否认‘统域’存在的可能性嘛。”羽魑脚跟一旋,转过身说道:“溶魅族长,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我不会透露给其他人说的,您放心。”溶魅声音柔和,用冰雪般的双眸凝望着少女的面容,“不过顺着刚才的思路,我猜你接下来要问的是‘镇世决’。” 羽魑的脸通红,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瞪着眼睛:“您......您身为占星师,不要总是抢白别人的想法嘛!” “我这次是猜的。”溶魅轻笑起来:“镇世决的操作空间很大,可以覆盖整片幻都大陆。而统域和统治更适合于战斗。” 羽魑道:“是,‘镇世决’在局部作用上,的确不能达到‘统域’的程度,但单是改变未来这一点,也是能够称霸一方的灵能了。我虽然一直没深入接触灵力世界,但是一直能够听到关于镇世决的事情,这项灵能沉寂了很多年以后,最近几十年又随着某位灵术师的出生而降临了。你听说没?” “我只是略有耳闻。”溶魅喃喃说道。 正当羽魑打算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远处飘过两个人影,在湖对面停了下来。 来者正是格温德林和白涟舟,二人不知逃了多久,才到了这片神秘领域。 格温德林站在原地,还没等她看得仔细,她的族长已经发现了他们,一个闪身站到她面前。 “族长......” 羽魑伸手扶着格温德林,用好看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白涟舟,略微疑惑地说:“喘口气,歇息一下。这位莫非是新灵使?看着面生,不像本国人。” 格温德林面露难色地说:“族长,借一步说话。” 羽魑向一边侧了侧身体,格温德林马上趴在羽魑耳边轻声说道:“我把他从莫妮卡手里抢了回来,但他之前与熙瑶有过接触,人鱼族开始对萨鲁镇动手了。” 羽魑惊道:“怎么可能?灵使在旅店的消息是绝密,绝对无人外传,人鱼族和王室的消息从何而来?” “我也觉得奇怪,白涟舟为人处世还算低调,莫妮卡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先前放出去的消息直说是在萨鲁镇,她不可能这么快锁定目标才对。” “探过了吗?” “嗯,他之前应该是受过伤,现在能发挥出来的灵力寥寥无几。”格温德林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族长,萨鲁镇......出现了新的势力,几乎达到了上古灵兽的级别。莫妮卡好像......好像已经死在了那东西手里了。没死的话,也是身负重伤,千真万确!” 听少女颤颤的将自己与白涟舟极速逃亡到城外的事情说完,羽魑叹了口气:“细节等你我私下再谈。这件事情古怪得很。不过这小子呆头呆脑,也不知道熙瑶和莫妮卡看上他什么了。” 溶魅走上前来,对羽魑微微一笑:“先前一直与您的灵使接触,多有冒犯。以后我便不再越俎代庖了。” 羽魑收回目光,笑道:“哪里的话,我与格温德林还要多谢溶魅族长指点。” 溶魅的目光一直没有落到白涟舟身上。一向镇静的他此时内心悸动,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见少年,溶魅便感受到了他身体里压着十分强大的灵力回路,只不过残破不堪,一支完整的脉络都没有。 这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个极其巨大的挑战,他从使用镇世决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搭上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修复它的准备。这看似冒险的决定,对此刻的他而言却是最安全的选择。 格温德林慢慢将白涟舟带到二位族长身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族长羽魑。这位男族长,是我之前与你提起的占星族族长溶魅。” “白涟舟见过......” 话音未落,羽魑左手上隐隐有纹路跳动起来,一簇簇尖锐的冰刺从白涟舟的身体之下破土而出。那些尖刺上像是刚打开的起泡酒一样发出嗤嗤的响声,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羽魑瞳孔一紧,少年的身体被一圈圈的冰雪荆棘团团包围,根根直逼要害。 白涟舟作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不断告诉自己,是试探,一定是......稳住,白涟舟,不要暴露自己...... “哟,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嘛!”羽魑只是玩心大起,此时已经收回手掌,冰刺乖乖的回到了地下。 溶魅并未阻止,而是打量着浑身脏兮兮的白涟舟,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白涟舟也不敢多看他的脸,只觉这个男人面容虽好,但冰冷如铁,眼神像两把利剑从自己胸膛上穿刺而过。 “溶魅族长,白涟舟是您要找的灵使吗?”格温德林试探性地问道。 等了小半年,才把这个臭小子等来。溶魅心里暗叹一口气,面不改色道:“差不多吧,凛夜的占卜一般不会出错。” 凛夜?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那占星族族长这么一讲,肯定就是那个占卜出灵使诞生的帝星师了。 “既然如此,属下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溶魅族长也该多添一位灵使了,总觉得只有那个傻瓜陪着您,你们平日里太过孤单!”格温德林半开玩笑似的,续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可不准偏心凛夜那家伙!” “全圣朗德尔就你刁蛮。”溶魅轻笑道。 羽魑向溶魅微微鞠躬,说道:“溶魅族长,我和格温德林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就先行一步了。日后还需您多多帮助提点,我们圣朗德尔再见吧。” “好。我们圣朗德尔见,羽魑族长。”溶魅微笑着点点头。 羽魑和格温德林一转身,一团白色的雪雾蒸腾而上,随着二人的脚步迅速向前疾驰而去,消失在了白涟舟视野的尽头。 第34章 似是故人来 神秘湖的潮湿让白涟舟有些不适,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回头看着溶魅,正倚在一棵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古木上。太阳光芒照在他身上时,却是湖水一般的冰冷。 白涟舟在来此地之前,对溶魅的心理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封造假的信件,或者女人甜腻腻的香水上。他努力的摆脱掉莫妮卡那张妖艳却诡异的面容后,脑海里却总是浮现欧内斯特和峯胤的面容来。 在脑补了无数种占星族族长外貌的幻象之后,今日一见,溶魅族长竟然是斯斯文文,温柔而克制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维奥莱特帝国的元素是水,这儿的人都长得水灵极了,面前的男子身材颀长、胸膛宽厚、面容年轻英俊,走到自己跟前,足足高出了半个头。 正当白涟舟有些出神的欣赏着溶魅的美色,突然听见他开口说道:“该走了。” 他缓缓起身,身上的长袍缓慢的、如云雾般翩翩浮动,身侧的星点闪动着聚成一团,把他衬托得格外神秘。 白涟舟呆呆地望着溶魅:“我......我们去哪?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溶魅族长,别呀,您得告诉我,啊嚏!你得告诉我呀……” “因为你总是打喷嚏。”溶魅似乎答非所问。 白涟舟翻了个白眼:“就这……啊嚏!”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灵使,一心一意的跟着我,别走丢,不会出事。我会教你灵术,带你回占星族领地去。”溶魅黑着脸,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污,“不管你听没听懂,总而言之,你是我们占星族的人了。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好的好的,溶魅族长。” “嗯。”溶魅淡淡的应了一声,“另外,有些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多插嘴,明白了吗?” 这个溶魅......看他举手投足间的姿态,让白涟舟心中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头脑愚钝的笨学生,他是站在讲台上宣讲大义的教书先生,每一个字都语调平缓,不刻意突出重点,叫自己不敢漏听半句。 “明白了吗?” 他又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仍是那么温文尔雅。 白涟舟点点头,问:“族长,我有问题要问你。” 溶魅回过头来,目光清冷。 “额……”白涟舟一时语塞,自己与这占星族长才认识不过半小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问他有关那位老者和镇世决的事情。 他搓着自己的衣角,心里呼之欲出的问题就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转移了话题:“您之前,有没有给我寄过信啊......就是那种,小小的牛皮纸封......” 溶魅仍旧不答片语。 “这个……您别不说话嘛,弄得我很尴尬……” 这个问题让溶魅也有些疑惑,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寄过。” “那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熙瑶的姑娘?她应该是在圣朗德尔,您能顺路带我去见她吗?” “你很着急?”溶魅故意发问。 第一次遇到这样答非所问的人,白涟舟有点摸不清他的思路,只好应道:“我想知道她是否安全,有没有从萨鲁镇逃出来。” 溶魅的眼睛慢慢收成一条修长的细线:“不对,你好像是想去圣朗德尔找什么东西。” 白涟舟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溶魅族长此话是不是暗藏玄机,故意试探自己。 他左思右想,为难地说道:“我之前从没去过圣朗德尔,想着王都肯定十分繁华有趣,心里有些激动......格温德林就这么把我交给了您,这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担心呀,您说对不对?” 溶魅收起怀疑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我可没说现在带你回王都。” “不去圣朗德尔?为什么不去!”白涟舟惊诧。 刚刚收回的注视立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溶魅冷冰冰地问道:“你很失望吗?” 白涟舟连忙否认:“没有......只是觉得您的行程十分古怪,按道理来说,找到灵使之后应该尽快回去才是。毕竟这么重要的事情,这都耽搁好几天了......” 溶魅慢条斯理的说道:“圣朗德尔又没有宝藏,我看你是色欲熏心。” “当然有......”下意识反驳他的话脱口而出,白涟舟立马闭紧嘴巴。 “有什么?说出来。”溶魅的声音很轻很轻,但一字一顿,坚定而清晰。 白涟舟伸长脖子咽了口唾沫,转而道:“我又没去过,哪知道有什么宝藏呐,我就是想知道您准备带我去哪!” “你想见的人在格林斯特,我带你去看一眼。”溶魅的影子在氤氲的光线下拖得很长很浅,“我们要去帝国的南部,那里很靠近我的故乡。” 格林斯特,白涟舟还是很熟悉的,他小时候经常坐马车去格林斯特郡玩,那里有很大的教堂和圣母院,是一座很美丽的宗教城市。格林斯特靠近南部图布里克海湾,气候温和湿润,四季如春。 少年出神的看着溶魅,也就格林斯特那样的水城,才能够孕育出这样明明如月,朗如软玉的男子。 溶魅见白涟舟并没有走,也不说话,面露愠色道:“看什么?” “啊,没没没什么!”白涟舟方觉尴尬,连忙跟上几步,“我小时候还去过格林斯特呢,那里很美。......说不定还见过您,只是我忘了,嘿嘿。” “走吧,正好我也想回去看看。” 该死,白涟舟万般后悔刚才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见白涟舟好像一脸懊恼的样子,溶魅没有理会他,手掌向前一挥,半空中突然跳动出一颗金光灿灿的光点,在不远处打开一面硕大的门。 溶魅大步向内走去,白涟舟看得人都傻在原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 少年笨拙的反应让溶魅停住了脚步,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溶魅族长,这是什么啊?” “占星魔法。不用害怕,跟我来。” 白涟舟看着面前品流详雅的溶魅族长,迟疑片刻后选择相信他,急急跟着他走向前去。 _ 穿过那道门,白涟舟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变成了图布里克海湾。 “我们不是去格林斯特吗?您带我来图布里克海湾干什么?”白涟舟一脸茫然的看着溶魅。 溶魅声音低沉且悦耳:“图布里克海湾,其实也算是格林斯特的一部分,你所耳闻的那些事情有真有假,不过这里的确是人鱼族的居所,不是空穴来风。熙瑶是人鱼灵使,你可以在这儿见到她。” “族长,我有问题。” “问。” 白涟舟一步迈到溶魅面前,微微仰头看着这个高挑的男人,正色道:“我之前来过这里。” 溶魅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 白涟舟像是笃定了决心,郑重地说道:“族长,有些事情说来话长,我的遭遇实在过于离奇,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上次我在这儿遇到了一位老先生,他引导我去圣朗德尔,我一路从萨鲁镇,遇到格温德林,后来又见到了您......” 溶魅听少年陈述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内心有些激动,但仍旧不动声色地问道:“然后呢?” 白涟舟到了话头上又卡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那老先生说,‘镇世决’的拥有者让他等我出现,现在您是我遇到过最厉害的占星师了,我就是想知道......您到底是不是......是不是镇世决的拥有者啊?” 溶魅看着少年那纠结的表情,语气平缓地说道:“我不认识什么老先生。” 似乎是间接地得到了心中的答案,白涟舟一点都没觉得失望,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深知自己没有天赐的好运气,能这么快就找到镇世决的拥有者—— 庆幸却是,好在不是溶魅族长,若是让此时的自己出卖教灵术的师父,把情报转头汇报给欧内斯特和葵黛尔的话,他于心不忍。 “对了,提醒你一句。”溶魅垂眼来凝望着白涟舟,目光深邃而坚定,“无论是谁告诉你,或有意指引你打探‘镇世决’的消息,亦或是你用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占卜出来的星象......以后谨言慎行,下不为例,别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好,以后我都听族长的,您就放宽心吧,我又不傻!只要你不把我卖了,我肯定不帮别人数钱。” “我看你连钱也数不清楚。” 真是个不擅长做间谍的小鬼。溶魅心里暗暗叹道。 白涟舟吐吐舌头,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海岸,问道:“我可以去前面看看吗?” 溶魅的声音低沉,道:“去吧,小心点。” 白涟舟得到了准许,向前飞奔而去,身形窜动两下便消失在了一片雾色之中。 溶魅看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此时此刻反倒是淡定的出奇,似乎从来不把白涟舟的生死放在心上,仍旧静默的站在原地。 但少年的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原以为自己灵力不佳,初收灵使的溶魅一定会缓步跟上来保护自己......结果他瞪着大眼睛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听见,身后的云雾翻涌而上,白花花的,不经意间都看出了重影。 虽然害怕,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止住了脚步。 “这鬼地方怎么又变样了?” 他自言自语着,停下来的步伐再次加快,穿过很长一段厚重的水雾之后,映入他眼帘的仍旧是具有图布里克特色的街道,但街边的建筑却与上次来时完全不同,长椅消失不见,反复见过几次的街道变了模样。 周围的气氛过于静谧,十分诡异。 “溶魅族长......溶魅族长?” 道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鎏金的车顶在阴沉的天气下失去了光泽。白涟舟马上噤声,仔细的观察着: 那马车周围站着四位身着漆黑长袍,使者模样的人,身后跟着无数微微弓腰的使徒,足有二三十人。 他们的步伐动作完全一致,黑压压如鬼魅般围在巨大的国王半身像之前。 白涟舟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一阵风平地而起,吹动着那几个黑衣侍从的衣角猎猎作响。马车正前方的挡风帷帐突然飘了起来...... 白涟舟恍惚之间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差一点失声尖叫出来—— 第35章 小镇的上古灵兽 维奥莱特帝国的首都圣朗德尔,是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帝国的灵力中心。这里不但居住着安居乐业的平民百姓,城市繁荣昌盛,更是聚集着无数灵术师,藏龙卧虎,高手云集。 城市的正中心便是王宫所在地。这里居住着象征统治力量的王室。 灵族、幻术族、占星族这三大种族的领地均在城中偏北。以此地为中心,向整个维奥莱特帝国疆域设立大大小小的据点,以供分布在各个地方的灵术师获取情报和交流信息。 羽魑和格温德林从神秘湖匆匆赶回来,此时已经到了圣朗德尔城下。 王都高墙环绕,近十年的城市化使得古老的城市中心开始扩展和改造,如今只留存下一些墙垛、方形塔楼和圆塔楼的墙墟。立于城市北方的高塔危耸入云,是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高处隐隐有微弱的光。 入了春天,垂柳生长繁茂,枝芽轻?抚着水面,宛如王宫外墙的一道绿色帘幕。透过绿茵茵的新芽,能够看到圣朗德尔王宫的建筑群。 与她记忆里相似,宫殿的墙面以汉白玉为基础,大理石做地基,望之清爽宜人,浑然一体的半透明水色。雪花石做浮雕,缥缈的水波纹沿宫墙荡漾,好像那些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建筑,而是水下的倒影。 在寻常老百姓眼里,根本看不出这面石墙的端倪,但是对于灵术师而言却不尽相同。 由格温德林带路,二人沿着宫墙向后走。地势越来越高,脚下的石阶磨损的很厉害,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了。 羽魑问道:“格温德林,你要带我去见谁?” “见灵族使者呀,族长,您第一次回灵族领地,一定要先见过使者才行。”格温德林停住脚步,续道:“啊,到了,就是这里。” 羽魑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墙壁上的纹理。突然之间,花纹从墙体之中跳跃出来,金色的灵力丝线串联出一个拱形的洞口,里面却不是王宫之内的建筑,而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 羽魑迟疑了一下,探头向内望去。这是一个通往地下的冗长甬道,洞内没有任何光线,只能借阳光的照射看到洞口的几级台阶。阶梯在亮光的尽头逐渐变灰,消失不见。 “那些使者......都是什么来历,查过吗?” "这......我也不知道。"格温德林摇了摇头,“之前皇魑族长在位时很忙,我平时也见不到他,所以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跟使者碰面的。既然是先族长信任的人,我就没过问他们的身份......” “可是......真的安全吗?”羽魑指尖汇聚起一股灵力,漩涡般舞动的灵力光线射入深邃的甬道之中,但很快被庞大的黑暗吞噬了。 “放心啦,我熟悉这里。”格温德林坚定地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羽魑无奈,只好跟着走下台阶,甬道之中亮了起来。她惊讶的望着两侧墙壁上的纹理,那是维奥莱特帝国特有的古老花纹,是水元素的象征。 她看得出神,但亮光却因她的远离而熄灭。这里的亮度完全靠灵力气息来维持,所以只能边走边摸索,一点点看清地底空间的全貌。 “为什么我父亲要把灵族使者安排在这里?” “王室各爵士的使者遍布全国,如果我们贸然与灵族使者会合的话,很可能暴露行踪。”格温德林边往前走,边毕恭毕敬地解释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宫这一处的据点由皇魑族长设立多年,一直没被发现,安全着呢。” “这条甬道的终点在什么位置?” 格温德林向前张望一眼,道:“王宫的正中心,估计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二世国王的寝殿,现在就在我们头顶正上方。” 不出所言,没走多久便到了台阶的尽头,光线也逐渐明亮了起来。在二人踏入这一平坦的区域时,整个房间突然亮起了柔和的光亮。 羽魑这才看清楚了地底的全貌。 这儿是一间十分空旷的石室,一丁点装饰物都没有。房间的正中央,站立着一个身穿白色使者长袍的人,还未等羽魑看清楚他的容貌,那使者便动作利落的跪了下去。 “尊敬的新族长、大灵使。”使者的嗓音干净澄澈,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 羽魑头一次见到如此古怪的人。灵族使者浑身散发着冷冷的气息,像地底墓穴之中的汉白玉像,亦像冰棺中封存多年的尸体。 胆怯和茫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格温德林对这里的一切都轻车熟路,没等灵族使者完成起身的动作,她便已经开口说道:“羽魑族长和我前来获取一些情报,希望你能够如实提供。” “尊敬的羽魑族长,属下愿为您效劳。” 灵族使者的语气冰冷,虽有尊敬之意,但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甚至看向大灵使时的眼神,尽是不屑一顾。 羽魑开口道:“使者,请如实回答我,在萨鲁镇灵力波动的这些日子里,是有否高等级灵术师来过?” “族长,幻都大陆对灵术师的等级划分粗泛,能达到高等级的灵术师在圣朗德尔比比皆是,您还是说明是灵使级,首领级,还是上古级别吧。”灵族使者顿了些许,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羽魑语塞,沉思道:“至少是我这样的等级......” “属下不了解您的灵力上限,所以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想要介入此事,从中搅局的人,至少应当是大灵使以上的灵力级别。这段时间里,有没有?” 使者沉默片刻,答道:“有,但是对事态的影响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族长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既然这样的话,那大概率不是灵术师所为......”羽魑沉下心来,认认真真的思考道:“如果一片区域内有剧烈的灵力波动,无非就是灵兽苏醒,或者几位高等级灵术师展开交战。但据大灵使那日感受的波动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范围。” “没错。” “那你回答我,在萨鲁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危险的‘东西’,距离圣朗德尔有多远?” 显然,羽魑的这个问题太过突兀,让灵族使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轻轻叹了口气,答道:“据属下得知的情报,格伦维尔、神琳和莫妮卡三位爵士都曾到过萨鲁镇,但灵力波动的因素很复杂,不排除是灵兽暴动引起的,具体是什么样的灵兽属下无从得知。” “什么级别?” “上古级,准确的说,可以媲美上古四大灵兽。” “你说什么?”格温德林瞪大了眼睛,“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情吗?” 使者凛声道:“属下当然知道。如果确定是灵兽导致灵力波动的话,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如何做到的?”羽魑直截了当地问道。 “据情报,不排除是‘镇世决’的可能性。此为绝密,希望您不要将此事向其他族人透露。”灵族使者仍旧冷冰冰的,语气不容置疑:“大灵使亲临其境,那种力量几乎将莫妮卡爵士瞬间杀死,这早就超过了灵术师能达到的能力范畴......” 格温德林打断了灵族使者的话:“等等,你是说,莫妮卡没有死?” 使者点了点头:“没错,关于莫妮卡,属下仍有一事需要向族长告知。” “请讲。”羽魑沉声道。 “莫妮卡爵士已经被王室使者带回王宫,灵力回路在巫医的辅助下修复重组。由于破坏太过严重,不排除她会产生全新灵能的可能性。属下保守估计,无论她未来的状况是好是坏,都会在她原本的灵力基础上产生偏离。” “莫妮卡的灵能是什么?”格温德林问。 “这就要问与她交手过的您自己了。”使者微微欠身鞠躬,“她的灵力想恢复到原先的水平,还需要一段时日。在风波未平息之前,请族长提防王室其他成员对萨鲁镇的进攻。” 格温德林问道:“那我们族长需要占星族的帮助吗?” “大灵使,您能排除溶魅族长的嫌疑吗?” 空间里一阵突兀的寂静。 “我......溶魅族长能有什么嫌疑?” 使者道:“萨鲁镇的题眼,是您带走的那位少年,与他相关的任何人,都排除不了嫌疑。” 羽魑马上打断道:“所以,在近期出入圣朗德尔的人之中,有没有疑似‘镇世决’拥有者的人?” “族长,如果一直思考镇世决之主的真实身份,只会将这件事越想越复杂。抛开神力干扰,在驭兽族没有参与萨鲁镇争夺的前提下,四大种族之中还有谁敢与灵族和王室对抗呢?” 答案摆在了嘴边,格温德林迫不及待地抢白道:“熙瑶曾经在萨鲁镇出现过,也是她率先与白涟舟认识。消息如此之快,绝对不是为王室奔命的。他们人鱼族,背地里不干好事!” 羽魑问:“熙瑶现在在哪里?” “目前应该是在人鱼族领地。令人奇怪的是,王后那边对萨鲁镇的意愿,似乎没有一开始时那么强烈了。属下推测,他们应该是逐步放弃了对灵力区域的争夺。” 羽魑点点头,又问道:“萨鲁镇现在情况如何了?” “族长,驭兽族的灵术师已经在收拾残局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小镇就能够恢复到几天前的祥和宁静了。”使者顿了顿,续道:“恕属下直言,您资历尚浅,经验不足,但灵族上下仍旧尊重您的意见,您是打算继续,还是就此退出?” 羽魑愣住了,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左右为难。以往都是父亲为她铺垫好一切,她从来没作为一族之长的身份拿过主意...... 事关灵族的未来,她一时间无法自己做决定。 见羽魑一言不发,格温德林也明白她的难处,只好向使者说道:“请给我们族长一些考虑的时间。” 使者的语气里透着无奈:“族长,虽然您的确需要成长,属下也愿意给您时间考虑,但是这件事不能再等了。现在是夺下萨鲁镇的最好时机,您的答案应该已经很明确了吧?” “是的,很明确。我们自然不能就此收手。”羽魑轻轻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随即话锋一转,“请带永生灵师布里奇特来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谈谈。” “遵命。”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6章 被选中的人 白涟舟突然从一场混沌的梦境之中惊醒过来,视野雪白一片。他总是出乎意料的昏倒过去,醒来之后又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 虽然每次都有人在身边陪着,但这要是影响了智商该如何是好!冷静机智如我,沉稳洒脱如我,白涟舟心里暗道。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向溶魅抛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溶魅感觉到床上的白涟舟有些异动,瞥都没瞥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或许是因为眼镜的反光挡住了他的眼神,白涟舟完全揣测不到他的用意。感觉这闷葫芦半天蹦不出个词儿,少年只好开口道:“族长,我有问题。” 溶魅眼皮抬也没抬:“你哪有问题?” “我哪都是问题!” “我看你脑子有点问题。” “溶魅族长!” “你看见什么了?”溶魅转过身来推了推眼镜,正襟危坐地问道。 白涟舟突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这一举动把溶魅吓了一跳,但他仍然沉静自若的坐着,强忍怒意不去训斥这个冒失鬼。 少年也顾不上道歉,语无伦次道:“我和你说!溶魅族长,我刚才......我刚才......” “昨天。” “好好好,昨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见熙瑶坐在一辆马车上,被一群人给押走了......” “......”溶魅的双眸再次隐在镜片的反光之中。 溶魅的淡定出乎白涟舟的预料,他努力辩驳道:“里面坐着的是熙瑶啊!” “嗯,不是你要见她吗?如你所愿。” 白涟舟咬着嘴唇,见他仍不为所动,只好作罢。 “不要想太多,你现在只需要关心自己的安全就行了,其他的不要操心。”溶魅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回圣朗德尔。” 白涟舟手里的饭还没送到嘴里,听了溶魅这话差点呛到:“怎么又要回圣朗德尔了?您带我来图布里克海湾,不会就是为了......” 溶魅看着自己面前的白涟舟,轻轻地叹了口气:“并非如此,只是顺路。计划有变,凛夜寄来了书信,请求我马上带你回占星族领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正好这期间会经过萨鲁镇,我需要去那里看一看。” “什么?你要去萨鲁镇?你绝对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白涟舟噌的一声从床上蹦起来,“族长,那里已经……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去做什么,不过如果要回圣朗德尔,我们可以直接回去,绕过萨鲁镇,从西边进入王都,虽然不如原路返回方便快捷,但是绝对安全!” 猝不及防的对上了白涟舟的眼睛,溶魅脑子顿时一空。 “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溶魅眼神闪烁一下,道:“不必。到时候你先去圣朗德尔,进城的时候,我叫人去接应你,提前回去安顿好吧。” 白涟舟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后暗了下去。他满脑子都是唐娜一行人的死状,锋利的冰晶从那几具躯壳之中来回穿刺,血液顺着旅店二楼的地板滴落到酒缸之中。 他又想起格温德林带着他从那座炼狱之中逃出来时,身后如同巨大黑洞般的恐怖力量将他向后撕扯。他不敢想象,如果溶魅自己一个人回到那个环境之中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能否像自己一样幸运的逃出来。 “你好像很害怕。”溶魅摘下眼镜,悠闲地拽起衣角擦拭着。 白涟舟嘴硬道:“我......我没有,我才不害怕呢。” 溶魅合上手中的书本,轻轻地靠在他身边说:“我此行去,就是为了调查那个危险的东西。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你跟着我,一切都会从未知变成已知。” 白涟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开口:“我差点忘了,您是占星族的首领。” “嗯,相信我。” “溶魅族长……或许对于您来说,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已知的。您这样的大人物,不能理解我是什么感受,不过......不过谢谢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颠覆了我的认知,我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 溶魅内心总觉得该说出些安慰白涟舟的话来,但是他的性格,实在是说不出温暖人心的话,闷了半晌,才道:“如果你觉得那段记忆实在难以接受,我可以尝试帮你把它抹除。” “不,族长,我不希望你那样做。”溶魅刚才的一席话,让白涟舟的心又被恐惧揪紧了,“我要永远能够记住那些场景,因为我不希望未来做了占星师,一切都成为已知之后,会失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白涟舟却完全没注意到,溶魅族长刻意向自己提了“抹除记忆”这件事情。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溶魅松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下来。 而此刻真正感觉到害怕的人,是他自己。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那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了。 溶魅平日里能接触到的,大多是来自各个国家、各个种族,清一色的灵术师,但如今在他面前的却是仿佛一张白纸一样的白涟舟,被自己利用,亦或是又被别人利用着,孤身一人来水帝国找“镇世决”...... 只有那一次,被少年发现自己位置的时候,他松了多年的弦又紧绷起来。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居然需要一个蠢蛋来教自己...... 溶魅对灵术的运用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对大部分事情的走向了如指掌。但唯独白涟舟是个意外,那少年的每个眼神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传输到溶魅眼睛里时是情感,而不是冰冷无情的灵力轨迹。 无论他是敌是友,是装傻还是真傻,溶魅实在不忍心再去做改变这个少年命运的事情了。 “溶魅族长,您是在后悔收我为灵使吗?”白涟舟察觉溶魅的表情不对,紧张得手掌冰凉。 溶魅愣了一下,冷冰冰地说道:“不然现在给你钱,租辆马车回弗吉利亚帝国吧。” “欸!您怎么知道我的故乡是......” “我是占星师,当然知道。”溶魅艰难地迎合他笑了一下,“就你那点骗人的伎俩,骗骗姑娘家还够用,骗不了我。” “对哈,我又忘了这事儿了。”白涟舟挠挠后脑勺儿,转而问道:“那帝星师凛夜呢,也是你的灵使吗?” “嗯,凛夜那孩子,跟着我有些年头了......”溶魅的语速变快了一些,在谈到帝星师时没有丝毫的顾忌:“你们两个天赋都很不错,我们占星族从来不会选错后裔的。” “谢谢族长大人!没想到,您拐弯抹角夸起人来的时候,苦里带着甜呢!”白涟舟哈哈大笑,“您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他,长什么样子呀,什么性格之类的,好让我提前做做准备。”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溶魅。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一个“人”。 在他眼里,每个个体总是被切割成过去、现在和将来三个部分,一目了然。 总不能将凛夜这傻孩子的未来一五一十的告诉别人吧。 思索再三,他终于故作轻松的开口道:“跟你差不多。” 白涟舟大失所望:“差不多是什么鬼嘛!哪有您这么形容人的,凛夜听了得多伤心啊,你们之间的情意,居然跟我这个刚认识四天的人差不多!” “不是情意。” “我知道我知道,”白涟舟着急的拍着手背,“这个年龄啊、性格啊、闪光点什么的,这些总能形容一下吧?” 溶魅蹭了蹭鼻子,思索道:“哦。性格上的确跟你差不多,年龄应该比你大个三四岁;话很多,比较讨厌。长得比你高点,比你瘦,我想你肯定能跟他聊得来。” 白涟舟听完溶魅这一番话,八卦道:“族长,您跟凛夜是怎么认识的?” 溶魅又是思索片刻:“和他认识的经历,也跟你差不多。” “还是差不多......”白涟舟嘟囔着。 “你们两个本心善良纯真,我很庆幸。比起花费精力改造一个灵术已经定型的人来说,你和凛夜反倒是全新的开始。他和你一样,身体内拥有不完整的灵力回路,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修缮完整。” 白涟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怎么听起来,您根本不像是个占星师,倒像是裁缝店的绣工,总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 溶魅没有生气,语气云淡风轻地:“本质上说,有些类似。人族和灵术师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体内是否存在灵力回路。大部分人体内的回路是不完整的,就像破损断裂的水管,是无法传输灵力的。这种情况,就需要通过外力帮助他修复回路,实现重组。” 他讲起理论知识的时候文绉绉的,白涟舟听得有些入迷:“您一说起灵术,话就多起来了。族长,凛夜有没有觉得你特无聊,天天就是聊学术的东西,从来不和人闲谈八卦的。” “......” 白涟舟见溶魅的表情冷了下来,连忙说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我之前受过很重的伤,您要是选我做灵使,以后的工作量肯定超乎想象,多劳您费心。” 溶魅垂下眼,沉声道:“非你不可。” 白涟舟表情错愕,那份坚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拥有灵力回路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够跟四大种族的族长相契合的却凤毛麟角。若是谁都能成为灵使,一是四大种族的实力无法得到保证,二是灵术师太多太杂,难以管控。”溶魅看着他叹了口气,看起来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续道:“所以,每个族长选择灵使都绝非偶然。” “那我还挺幸运的嘛。”白涟舟内心洋洋得意。 溶魅失笑:“你不是说自己是被‘镇世决’选中的人吗?” 白涟舟的脸颊连带着耳朵一起红了起来:“这......这不是初来乍到脸皮子厚,跟您扯谎玩嘛!族长您放心吧,街坊邻居都夸我聪明伶俐,从小夸到大,您肯定没选错人。虽说之前也有一位族长承诺要教我灵术,不过有幸成为您的灵使,我倒是觉得人生价值实现了一大半了!” “你的情商,应该提高一点。”溶魅语气清冷。 “是嘛......嘿嘿。” “别得意太早,如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就让你从这个灵术世界之中消失,那样,我们占星族,也就当做从来没选错人了。”溶魅露出一个颇带威胁的微笑来。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我可没说要去找那位族长学灵术,我现在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白涟舟吹了口气,“就没见过你这样聊天的人!” 怎么又是个叽叽喳喳的讨厌鬼,溶魅心想。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7章 雪妖 休息整顿一个下午,白涟舟和溶魅便在萨鲁镇外分道扬镳了。 溶魅按照原定的路线规划,将少年一路送到了圣朗德尔城门下才离开。 虽然内心深知,白涟舟只要被占星使者接到圣朗德尔就不会有事,但他仍旧一步三回头的张望着,几番确认后才肯离开。 他可不是放心不下这个傻乎乎的愣头青,他是在确定这个风帝国的探子没有跟踪自己。 _ 漆黑的夜幕之上,满是冷白色的星辰。溶魅望着那些熟悉的星象出神。 他像是一匹矫健而敏锐的黑色猎豹蹲在镇口的石碑前,脚边躺着一只麻雀的尸体,碑文上挂着鲜血和乳白色的脑浆,早已干涸凝固,像一坨腐烂的豆腐渣。 空气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刷刷刷”的,迅疾而短暂的气流声,灵力波动的缘故,每一阵风擦在耳朵上,都有刮破皮肉的锐利感。 溶魅的睫毛抖动两下,原本低垂的双眼猛地睁开,一层海蓝色的云雾覆盖了原本暗银色的虹膜。无数如同白色宝石般的细小星辰在眼廓之中翻卷不息。 陡然间,他的双眸古井无波,嘴角因紧张而向下抿起。 他手指上的灵力如同无数短促的暗银色闪电,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一闪而过。 他肯定是唯一一个敢在此时来到萨鲁镇的占星师。这里的灵力波动十分混乱,已经到了用普通的占星术也无法探知的地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力量—— 溶魅慢慢的靠近镇中的房屋,缓步走过那些已经残破不堪的院子。 就在不远处的另外一边,一个脚步轻柔矫健的,小心地绕过了农院的低棚,踩着碎裂的瓦砾,地上的碎雪咯吱咯吱作响。 溶魅见到了人们口中的自己: “雪妖”,上古排行第四的神级灵兽。 那是一只洁白如雪的狐狸,较一般的狐小一圈,身上的狐毛盈润有光泽,摸上去一定十分柔软。它的嘴巴很短,嘴角带着血,耳朵像猫耳似的又短又圆。那对狭长上挑的眼睛也是暗银色的,比起自己的来说,更有一种摄魂夺魄的美感。它的尾巴很长很长,如白色燕尾服的拖尾,轻飘飘的荡着。 见到溶魅时,那雪妖头向上扬起,坐在地上嘶叫了两声,身后的尾巴缓缓伸了过来,像一条冰冷的白色蟒蛇。 “所以......有雪妖的地方就会下雪,是吗?”溶魅自言自语道。 两双暗银色的眼睛对视着,在那双狐目之中,充满了温柔与渴望,让人类的目光开始退缩闪避。 他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右手藏在身后,随之,五根手指上缠绕起几缕银白色的灵力。一声尖锐的金属声撕破风声,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细剑。 雪妖的尾巴幽幽的摆了两下,无数碎雪翻涌而上,迅速在地面上旋转扩大,形成一个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圆阵。丝丝缕缕的冷气从它身体之中涌到溶魅脚下,细小的冰凌不断向上窜动,鼓动着他的衣角,灌进他的裤管里。 而在下一个瞬间,小小的狐狸身体伸了个懒腰,抬着爪子打了个呵欠,空气里所有的风声与嘶吼声,随着那娇嗲的狐鸣骤然停息—— 溶魅脚下的几股灵力弹射而上,像一根根藤蔓咬住自己的皮肉,他浑身上下的关节突然凝结上一层坚冰,在狐尾缓缓向下一荡之后,沉重的跪在地上。 听觉仿佛在一瞬间沉入了深海,没有任何声响,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他挣扎着抬起眼皮,映入眼帘中的并不是混沌的暴风雪,而是两颗微眯着的、闪烁着水银般柔和光泽的狐眼。 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慌乱,想要挣扎的爬起身来,但那细软顺滑的、毛绒绒的白色尾巴已经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着急动手,我不是猎人,也打不过你。”溶魅将手中的细剑一扔,缓慢的把手垂在身侧,收起了手臂上所有的灵力。 雪妖面色如水,尾巴上的力量轻了些许。 “呵......具有意识吗?”溶魅大胆的抬起手,抚了抚那珍贵的狐毛圆领,上面还散发着熏鱼的臭味,“看来,你被镇世决吸引而来。你找到自己的猎物了,就是我,对吗?” 狐尾没有动,但是周围的雪雾愈来愈大,已然将溶魅的视线完全蒙蔽。 他吃力地将手撑在地上,用跪伏的姿势盯着它的脸:“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也是第一个拥有人类意识的灵兽。是不是只要我使用灵力,你就会瞬间把我杀掉?” 雪妖仍旧一动不动,但它的狐目已经瞪圆了,看起来像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琥珀。 “将这里闹得天翻地覆,就是故意让我来收场?”溶魅续道:“如果你的位置让驭兽族那帮灵术师找到了,他们一定会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上好的银狐围脖送给王后殿下,然后把你暗银色的双眼献给费雷尔王上。你就不怕,我带驭兽族的族长来把你收服吗?” 狐狸的瞳孔一下子收缩成了细线,它威胁似的将尾巴缠紧,溶魅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浅红色的勒痕。 “你想杀我的话,刚刚就能把我的身体撕碎,可是你犹豫了。”溶魅轻轻笑着,就刚才来看,这只小狐狸的智商应该能听懂他说的全部内容,遂继续说道:“你嘴角还残留着血,是人的血,还是其他灵兽的血?这里还有其他暴动的灵兽吗?” 雪妖微微点了点头,它回头凝望着北方,雪白的狐毛在微风中微微颤动。 “你的意思是,在北边?帝国的北边?” 依然是肯定。 将这灵兽的情绪稳定下来,溶魅才缓缓舒了口气。他将黑色的长袍拉紧,抬起头来望着混沌的风雪。狐尾末端的长毛像是一根根浮动的水草,搔着他的后脖颈,有些痒。 他甚至大胆的将手指放在那小小的、锐利的爪子上,问道:“既然镇世决会把你吸引过来,就证明,我灵能所带来的灵力波动,会比你更高吧?” 雪妖的尾巴突然一收,弓着身体,双目圆瞪,从溶魅的身边跳开,空气里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声再次响起,几乎是人类不可承受之音—— 但溶魅轻笑着,凛声道:“小狐狸,看来你对‘镇世决’的了解,并不深刻。” 男人的身体弓了起来,浑身突然暴涨起无数暗银色的灵力刻纹,光芒在暴风雪之中格外刺眼。雪妖怒号一声,闪烁着寒光的尖锐獠牙已经咬了上来。就在那牙齿几乎咬到了溶魅的喉管时,空气里传来一声爆炸,跪伏在地上的颀长身体突然扭动着雪色与雾气,消散在视野里。 灵力气浪像是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来,犹如一柄重锤,重重的砸在了灵兽身上。白茫茫的视野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鬼魅般从原本的位置上升腾而出,迅速捡起地上的细剑,然后一跃而起,锐利的剑芒呼啸着破空而去—— 接连几声“噼噼啪啪”的脆响,这一剑落了空。狐狸轻盈的身体已经踏着地面上碎裂的冰凌向后闪身,凄厉的声音同那银白色的身体一同隐在了风雪里。 “我不光是占星师,我也会幻术。” 在下一个瞬间,溶魅双脚在那些半透明的冰凌上缓慢踏步,随着清脆而细微的“咔咔”声,地面也开始轻微的震动起来,他身影一闪,蹿进了混沌的风雪之中。 无数如羽毛般飞扬的雪花之中,他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雪妖的位置,只伸手一抓,便揪着后脖颈上的软 肉,将那小狐狸提了起来。 刚刚还席卷呼啸的飞雪瞬间变成无数锐利的冰刺,像一朵硕大的莲花般,将溶魅层层包裹在其中,不少尖角已经划破了他的衣物和皮肤,被温暖的人类血液融化稀释,化作一滩滩粉红色的血水。 “你不会想跟我同归于尽吧?”溶魅的细剑突然剧烈的震荡了一下,随着一阵空气的涟漪消失在他手心里。他的手腕上被划开了一道蛇形伤口,依稀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他身处于团团尖刺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戳成刺猬。他将那狐狸的身体往尖刺上碰了碰,说道:“不想被自己的灵力戳死的话,就乖乖听话。” 雪妖暗银色的双眸瞪得浑圆,似乎是想质问溶魅,为什么能够控制住自己。 溶魅的脸上隐隐浮现出杀气:“我是‘镇世决’的拥有者,在这片大陆上,不是想杀谁就杀谁吗?你自以为灵力比我强上千倍百倍,故意往刀口上撞,怪不了我。” 雪妖呜咽一声,后腿用力的蹬着溶魅的手臂。 “做我的灵兽,或者现在被冰戳死,你自己选一个。”他用那只受了重伤的手碰了碰雪妖的后爪,“哦,你想知道我为何这么仁慈?......这只手又不是不能恢复,我跟你生什么气?” 狐狸的叫声嘶哑而尖锐,咆哮翻滚的灵力渐渐变弱,空气里纷飞的雪花停了下来。 “选好了?”溶魅清冷俊秀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笑意,“好,我带你回圣朗德尔。不过在我驯服你之前不许出来,乖乖待在我的灵力回路里面,听明白了吗?” 雪妖的尾巴一荡,像是少女的长裙翩翩飞舞般,消散在了黑色身影的肩膀上。 萨鲁镇的灵力场瞬间陷入一片空荡荡的死寂。 第一卷 梦踏尘 第38章 帝星师凛夜 这是白涟舟第一次来水帝国的王都圣朗德尔。 这是一座靠近帝国南方的城市,夜晚总是喧嚣热闹,万家灯火通明,与北方神秘湖的空灵静寂截然不同。 白涟舟满心激动和兴奋,在城门入口处来回奔跑几圈,衣角像是迎风飘扬的彩色旗帜。 前来迎接他的是一位身穿白色披风的占星使者,几乎一刻都没有耽搁,带着他进了城。 少年只顾着看城中繁华的景象,全然没注意那使者的面容,更无从知晓名字和职务了。 但越是跟随着那使者走,空气里活跃的气氛就越淡。他有些慌了神,连忙问道:“使者先生,咱们这是去哪?” “去占星族领地。”占星使者冷冷地答道。 “哦……”白涟舟自讨没趣,但仍不罢休的问道:“还有多远啊?” 占星使者的语气仍然很不友好:“不远了。跟着我走就是了。领地靠近圣朗德尔的东边,但是咱们是从西边的城门进来的,所以路途比较远。去往占星族领地的道路偏僻,没有什么车夫愿意走的。灵使要是累了,就忍一忍。” “不累,不累!咱们抓紧走吧。”白涟舟快步跟上前去。 直到空气都寂静无声时,占星使者在一座巨大的古代国王半身像前停了下来,对白涟舟说:“这是灵族、占星族和幻术族三个种族的领地,与帝都别处不同。” 白涟舟向后望去,除了那座巨大的国王半身像与之前所见类似,其余建筑同别处大有不同。 院墙足有几层楼高,仿佛是巨大的山崖将楼房围绕在其中。宫殿位置很高,白涟舟需要抬起头来才能够看到正殿的大门。在这周围没有任何平民百姓生活活动的痕迹。帝国的子民都以这片城中城为中心,在其脚下景仰生息。 尖顶高耸入云,隐在雾里。少年入迷地看着那些从塔身延伸出来的露台,如同花枝上含苞待放的白色花骨朵,傲立在头顶之上。 二人走进半身像后的大殿,周围的墙壁上满是复杂而巧夺天工的花纹,纹路渗出星星点点的银白色光芒。头顶的巨大穹顶上星光闪烁,那是占星族的星图,一整片星云被完整复刻在这座大殿的上方,密密麻麻的点和线,记载着上古时代就传承下来的秘密。 占星使者在大殿正中站定,这片空间的静寂让他的脚步带着清脆的回声,诡谲的令人不敢呼吸。 只听那占星使者开口道:“这片领域有四座类似的帝王巨像,只有这座大殿属于占星族,以后瞧好了再走。离你们最近、最宏伟的这座是灵族领地;远一点的那座是幻术族的领地。如果溶魅族长没有准许,还请不要到处乱跑,这片领域里的人不喜欢新邻居串门。” “知道了。”白涟舟连忙点头答应着,也没多问原因。 占星使者转过身来,继续说道:“初来乍到诸事繁多,族内的其他事宜会由帝星师大人为您安排。” 白涟舟问道:“可是这里不是只有三个种族吗?为什么会有四座大殿?” “最后面那座是创世使者的宫殿,这是这片领域的主殿,云端高处的尖塔供使者大人们出入天神殿,除非溶魅族长发话,其他时间不可以靠近那里一步。”占星使者见白涟舟表情懵懂,语气庄严的补了一句:“违令者,逐出圣朗德尔。” 创世使者的前身就是十二天神之中的四位,原来这座高塔是通往创世神殿的地方,白涟舟不由得心怀敬意的朝那个方向鞠了一躬。 使者继续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由溶魅族长亲自带你去创世使者的那座宫殿,到那时候,你会正式成为占星族的新灵使。在那以前你要好好学习灵术知识,希望你能努力,不要丢了我们占星族的脸。” 白涟舟听使者说“我们”,连忙解释道:“啊,使者大人,溶魅族长已经说收我做灵使了。” 使者冷冰冰地回道:“收灵使可不是一句话就能作数的,溶魅族长只是向你承诺,如果在一段时间内,你达到了一个灵使该有的水准,才有可能成为占星族的灵使。如果你实在憨傻愚钝,天资低劣的话,时间不等人,你照样要从占星族之中除名。你现在不过只是个学徒,美其名曰‘准灵使’罢了。” 白涟舟欲言又止,听了使者那毫不客气的语调,他这才明白: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真真正正进入到了维奥莱特帝国的灵术世界,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忧心。 大殿的一角闪过一抹灯光,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头发乱蓬蓬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满是倦意。 那少年抬眼看到了占星使者,原本半睁的混沌双眸突然精神起来,揪了揪翘起来的头发向使者走了过来:“占星使者,你此次来有什么特殊的任务要交代吗?” 占星使者还未等少年站定,便向后撤了一步,毕恭毕敬的深鞠躬道:“打扰帝星师休息了,溶魅族长派属下前来有两件事情,其一是过问您最近几日的行程,其二是带新灵使来参观占星大殿。” “这位就是?” “正是。溶魅族长现在在萨鲁镇处理一些事情,让属下先将白涟舟带回领地。”占星使者顿了顿,面容仍旧清冷严肃,“行程,帝星师。” “瞧你凶的……真是。”少年整理了一下衣领,道:“每日都去王宫,呆在偏殿读书练习灵术,早上过去下午回来,没去别处。” 帝星师……应当是在维奥莱特帝国独有的称呼。白涟舟心想这位叫凛夜的少年身份特殊,不光是占星族的灵使,甚至兼职帮国王做国运占卜,看来来头不小。 白涟舟躲在后面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里莫名激动起来,面前这个少年,就是溶魅族长口中的凛夜,今日一见,倒真是与自己想象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离开了。白涟舟交给我照顾就行,有劳使者费心。”凛夜微微鞠躬,向占星使者表达敬意。使者没有再多言语,后退两步消失在空气里。 “这人倒是走得飞快。”白涟舟自言自语着。 “占星族使者他们要办的事情很多,神龙见首不见尾,慢慢习惯就好。”凛夜套上长袍,抚了抚袖子,朗声回答他道:“坐,路途遥远,你也应该累了。” 白涟舟对凛夜一笑,拘谨的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见凛夜也不主动说话,他只好开口了:“您……就是帝星师凛夜吧?初次见到您这样的大人物,您好,我叫白涟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在我这不用那么多礼节,别一口一个‘您’的,听得不舒服。”凛夜嘴角划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帝星师就是专门为王室占卜天象,把控帝国运势的占星灵使,每位国王在位的时候都会选出一位。你可别觉得这是什么美事儿,那个狗国王总是疑神疑鬼的,我可算接了个苦差事。” “狗、国、王?”白涟舟后背冒汗,压低声音问道:“这么说不太好吧?” “哼,有什么不好的,这不是找了你来帮我分担火力吗?” “分担火力?”白涟舟不解。 “这道理你不懂,现在的人,居高位者多德不配其位,他能懂什么?其实本身没有什么新灵使,只不过是萨鲁镇的灵力波动十分厉害,我征求了师父的意见,他也觉得费雷尔国王最近无事可做,就让我随便编了两句瞎话骗骗他,结果……” “结果为了找到我,你可是让整个萨鲁镇都为你陪葬了啊......”白涟舟心有余悸。 “哎,天灾人祸,帝国的国运要想好,总要有些曲折嘛。”凛夜摆摆手,连忙解释道:“师弟,我也不想在第一天就给你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可很多事情,的确不在于人为。现在跟你解释这复杂的利害关系,你也没法完全明白。即便是我不说有新灵使诞生,灵力波动也不是普通灵术师能够解决的啊。选择让你进入灵术世界,刚好可以平息这场风波,这已经是最温和的方法了。” 白涟舟陷入了沉默。他的确分析不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一环扣一环,来来回回却只差了“镇世决”这个关键所在。如果溶魅族长就是镇世决的拥有者,一切都能说得通,结果他却是帮着凛夜编瞎话的人! 真是令人想破了头脑,也无法想出个所以然。 “你也不用想萨鲁镇的那些事情了,师父已经前去处理啦。而且这是灵力波动在先,你的出现在后,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既来之则安之,未来的日子里,你好好跟着我学灵术吧。维奥莱特帝国的灵术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 “好吧,也只能这样。”白涟舟觉得凛夜的话有道理,若是没有他这一出将计就计,自己想来圣朗德尔也没那么容易。 凛夜安慰地拍拍白涟舟的肩膀:“想不想听故事?” 到底还是个孩子,白涟舟一听凛夜这么说,立马来了兴趣。 这么多年以来,白涟舟每换一个地方,第一天晚上都会睡不着觉,如果有伴的话会整夜聊天说笑,然后聊到困了再睡,睡到自然醒过来。这回凑巧,凛夜也因为头一回有人和他作伴激动得困意全无。 虽然凛夜嘴上没说,但是他巴不得有个人跟自己作伴。他用了很长时间,来讲那年他像白涟舟一样不懂世事,来到溶魅的身边...... 第39章 有关星与夜 凛夜滔滔不绝,这位小师兄果真跟白涟舟命运相似,之前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出身,算是矮个子里挑出来的将军。 凛夜还有个孪生哥哥,叫做凛星。他们的父母常年在图布里克海湾做生意,贩卖一些纪念品和当地的特产,家境不算富裕,但生活简单、快乐。 从小到大,这对双胞胎兄弟形影不离,一起读书识字,练习灵术,无忧无虑。 这兄弟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哥哥凛星沉默寡言,弟弟凛夜活泼好动。可偏偏他们的爱好却跟自己的性格大相径庭,哥哥从小就喜欢研究军事战争,立志要做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弟弟聪明绝顶,喜欢读书,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名门望族之中学习灵术。 “可别提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打仗,对这片大陆历史上的战争如数家珍。他从小就跟我念叨,说图布里克海湾有神秘的人鱼,他们的秘术无所不能。” “当时我从来没接触过四大种族中的灵术师,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不信邪,有点闲工夫就往图布里克海湾跑,跑了多少年,也没见他有什么发现。” 白涟舟插嘴道:“那你和你哥在图布里克海湾的时候,有没有捡到过一个拄着红棕木拐棍的老头?” “老头?那多了去了,哪个生意人没见过千八百个老头的。你别打岔!”凛夜敷衍的回忆了一秒,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 “你还别说,还真让我哥寻到了接触人鱼族的机会!那年我俩才十五六岁,傍晚收摊时,恰好看到二世国王率领一队游骑兵来我们图布里克海湾,我和我哥亲眼目睹,看着狗国王摸了摸海边那座巨大的古代国王像,紧接着银光一闪,他和身后的几个侍卫全都消失在港口了!” “那你们俩去看过没?” “那当然了......只是我们俩上上下下摸了一大圈,都快把那巨像的脸磨穿了,也没把进入人鱼地宫的入口召唤出来,古怪得很。后来认识溶魅族长之后才知道,王上是去请人鱼族族长出面支援战场,但是吃了闭门羹。” “人鱼族族长好大的排场,居然连王上都不见?” 凛夜撅着嘴道:“所以说古怪得很。狗国王回圣朗德尔之后,就在民间征兵。我娘担心我哥自己一个人出去打仗太危险,硬是给我也报了名。于是我们俩就成了格林斯特城的精锐游骑兵。” “临走之前,我爹把他毕生的狩猎、游历经验全讲给我们听,足足讲了三个晚上才讲完!又臭又长,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凛夜的声音骤然抬高,激动地说:“不过我哥披上铠甲的时候,那模样别提了!真是神采奕奕,就连那狗国王都赞不绝口。估计就因为听了几句夸,我哥就笃定决心要做维奥莱特帝国最优秀的士兵了吧。” 白涟舟听得目光闪闪,仿佛已经看见了凛星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 “对于打仗,我可以很有自知之明的。像我这样的人,肯定难以胜任游骑兵这种角色,所以就报了医疗班......” “师兄,没想到您还是护士出身啊!” “呸呸呸,你才护士呢,巫医好不好,巫医!真是没见过世面。”凛夜举起他的拳头就要往白涟舟肩窝上锤,“不过也多亏进了医疗班,我才能阴差阳错间碰上咱们师父。想想当时的溶魅族长,也就十八岁,五官还没张开呢,就是一娃娃脸,跟现在一个脾气,凶巴巴的不近人情。” “那时候他还是幻术灵使呢,在练习幻术的时候受了伤,正好又赶上我这个小学童当班,我就帮他把手臂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我去,没想到您二位的相遇情节,还真够老套呢。” 凛夜翻了个白眼:“我呸!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随随便便就来一段死里逃生的?当时的溶魅灵使,已经是一位连皇魑族长都要敬畏几分的杰出灵术师了,他一眼就发现我身上有残缺的灵力回路,于是毫不犹豫地把我从骑兵团的医疗班里带了出来,让我跟在他身边。” “当时他还不是族长嘛,没办法收灵使,所以我在他身边做了很长时间的侍从,但是一直都是以师父相称。从那时起,师父用他毕生所学的灵术帮我修复灵力回路,直到现在。” 白涟舟听完这段好生感动,心目中溶魅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没过多久,师父就从幻术族的灵使,直接变成了占星族族长。”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虽然他平时的性格是低调了些,但我最清楚了,咱师父的灵力盖世拔群,在全维奥莱特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真的假的啊?溶魅族长只是一个占星师诶......” “术业有专攻,虽然不是最强灵术师,但他无疑是历史上最强的占星师了!我做灵使之后,就跟着他学了大半年的灵术和占星知识。要说你师兄我也是天资聪颖,绝对的天才少年,教啥会啥,不带半点含糊。” 白涟舟笑道:“不愧是帝星师。” 凛夜装作痛心疾首:“哎,苦了我这个帝星师!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吗?他可倒无事一身轻,若是让他那个大冰山去王宫里陪着,没三天就得给咱们的费雷尔国王气出毛病来!” “只是没过多久,格里帝国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连半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也不知道咱师父哪根筋不对,跑到城外去散了散心,回来就决定要亲自去前线占卜作战,哎,真想不通。” 圣朗德尔城外?白涟舟心头一紧:天底下难道有这么巧合的事,溶魅族长的行踪,刚好跟自己占卜到的信息对上了? 没等少年问明溶魅的具体动向,凛夜又是连连叹气:“在大战最初,没有很好的应对措施,所以我哥所在的骑兵团,率先跟凯伦·西塞尔夫妇的军队正面交战......” 然而,在一次水帝国骑兵的反击中,悲剧发生了。 火帝国的食人兽嗜血成性,一丝丝血腥都能让它暴怒如狂。驭兽族的猎手们没有任何猎杀他的手段,一支队伍也无法一鼓作气将它杀掉。 食人兽将驭兽族的女族长咬伤,凛星为救族长被吞进了肚子。 凛星的死摧毁了凛夜最后的希望。他一直希望能够和哥哥并肩作战,没有了凛星,溶魅也离开了他到前线作战。他再也不能坐以待毙,快速的赶到食人兽杀害哥哥的地方。 食人兽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对猎手们的攻击,径直向他冲过来,凛夜绝望地反击。 苦战许久,他作为一个占星师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他受了重伤,就在食人兽将要扑杀时,女族长的一发精准的箭击中怒兽的要害,救下了凛夜。 “到后来……”凛夜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此处,“到后来王室之中有一位叫做神琳的伯爵,运用她独特的灵能,召唤出了‘神坛祭司’,配合另外一位伯爵格伦维尔的‘死士’一族,才勉勉强强将这场战争抗了下来。” “这死士……是什么东西啊?” “各大种族之中,唯有‘死士’一族,是幻都大陆上曾经的罪臣,被创世神亚历森德拉惩罚,流放到异世界去。原本以为这些死囚犯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格伦维尔伯爵却拥有可以将他们重新召唤回来的灵能,才得以让这片大陆上的灵术师重新见到他们。”凛夜耐心的解释,但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实际上,我到战争结束,都没有再见过那位女族长。我甚至觉得那是我自己做过的一场梦,连那位族长的面容都记不得了,当时的所见所闻渐渐地模糊起来……” “或许,她已经战死了?” 凛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平时师父跟各族交往甚少,我很难有机会见到下位种族的人。不过我哥死后至今,我一直在用大量的时间查找人鱼族的相关记载,试图破解人鱼族的神秘灵术复活他,但是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 故事讲到这里,让白涟舟有些动容。但是他不会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沉思片刻后说道:“没事,师兄,你还有溶魅族长啊。你与哥哥需相依为命,溶魅族长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与你相依为命啊。” 凛夜抬起略微湿润的瞳孔:“你小子,不许说这种抒情的话!”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两个以后要多陪陪他。”白涟舟拍了拍凛夜的肩膀,笑着说道:“看来溶魅族长喜欢独来独往,他这次萨鲁镇,我真挺担心他的。以后咱们两个可以尽量跟着他走走,这样他也不会孤单。” 凛夜惨然一笑道:“你肯定受不了他那闷葫芦脾气,真不怕把自己闷出毛病来。你若是愿意跟着,可以死皮赖脸的试试。” “师兄之前就没试过?你就不好奇他出门做什么事情吗?” “不好奇。他无论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他。毕竟他是我此生最大的恩人,无论他是对是错,我都坚定站在他的阵营里,绝不动摇。”凛夜的声音有些微妙的变化。 小师兄一席话说完,白涟舟陷入了沉思。他开始思念起弗吉利亚帝国的家人了。 他到弗吉利亚精锐部队时还未成年,像是个生气的孩子离家出走一样,原本以为在外面能闯荡一番就回家,结果一走就是一年,连成年的生日都没认真过。 白涟舟的印象里,父亲母亲许诺给自己做成年礼的那根占星法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 一年之内,白涟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肩上背负着重大使命的占星师。他心里的枷锁不止“镇世决”一个,他唯独希望,自己能在维奥莱特帝国愈发强大,做个真正的灵术师才是。 第40章 成为占星师,成为自己 但是没找到镇世决之前,绝对不能回去! 若是在凛夜这儿套不出话来,溶魅族长的秘密,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白涟舟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我看你这根本不叫忠心耿耿!可是害苦了我,为了配合你们俩圆谎,我费尽千辛万苦,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好几次才来到这儿!” 凛夜一语道破:“你这不是挺开心的吗?口是心非。” “才没有,你哪里看出我开心了?”白涟舟有些赌气似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格温德林带着我一路从萨鲁镇跑到神秘湖,一天之内跨了大半个帝国!你呀,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外面流言蜚语都满天飞了,你还跟没事人似的。” 凛夜不屑一顾道:“外面的灵术师都说什么了?让我听听他们能编得多离谱。” “格温德林不让我说。” “哟,这臭丫头还敢封我们占星族人的口了?”凛夜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今天跟我说明白了,不用管她。” 白涟舟抿着嘴唇,支支吾吾地说:“外面......外面都说,萨鲁镇的波动是占星族人做的,溶魅族长发动了‘镇世决’,整个帝国都会因他而生灵涂炭。” 凛夜脸色陡然一变,沉声问道:“当真这么说?你没说谎?” “我才刚学灵术,这么高水平的谎,我也撒不出来呀......”白涟舟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再说了师兄,刚才我就想问,既然你想寻找人鱼秘术复活哥哥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镇世决的拥有者呢?这些年,关于这种灵能的传言越来越多,与其寻求人鱼族帮助......” “镇世决?亏他们想得出来!你也是,居然会信这种鬼话。”凛夜的神情有些悲伤,“寄希望于找到镇世决的拥有者,还不如巴结一位人鱼族的灵使来得容易呢。外面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往我们占星族身上泼脏水,真是无耻!” 白涟舟看着面带忧伤的凛夜,试探性的问道:“你别生气,格温德林和溶魅族长都不让我说,不过我觉得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才这样冒昧的问你。咱们族长,应该跟那东西没什么关系吧?” “传闻中的事,真亦假时假亦真嘛。镇世决这东西,比人鱼秘术强上千倍百倍,若是在咱们师父身上,我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吗?”凛夜无奈地摇摇头,仰面躺在床上,“不过师父说得对,你以后还是少提‘镇世决’吧。无论外面怎么说,都不关咱们的事,清者自清。” 白涟舟点点头:“放心吧师兄。” “好了,睡觉吧。起来了我教你点好玩的。” 白涟舟一瞬间困意全无:“什么好玩的?能现在跟我讲讲吗?” 凛夜邪邪的一笑,带有神秘感的闭上眼睛:“很想知道?是不是非常想知道?” “你快点说,别卖关子了!” “明天起来你就知道了,师兄我先睡觉了,晚安咯。” _ 白涟舟心底满是不甘心,胃口被凛夜这么一吊,就再也睡不着了。 房间之中原本就有两张单人床,看来是很早就为占星族的新灵使准备好的。两张床都靠着窗户一侧的墙,先来后到,凛夜早早就挑了墙角那边躺下睡了。 夜已经深了,毫无困意的白涟舟坐在占星族大殿门口的石阶上,倚着高柱仰望星空。 “事与愿违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想见谁?”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白涟舟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溶魅目光清冷地望着星空,身上的白衬衫很薄,散发着凛冽的柑橘清香。 在月色之下,溶魅俊朗的面容仿佛是一整块精雕细琢的没有,暗银色的碎发被风轻轻扬起,有种难以接近的神秘感。 “族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白涟舟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挺直了腰板。 “刚才,没多久。” 白涟舟道:“哦,您安全回来就好,我还担心了很久呢。” 溶魅的视线垂了下来:“见过凛夜了吧,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总觉得相见恨晚。平时我也没什么朋友,来了占星族之后再也不孤单了。”白涟舟冲溶魅贱兮兮的一笑,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们这儿真好,啧啧,天上的星星都能看得那么清楚!来族长,您坐这儿。” 溶魅不为所动:“你坐吧,我站着就行了。” “来嘛!您试试,从这个角度看天空,别有一番风味呢!” “不了,才下过雪,坐在石头上会受凉的。”溶魅再次抬头望着星空,天神般的容貌在星辰的辉映下愈发迷人,“这里看得不够真切,明天晚上让凛夜带你去神殿高处的观星台,那里能看得更清楚。” “哇!溶魅族长,我简直要爱上这里了!”白涟舟挪了挪屁股,靠在溶魅腿边,“族长族长,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有观星台,也太棒了吧!是不是到时候,我还能用灵术把......” 溶魅严肃道:“学灵术不是为了让你玩的。” 白涟舟尴尬地收敛了笑容,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我会认真学习灵术的!既然您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跟您开这方面的玩笑了,好好跟着你和凛夜,在你们身后当一个小跟屁虫,好不好?” 真该给占星师一族立本族训,溶魅心想。 他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不要喊我族长了,既然来到了这里,你以后就和凛夜一样,喊我师父。” “好,师父。其实溶魅这个名字特别好听,您没感觉到吧......就是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是小女孩的名字。不过......”白涟舟见溶魅眼神阴鸷,立马换了话题,“不过喊师父的话,可以算是咱们两个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吗?” 溶魅仍旧不为所动:“咱们还能有什么关系,我是你老师,你是我学生,就这么简单。你还想怎么进一步发展关系?” “师父,你也太冷漠了。”白涟舟自来熟的性格,在溶魅这里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代表着你我二人的信任更深了一层。哎,真不知道凛夜是怎么跟着你过了这么多年的。” “......过着过着,也就过下来了。” 白涟舟撇撇嘴,扮了个鬼脸。 “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我可以帮你找找。” 白涟舟马上摆摆手,“没没没,我刚才随便说的,您别放心上。” “看来那日见了一眼,仍旧不死心。”溶魅试探性的抛出一句,看见白涟舟的背影突然一抖,才决定继续说下去:“虽说你和她在萨鲁镇那样的小地方认识,但她可不是普通女孩,和你不是一路人。” “我......我知道,可您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我跟熙瑶也算是在同一个圈子里了,虽然不能时常见面,但是心的距离......” “人鱼族的姑娘可不一定有心。” “您这是偏见。不能因为她派来调查萨鲁镇的事情,就把所有人一棍子打死。” “熙瑶的身份比较特殊,她是二世国王的嫡女,王后瑛爵所生。同时,她还是人鱼族的灵使,灵力资质超群。”溶魅的目光垂了下来,语气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在你面前没有任何显露罢了,她与她母亲的心思实在难以猜透。” “这些我都知道啦......”白涟舟虽然有些不满意溶魅这样说自己的心上人,但却找不到很好的话来回驳,“师父,您在背后说人坏话,就不怕我下次见到熙瑶的时候告诉她吗?” “可笑。”溶魅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脸上掩盖不住的嘲笑,“我连你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都一清二楚,还会怕你跟她打小报告?” 白涟舟嘴贫道:“师父原来这么喜欢八卦徒弟的事情!” “不,我脑子里从来不装没用的东西。” 少年无言以对。 果然是他太天真了,面前这个人是谁?那可是占星族族长,说不定溶魅早就把他的前世今生都给摸索清楚了,白涟舟居然还以为,自己能够靠未来不一定发生的事情威胁到他。 溶魅见白涟舟羞得面红耳赤,心里觉得有一点好笑:“你跟着凛夜好好学习知识,以后就不会说出这些......听起来像傻瓜才会说出来的话了。” 白涟舟转过身来想跟溶魅争执,但明显底气不足,剩下的话在他喉咙里翻滚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你不要觉得我实在借机贬低你,这是事实。”溶魅拍了拍白涟舟的后背,在他身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像一位相识多年的好兄弟般搂着少年的肩膀,“白涟舟,你要牢记,你未来会成为一名占星师,是否合格,不是看你拜谁为师,而是你自己的努力。” “师父,我希望以后您能因我和凛夜而感到骄傲,我希望我们占星族能够变得更强大,更厉害。”白涟舟认真道。 溶魅脸上的表情一怔:“会有那一天的。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不是占星师这个种族有多厉害,也不要觉得通晓古今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灵力越雄厚、实力越强的占星师就越危险,你能明白吗?” “师父,我不明白。”白涟舟听得云里雾里。 溶魅顿了顿,慢条斯理的说道:“占星族,是唯一一个经神允准,可以知道世间一切的种族。我们能够知晓的事情太过广泛,理论上接近无穷尽,只不过灵力受限,无法做到通晓一切。别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你手上把控越多秘密,就会有越多人想让你无法开口。” 白涟舟表情错愕,说不出话来。 溶魅的眼神锐利而沉稳:“毕竟大部分人,都希望占星师能把秘密咽到肚子里入土,这你能明白吗?” 白涟舟有些慌了神,还好溶魅的手一直搭在他的肩膀上,才让他不那么紧张:“所以师父,这就是你不让我过多去问‘镇世决’的原因吗?” “‘镇世决’,只是这片大陆秘密的冰山一角。” “您的意思是......还有比镇世决更危险的东西?” “别瞎想,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选择。”溶魅目光极其冷寂的盯了他半晌,“不单单是熙瑶和人鱼族,占星族一直以来都在为很多人保守着秘密。即使有些事你想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呀?” “因为你一旦成为‘知情者’,我就不能保证你是绝对安全的了。”溶魅浅浅一笑,“你要成为你自己。”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1章 孤星与繁星 “师父你放心,我......我暂时不好奇这些事情。”白涟舟连忙抓住机会向溶魅保证,“至少到现在我还坚信,我所见即真实,所以我从来不在乎一个人的过往如何,未来如何。我只想过好当下,用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就可以了。” 溶魅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天空中的一颗星辰:“好好看那颗星星。” 白涟舟沿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颗星星与其他的相比并不出众,但是在星图之中被完全孤立出来,愈是凝视,愈发感觉它格外的明亮。 溶魅道:“这颗星,好比是我们占星师,如果独立,就会变得异常抢眼;而唯独将自己藏于众星之中,就越容易掩盖自己的光芒,被人遗忘。” 白涟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颗星星,果然,繁星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 一个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那颗星星挪动了一下位置,开始离群星越来越近! 少年惊讶的转头看着溶魅。师父的瞳仁里现出一整片星图,广袤的天幕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像一块黑色的丝绸在他眼睑之下翻涌卷动。 当白涟舟再回头去看那颗星星时,却再也找不到它的踪影。 “所以此时此刻,也是时候让它合群起来了。”溶魅喃喃地说着,眼中的星云风暴骤然停息。 白涟舟一肚子的问题,语无伦次地一股脑问了出来:“师父,你把那颗星星藏到哪去了?你怎么能挪动星星位置的?那原来的地方没星星了怎么办?” 溶魅内心有些得意,他的暗示到此为止,能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就要看这个少年够不够聪明。他目光平静,面带微笑的问道:“你原来在旅店后厨工作?” 白涟舟点了点头。 “做两个甜点给我。” “师父我不会做饭……” “你平时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就行。食材在厨房都有。” “师父我真的不会做饭,您知道我在后厨工作,怎么不顺便占卜一下我的厨艺……” “我不喜欢吃红豆糕。为师先去睡觉了,晚安。” 白涟舟大喊道:“喂!师父!我不会做饭啊!” 又吊了他的胃口,白涟舟的睡意一扫而光。他觉得跟溶魅这人没法交流,自己说的话根本就没法进入他的耳朵,更别说过脑子了!他们这些上位种族的族长,就没几个正常人,不是聋了,就是瞎了…… _ 溶魅已经起身回去休息,但白涟舟仍然不罢休的想要找到那颗星星。 他脑海里迸发出无数想法,对溶魅族长和占星族的疑问越来越多。但他认定,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到那颗消失的星星。 只有找到了它,才能知道星轨是否被移动,也就能知道到底是不是镇世决在发挥作用! 全然忘记了做饭的事,白涟舟瞪着眼睛找了好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也没找到。 他揉了揉满是重影的眼睛,找到那颗星星的期待值甚至高过了凛夜要教给他的灵术。 正准备起身回屋小睡一会儿,却恰好看见了灵族族长羽魑从院外走了过来。 白涟舟马上被羽魑吸引住了——她与那日初见时完全不同。她穿着一条白色纱裙,身上披着浅色的灵术长袍,肌肤吹弹可破,身材凹凸有致。 少女探着一张俏脸儿,在门口张望着,原来平日里的她像个俏皮的邻家女孩,一点族长的领袖威风都没有。 羽魑很快就发现了蹲在门口的白涟舟,“嘿”了一声,冲他打了个招呼。 白涟舟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过去,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羽魑族长,原来您也只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我是灵族人,当然要住在灵族的领地了。咱们本来就是邻居。”羽魑秋水般的眸子一弯,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圣朗德尔了,恭喜你呀。” 少年有些惭愧的笑笑。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没吓到你吧?对不起啊,其实我平时没有那么凶的......”羽魑那略微红润的脸蛋儿上抱有一丝愧疚。 “没有没有,羽魑族长,您在我心中简直是女神,怎么会吓到呢......” 纤纤玉手撩开垂下的发丝,少女满面关心的问道:“那就好,不过你这么早就蹲在这儿看星星,感冒了怎么办?” “没事儿的,我就在这儿待一会儿,您放心,我体格棒着呢。”白涟舟拍拍胸脯,马上问道:“哎对了,羽魑族长,我偷偷问你一个问题,你别跟我师父说啊。” “我保证我不说,但是说不定你师父现在就已经知道我要给你开小灶了。” “哎呀,您最善解人意了!”白涟舟凑到羽魑跟前,神神秘秘的趴在羽魑耳边说道:“虽然您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我一定要问!羽魑族长,您可以挪动星星的位置吗?” “挪动星星的位置?”这次换羽魑目瞪口呆起来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样的问题了?” 白涟舟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您也觉得很神奇吧!” 闻言,羽魑一怔,皱紧了眉头:“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挪动星星的位置?星星离我们很远,单凭灵术师的灵力力量,是不可能作用得那么远的,占星师也不可以……” 白涟舟马上摇摇头,否定了羽魑的观点:“但我师父就可以!” 羽魑明眸微弯,轻笑道:“我说小白兄弟,你是不是一整晚没睡觉出现幻觉了?你师父再神通广大,也不能轻易调整星星的位置的。星图可是你们占星师最赖以占卜预言的工具,如果随便哪个灵术师能够擅自改动,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白涟舟疑惑的喃喃道:“道理是这样,但我觉得溶魅族长绝对不是普通人!”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你要是不愿意问你师父,等凛夜起床来问问他,不就清楚了吗?”羽魑含笑,向白涟舟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不说这个了,你师父从萨鲁镇回来了没?” 白涟舟见羽魑认真的神色,连忙终止了刚才的话题:“嗯,他好像是刚睡下吧,您来找他有什么事吗?” 羽魑脸上一红,双手从背后拿出一个不大的饭盒:“前几天你师父受了伤,这里面有些药材,我特意找巫医族的‘永生灵师’布里奇特要的,你等他醒了马上交给他。盒子里面还有一些红豆糕,我做得不多,你也一起拿给你师父,和凛夜一起分着吃吧。” 白涟舟面色为难,一直没有伸手接下来:“族长,药我可以帮你给我师父……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吃红豆糕……” “谁说我不喜欢吃的?”不知何时,溶魅已经站在了白涟舟的身后,双指弹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我最喜欢吃红豆糕了。” 白涟舟愤愤不平:“你刚才不是……” “你厨艺不精,为师怕吃了会中毒。”溶魅伸出手来接过羽魑的饭盒,语气慵懒而甜蜜,“谢谢羽魑大人。” “你又没尝过!”白涟舟气的直跺脚。 “我占卜过。”溶魅眼睛眯起来一笑,与羽魑道了别,留下白涟舟一人干站在外面。 _ 凛夜倒是睡了一个痛快觉,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刚打开屋门就看见白涟舟坐在屋外,眼圈乌青,连忙笑呵呵的关上了门。 白涟舟连忙推门进了屋,坐在桌子旁,托着下巴闷闷不乐的画圈圈。 “我可爱的小师弟,不就是一晚上没睡好嘛,这么不开心啊。” “凛夜,我很苦恼。”白涟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我昨天晚上看到师父挪动了星星的位置了。后来问羽魑族长,她却跟我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有什么难的!”盯着白涟舟苦恼的表情,凛夜夸下海口。 “你可以再做一次给我看?” 凛夜迟疑了一下,语气有些为难的说道:“额,师弟啊,这个星星的位置啊,说挪动倒也可以,师兄也可以给你示范一下,不过你现在还学不会。” 白涟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凑到凛夜的床前:“真的?” 凛夜点了点头,一脸骄傲的拉他到桌子旁坐下。他双手平摊在桌子上,紧闭着双眼,嘴唇也咬的很紧。 白涟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凛夜,只见他袖口之下的肌肤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金黄色灵力刻纹,一丝一缕的蔓延到手指尖。 像溶魅昨天晚上那样,凛夜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之中蒙上一层厚厚的星云,他突然举起右手,白涟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瞪着眼睛等他下一步的动作—— “哈~”凛夜全身的刻纹突然熄灭下去,打了个哈欠,“刚睡醒,状态不好。” 白涟舟大失所望,一下子瘫在桌子上:“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可换人了。” “我当然行了,我可是帝星师好不好。”凛夜一把将白涟舟拽了起来,手掌上流淌着像血管脉络一样的金色纹理,交织汇聚在指尖上—— 只见在他手心之上的半空中浮动出一颗泛着冷光的亮点,白涟舟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想用手去触摸,却马上被凛夜拒绝了:“哎,不能碰,只能看。” 凛夜说完,将手迅速一挥,那枚亮点跳动着飞出窗外,消失在天蓝色的苍穹之中,闪烁了两下,隐藏在太阳的光线之中。 “师兄,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白涟舟激动地问道。 “小菜一碟。这样的事情啊,只不过是他们灵族人不知道,其实在占星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不就是变一颗星星吗!”凛夜指了指头顶的星云图,“看,星图之中是不是多了一颗?” “师兄,快教我,教我!”白涟舟瞧着凛夜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的央求道。 凛夜得意洋洋的翘起二郎腿:“先跟着我学点别的灵术,不然不教你!”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2章 龙头长弓的主人 相传,统领雇佣兵团的西塞尔家族中,有位已故的弓箭手发明了烟火。 那位弓箭手所用的长弓由龙骨制成,与詹森·西塞尔手中的龙头长弓类似。 此时他正陪着一群四五岁的小孩子玩耍,手中的龙头长弓焕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像是一颗不断跳动着的巨龙心脏。 孩子们嬉笑着,声音如同水滴落在冰凉的大理石上那般清脆。在那些动人的笑声之中,一个小女孩嗲声催促道:“西塞尔哥哥!我想看烟花。” “好。”詹森·西塞尔猝然心头一紧。 他小时候就时常听到这句话,妹妹总是说:“你今日若是不让我看个够,我就去找凯伦叔叔告状,到时候有你好看!” 虽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但他飞快的跑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手指拉动这龙头长弓的弓弦,“腾腾腾”三声,一瞬间,几道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天空和他们所在的街道。 一阵急促的箭雨呼啸着窜上天空。漆黑的夜色之下,焰箭从箭头开始引燃,逐渐地燃到箭尾。像是展翅翱翔的凤凰在空中盘旋飞行,尾羽上的星辰纷纷扬扬的落下来,逐渐熄灭冷却。 詹森·西塞尔抬起手臂,手指尖催动一股灵力,那些逐渐消失的烟火再一次在半空燃了起来,那些闪着光的木制箭身在地面上绽放出火红色的烟花,甚至变换成树叶或是花朵的形状,落在脚边,噼噼剥剥的跳动着,让孩子们误以为是小精灵,或是大片萤火虫的奇观。 “离远一点。” 待那些孩子们跑散开来,詹森再次拉动手中的长弓,又是“腾腾”两声,两支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箭矢坠在地上。登时从火焰之中飞出一条金色巨龙,体型虽然只如小蛇般长短,拇指粗细,但那龙头栩栩如生,瞪着火红的双眼在孩子们周围窜动几圈。 詹森笑着,用手指左右划着,那游龙听话的在男孩女孩面前扭动身体,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现在,谁才是最勇敢的小孩呢!” 接着,火龙在孩子们面前连连吐了几次火焰,吓得他们四处奔跑,试图躲避这阵烈焰。但詹森手指一勾,将灵力收了回来,那些明亮的火焰熄灭了下去,只剩下一缕缕散发着焦味的黑烟。 “赤烬城的小孩子,可不能害怕火焰哦。” 詹森·西塞尔从小就是孩子王,如今而立之年,仍旧是。 孩子们跑的累了,便围坐在小西塞尔身边,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突然一个小男孩问道:“詹森哥哥,怎么最近都见不到凯伦爷爷了?” “错了错了,不能叫爷爷,哥哥的父亲应该叫伯伯。” “那是不是应该叫詹森叔叔,才能叫凯伦爷爷呢?” 詹森·西塞尔摇摇头,一脸宠溺的说道:“你们的确应该喊我叔叔。” 其中一个小男孩道:“詹森叔叔,上次爷爷说要给我做一把小木剑,我都等了好久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木剑我明天给你做好不好?爷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没法回赤烬城啦。” 男孩又问:“你们雇佣兵都是这样经常跑出去,好久好久都不回来吗?” 詹森蹲下身来,耐心地解释道:“倒也不是。任务顺利的话,三两天就能回来,但也有些人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去了别的国家,发现那里山美水美,还能在杂货店里买到很多你们没见过的玩具,比咱们赤烬城要好多了,于是就在那里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啦。” “那我以后也要做雇佣兵,到时候把全大陆好玩的、有趣的地方全玩个遍!” “小英雄,你之前不是说要跟我学刺杀术吗?现在怎么反悔要做雇佣兵了?”詹森·西塞尔将手中的弓递给男孩,“若是想做雇佣兵,就要拿得动这弓。” 男孩手臂上的力量很小,长弓“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你小心点,这可是詹森叔叔的宝贝。”女孩惊呼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力气太小,不是故意的。”男孩撅着嘴,朝詹森挥了挥手,“叔叔,我明天带我哥来找你学刺杀术!” “好。”他也挥了挥手,转头冲小女孩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爸爸妈妈肯定在家等你了。”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詹森叔叔也早回家,爸爸妈妈也在等你。” “好,当然了,我这就回家。” 望着小女孩孤零零的背影,詹森·西塞尔于心不忍,无法向稚子开口诉说真相:凯伦爷爷已经不在了。 “雇佣兵”,是火元素格里帝国数量最为庞大的种族,顾名思义,一个倚靠战争获得赏金的种族。“雇佣兵”只是一个统称,依附于雇佣兵团的,还有赏金猎人和宝藏猎人。 雇佣兵杀人,赏金猎人猎杀灵兽,宝藏猎人寻觅宝物,三者没有利益的冲突,所以在这赤烬城中和平的生活在一起。他们的信仰便是财富,参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金钱奖励—— 不会因为雇佣者非正义而作罢,只要对方出价够高,雇佣兵可以受雇于任何人。当然也不会像其他帝国的灵术师,矫情的认为在死人头上动土,赚来的都是黑钱。 正因为此,有的人三两天就能回来,而有的人一辈子都回不来。 火帝国雇佣兵的人数相当于别国的一整支帝国军队甚至更多。大将军凯伦·西塞尔就是有名的宝藏猎人和雇佣兵首领。和大部分赏金猎人如出一辙,他的背景简单而富有悲烈情感。 西塞尔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猎手,并且常年被火帝国皇室雇用,生活殷实而幸福。凯伦·西塞尔与妻子二人是出名的“战神夫妻”,但更像是一对亡命鸳鸯,曾经仅凭两人之力在三天之内拿下十几张悬赏令,并将尸体的头颅挂在告示板上,一夜之间领赏无数,成了帝国之中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 凯伦·西塞尔的传奇故事越传越神,西塞尔家族告示板上的赏金任务也越来越多。就连三四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只要赤烬城中的凯伦爷爷拿起那标志性的双刃,悬赏令就会减少一张,世界上就会少一个大坏蛋。 凯伦·西塞尔半生戎马,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男孩无论外表还是性情,都与他的父亲极其相似,杀伐决断,威风凛凛,十几岁的时候便骑着骏马,带着雇佣兵团驰骋在沙漠之上,为自己的家族寻得无数奇珍异宝。 他的战斗本领进步神速,还未成年便替父母猎下近百张悬赏任务,从未吃过一场败仗。 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做詹森·西塞尔。此刻他正凝望着那柄龙头长弓,脑海里全是父母在时,每夜九点钟准时燃放的盛世烟火。 _ 终于詹森·西塞尔步履缓慢的走回了家。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布告板,上面久违的贴了一张悬赏令,孤零零的,可怜的随着徐徐清风卷了边。 已经很久没有人贴悬赏令了。 只淡淡瞥了一眼,他便利落的揭了纸张,无声无息的背着龙头长弓,走上熵天塔。 小西塞尔爬这几百级台阶,似乎用了一整个春天的时间。 这座熵天塔,修建于詹森·西塞尔出生那年,凯伦将军花重金请格里帝国的建筑工匠筑造而成,作为自己送给妻子和新家族继承人的礼物。 那时的火帝国并不如现在这般国富兵强,凯伦·西塞尔四处征战,为王上讨伐天下。当时的大陆南方是一群松散的公国,游侠、飞贼盛行,沙漠绿洲中的游民也大多是被流放的俘虏和重犯,毫无秩序可言。 凯伦·西塞尔便是其中一位,游侠出身,做了二十年的猎手,机缘巧合下来到格里国,拜于国王桑德麾下。 桑德国王如刀俎,意欲吞并其他公国,平息南部混乱。此般野心勃勃恰好随了凯伦之意,于是忠心耿耿为格里帝国,自此沙漠众势力如鱼肉,成就了一位骁勇大将军。 时至今日,人们在仰望这座高塔时,仍然会想起凯伦·西塞尔为整个帝国所作出的卓越贡献。 熵天塔,是开国功臣的象征,是将军的象征。 只要格里帝国不灭亡,熵天塔便不会倒下。 走上熵天塔的顶楼,脱下宽松的暗红色灵术袍服,将它珍贵的绒里折好,搭在椅背上。他将那柄珍爱的龙头长弓用布条一层一层的包裹好,放入一个半圆形的弓袋之中,最后在一端系上一根用了好多年的皮带,挂在墙上。 熵天塔面向北面、东面和西面各开了一扇窗户。詹森·西塞尔面向西边时,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条发着光的城市轮廓线,那是维奥莱特帝国的边陲。白天的话,这个方向上还能看到火帝国王室的宫殿,红色的圆顶,和一片回廊环绕着的建筑群。 他反反复复思考着悬赏令上的名字,“羽”,从没听说过,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他发誓,刚刚那是他最后一次用龙头长弓燃放烟火。 他的弓,他的双刃,以后只杀人。 凯伦·西塞尔夫妇不复存在,现在所存在的一切,只属于詹森·西塞尔。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3章 凛夜的猫 白涟舟只好耐下心来跟凛夜一招一式的学起水灵术的变化来。 凛夜这家伙,说起他引以为傲的灵术知识,真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水灵术的起源讲到各大种族的特点,从水的三种变化形态,到如何用灵力贯穿始终,讲得白涟舟头脑酸胀,比上学时做了一天数学题还令人头痛。 足足讲了两三个小时,白涟舟才彻彻底底弄明白了第一个小知识点:如何让水快速结冰。这可是格温德林口中说的“人人都会的基础灵术”,结果亲身实地的学起来,居然如此冗长而麻烦! 见白涟舟已经到了油盐不进的程度,凛夜也讲得没了兴趣,口干舌燥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白涟舟看了看凛夜的表情,心里大概也清楚他在想什么了。虽然他们二人仅仅相识一天加一个晚上,刚刚从陌生人变成师兄弟,但是对于这位小师兄的想法和思绪,白涟舟还是多少能捕捉到的。 不过显然,凛夜也能够觉察到白涟舟的心思,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欢猫吗?” “猫?”白涟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水灵术中的什么古怪玩意儿,“是那种,会逮耗子爱吃鱼的小猫咪吗?” 凛夜翻了个白眼:“昂,不然你还见过什么猫?” 白涟舟有点发憷地笑了笑:“师兄你养猫了啊。” “嗯,是我的灵兽。” 白涟舟马上投来非常羡慕的目光,要知道,这凛夜不过就比白涟舟大上几岁,也就二十出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能这么年轻就捕获自己灵兽的灵术师屈指可数,凛夜居然有自己的灵兽! 白涟舟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刚才的头昏脑涨一瞬间消失不见,他坐在凛夜身边,激动地说道:“快给我看看!它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啊?” “叫樱桃。” “啊?一只猫,不取名叫‘喵喵’、‘咪咪’之类的,为啥叫樱桃?” 凛夜沉思了半天,敷衍道:“因为.......师兄我爱吃樱桃。” 白涟舟“噗”的喷了出来,说道:“那我以后的灵兽叫‘春卷’好了,我喜欢吃春卷,顺便还能跟你的猫凑一桌菜,你看如何?” “我呸,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全占星族就数你嘴贫,我要把它召唤出来了,可别吓着你!”凛夜把脸转过脸来看着他,露出一个呕吐的表情来。 只见他懒洋洋的把手一挥,白涟舟以为他要召唤出一个庞然大物,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 结果这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白涟舟只觉得自己的小腿一阵瘙痒,像是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他睁眼一看,居然是一只灰不拉几,肥头肥脑,一脸呆滞的大胖猫,此刻正和他主人一个姿势,优哉游哉的看着白涟舟这张陌生的小脸。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长得圆咕隆冬的……” 白涟舟印象里的猫,都是尖耳瘦腮,目露寒光,身材矫健结实,性情顽皮爱动才是,可面前这只“樱桃”,当如其名,大头圆脸,棕黄色的圆眼,一身赘肉,还是个折耳,浑身上下一点尖锐的地方都找不到。毛色是灰不纯,白也不纯,窝在那跟个漏了陷的汤圆儿一样。 “这占星族伙食好,平时大鱼大肉喂得多了,油水比较旺,师弟你见谅啊。”凛夜将那胖猫抱到怀里,又是摸头又是摸下巴的,那胖猫边在他主人怀里撒娇,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来是自在、惬意得很。 白涟舟从来没见过凛夜如此温柔的一面,任这樱桃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弄得满身是毛。 “师兄,你这根本不是养猫......”白涟舟手指上催动灵力,一股微风将空气里的浮毛吹了起来,“这是在养蒲公英,一动就掉毛。” 凛夜嗔道:“什么蒲公英,别乱说。” 少年在旁边想伸过手去摸一摸头,结果这猫立刻翻身而起,弓起背来,对着他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喉咙里也不断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你这猫,咋这么凶啊!”白涟舟吓得连忙收回了手。 “人小姑娘家头一次见外男,你还管她叫蒲公英,不凶你凶谁?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下次喂饭的时候,你多给她拿几个布丁,她就原谅你啦。”凛夜连忙安抚着用手给樱桃顺毛,这才把这位小姑娘的暴脾气给安顿好,“来,你摸摸她的肉垫。” 白涟舟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樱桃那软软的、厚厚的猫爪。 他小时候怕猫,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摸肉垫,有点粗糙,但瞧着那粉嫩嫩、胖嘟嘟、软糯糯的小爪子,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哇!你这猫指甲好尖!”突然,白涟舟的手猛地一缩,原本治愈世间万物的小肉垫上突然伸出一根弯刀般的长指甲,“也不剪一剪,挠着人怎么办?” 凛夜叹了口气,道:“怎么能给樱桃剪指甲呢?万一哪天需要她出场打架,没爪子怎么和别人打?” 樱桃收起爪子,伸出舌头来舔了两口,似乎是嫌弃白涟舟的气味一般,从床上跳了下去,扭着屁股就走开了。 白涟舟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问道:“不是……师兄,就你养的这玩意儿,胖的跟个球一样,能带出门打架?我以为就是只吉祥物呢!” 语毕,原本还沉浸在舔毛中的樱桃突然目露凶光的瞪着白涟舟,吓得白涟舟往凛夜身后一躲,又道:“樱桃君平时都怎么打架的,靠卖萌吗?” 凛夜又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她战斗形态下,是一只猎豹。” “什么玩意?这东西能变成一只猎豹?”白涟舟惊掉了下巴颏。 凛夜也觉得自己语出惊人,只好解释道:“额,有点赘肉的猎豹......也是猎豹嘛。” 白涟舟“哦”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樱桃。似乎格外看不惯这位新灵使一样,樱桃君一副愤世嫉俗的表情,一屁股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怎么,你不信啊?” “我当然不信了!”白涟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凛夜,“变成包子我信。” 要说这一团毫无灵性可言的猫科动物,战斗状态下浑然变成豹亚科的生物,白涟舟打心眼里不信,绝对不信。 凛夜一巴掌拍在白涟舟脑袋上:“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好歹樱桃也是个小姑娘,别看她表面上痴痴傻傻,实际上人家内心聪明的很呢!一看你就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白涟舟揉揉脑袋,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像你懂一样……真是。” 凛夜哈哈一笑,有点骄傲的说道:“小子,最起码比你懂!我比你年长,还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人生阅历自然也比你多!” 白涟舟反驳道:“瞎说,咱们师父那样,天天不是准备出家,就是在去寺庙的路上了,身边还能有女孩子?我看咱们占星族连半个女的都没有,倒是有个母的,还是个母豹子,跟母老虎也差不了多少……” 见樱桃目光狠狠朝他一剜,白涟舟只好乖乖闭嘴。 “你才是瞎说!那是你没见到,师父可是深情地很呢!”凛夜像是怕谁偷听似的,悄声贴在白涟舟耳边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可是个有婚约的人,别看他每天都正儿八经的在观星台上占卜推算,其实都是在看他那位未婚妻!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了目标都没变。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能有此殊荣,获得这么一位百年一遇的大冰山!” “你没见过师娘?” “没见过本尊,不过长得特漂亮......说是婚约在身,这么多年了也从来不见他领回来,一看就是单相思。”凛夜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的思考着,“要说咱师父年轻英俊,连我这个男人,偶尔都有点把持不住!你是不知道,当时他带兵出战,民间不少女孩子为了见他一面,挤破头的要进医疗队当护工,信使那儿,每天都收一大堆的情书贺卡,看了真让人羡慕啊……” 白涟舟心想,这溶魅二十多岁,过得极其自律,自己跟他相处的这几天,见他一天到晚的饮食,早饭精致碳水配水果,午餐雷打不动的蔬菜配肉再加一碗米饭,晚餐一碗汤,清汤寡水,白涟舟跟着他吃了两天,每晚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他差点就怀疑占星族的人都是喝露水长大的仙风道骨。 而且这溶魅,除了说灵术的事情话多点,其他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发呆,似乎处处都很特别,但又处处都很普通—— 另外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干净的不像一个人类,沉稳和镇静也超过正常人类的范畴,白涟舟甚至怀疑这个男人天生就是不会被污染的体质,走到哪哪发光。 他的身边,没有任何朋友的痕迹、亲人的痕迹、恋人的痕迹,也从来见不到他有很大的表情变化。每天只负责活着,冷若冰霜,与人保持距离,对晚辈嘴下毫不留情—— 没想到居然有婚约,还是个情种! “师兄,我可是知道这姑娘是谁,我见过!”白涟舟脸上透露出自信的表情。 “谁啊?” 白涟舟眼珠一转,调皮地说道:“保密,下次见到的话,我就跟你说。” 凛夜腾地支起身子,怒道:“好啊你!你也跟我玩这招!” “嘿嘿......保密!”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4章 雇佣兵礼赞 如今的詹森·西塞尔早已经成长为一个肌肉紧实,性格冷静,头脑聪明的青年。他善用弓箭,在一次次赏金任务中赢得了令人敬畏的名声,人们将他的父亲称为“老西塞尔”,称他为“小西塞尔”,一切都是这样顺理成章,既然有老将军的威风凛凛,他们的儿子也不会差。 火帝国繁荣强盛,而与此同时的水之维奥莱特帝国的四大种族却陷入了对人鱼秘术争夺的内斗之中。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野心勃勃的火帝王企图打败水帝国,夺得人鱼秘术,六十岁的老西塞尔带着族长和将军的头衔,同样野心勃勃的进行人生中最后一次讨伐。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代替火帝王,亲手取下水帝国国王的首级。 越过茫茫沙漠,火帝国的进军速度如同离弦之箭,所有水帝国国界上的侍卫都丧命在西塞尔父母的屠刀之下。 此时的维奥莱特帝国这才意识到大敌当头,而敌人,就是格里帝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双刃鸳鸯。随即不出半月,边界地区被洗劫一空。 两个帝国的战争持续了三年之久,由詹森·西塞尔亲自管控火帝国雇佣兵队伍,携带着军饷不断向水帝国进军。火灵师的食人兽轻而易举的击溃了水帝国的军队,轻取无数高等级水灵师的性命。 格里帝国的将士们终于迎来了班师回朝的时刻,当他们庆祝回家的酒宴上,凯伦·西塞尔夫妇的双刃之中一柄被血淋淋丢在了他们的营帐之外——悄无声息之间,帐内陈列着三具尸体。 夫妇二人的头颅像他们曾经完成的悬赏一样被挂在帐顶,身体被冰刀穿刺开来,表情绝望而诡异。 另外一具尸体则融化在灵术长袍之中,留下一片业火烧灼的痕迹。 将士们看着那件灵术长袍,军心涣散。他们每个人都见过——那是灵族族长皇魑的衣服,最后那场战役之中,他站在维奥莱特帝国的城墙之上,用强大的灵力为水帝国的军队撑起一面巨大的屏障,挡下了火灵师军队势如破竹的攻势。 可就算他们在维奥莱特帝国逗留三年之久,见识过了水灵师最恐怖的神坛祭司,见识过格伦维尔伯爵带领的死士一族,见识过了大陆之巅的灵族实力,却从未见过人鱼族的任何一位灵术师。 格里帝国的士兵们,时时刻刻感觉着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举着维奥莱特帝国,才使得这片土地成为了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不知过了多久,格里帝国的军队和雇佣兵团回国。詹森·西塞尔高兴地打开城门迎接,却发现唯独自己的父母没有回来。从者将父母的双刃交与他,并告知他的父母被水帝国的灵族族长皇魑击败,死在火帝国的军营之内。 从那以后,詹森·西塞尔便再也不用龙头长弓,改用战神双刃。 詹森·西塞尔从小听着战神父母的故事长大,自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洛克·兰登此次贴出的赏金虽没有讨伐水帝国时那么夸张,但是单看后面挂着的零,就已经是个令人心动不已的数字了。 他毫不犹豫的揭了。但并不是出于对水帝国人的恨意。雇佣兵意识的驱使下,他对父母的惨败感到羞耻。他半点报仇的心都没有,他只想证明自己。 他们雇佣兵是没有心的。血脉,不过是一次投资;婚姻,两个家族的结合罢了。 这个数字只是放在平时只是小孩和傻子才会真正相信那些幻想,看着这座父母留给他的城市,周围的环境,一砖一瓦都由他的指令推移,小西塞尔自顾自地感受着流淌在他身体里的血液和优秀的灵力回路—— 他曾经坚信过的一切,现在都万劫不复。 到底是被抓住了把柄。小西塞尔坐在熵天塔的顶楼,望着高悬在墙上的那柄暗红色龙头长弓,心里思考着很多事情。 自己都快要忘记长弓的用法了。现在的他,是一个手持双刃的刺客,一个嗜血好战的雇佣兵统领。 这座高塔位于赤烬城的正中心,是城市东西和南北两条连接线的交汇处。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全貌,向东方眺望,能够望到大陆正中心的天神殿,甚至能够依稀看到维奥莱特帝国边陲的轮廓。 赤烬城和它的主人詹森·西塞尔一样,骨子里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这座城市孕育着无数的赏金猎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刺客杀手。他们经常出城办事,带回无数金银财宝,亦或者永远不再回来。 但也只有这座赤烬城,才能让那些孤傲清高的刺客们心中温存一点点家的美好。格里帝国维持了近百年的刺客时代,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的队伍在西塞尔夫妇的带领下不断发扬壮大。 但小西塞尔又何尝不厌倦这样的生活,这个曾经给整个格里帝国带来无数财富和战争的种族,这个帝国对子民的专制。 如他自己所言,他们信奉的不是刺客精神,而是金钱至上,暴力能够解决一切。 在小西塞尔心目之中,只有这座熵天塔,能够带给他一点点慰藉。 _ 高塔之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轰鸣声。声音辘辘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不是马蹄声,也不是沙漠之中的尘暴声。 小西塞尔突然从高处看到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那马车的车顶金灿灿的,正中镌刻着一个格里帝国的标志。 不必多想,小西塞尔就已经认出这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火帝国王室。他还未有所反应,便已经听见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他没有起身去迎接,只是叫仆人将门打开了,没过多久,洛克·兰登就进了屋。 “您来了,我的王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小西塞尔没有抬头看他,只认真的着那张悬赏令。 “詹森,你考虑的如何?我开出的条件你满意吗?”洛克·兰登端坐在仆人抽过来的椅子上,没有对小西塞尔的不恭敬有所恼怒。 小西塞尔挑眉,有些玩味的看向洛克·兰登:“看王子殿下火急火燎的样子,想必已经等在下的答案多时了吧。” “呵,就喜欢你这痛快的性子!” 话音刚落,洛克·兰登的便双掌一竖,手心一道红光便向小西塞尔袭来。二人从小到大,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见面必要切磋切磋,比试一番才是! 火焰元素的战斗,若没了武器,没有其他元素令人眼花缭乱的感觉,一切都只是简单奏效,真男人硬拼的掌力。 见王子的身形迅速欺到自己面前,小西塞尔自然不甘示弱,胸膛微微一侧,便躲过了这次疾风般的火掌。他手上动作极快,在手指上汇聚起灵力,左掌一出,凌厉的对着洛克·兰登的胸膛打去。 这平日里切磋,二人互相都是收着力气的,速度和威力都照往日差一些。原想着这一拳会被轻松躲过,但詹森的手却结结实实的锤在了对手身上—— 洛克·兰登捂着左边肩窝,有些吃痛的倒退几步,嗔怪道:“你小子,找人破绽倒是一找一个准。” 旋即稳住身形,向前一个探步,洛克·兰登挥着右拳再次袭来。小西塞尔心知他是王子,高人一等,自然不敢轻易还手,于是这一拳,也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自己身上。 “嘭”的一声闷响,被洛克·兰登击中的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胸口问:“怎么受的伤?这一拳不像你平时的气力。” 洛克·兰登甩了甩右手,望着西塞尔长相俊美的面容,有些微微的不悦:“别问,继续。” 随后的攻势招招到肉,除了左拳有些疲软以外,极快的动作和狠辣的手法都不逊于常日。小西塞尔却不出手,在他密集如雨的攻势之下却游刃有余,甚至有好几次,都能够向下一矮身,直接将对手撂倒。 他的双臂看起来软绵无力,却暗藏杀机。若此时是别的灵术师像洛克·兰登这样不遗余力的出拳,肯定伤的不轻。 小西塞尔可没工夫向王子殿下表现自己的拳法动作,只优雅而狠烈的在他手腕上一抓,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拳头压了下来,脚下动作划了个半圆,迅速绕到男人的身后,在他左边肩胛骨上重重一拍—— “哎哟——给本王子停手!”洛克·兰登瞬间瘫坐在椅子上,吃痛的叫道:“明知道我左臂有伤,怎么还下手这么重!我看你胆子真是......” 得逞似的坏笑两声,小西塞尔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问:“我可是很少能在王子殿下脸上看见患得患失的神色。” 洛克·兰登看着桌上的悬赏令问:“你这接悬赏令的动作倒是挺快......” 小西塞尔挑挑眉,扬起桌上的悬赏令说:“我还担心您此行去维奥莱特帝国出了什么大事情,原来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 火族王子弯下腰,伏在小西塞尔的身侧,凑近到他耳边说道:“西塞尔将军,您才刚坐上这把交椅不久,总得来点儿喜事冲冲喜,庆祝您加官晋爵嘛。” 第45章 人鱼帝姬 在凌元河的下游,能够看到一座名叫格林斯特的城镇。河流尽头便是人鱼地宫的所在地。 宫殿的入口处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国王半身像。 整个图布里克海湾精致而神秘,仿佛是用乳白色的雾气编织而成,随时会消失不见。浪花一层一层,像是被风吹得眉头微蹙起来。拍打礁石的声音,那是海神在深邃海底发出的声声叹息。 人鱼地宫倒置于海岸线以下,圣洁纯净,仿佛一朵藏于地底的白莲。有浮桥,有尖塔,也有一座座平民百姓住的平顶楼,与地表建筑无异。 遍体鳞伤的熙瑶,便是被创世使者暂时安置于此,此时已然苏醒。她双手环在胸前,在房间里站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来自外界的动静。 在地底宫殿里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没有窗户的大殿由七支巨大的枝状烛台照亮,悬吊在头顶上空。火焰在地宫灵力的作用下幽幽的向上浮动,经久不息,像是不小心弄在油画上的暖调色彩。 女人蓝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冰冷而遥远,她缓步走进大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本名叫做“瑛”,曾经是人鱼族的灵使,但现在是维奥莱特二世的王后,也是人鱼族现在除了人鱼族长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在这里,人鱼族民们习惯叫她瑛爵。 晚餐在一片沉默之中进行。身为女儿的熙瑶狼吞虎咽,使用刀叉的动作娴熟迅速,但切割下来的肉块很粗糙,着急送到嘴里。另外一端的王后举止优雅,节制的饮酒,节制的食用盘中之物,举手投足非常有条理感。 银红色的烛火摇曳不止,窗外一片钴蓝色之中,偶尔游过几条鱼。 茶饱饭足,熙瑶轻轻唤了一声:“母上。” “孩子,举止优雅是帝女的本分。” “母后有时间关心这些,还不如关心关心我的伤。” “身为帝女,不可说话刻薄。”瑛爵细眉未蹙。 熙瑶语气酸溜溜地说:“母后应该知道萨鲁镇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什么灵力波动......我若是晚走一步,下场就跟莫妮卡一样惨了!没成想,这还没走多远呢,就遇到了几位跟踪我的创世使者,他们跟了我很久,直到最后逼我下了马车……母上大人,您若是说毫不知情的话,我不信。您早就知道萨鲁镇会诞生新灵使了吧?” “本后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找一个占星族的灵使?” 熙瑶丝毫不领情,凛声道:“母上,您说实话吧。” 瑛爵望着熙瑶那张倔强的小脸,叹了口气:“他们占星族的人掌握了太多大陆上的秘密,若是诞生一位新的灵使,对于我们来说,会有很大的麻烦。这两日我派人盯着帝星师,他那边没什么动静,不过溶魅族长应该已经接到人准备回王都了。” “哦,是吗?”熙瑶挑了挑眉,“自那日我被创世使者带走,后来的事情我就全都不记得了。母上大人的情报是什么时候的了?” 瑛爵走上前来抱住熙瑶,眼睛里垂下一滴眼泪:“已经是第四天了,外面没什么消息......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你了,好不好?你这孩子,也不让侍从跟着,出趟门受这么重的伤,你让母后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您......您只是在考虑如何向王宫禀报吗?”熙瑶身体僵硬的迎接了这个拥抱。 “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我挺好的。人鱼族的侍从一定会把我照顾得很好,你就不用担心这些小事情了。”熙瑶安慰似的抚了抚瑛爵的后背。 但是少女的内心,已经有一股无名的颓废和失望感涌了上来。 她不想在王后面前表现出来,她现在只想谈正事,遂问道:“占星族如果没什么动作的话,灵族呢?我瞧着大灵使格温德林也去萨鲁镇了,想必事态没有咱们了解的这样简单。” 瑛爵放开熙瑶,惊讶的盯着她的小脸:“这我还想问你,这件事情,怎么灵族人也掺和进来了?他们不是忙着给死去的皇魑族长办丧礼吗,这么快就腾出空来搅浑水了......“ 熙瑶焦急地跺了跺脚,对瑛爵说道:“我也觉得古怪……这件事情肯定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灵族的大灵使格温德林,还有莫妮卡,他们几乎同一时间都出现在了萨鲁镇,据说神琳伯爵和格伦维尔伯爵也在......” “他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瑛爵喃喃道。 熙瑶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声道:“母后,我们的消息明明是绝密的,为什么倒弄得闹闹攘攘,满城风雨的呢?现在的萨鲁镇,谁去谁死......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到王宫中去!” 瑛爵转过头,盯着人鱼地宫的角落出神:“王上已经知道了。” 熙瑶惊道:“父王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国王,当然会有全维奥莱特帝国最强大的情报网。” 熙瑶狐疑的转过脸来,望了一眼瑛爵,“这不可能......我明明是第一时间回到的人鱼族,消息不可能传到王宫中去的......” 瑛爵明显不喜欢熙瑶的态度,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 “母后!” “你是国王的女儿!” “您何时把我当做女儿过?” 瑛爵忽然脸色一变,柔声道:“你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性子办事了。这次灵力波动的原因尚不明确,你和莫妮卡身受重伤,萨鲁镇的风波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了。所以......你先去跟王上认个错。” “我为什么认错?”熙瑶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你是代表人鱼族行动的,还有另外一位帝女发生冲突,错已至此!” 熙瑶欲言又止,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你觉得母后说的不对,是吗?” “母后,我觉得,我跟父王他……”熙瑶无奈的笑了笑,看不出内心真正的情绪,“我真的不想安心在王宫里做帝女,因为我觉得,人鱼族灵使这个位置更加适合我。” “胡闹!从没见过哪个人鱼族的儿女像你这样倔强的。”瑛爵的脸上充满怒意,随即稍稍收敛,“孩子,你听我说,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帝女,若是你再这般无理取闹,母亲会很为难。” “我当然是,我肯定是!”熙瑶咬着下嘴唇,续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一直让我迁就莫妮卡那样的人!她在王宫内外,不留情面的羞辱我,您从来都不让我还嘴!您是王后,她的母亲什么都不是,哪里比得上人鱼族高贵,凭什么让我处处让着她?” “她年长于你,是长女,你自然需要礼让她半分。” 熙瑶怒道:“您觉得我的灵力不如她吗?您觉得我没有资本吗?” “人鱼族千百年来的婚育都是一成不变的,我们是全大陆最高贵的种族。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人鱼族族长那般对水的操纵登峰造极......只有与王室和神族结合,才能够产生灵力更强的后代。” 熙瑶拧着秀眉,气鼓鼓的撅起了嘴。 “那个莫妮卡是人族所生,性子下贱些。”瑛爵轻轻摸了摸熙瑶的头,微笑着说道:“你的礼让会成为她飞扬跋扈的资本,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熙瑶愤愤不平的问道:“为什么?” “傻孩子,没人喜欢盛气凌人的女子,王上也是。嚣张和胡作非为就让别人去做吧,我瑛爵的女儿要做最优秀的灵使,也要做一个最懂事的帝女。” “母后,占星族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让您一定要杀了他们?”熙瑶转而问道。 “秘密就是要烂在肚子里,熙瑶。即便你是我的女儿,是人鱼族的灵使,我也不希望你被牵扯到这其中来。”瑛爵的眼睛微微闪烁,好看的面容上笼着一丝淡淡的无奈,“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些事情的,有可能是我们人鱼族灭门的那一天,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占星族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熙瑶浑身颤抖,竟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母亲格外陌生,她幽蓝深邃的双眸里,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决绝感。 瑛爵轻轻地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着:“帝国中的势力,哪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萨鲁镇一直是各大种族之的必争之地,与其争个你死我活,还不如让它做个中立的城市,这样总归对我们没害处。” 熙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道:“萨鲁镇藏着什么秘密?占星族知道,还是母上您知道?” “有什么事,是他们占星族不知道的?”瑛爵续道:“即便是溶魅不知道,帝国里可还藏着个奎恩呢......奎恩什么不知道?” “好吧。”熙瑶嘴上答应着,但对于“奎恩”这个名字很陌生,心里盘算着应该是位比母亲资历更老的前辈,遂顺应了她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操之过急。莫妮卡现在怎么样了?” 瑛爵的笑容骤然收敛起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头疼:“她的灵力回路有了重组的迹象,你知道的,她的灵能跟王上几乎相同,只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灵力稍逊一筹罢了。这次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恐怕......只恐怕占星族那边应该会率先得到结论。” 熙瑶不由得露出震惊的神色,“那这么说来,岂不是要出现一种新的灵能了……只有巫医族的医师前来救治了吗?永生灵师布里奇特有没有去?” “永生灵师布里奇特,在赶往王宫的路上突然被灵族使者劫走了,呵,也不知道那个羽魑族长安得什么心。”瑛爵冷冷一笑,“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帮了个大忙。” “如果灵族族长有动作,那代表着他们也暂时退场了......母上,如果真的是一只灵力超群的上古灵兽苏醒,后果不堪设想......战争刚刚结束,以那个羽魑的资历,恐怕难成气候,现在没有任何人能站出来捍卫圣朗德尔的安全!您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你是帝女,前面会有无数灵术师为你出生入死。事情又不是你挑起来的,灵兽也不是人鱼族的子民唤醒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驭兽族在前面顶着吗,着什么急?”瑛爵看着熙瑶的眼神,有些许的不耐烦。 “可是您......就这么放任萨鲁镇的人去死吗?” “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即刻启程去王宫,我的孩子,王上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6章 猎箭的准星 塔顶的房间里是和煦的春日阳光,格里帝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柔和感。 “詹森,你也要理解我,本王子也是受人之托。”洛克·兰登见他迟迟不肯开口,补充道:“其实......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你也该做回老本行了,以一个雇佣兵的身份受本王子雇佣......这也不难吧,兄弟一场,若是......” 小西塞尔心里清楚,战败国也能够拥有如此美好的情景,是来自西塞尔家族本不该承受的巨大牺牲。 “王子殿下受谁之托?”他深呼吸几次,胸口那一直挥之不去的压迫感淡了些许。 洛克·兰登一时语塞,没想到小西塞尔会问这样的问题,“本王子自然是受父王之托......” 心知这是谎言,但西塞尔仍道:“洛克·兰登,你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我族承蒙您多年照顾,做君臣,您若有难言之隐,大可敷衍得过;若是做兄弟,如今你想得到的,无需向我隐瞒。” “这样最好,詹森,你我二人患难兄弟,自然不用见外!”洛克·兰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西塞尔的表情冷了下来。 大家似乎慢慢的从这场战争之中走了出来。但并不包括他自己。 最开始的几天,他只要一想起父母,心中巨大的悲伤能让瞬间崩溃。时间会冲淡一切,往事都变成眼前这种没有任何热度的阳光,照进心里时,却是冷冷的。 战神双刃与龙头长弓,是西塞尔夫妇托帝国中最好的工匠斥巨资打造,两样武器设计巧妙,长相奇异,并不如寻常物件。只是那时詹森年幼,并不知道这褐红色如朱砂般的材质是为何物,现在再看,只觉那红色太过碍眼,像是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在铁器上凝固发黑。 父母去世后,詹森·西塞尔一直没有收到新的悬赏令,直到今天。 “说来,帝国万千士兵在维奥莱特丧命,那个皇魑......自视灵力高人一等,居然干起这种贼人勾当!他们水灵师玩起卑劣的偷袭战术来,卑鄙无耻!” 洛克·兰登这般口无遮拦,让小西塞尔微微不悦——贼人勾当,到底是他们雇佣兵种族“更胜一筹”。 “此行去维奥莱特,本王子冒着生命危险将权杖祭司取回,不巧碰到了占星族族长溶魅,与他缠斗许久,没想到......一说这些我就来气!” 小西塞尔追问道:“一个占星族长,居然能拦得住您?” 洛克·兰登无奈地说:“你可别小瞧了他,我看他的灵术比其他占星师霸道不少,有几分前任族长谍魅的样子。怎么他们水帝国平日里萎靡不振,一到打起架来个个暗藏杀招,打了鸡血似的。” “可知道他的灵能和武器?” “一概不知......不过单凭他自己肯定是不能与我相抗衡的......” 小西塞尔眉头紧锁,问:“既然如此,那悬赏令上的‘羽’是谁?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女人。” “别提了!我可被这个女人害苦了!”洛克·兰登大骂一句,拳头砸在桌子上,恶狠狠的说:“别看着小丫头片子年轻,她可是维奥莱特新一任灵族族长,身上藏了不少秘密。” 小西塞尔见他这悬赏令上不署名,连猎杀对象都粗略的一笔带过,神色紧张的问:“你此行前去,暴露要找灵族族长的意图了吗?” “当然没有!本王子见她俊俏,聊了两句便问出了身份。皇魑族长的后人还真是灵力强劲,之前的密探也没查到维奥莱特帝国藏着这样一个女子啊......” “既然是藏着,当然不会轻易让咱们的密探知道了。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所言是真?”小西塞尔的神情满是疑惑,“维奥莱特的灵族人诡计多端,万一是那皇魑耍什么花样,故意找一个女子来当替罪羊......” “詹森,你稍微清醒一点好不好?你是伟大格里帝国的大将军。”洛克·兰登情绪有些激动,“维奥莱特的灵族族长皇魑早就死了,他的继承人羽魑已经被本王子查明,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小西塞尔的心里突然晕出一丝苦涩:“对不起,王子殿下,是我失态了。” “我不想听你道歉。”洛克·兰登坐下来,拍拍小西塞尔的肩膀,“你是独一无二的。没人会拿你和凯伦将军作比较,也没人会在大战结束后苛求你为帝国献上丰功伟绩!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放开手脚做事情的时候,却还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浪费时间!” 他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他绝不想被人嘲笑,说成是战神夫妻懦弱的儿子。 小西塞尔努力压抑着胸中呼之欲出的悲伤,沉声道:“请您告诉我更多关于羽魑族长的信息。” “你可总算有点过去的样子了。”洛克·兰登点点头,摸着下巴思索道:“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族长,就算是皇魑后裔也大可不必与之计较,可是这丫头跟我过了几招,不但操纵水元素炉火纯青,甚至还会风灵术,威力丝毫不比那些高等级风灵师差!” “我先前与精锐部队交手过,高等级风灵师不足为惧。”小西塞尔不屑的摆摆手,“羽魑的母亲是风国灵术师吗?” “不是,皇魑娶得是帝女,现任国王的妹妹。” 小西塞尔瞳孔震颤:“那怎么可能?一个血统纯正的灵术师,怎么可能同时掌控两种元素?” 洛克·兰登怒从心起:“所以说她古怪得很!本王子的灵力水平你心里应该清楚,就算是往低了说,也能跟一族族长打个有来有回吧!我跟这丫头交手,居然让她处处占了上风,她招数太过毒辣,我毫无还手的余地......” “您之前还与溶魅族长交手,以一敌二,觉得吃力是正常现象。” 洛克·兰登摇摇头,继续说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不怕说来惭愧,本王子......是被她放走的。她不但对权杖祭司出言不逊,甚至借此机会操纵火焰元素羞辱本王子,羞辱格里帝国!” 王子续道:“向来只听说过这片大陆上存在‘无元素属性’的灵术师,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同时运用四种元素啊......” “皇魑后裔能做到轻松驾驭四种元素,是她应该达到的水准。但做灵族族长还不够格。”小西塞尔显然比洛克·兰登冷静的多,略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单一元素或者多个元素,在我面前也只是花哨伎俩多了些,赢不了我的。“ 洛克·兰登看了一眼小西塞尔,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小西塞尔察觉到了洛克的异样,“她的武器是什么,你可看清楚了?” “聚魂之剑。” 小西塞尔听闻脸色惨白,刚才的得意荡然无存。 他的眼睛在洛克·兰登脸上来回扫了几次,正色问:“你不要开玩笑,洛克王子,聚魂之剑这样强度的上古武器,之前一直是他们国家幻术族族长持用的,现在怎么可能会在她手里?” “其中来龙去脉,本王子也不得而知。”洛克·兰登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无奈来,“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聚魂之剑的威力。” “想不到这位灵族族长,竟可以隐藏如此之久......” “虽然本王子给不了三年前那样高的赏金,但詹森,外面的流言满天飞,你......你绝对不会心甘情愿被人嘲笑是懦夫吧?我不是有意逼你,只是凯伦大将军在天之灵,一定是希望看到你振兴家业,为西塞尔家族扬名立万的。” 小西塞尔僵在原地,寒声道:“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洛克·兰登故意长叹一口气道:“你若不接,本王子也不会怪你。” “胡闹,我们雇佣兵一族,揭了悬赏令,哪有反悔了再贴回去的道理?”小西塞尔迟疑了很久,用手轻轻扶着额头,“我不是故意说丧气话,只是我们需要提前商量一下,吃了败仗之后的对策。” 洛克·兰登听闻脸色一白:“西塞尔家族的荣耀,掌握在你手里,詹森,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想报仇,但不代表不会输。” “合你父母二人之力,杀掉皇魑绰绰有余,更何况是精通刺杀、手持战神双刃的你。我方主力战场上哪个士兵不知道他皇魑,所谓不可一世的最强灵术师,惨死于死于业火之下,尸骨荡然无存?” “你的意思是......” “你何苦这样悲观。击败一个手拿聚魂之剑的女子,用实力破除那些流言蜚语,怎么算都是笔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 “账不是你这么算的,洛克·兰登。”小西塞尔的语气有些无奈,“退一万步讲......我不杀女人,这一单是咱们合作,最后一刀你来砍。” “嗤——认识这么久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原则的呀,詹森·西塞尔。” “殿下还是先思考一下战败后的对策吧。” “父辈间的胜负已定,难道你会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洛克·兰登目光闪烁,“再说了,即便是那位溶魅族长,不也阅历尚浅......” 小西塞尔捕捉到了对方微妙的情绪,双眼之中闪动着刀尖般的寒光:“王子殿下,您是想借此机会,在他们身上找到点有价值的线索吧?” 洛克·兰登不置可否:“当然,本王子绝对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女人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尤其是那个溶魅,他寻找权杖祭司的目的肯定与我一致......” “原来如此,溶魅族长居然也对‘镇世决’感兴趣。”小西塞尔抖了抖手中的悬赏令,仔仔细细的将钱数看了一遍,道:“我看您的意图也很明了了,这女人的命,不值那么多钱。若是你想让我帮你找镇世决,这张悬赏令诚意不够。” “你倒是这么多年了一点不变,讲价比杀人还狠。”洛克·兰登颇为了解詹森·西塞尔的脾气性子,说话毫不拐弯抹角,“说吧,加多少?” 小西塞尔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事成再定,至少,再加个零吧?” 洛克·兰登点了点头,临出门前丢下一句话:“好啊,没问题。詹森·西塞尔,这是你的时代。若是决定好了何时启程,就来王都找我。”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7章 君临 维奥莱特帝国的王宫位于圣朗德尔的中轴线上。宫殿群由北向南延伸,装潢考究。 王宫正中央便是二世国王费雷尔所居住的主殿。主殿后有一个小房间,由一面石墙相隔,是专供帝星师占星用的隐室。 隐室从外面看非常不起眼,但里面别有洞天。这里全帝国最丰富的图书数据,能看到很多或有趣或实用的水元素灵术。 通常情况下只有凛夜单独一人来到这里,听候国王差遣。但他为了实现那天夜里的承诺,今天特地把小师弟白涟舟也带了来,想教他点有趣的东西。 这是白涟舟第一次到帝国最核心的地带——即便之前在母国弗吉利亚,他也很少有机会进入王都,更别说进王宫了。 为了不让自己表现的太像个土包子,他对所有事物都是只是略略扫过。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像是他在中读到的那种满是魔法图册的藏书阁,各式各样的书籍陈列在书架上。 这其中不乏有许多上了年头的旧书,其上的古文模糊不清,加之弗吉利亚的古文字与维奥莱特略有差异,白涟舟很难辨认内容。他用手一本本的抚摸过去,很想在这之中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一部分。 正殿窸窸窣窣的,传来人员走动的声响。白涟舟猫着身子向外望去—— 明亮的光线下,两个女子一跪一立,不发一语。 白涟舟谨慎的观察着正殿之中的情形,大气都不敢出,已然陷入激动的情绪里。他在离开萨鲁镇之后一直思念熙瑶,但千念万念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她! 遇到的是......身为帝女的她。 直到凛夜用力将他拽回到隐室之中,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扭头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在萨鲁镇遇到的女孩子?” “记得啊,怎么了?” “你看你看,王座之下的两个女孩子,”白涟舟又将凛夜拉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手指了指,“右边站着的那个,是格温德林吧?靠左边那个穿着披着白色短绒外套的女孩,就是我之前在旅店里遇到的女孩子。” “哦,熙瑶啊,我认识。”凛夜双手环在胸前,“你知道吧,她是人鱼族的灵使,王座上坐着的可是她爹。不过她干什么事了?被叫来训话,‘罪过’不小呀。” 白涟舟恼道:“格温德林能找到我,还得多亏了她。要是讨论灵使的事情,熙瑶从头到尾都是第一目击者,即便是叫来问话,她也是证人身份。” 随后白涟舟又将那日萨鲁镇的事情简要描述了一番,凛夜听了不耐烦的打断道:“几个月不见,这丫头本事倒是不小,还敢去找王室和灵族人的麻烦了。我可警告你啊,你现在是占星族的人,说话做事要以占星族自居,别把功劳全都归结到别的族系中去。再说了,救你回来的可是格温德林,跟她什么关系?” “你……你说得对,格温德林的确是个好女孩。”白涟舟无言以对。 “你以后跟格温德林混熟就知道了,她就两个特点,一个是爱逞强,另一个就是爱炫耀,反正哪个都不讨人喜欢!” 白涟舟听了忍不住想笑,反驳道:“你可别瞎说,格温德林最起码仗义的很,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她拖后腿,但是她却很细心的照顾我……” “啧啧啧,师兄劝你一句,可千万别喜欢她,不然你有罪受了。”凛夜一脸八卦的坏笑,“归根结底,你还是得感谢我,要是没有我的占卜,别说是认识格温德林和熙瑶了,你连灵术师的毛儿都见不着。” 白涟舟撇撇嘴,只好默认。 “师弟,我可实话跟你说吧,外面那俩女的,你可一个都招惹不起!你别看她俩表面上善良漂亮,打起架来可是手下不留情面的!尤其是格温德林,若不是个狠角色,怎么会成为前任族长钦点的大灵使呢?” 白涟舟惊道:“她是皇魑族长亲自选的灵使?” “当然了!新族长未曾在人前露面,平时都是她与占星族接触,帮灵族撑门面的!虽然性格是讨厌了些,不过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也算是智勇双全的女子了。”凛夜的脸上有了几分炫耀的意味,“若是咱俩跟她搞好关系,说不定就能提前见到那位神秘的灵族族长了,你说是不是?” “随便你,反正见过格温德林,也算见过未来的灵族族长了,就像是我见到了你,算是见到了未来的占星族族长。” “这话不能瞎说。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凛夜一脸骄傲和自豪的神色,轻咳两声缓解下激动的情绪,“动静小点,听听外面说什么。” 此刻,二世国王君临,正殿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 熙瑶此刻正跪在王座之下,像是被等待宰杀的羔羊一般,表情惊惧紧张。但她身旁的格温德林仍旧笔直的站着,表情虽然恭敬严肃,但丝毫没有要跪下去的意思。 王座之上的费雷尔国王没有任何表情,纤长的睫毛仿佛柔软的黑色羽毛般垂下来,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高贵的神圣感。 “大灵使,别来无恙?” 格温德林微微低头,朗声回答道:“王上,灵族一切安好,我自然一切安好。” “为何不跪?” “皇魑族长向先国王称臣,并未向您称臣。没有族长的命令,我不跪。” 国王双眼微眯,表情似有不悦:“大灵使也不是蠢笨女子,不跪,便是不臣,也就代表着不向王室认错,本王说的对吗?” “我没错。” 熙瑶朗声道:“格温德林,你作为大灵使,辅佐的是灵族族长,给每一位灵使起表率作用。但你在萨鲁镇所做之事,同为灵使的我,为您所不齿。” 格温德林冷哼一声:“还请殿下言明。” 熙瑶道:“父王,莫妮卡姐姐被侍卫带回时,浑身密密麻麻一千多处伤口,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女儿一同前往,足足休养一周,此刻仍旧无法使用灵力,可大灵使却......” 白涟舟听闻瞠目结舌——他与格温德林亲眼目睹了莫妮卡的惨状,巨大的灵力已经将她的身体支离破碎,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活下来! 格温德林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开口说道:“我的灵力等级无法对莫妮卡殿下造成如此致命的伤害。” 熙瑶咄咄逼人:“是不是你们灵族仗着皇魑无人能敌,平时嚣张惯了拒不认错,难道这些年犯下的错误还不够多吗?” “灵族以羽魑族长为表率,从未伤害过人鱼族的任何子民,倒是对熙瑶灵使百般照顾,您为何在王上面前血口喷人?”格温德林故意将“人鱼族”三个字咬的很重,反驳的干净利落。 熙瑶怒从心起,但不敢抬头看国王费雷尔,眼神游离之间,突然瞥见了隐室门口偷看的白涟舟和凛夜,瞬间浑身震颤。 她马上将眸子收回,答道:“我只在萨鲁镇停留几日,且早早被创世使者带回了人鱼地宫。在那之后,萨鲁镇的灵力波动才吸引周围沉睡的灵兽,大灵使在旅店中与我相遇时,不也想方设法的将我拖住,意欲杀害吗?这就是所谓的‘百般照顾’?” 格温德林听闻微微一惊,她没有发现白涟舟的存在,只歪头看着熙瑶,出言争执道:“殿下应当清楚,暴动的灵兽十分强大,当时仍有一人在场,我们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灵力冲击,但无论是在道德层面,还是灵术师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里,属下无法二者兼保,优先保护没有灵力基础的人,没有错!” 国王问道:“你的那位同伴是谁?” “容禀,是一个旅店打杂的店员,名叫白涟舟。他年少不懂规矩,出言顶撞了莫妮卡殿下,我实在不忍心一介平民被殿下杀害,就将他带离了萨鲁镇。” “父王,事实并非如此!”跪倒在地上的熙瑶一听这话,立马直起腰来,语调激动地反驳道:“大灵使所带走的那个少年,正是帝星师所占卜出的新灵使,羽魑族长听闻他天赋异禀,生怕占星族得到此人后会威胁灵族势力,便派大灵使前去将其杀害!但我与莫妮卡姐姐率先找到了他,这才让大灵使能在殿上胡搅蛮缠!” 白涟舟浑身一激灵,这两位女子所说似乎都有道理,他一时不知该相信谁。 未等他开口问凛夜来龙去脉,小师兄便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先别着急,一定会露出破绽的,听她们后面怎么说。” 格温德林只淡淡地扫了熙瑶一眼,冷笑道:“王上,我们灵族第一时间得到新灵使的消息,随后便将白涟舟安全带到了溶魅族长面前。若真如熙瑶灵使所言属实,灵力波动暴涨时,我大可以撒手不管,平民老百姓一定会比莫妮卡殿下这样的优秀灵术师惨得多。” “你......大灵使,在殿上休得无礼!”熙瑶恼道。 “熙瑶。”国王目光一凛。 只被淡淡扫了一眼,熙瑶便吓得浑身颤抖:“父王,女儿没有撒谎!莫妮卡姐姐可以为女儿作证......” “王上......”王座之后走出一个侍从,轻声禀报:“王上,格伦维尔伯爵有事求见。” 高大的王者之姿,蕴含着饱经风霜的睿智,费雷尔国王缓缓地离开王座。 大殿之门轰然开启,新鲜的空气蜂拥而入,大殿中吹起一阵和煦的春风。 熙瑶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眼神停留在隐室的方向久久无法挪开。 白涟舟也看到了她。身为帝女的熙瑶比之前在小镇上见时更加美丽,浑身上下的装束,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是讲究得体的。她清瘦的娇俏身体裹在银白纱裙中,细腰盈盈一握,束着价值不菲的腰带。 相比起来,她整个人看起来高贵优雅,让少年感受到一种不凡的气质,是旁边的格温德林万万不能比的。 果然是拥有王室血统的女子。 “帝女,我先走了,还希望您站在人鱼地宫之中,认认真真的看自己头顶的王土。”格温德林挺直脊背,语气中挥之不去的敌意,“在传说之中,撒谎的女人都会被手脚捆绑,沉入大海。不知深受海神庇佑的人鱼族子民,会不会被淹死呢?”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8章 嫌疑人的现身 听到这里,凛夜拍了拍白涟舟的胳膊,问道:“不对劲......当时灵兽的灵力波动那么强,格温德林和莫妮卡都身受重伤,怎么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白涟舟听闻一愣,反驳道:“谁说我没受伤的,格温德林只管自己跑路,根本不理我,我从城墙上摔下去昏迷不醒,万一伤了脑子可就麻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凛夜的语气颇为严肃起来,“照理来说,你体内灵力回路残破不堪,在强大的灵力场之下,就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白涟舟摇了摇头,含糊作答道:“格温德林为了保我的安全,就将所有灵力都给了我。加上我们二人的移动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从萨鲁镇逃往帝国北部了,自然不可能像莫妮卡那样几乎丧命。” “这不可能!如果一只灵兽的灵力足以重伤莫妮卡,那已经是媲美上古灵兽的高等级生物了,你绝对不可能在它附近逃出生天。”凛夜越说越纳闷,“况且,连我都跟不上格温德林的速度,你又是怎么跟上的?” 白涟舟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凛夜叉着腰,还想继续质问下去,可此时隐室的门却“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来者是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身着一袭素色长衣,外面罩着幻术袍服,单看面料和花纹便知此人地位极高,十分尊贵。那男子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双手将兜帽一脱,脸部线条如浮雕般硬朗。 他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眼眸幽暗深邃,即使是有光线照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高光。 此人一进殿内,空气里便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在白涟舟接触他目光的一刹那,只觉一股寒意笼上心头。他不由得倒退两步,身体紧贴在书架上,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地扣着木制纹理上的沟壑。 但从他能自由的出入王宫这一点上,他觉得这来者一定是维奥莱特帝国中赫赫有名的任务,不是一族之长,便是王亲贵戚。 凛夜将手放在胸膛上,向来者深深地鞠了一躬:“晚辈凛夜见过溟魍族长。” 溟魍......白涟舟默念一遍,如果维奥莱特帝国四大族长的名字是按照“魑魅魍魉”来排的话,灵族是魑,占星族是魅,不算上人鱼族,第三名就是幻术族了......这位居然是幻术族族长? 溟魍点点头,问道:“你师父近来可好呀?” “师父近来一切顺利,望溟魍族长放心!”凛夜毕恭毕敬地答道。 素衣之下,溟魍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苍老干涩,与他强壮的外表迥乎不同。 白涟舟听闻那声音,顿时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怎么这个外表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却像是个老头子一样? “这位是?”溟魍微微侧头,看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白涟舟。 凛夜走到白涟舟面前,一把将他推到溟魍面前,低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见过幻术族族长溟魍!” 白涟舟回过神来,连忙堆着笑向溟魍深鞠一躬:“见过溟魍族长,我叫白涟舟,是占星族新收的灵使,刚才有失礼数,还望您不要怪罪。” 溟魍脸上绽开一抹笑容,阳光照在身上,像是赋予他神祇一般的金色光芒,听他道:“你的灵力并不属于维奥莱特,一点水灵术都不会,占星天赋也一般,你不是溶魅原本要找的灵使吧?” 听着那与外表及其不相称的声音,白涟舟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位幻术族族长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只看了他一眼,就差点将自己冒牌货的身份说破! 少年紧张兮兮的擦了把汗,答道:“族长大人,我也觉得自己不够格做维奥莱特帝国的灵使,或许真的是溶魅族长找错了人......” “嗯......”溟魍的语气像是在品尝一道佳肴,故意拖长尾音,慢条斯理地说道:“凛夜,你这位小师弟可是有北风之神加持,风元素的灵术师,自然是可以跟上格温德林的速度。” 凛夜沉默着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惊讶于溟魍的一语中的。 “至于溶魅为什么收你做灵使,他有他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溟魍浅浅一笑,“新灵使,我需要几本书,你过来帮我一起找。” 白涟舟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在他心中,族长的形象就应当是溟魍这样一出现就能压制全场,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质的人。先前的幻术族族长峯胤,后来遇到的溶魅和羽魑,他们给人的感觉或和蔼可亲,或如同恩师般谆谆教导,白涟舟从未见过他们表现出统治一方的威风凛凛来。 他不由得在内心对溟魍族长有了深深的敬意......甚至觉得他像是邻居家故作深沉的熊孩子。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憨笑,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 溟魍眼神慈祥,上下打量着白涟舟问:“笑什么呢?” “没,就是觉得您气度非凡,遇到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溟魍看这白涟舟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柔声道:“溶魅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现在看到你,我仿佛又看到了十七八岁的他。那时他和你一样,一脸稚气、又瘦,没什么精气神。现在长大了,也长高了,还收了你们两个做灵使,我也觉得很幸运。” 白涟舟惊道:“您......怎么可能啊,您若是抚养溶魅族长长大,现在怎么也得有六七十岁了吧,可是您外表明明很年轻!” “幻术,是通过灵力使他人产生幻觉的灵术。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有三十岁,是因为你的身体屏障太过脆弱,轻易就中了我的幻术,示弱灵力这意志不坚定的表现。”溟魍续道:“之前学过风灵术吗?” “学过,不过不精......” “那你见过幻术吗?” 白涟舟略加回忆,说:“好像是见过,还中过招,之前在图布里克海湾的时候......” “你想知道,你为什么永远都走不出图布里克海湾吗?” “您.......” “回答问题,新灵使。” 白涟舟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瞳孔因为溟魍的问题剧烈颤抖着。兜兜转转,难道溟魍才是始作俑者,是镇世决之主吗? 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等下,白涟舟瞬间感觉自己进入了重重阴谋之中,维奥莱特帝国的人,个个都深不可测...... 他感觉整个灵术界都在围着他这么一个小废柴转动,先是在萨鲁镇,三个女人一台戏,差点没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后来又在占星族被师父和凛夜耍得团团转......到现在,又来了位溟魍族长,居然对自己的过去了如指掌! 究竟是被上天宠爱,还是被狠狠地戏耍了一番?白涟舟搞不懂。 溟魍轻轻靠过来,低声说道:“白涟舟,溶魅曾经做过我的灵使,现在你是他的灵使,我应当算是你同门的长辈。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我并不害怕。” 显然,少年的伪装毫无作用。 溟魍一本正经的叹了口气,取下书架最高处的一本书,放在了白涟舟手上。 《元素之神·圣录》,少年默默记下了书名,大致翻阅了一遍,发现这本书所涵盖的内容远超他的想象。虽然名字像是通篇讲元素起源,但内容涉猎广泛,记载了大陆五千年的历史。 自古以来,人类的灵力就远远逊色于灵兽,守护这片大陆的四大灵兽中年沉睡,一旦暴动,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候的原住民习惯带着自制的简易武器上山打猎、下海捞鱼,就连农田外都会围上结实的围墙。 古老的祖先从无数灵兽兽群手中一点点夺取土地,便形成了三大帝国的雏形——直到书籍的后半段,才开始讲述四大元素天神帮助灵术师建立帝国的故事...... 溟魍眼眸里是让人猜不透的神色,他缓缓地开口道:“既然选择来到维奥莱特帝国,就踏踏实实地学习水灵术吧。你很难得,因为很好塑造,比起其他灵术师而言,是一个更加纯粹的开始。” “哈哈......是嘛,溶魅族长也这么说过。”白涟舟羞道。 “我倒不觉得溶魅有能力将托克那样桀骜的人彻底驯服,你觉得呢?” “托克......”听闻这个名字,本来就有点紧张的白涟舟吓得双腿一软,瘫靠在书架上,结结巴巴地问道:“溟魍族长......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啊......” 溟魍收回手,转脸看着白涟舟,哂笑着问道:“你也不用怕成这样吧?我只是偶尔想起,没有恶意的。” “您......您就是镇世决的拥有者吗?” “你觉得我是,那就是吧。”溟魍微微一笑,又将几本书放到少年手上,“我刚才说了,弱灵力者的意志大多不坚定,是很容易被骗的。凡事都不要暴露的太早,你刚才说的话,是极其危险的发言,以后不允许了哦。” “什么啊......说了半天,您也没告诉我准确答案。”白涟舟的语气失望,声音越来越低,“我杀了托克那件事......就连师父和凛夜都不知情,关于我的过往,只有您了如指掌,所以我难免怀疑您才是指引我过来的那个人呀......我说错了吗?” 溟魍懒懒道:“你没说错,不过你是怎么判断他们两个是否知情的呢?” 白涟舟啃着下嘴唇,反驳道:“如果他们两个知道这件事的话,就不会收我做灵使了呀。真正的灵使已经死了,我是个冒牌货,他们也不用让格温德林大费周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了。由此看来,这件事只有您知道。” “万一,这就是溶魅族长的安排呢?”溟魍斜着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好了,就这几本书,你差人送到幻术族去。我还有事,以后再聊吧。” 白涟舟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这个溟魍族长,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真是吊人胃口!他将这几本书交给凛夜一一记录,顺手翻阅起其中的一本,心生一丝疑惑—— 这些书籍的内容,居然都是如何恢复灵力? “溟魍族长您......” 难道溟魍族长受了伤,灵力大不如前了?还是说……这些书就是暗示自己以后要常常借来看的? 还未等他追上去细问,溟魍便已经消失不见了。白涟舟跑回书架间,将那几本书的位置一一记下,心里盘算着等溟魍族长下次来还书时,一定借来品读才是。 白涟舟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全然不知,此刻他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凛夜师兄尽收眼底,看的一清二楚了。 第一卷 梦踏尘 第49章 情种 待溟魍族长走后,白涟舟和凛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正殿之中彻彻底底安静下来,这才想去外面找她叙旧。 隐室的门被打开,熙瑶正站在外面,躲闪的目光中带着愧疚,有点不敢直视白涟舟的脸。 “又见面了啊。你最近好吗?”白涟舟举起手来打了个招呼,语气有些尴尬,“啊......不用觉得难过啦,你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我从来没把这些事儿放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熙瑶的目光滚烫,声音带着哭腔道:“那天在旅店里,莫妮卡对你动了杀心,我阻拦不下,还以为你就那样死了!你后来去哪里了?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一直找不到你!” “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嘛,倒是你,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还跟我的族长溶魅打听了你的消息,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真好。”白涟舟捏捏熙瑶的脸,笑容里全是宠溺。 “你的......族长?你不是一点灵力都不会吗?看样子,你现在也成为了一位灵使?”熙瑶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白涟舟故意这样说,也故意装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熙瑶问题的样子,她那一副佯装不知情的表情早就被他一眼看穿了。 他没过多介意,心里只当是熙瑶奉命行事,于是一边笑着,一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啦......当初咱们在旅店里听得那些传言,居然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哎,只能说世事难料。” “后来呢?你是跟着溶魅族长来到圣朗德尔的?” “算是吧,后来格温德林把我带到了神秘湖,遇到了我的族长溶魅,他可能是觉得我比较可怜,无家可归,就把我带回占星族‘收养’了吧,你说对不对呀凛夜!” 凛夜被白涟舟的胳膊肘一顿猛怼,连忙向熙瑶解释道:“是的, 没错。白涟舟不过是我族的准灵使,溶魅族长还没有亲自表态。” 凛夜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对熙瑶印象本就不好,结果白涟舟跟她聊的热火朝天,还时不时的跟自己大话,尴尬感油然而生,三番两次地有了一走了之的冲动。 看着白涟舟微微泛红的脸,凛夜只觉得师弟的感情太过纯真,甚至他本人完全没注意到,他与熙瑶的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 “白涟舟,有件事......” 屋外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白涟舟定睛一看,是羽魑和溶魅。二人结伴而来,像是接幼稚园的孩子放学一样,各自来王宫带回自己的灵使。 熙瑶远远看着两位族长到来,匆忙向白涟舟道了句别,转身离开了。 “怎么话不说完就走了?喂......” 正欲与追上去不上两句,白涟舟只觉胳膊一痛。身边的凛夜非常大力的抓着自己,激动地说道:“师弟师弟,你快看,咱们师父身边那个漂亮的女灵术师!” 白涟舟定睛一看,语气诧异道:“那是灵族族长羽魑,你不认识她?” 凛夜瞪着一双英气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见过,只不过,今天刚知道名字。师弟,你之前不是说......见过师父喜欢的女孩子吗?” 白涟舟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哦!原来咱们师父偷看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就是她呀!” “少嘴贫。”凛夜忍不住露出一个坏笑:“这算是......领回家了吗?” 溶魅和羽魑二人已然走到面前,白涟舟连忙捂住凛夜的嘴,乖巧道:“师父好,羽魑族长好。” 凛夜一把推开白涟舟的手,叫道:“师父好,师娘好!” ...... 这是白涟舟第一次见到溶魅脸上出现那样阴森恐怖的表情。 “想必,这位就是帝星师凛夜了吧......”羽魑掩面轻轻笑起来。 _ 尽管圣朗德尔不属于北方城市,接近正午的阳光将喧闹的城市照得温暖,但春天的风仍旧带着不轻的寒意。 白涟舟此时却只穿着一件薄衬衫走在凛夜身后,胸前怀抱的外套里裹着三五本有关水灵术和占星秘法的典籍,每本都有字典般厚重,让少年有些吃力。 此时的溶魅又回到了儒雅随和的神情,饶有兴趣的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但没等翻几页,他便眉头紧锁,连连叹气。 这样奇怪的表情立马吸引了白涟舟的注意。他凑过去,看到的却都是用现代语言难以解释的咒术和阵法,立马一头雾水。 溶魅一本一本的翻看了一遍,虽说其他几本书没有第一本那么深奥难懂,但也不能算是简单通俗。 凛夜摸摸自己被打肿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您看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别叹气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嘛。” “......”溶魅抱着手臂又叹了口气。 “凛夜,这些书是你让白涟舟看的?”羽魑惊诧地问道。 凛夜点点头道:“有几本是他自己挑的,不过经过我筛选,就留下了这些。师......羽魑族长,您瞧这本,虽然有点旧了,但在我爹的货摊上,这可是抢手货,很多人都出高价买呢!” “那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溶魅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也没多久呀师父,大概十年前吧......”凛夜躲在羽魑身边,生怕溶魅敲他似的,小心翼翼的从中挑出一本,“你看,这本书里面讲的很详细,关于灵力世界和各具特色的灵能,从历史的角度分析......” “行,那就只留下这本,其他的明天都还回去吧。”溶魅见给白涟舟的外套摊在大殿正中的圆桌上,单独挑出凛夜讲的那本放在一边。 白涟舟不舍的望着被夺走的书本,道:“哎,师父,您总得让我看看这几本书里的内容吧......” 溶魅说话总是言简意赅,带着点说教的语气:“灵术这门学问,对于学习者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言传身教,这些天你们不要走动,我亲自教。” “既然这样的话,我可以过来吗?”羽魑笑着问道,一双眸子啜着满满的温柔。 “当然,羽魑族长愿意过来再好不过。”溶魅含着笑意说道。 凛夜懵懵地问:“师父,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见白涟舟的表情也有些困惑,溶魅不慌不忙的说道:“白涟舟还没有自己的武器和灵兽,他之前学的灵术比起我们正统的占星术有偏颇,我希望能够重新将大厦推倒再建,没有羽魑族长和你的帮助,我自己也没有合适的思路。” “终于轮到我派上用场了?”凛夜激动道。 “对,你也跟着学习。” “哇师父,我还以为有羽魑族长帮助,您就不需要我了呢。之前你总嫌我碍手碍脚的,”凛夜嘟哝着,“我看啊,师父这次就是色欲熏心,心眼小,不想跟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呆在一起了呗......” “你几岁了?这么幼稚。”溶魅佯装恼怒的瞪了凛夜一眼。 凛夜抱着胳膊,一脸坏笑的看着溶魅,“嘿嘿......师父,我的意思是说,我还是去做我的帝星师吧,您不是一直想要和羽魑族长单独在一起吗?上次师娘送来的红豆糕……您可是吃的一块不剩,之前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甜点啊?” “你很了解我?”溶魅冷冰冰地看着快要蹦起来的凛夜。 凛夜学着溶魅的语气,声音低沉地说道:“‘糕点这东西,就是糖和米粉混合在一起,尤其是配上红豆,甜的掉牙,有什么好吃的。’师父,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那是你厨艺欠佳。”溶魅轻咳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好啦好啦,下次我再带些别的来,凛夜,你就别拿你师父开玩笑了。”羽魑只浅浅的笑着,柔声细语道:“平时也没什么事,如果能帮到忙的话我会尽早过来的。这样我也算白涟舟的半个师父,以后也就不能说是开小灶了。” “哪里的话......羽魑族长能做我第二个师父,是我的荣幸。”白涟舟连忙摆手。 “你......” 溶魅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凛夜的哈哈大笑堵了回去:“不是师父,是师娘啊!” 溶魅眼神一黯,待凛夜闹够了,便正色问白涟舟道:“之前你向羽魑族长问过有关星星的问题?” “是的,啊......不过羽魑族长也不知道,我还想找机会再问您来着。”白涟舟小脸一白,心想着溶魅族长果然事实了然于胸,立马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是故意......” “不用这么紧张。”溶魅轻笑两声,语速慢条斯理的,“两种情况,第一是幻术作用,看到的都是假象,并非事实;第二种就是神力改动星象,使未来所有事情发生变化。但是这需要十分强大的灵力支撑,除了创世神之外,没人能做到用灵力改变星星的位置。” 照溟魍族长的说法,溶魅之前应该是幻术族的灵使。白涟舟托着下巴认真说道:“那师父是第一种咯......” 溶魅有些摸不准白涟舟是在试探还是思考,只道:“你可以查查书,看我说的事情是否为真。” “不用啦,师父,你说的都对。”白涟舟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一个转头向凛夜吐了吐舌头,“原来你也是骗我的啊凛夜,只是幻术而已,早晚我也可以!到时候我变得张牙舞爪三头六臂,半夜起来吓唬你。” 凛夜一拍桌子,道:“不忽悠你一下你哪里肯罢休啊!你这小子,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歪门邪术……” “你那才是歪门邪术呢,我只不过就是跟你打听了一下镇世……”白涟舟脱口而出,心知不妙,立马转头看溶魅的脸色。 “有些灵能的能力,只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后人赋予了他神话色彩,其本质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溶魅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是很镇定地回答道:“据我了解,镇世决也做不到这一点。” 白涟舟似信不信的点点头,不言一语。 凛夜在旁静静观望着,沉了半晌问:“怎么话题突然间这么严肃?哎,师弟,我一直没问你,你到底为什么执着于‘镇世决’啊,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我......” 羽魑轻轻一笑,小脸上泛起顽皮的红晕:“想来这时候格温德林也快回来了,我先回去,等明日早些过来可好?” 溶魅的笑容如同陈年老酒般醇厚:“等你。” 第50章 战神再临 初阳再次升起,一缕阳光洒进温馨的房间。羽魑醒得很早,简单用过早餐后便动身前往占星一族的领地。 白涟舟和凛夜还没有醒,只有溶魅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早点。他的饮食习惯一向都是简单精致,色味俱全,让人看了便心情大好,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羽魑本想着悄声走进来,还没等进门就被发现了。 溶魅足足愣了两秒,面前的羽魑穿着精巧而便捷的灵术师长袍,头发高高的扎成一束,连马尾的末梢都梳得十分整齐,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 溶魅对她笑了笑,容颜浸在阳光里,十分温暖。 “吃过早餐了?我还给你留了盘点心。”羽魑刚刚坐定,溶魅便将面前一盘精致的糕点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家乡的特产,那边茶叶十分有名,我托人专门用上好的伯爵茶做了糕点,你尝尝看。” “溶魅族长这么贴心,真是让我今天一整天都干劲十足呢!”羽魑笑盈盈地轻咬一小口,平日里吃到的普通糕点味道偏甜,但是这茶点味道却十分清新,茶香肆意渲染着整个口腔,味蕾中浓郁的金盏花清香使她心旷神怡。 溶魅目光温柔的看着羽魑,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 “干劲十足最好,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溶魅表情突然严肃了几分,“虽然有些困难,不过还是有劳羽魑族长,今天能与我一起去维奥莱特帝国以外。” “出国境倒不难,什么事情啊?不会是格里帝国的人又入侵边界了吧?”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溶魅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前两日咱们在神秘湖遇到的那位格里帝国王子洛克·兰登,已经联合了现在的雇佣兵头目詹森·西塞尔,二人在帝国边界外的旅店住下了,想必时刻蓄势待发。” 羽魑微蹙着眉:“所为何事?” “向灵族宣战。”溶魅续道:“昨天早上小西塞尔已经向灵族领地投寄了战书,本来这封信应是明天才会寄到你手里,我预见到了这一点,从信使那边提前拦了下来。” 接过溶魅递来的战书,少女的柳眉皱得愈发深了,她用请示般的眼神看着溶魅:“若按你所说,我看他们两个是不怀好意,昨天刚下战书,今天便已来犯,是根本不想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 “正是。”溶魅的眼神稳稳的盯着羽魑。 俏脸忽的一红,羽魑低声道:“还好你预知了这件事,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羽魑族长。”溶魅浅浅一笑。 羽魑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觉得他们的目的并不简单。按理而言,能雇佣詹森·西塞尔这样的首领级人物,是要花大价钱的,若只是为了报前几日的仇,并不需要多此一举......” 溶魅迟疑了一下,沉声补充道:“我对他们不太了解,不过洛克·兰登在小西塞尔的告示牌上贴了悬赏令,后来秘密探访,二人很快达成了一致。他们之间的交易可能与祭司有关,也可能跟某些见不得事的秘密有关。” 羽魑惊讶道:“一位王子,一位族长,他们来维奥莱特帝国,居然是秘密行动?” “是,绝密。一旦被发现,很有可能会受到兰登国王的重惩。”溶魅此番的答案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凯伦·西塞尔是被皇魑大人亲手杀掉的,两命换一命,无论战事双方有多少损失,都可以借此机会一笔勾销。但小西塞尔一声一帆风顺,洛克·兰登利用这点激起他的好胜心,让他冲动行事也是情有可原。” 羽魑扬起些许委屈的脸颊,柔声道:“溶魅,谢谢你愿意替我处理这些麻烦事。” “你毕竟救了我一命,在这样两位劲敌面前,我担心你孤身一人应对会十分危险。”溶魅察觉到羽魑有些动容,便用双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她的手冰凉,微微的颤抖着。溶魅手心的温度渐渐渡给了她,这才让她定了神。 “创世神赋予我知晓一切的权力,我希望能尽我所能,为你和灵族做些事情。你放心,有我在,你永远不会孤立无援。” 羽魑望着一脸坚定的溶魅,完全忘记了说话,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一汪清泉流淌在她欣赏。 “詹森·西塞尔并不会因水火两国休战而就此善罢甘休。他恰好可以借洛克·兰登的名义,以子辈的身份向你讨回那笔父辈的账。他们迟早要来找你麻烦。” 羽魑快速收敛了波动的心境,沉声道:“是,来什么应对什么就好!” 溶魅闻言一怔,紧绷的情绪松缓了不少:“萨鲁镇的风波尚未平息,若是此时圣朗德尔再出现两个火灵师,难免会有大的骚乱。所以我们不如主动迎战,速战速决。” “溶魅族长考虑的周全,便这么办吧。”羽魑点了点头,柔声道。 “我会陪着你的。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溶魅浅浅的一笑,眼神坚定且认真,“为皇魑大人先前的照顾,也为你的救命之恩。” 羽魑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面前的男子,仿佛拥住了自己一生所有的回忆。 _ 詹森·西塞尔在那日与洛克·兰登的交谈过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稍作整顿便向族人告辞,来到帝国王都费根城下。 即便有人问起他的去意,他也不作任何解释。 小西塞尔深知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做王子殿下的屠刀,自己的处境与当年的父母二人并无差距。做雇佣兵的,自然只能是别人的刀,每一场战斗都没有回头路,要么荣耀而生,要么屈辱而死。 可不知是人生过于丰顺,还是小西塞尔生来就没有这样的决断,面对羽魑这位女性时,他内心只想着此次是秘密行动,哪怕战败,只要保住性命全身而退,也便没人追究他的懦弱。 “您来啦,我的贵人。”洛克·兰登已在此恭候多时,见小西塞尔姗姗来迟,勾起一边嘴角笑道:“哎,你的义妹莱娅近来可好?我听说她跑到弗吉利亚帝国玩去了,现在回来了吗?” 莱娅·科瑞恩...... 莱娅·科瑞恩...... 小西塞尔看着洛克·兰登谄媚的笑容,内心不断念叨着义妹的名字,笑容冷冰冰地沉声道:“还没有,估计要等上两三天。等咱们从维奥莱特帝国回来,您就能见到她了。” “哈哈,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洛克·兰登大笑起来,拍了拍小西塞尔的肩膀,“詹森,再不出半年,本王子就能娶莱娅做王妃了,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想想,送一份什么样的贺礼给最好的兄弟和最爱的妹妹呀!” 听了这个消息,詹森·西塞尔的心像是栓了块石头般沉了下去。 他双颊的苹果肌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很难看的微笑,没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哎呀老兄,我知道你不舍得。父王什么脾气性格你也知道,一旦认定的事情,总喜欢尽快办完嘛。”洛克·兰登双手环在胸前,有些玩味的品着小西塞尔的表情,“不说这个了,你准备的怎么样?看你有些憔悴,状态不佳呀。” “没有。只是......王子殿下,我对这次讨伐没有特别大的把握,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事情办妥当。”小西塞尔将语气放的十分委婉,“当年四手难敌双拳,战神夫妇的威名已经是力士乐,如果我没达到您的预期,也请您不要有太大的落差感。” “哦,是吗?詹森·西塞尔不还是跟凯伦·西塞尔一眼,是格里帝国大名鼎鼎的将军!”洛克·兰登望着他,鼓励道:“若是此战告捷,你名利双收,族人高看你一眼,而且可以带着羽魑的向上人头向兰登王室领赏。若是此战告败,你我兄弟一场,赏金我不会少给你一个金币。” “没有这样的规矩。”西塞尔拒绝。 “本王子说有就有。若告败,就当我多准备了一份聘礼送到你那去了。”洛克·兰登叉着腰,续道:“话说回来,你好歹也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精锐僵尸,那羽魑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这么多顾虑干什么?一点也不爷们。” “但愿如王子殿下所言。” 路途遥远,小西塞尔有些混沌,手掌紧紧扣在两柄战神利刃之上。炎热的沙漠气浪下,他仿佛感受到了双刃的脉搏,久久不息。 就这样沉心感受着,耳中的风暴声逐渐隐去,他闭上眼睛,听着有规律的轱辘转动声进入了梦乡。 梦里第无数次见到自己的父母,睫毛下又是一汪池水。 今天的梦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义妹,莱娅·科瑞恩。 不知几个小时之后,侍从将小西塞尔叫醒并告知,他们已经到维奥莱特帝国边境外的旅店了。 已经入夜,小西塞尔发现自己睡了足有一个白天那么长。也不知自己多久没有睡过这样的痛快觉了,中间几次停车休整都没有吵醒他,猛地一起,只觉腰酸背痛。 这座边陲小镇没有高大的楼房,建筑布局简单,构造古老砖瓦破旧,隐隐有被战争破坏过的痕迹。整个旅店的灯火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房间还有微弱的银红色光亮。 维奥莱特入夜后转凉,开始刮风,小西塞尔锁上窗户,陈旧的吱嘎声没有惊醒洛克·兰登,他舒了口气。 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已经入睡的洛克·兰登。王子的面容看起来放松而沉静。 接下来的旅程才是最关键的,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小西塞尔的面容上仿佛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沉重感—— 一夜无眠。 第一卷 梦踏尘 第51章 讨伐在即 维奥莱特帝国南部,国界之外。 这里是格里帝国离维奥莱特最近的地方,东边的城市便是火元素游侠、飞贼与其他三大帝国的交易点。这里贸易往来频繁,常有使节交往,以伊莱河为界限,北边属于维奥莱特,南边属于格里帝国。 南北两边以石桥相连,每日会有精锐部队在此戍守。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沙漠中黑风暴来临的前夜。 两位旅人从遥远的北方缓步走来,靴履上已是一层轻尘。 _ 旅店大堂传来了开门的声响,小西塞尔的房间在最靠近楼梯口的左手边,声音格外清晰,这令他莫名紧张起来。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这种时间段来住店属实蹊跷。 他本来是要补觉的,但是突然一阵异样的酸痒感传递到他心头,有点像潜藏的猎豹发现了毫无防备意识的羚羊,他瞬间激动地困意全无,一心想去外面看个究竟。 很快,他套上长袍站在楼梯口张望,大堂的门前站着两位水灵师,一男一女,比肩而立。他们身着灰色的提花棉披风,里面是银白色的厚雪纺长袍。 小西塞尔只看一眼,便知二人的灵力不容小觑。他们行事很低调,不像普通的维奥莱特人一样喜欢把些金银饰品和通行令牌挂在腰间。那两件看似普通的灵术师长袍,实则造价不菲,从领口到衣角下摆,每一个针脚都缝着丝丝缕缕的灵力—— 这样的纺织技术是火灵师们从来不敢想象的。 二人的面容因彻夜赶路略显苍白,男人兜帽下那双暗灰色的双眸十分锐利,冷冷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心跳加速,不安感涌上心头,将身形悄然无声地退在阴影里。 “二位尊敬的灵术师,快先坐下,春天里早上风冷。这么早过来,一定是赶了一夜的路吧?”店里的店员半困半醒,裹着厚厚的外套,哆嗦着向溶魅和羽魑鞠了一躬。 自水火两国大战结束,皇魑以身殉国之后,四大种族在帝国平民百姓眼里更加至高无上了。在许多人心中,神秘的灵术师要比王室的爵士们崇高的多。羽魑和溶魅虽然身上穿的灵术长袍外观看上去低调普通,但在这店员眼中,也是如同天上下凡的神仙,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请尽量帮我们安排一个宽敞的房间,”羽魑四下环顾着旅店内的陈设,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刻着海神德文希尔头像的金色钱币。 店员揣着手,目光怔怔地凝望着那枚维奥莱特帝国货币,客人的开价,足够包下一整家旅店了。 溶魅开口道:“我们已经走了好几家旅店了,天快亮了,只歇歇脚。” “二位先稍作休息,小的去看一下。”店员边翻着手里的册子,边碎碎念着,“这几天客人非常多呐,昨天才住下两位格里帝国的灵术师,房间挺紧张的。” 溶魅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朝二楼看去,他已经感受到了火灵师的灵力气息,但是不能确定那人是否就是他们此行的对手。 “二位是夫妻吗?是住一间房间?” 羽魑俏脸微红,还未等她答话,整个人已经被一片阴影笼罩,随时而来的是溶魅那令人镇静的,独特的清冷气息。 店员会意,为难道:“实在不巧,最后的两个单人间昨天晚上刚被包下,不过双人间还是有空出来的,二位要不考虑考虑?” 溶魅回过头来看着羽魑躲闪的小脸,脸上忍不住挂着笑道:“那就这样,麻烦选一个位置比较好的双人间。” 那店员看得出神,面前的男子面容英俊,女子羞涩娇媚,过了好一阵子才记起点清钱数,递上钥匙:“您在这里留一下名字!二楼左手边第二个房间便是了!” 溶魅拿起前台的笔,在纸张的末尾处留下了两个名字。 小西塞尔探出头去张望,却看不清楚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溶魅礼貌的接过钥匙,开口道了句谢谢,牵着羽魑的手向二楼走去。 目光空空的望着向上走的两个人,他失神许久,突然被身后一股蛮力拽回了屋。 洛克·兰登赤裸着上半身,表情是难以形容的紧张:“怎么回事?寄过去的战书没有出问题吧,怎么那个占星族长溶魅也来了?” 小西塞尔心道不妙,自己的直觉很准,果然是他们要找的人。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跟洛克·兰登解释,只好摇了摇头,保持沉默。 “冲出去。”洛克·兰登的手臂已经隐隐泛起了红光。 “那怎么行!你疯了?这里可是旅店,在这动手,不出今日就会传得全大陆人人皆知!”小西塞尔压低了声音,侧耳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西塞尔将军放心,初次见面,我也不想在这儿跟你动手。”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洛克·兰登浑身一抖,瞄着门外时,视线恰好撞上了羽魑满含笑意、挑衅的眸子。 “你是羽魑?”他的提问显得过于直白而愚蠢。 望着那张俏丽的面容,长发随意的束成马尾,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即使略显倦态,神情却是魅的,动作也是柔柔的,惹得他想多看几眼。 羽魑笑吟吟道:“我究竟是谁,你问问身边的王子殿下不就知道了?” “走吧,这里不方便有大动静。”洛克·兰登向屋外随意瞥了一眼,从窗口一跃而下,迅速离开了旅店。 _ 不远外便是一派荒芜之地,洛克·兰登会意,紧随着小西塞尔的步伐冲了出去。羽魑与溶魅迅速追赶,只不到半分钟,前者的身形便近在咫尺。 洛克·兰登身上不断涌现出如同火焰般的红色刻纹,在黎明并不明亮的光线之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粉,发出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亮来。 两位火灵师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羽魑身上。毕竟这女人惹人眼球的不只是容貌和身材,还有手中的聚魂之剑。 小西塞尔一直出神的打量着羽魑,暗暗地攥紧了拳头,汹涌澎湃的灵力从他体内呼之欲出。 “王子殿下,您的时间还真是充裕。”溶魅面露嘲讽之意,声音听起来轻松而愉悦,“上次忘了问你,权杖祭司的消息,您是从哪打听来的?” “哼,本就是我们格里帝国的东西,我何须打听?”洛克·兰登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本王子倒是想问你,我们邀请的是羽魑族长,怎么赶巧你时间这么充裕?哦,你们二人有婚约在身是吧?倒是给了你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 “王子殿下心明口快。”溶魅冷冰冰地开口道:“羽魑是我们维奥莱特帝国最出色的灵术师,明明已经是别人的手下败将,还回去搬救兵再次挑衅,我怎会坐视不管?” “你找死!” “是你找死。”溶魅阴森森的望着洛克·兰登:“不要以为有詹森·西塞尔护着你就能嚣张,真要杀你,犹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不过区区一个占星师,你好狂妄的语气!” “您贵为一国的王子,居然亲自来维奥莱特帝国寻找权杖祭司,当真是野心勃勃,徒增无谓的事端。”溶魅冷冰冰地扫了扫面露杀气的洛克·兰登,这副没有丝毫畏惧的自信模样,令火灵师胸膛中的怒火翻涌而出。 “你!” 明明就是仗着身边的女人有聚魂之剑,他才敢肆意妄为! 洛克·兰登刚想继续说下去,便被小西塞尔制止了。他虽贵为王子,与具有真正实力的小西塞尔站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却显得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小西塞尔平时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行为处事也极其低调,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被轻视,在整个格里帝国失去了凯伦·西塞尔夫妇之后,他们的儿子詹森·西塞尔便成了这个国家力量的顶梁柱。 美中不足的是他仍很年轻稚嫩,缺少实战经验,即便如此,就算是现在格里帝国的王室和各大种族的能力者,也不敢对他有任何的不敬。 “这里是在维奥莱特帝国之外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受你我两国的管控,如果照顾不周,还望羽魑族长不要见怪。”小西塞尔的表情微微有些嗔怒。 “瞧您的样子,应该是位雇佣兵吧?”羽魑问道。 “我想见您很久了,羽魑族长。”小西塞尔缓缓开口,下意识的吞咽动作暴露了他内心无底的恐惧,“我的名字叫詹森·西塞尔,您父亲见识过我父母的刀。” 羽魑面上有些挂不住,嘴角抽动两下,凛声道:“凯伦将军肯定也见识过我父亲的灵术,彼此彼此。” 似乎提前知道小西塞尔会直接出手,他话音还未落,羽魑便瞳孔一紧,脚尖前方的土地上轰然立起一面冰墙,在男人出手之前,就已经像一面盾牌一样竖立在了自己面前。 “什么?”小西塞尔暗暗吃惊,这一手防御的速度,早已远远超过了自己所见识过的最高水准—— 他心里突然间觉得洛克·兰登的赏金单上应当再加一位数。 羽魑丝毫不敢低估小西塞尔的实力,那面厚实的冰墙虽然及时撑开了防护,但是在那些冲击而至的火刃撞击之下,整面冰墙轰然崩塌成碎冰残渣。 “西塞尔,若是你亲自见过我父亲,便不会露出这么蠢的表情!” 羽魑迅速向后一跃,无数密集的气流将她整个人轻轻托起,飞鸟般扑面而来的热浪虽然失去了最初的锋利,但若此番没有及时躲开,必定被这滚烫的火舌烧得面目全非! 他顽劣的轻轻一笑,活动了一下双肩,原本完整的土地瞬间支离破碎,土块伴随着岩浆和火焰拔地而起。小西塞尔手中的战神双刃立即变得通红炽热,地面的火舌不断向上攀燃。这是他最引以为傲,曾经让弗吉利亚帝国的精锐部队都束手无策的大陆最强战斗灵能—— 空前领域! ------------------------------------- 小伙伴们,朋友的书哈,借章推书《燕越尊上》 即已退无可退,那便唯有死战! 鸣鼓,迎敌! 第一卷 梦踏尘 第52章 空前领域 詹森·西塞尔上一次动用自己的灵能,也是在维奥莱特帝国的国土之上,只不过那次与之交手的,是号称全弗吉利亚帝国灵力最强的精锐部队。 就连风帝国那位自诩灵力天下第一的欧内斯特族长,也对此束手无策。 詹森·西塞尔的灵能,是全幻都大陆最适合战斗的。 创世神是公平的,虽然契合火元素的地形不常见,但是他们火灵师的灵力回路却比其他任何元素的灵术师都要凶狠毒辣。但凡空间中有一星半点可以利用的火焰,都会让他们战斗力激增,势不可挡。 他,“凡间战神”之子,西塞尔家族的继承人,却可以利用自己的灵能“空前领域”,直接在方圆十几米范围里直接召唤一片岩浆火海...... 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小西塞尔曾经在格里帝国见过无数优秀的女刺客,或是胆识过人的女赏金猎人,但这个来自维奥莱特帝国的新灵族族长,却远远超出了自己对水灵师的预期。 似乎是在某个层面上达成了共识,攻势悄无声息的转移了方向。 火焰几乎在一瞬间就爬上了溶魅的裤脚,腾腾的热浪将他暗银色的碎发吹起。他手中的占星法杖向前一指,灵力召唤出的巨大雨滴从头顶簌簌的落下来,细密的水滴在他周围撑起一面迷蒙的雾墙,快速扩散的岩浆骤然熄灭下去。 “身为堂堂一族之长,居然只用一柄低灵力等级的破法杖?”洛克·兰登嘲讽道,“我可真是高估你了!” “对上你们两个,我没必要用更好的武器。” 原本保持在高空中的羽魑突然凌空一个倒跃,右手向正前方的空气一挥,一道透明的气流破空而出,夹着针尖般细小尖锐的冰凌,两种元素在空中旋转交织,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溶魅手中的法杖再次挥动,风刃与冰凌陡然间形态一变,无数水珠以极快的速度激射而出,转逼小西塞尔的胸膛。 想耍花招? 小西塞尔心中暗道一句,手中双刃的一柄迅速弹出,格挡开势如闪电的攻势。 水滴化作一团蒸汽,溃散在空气之中,他贴身的衣料在水汽的作用下被腐蚀的面目全非。 “照计划行事,此刻不能大意。”小西塞尔低声说道。 洛克·兰登的表情阴恻恻的,水雾扑在脸上又黏又潮湿,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远处水灵师的身影借机隐匿了起来,让本就擅长近战搏斗的他有些着急。 天地之间水火两重天,腾腾的水蒸气让视野变得更加模糊。 但恍惚之间,羽魑的银白色长袍在他面前一闪,继而又消失在视野之中。她的裙袂像是特意为这个雾霭下的世界设计,缥缈而虚无。 聚魂之剑在水汽之中闪动着钻石的碎光。 这是小西塞尔第一次见到上古圣剑的真容。聚魂之剑的剑身瘦长,但他仍然不喜欢看女人用长剑,尤其是像羽魑这样有点娇小的女子,总觉得她手臂上那点小力气根本无法驾驭这等武器。 剑鸣清响,长剑的光华在水雾之中翩跹起舞。 洛克·兰登将十字镐向正前方溶魅的方向用力一掷,雾墙被燃着火焰的镐头拦腰斩断,白气腾然而起,水光四溅,在黎明的微光下有些晃眼,对手的位置更加模糊不清了。 一层寒霜笼罩在小西塞尔脸上:“这样不行......” 还未看清洛克·兰登下一步的动作,只见一匹身形硕大的红色战狼出现在他面前,抖了抖身上的毛,两颗圆滚滚的狼眸中闪动着凶狠的杀意。 “动真格的吧!” 白雾直逼,小西塞尔在那狼眸闪动红光的瞬间,看清了溶魅手中的法杖距离自己的距离。 他双手紧握着战神双刃,将刃尖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低身俯冲进了雾气之中。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将占星师的超前感知算在范围之内的话,自己究竟有几秒钟的时间,能够靠近并一举杀掉他呢?他计算着距离。 —— 只需七步,一秒钟时间,我詹森·西塞尔绝对能让那个男人不发出一点声音直接暴毙。 那种猎手的本能、刺客的自信,使他双手狠狠攥着战神双刃,眼眸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刀柄上暗红色的辰砂。 “且慢,西塞尔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那些老一套的暗杀术了。”就在他双腿发力准备冲刺的瞬间,羽魑的身形突然显现在他眼前,灵术长袍上迸发出密密麻麻的、耀眼的金色纹路。 “伟大的刺客,你的动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浑白之中,女子的玉臂一挥,一道锐利的剑光劈开了浑浊的雾气。聚魂之剑的寒芒在从左到右横空一闪,原本在小西塞尔面前现身的羽魑突然横扫在洛克·兰登面前! “啊——”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子的胸膛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刀口,灵力所到之处化作无数细小的冰花,正被他身体的热度融化着,混合着血液变成浅浅的红色液体喷射出来。 女子身上的光芒消散而去,天地间倏然昏黑一片。 “你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小西塞尔露在灵术长袍外面的手臂和脖子的肌肤上浮现出无数象征着太阳与火之神的灵术刻纹,他将手中的战神双刃一擎,脚下的土壤瞬间岩浆滚滚,发出如同熔炉般的橙红色光亮。 庞大的灵力如同翻涌的巨浪,脚下的大地“轰隆”一声闷响,战狼腹部灰白色的狼毛上突然燃起烈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化作一团红光冲向溶魅的方向。 “溶魅小心!”少女的声音迅速消散在空气里。 在熔岩地表下,战狼的速度瞬间翻了几倍,张口便向溶魅的手臂咬去。他挥动手中的法杖格挡,但只听“喀嚓”一声,杖身支离破碎,木屑炸裂开来—— 紧接着,羽魑看到白茫茫的天地云雾间,一缕红色的烟雾飘散开来。 “你同伴手里拿的是什么破法杖,一口就咬碎了,这样的实力,也配做占星族族长吗?”洛克·兰登粗重的喘息间伴随着几声嗤嗤的笑。 随着法杖破碎,水雾逐渐消散,无数清凉的水滴落在小西塞尔的脸上。 银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显形,女人脚下逐渐闪动起风驰电掣的七股气流,将她纤细曼妙的身体轻轻托起,如同一朵硕大的红色莲花,灵术阵顷刻间展开。 “这不可能......”洛克·兰登身体一僵,就连小西塞尔也变成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羽魑冷笑道:“西塞尔先生,我是会用火元素的,你的灵能在我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溶魅身上雪白的衣衫,已经被汩汩流淌出的血液染红,但在灵力阵的作用之下,伤口像是女人微抿的红唇,缓慢的愈合着。只是那狼牙锐利无比,创口深处仍然触目惊心。 锵—— 空气里传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聚魂之剑薄而锋利的刃尖砸在了红色巨狼的牙齿之上,悲鸣声几乎要将洛克·兰登和小西塞尔的耳膜撕裂—— 狼牙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落在了羽魑的手里,聚魂之剑的剑尖上还残存着一抹猩红色的血,在水雾的作用下晕染成一片。 “听闻西塞尔先生之前使用一柄龙头长弓,可有想过用狼牙做箭头?”羽魑用手把玩着那带血的狼牙,凛声说道:“你伤了溶魅族长,这笔账怎么算?” 说完,女子抬起手,那狼牙从她手心“噌”的一声弹了出去,直直的打向西塞尔的胸膛。 他手臂一挥,刀刃便将那狼牙一斩为二,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张俏丽的容颜,道:“比起狼牙,我更喜欢你手里那把聚魂之剑。”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西塞尔将军拥有这样变态的能力,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能将周围的区域强制变成适合自己属性地貌的灵能,若是早几年出现在维奥莱特帝国,恐怕结局就要有所逆转了呀。” 刚刚昏暗下来的天再次亮了起来。原本还是炽热一片的大地被一瞬之间被冰封得严严实实,气温再次降至冰点。 “可惜,即便我不借你的灵能使用火元素,用水元素的话,照样可以打败你呢。” 她在虚张声势,一定! 可明知如此,小西塞尔面容仍旧绷不住的巨变——虽然之前有所耳闻,但这是他头一次见识到一个灵术师能够同时控制三种属性的灵术。 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灵能被轻而易举化解掉了...... 如她所说,若是那女人真的会使用火焰灵术的话,自己的“空前领域”,说不定还帮了她一手......小西塞尔下意识的舔着嘴唇,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溢于言表。此时的他已经无心去关注自己外表看起来是否镇定自若,那浮动的长袖间猩红的刀刃早已杀气凛然,按捺不住。 “小心他的灵兽!”溶魅惊喝一声。 半空中一轮巨大的水元素幻术灵阵扩展开来,旋转的巨大光轮耀眼夺目,溶魅将阵法的扩大速度加快,很快,洛克·兰登试图重新发挥的火元素灵术阵压制下来。 红色战狼嗅到了血腥味,仰头长号一声。小西塞尔仿佛是得到了指令,刀刃脱离双手迅疾而出,空气里两道血红色的闪电向羽魑极速射去—— 刺客的出手动作极快,那道飞驰而出的红光在阵法的作用之下动作停滞了一秒,然后直直刺穿羽魑的肩胛骨。 “是你要觉得可惜啊,羽魑族长,如果你我早几年遇到的话,说不定你们会输的更快一些。”小西塞尔轻蔑的冷笑了一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