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炼狱追逐》 第一章 惫懒 东边有一山,名为青丘。 青丘之巅有一道观,名为开阳观。 奇怪的是,观内真正的道人只有两个。 这一日清晨,观内一个身穿青袍发须花白的老道,提着一块四尺高两掌宽的大铁板,一脸隐怒风风火火的踏进一个小院。 见院内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鼾声。 老道呼吸急促嘴角一抽,直接走上前去就是一脚。 踢开房门。 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道人,正趴在卧榻上呼呼大睡嘴角流涎。 此人貌似梦到了什么高兴事,嘴角一挑一挑。 旁边小桌上还有几根吃剩下的鸡骨头,一个小葫芦传来阵阵酒香。 老道吹胡子瞪眼,一把抓住葫芦砸在年轻道人的脸上。 “哎呦!” 年轻道人脑袋一缩,一个激灵就翻身滚落在地,脸上露出惊悚,立刻大喊大叫。 同时往背后胡乱的摸了又摸。 “何方妖魔!看我逐日神剑斩妖除......” 年轻道人摸了半天没摸着,抬头却看见老道提着一块带柄铁板一脸笑容。 他话语一滞,立刻讪笑起来,变脸速度极快。 “原来是青虚师叔,我还以为是啥妖怪,呵呵......” 青虚满脸笑容和蔼慈祥,看着面前这年轻道人,好似在看着自家得意后辈。 年轻道人见状松了口气,正要爬起来。 突然青虚老道笑容一收,双手握着铁板朝年轻道人屁股上就是一顿猛拍。 速度之快,形成一道道残影,表情狰狞看起来尤为疯狂。 一时间惨叫声传遍了整个道观,其声如杀猪般惨烈回荡,绕梁不绝一浪胜过一浪。 栖息树枝的鸟儿一个个落下,扑扇翅膀四方逃窜,小池里的鱼儿一个扑通就钻进了石洞,一阵阵波纹荡漾。 几个正在扫地挑水的童子肩膀一耸,下意识颤抖了几下。 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均是目中了然,就收回目光继续干活,对那惨叫仿若不闻已然习惯。 老道腰马合一精神抖擞。 一边拍一边断断续续怒骂,与那惨叫声此起彼伏。 声音洪亮不似垂暮老人倒像个壮汉。 “逐日神剑!” “我叫你逐日神剑!” “练功偷懒!斩妖除魔!偷鸡喝酒!” “给你精铁铸剑你铸个铁板?” “三百两!三百两!你就铸了块铁板?”说到这里,老道把铁板举得老高。 …… 老道瘫坐在地上满脸潮红,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颇为疲惫,指着年轻道人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年轻道人却一扫之前凄惨摸样,扭了扭屁股一下子站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拿起铁板从上到下抚摸了一遍,看着老道嘿嘿直笑。 “师叔莫要以貌取剑,青寒以一丝魂魄融入剑身,此剑定然不凡。” “你的魂魄有个屁用!”老道撇了撇嘴,用指背对铁板敲了几下,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声响。 青虚老道无奈,从床底下拿了两个蒲团。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摆在地上盘膝而坐,给青寒打了个眼色。 青寒苦着脸与老道相对而坐,暗道,“这老头又要念经......” “我辈修天之道,勤练术法修身养性,你又为何如此惫懒?” “我的道与师叔不同,从未惫懒。” 老道抚摸长须,压住心中火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沉声道:“有何不同!” 青寒面色一肃,目光微微上扬,眼神飘忽。 “我辈中人修大道,但大道分化千万各有不同,如师叔修四象之力,欲要参悟阴阳。”在这里微微一顿,他眼里散发出夺目之光,“而我,欲要修那归一大道!” 老道目光一凝,“何为归一?” 青寒收回目光摇头晃脑,含笑说道,“所谓归一,即我身不动,则万物在我面前停滞运转。我心不动,则可定天地流转。若我心逆动,则可使得岁月逆转!到那时再进一步,我心念一动,便是造化之功,无中生有创造演化,此乃万道归一境界也。” 老道被忽悠得直直楞楞,连忙问道,“你要如何才能做到?” 青寒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子就又爬到床上,慢悠悠说道:“先从静身开始,勤极而懒,以身止心,证我大道。” 说完又把被子牵来盖上。 “逆子!满口胡言,不学无术!”老道气极反笑,冲上去把青寒拉到地上。 青寒跟个轱辘似的滚了好几圈,眼皮一翻就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道见状本想要再骂几句。 当目光扫过青寒挂在腰间的青色小袋,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走过来走过去,连连摇头叹气。 “我还记得三年前,你一步一步从青丘阶走上来,手上捧着青云师兄的骨灰,一身的杀气与戾气,好不容易抹去你的躁动,却没想到竟会如此堕落......” 老道每说一句,青寒表情就变换一次。 他眉头越拧越紧,面目逐渐扭曲,双目竟然生出青灰之色。 最后却是舒展开来,青寒哈哈大笑,接着缓缓说道:“青虚师叔记性真是不错,我早就忘了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倒是还记得。” “你就这么恨?” 青寒摆了摆手,忽的又笑出声来。 “有什么可恨的,我早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迟早会因此横死。” 老道看着青寒双眼沉默不语,青寒也一时间不再说话。 只是垂着头用指腹用力摩挲铁板,一遍又一遍。 这种安静沉重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 老道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青寒一眼,平静地说道:“李村出了祸事,被金刀寨的贼人贴了红纸,要三百斛米还要李老头的孙女做夫人,不然就要屠村,山上百来个强人,个个都有些武艺,他们没办法抵抗。” 青寒嘴角一咧,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试探开阳观还管不管这等闲事,师叔威名赫赫,自个儿去一趟不就行了,他们自然会打消这个念头。” 老道微微摇头,叹息道,“老夫寿数将尽,已然一百三十几岁,哪怕驻颜有方,还有些气力,也只是虚有其表,护不了他们了。” 清晰的嗅到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青寒把头扭到一边,冷笑道,“不愧是师兄弟,专喜欢管这等闲事,不过这又与我有何干系?” 老道扶起已然花白的胡子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转身走出院子时仿若自语一般微弱,却清晰传进青寒耳中。 “也罢,老夫与青云师兄师承青玄真人衣钵,一生诛妖伏邪,即使力量卑微亦不畏生死,年老垂死之际不过想要安然离去,倒也无愧于心,不管便不管罢。” 青寒嗤笑一声,又扑到床上想要续一个回笼觉。 只是翻来覆去好几次,总感觉心间一股热流激荡,臊热难耐让他烦躁异常,根本无法像往日一般静下心来。 青寒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头痛,起身扶着额头坐了好一会儿,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 他盯着老道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开始胡乱撕扯头发与衣衫。 舌尖却是尝出了苦涩味道。 他无声地苦笑片刻,拿起铁板背在身后。 走三步停一步,叹口气又走三步,终于离开了小院。 其身后铁板微微颤动,隐约散出一丝微弱的嗡鸣。 第二章 拦路 一个身材消瘦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正在观园里来回踱步。 时不时和在一边扫地的童子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一番,然后东张西望满脸焦急。 循环往复。 “仙童,那位道长都去了一个时辰了,青虚真人咋还没有来?” 这童子初时笑吟吟,后来一脸苦恼胸闷气短。 每隔一会儿这中年男人就会问这句话,间隔极短一字不差。 童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甚为机灵,眼珠一转,就又找了个正当理由应付。 “信士莫急,观主常常静修,暂时不能打扰,一会儿就会来见。” 中年男人手按在胸口,又挽起袖子看了一眼,连连唉声叹气。 他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仙童,那位道长......” 话语未尽就看到一个邋遢又奇怪的年轻道人迎面走来。 这道人身高六尺有余,一头长发杂乱,身穿一身青色道袍,衣衫不整一边高一边矮,衣襟微微敞开,左右腰间分别系着一个青色小葫芦和一个青色布袋,背后还背着一块黑板子。 人还未至身前就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又往年轻道人身后看了看。 空无一人。 童子则是喜上眉梢,向年轻道人招手打了个招呼,回头快速对中年男人说道,“这是青寒道长,观主的师侄。” 说完就一路小跑,离得远远。 “李老头?”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连忙抱拳行了一礼。 “啊?不是,我是那老头的......我是青丘镇李村村长李元的儿子李丰,敢问道长青虚真人何在?”中年男人回过神来,连忙抱拳行了一礼。 “青虚快死了,就我跟你去,快带路吧。”青寒摆了摆手,用鼻子轻哼一声。 李丰愣在原地,上下打量青寒两个来回,暗暗苦笑起来。 这道长原来就是那个从来没露过面的青寒道长,这副模样与传闻中的高人形象也太不相符。 “道长,那金刀寨强人上百,都是当过兵又五大三粗......”李丰说到这里露出尴尬之色,又犹犹豫豫地问道,“要不道长再去问问?” 青寒闻言笑而不语。 心底却骂开了。 小东西,你以为你在侮辱谁?老子开始修行的时候,你爷爷都还在坐胎! 他撩了撩散乱的头发,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十里化形,百里追风。” 顿时脚下生风,衣衫猎猎作响,转身就要走。 李丰见势不对,马上扑过去抱住青寒双腿。 他眼看快要抱不住,竟然大声哭喊起来,“李丰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道长助我,救救李家村,救救我可怜的女儿啊!” “那你还废什么话?想让你女儿当压寨夫人?赶快带路!” 青寒眼看李峰还要哭下去,本就心里烦躁,一脚就把李丰踢开。 ............. 一路上李丰话语不断,零零碎碎地说了一些关于金刀山匪的事情,青寒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些山匪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巴国境内,穿着与本地士卒不同的盔甲,不知怎么混过了边境守卫进入了巴国,一被发现就马上占了金刀山落草为匪。 那金刀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匪徒又有上百人,几次剿匪死伤多人徒劳无功,干脆就不管不问。 初时这些山匪还比较收敛,金刀山距离青丘不远,又听说青虚老道功力深厚爱管闲事,所以只是抢劫过路人或村民的部分粮食和一些不伤根本的身外之物。 且短时间从不抢同一个村子,所以那些被抢的旅人大多都自认倒霉,不想因为些许小事引来更大的报复。 只是时间一长,从头到尾顺风顺水,那些山匪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更是听闻青丘上门徒凋零如今只剩两人,青虚已然年迈。 剩下那一个没人见过其真面目,多半徒有虚名,于是就逐渐开始做得更过分。 不过那三个当家却是小心谨慎,只是放出风声试探还没有下手。 两人快要行至山脚,李丰仍然不停地扯东扯西,初时还有些零碎有用的东西,后来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花边。 青寒心里烦躁一路沉默,每隔一会儿就要深吸一口气。 “巴国都城的巷子里面都是些水灵灵的大美人儿,那脸蛋儿那身材,啧啧......” “几年前去的时候把银子花光了现在还没攒起来,如果还能再去一次那就妙了......” “可惜呀可惜,年轻时候没把持住,稀里糊涂有了个女儿,偏偏我那老爹喜欢得紧,愣是把我看得紧紧。” “这女儿也是个祸水,被山匪抢去也是件好事,和那刘金刀大当家结了姻缘,我也能得些好处,偏偏那老头子说了,留不住孙女就没我这个儿子,真是麻烦。” 李丰说到这里悲从心来,连连叹息,脸色竟是更憔悴苍白了几分,身子还有些发抖。 “那刘家寡妇......” “住口!” 青寒突然把李丰拉到身侧,抬头看向左侧上方浓密的杂草丛。 李丰循着目光看到那草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青寒嘴角微翘,缓缓说道,“上面的施主,要来我观内上香不用如此偷偷摸摸。” 此时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剑身轻颤。 李丰面色大变,怪叫一声,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连滚带爬向后一路逃跑。 砰砰砰! 话音一落,草丛里蓦然窜出十几个身影,向下一跃就来到青寒对面。 这些人虎背熊腰,穿着棕色铠甲手拿银晃大刀,皆是一脸凶相。 隐隐以其中那个手拿九环大刀,粗眉大眼,留着络腮黑胡的黝黑大汉为主。 这大汉在青寒抓着剑柄的手上,背后的大板上,还有太阳穴上看了几眼收回了目光。 最后落在青寒镇定自若的脸上,看都没有看那李丰一眼,沉声喝道,“道士好机灵,不多管闲事,我谢九还可以让你活命!” 青寒却是哈哈大笑,从身后拔出板子往山石上一落。 沉闷的碰撞声响,生生进入两尺,山石裂开一条大缝。 青寒双手杵在剑柄上好整以暇,又回过头冷冷的看了一眼。 十丈外,李丰不知何时退了回来,躲在一颗树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悄悄观察这边,其目光不停闪烁,看到青寒看过来连忙缩了回去。 这时候其中一个山匪又下意识把脑袋向后一偏。 谢九狠狠瞪了那山匪一眼,那人连忙低下头噤若寒蝉。 “把那道士瓢儿把子摘来!” 谢九目光狠厉,当即大喝一声,作势就要冲过去。 那十几个山匪却犹豫不决,面面相觑。 很快目中同样绽开狠厉,一个个挥舞着大刀向青寒猛冲过来。 那谢九却是步子一顿,缓缓退后。 青寒目光一闪,把逐日剑猛地一拔,带起一片碎石。 不顾一道道三面劈砍而来的刀光,拿起大板原地就是一个横扫。 铿锵几声就斩断了他们的大刀,断刃嗖嗖横飞,插在土壁上。 这些匪徒手臂瞬间剧痛麻痹,眼中狠厉顿时消散,心中惊骇不已。 看着青寒的泛着冷意扫来的目光连连退后。 “九爷,这点子太硬,撤了吧!” “咦,九爷哪去了?” “他大爷的,这暗沟子跑了!” 哄然慌乱大骂,一个山匪转身就跑。 有一个带头的,其他立刻就有样学样。 青寒眉头微挑,掐起指诀立于胸前,唇齿轻启念念有词。 “十里化形,百里追风。” 一道劲风扫过山道,拂起滚滚烟尘。 青寒肩扛大板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正在逃命的山匪前方不远,笑呵呵地看着迎面奔来的大汉。 这是那个跑得最快的。 这大汉一脸呆滞,嘴巴张得老大,双腿一麻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 后面一票人见状愣了半天,有的更是用力揉了揉眼睛,眼睛睁得老大,跟见了鬼似的。 跑得最快的那个大汉一阵哆嗦回过神来,连忙把额头贴在地上开始大声求饶。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后面的人模仿能力极强。 “道爷饶命,我是被逼的啊!” “我也是被逼的,小的就是个逃兵!” “小的从来没有杀过人啊道长......” ...... “是那女.......” 此话一出马上就噎了回去,这些大汉也立刻安静下来,脸色惨白身躯痉挛发抖,隐约还有一丝黑气在脸上游移。 青寒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青灰之色翻滚,仔细地朝周围扫视一圈,又向后看了看,李丰早已不见了踪影。 青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掌一翻就出现了一张画了朱红符文的黄纸。 随即双指成剑贴在额头,口中念念有词。 “冲天破地,鬼著形灭,神著消踪,邪鬼无潜,诛魔灭殃。” 青寒手指一勾,这些大汉立刻倒在地上惨哼起来,汗如雨下青筋暴起,五官纠结扭曲,七窍不断冒出黑烟,向青寒飘来,在指尖盘旋交缠。 待到不再冒出黑烟,青寒指尖的黑气已然极浓化为一滴黑墨漂浮。 青寒眼露寒光用力往黄纸符文一抹,竟听到一声惨哼。 “乾坤一线!” 青寒一声低吟,这黄纸立刻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轻吹了一口青气。 这些灰烬迅速融合,变成一个灰点漂浮在指尖。 灰点闪烁几下,迅速向东南方无限延长,转眼就深入远处一座刀身形状的深山。 青寒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这些大汉早已清醒过来,他们看不见那黑气与灰线,但是能感觉到身体里那种要命的感觉已经消失,稍微思索一番就能知晓因果。 此刻劫后余生异常兴奋,只是看见那人一言不发望向金刀山方向,心里立刻忐忑起来,站在原地却不敢动弹。 青寒收回视线扫了这些人一眼,身上并无他人的血腥之气。 “你们可以走了,再聚在一起为非作歹,我会知道的,那时你们必死无疑!” 众人连忙称是,如释重负般吐了口大气,眼里还有一丝恍惚,齐齐脱了身上铠甲与断刀一起丢在地上。 相互短暂交谈一番,向青寒恭恭敬敬拱手一拜,一哄而散,各奔东西。 第三章 李村 夜晚的小村,灯火通明。 犬吠,鸡鸣,牛叫混成一片交响。 十几个村民在一张大木圆桌围了一圈,男女老少皆有,此时皆是低着头,满脸不耐与无奈。 中间一位满脸褶皱弯腰驼背的老者在大声说些什么。 这老者神色焦急,杵着一根树丫似的拐杖来回踱步,偶尔望向村口方向,收回目光时又不停摇头。 “那青虚真人怕是不得来了,这要咋个办法......” “那不然再去报官?” 周围乱哄哄一片,很快就起了争执。 “老李,算了嘛,若灵都遭掳走半天了,天都黑了。” “跟到刘金刀吃香喝辣有啥子不好,都成定局咯。” “那些贼娃也说了,三百斛也不用交了,就要她一个。” “福贵儿说得对,不交那个女娃儿,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给那些烂贼?” ................. 李姓老者脸色越来越沉,皱纹都要拉扯开来。 “砰!砰!砰!” 拿起拐杖用力磕了三下。 周围喧闹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些零碎的埋怨。 “下回他们又来抢你的女娃,老子马上给你送出去!” 李姓老者脸红脖子粗,愤怒指向一个还在埋怨的中年农妇。 农妇身边的少女受到惊吓,闪着泪光缩回农妇身后,抓住农妇的袖子瑟瑟发抖。 农妇呼吸急促呲牙咧嘴,看起来颇为生气。 她双手叉腰刚要怒骂出口,却又蓦然神色大变,直勾勾地盯着一个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漫天星辰灰暗,云层半掩月光。 沉重细碎的脚步声,引得犬吠声更加尖锐。 所有人立时紧张起来。 这脚步就像踏在他们的心跳上,让呼吸都跟着长短不一。 光亮与夜幕的隔离出现了一个奇怪打扮的道人。 在村民各异的表情上一一扫过。 他脚步不停穿过人群,把一块大板斜放在一边。 又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正在发愣的众人,目光在老者身上停留更久。 “李元啊李元,小道一路不敢歇息,肚子里的油水都少了三圈,本来还以为到了你这儿就有一桌现成酒菜。” 李元极为惊喜,都不问对方底细,也不现在就央求对方办事,连忙让人去弄些吃喝。 不一会儿就摆上了一大桌子酒菜,热热闹闹坐了一桌子人。 一扫之前不睦的气氛,争相给青寒敬酒。 彼此之间有说有笑,仿若之前的不快从没有发生过。 青寒看着这一桌异常丰盛的肉食,生出好奇之心。 这村庄看起来贫穷,实际上貌似还不错。 以青寒对农家生活的印象,也就过年才吃的上这么一顿酒肉,这还算是比较富裕的了。 他思考间却是只顾着喝酒,连碗筷都没有动过。 “这些菜色难道不合道长口味?” 热情的村民数次劝说。 每一次青寒都找了个理由婉拒。 “贫道最近忌口修心。” 良好的气氛在这一次次婉拒后,也渐渐低沉下来。 这些村民也一扫之前爽朗热情,表情开始变得冷漠起来。 到后来一言不发,只顾吃肉喝酒。 只有李元还时不时向青寒搭话。 一杯烈酒下肚,李元苦着脸叹了口气,略带醉意地喃喃说道,“我那苦命的孙女哟,爷爷对不起你!” “你儿子李丰怎么不在。” 青寒解下腰间葫芦,提起最后一小坛子酒向里猛灌,把葫芦装满。 摇了摇酒坛,把最后一丝倒进口中,在坛口抿了半天才放下。 “我那糊涂儿许是想开了,自己上山要人去了。” 李元倚在靠背,来回抚摸肚子,打了个酒嗝,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李老爷子真是老当益壮,起码喝了两大坛子,又吃了三大盘杂碎,脸不红气不喘没有丝毫不适,真是让小道大开眼界呀。” 青寒看着这些人,目光闪烁起来。 初时他们虽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看起来还属正常,后来表情动作越来越夸张。 现在更是眼珠子睁得老大,有的互相争抢菜盘,有的抱着盘子舔来舔去,有的更是用脑袋直接往酒坛子里面死命拱,还能听见舌头翻动酒水的声响。 “道长一路风尘仆仆,我等当然要弄得热闹一些,为青寒道长接风洗尘啊。” 李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太过,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根,露出红白血肉,流下丝丝鲜血顺着裂口流进口中。 他用舌头舔了一圈,又砸了咂嘴,嘴唇突起露出陶醉之色。 情不自禁“哦~”了一声,声调拉得老长,抑扬顿挫。 又笑呵呵地从一正在舔盘子的年轻人手上夺过菜盘,里面还有稀稀拉拉几只残缺猪耳。 “青寒道长,光喝酒不吃菜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啊,不要像我那儿子一样,走路都轻飘飘的没有气力呀。” 李元两边嘴角已经裂到了顶盖,还剩头上一张皮勉强连着。 如果抛开那两条裂口,开口说话间都是一会儿血盆大口,一会儿常人面貌,不停转换。 两股鲜血顺着脸颊上的沟壑流到下巴,滴到猪耳上,话尽时已经盛了一盘血快要溢出。 周围十数人也在此时停下进食,蓦然转头看过去,目中幽光闪烁,与李元一样的诡异笑容浮现。 他们两手深入口中,一手抓住上颚,一手抓住下颚,用力拉扯。 噗呲噗呲! 竟然把下巴和头颅生生掰裂,耷拉在前身后背一摇一摆。 模糊的血肉蠕动间裂开一道缝隙。 啵! 缝隙张开,再仔细一看,这竟是一张不停流着绿色粘液的凿齿大嘴,双唇之间连着无数似口水一般的粘丝。 又在开合间从中伸出一条沾满粘液的长舌,朝着青寒的方向如波浪般起伏,。 难以形容的腥臭一浪一浪拍打在青寒脸上。 青寒全程盯着这些变化,此时不由得滚动喉咙。 他仔细看了李元端来的猪耳一眼,强行忍住干呕,伸出手朝逐日剑摸去。 “嘿嘿,既然不给面子,那就没办法了......” 李元话音一落,这些村民便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如恶鬼般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快速迫近,舌头伸得更长冲青寒包围而来。 青寒拿起逐日剑,口中一声低喝向周围横扫,群舌被碰撞吃痛,骤然一缩。 却是没有断裂的迹象,这些怪物口中怪叫不止,变得更加凶厉,带着尖锐嘶吼向青寒猛扑过来。 青寒一跃而起躲过,蓄势朝一只怪物头部开裂处劈砍而来。 一股绿血如利箭般射出。 他手中剑沉入三寸,力量却消散一空,被死死卡住,用尽全力抽了两下也拔不出来。 青寒顿时身上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头皮骤麻心神一凛连忙屏息,与此同时抓住剑柄,双脚对怪物胸口猛蹬,身子立刻暴退八丈。 还玄铁!什么破铜烂铁!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群怪相,喉咙滚动吞了一大口唾沫,对着手中逐日剑就是几句破口大骂。 当务之急是迅速解决掉,这种东西看多了定会长针眼! 那些怪物速度极快,青寒心念微动,手中便出现三张符纸,不假思索往双腿贴了两张符纸,念了两句咒语,躲过几条舌头的横扫。 前面的几只怪物张着凿齿密布的大口迎面扑来,青寒顿时一个激灵,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同时把最后一张符纸贴在逐日剑身,单手掐起法诀。 “刑天战神,万丈残身,战意惊天,声震雷霆,手持斧钺,呼集天兵,擎之干戚,毁天灭地!” 青寒念完咒语又把逐日剑横在身前,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出用力一抹,急声大喝。 “借我万俊......” 伤口很快受到酒液刺激,青寒吃痛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后面一阵寒意刺入后背,引得全身一阵哆嗦。 “我干尼的......” “借我万钧之力!” 叫声之尖锐,回荡四野,逐日剑抖动几下,表面散射黑芒萦绕剑身,青寒散乱的长发顿时无风自动散开摇摆,一股恐怖的欲劈开一切的气势升起。 青寒侧身从下到上一挑,‘李元’的身体出现一道粗大裂纹蔓延到顶部,绿色粘液飙出一片。 缓慢地分割成了两半,湿滑粘稠的内脏接连流出,稀哩啪啦流了一地。 一道模糊的黑气从裂口钻出又消散了,在消散之际,隐隐能听见一声虚弱的惨叫回荡耳间。 青寒止住身子沉默片刻又笑逐颜开,扫了一眼后面一个个蜂拥而上的怪物,一蹦三丈高。 落到地面的同时横举起逐日剑就是一顿猛拍。 一个怪物惨叫声中身体裂开,绿色内脏四溅,只剩一坨皮饼。 十几次下来,周围七尺之地都覆盖了一层粘粘的脓液,还有十几张皮饼,腥臭熏天。 每次踏步都能感觉到大力拉扯,鞋底拔出一底子绿色粘丝,韧性极强。 抬起脚看了一眼,受某种力量驱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结果腥臭直冲脑门,呕出一口口酒水。 青寒强行忍住恶心,用衣袖擦过嘴唇,一坨一坨拾起皮饼,在一坨明显要小得多的皮饼上仔细看了几眼。 连接灰线的指尖颤动,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只留下幽幽叹息。 “连魂魄都被同化了么......” 第四章 红轿 如果说白昼的山峰犹如利刃般凛人,午后金色挥洒一层堂皇,那么到了丑时从脚下仰望,看到的就是一尊阴神手中的一柄将要落下的阴刀,刀尖蔽月,阵阵阴风,鬼哭狼嚎。 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衣摆双袖被清风拂到一边,起伏不定哗哗作响,散开的长发凌乱飞舞,两个青灰光点忽明忽暗,影子被幽暗月光拉长,看起来影影绰绰,像是地狱里疯狂挣扎的狰狞恶鬼。 一道虚幻的灰线连在他的指尖,另一端深入无尽幽暗不知所踪,在松缓绷直间不停转换,青灰光点闪烁更加剧烈。 在不知多少次往复后,指尖灰线咔嚓断裂,垂在地面,渐渐消散了。 “深山佳人意,明暗阴晴雨。” 青寒干脆坐在地上,抬起双脚看了一眼,又拉起袖子用力嗅了嗅,被呛得皱着脸咳了两声。 轻轻拍打了几下,抠下一颗黏在脚掌的小石子。 那双鞋子早就被扔在半路,回李村挖坑埋皮的时候倒是寻到不少麻靴子,只是他纠结了半天还是过不了那道坎。 井口挑水洗了不知多少次衣服洗了多少次澡,一路赤脚寻到这里,臭味早就消散,只是印象太过深刻,还是能闻出味儿来。 就在青寒解下葫芦吞下一大口,犹豫着是不是干脆回去睡觉的时候。 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吹号打鼓,宛如当年幼时在他乡看见大户人家做喜事一般喧闹。 只是此时在这深夜偏僻之地显得格外怪异。 青寒嘿嘿一笑,颇感兴趣,循着声响走过去一瞧。 一顶做工颇为奢华的大红轿子仿若从虚无中来,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显露身形。 前方没有骏马,也没有新郎打扮的郎君。 前后共有十来个身材高大的轿夫,不紧不慢的缓缓而来,步履整齐一致。 每走三步就要齐齐单脚蹦跳一次,似是非常熟练,连高度也是一致。 轿子始终平稳看起来没有任何颠簸,方向正好就是青寒所在。 青寒向旁边走了一步,那红轿也是方向一转。 青寒摸着下巴露出古怪之色,又向旁边走了数十步,双腿上符箓效果残留,速度极快,位置已经在轿子左后侧。 那些轿夫突然齐齐偏头,竟是骨头咔嚓一响就转了大半圈死死盯着青寒。 单脚一蹦同时空中身子一转,红轿又对准青寒缓缓移动而来。 青寒目光微微闪烁,反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摸着腰间青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些轿夫转了身子,脑袋却没有跟着转回来。 但是之前那一撇,青寒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始终抬着轿子,保持这种节奏,一直到了青寒身前放下轿子,就一脸麻木一动不动,也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 青寒保持架式,拉开三尺距离,围绕红轿走了一圈,在这些人麻木的脸上一扫而过。 他收回目光,透过红帘向里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原来是你们,终究还是如此下场......” 说罢,他拔出铁板撩开红帘,里面空无一人。 又用手指揉捻一番,踏入其中一屁股坐上去,这里摸摸那里蹭蹭,逐渐眉开眼笑。 “万万想不到啊,小道此生竟有机会坐一回这大红花轿......”又收回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掐着喉头正了正嗓音,尖声尖气道,“起轿~” 明显的感觉到轿身抬起,四平八稳安安静静,像坐在自家软床一般。 过了一会儿,轿身开始侵斜,出现了一些动静,除了风动虫鸣兽走之外还有一道清晰的声响。 听起来是在近处。 青寒打开一旁小花窗,左右转动眼珠观察周围。 这些轿夫的脖子脑袋始终保持着之前的角度,不看前方倒是也能识路,就是右前方那几人的头颅刚好对准轿子,显得有些阴森。 离得最近的那一人眼里有一丝灵动,手指跟打节拍似的在轿杆上敲击,每连续两下,间隔少顷,如此重复。 这人青寒认识,当初跑得最快的,求饶最早的那一人就是他了。 心念一动,青寒不动声色地挥舞手指虚画出几道符文,朝虚画之处轻吹一口淡淡的青气,轻轻朝那人眉心方向一点。 那人脸上立刻抽动几下,目中变得更加灵动,麻木的表情也开始变化,出现了隐忍,恐惧,痛苦,众多的表情交织在一起。 看见这一幕,青寒立刻打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露一丝异状。 然而就在此时,从远处黑暗中突然出现两个绿色光点。 其中一个闪烁几次后疾速飞掠而来,都形成了一条绿色光线。 那人立刻面色大变,恐惧之色再也掩藏不住。 惊叫一声,放开杆子连忙退到青寒这里。 其他轿夫依旧不为所动,抬着轿子继续缓缓而行。 “道长救......” 那绿光太快,青寒刚反应过来要掐一个法诀,都还没开始念咒,那绿点就映在那人额头消失不见。 转瞬之间原本回复的神智立刻消散,陷入迷茫目中无神,行尸走肉般又加入了抬轿子的队伍,再没有了一丝灵动。 青寒无暇顾及其他,他清楚地看见另一道光点闪烁几次向他径直袭来。 青寒心中警铃大响,连忙从青袋里取出一张没有符文的黄纸。 他来不及画符文,想到那个轿夫之前的变化,立刻转换法诀,又朝符纸喷了口蕴含青气的舌尖血。 口中以从未有过的语速,急声念动辟邪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咒语声起,符纸开始从中间燃烧,化为灰烬。 青寒身体外三寸周围立刻出现了一层极薄的淡青色光幕,随着口中张合,青色愈来愈浓。 还没有念完,那绿色光点已经击中光幕,泛起阵阵波纹。 绿点不停闪烁,隔膜立刻凹陷,都快要贴到青寒脸上。 青寒面色大变,内心破口大骂,“你妹妹滴爱!这贼婆娘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谓一心二用,口中却立刻接续,“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凹陷的光幕青色更盛,一点点弹回,变为原状。 那绿点又闪烁几次,似乎力量用尽,消散了。 青寒卸了口大气,瘫软在地,脸色几度转换。 略微擦拭额头冷汗,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 忽的,一道剧烈的破空之音炸响耳际。 青寒浑身汗毛乍起,升起心脏被瞬间刺穿的错觉。 二话不说握住剑柄向后奋力一扫,破开轿厢后壁一跃而出。 他摸着完好无损的胸膛心有余悸,抬起头隔着青色光幕看向后方。 这一看顿时头皮猛地一僵,想也不想就贴了八张风行符在腿上,头也不回拔腿便跑。 面色看起来比那些轿夫还要麻木许多,口中哆哆嗦嗦不停念动风行咒,一路烟尘滚滚。 他的背后上方,一支三丈长两尺宽,闪着绿芒的巨箭如同奔雷卷云雨,卷起下方的残枝败叶还有尘土,向青寒斜刺而来! 那巨箭比阴差手中索命阴链还要阴冷三分。 寒芒毕露的巨大箭头飞速旋转,尖锐的破空之音犹如女子凄厉的尖叫,隔着数十丈都能让青寒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一人一箭的距离保持了片刻,直到箭头一阵闪烁间,整支巨箭蓦然消失。 转瞬之间便出现在几十丈外,直接就碰到了青寒身后的光幕。 青寒衣衫与长发被卷的疯狂起舞,心中升起浓浓苦涩。 仰天一声长叹,轻笑间闭上了双眼。 这是要出名啊! 他千里迢迢跑来捉妖,万万没想到反倒半路中了招,这事要是传出去,定会被人茶余饭后当作笑料调侃。 再加上他青丘之巅唯一传人的身份,在这种小地方,这笑话怕是要传个百八十年的。 不消三息时间,光幕震动顷刻破碎,竟是连一时都无法阻挡,直接穿透了青寒的身体。 第五章 过往 青寒合目半天也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崩溃,反而是感受到身体一波接一波的扭曲。 仿佛自己被一双大手揉成了一个球,不停地翻滚揉搓,最后又伸展开来。 身体暖洋洋的,还有缕缕微风拂过脸颊,夹杂着稻谷泥土和牲畜的味道涌入鼻间,耳边还有嘈杂的交谈声。 青寒心念急转,深吸一口气,睁开了双眼,看到的一幕,让他如同被定了身,怔楞在原地。 这都没死? 此时哪里还有午夜深山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眼前只有这个在清晨初阳之下清风柔和空气清新,阳光温暖散发勃勃生机的小村。 “李家村?” 青寒向周围观察了一番,特别在那口井上仔细看了几眼。 这的确是李家村,只不过一扫之前阴森恐怖和满目的疮痍,变得安详宁静。 那些被青寒安葬过的村民,此刻也还好好活着,里里外外围了两圈。 青寒透过缝隙隐隐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些村民也不停地在相互交谈些什么。 其中几人的面孔,青寒感觉有些陌生。 此事透着古怪! 青寒摸着下巴,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心里面总是有些不得劲儿。 罢了,去看看便知道那妖怪在搞些什么把戏! 他大步走向人群外围,脚步声清晰可闻,可是那些人却不为所动,没有丝毫察觉,仍然交头接耳,在讨论些什么。 青寒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伸手拍向其中一人。 却没有丝毫阻碍的穿过了他的身体拍了个空。 他又大叫几声,还是没有一人反应。 不由得苦笑起来。 暗自揣测自己死了尚属正常,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变成了孤魂野鬼被彼岸所困?那还真够凄惨的...... “村长真要收养这女娃子?” “这女娃穿衣打扮不像贫苦人家,生得倒是俊。” “来路不明,要不得,万一招来祸事啷个办?。” “嘿嘿,我看村长是想给丰小子找个媳妇儿。” ............ 青寒听到这里内心一动,穿过人群就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她身穿淡蓝色锦缎做成衣服,正抱膝略微垂首坐在地上,双肩微微抽搐低声抽泣。 仔细看去,这少女十分清瘦,却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满含氤氲,丝丝水汽溢出,常人看到都会升起爱怜之意。 青寒收回目光往周围一扫,就看见李元慈眉善目,缓缓捋着花白胡须,掩饰不住满意的笑容。 其他人则神态各异,有看热闹的,担忧的,关心的,耐人寻味的。 还有就是李元的儿子李丰,表面流露善意,但青寒却看出了不怀好意和一丝隐藏极深的邪恶。 早就看出这小子不是个正经货色,没想到这么猥琐! 青寒心中泛起了一阵恶心,眼中也有了些许明悟还有疑惑。 在他们七嘴八舌一番交谈之后,青寒对这少女有了些了解。 这少女名叫赵若灵,是赵国一个边关守城大将的女儿,这赵国与澜国接壤,经常发生纷乱,摩擦战事不断。 几个月前澜国入侵赵国,一路烧杀抢掠,直奔赵若灵的父亲所在的城池,其父率兵抵抗入侵,兵败失城被斩。 一队败兵受其父生前所托带着赵若灵一路逃命,绕过敌方进军路线,悄悄进入东南方邻国巴国边境,遇到阻拦与败兵失散,流落至此。 青寒看着面前少女露出沉吟之色。 因这少女目光闪烁,好几次顾左右而言他,显然隐藏了什么。 只是这些村民却没有丝毫怀疑,特别是李元李丰二人一番温言细语,把少女安抚一番之后,以收孙女,女儿的名义提出把她接入家里。 这少女面露感激,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从此她改姓为李,成了李元的孙女,李丰的女儿。 青寒还没来的及吐槽。 画面到这里如同一块镜子不小心掉在地上稀里哗啦间,破碎了。 青寒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 他强行忍住恶心,待到平静下来时,看到的又是另一幅画面。 还是这个村子,当初的少女长高了一些,即便换上一副平常的农妇打扮,也掩盖不了雪白一张瓜子脸,眉目弯弯,仔细看去竟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几年岁月已然亭亭玉立,只是此时凤目含愁,看着面前两人,沉默不语。 李丰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面露恐惧与嫌恶,不停指着女子骂骂咧咧。 “爹,当初就叫你不要乱好心,整回来一个腌臜祸水!” “那刘金刀说我们抢了他的人,指名道姓要这个贱妇!不然就要杀我!” 李元狠狠瞪了一眼李丰又看了看李若灵,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烟杆狠狠一抽,露出挣扎与无奈,瘫软在椅子上。 “爹,你还在磨啥子豆腐?还不叫人把她送走!” 李元终于恼怒,把手中烟袋甩向李丰,气得浑身颤抖,大声呵斥道:”送!送个屁!他是你媳妇!快去青丘请青虚道长来!你个乱搞名堂的狗东西!“ 李丰连忙挥舞手臂挡住,面色一狞正要骂出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出了房门不知所踪。 青寒看到李若灵眼中一闪而逝的憎恶,轻叹一声,迈动脚步循着李丰的方向跟去。 这李丰并没有去青丘,反而是找了个偏僻的草垛,大声骂了几句难听话,坐在地上倚着草垛睡着了。 如果不是此处诡异,明显是往事重现,不能强行干涉,青寒都想一板子拍死这个恶心的家伙。 不过青寒也是疑惑不解,既然这李丰不愿意去青丘,那后来又为什么还是来了,后来又与山匪勾结来试探自己。 现在也没办法,只有耐心的等他醒过来,看他要做些什么。 直到深夜所有人都入睡。 李丰拿着一根木槌还有一个大布袋,偷偷摸摸钻进李若灵的房里一棒把她敲晕,悉悉索索把她装进布袋,扛在身上趁着夜色敲响了三处屋子的房门。 每个屋子里都很快出来一人,均是三十许岁的样子,一副贼头鼠脑聚在一起,盯着一个露出头部的鼓囊囊的布袋,露出诡异笑容。 “张三李四王老五,刘金刀说了,把这个女人送上山,少不了一大坨好处。” 李丰一脸兴奋,边说还边用手比划,引得另外三人眼中冒光,各自对视一眼,挤眉弄眼,低声笑了起来。 “嘿嘿,你个龟蛋是真的坏,连堂客都敢卖。” 李丰却不以为然,露出极度的厌恶,往布袋上踢了两脚,吐了一大口唾沫。 “鬼个堂客!早就遭那伙烂贼开过封了!死婆娘,把我骗得好惨!” 那人听后哈哈大笑,“丰哥说得是,换一坨金子来花,也不算白白养了两年。” “你个龟儿小声点儿!” 几人贼头鼠脑地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周围安安静静,确定没人发现这里的事情。 李丰打了个眼色,每人拉起一个角,一起把布袋抬起,快步离开了村子。 青寒心中有一道怒气卡在胸腔出不去也咽不下,驱动灵力无用,符术无用,无法触碰,什么也做不到,紧接着又是画面撕裂崩溃,天旋地转。 第六章 疯癫 瞬息间场景变换,看天色也快进入夜晚。 青寒此时又置身于一个庞大的天然形成的洞窟外,旁边有一顶大红轿子,其内无人。 向后一瞥原来是个土匪山寨。 该洞窟三面悬崖陡峭,背靠山峰,洞窟前面两边有群小寨用石板垒砌成圆形,南北分设寨门,洞窟上方还有很多人眼大小的小洞。 洞窟内数十个土匪坐满了三张大石桌子,桌上地上摆满了吃食酒肉,此时乱哄哄一片,笑声骂声劝酒声回荡四壁,混成震耳的喧闹。 从开始到现在,不间断的污言秽语钻入耳中,青寒光是听着都有些头痛。 他在洞内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名女子,最深处有一石梯,石梯尽头有一个小洞,看起来上面被人为开辟了一个洞府。 走进第二层,内里光线昏暗,微弱的光线从孔洞进入形成光线与光斑,勉强能看清一些。 这里摆设简单,一张石桌摆有几根未点燃的红烛,两个酒壶四个酒杯,旁边一张软床被笼罩一层红纱,能明显的看见一个不断挣扎的红衣女子。 这红衣女子手脚皆被一根粗麻绳紧紧缚住,因为挣扎剧烈,手腕脚腕被勒出红痕,渗出鲜血,眼里全是深深的憎恨与痛苦,却仍然在不停挣扎。 青寒眼中青灰之色闪烁,看了良久,皱起了眉头。 这女子身上并无一丝诡异,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只有眼中的恨意滔天,原本美丽的面孔崩坏扭曲,与周围红色连在一起看来,倒像个欲要从地狱深处,挣扎而出的狰狞女鬼。 青寒摇头叹息,这荒山野岭法外之地,又有一群禽兽寄居,这女子下场定是凄惨无比。 只是那妖怪让他看这些往事又有什么意义。 青寒心里没来由的更加烦躁。 一层不厚的石壁挡不住下面的喧闹,直到夜幕降临,喧闹更盛,石阶方向传来清晰又有些虚浮的脚步声。 青寒面露复杂,转身向石阶走去,欲要离开。 上来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身酒气汗味扑面,手拿一柄金色大刀托在地上,走路都晃晃悠悠。 他看到红帐内挣扎的身影,面露淫邪之光。 嘿嘿一笑,把金刀放在一边,用火折子点燃红烛,和青寒擦身而过。 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凄厉与大笑,青寒走到洞口探脚就要踩下台阶。 却踏出了一道泛着绿色波纹的光幕。 青寒皱了皱眉头,拔下背后逐日剑,在剑身贴上万钧符轻声念动咒语。 随后猛地一斩。 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立刻被卸下力道。 光幕泛起阵阵波纹又缓缓平息下来,依旧完好无损。 青寒眼中更加复杂,面对光幕轻声喃喃。 “阁下就这么想让在下体会她的绝望与愤怒?只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许久,没有回应。 青寒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目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恶徒也不知多少次来来往往,这光幕仿佛只能挡住青寒一人的脚步。 忽然,一双惨白的手臂穿过青寒腋下将他轻轻抱住。 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身躯贴在后背。 最后又将脑袋轻靠在他的右肩。 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也能感受到气息倾吐在脖颈,没有丝毫温暖,反而凛冽刺骨。 青寒依旧站在那里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心里却更加烦躁,始终无法平复。 初日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如此往复,过了几天,青寒不知道。 这一日傍晚,身后女子突然咬向青寒的脖颈,鲜血顺着脖颈涓涓流下。 青寒蓦然睁开双眼,身躯颤抖眼布血丝,露出挣扎之色。 一股难以想象的阴冷怨气顺着被咬破的伤口直冲脑门,颅内瞬间僵硬。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终究彻底丢掉了心神。 .................... “为什么又回到李家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青寒再次睁开双眼时,按捺不住积压已久的烦躁,面色狰狞仰天怒吼。 深夜的村庄无一家灯火,一片黑暗。 少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水源晃荡撞击壁垒的清脆声响,自远处而来。 青寒横目看去。 “这是......” 在一个人影走进青寒视线的一刹那,青寒顿时脸色从未有过的大变。 “不可能!” 在听到那人自言自语般的说话声后,青寒更是如同被天雷击中般,身子僵直表情凝固,摇摇欲坠。 这人每走三步,左手就会拿出青色葫芦喝上一口,时不时又拿出一只烧鸡用嘴撕下一小块肉细细咀嚼,一路晃晃悠悠。 等走到青寒身边,他却是目光微动,突然目光透过青寒身躯,向不远处的李家村的某个屋舍看了一眼,鼻尖冷哼一声,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人立即收回目光,又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略微改了个方向准备绕路朝青丘走去。 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支支吾吾地说着一些自己才能听到的话语。 “怨气?呵!人间何处没有怨气,若人人都能看到,便会知晓,这怨气遍布整个天地!” “村中人之怨,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小打小闹罢了~~” “某一入此门,断念绝红尘.......” “人间多少不平事,不能作天莫作天......” 青寒脸色苍白无血,如同人偶一般,一下一下回过头,循着那人之前的视线看去。 一个小小的屋舍,内里无光一片漆黑,青寒默念八方咒,开始听见了一些杂乱的声响。 打呼声,呼吸声,虫鸣,畜吼,撕裂声,争吵声,窃窃私语,大笑,辱骂,哭声,求救声,呐喊...... 几处离得不远的屋舍忽然出现光亮,但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你干啥?” “你没听到?” “睡你的大头觉,关你啥事?” “是不是出了啥子事?” “没得事!把灯吹熄!” 待到咒语效果消失,青寒的眼珠不受控制地乱转。 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是一个大变,他猛然回头看向青丘。 就在回头这一刹那,他竟然又出现在开阳观的一处屋舍内! 屋内一个不修边幅的道人正在呼呼大睡,忽然从门缝钻进一道绿光,径直射进那人的眉心,消散了。 “原来是这样......” 青寒心中升起一股颓丧之意,怔怔地看着那道人嘴角诡异地向上勾起,涎水直流,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 只是眉心间出现一道青筋粗细的黑气,这黑气不停在道人脸上如蛆虫般蠕动,每蠕动一周,道人的印堂就暗沉一丝,笑容也扩大一分,让这美梦显得颇为怪异。 直到几天后的清晨,一个发须花白的老道手拿一柄黑色大板,疾走间一脸惊慌,口中不停在念叨着什么,手中不停变换法诀。 似有所感,那老道突然转头看向虚空,神色在惊恐焦急与了然之间变换,脚下步子更快。 老道没一会儿就到了小院,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开道人的房门,直接抄起大板就是一顿猛拍。 青寒清清楚楚的看见,老道每一次拍打都有一丝虚幻的黑气,从不停哀嚎的道人的双目里一点点渗出并消散,同时有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白气进入道人的眉心。 道人乌黑的印堂渐渐回转,面色变得红润起来。 接着这两人相对而坐,开始交谈。 ............. “不愧是师兄弟!专喜欢管这等闲事!不过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老道扶起花白的胡须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那李家村出了祸事......” ............ 青寒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突然双肩微微耸动,两边嘴角渐渐勾起,笑意越来越大,做出大笑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扭成一团,憋得涨红。 同时周围环境与那二人分裂破碎了,身后女子不知所踪,喧闹声已经停息,此刻寂静无声,只剩青寒在空无一人的石窟二层无声狂笑,仿若疯癫。 第七章 蜃怪 不知过了多久,青寒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不停喘着粗气,目中无神,两颗眼珠游移没有交点,看起来颇为颓废。 软床颤抖间从被子里蹿出一抹黑雾,在空中化为一条七寸雾身小蛇径直袭来。 青寒内心泛起苦涩无动于衷。 这小蛇临近其身前,却是蛇头猛地一偏,转而在青寒身体周围缓缓游动。 游动几周后,咝咝吞吐黑信同时又散开变回黑雾,以极快速度穿过石壁孔洞。 本寂静的山间骤然从底下传出剧烈的尖啸之音,这尖啸传递着难以想象的凄厉与愤怒穿透了天地。 犹如是山魂在暴怒一般,霎时间狂风大作原地而起,树木丛林沙沙作响被刮得东倒西歪,惊醒了山间所有的生灵。 大半个巴国的坟墓和泥土下伸出无数或腐烂或白骨的手臂。 这些手臂不停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最后所有白骨缩回地底再无声息。 所有腐烂手臂齐齐对准同一个方向不停前后摆手,从根部生出一个个黑脓包不停向上蠕动到手心汇聚。 这手心脓包越来越大,最后噗呲一声脓包爆开,滚出来密密麻麻的蛆虫和绿色粘液,又从虫缝中钻出一道道黑气。 无数黑气刚一脱困就如蛇一般围绕腐烂手臂游动几圈,忽然齐齐偏头对准金刀山方向,如箭矢一般风驰电掣而去。 在这范围内终日都在游荡的完全透明的残魂,若有人能看见,他们虚幻的装束各异,盔甲粗麻兽皮锦衣...... 看起来年龄性别身份各有不同,有些显然死了不知有多少年头了。 此时魂魄早就消散大半,只剩下一丝残魂本能地寻找自己的过往与身体。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本无意识的双眼露出迷茫与挣扎。 这迷茫渐渐被恨意与愤怒取代,残魂粉碎崩溃化为一道黑气直奔天际。 石壁孔洞被灌入劲风拍打在石窟二层四面的石壁上,后来劲风逐渐夹杂了丝丝阴风钻入青寒毛孔。 这阴风越来越浓,最后竟是完全取代,犹如冰冷的箭矢划过全身。 青寒不禁打了个冷颤,目光透过孔洞,似乎看见一个柔弱的女子正在以怨灵之躯疯狂吸收亡灵的力量。 生前没有过修行,即便是化为怨灵本也无法做到这种事的,却仅仅凭着恨意就能影响亡灵的意志。 她欲要凭此迈过阴阳两隔的门槛,让所有人承受跟她一样的痛苦与绝望,更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青寒心中万千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手中逐日剑从刚才开始就不停颤抖发出沉闷的嗡鸣,又似乎被什么困住,只能在里面四处乱窜,到了现在已经有了挣脱的迹象。 洞窟外万千黑气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雾状黑球,这雾球翻滚收缩不断变小。 表面接二连三幻化出无数五官模糊,看起来极为痛苦的人脸,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不停蠕动。 无数撕心裂肺的哀嚎纠缠在一起让青寒心神俱震,急忙把剑握稳穿透石壁纵身一跃。 那雾球已经在半空缩成了心脏大小,也如同心脏一般有节奏地开始跳动。 伴随每一次跳动都会推开一圈黑色气浪,在周围九丈方圆盘旋不散。 渐渐那黑色心脏跳动越来越快,黑色气浪一波接一波扩散堆积。 这块九丈方圆已经形成了以黑色心脏为中心的一片黑暗领域。 黑色心脏被黑暗湮没,青寒把双眼青灰之芒用到极限也不能穿透那黑暗。 三个时辰过去,那黑暗忽而以极快的速度从中心开始膨胀起来,顷刻间变得比之前雾状黑球还要巨大。 大到不能扩张时,表面出现了无数裂隙轰然爆开,蛋壳一样的碎屑倒卷消散,视野里竟生出了一只体型硕大的怪物! 这怪物体大如丘,通体漆黑,看上去像一块不规则的扁圆巨石,表面非常粗糙,中间却有一条横贯左右的细缝,微微开合间露出正在起伏的黑色嫩肉,散出一股子绿气。 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蛎蛤,光是盯着这个怪物都有些头晕目眩,生出虚幻之感。 这蛎蛤一阵抖动就张开了大口,里面黑肉起伏间挤出一个小点,青寒定睛一看,赫然就是李若灵的半个头颅。 她此时的模样诡异异常,右眼被耷拉的眼皮遮住,只露出一丝眼白,头顶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半个头颅下的身体全部没入黑色蚌肉。 左眼眼角撕裂大开,半只眼睛挤出眼眶,眼角不停流下绿血,正被下面黑肉欢快的蠕动吸收。 眼里满布绿丝,四面八方乱转一番,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李家村方向,巨大的身子立刻缩小,化为一道乌光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即便青寒早就有所准备,此刻看见这女子的巨大变化仍是让他目瞪口呆。 “真的是蜃,巴国不靠海,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思考许久,青寒还是不得其解。 ........................ 画面在这里再次破碎崩溃,青寒又回到洞窟一层。 洞窟内此时只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一张长桌摆满了酒菜,她此时带着恬静的笑容坐在一端,向青寒点头示意。 青寒略微犹豫,还是来到女子对面坐下,把躁动不安的逐日剑横在双腿上。 在女子身上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女子倒也不恼怒,始终挂着恬静的笑容。 这女子现在的模样与当初不一样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当年的痕迹。 青寒收回目光,看着桌上佳肴却是摇头苦笑起来。 “姑娘手段高明,在下已然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女子掩口娇笑,眼里有了些捉狭的意味。 “郎君说笑了,那些过去可都是真的,当初郎君视而不见,奴家可是相当恼怒呢。”女子眼波流转间,忽而又话锋一转,轻笑道,“她也算帮了我一把,现在嘛,她早就离开了。” 青寒微垂着头,食指指腹轻轻地在剑身上摩挲,一如当初在开阳观内。 “你看到了我的梦?” 女子若有所思,没有回应。 窟中寂静持续了半刻。 青寒停下手上动作。 “那些山匪怎么样了。” 女子嘴唇微抿,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随意地在青寒双腿上扫过。 “原本此时郎君也该被物尽其用,只不过临时改了主意。” 女子夹起一小块肉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微眯着眼睛含着惬意的享受。 “郎君可认为幻儿是恶?” 青寒沉默半晌,忽而站起身来,探出手往剑身上轻弹,如弹走灰尘一般,顿时剑身颤动,黑气四溢。 顷刻间黑气化为尘埃,附着缠绕着青寒的身体,其双目黑芒大闪,弥漫了整个洞窟。 原本貌似一块大板的逐日剑,随着尘埃脱落,阵阵似乎极为欢快的剑鸣高亢尖锐。 与此同时青寒握剑猛地一挥,身体周围缠绕的黑色尘埃骤然倒卷凝聚。 最后化为一把漆黑剑鞘被青寒握在左手,右手余留一把长三尺五寸九分,宽一寸八分,通体幽暗无光的剑锋不停嗡鸣挣扎。 此剑刚解开封印就生出一股渴望的意志,欲要挣脱掌控直指女子所在。 青寒露出无奈之色,一边内心咒骂,一边挥动手臂在地面疯狂劈砍,铿铿锵锵留下一道道剑痕。 待到意志略微平息时,立刻归剑入鞘,躁动立刻平静下来。 女子收回注视的目光,眼里竟有了骇然之色,刚才只不过稍稍注视此剑便生出了被拉入无底深渊的错觉。 要知道生出错觉这种事情她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这还倒是其次了。 后来再看到被黑色尘埃萦绕的青寒,这男子身上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让她的心神竟然有了一丝颤抖! 女子强自镇定下来,藏在背后的手心绿芒闪烁,沉声道,“郎君想要杀我?之前幻儿还以为你我是同类!”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背影还有透出解脱之意的洒然大笑。 “姑娘倒是把在下难住了,在江某出生前的无尽岁月里,这善恶正邪恩怨是非早就存在!” 幻儿怔怔地看着青寒远去的背影,渐渐露出古怪之色,扶了扶额头,看着桌上的酒菜,小声嘟囔了几句。 “真是没礼貌,不吃就不吃,弄得脏兮兮的!” 说着就用手抓起往嘴里送,每次都塞得满满,吧唧吧唧毫无形象的咀嚼,一副幸福又满足的模样,哪里还有之前那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第八章 马儿 青丘南侧面阳之地有一片小树林,中间有一片收拾出来的空地。 六处青石砌成的石台在这里并成一列,每一座青石台上都有一块石碑,每块碑后都有一个密封的方形石龛。 越靠左边,青石风蚀的痕迹越重,斑斑点点新痕覆盖旧痕,都有些模糊了,明显有后来修复的痕迹。 一个高大瘦削,身穿青色道袍却不束道观的年轻男子,盘膝坐在右侧第二处石台之上,双腿横放鞘中剑,正静静的摩挲面前的石碑。 这石碑没有抬头落款,有的只是墓中人的姓名,石碑几乎崭新,刻痕却是光滑。 从辰时坐到黄昏。 一片金色透过小树林,斑驳地洒在墓碑和沉默男子的脸庞,竟是异样的和谐。 “我本以为不去思索,放弃目的,不去深究,放弃追逐,便可以封心守一,断念绝尘,等到了年岁尽头,化为枯骨,带着前尘旧事回归虚无......” 这石碑与年轻男子之间摆有一个青色葫芦,两个黑色小盏,一盏有酒,一盏无酒。 “树欲静风不止,总会发生些什么,与我牵扯因果,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断断续续的微风拂来,葫芦摇摇晃晃。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身穿小道服头戴一顶小冠,看起来颇为机灵的童子,按住鼓囊囊胸口一路小跑而来。 看见年轻男子的背影,先是露出喜色,但又很快嘴唇紧闭眼眶微红。 童子微踮起脚尖走到一边,从胸口拿出一个鼓鼓的小袋轻轻放在石台,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见男子目光恍惚,终是没有开口。 于是向每个石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又在男子身侧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轻移脚步离开了。 日落西山,月落银辉。 几片黄叶飘零飞舞,划过年轻男子的眼帘,轻轻落在盛满清酒的小盏。 男子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把葫芦系在腰间,握紧剑鞘放在身侧,侧目看了旁边崭新的无字石碑一眼,身披月光渐渐走远。 远远传来叮叮当当,还有咬牙切齿的碎念。 “一把年纪还这么守财!” “百枚铜子......八只烧鸡。” “五只烧鸡,四斤黄汤。” “还是不要烧鸡,能买十斤烧刀子......” ...................... 山间几条小溪流自上而下蜿蜒流淌,在山谷里汇成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山间野兽在水潭边正低头伸出舌头舔舐甘甜,柔和的月色下一片平静祥和。 忽然不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似人的呼唤,野兽们齐齐抬起头,目中幽光闪烁。 紧接着又是阵阵沉重又迟缓的蹄声,隐约看到一个拥有四条腿的长长黑影一跃而起冲破夜幕,露出身形。 仔细看去竟是一匹奇怪的马,此马身体灰白宽厚,头生紫色独角,四腿与人腿差不多长,长着一条长长的牛尾拖在地上。 这短脚马刚一出现就仰起身子脑袋一偏开始猛烈咆哮,其声不似野兽倒像个七八岁的小孩。 这咆哮声没有丝毫威严,不仅没有吓退对面的野兽,反而使得野兽们不停低吼间缓缓靠近,口中流涎。 这马儿出场高调却只是一声嘶吼就没有下文,看到没有吓住对方反而引来垂涎,竟然露出了拟人化的表情。 眼皮与马嘴明显的颤抖,嘴里哼哼唧唧,就像受伤的小狗不停叫唤,目中还闪出了晶莹。 眼看那些恐怖的猛兽快要接近,四条腿哆哆嗦嗦几个动作,转了个方向就要逃跑。 就在此时怪马正上方的峭壁突然传来高声长笑。 “马儿,道爷在上面打了两个时辰山蚊子,等你多时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如同流星一般从天而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怪马与野兽们齐齐愣在那里,脑袋跟着那个人影从上到下移动。 直到剧烈的碰撞声,惨烈的哀鸣声惊天动地响起才回过神来,即刻毛发须张怪叫连连四散奔逃。 此时这马儿四腿弯曲贴在地面,马头仰得老高,背部看起来就跟凹陷了一样,浑身剧烈地颤抖,两片大嘴唇大大掀起歪歪扭扭,两排槽牙相互碰撞不停,身后牛尾翘起伸得笔直,两颗眼珠向上翻动,露出大片的眼白,已然快要晕厥。 本来马腿就短,青寒此时坐在凹陷的马背上一脸笑嘻嘻,看起来就跟蹲马步似的,这么摸摸那里蹭蹭,特别在绷直的马尾上和紫色独角上不停的弹来弹去,更是时而哈哈大笑。 见这马儿一直没有动弹,青寒把马头掰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对上一双大白眼,发现此马竟然晕死过去。 青寒嘴角一咧,对手掌吐了口青气,对准马头就是大力一拍,这一拍就把上浮的眼珠拍了回来。 此马立刻清醒,发现背后有一人正笑吟吟地抓着它的下颚和它对视,嘴巴一歪愣了半天。 等它回过魂儿来顿时身体紧绷,不停地蹦蹦跳跳尾巴乱扫,同时像个孩子一般“啊啊啊!”的大喊大叫,就好像它背后有个恶心的虫子在爬来爬去。 “别摇了,喏,给你。”青寒翻手间就出现了一根弯弯的黄甘蕉,摸了摸怪马的独角,嘿嘿一笑,随手向前一扔。 这怪马竟不再乱蹦,同时眼睛瞪得老大,像个兔子一般双耳倒竖,直勾勾盯着快要落地的甘蕉。 四腿弯曲用力向前猛地一扑,整个身体跌在地上还滑了六尺远,马嘴一歪一扭地咀嚼着,大眼微微眯起,长尾左右鞭挞。 青寒眼看此马一副瓜样,撇了撇嘴,“还真是一匹蠢马。” 一根甘蕉吃完,马儿偏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骑在背上的男子,伸出舌头贴着青寒握过甘蕉的手舔来舔去,轻轻摇晃着身子,双耳一摇一摆,叫声如同孩童向父母撒娇一般。 青寒反手又拿出一根,摸了摸马儿的大头,生出了怜悯,一边晃手一边摇头叹息,仿若没看见那一双瞪得溜圆,随他手中甘焦不停转动的大眼睛。 “真是可怜,呆在这深山老林连根青焦都吃不到,可惜我就要离开了,很久都不会再回来。”说着就把手伸到马儿嘴边。 万万没想到连手带焦竟被一口含住,青寒连忙摁住马头用尽全力才把手拽出来,在马背上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翻身下了马,竟然头也不回就这样走了。 马儿看都不看他一眼,伸出长舌在嘴唇周围舔了三圈,趴在地上露出舒服与惬意的神态。 那男子行走间却不断自言自语,引得马儿蓦然抬起头来,毛茸茸的双耳频繁地耷下去又竖起来。 “咦?原来我这里还有五百斤,都快烂掉了。” “烂掉就烂掉了吧,反正我又不爱吃。” “这种东西外面也有的是,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匹马也吃不完那么多。” 轻快的马蹄声响起,同时夹杂着似人的呼唤声...... 第九章 庙宇 开阳观东侧第一间静室房门紧闭。 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人踮起脚尖站在门外来回踱步,苦着脸看起来甚是焦急。 时而一副下决心的模样,举起手靠近门扉。 忽而又放下,接着又来回踱步,迟迟没有敲响房门。 沙哑的嗓音从静室里传出,略有不耐。 “你烦不烦?要走就走,要敲就敲,干什么偷偷摸摸扰我清修?” 青虚老道盘膝坐在蒲团,此时一脸疲惫还有些气愤。 他早就听到外面有声响,摆好坐姿就等着他敲门,然后道一声“进来吧。” 谁知道等了一刻钟,迟迟听不到响声。 现在他腰酸背痛,如果不是为了维护形象,他真的很想骂人。 中年人面色一肃,身子微微前倾贴着门扉,有些吞吞吐吐。 “禀观主,那个.......就是那个马......” 老道深吸口气,温和说道,“阿福,你昨晚染了风寒?” 阿福生怕打扰老道静修会被骂上一通,此时听到老道温言细语的关心,甚至都有了一丝哽咽。 “谢观主挂怀,阿福昨夜睡得安稳,今早起来神清气爽,身体倍儿棒。” 老道语气更加温和。 “腿酸不酸?” 阿福一愣,下意识说道,“不酸啊。” 三个字就像引爆了酝酿许久的火山。 “那你给老子哩装啥子瘸拐儿大舌头儿?还不快给老夫爬进来!” 阿福身子一颤露出恐惧,哆哆嗦嗦进了门,连忙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语速极快一气呵成。 没一会儿,更加剧烈的咆哮穿透壁垒,整个静室好似都在颤抖,半掩的门扉颤颤巍巍,开合不定。 “啥?独角马遭那个龟儿牵起走啦?!啊?!” “都说养肥再杀养肥再杀......” “老子喂啦五年高粱壳子一坨肉没尝到!一口汤都没喝到!” 老道满面红光,两手抓住阿福的衣襟,疯狂的前后摇晃,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后者一脸麻木生无可恋。 ....................................... 在一条笔直小路上,一匹头生紫角的短腿马儿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 宽厚的背上躺着一个环抱剑鞘,嘴里嚼着草根的年轻道人。 一人一马此时均是嘴唇不停开合。 “别发牢骚了,大半铜子都花在你的马食上,没钱了我能怎么办呢?” 马头时而偏向道人,一边嘴里一歪一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另一边铜铃大的眼睛不停向后翻着白眼儿。 青寒一路悠哉悠哉,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景色,感受口中的甘甜。 这马儿一路上耍性子,几天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反正总比自己用两条腿走路舒服多了。 想到这里,青寒面带笑意的摸了摸它的头。 “跟我行走天下游历四方有什么不好的,你堂堂异兽岂能栖身小小山野?” 马目一横,明显不想理睬此人。 青寒嘴角上翘,加重了抚摸马头的力道,生出逗弄戏耍之心来。 一边摸一边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说是不是呀?阿紫~” 马儿打了个冷颤,毛皮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停低吼悲鸣。 这个男人一路上给它起了许多名字,没有一个符合它优秀的气质,听起来还很恶心。 当初那个老头儿叫它独角,最起码还有些霸气。 “不喜欢?那就小白?” “阿灰?” “焦皮?” “一匹马还要求很高嘛......” ................................... 田野间参差不齐的小坎上,一个中年男人一手扛着农具,身后牵着一个约四五岁的男童,父子二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中年男人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虽是满头大汗一身疲惫,却掩盖不住慈爱之色。 男童生得白白胖胖看起来也是颇为可爱,时而兴高采烈的东张西望,时而指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一脸好奇与兴奋。 这时,男童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一块田地。 有几个穿着奇怪的小女童坐在泥土上,埋着头不停地在用双手挖刨泥土。 “爹,你看他们在做什么?” 中年男人循着男童指的方向看去。 奇怪的在男童身上看了一眼。 虽说自己一直很疼爱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期待他好好读书,以后好有出息进镇子甚至到都城谋个职位,从来没让他下过地。 这次还是这小子硬要跟着来看看,但不管怎么说,生在村庄的小孩也不该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但还是露出笑容摸了摸孩童的头。 “那是人家在干活。” “哦,这样啊,那下次我也帮着爹干活好不好。”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个细胳膊能干啥?” 男童撅着嘴说道,“她们比我胳膊还细呢。” 说着向那边兴奋的招了招手,双手作喇叭状大声呼唤了一声。 几个女童齐齐停下手上动作,侧过头来似乎仔细地看了男童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翻动泥土,并没有回应他。 中年男人不以为然,孩子一路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呢,人家可比你力气大多了。” 父子二人一路回到村子,男童又指着一棵槐树满怀好奇。 “爹你看,她们跑得好快,又在做什么呢?” 中年男人闻声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女童正在树下绕圈子,时不时举起小手蹦蹦跳跳。 中年男人揉了揉男童的脑袋。 “那是她们在玩游戏,你以前不是也玩过?忘得这么快。” ............................ 本干燥凉爽的天气到了入夜的时候,竟然乌云密布刮起了大风,无数电蛟雷蛇穿梭其间,闷闷的咆哮声在酝酿着,让穹顶之下的生灵顿感压抑。 轰! 没一会儿就下起了磅礴大雨,电闪雷鸣,照亮了地面上骑着马的青衣身影。 稀稀拉拉的马蹄声变得急促起来,远远还能听到催促声和哀怨的孩童哭闹。 “阿紫,快,跑快点,再跑快点儿。” 青寒不知从何处拿出蓑衣和斗笠披戴在身上。 蹄下一路泥泞,身影渐渐远去,湮没于风雨声。 ....................................... 顶着风雨一路奔驰不停。 在离路边不远处找到一间破烂的独门小庙。 青寒进入小庙脱下身上蓑衣和斗笠放在一边,用衣袖撩了撩发丝,甩了甩衣摆。 “身上全被打湿了,生个火暖暖身子先。” 阿紫全身灰白毛发被打湿,嘴里传来低低的哼哼,用力甩了几下身子,洋洋洒洒甩了青寒一身,仰起头摇了摇大脑袋嘴唇歪咧,露出白白的板牙,似乎极为得意。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青寒无奈的脱下青衫,在这庙宇扫视一周。 这庙宇遍布灰尘,破破烂烂蛛网密布,另一边完全被塌陷掩埋,屋顶滴滴答答漏下雨水。 连里面的神像都塌了小半褪了色,面门上还搭了块木板,旁边还有些枯黄的稻草铺了几处凹下去的卧榻。 好在地势不整,雨水朝低洼处还能流通,外面的雨水也进不来,使得这一边还算干燥。 青寒拿下木板折成段生了火,坐在神像周围的草窝里,略微看了神像一眼,将手中玄剑横放于双膝,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这神像如果不是残缺不全,定是慈眉善目,法相亲和。 只是青寒虽是道门中人,却从来不去识神明肖像。 许是觉得周围温暖,阿紫也是早就到了火堆旁边,似是觉得草窝太小,又用长嘴把周围枯草拱到一起。 竟然学着青寒的坐姿一屁股坐下,接着闭上眼睛。 身子不停的歪歪扭扭,眼睛时而半咪着,俯视青寒不动如山的侧面,呼吸声渐渐沉重,鼻子里哼哼哧哧。 青寒不知此马心中所想,也懒得理会,略微调整呼吸,内心完全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 庙外风雨更大。 雨如瓢泼啪嗒作响。 轰隆霹雳震耳欲聋。 苍白的电光大闪,庙内火光飘忽不定,一人一马端坐的影子一高一低,映照在神像周围,逐渐扭曲变形。 却在此时,庙外响起阵阵踩水声。 第十章 怪风 庙外踩水声越来越近。 青寒睁开双眼向不停开合的门扉看去。 在苍白电光闪烁下,视线穿过门缝看到一抹身穿白衣的纤细身影。 似乎是看见庙内有火光,那身影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 一只细长且清澈的眼睛在门缝内向内张望。 踌躇了好一会儿,婉转动听的女声传到青寒耳边。 “有人在吗?” 见里面没有回应传来,又问了一遍,话语已经有了些许颤抖。 “我可以进来避雨吗,外面很冷......” 然而还是没有回应,又是一阵冷风袭来。 那女子抱着身子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起来。 吱呀...... 悠长又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女子慢慢推开庙门,双肩微缩眼露怯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此女不过二八年华,身材纤细皮肤白皙,身穿一件白色衣裙,发挽别致的斜髻,斜插着一支蓝色小簪,看起来颇为美丽。 此时脸色有些苍白,身体瑟瑟发抖,这柔弱的样子反而让人怦然心动。 在看到里面的情景后,白衣女子却是蓦然一怔。 神像下盘膝坐着一个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色里衣,长发披散在肩的男子,其双腿上还放了一把黑色长剑。 这还尚属正常,关键是在那男子身边还有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身影。 白衣女子回过神来仔细看去,竟是一匹马! 这马竟然坐在草堆上伸出前蹄取暖! 而且模样十分古怪,此时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白衣女子。 似乎看出白衣女子征楞的模样,此马眼珠一转,接着双眼弯弯,扯动面皮歪了歪嘴。 女子顿时感觉如同被五雷轰顶,表情呆滞起来。 这马竟然还会笑! 女子回过神来的同时立刻身子紧绷,指着那匹马惊声尖叫花容失色。 青寒用剑鞘戳了戳马儿的腰部,笑骂道,“阿紫,莫要胡闹。” 马儿眼皮一翻,倒下身子躺了下来,鼻子里不停喘着粗气,吹得火堆呼呼作响。 在青寒出声的刹那,白衣女子忽然想到这里还有一人,脸色更加苍白,连忙退后一脸防备惊疑之色。 青寒看着这女子一番动作,脸上却是露出了微笑。 指了指旁边还有些湿润的衣物,轻声说道,“在下是个修道之人,姑娘不必如此防备。” 白衣女子看了看青寒所指衣物,是一件青色长袍,后背还有一方两仪图案。 又看了看青寒一副正派的模样,心底恐惧消退了不少,只是还是存在,看着旁边那匹怪异的马,迟迟不肯靠近。 这马儿也是古灵精怪,竟又抬起头对女子作了一副挤眉弄眼的怪相,惹得女子面露惊骇又要开始惊叫。 “啪!” 青寒揉了揉额头,抬起手掌冲着脑壳直接就是一个飞剃。 不去看它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强行扯了个笑脸招呼女子过来坐下。 白衣女子见状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竟也大着胆子走过来拾取一些干草扑在对面坐下取暖,与青寒隔着火堆轻声交谈起来。 青寒的目光一直在这女子身上游移,倒是一点也不避嫌。 “姑娘胆子很大,一人孤身在外,更是冒着风雨来这破庙。” 白衣女子被青寒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是不是感到火源温暖,俏脸一片绯红。 看着青寒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衣襟微敞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心中暗自再次提起谨慎与防备来。 “道长唤我绸儿就好。”女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眼露茫然与思索,又说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绸儿也记不太清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到这里了,又突然下起了雨......” 青寒解下腰间青葫微微摇晃,拧开秧塞轻轻喝了一小口,感受口中浑浊灼热入腹,嘴角起了一丝冷意。 五指向剑柄轻轻一点,逐日剑“噌”的一声出鞘三寸,露出幽暗剑身。 “绸儿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又不知来路,倒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绸儿惊呼一声,连忙站起身来退后三步,露出惊色与怒色大声娇斥。 “看你的模样就知道是个淫道!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青寒同样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惊怒交加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 “姑娘这手骗人的本事,即便是贫道也十分佩服,就是不知......” 话语未尽,青寒突然拔出玄剑向女子一剑刺来! 其速度之快,连后半句话语传到女子耳间都有些飘渺虚无。 “阁下有何本事来找贫道麻烦!” 阵阵让人心神俱震的剑颤之音瞬间便传递到她的耳间,连心底的寒意都来不及升起。 那突如其来的青色残影与幽暗剑尖就像占据了她全部心神。 怔怔地看着那黑点无限放大,快要落在自己的眉心。 看起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杀劫为何而来。 青寒从一开始就紧皱眉头,这女子始终不露凶相也不闪躲,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若不是青寒心里十分清楚这女子绝对不是人,并且身上没有人气反而还有血腥之气,怕是都要内心迟疑从而罢手。 说来话长,然而从出手开始到现在不过一瞬。 就在剑尖几乎要贴到女子眉心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紧贴着女子的身体原地而起。 仿若无中生有一般卷起灰尘和木柴燃烧的余烬,更是卷得青寒长发凌乱飞舞。 瞬间就在女子身上形成一片灰色流动阻碍。 剑尖与怪风刚一碰触,青寒瞬间便感受到一股阻力和撕扯。 青寒面色微变,目中闪过一抹寒光,力道不减反增。 那怪风并不能完全阻挡剑锋,只是滞缓了一丝。 然而就是这一时的滞缓,结果却起了变化。 在剑尖刚刺进去一丝,眼看就快要穿透她的头颅。 这女子口中嘤咛同时面露痛苦之色,目中却是恍然,深深地看了青寒一眼。 “我应该是姓襄......” 幽幽细语传来,女子身影便消失在这庙宇之中。 同时那怪风也顷刻间消散了。 这庙宇内此刻只留下了青寒一人,注视着女子身影消失的地方,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片片尘埃没了怪风操控,从空中簌簌落下,在青寒周围洒落了一地。 剑刃无血却有一丝白烟缠绕剑尖,缓缓游移久久不散。 第十一章 祸乱 大道上远远就看到一队队官兵快步行进,看起来颇为匆忙。 青寒略微思索,转了个方向穿过几个林子。 行走在小道上,他一路上都在盯着前方,右手食指不停勾动,目光闪烁不停。 其食指上系着一根绷紧的灰白线条,另一端遥遥指着远方,视线不可及。 不远处数十个人站在一边,看着青寒骑着马一步一步走来。 青寒路过从这些人的同时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都是些妇孺老人,别说青壮,连个少年都没有。 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一些行李,一脸苦涩与疲惫。 看见自己路过先是恐惧,再看几眼后又变得惊喜。 从其中走出来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叟挡住青寒去路,弯下腰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 被挡住去路,青寒也不恼怒,只是语气温和的说道,“老丈为何阻我去路?” 老叟抬起头来盯着青寒身上的青衫,恭敬地问道,“敢问是否是那青丘上的谪仙?是往怀素镇去?” 老叟问出这句话后,这一群人均是面露希冀。 谪仙? 青寒下意识用小指挠了挠脸皮,笑着说道,“贫道可不是什么谪仙,也确是青丘山人,要途经怀素镇。” 看到前面又陆陆续续走来一拨人,他内心一动,继而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老叟竟是露出痛苦悲愤之色直接跪了下来,周围的人见状也是不假思索跟着一起跪下,一起放声痛哭。 “那赵国大军半月前侵境破关,到现在已经攻下许多重镇,求真人救我怀素儿郎啊!” 青寒听罢心中惊讶,虽说之前有些猜测,但是也没想到竟是他国入侵。 让他们站起身来,青寒连忙问道,“半月?无涯关天堑险隔又有重兵把守,怎的如此之快?” 老叟更是愤愤,更多的是恐惧,苍老的身躯颤抖,貌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真人有所不知,那些贼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可以驱动怪物攻城,那些怪物长得可怕力气又大不说,身体无坚不摧还可以爬墙,那些官兵根本不能抵抗,现在疯狂征兵征粮,我那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老泪纵横,引得众人都悲从心来,呜咽一片。 青寒见这阵式,顿感头大。 问到一些消息,青寒也不再滞留,随即告别众人,双腿用力一夹,胯下马儿嘶鸣一声,驮着青寒跑得飞快。 路过许多逃难的百姓,青寒忍不住暗叹,“两国交战来得太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最近诡异之事一件接一件......还是快快做完要做的事,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出小道穿过茂密的树林,青寒又回到了大道上,循着灰白细线一路奔腾,胯下马儿颇通人性,此时也是不再偷懒,身为异兽本就速度极快。 一路烟尘滚滚风驰电掣,青寒却是一勒缰绳,马儿仰起身子嘶鸣一声,前蹄抬起乱挠一通最后落在地上。 前方三个岔路,青寒要走的那一条路上此时有一队人马填满了道路,正在慢慢悠悠的行进,向青寒的方向走来。 这些兵卒身穿棕色盔甲与巴国兵卒明显不同,与当初那些匪徒倒是一个模子。 前列高举旗帜,领头的是一个大汉。 这大汉身穿黑甲,五大三粗,光头油亮满脸横肉,即便不故意摆弄脸色,也是一脸凶相,更何况手中一柄长刀冷气森森,凶煞之气更胜三分。 “校尉,前面有个人,像是个道士。”一个在大汉身边骑马随行的卒子看清来人后面露惊奇,眼珠一转,又说道,“校尉大人,你看那人胯下的马,定不是普通的马。” 大汉眯着眼睛一瞧,眼中精光闪烁,有些激动,说道,“好一匹奇异的马儿!我之前见过的那位高人,他就有一只生有单翅的大虫坐骑,说是异兽,凡人不可得。” 卒子想起了什么,犹豫说道,“校尉大人,那位大人之前说过,遇到这小国不知道行深浅的道士,先不要得罪,必须上报。” 距离渐渐拉近,大汉直勾勾盯着那人胯下马儿,又在那人身上仔细看了几眼,嘿嘿笑道,“上报?上报了这马儿还能被老子得到么?把这马儿抢来献给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得到丰厚赏赐!” 青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耳聪目明,即便不念八方咒,光是看嘴型和表情就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拇指已抵在剑格,轻轻一翘,露出一丝幽光。 光头大汉看起来是个莽汉,却比较谨慎,三丈开外就停下,给身后几人打了个眼色,又回头冲青寒大喝。 “道士,把异兽留下,本校尉看你方外之人饶你一命!” 三个骑兵此时出了队列向前几步。 眼看青寒不为所动,光头大汉冷笑一声,向前一指。 “上!” 三个骑兵才刚高声称是,就听见马嘶。 青寒蓦然拔出玄剑,都不用吩咐,胯下马儿长嘶,载着青寒弹射而出如狂风一般。 那三人呆楞后很快回过神来,人影已到身前不远,当即举起长枪齐齐刺去。 幽光一闪,咔嚓一声,三个箭头落地。 又斜上一扫,三个头颅落地,灼热血液从碗口喷出,无头身体这才倒马。 身影固定,现出青寒面目,与那呆滞的光头大汉距离不过两尺。 青寒挑了挑眉头,大汉才反应过来,脸上红白交加。 距离太近,只能挥舞手臂用刀杆向青寒头颅打去。 青寒侧身躲过,看都不看一眼,同时撩剑而起。 乌光一闪而逝,刀杆出现一个齐平切口,连同刀身一起断裂落地。 “嘶!” 大汉倒吸口冷气立刻斜拉缰绳转身后退并大呼。 “全部给我上!” 一百多个步卒擎着长枪向他奔来,光头大汉退到后面,在一个步卒手上抢过兵器死死盯着青寒,准备趁乱而起,伺机而动。 “怪不得大人掷下严令,不准主动招惹,更要试着表露善意拉拢。” 大汉也是经历过血战的人,绝非胆小如鼠,但是他被青寒不合常理的轻松给吓到了。 想到原本那人一剑就可以取了自己性命却又放水,大汉心底异常愤怒,双目猩红,握枪的手太过用力,指节都没了血色。 青寒摸着马头,看着眼前的步卒,面无表情。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变,人命如草芥,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引来杀身之祸,不管有多可笑......” 扯动脸皮露出诡异的笑容,口中轻吐一字。 “噬!” 玄剑散出黑丝,缠绕剑身旋转升腾。 剑上的血痕消失不见,钻出一道红色细丝,在青寒周围快速旋转一周,扎进了毛孔。 皮肤即刻浮现异样的红润,双目暗红,舔了舔嘴唇,紧接着他们跟丢了青寒的身影,马背上空无一人。 第十二章 泣血 一个兵卒再次看见青寒身影时,此人已经出现在身侧,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乌光一闪,身影又消失了。 阴恻恻地笑声传来。 想要回头时,却感觉脖子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竟裂开一道红痕,落得满手腥臊。 心里一惊,想要低头看上一眼。 红痕却越裂越大,很快绕了脖颈一圈。 头颅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脖颈不住地射出一股股红水,惊恐刚浮现在他的脸上,意识就被抽出身体无法动弹。 咔嚓一响,眼前所看正反交替,光怪陆离。 落下时几次看到自己身体,碗口大的红疤簌簌喷出血液,双腿逐渐弯曲。 最后哐当一声,眼前一黑。 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一边脸上露出惊恐,另一边脸上面无表情。 躯体渐渐跪倒在地向前倾斜,最后趴在地上。 碗口喷出最后一股鲜血挥洒在地面,绘了一个十分醒目的红扇。 噔噔蹬! 那校尉瞳孔一阵收缩,不禁退后三步。 看着青寒挥剑后又消失,出现后又挥剑,每次都会落下一个头颅,喷出一滩滚烫鲜血。 阴恻恻的笑声从未停息,此时握住长枪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伴随一声声咣当落地的声响,一道道红色细丝从碗口钻出,齐齐向青寒冲来,在其身体周围环绕旋转。 此时已经有数十道红丝环绕,形成一个红圆包裹青寒的身体,眸中暗红转变为真正的猩红之色欲要滴下。 光头校尉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冷气,悔意如潮水将他淹没。 想到事已至此,连忙策马往来时路上逃奔。 “留得青山在,只要回到怀素镇,有那位大人在,我就可以活命,而他必死无疑!” 剩下十几个残兵被吓破了胆,眼睁睁地看着以往熟识的弟兄,莫名其妙的身首分家倒在地上,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围已经一片血泊,那道人现在的样子宛如修罗一般,身外围绕数十道从尸体里钻出的血丝。 他身上却没沾到一滴鲜血,眼中血红一片,不断放声狂笑似乎极为享受。 在他们看来,眼前发生的事,只有在半月前那位大人驱动怪物攻城的景象才能与之相比。 想到那些怪物的恐怖,他们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内心骇然无法自抑。 突然有一人大喊一声,声音都因恐惧而变了形。 “妖怪!这是妖怪!” 十几个呼吸间,百十号人就几乎死光了,连那人影子都摸不到,这还打什么,完全就是送死。 各个残兵被惊醒,心神颤抖战意全无,立马就四处逃奔。 为了减轻身体重量跑得更快一些,直接就丢掉了兵器。 想到铠甲挡不住那剑锋所向,又解了衣甲。 看着这些人逃奔的方向和脸上的慌乱惊恐,青寒冷笑一声。 嘴唇轻启念念有词,烟尘倒卷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些残兵才跑了几步就停下身子一动不动,痛苦绝望的表情一一定格。 咔嚓! 断裂声一旦响起,就停不下来,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 每次响起,就有一个人的脑袋垂下,脖颈血箭乱射,头颅掉落翻滚,身躯无力垂倒。 最后一道红丝向青寒飘来时,只剩下那光头校尉疯狂策马的背影。 他初时一边跑一边还在向后看,眼看人死光了便不再回头。 更加疯狂地用马鞭抽打,跑得飞快。 青寒冷冷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去追,很快那背影也消失不见了。 刚一停下身子,青寒面色苍白无血。 周围的红丝立刻一顿,齐齐调了一个头,四面八方顺着毛孔进入身体,在经脉里如细虫乱窜。 青寒额头见汗,眼中红芒剧烈闪烁,本苍白的脸色,又有了异样的红润,青筋暴起时隐时现,五官紧紧纠缠在一起。 没一会儿就汗如雨下,似乎在忍受无比剧烈的痛苦。 颤颤巍巍地盘膝坐下,在五脏部位连点数十下,立刻痛得呲牙咧嘴。 连忙单手掐了一个怪异的法诀横在胸前,尽力调整呼吸,最后紧闭双目。 那红色线条似乎找到了归属,疯狂地涌进五脏六腑不断融合改造。 脸上红白交替,漆黑长发无风自动。 半个时辰后,脸上红潮褪下,青筋逐渐隐没,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翻滚撕裂般的剧痛略有平息。 青寒睁开双眼,抹去额头汗水,目光在周围尸体上扫过,内心一动。 “左右死都死了,你们也用不上。” 在这些尸体上逐一摸索一番,得到一些食物酒水与银两。 看着手上十来个酒袋,不顾身体疼痛喝了一口。 感受灼热入腹,呼出一口热气,露出难看的笑容。 这一路餐风饮露,食物倒无所谓,主要几天没喝酒,心痒难耐的很。 把搜刮来的干粮和肉取出一部分放在一边,马儿欢呼一声,俯头张开大嘴恶形恶相吃了起来。 这异兽食量大得很,又荤素不忌,可食青草树叶,也可食肉。 等马儿吃饱喝足,看起来有些懒懒散散,不愿挪步。 青寒翻身上马,身子一倒,伏在马背上不停喘着粗气,这痛楚消退之后,接下来就是浓浓的疲惫之感。 从丹田稍稍运气涌入四肢百骸,同时清晰的感受到气血的翻滚,力量似乎也增强了一些。 常人比如军士哪怕日常锻炼,但如果不得其门,即便练得再久,精血顶多只有一线,但有一丝也总比没有要好。 眼看这一片尸体满地猩红,清寒并没有什么感触,早已经司空见惯。 况且当初决定解开封印时就预先想到了这种情况。 解开它的封印,自己的神智必定会受到影响,变得更加的冰冷,如若起了杀机,性情更是会变得阴暗嗜血。 同时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增强力量的可行之法,没办法如他人通过一般的修行去增长修为,注定了要走另一条道路。 既然要走这条路,那么做到念头通达,无愧于心就好。 比如那只蜃妖,如果吸了她必定可以大幅增长修为,但是青寒没有选择这样做,并不是认为蜃妖是善,这世间的善恶是非早就模糊不清,既然说不清,那还不如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像她说的,青寒和她从这一点上来看,可以算是同类。 再比如这些兵卒,纯属自己找死且手上也沾满了血腥,则是无关紧要,他无愧于心。 “生命本就无常,即便下一刻我死在了路上,也是天道轮回,平常得很!” 青寒目光一闪,抬起手看了一眼,又解下食指上的细线,系在马儿的紫角上,拍了拍马儿的头,嘶哑说道: “别偷懒了,等那人搬来救兵就麻烦了,跟着这条线走,快!” 目中青灰闪烁,遥遥看向另一个方向,好似看破了虚空,紧紧握住手中不安分的玄剑。 在那个时候并非不想杀那校尉,青寒在那校尉身上留下了一道常人不可察觉的灰气。 依靠那一丝联系,可以看到宿主所感知的一切。 “再跑快点吧,我倒要看看,那个校尉口中说的大人又是谁,吸了他也许可以让我跨越这泣血境界,这具身体太脆弱了,承受不了我江寒的真魂!” 每每想到这里,青寒都控制不住情绪,气血激荡,面目狰狞可怖,双目生出黑暗,如墨汁将它逐渐浸染湮没。 ........................................ 第十三章 尸魔 一路越过险路翻过群山,青寒远远看见一个关隘。 略微观察一番,此关城台高约三丈,楼高七丈,台周约三十丈,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是一个极其险要易守难攻的关隘。 城上刻了三个大字,绝天关。 隘口与城楼的守卫身着盔甲皆是褐色,四周也插的是巴国旗帜。 “看来还没有沦陷。” 一路路残兵垂头丧气地进入关隘,多的几十号人,少的就那么几个。 有的手中空空没有兵器,有的盔甲破烂,一身是伤,互相搀扶步履蹒跚。 青寒拿出一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盖了五个泥印。 这是出家人身份的证明叫做度牒,可以免除徭役租役,更可以出售换些钱财。 当初青寒贫困潦倒连口酒都喝不上的时候,要不是没了这玩意儿不好出行,还差点拿出去换酒钱。 按照骑马不过关的规矩,青寒下了马。 牵着马在那些残兵队伍后面慢悠悠跟着。 到了关隘口,被几个手拿长枪的守卫叫住。 “你,站住!过关凭证拿来!” 说话的人是个青年,脸上的紧张丝毫不加以掩饰,更多的是在看青寒身后的马儿。 略微思索便能想明白,现在情势危急,稍微出了差错,可能就要出大乱子。 怕的就是有敌国之人假扮混入,里外接应防不胜防,特别是那传闻中可怖的怪物,必须要多加留意。 青寒拿出度牒交予青年。 青年接过仔细看了几眼,面色微变,又上下打量青寒两个来回。 脸上紧张消失大半,连忙恭敬地行了一礼。 “原来是青丘的道长,罗恒失礼了,如今敌军攻陷无涯关,占领了好几个城镇,各路败兵前来绝天关驰援,必须要小心细作作乱。” 没等青寒回应,罗恒目光微闪,又赶紧说道,“巴国危难之间,青丘的高人前来支援,本应备上佳肴相迎,只是现在情况危急,关内也没有酒肉......” 青寒露出一丝笑意,这罗恒也是个滑头,自己从来没说过来这里是来帮忙的,现在两句话甩过来,还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无妨,贫道也不喜这一套。” 说罢便骑上马儿进入城关,身后又传来罗恒的呼唤,“道长,李国强李大人也在关内,若是知晓道长迢迢赶来,定会欣喜!” 青寒冷笑连连,这罗恒倒也有意思,直呼官员之名明显是不尊。 不过这李国强倒也鼎鼎大名,颇受圣宠。 屡屡向巴国之君进谗,使得其夜夜笙歌不思国政。 后更是以道门势大养虎为患迟早压过皇权为名,谏言打压道门,终使得巴国只有开阳观仅存。 不过如今也快要断了传承,如若不是声名在外,怕是早就关山门了。 要不是如此,即便赵国以举国之力入侵,又怎么可能短短半月就攻破无崖关。 想到要是见到那李国强定会横生波折,青寒决定还是快快赶往怀素镇去见一见故人,了却此间事。 那道灰气已然被某人发现并抹去,不过那校尉最后所见的人,青寒认识且纠葛复杂,也是说不清道不明,总有一些惭愧萦绕不散。 若不解决始终会积压在心底,以后每每想到就会烦躁困扰,何苦来由? “有尸气!” 就在青寒决定继续行进时,闻到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且不是一般的腐味,是那种参杂了一半人气的腐味。 眉头一皱,拿出一顶毡帽戴在头上,在前端轻轻一摁,遮住眼中黑芒,循着气味缓缓走去。 越走越偏僻,一直到人迹罕至。 走到一座气派的宅子,这味道更是浓烈。 轻轻挥手将马儿收进青袋,循着院墙身影闪烁几次,横手轻轻一击打晕周围看护,悄悄潜入了宅子。 看到院门上写的两个大字,青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宅子里看护更多,均是带刀目不斜视,手上都有层厚厚的老茧,明显是些练家子。 感官也比较敏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一边看了几眼。 只感觉微风吹过,皱了皱眉头,心里一松。 刚收回视线,顿时感觉脖子一麻,眼前迅速模糊。 嘴唇张合却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黑垂落在地。 就这样解决十来个,许是声响惊动了他人,只听见几声慌乱大喝。 “有刺客!保护李大人!” 很快从其他方向来了一大批带刀看守,左右被发现了,青寒也不再偷偷摸摸,抱起玄剑横在胸前。 等到看守把他围了一个大圈,跃跃欲试一点点靠近。 突然从里院传来焦急的呵斥。 “不能让他进入!快杀了他!” 这些人身上有浓烈杀气也有怨气纠缠,这怨气老小男女均有,定是心狠手辣的杀伐之辈! 青寒眼露寒芒拔出了逐日剑,轻吐一个“噬”字。 剑身与身体均缠绕血气与污浊之气,神色变得阴沉嗜血。 阴笑一声,如同从九幽之地传来,长发无风起舞。 轻轻挥动一剑,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剑气散出,穿透了一人,在那人身体里横冲直撞。 此人立刻抱头惨叫,很快就萎缩塌陷,被吸干了血肉精气,只剩下一张正在蠕动的皮。 同时孔窍钻出一道黑气回到青寒的身体。 黑色剑气进入时有色无味,回归的时候却带着冰冷和极其浓厚的血腥之气。 青寒面色红润,眼中黑芒闪烁,那怨气血腥钻入血肉,浑身舒爽。 “只是吸收精血并非正确,要混着这怨气一起吸收更是回味无穷......” 微抿嘴唇,青寒惬意的回味,扫过这些护卫,目生幽光,看得他们冷汗直冒,寒气从脚底升起遍布四肢百骸。 几道剑气扫过,哀嚎之声响彻庭院内外。 余下数十张干皮,软软的垂倒在地。 ............................. 进入里院,一个身穿墨绿官服的老者正跪在一个圆形祭台前。 这祭台上歪歪扭扭摆放了数十尸骨,有些都已经腐烂,生出白白胖胖的虫子在里外不断翻滚,钻进钻出。 还有几具尸骨正在挣扎扭动。 仔细一看,只不过是体内虫子太多引起的颤动罢了。 青寒看着祭台上大多都是面目全非的小小残躯,身体不禁剧烈发抖。 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却竟然生起了兴奋愉快的笑容。 “好舒服的怨气与尸气啊......李国强,你很不错,心狠手辣到让我浑身兴奋得发抖啊!” 又深吸一口气,向剧烈跳动的心脏部位揉抚,露出讥讽之色,冷笑道: “若他如你一般狠辣,岂会现在还被泣血困住,早就回归本心,逍遥自在驰骋于天地之间!” 老者看见青寒一片漆黑的双目,全身萦绕着污浊之气,还有那把剑透出无尽冰寒狠绝。 身子一抖,连忙朝祭台伏身叩首。 口中说的话语也变了形。 “请请请......老奴李国强献上祭品,恭迎尸魔大人降临!” 青寒并没有阻止,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李国强一番动作,到底要召唤出什么东西。 “啊......是谁......召唤本魔阴神!” 随着老者话语声一落,一句犹如骨头相互摩擦难听至极的话语从虚无传出。 祭台顿时剧烈抖动,中心空置的地方寸寸开裂塌陷。 两只露出白骨的手臂抓住祭坛两侧艰难的爬了出来。 “尸魔?” 青寒看着这一幕,嘴角掀起了阴森弧度,仍是没有出手的意思,环抱玄剑好整以暇。 这尸魔爬出祭坛后显出了身形,其高约九尺身体粗壮,却弯腰驼背走路瘸拐,双臂垂下摇摇晃晃。 浑身包括头颅上都是腐烂的黑色肉块,不停啪啪掉落在地,露出森森白骨。 眼皮落下后,浑浊的双眼就像卡在眼眶里,似乎稍一用力就可以把眼球挤出眼眶。 身穿一件残破的黑色甲胄,上有密密麻麻的刀兵之痕和斑斑锈迹。 手持一把生锈缺口的弯柄大斧。 尸魔刚爬出来都不看李国强一眼,转动突出的血丝眼球,落在青寒身上。 双唇腐烂脱落,露出漆黑的牙齿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爪子抓挠石壁。 “人......魔......?” 青寒漆黑的双目随意在祭台上扫过,最后落在尸魔身上。 微微低头,眼皮上掀,渐渐的,两边嘴角勾起。 “区区一具尸体,倒是修出了阴神!不过你现在力量太弱,杀了你也没有什么意义......” 第十四章 阴神 偏远深院,外掩黄昏,内有清池,假山盆栽,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本应是优雅景致。 此刻却是被难言的腥味与撕裂声破坏得彻彻底底。 尸魔跪在祭台上,一把撕下细条,密密麻麻的大虫暴露在空气中,疯狂翻滚蠕动间欲要钻进去,以躲避这个庞然大物。 无奈尸魔却不肯放过,双手把裂隙扩开,一手掘进裂口抠挖,又将手掌握成拳,收回时指缝里也夹满了此物。 用力太过,有一些都被挤扁,流出浓浓的墨绿汁液,一滴滴拉成丝,沿着指缝与掌纹流下。 尸魔裂开脸上早已干裂形成的无数沟壑,嘴巴张得跟脑袋一样大。 手心舒展往嘴里一扔,两排不规则的黑牙一阵摩擦,从两边裂口溅出数十道墨绿,喉咙滚动间吞了下去。 头上的裂口很快便愈合了大半。 尸魔握了握拳头,感受恢复少许的力量,不忘盯着里院门口的抱剑男子。 此人十分诡异,不趁着自己虚弱时动手,让自己先享用贡品就算了。 那李国强一边呕吐一边逃走,竟也不忙着去追,反而站在这里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身躯不停颤抖,似愤怒似兴奋。 且此人看起来,似人非人,不妖不魔,邪性外露一目了然。 至于修为功力,尸魔早就仔细观察过,其身气血滚沸但不强。 不过泣血三五境界而已,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弱上一线。 更何况自己用完祭品后更是会恢复阴魔之力,不说杀此人如蝼蚁,但只消一斧便可将他劈成碎肉。 想到这里,恢复的速度陡然变快。 一个个撕裂吞下,身躯越来越臃肿。 新生黑肉裹覆白骨的速度快到肉眼不可察。 尸魔此时除了异常的肥胖与皮肤暗沉以外,与常人没有了区别。 他浑身是肉,胖得像个草垛,·臀部肥大,肚皮坍塌垂到了外边,每走一步,腰间的肉翼不停颤抖。 紧握弯柄大斧,冷冷看着青寒所在。 尸魔握住斧柄的手稍一用力,裹住斧柄咯咯直响,浑身钻出淡淡的污浊之气四散流溢。 身躯肥胖异常,速度却是远超常人。 一步落下转眼就到了青寒身后,肉山相互碰撞啪啪嗒嗒,低吼间一斧骤然落下。 劈开流风两边倒卷,斧刃寒光直奔青寒头颅中央。 若被此斧击中,必定被分割为两半,绝无一丝生机留下。 “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还是要死在我尸魔串满的鬼斧之下!” 斧刃刚落在青寒头顶,便有分不清男女的凄厉之音钻入耳中。 若是常人听了定会被影响心智,通体生寒思维呆滞,动弹不得。 尸魔见青寒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鬼斧击中,放声狞笑间加重攻势。 鬼斧劈开青寒身躯落在地面,七尺范围的青石轰然倒塌深陷,形成一个几尺深的大坑。 然而青寒被分为两半的身躯依旧站立,没有流出破烂的内脏,连一丝鲜血都没有流下。 手中玄剑亦没有掉落,反而低声阴笑不断。 尸魔面色一变,满脸肥肉都快挤到脑门,但没有太多迟疑,锋向立即变化。 朝青寒的残躯横切将其分为四份。 又是一声低吼间蓄力一拳击中四份残身。 “我倒要看看,一拳把你轰碎还能不能活!” 在他想来,这人太过诡异,被两斧分割成四块竟不死,唯有将他击碎。 在这一拳击中的刹那,青寒被分为两半的嘴唇齐齐一勾,四块残身化为四道黑气。 尸魔一拳穿过黑气打了个空。 紧接着四道黑气相互融合进而翻滚,转瞬间就勾勒出无脸的人形。 一手抓住尸魔穿过的手臂,阵阵阴笑间一剑向尸魔手臂根部斜斩而来。 尸魔手臂似被钳住动弹不得,眼看那一剑快要将自己手臂斩落。 闷声冷哼,身形竟然重叠。 从肥大的身躯里飞快闪出一个身影。 “铮......” 只听得阵阵似刀剑的碰撞声响起,那身形站定现形。 手心抵着青寒的剑尖,只进入了一分,从凹处流下丝丝暗红粘稠。 这人身后那肉山维持着之前的模样,一动不动。 此人是一魂体,相貌与常人一般无二,身躯魁梧刀眉大眼,眉宇间英气逼人。 完全没有之前的残暴蛮横,仅仅是蔑视眼前人,在半虚幻与凝实之间变换不定。 青寒此时已经恢复之前邪异面貌,目光微微闪烁,同时催动体内气血翻滚,将力量全部灌注手中,使得力道更大。 直接刺穿了抵死剑尖的手掌,直奔此人心脏的位置。 串满面不改色,任由青寒刺入胸前。 手掌握住剑锋向右扯过,喷出暗红粘稠溅洒四方。 另一只手拔出尸魔手中鬼斧向前扫过。 青寒拔出玄剑退后半丈,冷冷看着此人嘴唇张合。 “沉睡在阴泉狱的三千邪魔啊......以我串满之阴魔血,召唤你等降临南安,掀起无边杀劫!” 南安是巴国唯一一个都城,土地范围最是辽阔,也就是巴都了,绝天关就是南安第一道关卡,也是最重要的防护。 串满话语一落,面露奇异之芒,同时地上的斑点闪烁,很快蒸发化为一缕缕暗红雾气,升腾于天散开消散。 天空渐渐呈现一片血红。 忽而落下红雨洒遍方圆千里,也同样落在串满和青寒所在庭院。 青寒猛然仰起头看向天空的红色雨幕,感受红雨落在脸上淌过衣襟,滴在玄剑叮叮作响。 一股腥臊恶心的气味钻入鼻尖,眉头下意一皱。 盯着正摊手迎接红雨并疯狂大笑的串满,青寒紧皱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 握住玄剑狠狠朝身侧一挥,抖落剑身血色洒在一边呈一道曲痕。 血雨很快便不再落下,苍穹之巅的血光也消散了,前后历时不到半刻。 然而地面却开始不停的震动,是由远及近扩散而来。 好似有什么东西不间歇的从地底钻出。 串满苍白的脸此刻变得异常红润,也不再摊手疯狂大笑。 双眸血红更盛,目光如电朝青寒掠过,此时他的模样倒与之前寄居尸魔之身时有了神似,也与当初李元的恶形很是相似。 “区区泣血中阶境界,不是我血魔之卫串满的对手!谁也阻止不了我血魔一族降临,在这天地间掀起无边血浪!” 串满疯狂大笑,昂首垂眼。 青寒却是揉了揉眉心,嘴唇微抿显得颇为无奈。 “什么时候阴泉之下的小卒子都可以如此狂妄了,看来九狱的看门人真是死绝了啊......” 听闻此话,串满蓦然一怔,却又听见青寒幽幽说道,“不过也是了,连我都死了,他们又岂能不死。” 看着青寒手中玄剑,结合之前话语,串满心中升起了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只是太过匪夷所思,压住心中臆想,转而大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知九狱阴泉之事!” 青寒感概间手指一勾,手中玄剑浊气四溢疾速旋转,形成一个浊气旋风。 裹其身露其锋,脱离掌心向串满席卷而来。 串满看着席卷而来的尖啸,露出嘲讽笑意,这旋风速度与力量是强,不过对于修出阴神的他来说,太过班门弄斧。 肉眼就可见其形,一斧必可断其势! 从上至下劈出一道蕴含阵阵鬼哭的乌光,幻化为一只三头恶鬼,与那旋风撞在一起。 恶鬼凄厉尖叫。 那旋风骤然消散。 玄剑无力掉落。 一道黑影窜过接住玄剑,当即挑破斧芒一分为二落在其后。 余力击垮了一方院墙,阴恻恻的笑声接踵而至。 “不愧是修出阴神的域魔。” 话音未落,青寒紧握玄剑,踏地一步留下深坑,浮身旋转朝串满咽喉径直刺去。 串满不慌不忙横斧档住。 剑尖在斧身钻出点点火花,却不得寸进。 串满讥笑间侧身一腿甩出一道黑色弯月,击中青寒腰部。 青寒喷出一口鲜血,身躯轰然倒卷。 化为一道黑气落在地面又显出身形,嘴角流下一抹猩红。 舔了舔嘴角,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缓缓说道,“这身躯修为浅薄,还还浪费时间学了半吊子方士之术,的确奈何不了你!” 串满脚步不停,斧芒落下,又接连劈出几道,狞笑道,“区区凡人也去学山魈精魅之术,不过泣血境蝼蚁,我看你还能撑几时!” “在我手中也可斩你阴神,只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青寒被斧芒击中,散开重组数次,已经有些虚弱疲倦。 提起玄剑在指尖旋转几圈,最后停下时,剑锋指向胸口。 “所谓泣血,也可以是弃血......” 青寒目中奇异之芒一闪而逝,手下用力一摁,刺穿了胸膛。 轻轻闭上双眼,一股强大的吸力在体内产生。 浑身上下扭曲蠕动,血肉与血液被大力吸扯,形成一个个鼓包被刺入身躯的玄剑吸收。 很快青寒的身躯便萎缩下来,原本年轻俊朗的外表改变。 细腻的皮肤变得暗沉,漆黑光泽的长发变得枯黄,眼眶深深凹陷。 俨然就是一副披着一张人皮的骨架,错皮褶皱遍布,阴寒浓郁的死寂气息从里到外逸散而出。 第十五章 极恶 又是几斧下去,只砍开青寒三分皮肉,污浊之气从皮肉渗出弥漫。 伤口竟又肉眼可见迅速愈合,连一条疤痕都没有留下。 串满蓦然一怔,挥舞鬼斧的动作停滞,看着青寒自戕的行为与诡异的变化。 心惊肉跳的感觉油然而生,左右眼皮猛然直跳。 貌似想到了什么,轻松悠哉的表情瞬间转换数次,阴神冷汗直流。 最后露出无尽惊骇,下意识后退几步,指着青寒失声咆哮,言语中的不可置信瞬间就达到了巅峰。 “极恶......这是极恶!该死的,那人早就死了,此剑也随他一起消散,怎么可能还存在于天地之间!” “不可能!那人被九狱之主联手拉入那炼狱深渊,不可能还爬得出来......” 串满止住退意,紧紧攥着鬼斧,狠狠咬牙面露狰狞,眼中暗红大闪,将阴神之力全然灌注在手中大斧。 鬼斧霎时暗红覆盖浓郁欲滴,串满全身黑筋暴起蠕动。 侧身旋转抡斧一周,伴随长声撕裂的暴喝,朝青寒枯萎的头颅方向蓄力一斩。 呲...... 斧刃所过之处皆是扭曲撕裂呈暗红,竟从中生出了一轮庞大的暗红圆月! 斩出暗红圆月后,串满虽屈身在地气喘吁吁,但神色却是极其兴奋。 瞪着暗红双目,仰天狂笑不止。 “阴神全力可切割空间,我看你头颅身体分家后,落入空间裂隙到底死不死!” 这圆月刚一出现就急剧吸收周围死气阴气与怨气,被三道极寒之气包裹。 犹如翻滚的乌云半掩轮月,暗红月光时隐时现。 随着暗月不断吸收,很快就变得阴沉无比。 如水中阴暗之月,只看一眼就能让人心底发寒。 那暗圆月吸收完成后,立刻倾斜三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割裂空间。 所过之处余留下一道破碎的撕裂轨迹,快得几乎可以说是瞬移。 就快要碰到青寒的头颅,把他从上到下分割带进虚无。 “管你是不是江寒转世,你!给我去死!” 就在此时,青寒突然抬起枯手,浑身骨头嘎吱作响。 一把就抓住了阴月之锋,手掌在这一瞬就撕裂愈合无数次。 无比刺耳的摩擦声让串满的双耳都流下丝丝暗红。 他目眦欲裂无法置信,眼睁睁看着暗月进入青寒的手掌但又立刻被弹出,受损的部位转眼就愈合,如此往复无数次。 青寒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双完全干燥,没有瞳孔,没有水汽,没有波动,只有无尽幽暗的双目。 似看着不断割裂手掌的阴月,将刺入胸膛的玄剑拉出,没有带出一滴鲜血,剑刃反而滴下墨黑,落在地上如水滴绽开,又化为烟雾升腾却不散。 青寒似乎仔细看了一眼,然后仰头裂开两边嘴角,面皮从嘴角撕裂,裂到后颈,随即一口将此剑吞下。 身体连同手中阴月逐渐模糊,化为一团浓墨摇摇晃晃,最后与那轮阴月一起崩溃了,墨汁爆开迸溅,洒了一院子。 眼前情况变化太大也太快,串满半跪在地本已绝望,力量尽失需要时间恢复,在那人面前绝无逃命的机会。 与其受尽比在阴泉狱时还要痛苦千万倍的折磨,不如放弃抵抗或许还能死得舒服一些。 就便是到了现在,串满但也绝不相信那人就这样死了,不过现在正是逃命的好机会。 外面现在肯定十分混乱,只要和刚召唤的同伴汇合,再吞噬一些补品将力量恢复,就无性命之虞。 且此人现在状态异常...... 串满想到这里目光闪动,提起大斧挪动身体,小心翼翼靠近洒在地上的一滴新鲜圆润的墨汁。 这墨汁散发死寂气息同时又蕴含浓郁的生命气息,说得矛盾,但是串满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举起大斧用力狠狠一开,开出一个坑,再提起斧子一看,这墨滴竟没有一丝变化也没有沾在斧刃,就静静的躺在坑里。 又连忙向里踩了一脚,还是如此没有变化。 串满巨大的身躯一抖,面露骇然之色,暗骂此人竟是如此难杀,连忙化为一道暗光钻入尸魔躯体。 用大斧擦出一排火星落在庭院,燃起了熊熊大火。 没有再向后看一眼,四肢作足,肚皮贴在地上,一路留下斑驳跑得飞快。 “先和他们汇合,等我恢复再来杀你!不过极恶再现,不管此人是不是江寒,必须要传个消息给目野大人......” 在串满走后不久,院内墨汁滚动,朝中心聚合了一滩墨液,蠕动间从中突起一个尖角。 尖角渐渐变得跟头颅一般大,向上升起的同时掀起周围墨团,凝聚成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 墨液沿着形状向下蜿蜒流淌,不规则的部位变得规则,不似人的部位变得似人。 如同造就一个泥偶,五官随着墨液流淌,逐渐清晰。 最后墨液凝固,通体幽暗没有人色,浑身孔洞被封,长发披散如墨造丝。 抬起手在眼眶揉动,落下两片黑痂,露出幽暗双目乌光闪烁。 又在胸口连点数次生出浅浅裂隙,浑身咔咔直响,龟裂从胸口扩散及全身。 身躯略微摇晃,黑痂簌簌落下,露出白皙的皮肤与青寒紧皱眉头的模样。 喉结上下滚动,吐出一个青袋落在手中,心念一动,一袭黑衣幻化,笼罩身躯。 “泣血巅峰,只差一线......” 感受到体内更为强大的血气,青寒的目光却停留在一片狼藉的里院,特别是在斑驳点点的祭台上仔细看了良久。 之前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大致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稍微思索一番便能明白十之八九。 “即便我想从中抽身,总有人要来找我麻烦。” 在一边还未凝固的暗红上抠下一块。 青寒看着指尖残留,目光渐渐阴冷,唤出阿紫离开了院落。 拿出一张黄纸,用手指在黄纸上抹了一丝暗红,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就出现一个红点不停闪烁,迅速往一条山路上无限延长。 “想去绝天关?” 青寒一路疾驰于山林,指尖红线数次断裂,又立刻接续。 直到来到一个地洞,红线钻入地洞又断裂了。 看着这个指痕遍布的地洞,青寒冷笑连连,掌心一翻,出现一把虚幻玄剑握在手中。 此剑周围墨烟缠绕流淌,赫然就是墨烟虚化而成。 青寒手臂轻挥收走阿紫,紧接着身体崩溃化为墨星点点,闪烁间卷着虚化玄剑向地洞涌入。 串满此时正在这不知通往何处的地洞里,他面色苍白又极为焦急,疯狂挖刨前方泥土。 四肢挖刨速度极快,形成道道残影,在这土洞里不停穿梭。 越往前钻,泥土就越潮湿,远远听到水流倾泻的声响。 忽而他面色大变冷汗直流,清晰的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快速接近, 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连忙转了个方向向上钻。 后面那晶光紧追不舍,眼看快要追上。 串满狠狠一咬牙,消耗为数不多的阴神之气切割空间,换来短距离的瞬移,崩破土壁一跃而出。 此处云烟雾绕,一条白幕从天而降,倒泄在巨石之间,如雷霆轰隆作响,竟是一处山涧瀑布! 串满落在水面滚了好几圈,猛然抬起头看见一道晶光卷剑从洞口冲出。 晶光很快化为青寒的模样,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剑朝咽喉刺来! 串满阴神一凛,连忙抽离身体。 转瞬之间肉身就被刺穿,滚圆肉山当即泄了气瘫软下来,只剩一张蓬松的皮。 反观那青寒身上血气却是愈来愈强,甚至都微眯双眼,面色血红。 身为血魔本就残暴,此刻见此情形却升起了凛人刺骨的深深寒意。 串满阴神此时极为虚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想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身躯颤抖咬牙怒吼,“江君!你我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放我离去定不会告诉他人!” 青寒本微眯的双眼陡然大睁,眼中黑丝与红丝死死交缠不分彼此,额肉下垂鼻梁紧皱,嘴唇掀起牙关紧咬,血红撕裂涌现幽暗。 “我不是江寒!” 青寒挥剑疯狂斩击,炸起三丈飞溅,扬起幕幕水帘。 惨叫声中串满化为一滩碎沫漂浮水面,又渐渐虚化成浓郁的阴气,与水雾不分彼此。 青寒张口将阴气与水雾一同吸入腹中。 腹中气流翻滚四溢,同化为异样的阴寒灵力从丹田穿过全身经脉,又回到丹田形成气旋缓缓转动。 青寒仰天长啸,溢出丝丝阴寒之气,以他为中心扩散。 百丈方圆之内,近处水面结为冰晶,远处逐渐覆上寒霜。 一股切开空间的气势骤然升起,福至心灵向瀑布挥剑横扫。 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幽寒剑气,带走一线水流嵌进山壁。 下流倾泻石间,上流冰封一时。 一眼看去,瀑布被拦腰截断,露出光滑湿润的山壁。 片刻后白练又轰然落下,一如既往。 “我与修士境界不同,与妖魔亦有不同......泣血之上,当为断流。” 青寒目光一闪,手心轻轻一捏,虚幻玄剑颤动间更为模糊,化为烟尘回归自身。 “我已然完整,却不再是江寒,莫要再影响我!” 一步步踩在还没有融化的水上冰面,青寒抽动鼻翼,循着远远传来的微弱血腥味,渐渐走远。 第十六章 破关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直到远处李家宅院方向冉冉红雾升腾于天,红色雨云突然出现。 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这雨滴就猝不及防降临南安。 此时的绝天关。 罗恒在烟雾出现时就紧紧盯着全程变化。 当雨滴落在身上,一股让人胸闷的气味涌入鼻尖,浑身不适。 如此奇异的景象若是搁在以往平静时,他只会感叹天地变化当真奇妙。 而现在他面色苍白,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立时左右大声呼喊。 “关城门!快关城门!” 脚步不停,连忙跑上城楼敲响警钟。 “咚咚咚~” 关内正在训练的驻防士卒被天降红雨吸引了注意力,现在又被钟声震醒,习惯性看向两边山峭,并没有点燃狼烟。 他处而来的伤兵和屯垦士卒更是心中苦涩,才逃来几天甚至一天都不到,伤情未愈疲惫不堪,却在此时又来战事。 除此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附属之民,大多是农民工匠,至于和平时期来到这里的商人还有读书人早就撤离。 他们则是惊慌失措,没有总兵下令,无法离开。 城楼上的士卒此时也是茫然四顾。 齐齐看向敲钟人。 “罗恒!你在干什么!” 人未至声先达。 罗恒面色一变,放下钟杵,单膝跪地,左手按膝,急声回话。 “回总兵,天降异象,恐有变乱!” 从里走出一个身高七尺,身穿重甲,颈系黑色披风,腰间佩剑的老将。 虽发须斑白,其身姿挺却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 此人柏平丘,其性情暴烈如火,正气凛然,向来藐视奸逆,不与奸臣同流合污。 本是二品武官,后被他人陷害,逐步贬为总兵虚职,又在此危难之际接到任命,现为绝天关守城大将。 有趣的是当初提议贬他的人是李国强,而后来接到任命也是因为此人在帝王面前推荐。 柏平丘抹去脸上红水,甩去一手腥臊,看着天际红幕,紧皱眉头。 “城外无营寨,两山无烽烟!” 言罢又向四周观望,城门紧闭,陆陆续续投来的残兵被阻。 守军已然停下训练列好军阵,蓄势待发。 其余要害之处也增兵把守,相互之间窃窃私语一片嘈杂。 收回目光,大睁虎目落在罗恒身上,手抵佩剑格子,严声呵斥道: “无事戏军,你可知道要受何种军法!” 罗恒脸色更白,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之前行为只是心中恐慌,没有细想其中关键。 他此时仓促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一个方位,心中念头急转,灰白的脸色转而变青。 “卑职之前放了青丘那边的一个道人入关,还提醒了此人......李宰就在关内不远!” 柏平丘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又一时想不明白其中关联。 “宰相?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噎住。 那雨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再仰头看去,苍穹红云也是霎时消散,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 二人心中咯噔一声,红云是消散了,他们的心间却是起了阴云。 他们没有思考的时间。 这怪异刚一停息,绝天关内雨滴所落之处,从地底不停传来震动,坚固的城墙摇摇晃晃,城楼也是嘎吱作响。 关内临时搭建的收留伤兵的棚屋,还有远处收容难民的民房,各种不牢靠的建筑没一会儿就轰然倒塌变成废墟。 少数人没来得及逃出就被掩埋,其他人也是一身狼狈,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倒塌声哀嚎声尖叫声混成一片难以分清。 别说平民惶然,就是士卒也是四处慌乱逃窜寻找掩护,井然有序转眼就一片混乱。 屋漏偏逢连夜雨,地龙翻滚还未平息。 地面在剧烈震动间被撕裂,转瞬间出现无数沟壑。 一双双腐烂的手臂从沟壑钻出攀在地面。 “额啊......” 伴随阵阵如九幽深处传来的恶鬼之吼,一个个浑身烂肉的怪物从四面八方爬了出来。 块块烂肉啪嗒落地,张开双臂仰天大吼。 没有血肉的怪物就像披了一张皮的高大骨架,一旦张口,面皮撕裂,嘴大如斗。 与之前的青寒很是相似,与串满略有不同。 此时地龙已不在翻滚,只是接下来的灾难比之天灾还要令人恐惧万分。 “怪物!怪物来了!” “快跑啊!” ....................... 怪物们睁着没有眼皮覆盖的血红双眸死死盯着面前被吓破胆,正在四处逃奔的人群。 强烈的渴望让他们连连低吼,疯狂追逐眼前的补品。 怪物们一旦追上一人,往往抓住他们的腋下,在他们的尖叫声中,双臂往两边一拉,身体连同头颅就分成了两半。 血液喷洒内脏流淌,紧接着就是撕扯与吞噬,血肉不断重生。 经过训练与血战洗礼过的兵卒,即便害怕天降的灾祸,但对于残杀无辜的怪物,却是从心里无比憎恨。 特别是那些伤兵,他们经历过之前的血战,见过许多百姓被残忍虐杀,甚至其中还有他们的亲人。 面对乱象与变化,他们只是稍微愣神,就被周围凄惨的景象震动。 他们均都是眼眶通红,持着长枪不断向血魔冲击。 血魔杀死他们很容易,一斧能把身躯开成两半,一拳便能将甲胄塌陷,身躯倒卷的同时口吐夹杂内脏碎块的鲜血。 反观杀死怪物却极为艰难,捅破身体不死,穿过头颅亦不死,只有削掉头颅方可行。 往往数十人一起上,付出惨痛代价才能杀死一个。 他们心中虽绝望却也不惧生死,一个个血肉模糊倒落在地。 血腥味一散开就吸引远处的怪物一拥而上,转眼就成了残渣,连一滴鲜红都没有留下。 而此地大多都是近来征调的新兵,战场经验几乎没有,而且这些新兵里面甚至还有不少的少年人。 光是看见这些怪物的恶相,就让他们战意全无身躯颤抖,有的尿了裤子,有的呕吐不止,混在平民之中只顾奔逃,让此地更加混乱不堪。 .......................... 柏平丘身上铠甲已然处处凹陷破碎,嘴唇间隙不断渗出鲜血,顺着下巴流进衣襟又从下流出,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脚印。 手中佩剑也缺棱少角,披风染血残缺不全。 “不要乱!” 一剑砍掉一个血魔的头颅,又将它踩碎,柏平丘四顾环视,目眦欲裂。 身边一个倒下的青年卫士正被三只血魔撕扯,人未死绝身躯痉挛,双目大睁流淌血泪。 柏平丘面目狰狞,举起佩剑向三只血魔疯狂斩击数次,铿锵几声剑身崩断。 又拿起身边长枪刺入血魔脖颈,用力一绞。 血魔吃痛不停嚎叫,另外两只血魔停下撕扯,张开血盆大口向柏平丘扑来。 “总兵!” 罗恒与其他士卒拼死抵抗周围紧逼的怪物,眼看柏平丘要葬身口腹,连连挥舞长枪却脱不得身。 紧接着又听见撞击城门的巨响浩浩荡荡传来...... 绝望的念头让他浑身冰冷,刺穿面前一血魔头颅,左右晃动长枪将其割下。 眼看周围怪物飞快的扑上,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残躯,惨笑一声准备抽枪自戕。 忽然三道寒光掠过,周围温度骤降,身躯立刻僵硬,眼前一花。 只见得身前几只怪物身躯停滞,嗜血的表情凝固,暗红色从脖颈溅射,溅了他一脸。 头颅齐齐向前推移,哐当几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碗口钻出几道暗红丝线齐齐朝左侧飞掠而去。 罗恒面皮麻木,循着那个方向一点一点转动僵硬的脖子。 隐隐看到一个身穿黑衣,墨发凌乱起舞,玄剑斜持身侧的身影。 踏在尸体铺成的路上,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每一步落下,持剑那一侧,都会生出一道残影,闪过一道幽寒。 那幽寒所过之处皆是暗红四溅,头颅落地! 挥剑速度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其动作。 如果没有那道残影,定会生出错觉,那一人一剑好似始终都不曾动过半分。 这身影越是清晰,罗恒越是呆若木鸡。 那些暗红丝线没有停顿,钻入那人身躯,其面色略有红润。 “你......” 那人快要走过柏平丘所在,罗恒终于看清了那人面目,心神掀起了滔天骇浪。 罗恒回过神来连忙跑上前去扶起柏平丘身躯,仔细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这柏平丘脖子被咬掉一半,面色霜白气若游丝,连呕血都没了力气,若不是身体强壮怕是早就死了。 此时已然到了弥留之际,勉强偏头看了来人一眼,又抬起手向周围比划。 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垂下脑袋断了气。 罗恒浑身颤栗,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这是当年在他年幼,双亲亡故流落街头快要饿死时,伸出手拯救他的人,后更是亲自栽培,对他恩同再造! 所以哪怕在柏平丘被贬的危难关头,他也没有离开。 后又跟他一起来这绝天险关,在这贫瘠之地吃尽苦头,亦没有怨言。 青寒偏过头,看向这尸山血海。 城门在轰隆撞击中倒塌,大军涌进绝天关。 身影蓦然消失,再回来时,数十血魔身首分离。 罗恒放下柏平丘上半身躯,抹下其眼帘。 随后猛然回头,看着被数十道红丝钻入,满面通红的青寒。 一声撕裂肝胆的呼喊。 “你到底是谁!” 青寒面不改色,拿出一张黄符递给罗恒,轻声说道: “离开这里,败局已定,你挡不住这败势的。” 罗恒脸上青白交替,看着面前尸体沉默不语。 青寒轻叹,喷出一口黑气在手心。 轻轻一挥,落下黑焰。 柏平丘的尸体燃烧,很快就化为一滩白灰。 又拿出一个空酒袋,手指在上面一点,白灰被吸入其中。 罗恒接过酒袋放进怀里,跪在地上向青寒磕了三个头,始终没有起身。 “拿好这符纸,可保你形不散!” 青寒侧过身子,双指并拢,放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 “云邪祟六空,岂是无影踪,诵吾神光咒,物象空中有......” 罗恒身躯逐渐化雾,青寒大袖一甩,如清风逐雾。 在消散前的一刻,罗恒抬起头。 眼中充满憎恨,牙关紧咬咯咯直响。 “他不久前匆匆回了南安!” 第十七章 修士 数千赵军破开城门,大肆涌入绝天关。 刚一进来,关中的惨象赫然入目,血腥味道扎入鼻尖。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也是纷纷面色煞白,有的还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却不敢怠慢,不去看怪物们猎食,也不去搜索巴国残兵,迅速按照之前的命令整顿,分开兵马掌握关中要害。 除了领头那身穿白色道袍的老者骑乘一只单翅斑纹白虎以外,在后几人均是骑着鞍马,直到最后才慢悠悠进入。 在他们看来,此关已经拿下,等怪物们吃饱喝足,自然会钻进地底,到时候再去打扫战场就是了。 他们可不想去接触那些敌我不分,只知道杀戮嗜血的怪物。 至于后面两关,那血雨洒遍了方圆千里,现在指不定比这里还乱。 还不如略微休整一番,等那边完事儿再动,到时候直接兵临南安城下,与其他三面共同攻取。 再加上怪物的帮助,自个儿不过使一些脚力,做做样子罢了。 老者看着此地乱象,面露慈悲手抚白须,时而叹息。 “世人常沉沦苦海,若他们能明白,早日解脱也是好的,实在非我等之过......” 其旁一大汉一路上投以羡慕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下的白虎身上。 听到老者此话,心底不屑,脸上却摆出恭敬与感概。 “王道长慈悲心肠,不过这些愚人怎能知晓,那澜国与陛下签了协定,一切早已注定!” 老者摇了摇头,更是悲天悯人,口中默念往生咒。 然而魂魄都被血魔吞噬,念动往生咒又有何用? 这大汉眼珠一转,又说道,“那赵若灵一天天搞些虚头巴脑的幻术,近日大事更是推脱不来,莫不是她察觉到了什么,生出了异心......” 老者眼睛一瞪,呵斥道: “莫要胡说!” 突然这老者胯下的白虎毛发须张,连连低吼,虎目左右乱瞄。 似乎极为紧张的在寻找什么。 听到白虎低吼,老者轻咦一声,摇晃几下脑袋,眯着眼睛向左侧看去。 大汉被呵斥,心有不忿又不敢发作,但看见老者的动作,也是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过。 一处房屋侧壁破碎的同时,从里飞快射出两个影子,咣当落地滚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 “血魔头颅!” 大汉看清那两个东西后,略微征楞,脱口而出。 紧接着一匹独角马从破碎的侧壁猛跃而出,直扑向另一个血魔。 上面还坐着一个身穿黑衣,手持怪异黑剑的人。 那人一剑落下,都不再看那血魔一眼,又一勒缰绳奔向另一个。 几个呼吸间,就杀了好几个血魔。 “是他!” 大汉头皮一僵,想到那一日此人杀死百十来号人如摧枯拉朽,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又看向始终平静的老者。 想来那妖道再强也定然比不过这王老道,毕竟自己也是亲眼见过这道长神通。 紧绷的身体略有松缓。 老道扶着山羊胡须,始终眯着眼睛看着青寒所在。 此时听到大汉失声惊叫,老道念头通达,缓缓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人吧,体内灵力混乱不堪,偏向阴寒不说,还有一股腥臊味道。” “道长莫要小看此人,一身邪性偏还厉害得紧。” 老道张口吐出一道白气,手中立刻晶光闪烁,出现一个光团。 仔细看去竟是一把缩小无数倍的小剑! 大汉更加恭敬,甚至都有了激动,面色红润身躯颤抖。 自从他被调到老道王卿麾下,就看过数次这番景象,每一次老道拿出的宝贝都有不同。 上次拿出一杆小旗,便招来数十阴魂,百鬼呜咽中就把那一时难以攻陷的无崖关一举拿下。 从那时开始,在他眼中,这老道宛如神明! “老夫尚清子杀过的邪修还少了?更何况这区区练气都入不得门的小辈!” 老道哈哈大笑,手心灵力一吐,掐起剑诀,这小剑周围雾气缭绕,剧烈颤动,嗡鸣不止。 “去......” 掌中光团闪烁两次,蓦然窜出手掌,紧接着诡异的消失。 再出现时膨胀变大,化为一把三尺长短的蓝色长剑,径直向青寒疾速斩去。 青寒早就发现那老者,虽然一直在与血魔拼杀,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那老者身上。 这老道灵力不弱,所以青寒一直没有动用全力,始终保留着灵力预防那老者突然发难。 “自己送上门来也好,噬你一人足以抵过数百血魔之力!” 青寒目光凛冽,削掉面前血魔的头颅,猛然回头。 大量灵力灌入极恶,向着疾速斩来的蓝光,狠狠挑出一道足以让瀑布断流的幽暗剑光。 “轰隆!~” 两道剑光相碰,幽暗剑光炸裂,乍起十丈粉碎,尘土碎石八方倒卷。 余波推翻了数座屋舍,周围几只血魔承受不住,嘶吼中身躯爆裂。 紫色长剑被爆炸震开,叮当落地,表面有了一丝裂纹。 那几千赵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心神俱震面面相觑,却不敢前去帮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中苦涩惶然。 他们赵国有修行者,自然也就有诸多传说,这明摆着就是神仙打架,谁蠢谁上,谁上谁死。 青寒亦是受到余波撞击,喷出一口鲜血,后退十步站稳,目中寒光闪烁。 他有些疏忽大意了,却是没想到区区一个筑基修士竟有如此厉害的飞剑。 “你敢伤我飞剑!” 王卿见飞剑被斩出一道裂纹,大吼大叫看起来极为心痛,连忙伸出剑指隔空勾动,紫色长剑顿时颤动闪烁。 绝不能让他继续用此剑斩击! 青寒目光一闪,口中念念有词,一步落下越过丈八距离,一把抓住紫色飞剑。 此剑在青寒手中不停挣扎,手被割出几道伤口,血液从指缝滴下。 “不自量力!小小邪修也敢抢老夫法宝!” 王卿没有了之前的慈眉善目云淡风轻,此时面目通红,因那飞剑被青寒抓住竟收不回来。 这无异于被这个小辈当面甩了一个耳光,他堂堂一个筑基修士竟被一个练气境界的小娃娃破了法宝! 此时看到青寒的行为更是怒极反笑。 王卿往腰间悬挂的布袋一抹,手中出现一杆黑色小旗。 双指成剑向小旗狠狠一点,这小旗陡然变大浮在半空,表面出现数十张怪脸,阵阵阴风无因而起。 这些怪脸不停蠕动尖叫,王卿旋即看向青寒,露出阴森之笑。 “那小辈!百鬼噬体的滋味儿不是谁都能尝得到的!” 接着大袖一挥,这些怪脸立刻拉长扭曲,竟生出肢体从黑旗里挣扎爬出。 在空中盘旋一圈睁大血红的铜铃,百鬼呜咽声夹着阴风,向青寒飞掠而来。 青寒目生幽光,拿起紫色飞剑一口吞下,腹中生出撕裂痛感,仍是面不改色。 “取生人之生魂,活活融合祭炼成怨鬼,你至少杀了千百凡人。” 王卿嘴角流下一丝红迹,捂住胸口怒目圆瞪,内心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他眼睁睁看那飞剑被吞下,与自己的神识联系竟然也断了!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法宝没有被打上神识烙印,是不可能被收进修士识海的。 更何况此人修为低微灵力驳杂,一眼就可将其看透,根本不可能抹去自己的神识烙印。 此人究竟是什么修为! 拿凡人生魂祭炼怨魂的方法更是知晓者不多,此人竟也十分清楚。 要知道巴国几乎道门尽毁,连修行之法都几乎断了传承。 即便是有个别修士仅存,应是实力低微尽学些方士之术,上不了台面,又怎会出现这等人物。 王卿木然看向快要被群鬼围上撕裂的青寒,此人到了如今还面不改色,嘴角竟还掀起了讥讽之意。 “在下斗法尚且力有不足,至于这怨鬼......” 王卿当下胸口咯噔一声,心中起了不妙的预感,站在那里惊疑不定。 青寒冷笑连连,身子一晃,化为一幕浓郁的黑雾。 怨鬼齐齐一怔,止住飞掠而来的身体,好似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当即凄厉尖叫转身便要逃走。 这黑雾翻滚间又化为一张漩涡一般的巨口,向那数十怨鬼狠狠一吸。 这一吸似乎对周围没什么影响,但那些欲要逃走的怨鬼却止不住的向大口倒卷后退。 王卿面色大变,连忙打了个法诀,手中出现一把闪烁蓝光的长枪。 将其举起向黑雾一扔,枪身蓝色电光大闪,隐有微弱的雷鸣之音蕴含其中。 结果扔进去便再无声响,与之联系也被截断,与之前并无二般。 手诀一阵变换,又凝聚一颗大火球向黑雾袭去,也是刚一进入便消散一空,连一个火星都没看见。 王卿呆若木鸡,即便活了两百多岁,在修真界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但也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怪异。 他心念急转,惊觉已然无计可施,收走黑旗身子一晃,与白虎化为一道白光急急遁走。 心中极为苦涩愤怒。 “老夫竟被一小辈逼的无计可施,法宝尽失仓皇逃命......” 数十怨鬼下身被吸在口中,双臂死死抓住大口边沿不断的尖叫挣扎,一眼看去密密麻麻。 那黑雾大口就像是地狱深渊,没有亡者可以从其中挣扎着爬出来。 最后从中伸出一条粗大黑舌,沿着大口舔舐一圈,把怨鬼卷在一起缩了回去。 吞下这数十个怨鬼后,黑雾收拢又变回青寒的样子。 “消失了......” 上下抚摸腹部,青寒无奈抚额。 “与他融合之后,这变化也太大了些......” 又偏头看向远处那道白光,还有那逃奔的大汉。 “想跑?” 青寒杀机浓郁,挥出两道弯月幽光,口中念念有词,身影拉长继而消失。 幽光一闪而过,那校尉不过一凡人,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崩溃了。 至于那老道,疾速遁走间背后发凉心惊肉跳,头也不回就运转全部修为,瞬间打出一道青光,击中了追逐而来的弯月。 弯月轰然受阻爆炸,老道急忙拿出黑旗挡在背后,传来的余波仍是让他吐了一大口血。 王卿面色苍白无血,身躯摇摇欲坠,却是松了一口气,一边飞遁一边嘶哑怒吼。 “待老夫寻到其他三个同门相助,定要生生抽出你的魂魄炼成怨魂驱使,直到你魂飞魄散为止!” 就在此时,幽幽传来似耳语一般的话语。 “前辈既如此热心,索性成全了晚辈。” 王卿头皮发麻,咬破舌尖,浑身红光闪烁,遁走更快。 “此战是澜国强迫,老夫发誓不再参与其中!你......” 幽光三次闪烁,老道话语未尽,身体与白虎骤然崩溃,化为一道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被青寒一口吸入腹中。 接过老道的储物袋放入怀中,青寒没有停下查看,方向不变继续赶路。 第十八章 怀素 一路策马奔驰千里,夜幕早已降临。 前方不远有一乡镇,此时灯火通明,好似被一层光晕笼罩。 那光华晕染流转,本应清晰可见,映入眼帘却又模糊,看不真切了。 青寒坐在马背,抬头仰视夜空。 没有一丝光亮,今夜无星亦无月。 他身披夜色,抚摸马儿的紫角,双目深幽平静。 马儿眸中紫光微微闪烁,摇动长尾轻撩青寒身后的黑发,走得慢慢吞吞。 走过幽静小道,两旁油田金黄,幽凉的风儿轻拂而过,它们也跟着翩翩起舞。 前方四根高柱共同支撑着一方巨大的石台,其上空无一物。 青寒仔细看过,每根柱子从上至下都用不同色彩的油墨画了一个人的肖像。 四柱所画之人气势滔天却又慈眉善目,他身穿一袭黄袍,两根通白长眉垂在两肩,一手负后,一手掐诀,巍然立于云巅之上,身躯笔直丝毫不显老态,那双目更是画得传神,只消看上一眼,心里自然而然会对他生出尊敬来,其周围白烟缭绕,仿若置身于仙境。 青寒双目一凝,眉头逐渐拧起,此人很是熟悉,却又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穿过这里就能进入小镇,这就好似是个门户一般。 再通过一条幽径。 青灰色的民房,弯曲的小巷,连两边夹着的小道都是由青石板铺成。 一片又一片青色的瓦片在木头架子井井有序的排列着,既不单调又不乏味。 长街两侧整齐的挂满了朴素的灯笼,透出的青光连成一片覆盖了每个角落。 此地却空无一人,没有赵兵,没有妖魔,无声无息。 一步一步向深处走去,朦胧的感觉更胜之前那远远一眺,青寒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平静。 越是深入其中,就连身体都扭曲,与周围青光相互融合。 他生出了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 这城镇里隐约有一人在极远处喃喃,其声虚无缥缈却清晰的传到青寒耳中,仿若情人间亲昵的耳语。 “不要再去追逐力量。不用向往爱与宁静。不需怀抱怨恨与执......” “那没有任何意义,怀素没有苦与悲……” “流连此间,无业往生……” ........................... 青寒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夜市,行人熙熙攘攘,各家小店里热热闹闹,却又异常清静。 他独立于人流,任由他们擦身而过,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他看见了李家村人,看见了金刀山匪,看见了更多熟悉的,完全陌生的人。 他们均是笑意柔和,身侧都有家人相伴同行,牵着其间的幼子,彼此之间有说有笑,怡然自得。 青寒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太久,而是留在一女子身上,便再移不开目光。 那女子是极美的。 她身穿一袭月蓝衣裙,三千柔丝披落在肩,肤若凝脂的手腕戴着一只素白小镯,即便只是静静的坐在一间小酒馆的角落,也遮掩不住那静好的岁月,散发别致的柔和韵味。 青寒走进那小酒楼,径直走到角落的一张小桌。 他搬来一张木凳,撩开衣摆坐下。 “小二!来一壶好酒,配两个小盏!” “好嘞!一壶上好的酒!” 一个戴着帽巾的中年男人向后厨吆喝一声,同时又一路小跑进去。 出来时端着一个小盘,上有一个青白色的酒壶与两个倒扣的小盏,全是由玉石打造,看起来很是精致。 “客官,您的好酒来了。” 小二笑嘻嘻的将酒壶轻轻提起,又拿出小盏放在青寒面前,替他斟满。 “此酒泉铭,又称不铭,请客官好生品尝。” 这人也是机灵,眼珠一转,又拿出另一个小盏放在女子那边,也替她斟满。 青寒露出一丝微笑,拿出两个碎银置于桌上。 小二接过碎银眉开眼笑,目中却极为清澈没有一丝杂质。 青寒举起酒盏轻嗅,此酒之味与其他并无不同,轻笑说道,“这名字因何取得?” 不等小二作答,对面一直静默的女子微微抬头,柔声说道,“公子是过路人自然不知,这泉铭也是一位过路人取得,此酒同样是那人自酿的。至于这不铭,则是饮客们品尝后,渐渐兴起的别名。” 小二识趣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 青寒目光却还停留在小二的身上,口中轻声如呢喃,不知是对谁说。 “原来是过路旅人,既有似箭归心,又为何迟迟不归,反倒在此间流连。” 女子拿起酒盏,袖掩檀口浅酌点点,素唇微抿,美目飘渺。 “物不是,人亦非,身千回,神难归。” 青寒收回在那中年男人身上的目光,看着面前小盏盈盈惑惑,直接拿起一饮而尽。 酒入腹中,却不如青寒所想,没有清冽灼热,反而浑浊不堪。 初时只有苦涩之味,比起美酒倒更像劣茶。 没来得及皱眉,一丝甘甜在舌尖萦绕,缓缓扩散,唇齿留香,甘甜怡人。 这酒貌似蕴含奇异的力量,撩拨内心思绪,无法去言喻,也没法去探究与追寻。 与那女子一样,青寒目光飘渺,身虽在酒馆,神却穿过无尽距离到了他处。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二人均是肆意追忆,恍惚中透着笑意。 直到甘甜到了极限时。 这甘甜却骤然破碎,之前的苦涩回流,更是来势汹汹。 这苦涩难以形容,强行钻入四肢百骸,就连心神都被苦味沾染,即便喝下大量的水,怕也是解不开半点。 青寒与对面的女子几乎同时被拉回现实,眉间紧揪互相看了一眼。 蓝衣女子哑然失笑,就连嘴角都是饱含苦味。 “原来公子也是个不能归家的游子。” 青寒沉默中站起身来,拿出一锭银元宝置于小桌,向外迈步欲要离开。 走到门槛,青寒没有回头,只是迟疑问道,“襄姑娘……现在可还欣喜?” 女子眉间微拧,眼前一时恍惚,一时清明。 她扫过里外不息的人流,最后看向青寒背影,却答非所问。 “与公子以往从未见过,却感觉甚是熟悉。” 青寒听罢不再停留,离开酒馆继续向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长街两边的房屋不见,青石小道也没了接续,似乎到了小镇的尽头。 黑夜变为白昼,青寒向后看去,那里依旧还是夜晚,也仍然是空无一人。 而这一边,方方田野遍布,道道田坎蜿蜒交错,许多土院小屋散布在各处。 除了矗立在远处的一方宽大的石像,不过是个平常的小村。 此像与那四柱所绘之人明显是同一人,只是那睥睨天下的威严孤傲,与四柱彩绘的出尘仙意反差太大。 石像前一座黑石台,上面放满了果品和牲畜的头颅。 村民们正跪在石台前,看着唯一站立的一名村姑打扮的女子,她正主持着某种仪式。 这女子与怀素镇那女子相似却有不同。 同样的,那蜃妖与她二人各有相似却也是不同。 “嗯?” 青寒四顾,在一块麦田里隐约看到人影。 遂走上前去一看。 原来是几个女童还有一名男童正在用双手刨土。 不过是孩子间的游戏罢了。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们同时停下游戏,齐齐看向青寒。 只看了一眼,又整齐的收回目光继续挖泥巴。 青寒不甚在意,侧过身子遥遥看到一棵老槐树,下面有几个女童正在蹦蹦跳跳,似乎在摸高嬉戏。 刚侧过身没一会儿。 一双满是泥泞的小手轻轻扯住了青寒的衣摆。 第十九章 怨憎 青寒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男孩。 他小脸都扭到一起,双目微红的同时,闪烁着点点晶莹,看起来很是难过。 青寒轻抚男童的小髻,偏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女童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许是玩腻到了别处。 “大哥哥,你带我去找我爹好不好。” 青寒笑意柔和,手心也极为温暖,男童却兀的哭出了声。 “三天了,我找不到爹,小文很想他......” 小文哭着鼻子,脸色却有些苍白,遥遥指着那槐树下的孩子们,颤声说道: “她们告诉我的,只要找到那样东西,小文就可以找到父亲,但是找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 青寒叹了口气,着他稍微安抚一番,待到小文不再哭泣。 他直接跳下足有三人高的田坎,来到那土坑旁边。 毕竟是小孩子挖的土坑,此坑很浅一览无遗,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青寒心中早就有些猜测,深深吸了口气,目中幽暗闪烁。 这坑实则深不见底也十分宽阔,内里散出的怨恨与死寂简直可以说是喷涌而出。 即便是青寒都差点受到影响,连忙默念清心咒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越是看得清晰,他心理变化越剧烈,脸色也逐渐凝重,连呼吸都沉重急促起来,到了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种事很是常见,只是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青寒再睁开双眼时,土坎上面的小文已经不见了踪影。 青寒纵身一跃回到原处,带着复杂的心情向远处那槐树走去。 槐树下那几个女童还在蹦蹦跳跳,似乎要去摘槐树上的小叶,小文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里,正与她们一起嬉戏。 不过是小孩子,身高远远不够,又怎么可能摘得到高挂的枝头。 小文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青寒走来。 他小脸红扑扑的,满眼欣喜的跑来一手牵住青寒的衣摆,一手指向高高的槐树。 “大哥哥,你帮我把它摘下来好不好。” 女童也被说话声吸引,齐齐看向青寒。 她们的眼眶空空,竟没有双眼,只有两点青芒,微弱的闪烁着。 青寒叹了口气,抬起手两指轻弹,射出一个常人看不见的小小风刃。 风刃急剧旋转,在绿叶间穿梭隐没,树叶如雨水般簌簌落下。 青寒在纷落之间两指夹住一片,递到小文面前。 小文接过叶子,却嘟囔着小嘴,看起来很不开心。 “小文要的不是这个!” 他生气的扔掉树叶,用力踩了两脚,转而指向同一处,说话声都带着哽咽,急得快要哭泣。 “是那个,就是那个!” 青寒向小文所指的方向,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再甩出一道风刃割下一条树枝,捡起来又递到小文面前。 小文不掩极度的失望,流下悲哀的眼泪,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口中喃喃道: “连大哥哥这么强大的人,竟然也看不见么,明明就在那里……” 说完他就蹲在地上,不断低声抽泣。 女童围在他的身边抚摸他小小的脑袋。 青寒眉头一皱,轻轻抽动鼻翼,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 这腐味愈来愈浓,小文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极速腐化,转眼就变成了一堆烂肉覆盖的小小白骨。 随着小文的腐朽,四周的泥土拨开又收拢,很快就将他掩埋。 而那些女童却向青寒勾起了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眼中青点闪烁。 这时一阵怪风吹过,她们的身体仿若被拉长,骨头上覆盖的皮肉化为尘埃,紧接着骨头也化作烟尘。 这些尘埃弥漫不散,迅速翻滚聚集,颜色越来越深,变成了一团黑雾。 这黑雾也是越来越凝实,剧烈翻滚间生出无数突起。 其中十六个突起逐渐伸长落在地上,最后竟然变成了粗大的腿脚。 又有几个突起伸长数尺,歪歪扭扭的纠缠在一起,就像是粗大的脖颈。 其余突起变成了粗长的黑色毛发遍布全身各处,这些毛发不间断的延长,直到垂在地上拖了两丈长才停下生长。 现在这黑雾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怪物的身体,除了没有头颅和五官。 青寒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手中剑早已幻化成型,每次抬起却都落不下这剑刃。 眼睁睁看着这怪物每个脖子上都裂开一道口子,绿色血液从口子渗出,顺着脖子涓涓流下。 这些伤口一出现就不断收缩蠕动。 “啵!啵!啵!……” 裂开的口子接二连三崩出来数个小小的无发头颅。 青寒握剑的手一颤,这赫然就是那些女童! 这些头颅相互挤压,她们的表情极度的扭曲,眼中的痛苦与怨恨无法形容。 她们一边眼皮耷拉只露出一丝眼白,另一边死死的盯着青寒,小小的嘴巴撕裂大张,露出参差错乱的黑尖牙。 扭动长长的脖子仰天尖啸,那惨叫哀嚎惊天动地,足以撕裂他人心神! 以它为中心掀起了暴风,周围沙尘呈圈状向外扩散。 青寒横剑身前,随后划剑至身侧,挥出一道更为强烈的罡风,袭来的烟尘倒卷而归。 怪物脸上的绿血顺着脸弧流下钻入嘴角,细长的舌头刮过脸颊,把那粘稠的绿血卷进口中。 它眼中的痛苦与怨恨再添上极度的疯狂,口中涎水溢出蜿蜒流淌,聚集到下巴,一滴滴拉成丝线与地面相连。 “这是……” 青寒倒吸一口冷气,双目陡然大睁,连呼吸都已然忘记。 他本以为自己这双眼睛可以看破一切虚妄表象,却没想到终究看不破这世事无常,还有恶心至极的因缘际会! 此时他的脸色苍白无血,从头到脚一片冰寒,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双腿软弱无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那怪物除了长得瘆人恶心,与野兽没有多大的区别。 眼看青寒后退这一步,数个头颅张大嘴巴连连尖叫,十六条腿齐齐弯曲。 紧接着纵身高跃,向青寒猛扑过来。 青寒紧握剑刃,仰头木然望天。 黑压压的庞大身躯遮天蔽日,长脖上的头颅摇摇晃晃,湿润的涎丝挂断在他的脸庞,一只只血红癫狂的眼睛与之对视,占据了青寒的整个世界。 “无业往生……” 悠悠一声长叹,青寒横剑胸前。 一瞬撩拨七剑,幽光乍起千浪,卷起片片槐叶起舞漫天。 头颅接连滚靠脚边,身躯分裂垂落两侧,日照绿幕荧光荡漾。 青雨瓢泼伴风叶,寒水涧落散云烟。 第二十章 槐树 槐叶沾染黏黏墨绿,轻柔地划过眼帘,平滑的叶面十分柔软。 青寒任由腥雨瓢泼在身,浑身被淋得湿透,黑衣黑发粘在一起。 他看着眼前的槐树,自言自语断断续续。 “明生暗死,冤曲屈亡......” 一阵轻风吹过,铺满方寸的小叶摇摆了起来。 “跪吾台前,超汝孤魂......” 周围的碎块逐渐虚化,如风逐流沙。 “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虚化之流沙拖起小叶浮起,在青寒等高的位置缓缓漂动。 “脱离苦海,无独往生……” 突然狂风原地乍起袭来,所有的一切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那被流风包裹的小叶骤然升天飘向远方,很快就不见了。 青寒遥遥看向远方,还是看不见尽头。 他伸出手指,朝某一处勾动。 泥土朝周边拨散掀开,出现一个空荡的小坑。 “没有?” 青寒忽而转身看过去,面色立即阴沉如幽水。 一个年纪颇大的驼背男人,步履有些蹒跚却又匆忙。 此人年岁绝非表面那般,顶多到了中年,只是现在他一脸沧桑,头发半白且身体佝偻,倒像个将要入土的老人。 那驼背男人走近后气喘吁吁,脸上浮现病态的红白,还没等歇一口气,连忙弯腰作揖,头都要垂到地上,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流到下巴。 他一边剧烈喘气,一边嘶哑地说话,断断续续的,就像下一刻就要倒进棺材一样。 “神使,知晓有贵客,自远方来,有请阁下,一同祭拜尊神……” 此地腥臭熏天,不管是烂鱼臭虾的内脏,还是打翻一篮子臭鸡蛋,味道都没有这么重! 他现在也不敢屏息,只能咬牙忍耐坚持,脸色更加苍白。 青寒在这男人身上看了许久,眉头紧皱面色变化好几次。 这男人与某个人的长相至少有七分相似。 中年男人见青寒的表情,以为他要拒绝邀请,心沉到了谷底,一脸凄苦的说道: “神使说了,如果没有请动,我的儿子就回不来,大人你……” 青寒心烦意乱,摆了摆手,不耐地说道,“请起。” 他转而看向远处,那石像下高高举起法器,正在祭拜的绿衣女子。 察觉到有视线投来,绿衣女子微微侧过身,两人的目光隔着距离似乎有了凝聚。 虽然她只是短短一瞥,很快就不再理会他,但是青寒也看见了她的侧脸,更看见了她嘴角的一丝阴森弧度。 青寒转而看向中年男子,目光闪烁间联系前因后果,陷入思索与沉默。 中年男子不知他在思索什么,只得站在原处等待答复。 安静不到半刻。 青寒突然冷哼一声,同时一剑向旁斩下。 中年男子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青寒是何用意。 槐树周围的环境破开了一道漏风的口子,青寒两手伸进去抓住两侧,就像抓住一张宽大的幕布,稍一用力就生出褶皱,周围景象也扭曲变形。 本来普通的槐树,周遭宁静的环境,随着幕布的撕裂,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刹那间阴风大作,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恶臭弥漫开来,与此地本就有的味道融合。 混乱的嘶吼声,历啸声,夹杂冰冷的怨气阵阵传来。 中年男人被阴风环绕,那音浪一波接一波涌进双耳,只觉通体冰凉心里发毛。 他猛然抬起头来一看,顿时身体僵硬绷直,头皮发麻跌倒在地,手指颤抖着指向面前所见,被惊骇得连连大叫: “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叫声透出的除了惊骇,还有足以滔天的恐惧,话语连贯脱口而出,就连调子都变了形。 “你想玩这个游戏,想看我会怎么做。”青寒看向远处绿衣女子的背影,呼吸略微不稳却又冷笑连连,“也罢了!做给你看就是了。” 青寒嘴角微垂冷色残留,目光在男人与槐树之间游移不定。 这槐树依旧还有树的轮廓。 树冠由头颅与长发堆积而成,这些头颅约莫有数百,有老人有中年女人也有年轻女人,她们此时的表情与那怪物没有区别。若非要说有,那么眼中的怨恨与痛苦要更为强烈。至于头发,有黑发有黄发,也有白发与灰发,它们死死交缠在一起呈一个巨大的蘑菇形状。 树干变得更为粗大,由她们那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身躯,以无比精细的手工编织而成,形似一根又长又粗却又异常光滑的麻绳。 枝干皆是由条条残肢组成,与粗壮的主干连接,有的相互首尾连接使得树枝延长,有的参差连接成为分支。 树枝上悬挂的树叶,是由无数内脏代替,它们或腐烂或枯萎或暗红,均是在有规律的跳动,用了韧性十足且细长的筋脉系在枝头,随着阴风轻舞摇曳。 有三个头颅始终盯着这中年男人,一老人一中年一孩童,她们嘶吼尖叫的声音最大,格外明显。 这男人极度恐惧目光呆滞,思维都已经有些混乱,嘴里胡乱说着些什么,都已经尿了裤子,他想要爬起来逃跑,无奈身子却绵软无力。 青寒将他的衣襟一把提起,往怪树那边拖动,同时轻柔的话语声幽幽传来。 “人世间有七情,亲情是为重中之重,青某便送你与家人团聚,想来她们应是想你得紧……” 中年男人被这话语惊醒,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哭喊尖叫不休。 这人定是知晓了一切! “放开我啊!这不是我的错啊!” 青寒不为所动继续拖行,这手劲太过强大,再怎么挣扎亦是无用。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延续了上万年!你一开始不管不顾,现在偏偏要找上我?” 眼看离怪树越来越近,中年男子知晓自己必死无疑,面目转瞬狰狞起来。 “好!你非要要管这闲事,那你就去把所有人都杀了!你去啊!” “像这种事情,我懒得理会。”青寒哑然失笑,将他身子提起,向怪树极力一掷,笑着说道,“还不明白么,你们早就死了。” 男子被大力扔出,身体倒飞呈弓形,事物飞快掠过,视线所及模糊不清。 他挣扎着看向绿衣女子,她的身形似乎被拉长了。 “原来是这样……” 怪树一阵扭动,伸出三根长藤将他缠绕,同时伸进三个孔窍。 他的腹部骤然坍缩,双眼大睁血丝缠绕。 树藤鼓起大包,一个接一个向上移动。 怪树上一根光秃秃的枝条长出了几片'树叶'。 藤条从孔窍抽出,缠绕着他的肢体,将其撕裂分离后,树藤卷着几样物品缩回。 树的主干又变大了一些,多了四条光秃秃的分支,树冠更加茂密也更拥挤了。 第二十一章 云散 这树怪将他同化之后,树冠上积压的面孔变得愈加狰狞扭曲。 蘑菇一样的发冠须张塌落,一束束头发迅速延长垂在地面。 枝丫上满满当当悬挂的心脏,跳动愈加剧烈,甚至都有一些承受不住碎裂爆开。 身体相互编织而成的树干加剧缠绕,骨节的断裂声咯咯直响,看起来此树的下身像是瘦了一大圈。 整棵大树左右剧烈摇晃,地面震动泥土塌陷露出树根,是由数不清的腿脚相互捆绑而成。 腿脚长短不一,有些悬空吊着,有些踮在地上,里外围了数十圈。 树根从地下拔出之后,树怪凄厉尖叫着朝青寒走来。 因为被绑作一团的关系,它只能每条腿伸出两根脚趾协调着行走,所以腿脚虽多走得却不快。 这棵树是异常沉重的,每走一步就要嘎嘣儿断掉数根脚趾,然后切换其他两三根,全断掉就要作废成为累赘,一路摇摇晃晃留下斑驳,杂乱的惨叫声也愈来愈凄厉。 青寒从一开始就在查看这树怪,越是看得清晰,呼吸就越沉重,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们如果只是尸体残缺还可以拼凑完整,等让它发泄完怒火与怨憎,洗去这一世的执念,倒也可以送她们往生。 但是现在她们魂魄残了大半,更是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已然是一个整体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活下来承受无尽痛苦祸乱人间,要么从此烟消云散不入轮回。 那树怪刚一走进攻击范围,就伸出无数藤曼向青寒袭来。 青寒嘴唇微微开合,兀的后退三十丈避过了树怪的攻击,眼里的清明与挣扎此消彼长。 他内心苦笑不能言,逐渐被酸涩湮没。 “赵姑娘……不过是青寒对不起你,又何必牵连他人……” 想来那绿衣女子无非是要看他的选择,只是不管是如何去选择,最后她都是要残酷地嘲笑他的无力罢了。 他目中有了恍惚,仿佛回到了百年前,也是一处祥和平静的村庄。 男子高大阳刚的身躯,飒爽洒脱的笑容,手中利剑银芒闪烁,剑气如风游走于方寸之间。 “你若学会爹的剑术,别的我不敢说,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身边定不缺红颜作陪!” 女子梨涡浅浅,笑颜柔和绽放似幽兰,她的剑即使招式凌厉震慑人心,也是透出无尽的柔和与婉约。 “寒儿,娘不想你将来会做什么大事,只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也就可以了。” 树怪再次接近攻击,青寒眼中恍惚却陷得更深,只是下意再次后退,又拉开些许距离。 同时那画面崩溃倒塌了,再次浮现的却好似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处几乎囊括了世间所有阴暗的囚牢,这里如同谷底深渊暗无天日,有的只是高挂石壁的青灯。 这里有无数被栅门封住的洞窟,每个洞窟里都有一人,大多都是披头散发,周围血迹斑斑。 他们有的双手抓住栅门大声咆哮,有的拿头不断撞击石壁,有的抓挠面皮疯狂大笑,还有的目光呆滞瘫坐在地。 这囚牢是个巨大的圆柱,占据方圆千里,而这些声响回荡融合却能波及到每一处角落。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青年与一个身穿粗衣的少年人在这幽暗通道穿梭。 每路过一个洞窟,他们都会一剑落下破开栅门,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就这样一路前行。 “这囚牢内强者众多,他们与你又没有关系,如何犯得上以身犯险入死境!” 这少年人杀死一个狱卒,心里颇为烦躁,奔跑间对旁边那青年沉声说道: “越是深入其中,来人就越是强大!” 青年人的脚步始终不曾顿过半分,一走一过杀死三个狱卒,偏过头对少年微微一笑。 “实在看不过眼,做了也就做了,再说也没叫你跟我一起来。” 少年挥出一道剑气削下来人的头颅,听闻青年此话,脸色霎时青白交加,恼羞成怒的大吼道: “这还不到外围百一!你救不了他们,还会丢了性命!这还有什么意义?!” 青年忍不住哈哈大笑,眉宇间自然而然流露自傲与洒脱。 “一入此门,万丈红尘!即便亡于此地又如何?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少年愤怒的表情凝固,怔怔的看着身侧意气风发的青年。 那青色光晕缠绕着青年的身躯,少年一阵恍惚晕眩,他看不清晰了。 此时的青年让他依稀间看到了一个在记忆里早已模糊的身影。 这身影在少年眼中渐渐清晰。 映射在画面之外,青寒飘忽的双目。 他流下了一行清泪。 轻轻抬起手让它们滴在指间,自缝隙蜿蜒流淌汇聚,坠落泥土散开渗透。 残留温热却也冰凉。 “若是你们知道,现在的我变成了什么模样,还会不会原谅我……” 树怪的藤曼骤然伸出,直指青寒七窍以及身躯。 青寒没有再闪躲,也没有再看树怪一眼。 只是紧握极恶,略微垂首,斜挑一剑,剑指苍天。 细长的剑光似苍穹之下那不肯散去的银蛇,无数伸过来的怪异藤曼齐齐断裂垂落在地。 树怪感受到难以压抑的剧烈痛楚,数不清的头颅摇晃挤压嘶鸣。 没有了藤曼可以使用,它只得驱动脚趾。 扭动脚趾的动作都模糊不清,向青寒猛冲过来,这次速度极快。 青寒面无表情,化为一道幽光一路躲避树枝的阻拦,冲向树怪的顶端。 幽光再化为青寒的身影时,他站在颅群中央,俯视这一尊由密密麻麻的人头汇聚而成的妖冠。 将根根与之连接的枝头斩断,头颅在落地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一落地就粉碎化为飞灰。 所有的头颅都消散之后,这树怪依旧没死,还在一点点挪动。 青寒挥出三道冰寒剑气,然后转身向绿衣女子走去,不愿多作停留再多看一眼。 在他转身的刹那之间,身后的一切有了结局。 第一道剑气冰封了树怪的枝,冰壳破裂的同时,五脏以及筋脉烟消云散。 第二道剑气冰封了树怪树干,一阵风儿轻轻吹打,树干生出蛛丝裂纹不断蔓延,掀起了无数块突出的冰鳞。 第三道剑气冰封了树怪腿部,它只是稍微动弹,随即从根部断裂,身躯轰然倒塌。 冰鳞哗啦啦倾泻而下,而后击地上扬,变作莹莹磷光,点点散开黯淡,于天地间彻底消散。 第二十二章 一样 这里的镇民排列整齐双膝跪地,额头点在膝盖,双臂伸长呈托物状,手背贴在地面,神态极为恭敬仿若朝圣。 绿衣女子在巨大石像下,左手轻轻挥舞一根手臂长短的黑骨棒,右手握着一只弯曲的牛角,上有数个通风圆孔。 她轻放唇边呜呜吹响,嘴角掀起的弧度,怎么看都有一丝阴森。 笛声悠扬传进青寒耳朵里,使得他眼前朦胧出现了些许幻觉。 青寒目光一凝,将双指置于身前,唇齿轻启微动,指尖出现了一个微弱的青色光点。 渐渐青点盛开进而散射星光,他将双指向眉心狠狠一点。 那星光就从指尖转移到眉心,它依旧在闪烁夺目的光亮,将青寒的双眼映照。 他以开阳之华光守护灵台,再以其侧辅星暗星为瞳眸,强行将幻觉驱逐得一干二净。 她果然得到了那蜃幻的力量,只是不知没了蜃妖在身,又是如何做到这种程度。 青寒思考片刻,忽而盯着那石像,目中幽芒闪烁。 将丹田内的阴寒力量流转全身,通过经脉,再达孔窍,后至千穴。 他浑身污浊之气溢散,被手中虚幻之剑吸收,剑身黑芒缠绵萦绕。 再将此剑之刃尖扎进泥土,反向上挑到极限,继而侧身崩压至下。 身前掀起风尘沙暴,压出一道向后倒弯的污浊刀刃,形似潜地蛟鲨之鳍。 一路破开这大地,飞扬漫天烟尘,留下一道整齐细长的沟壑,且还在不断延长,刺耳的摩擦声欲要撕裂耳膜。 它直指前方的一切,包括那尊石像! 其声之尖锐,其形之冰冷,其速之狠绝,其意之无情,无不是在表明,它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其他,仅仅只是收割生命。 绿衣女子没有停下她之前在做的事,只是轻吹骨笛时逐渐眉眼弯弯,凉凉笑意沾染薄唇。 青寒眉心闪耀的星光黯淡,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石像前的众人纷纷惊恐,连连向石像磕头,话语一致大呼哀求。 “请渡厄神君诛杀邪魔,佑怀素镇民性命永存!” 那石像倏忽变化,一阵颤动间抖落细碎的石沙,洒落到身前的贡品上。 “神君显灵!诛杀妖邪!” 石像外白光大闪刺目,湮没了所有人的身体。 紧接着那割地裂空的蛟鲨大鳍袭来,一碰到那白光就被生生震散,竟然消弭一空。 “渡厄神君?” 青寒冷哼一声,将力量全然灌注,逸散的黑芒将他围困,只露其冰冷剑锋在外。 他一步踏出就越过了百丈距离到了光幕三寸之外,双手高举幻剑向那光幕猛然下压。 “噗呲!噗呲!~” 剑刃刚一压下,两股力量相互冲击,黑芒与白芒两边散开倒卷,光幕顿时凹陷到底。 内里的绿衣女子看着面前的塌陷,其下一人受到迫压已然死亡。 尸体正在快速虚化,逐渐化为尘土一抔。 幽幽一声叹息,她却并不悲伤。 与她不同,其他人则惊骇不已,围在神像边叩拜不断。 青寒面目通红牙关紧咬,黑芒倒卷退散拍打在脸上,身躯浮起的同时万千墨发散乱,如同被浪舌卷起的孤舟。 眼里渐渐浮现一抹冷意冰寒,口中喃喃自语: “刑天战神,万丈残身,战意惊天……” 一股癫狂的战意升起,青寒眼中黑芒大闪,收回压在光幕上的幻剑。 光幕迅速弹回,只是白光黯淡了太多。 青寒蓄势收剑至左侧,仰天嘶吼间扔向光幕。 光幕再次深深凹陷,剑身承载的力量未尽,一阵低沉嗡鸣间破开刺入一半,其上力量消散一空。 青寒双目一闪,侧身踢在剑首,刹那间铮铮作响,将光幕穿透留下一个窟窿。 幻剑完全进入后消散,光幕自孔洞周围出现无数裂纹,迅速蔓延至全身,虽在破碎边缘却还是没有崩溃。 青寒掐了一个手诀放在身前,轻吐一字: “崩!” 光幕骤然破碎四散,稀里哗啦的倒塌后,露出其内的众人。 他们正面对石像跪在地上,啃食原本在供台上的祭品,两边脸上的表情都不同。 一边是极度的尊敬,一边显露可怕的吃相,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此时的状态不正常。 而那女子却盯着这些人,露出一副极为快意的模样,俏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红润。 青寒手中再次幻化出幽暗剑形,面色有了些许苍白,径直向绿衣女子走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她转而看向逐渐接近的男子,轻轻撩了撩青丝,眼中有了讥讽之意。 每走一步,那些镇民中就会有两人扔掉手中贡品,然后掰开下巴与头颅,搭在前身后背一摇一摆。 断口处蠕动间啵嘚一声,裂开一张不断溢出绿液的凿齿大嘴,从中伸出一根长舌。 嘶吼着向青寒疯狂扑来,一个接一个。 青寒都不看周围扑来的怪物,亦不曾挪开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每走一步就向身侧落下剑刃。 一根根长舌断裂,一颗颗头颅落下,一道道绿箭喷涌。 一路上,两侧间,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渐渐的,身后的一切化为粒粒尘埃。 绿衣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始终没有移动过半分,看着青寒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愈是接近就愈是平静。 他们之间不过一尺之隔,能看清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还有此时的模样。 如果说当初的她是个单纯的貌美女子,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束缄默的紫堇。 除了那不可磨灭的恨与不甘。 “青君之狠绝无情,从未让若灵失望。” 青寒没有了之前的冷冽,目中一片平静还有温和。 “将那孩子的遗体交给我,之后青寒任凭姑娘处置。” 听闻青寒此话,她紧抿唇瓣秀眉微挑,目露古怪之色。 而后她却是幽幽一叹,轻声说道: “若灵认为尊神放弃了我呢……” 青寒看向那石像,回想之前对抗的一幕,同样轻声说道: “姑娘心中有神明,青寒能感觉到,你的尊神始终在你身边。” 本是安慰的话语,很是普通平常,赵若灵失落的神情却陡然变化。 她猛然抬头直勾勾看向青寒,两边粉嫩的嘴角渐渐勾起,粉腮起伏不定,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 “那孩子也是一样啊……” 第二十三章 出现 此声调之怪异,抑扬顿挫,飘忽不定,似耳语一般,轻微却清晰。 青寒内心平静破碎,凉意顿起胸口沉闷,面色急剧变化。 他突然大睁双目,回头向后一看,身体罕见的颤抖了一下。 赵若灵见状捧腹大笑,似乎看到了此生所见最滑稽的一幕。 她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美目中都泛起了泪光,与那时候的青寒有了相似。 等到她笑够了,丝丝红润攀上白皙细腻的容颜,向青寒低低的轻喘吐息: “若灵已经完成了条件,青君的承诺可还作数?” 青寒的双手握得紧紧,忽而又松开,目光明暗交替。 指腹紧贴相互摩挲,十指纠缠在一起,他低垂着头缓缓说道: “青寒许下的承诺极少,也从没有过反悔的先例。” 二人距离本就极近,赵若灵含羞莞尔,徐徐移挪莲步。 幽香风儿拂过青寒的脸庞,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她的身躯柔若无骨,柳枝穿过青寒的腰间,又踮起脚尖,臻首轻抬,靠在他的肩头。 温暖的吐息缠绕,脖颈起了一片红点,让他浑身不自在。 “姑娘天生丽质,出落得楚楚动人,饶是历经磨难,也不必如此作践自己!” 一股凉意进入颈间皮肉,这凉意迅速扩散,紧接着又是剧痛袭来。 青寒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眼中出现了剧烈的挣扎,看到了一些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一个画面飞快闪过,又有下一个出现,源源不断,没有尽头。 她之前的经历事无巨细的出现在青寒的脑中,偏偏实际上过去的时间又如此短暂。 从出生到成长,从成长到日常琐事,以及后来的那一幕幕,再到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些画面闪过之后又融合在一起,就像一个千奇百怪的混沌漩涡,欲要将他的心神全然湮没吞噬。 青寒回想到当初的情景,当即心神一凛咬破舌尖,咬牙颤声念道:“清静无为,封心守一!” 眉心星光再次闪烁,左眼幽暗无光,右眼青光四射。 “作践?” 赵若灵面目狰狞扭曲,猛然推开青寒的身体,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 “好好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还会说这些废话么?!” 青寒守住了心神,阻断了之前的幻象,游离的焦点有了凝聚,仔细的看着眼前赵若灵的模样。 只了看一眼,就让他脸色微变,苦涩爬满了心头。 她原本拥有神似寒瀑溅落的悬垂青丝,现在一束束长发从根部脱落,还没等垂落到地面就消散一空。 原本白皙细腻的容颜迅速枯黄,沟壑褶皱密布。 秋水一般的潋滟双眸黯淡无光,被松垮下来的眼皮遮住,只露出一丝眼白。 朱唇渐渐暗沉似干裂的泥土,扇贝一样的皓齿折断崩落。 吹弹可破的肌肤仿若在这一瞬历经千年,四肢以及身躯塌陷萎缩,仿若将死的枯槁禾苗。 青寒眼睁睁看着眼前本二八华年的美丽女子,才三个呼吸间就变成了几乎两只脚都踏入坟墓的老妪。 他深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胸腔积累的郁气排空,回忆幻觉里的一切,双眼微微眯起。 “姑娘如果杀了在下,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还请明言!” 赵若灵蠕动干裂的嘴唇,嗓音似天暗云低,嘶哑瘆耳。 “当然是将这巴国变成尸山血海,不然我的怨与恨又如何摆放?” 青寒抬起手臂伸至身前,又摊开手掌,看起来就像是在邀请。 “既然如此……青某有一法,可让你脱离,远离怨憎之苦。” 看着面前摊开的手掌,赵若灵露出一丝笑容,微微偏过头避过相接的目光,冷声道: “青君可真会说笑!此法不存在于人间,即便杀了我也是一样!” 青寒驱动丹田里的灵力传达四肢百骸,并分出一缕魂魄握在手心。 黑雾在手心与那一丝幽魂汇聚,幻剑更为凝实,最后化为实体。 与之前并未与之融合时,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青寒虚步拉开剑锋至下颌,随即脚步一踏,冲赵若灵一剑突刺,直指她皱垂的眉心。 赵若灵却是无动于衷,只是面向西方落日,任由余晖落在她苍老的脸上。 青寒快速移动中看不见她的模样,更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只想将这一切了结。 “住手!” 幽暗剑影就快要落在她的眉心,青寒隐约听见一声大喝,然后一股怪风骤然原地而起将老妪围绕。 被阻挡在外,任凭青寒如何加重力道,即便念上万钧咒也是无用,剑尖始终进不得分毫。 那石像颤动间身影重叠,从其中走出一个身体虚幻的老者,此人与石像所刻之人无论外表还是神态均是一模一样。 青寒目中幽寒闪烁,收回之前动作,冷冷的看着来人。 “我还以为你始终不会出现,藏头露尾之辈也敢算计于我!” 刚一收回剑势,那怪风便消散了,露出赵若灵的身躯,只是她不看青寒也不看那老者,依旧面向落日不言不语。 “本仙可没有算计于你,不过区区凡人,又有何利用之处?” 老者微微一笑,轻轻挥动大袖,就出现一把华光熠熠的虚幻拂尘,静静的漂浮在他的身前。 “不过她还不能死,此人对本仙有些用处。” 青寒冷哼,侧身一剑挑起一道形如蛟鲨的幽暗剑光,向老者径直袭来,同时脚步一踏,身影绰绰转瞬消失。 老者面不改色,一把抓住拂尘朝剑光轻轻拂过,如同弹走灰尘般随意而为。 拂尘所过之处就像被烈火灼烧,翻滚扭曲。亦如同拂过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那幽光一碰到那处扭曲就崩溃消散了,紧接着瞬移而来的青寒在老者左侧现出身形。 青寒斜剑身侧蓄力,剑身被污浊之气萦绕,他目中狠厉之芒一闪而逝,手臂力量爆发带着黑剑朝老者脖颈平砍而来。 剑刃所过之处空间被割裂,其轨迹犹如一轮被乌云遮蔽的弯月,内里一片黑暗,罡风向外暴泄。 老者发须被罡风狂卷,轻咦一声同时伸出手掌,一把将青寒的剑刃抓住。 二人面色齐齐一变,同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脚下土地轰然爆裂垮塌,约三丈深浅。 同时掀起一股极为狂暴的气浪炸响耳际,这气浪将四周泥土推开百丈,形成了一个深三丈宽百丈的大坑。 剑刃卡在手掌里,老者的手臂变得更加虚幻,丝丝白流从伤口逸散而出。 同样青寒握剑的手被震伤,虎口开裂继而贯穿手掌,丝丝鲜血溢出流淌。 第二十四章 化身 一人持剑猛压,一人手抓剑刃,二人距离极近几乎贴面。 黑白云浪圈圈散开,须发被撩拨,均是如波浪般起伏。 老者面色阴沉难看,他的仙力本就不多,虽说泄露的也不多,但也叫他颇为心疼。 尤其是在之前的冲击中为了保护那赵若灵,他用了不少仙力包裹她的身体,不然她早被波及死亡。 哪怕现在离得极近,不管他怎么看,面前此人灵力阴寒驳杂且低微,都是属于凡人范畴。 顶多也就算是个修士,一只大个儿些的蝼蚁罢了,怎会有如此力量,剑刃竟然可以撕裂空间! 若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让他大吃一惊。 青寒盯着老者几乎透明的手臂,低声笑道: “嘿!原来不是神念化身,只是个身外化身。” 黄袍老者面色一变,若是对方修为足够强大,能看得出来倒也罢了。 毕竟此身的力量不足本体万一,稍微有些见识倒也看得出来,他也不必如此惊讶。 只是面前这凡人的修为顶多刚刚筑基,年纪不过十七八,根本就不可能看出丝毫玄机! 然而他既然看破了此身本质,也同样应该知晓自己是怎样的存在,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这就很不正常了,他心里有了些许揣测。 老者压下心中震惊,不再露出半点异色,冷冷笑道: “小娃娃心境不错,就是见识太过短浅,到了这时候才看出老夫玄妙。” 青寒运转全身力量,散出无尽黑雾弥漫,被剑刃不断吸收,剑身一阵扭曲,开始急剧膨胀。 一倍,两倍,三倍,四倍…… 几个呼吸间就胀大了数倍,连同力量仿若也增强了数倍,剑刃已经将老者的手掌死死压在了肩膀。 老者手掌的白流散得更多,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 “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原来就是这样!简直就是婴孩耍宝,可笑至极!” 随即抓住拂尘向青寒脸庞拂过,所过之处顿时燃起了白色火焰,空间一度扭曲变形。 青寒的脸被乳白烈焰灼烧,就像被点燃的白烛,逐渐融化而后面目全非。 老者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所谓仙神,立于九天之颠,行于太素之元!即便是一道化身,也不是凡人能践踏的! 说罢,他杀机一起,再次向青寒挥动拂尘,这一次是想要他的命,要将他身躯与灵魂化为灰烬。 老者从一开始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后来哪怕是到了现在都很是难受。 压在身上的黑剑非常奇怪,用神识观察轻于百枚翎羽,身体感受却犹如被压在千山之下。 白色火焰从脸部扩散到全身,却没有丝毫惨叫之声传出。 与老者心中所想大为不同,心头升起了不好的感觉。 青寒整张脸都塌陷下来,在不断灼烧之下化为蜡液,在下巴汇聚成一团吊在半空,一坨坨淌在手中大剑上。 蜡液滴在剑身却并未凝固,反而引得剑鸣高亢,又膨胀数倍大小。 老者现在更是动弹不得,腿部渐渐弯曲,气喘吁吁双目通红。 青寒伸手抹下脸上蜡液,往剑身上一抹,此剑陡然又胀大了百倍。 老者苦苦支撑的双腿被压力折断,双腿轰然跪地,本凹陷数丈深的地面又生出细长的龟裂。 在他看来这是受了奇耻大辱,本来一肚子闷气积郁已久,再加上身上的剧痛与仙力的流失,让他竟不顾身份,疯狂咆哮起来: “胆敢侮辱神灵!本仙在此地还有数十道身外化身!吾一死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你必然厄运缠身!就算堕入炼狱也会追逐不休,永无安宁之日!” 青寒的眼睛与嘴唇已然脱落,不能看不能说,干脆伸出两根手指插入烂泥左右捣鼓。 挖出两个眼眶,又往其上一抹,出现两个青点在眼眶闪烁。 再伸出一根手指插进左腮,再勾到右腮,划出一道弯弯的小缝,微微张合露出白牙与红舌: “渡厄神君啊……你的化身对晚辈来说可是难得的补品。” 青寒嘴角微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撅着花朵一样的嘴唇轻轻一吸。 那从老者身体泄露的白流与周身灼热的白焰剧烈翻滚,最终化为一条细长的白龙,钻进了青寒的口腹。 老者愤怒恶毒的咒骂声一滞,整个人都征楞了,紧接着神色大变。 “你疯了!敢直接吸收老夫仙力!” 那力量刚被青寒吸入,就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的身体还未凝固,每被撞击一次,身体表面就会有一个尖长的突起。 没一会儿就被撞得跟个膨胀的刺球一样,似乎再加把力就会爆裂开来。 老者冷笑一声,“愚蠢!” 他喉咙向上滚动,口中吐出一个虚幻龟甲,用指背在上面敲了三下,龟甲崩溃化为白光点点。 手指在白光里搅动一番,这白光便随之旋转,一把将旋转的白光抓住,整只手掌白光大闪。 接着再向青寒膨胀的身体虚拍一掌,这旋转的白光脱手而出贴在青寒的眉心。 “爆!” 老者一声低喝,青寒眉心白光闪烁,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力量,受到同源牵引无限膨胀,身体越撑越大。 最后撑到极限时,竟然能和那把压在老者身上的巨剑相互比较。 身体自眉心噗呲裂开一条缝,很快贯通全身上下,浑身无数道色彩各异的光芒交织四射。 青寒承受无法想象的剧痛,始终面不改色,反而发出阵阵阴笑,传到老者耳边,居然让他升起了森森寒意。 “都死到临头了,真是个疯子!” 话是这样说,老者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变化。 这具身外化身既然保不住了,那么此人也必须要死,这口恶气总是要出的。 青寒此时浑身都是缝隙,光芒盛开绽放,到了能刺瞎双目的程度。 “轰!” 在阵阵阴笑间,青寒的身躯轰然爆炸。 不仅有老者的仙力,还有青寒本身的力量,后又被老者施术一起引爆,使得这巨响更是恐怖至极。 千条雷龙狂啸怒吼,万道惊雷平地炸响,将此地与怀素之间的隔膜生生撕裂,虚幻的平静顿时崩毁。 本是夕阳西下,一片凄凉景象。 青寒体内的光束犹如十万被困无数年的凶兽,有的四散奔腾,有的直冲天际,为这天地之间绘上了一卷万丈光芒! 方圆百里不能说是宛如白昼,应该说比直视夏日炽盛的骄阳还要夸张! 第二十五章 永远 老者耳中嗡嗡直响,身躯已然完全透明,大袖遮面双眼紧闭,还是遮不住那光亮,双目如同被针扎剑绞。 奇怪的是,如此程度的爆炸,竟然没有刮起暴风,也没有太大的威能,仅仅只是一声夸张巨响加上万道刺目光亮。 老者与青寒距离极近,本以为此身必死无疑,然而除了耳目受到刺激,身体更加涣散,其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青寒的气息刚一消散,还没来的及高兴,很快他又感受到一股勃勃的生机。 而这生机让他惊的快要疯狂,是那人的灵魂波动不说,竟然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仙力! 这灵魂波动之强大,足以撼动这一方天地,与之前那人好似不是同一人。 即便他本体无所畏惧,但他现在只是一具连分身都算不上的身外化身。 别说是这一具化身,即便是其他化身动身前来,在这强大的波动面前怕是也要匍匐跪倒! “这不可能!凡人吸收仙力本就不可能,老夫又以苦厄神印将其引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敢相信,毕竟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谓仙力自然只有仙神可驱使。 在那绝对存在之下的卑微众生岂可染指?沾到半分就可以让他形神俱灭! 老者放下遮挡的大袖,猛然睁开双眼,白雾如同泪水骤然喷涌而出,两颗眼球血丝密布。 此时的他,没了孤傲,没了愤怒,有的只是可怖的狰狞! 他眼睁睁看着那光亮分裂成千上万块。 紧接着急剧缩小,闪烁的光芒更盛,他的双眼开始模糊涣散。 此时亮块又相互接近拼凑,如若有一块不合适,便会被弹开换上下一块,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戏。 渐渐的,这些光亮弯曲堆砌,形成一个人的轮廓。 而后撕裂成条堆叠,生出白黑灰青四色长条。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老者嗓子一紧,身躯颤抖虚幻,浑身散出白雾进而翻腾,一点一点将黑色巨剑顶起。 双指成剑向眉心狠狠一点,竟探进了眉心内里,再抽出时,老者露出痛苦之色。 一个奇怪的白色印记出现在老者双指之间。 仔细看去,其中蕴含一丝淡金,正在印记中心流转。 “十年收集,老夫全部不要了也要杀你!” 他瞪大双目露出疯狂,此人之前话都不说两句直接就动手,想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放他一条生路的想法。 又将此印记往手心一抹,向光亮聚集处连续虚拍七掌,一个个虚幻手掌脱手便放大数倍。 “此人所在,厄运临身,虚空尽碎,魂归虚无!” 随着话语声起,六个手掌陡然转向,分布在光亮周围,齐齐弯曲抓住周围空间,顿时生出了褶皱与裂隙。 “碎!” 最后那一只手掌金光大闪,向那生出裂隙的空间一掌横推。 刺啦声响起的同时,那片空间崩溃了,空中出现一个六边棱形大洞,里面又露出一个急速旋转的幽暗漩涡。 刹那间黑暗侵袭罡风呼啸,那人形轮廓的边角微微扭曲,四彩长条已然被拉得笔直,眼看就快要被吸入漩涡。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在那光亮汇聚之处,那人的五官刚刚生出,光芒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他睁开了双眼! 他的外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老者一眼就看出,他绝对不是之前那人,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青寒双目冷冽中蕴藏温暖,极恶的双眼只有幽芒与邪恶,那么此人眼中除了洒脱与不羁,甚至还蕴含了极度的无情与沧桑! 说来很是矛盾,但老者与他四目相对,内心自然而然就升起了如此念头,他心神俱震! “这是什么样的目光……哪怕在那些大神身上,也不曾见过如此气势,仅仅含而不发就让老夫心神都快要崩溃!” 四色光芒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看都不看身后漩涡一眼,侧身一腿就将它轰碎,碎片坠落无底深渊。 伸出手将散乱的长发从洞里扯出,又随手抓住一旁断裂处,轻轻一拉,就如同拉下帷幕,那崩碎的空间转瞬就连接愈合。 越是看得清晰,老者越是收不回这震惊,牙关依旧紧咬,却不曾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剑割裂空间,随手修复空间……你是何人!” 青寒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着下面赤裸的身体,微微挑起眉头。 “你问我是何人,我又去问谁?早就忘了……” 话音一落,身影蓦的消失。 一瞬间就丢掉了他的踪影,老者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瞬移后退。 岂料肩膀却是一沉,眉心传来丝丝冰凉,耳边还传来深深的叹息: “真是有伤风化……借你衣物一用,还有这印记,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嗖的一声,身体微凉。 老者一脸木讷的偏过头。 青寒一手剥了老者身上的幻衣,不知何时穿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另一只手生生将老者眉心的印记抠下,随手摁在他自己的眉心,正微微闪耀白光。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青寒嘴角浮现笑意,一把将他衣襟抓起,上拽浮空。 老者的力量被大幅削弱,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你要干什么!吾乃南斗之神!” 青寒作深思状,想了好一会儿,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我知道啊,你是渡厄星君,南斗六神之一,居于第五天枢宫,专管消灾解厄嘛~” 这句话引得老者一怔,还未等到他回应,青寒将他提得更高,另一只手握成拳,直接将他击碎。 在怒吼与尖叫声中,老者的身躯化为无数道白丝,被青寒一口吞下。 青寒舔了舔嘴唇,移开脚步走到巨剑旁,对它上下轻柔抚摸,似回味似感叹,轻笑道: “千年不见了,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巨剑一阵幽芒闪烁,渐渐缩小变为原来的模样。 青寒握住剑柄将它拔出,溅起数丈碎泥,地面又塌陷三分,龟裂蔓延不止。 没有迟疑的向那老妪走去,每一步落下,他眼中就闪过一丝恍惚。 脚步声听来一深一浅,老妪微笑着回过头,眼中没了狠厉怨毒,只有平静余留。 “你还是来了……” 青寒持剑身侧脚步不停,同样回以微笑。 “是的,我来了……” 他含着笑意走来,松下黄衫猎猎。 幽光一闪而过,将老妪的胸膛穿透。 热流淌过他的手心,竟是鲜红的。 老妪身体瘫软下来,快垂到青寒的左肩。 执拗的枯手按下,死死支撑着。 将他的衣襟抓紧下扯,强迫他与她四目相对。 “多久?” 青寒垂下双眸,笑意不减温热拂面,将剑刃向右扯过,挥洒一卷红帘。 “永远。” 第二十六章 重渊 青寒划破了老妪的心脏,她很快断了气,支撑的手臂无力垂落,瘫软在他的肩头。 那一卷红帘还未落地,就急剧收拢化为一朵红莲,漂浮在她的头顶缓缓旋转。 每旋转一周,就有一丝红线从老妪的口中钻出,进入红莲的莲心。 如此这般,尸身就更虚幻一分,红莲也更鲜艳一分。 当她被吸收大半,半虚幻的身体骤然崩溃变作斑斑红雾,红莲旋转的速度也快到了极限。 将红雾全部吸收后,它红芒流转,通体极艳,漂浮在青寒的胸前。 一股血腥味扑鼻,青寒先是屏息,后又抽动鼻翼轻嗅,这味道竟是香甜的。 青寒伸出手略微碰触,手指瞬间被灼伤出现一排水泡,同时噗呲作响散出白雾。 “嗯?” 他忽而紧抿薄唇,朝周围扫视一周。 再回头时盯着胸前红莲,眉头一高一低,唇线立即倾斜三分。 就在此时,一道道长虹自四面八方而来,前后不一坠落地面,即刻现出身形。 竟有数十人,无论衣着还是模样,均是与之前那老者一模一样。 “将那红莲拿来,此物不是你可以拥有。” 青寒循声穿过其他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此人身上的气息与他人有所不同。 “原来还是有一道神念化身,我就说堂堂一神君,连神念都舍不得分出一丝。” 几乎所有人的面色均有所变化,齐齐看向那始终泰然自若的神念化身。 他仔细的看了青寒一眼,又在周围观察一番,面色愈来愈冷,沉声说道: “本神在你身上看见了仙力,还感受到一丝苦厄神印的气息!” 说罢直接大袖一挥,他人的身体尽数崩溃,化为一个个印记与一幕幕白雾。 “即便有些不凡之处,你也足够鲁莽,更是愚蠢!” 白雾一阵翻滚收缩连成一片,印记亦是飞快的融合为一。 那唯一的印记白芒闪烁,将白雾尽数吸收之后,周遭神光熠熠。 渡厄神念摊开手掌,那印记一闪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在他的手掌心,抬起手往眉心大力一按。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上升,达到一个相当可怕的高度,引得青寒目光微凝。 他手中凝聚出一把几乎化为实体的拂尘,与一个刻有奇异符文的龟甲,其内均是奇光流转。 他已然将青寒看得足够分量,亲自动身前来不说,一出手就将所有化身的力量归于己身。 “本神一击便是催枯之力,不知你能否抵抗一二。” 此人使用拂尘如挥毫,在身前挥洒三道金光,紧接着它们相互融合,变成一个散发奇异气息的淡金色符文。 渡厄神念手腕一晃,将拂尘向符文轻轻拂过,符文一阵扭曲变形,进而崩碎喷涌光点。 点点金色流光扩散,不一会儿就漫天密布,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金色大网,向青寒所在飞掠而来。 金色大网蕴含无比奇异的力量,只能看见它在不断的流转,流风与之接触会停滞现形,烟尘化为黑灰与水汽混合凝固,即便是光线与之接触,亦会失去色彩化为灰痕…… 直到这天地之间除了那红莲与金光,青寒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存在。 青寒目中精光一闪,挥出三道四色剑光直奔天际,转瞬间就与金色流光相互碰触。 然而非但没有破开大网,反而化为三道墨痕滞留于天,金色大网毫无阻碍的穿透墨痕。 速度陡然变快,直奔他与红莲而来。 青寒皱了皱眉头,伸手往眉心一点,化为点点四色流光卷着玄剑与红莲,直奔金色大网间隙而去。 渡厄见状略微摇头,口中念念有词,那金色光点闪烁相连,金色大网的间隙顿时愈合。 此时不像一张大网,倒更像一顶穹盖塌下,劈头盖脸而来。 眼看如此做法冲不出去,四色流光相互收拢又变为青寒的样子。 与此同时那穹盖压下,他面色有了些许难看,拿起黑剑倒插前顶。 那穹盖却是直接穿过剑尖,直接扣在青寒头顶。 上面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压下,青寒从半空向下坠落,压在身上的穹盖不断变小。 他的躯体在腐朽与正常之间不停变换,连体内灵力与那道仙力都停止了运转。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隆落地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那大盖依旧压在青寒身上。 即便是身化流光,依旧无法摆脱这束缚。 青寒清晰的感觉到,此物不但锁住了他的身与魂,并且还在不断吸收他的生机。 渡厄身子一晃,出现在千丈深坑边缘,向下看了一会儿,冷冷说道: “作为一个凡人,先是毁本神投影,夺走神之印记,又接了本神一念一式不死,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 他扬起手中拂尘入臂弯,青寒身侧的红莲浮起,化为一道红芒穿透金色大盖,径直向上疾速穿梭,落在渡厄的手心。 “不过你也太过不自量力了,真神不是可以亵渎的存在!” 渡厄的目光穿过手中缓缓旋转的红莲,似乎看见了其内一个年轻女子的虚影。 她紧闭双目,睫毛轻颤,微抿唇瓣,香甜的芬芳由里到外渗透而出,却也掩盖不了那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渡厄双眼眯成一条线,两个眼眶就像河蚌,脸上的褶子一层层卷起,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罢了,你此时也是苟延残喘,本神乃南斗天枢渡厄之神,不再治你渎神之罪,替你解除苦难,送你归去!” 说罢,那金色大盖就急剧缩小,最后缩为一个指甲盖大小。 渡厄手指一勾,那金盖微微颤抖一阵,却又平息下来。 他眉头紧皱,摊开手掌向上勾动,任凭他如何驱动神念,那金盖这一次竟然动都不动一下。 渡厄面上一惊,紧接着那缩成指甲盖大小的金盖渐渐扩张,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被青寒吸收的化身究竟看见了些什么。 渡厄伸出双指向眉心一点,神光熠熠的印记浮现。 随即双指夹住印记,划至双目之间再摁进去,眼中顿时浮现两个印记,略微游移些许,将瞳孔替代。 他眼中奇异之芒闪烁,目光穿透金盖,向内里仔细一瞥。 他这一眼看得越久,面色越是难看。 堆在一起的褶皱渐渐松开而后拉紧绷直。 瞳孔印记逐渐缩小,都缩成了针眼大小。 骇然之色攀附其上,又扩散开来。 到了最后他竟然惊叫出声! “这是什么东西!老夫从未……” 话音未落,底下传来声响,只是坑洞太深,一路碰撞吸收散开,都有些虚无缥缈。 “封极引恶……” 这声音蕴含的气息太过诡异,不仅能穿过金盖,亦是让渡厄分不清是何种来源。 “剑锁重渊……” 第二十七章 邪降 地底深处传来震动,扩散波及之下,地面塌陷处处开裂。 渡厄惊疑不定,离开地面飘在半空,心跳与这震动同步。 震动愈来愈强烈,渡厄一眼看去,面皮都有些发麻,连百里以外的诸座山峰都在摇晃。 此地本就是一片疮痍,现在地动山摇之下,尘土滚滚漫天,地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轰隆下沉。 地貌有所改变,数座小丘拔地而起,阵阵水源喷涌碰撞声响起,犹如江水拍岸不断。 空气里能清晰的闻到腐朽的味道,地底深处群鬼呜咽,与江泥的气味混在一起,眼前自然而然浮现万尸浮沉于江河之像。 渡厄睁大了眼睛,没有看见一滴江水。 轰隆一声巨响,苍穹之顶破开,裂开八个黑漆漆的大洞。 其内八道黑龙一样的锁链,穿过穹洞从天而降,径直砸落深渊之底。 覆盖青寒身躯的金色大盖被锁链穿透,从地底钻出一股股暗黑幽风。 这些风卷分化万千,形成只有身形轮廓与四肢,却没有五官的诡异黑影。 它们紧紧缠绕八条锁链,四脚并用不断向上攀爬,锁链的每个空位都会留下一个。 渡厄的神念化身眼皮直跳,阴风一浪接一浪扑面而来,浑身寒毛倒竖,乍起层层鸡皮。 他以极快的速度画出数个三笔符文,化为张张金色大网,向锁链与怪物铺开收拢。 金色大网穿过范围内一切事物,却不像之前一样神威赫赫,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怪物不死,阴风不止,锁链亦不朽。 半柱香不到,连接天地的八条锁链上,密密麻麻的攀满了黑色怪影。 它们伸出模糊的双臂抓住黑索,两只脚掌生出倒钩踏天而立。 将锁链一点一点拉拽收回,地面的震动更加激烈,腐朽的味道弥漫每一个角落,隐隐有了一丝咸味。 渡厄紧紧握住手中龟甲,悄然将神力灌注其中,表面泛起层层奇异之光。 他盯着下面的变化,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正从地底脱困而出,那森森诡息让他面皮一阵痉挛。 “九狱之主殒命千年,极恶之魂深缚重渊……” 它一点点显露身形,这应是一座诡异的黑峰。 有一人屹立峰尖之上,在渡厄面前徐徐升高。 与他对视一眼,只是一潭死水,幽深宁静。 阴影盖面直到占据大地,宛如一座插天之峰。 在它面前,哪怕是神,也如蝼蚁一般低微渺小。 当它的全貌展现在眼前,才会让人惊觉,这原来是一把贯通了天地的巨剑。 剑柄嵌入渊重不知深浅,剑尖直插云霄,剑刃凛冽骇人,黑龙一样的锁链由上至下,蜿蜒缠绕其身。 青寒立于峰尖,轻轻挥动大袖。 无数条黑色细索自剑身钻出,将那万千黑影层层捆绑。 再一点点拉回,将它们牢牢缚于剑身。 再抬起手掌轻吐一口黑气,在手心缓缓旋转,顿时生出黑色火苗。 翻手覆下,火苗洒落地面,没有可以燃烧的草木,却燃起了黑色火焰。 火尖儿一路攀附蔓延,覆盖了整个剑身,万千黑影剧烈挣扎,一个个崩溃消散,却没有半点儿声响。 渡厄看不透他的深浅,手指摁在龟甲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知道的,吾只是一道神念化身,如若真身降临,你半刻不能阻挡!” 青寒吐出一个储物袋,向内扫视一圈,只有数十个棱形晶体,还有一堆拥有灵气的器物。 “我当然知晓,你本体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怕是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张开嘴向里一扔,一口将这储物袋吞下,很快便化作丝丝灵力流转全身。 渡厄怒极反笑,也不再犹豫,向龟甲连点数次。 刹那其上神光流转,自指间蔓延,被白光笼罩,周身晶莹剔透。 又指向峰尖上的青寒,阴森的说道: “此人所在,雷击电鸣!” 霎时间乌压压的云层聚集密布,天空逐渐阴沉下来,银蛇穿梭雷龙翻滚,生出无比压抑的氛围。 惨白的银辉刚洒落在青寒的脸上,一道天雷划破天际骤然落在他的头顶。 短时间的麻痹之后,耳边呜呜重鸣不止,青寒抬头看向天空。 “这是什么,厄运天谴?” 又有一道雷光击落,青寒伸出手臂,竟一把将其捏住。 这雷光化为虚幻雷龙,它歪扭着身躯不停挣扎,浑身噼里啪啦炸响沉鸣。 青寒的双目被雷光映射,浑身蓝丝遍布游动,衣衫猎猎长发狂舞。 “不及酆泉摄魂之刑罚万一!” 他收拢手掌轻轻一捏,这虚幻雷龙在历啸声中身躯崩溃,化为点点蓝光,而后黯淡消散。 一道道雷电穿过云层轰然落下,青寒只是伸出二指便将其夹住,尽数碾碎。 那雷光电闪渐渐黯淡,乌云也逐渐退去,柔和月光再次洒落大地。 渡厄胸口起伏不定,举起剔透双指再次向青寒一点,咬牙切齿地低喝道: “此人所在,暴风频生!” 本消散的乌云又开始聚合,将这片天空全然占据,逐渐下压。 其内雷鸣远超之前,震耳欲聋。 寒凉的风儿躁动起来,而后渐渐下沉。 周遭气息更加湿润,本清爽的天气,很快转变为难以忍受的闷热。 能明显的感觉到气流开始旋转,墨发扬起缠绕在脖颈,尘土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牵引。 青寒的呼吸变得不那么平稳,胸口憋闷烦躁不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这具身体真是脆弱不堪!” 那片雷云蓝白之光闪烁,下压间不停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暗涡流。 其中伸出一条触手,不断向下伸展,同时地面一方也形成一个漩涡。 直到触手与地面的漩涡相接,好似天与地有了连接一般。 忽而又下起了滂沱大雨,凝结拳头一般大小的冰雹,很快就水淹千里盆地。 一股翻天撼地的大力顿生,将四周的一切向上拉扯。 其内雷鸣震耳,银光绕身刺目,歪歪扭扭的向插天巨剑袭卷而来,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嘿!好大的阵势……” 脚下波涛汹涌,青寒目露赞叹,强行压下身体不适,将手腕在巨剑之巅一抹划破。 手握成拳极力挤压,连指节都变了颜色。 无数根血红的手指自上而下划过剑身,巨剑顿时嗡鸣不止,周身散发万道暗红之芒。 青寒此时面色苍白,神色却极为兴奋,伸手穿过大剑直达内里。 暗红之月影残留,一把闪烁暗红的黑剑执于此人之手。 剑刃所向,直指天幕之外。 剑尖窜出一道暗红光束,它不停闪烁,急剧扩张。 直到变作一道囊括天地方圆的暗红圆柱,它刺破雷云之幕,穿透苍穹之颠。 渡厄面色瞬息万变,身躯震颤不止,指着那道方圆,一时间哑口失语。 青寒仰天狂笑,任凭大雨拍打在脸,眼中四色丝线紧紧缠绕,绞成了一团乱麻。 阴恻恻的诡异之音,随着光柱穿透穹顶,在这天地之间浩荡: “邪降!” 第二十八章 警告 这暗红之柱囊括了千里方圆,破开雷云打通了天地隔膜,将天幕捅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但连接部位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缝隙间渗出股股红流,顺着光柱向下流淌。 暗红之光逐渐深沉,虚影好似转为实质,柱身也不再飘忽不定。 只看表象极为厚重,内里却透出红光,原来是个中空之柱。 渡厄仿佛被自己的天雷击中,浑身麻痹双耳嗡鸣,终于把那卡在喉咙的话语说出口: “这是神之领域!” 随着渗出的红流变得更加粘稠,那一方天幕向下微微凸起,竟是有了一定程度的塌陷,结合与之连接的暗红之柱,看上去就像一个漏斗,只是这大小太过骇人听闻。 中空的柱身壁薄,顶部浮现浓重的阴影,貌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上而下灌注其中。 那阴影好像十分有黏性,它不断拉长而后贴壁下坠。 阴影延伸到极限时,从源头骤然断裂,部分坠落将红柱装填。 顶部浊流源源不断,不停聚集向下延伸。 等它将其内填满,红柱完全变为实质,光亮透不过半分。 红柱各部分生出了粗大的裂隙,但泄露速度远远不及灌注迅速。 咔咔声响起,裂隙不断蔓延扩大,很快就将这通天之柱贯通。 红柱达到无法承受的地步,终于破碎爆裂开来,却是无声无息。 红色粘稠八方迸溅,沾粘在半空滞留,被降下的雨滴冲刷,与之混在了一起,笔直向下流淌,速度有快有慢,一滴连接一滴。 好似有几双无形的大手,同时拉下了八道红幕,将这怀素镇方圆千里阻隔围困。 令人窒息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又被那快速接近的暴风席卷,所以很快就扩散开来。 “哪怕是老夫真身与众位星神一起,也做不到召唤神之领域降临凡间!”,渡厄念身使尽浑身解数,也破不开这红幕,神念亦是无法穿透。 他面色愈加阴沉,死死盯着青寒所在,一个被他从心里否认,且极为荒唐的念头再度升起。 “这深渊血海与那人相比虽是天地之差,但这诡谲气息几乎是一模一样……” 笼罩怀素镇的那一层隔膜早已被打碎,他们貌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怡然自乐欢声笑语,对这一系列惊天变化,竟然没有察觉分毫。 蓝衣女子依旧坐在酒馆。 她秀眉紧拧,半袖掩面,目光穿透红幕,落在镇外不远。 渐渐的,一池秋水荡漾皱起。 这片被阻隔的黑暗空间,转瞬之间就变得死气沉沉。 雨水淤积汹涌,与血色帘幕相接,渐渐浑浊混成玄黄。 青寒脚下的巨剑被完全淹没,冰块漂浮在这浊流之上,却始终没有化开半点,散发一股死亡味道。 青寒与渡厄念身相隔千里之遥,也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暴风卷着云雨,拉扯着玄黄之水,向青寒席卷而来。 青寒面不改色,不看席卷而来的暴风,而是盯着渡厄所在。 他缓缓说道:“神君可要看仔细了!” 青寒将剑刃移开,随后松开手掌。 扑通! 玄剑沉入玄黄之中。 水面突然疾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同样也是深不见底。 其内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从中升起一个巨大的水柱。 水柱在空中翻腾飞舞,抖掉不停旋转的雨水。 它渐渐显出了身形,竟是一条千丈水龙,恶形恶相其色玄黄。 玄黄水龙猛扫粗长的龙尾,将那有形无实的暴风缠绕。 它突然用力收缩身体,将那暴风压缩数倍。 一声龙啸惊起滔滔浊江,水龙与那暴风齐齐爆开。 扬起足以蔽天的惊涛,而后轰然落下回归江河。 渡厄冷汗直流,连忙大袖一挥。 云层顿时落下数十根粗大触手,水面扬起百丈高的水卷与之相连,形成数十个千丈高的玄黄龙卷,遍布青寒四面八方,彼此之间相互靠拢。 青寒蓦然落下一指,数百个巨大涡轮出现,其内钻出数百条玄黄水龙。 它们在咆哮声中窜上云霄,在雷云间极快地钻进钻出,玄黄流动的身体引来蓝蛇遍布。 随后它们猛然向下俯冲,将暴风由上至下紧紧缠绕,庞然身躯齐齐猛然一缩。 雷暴电走相互传递,水龙与暴风全然崩溃。 霎时间,下起了玄黄腥雨。 滴在渡厄身上,浑身噗呲直响,冒出丝丝白烟。 “味道淡了些,远不如从前了。”,青寒伸出细长红舌,将嘴边浊液卷进口中,稍作品尝又吐出去,摇头叹息道。 渡厄盯着手中红莲,面色极为难看。 他无奈下了决定,将红莲摁入眉心,面色立刻红润起来,浑身红光与白光相互交织。 他将光亮凝聚为红白颗粒,双指夹起吞入腹中,掌控之力增强数倍。 他不断变化手诀,向穹顶打出一道红白之光,大喝道: “天崩!” 这方空间的极巅顿时崩坏,其内露出天方大小的诡异漩涡。 上方吸扯之力顿生,其力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欲要将此地一切尽数吞噬。 大地剧烈轰鸣,红幕轻微颤抖,波涛更加汹涌。 紧接着浊流被全部卷起,形成转速极快的千丈水柱,托起巨剑之身向上浮动。 青寒站在巨剑之尖,被连带着托起逐渐升空,不断接近那诡异阴森的漩涡。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目光似透过漩涡,看见了璀璨星河。 他单手一召,水柱分出一条细缝,一道黑影从中窜出。 “都是当年我玩剩下的,你也敢随便捡起来用。”,青寒一手接住黑剑,目光扫过渡厄,眼里满是讥讽意味。 青寒冷笑一声,朝中央均天一点,轻启唇齿: “天崩!” 诡异漩涡应声崩溃,只余下一个大洞,一股洪流浩浩荡荡,从穹洞里倾泻而出。 青寒目露奇异,挥出一道乌光,低声道: “断流!” 那洪流与乌光融合,变为一柄蔽日水剑,高高扬起而后猛然斩下。 巨刃穿透了青寒的身体,将他身下千丈水柱切成两半。 没有了那难以抵抗的吸力,所有的一切失力坠落。 渡厄目眦欲裂,运转剩下的所有神力,声嘶力竭暴喝道: “地裂!” 此地本就有无数条伤疤,一股奇异之力将其再度撕开,形成无数个深不见底的沟壑。 青寒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了,冷声说道: “地裂!” 那些沟壑再次深陷分离,迟迟没有停下的迹象,仿若在陷到最深处之前,会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 不过一眨眼功夫,现在看来已然不像沟壑,倒更像张张狰狞的吞天大嘴。 青寒掐起手诀,打出一道寒光,清冷地说道: “泣雪!” 深渊大嘴将寒光吞下,很快吐出股股蓝息。 这蓝息十分奇异,极度阴冷冰寒,水汽还未与之相遇,即刻凝结成蓝晶。 它将所有的一切冰封,蔓延此地每一个角落,将那两根还没有落下的水柱封成了蓝冰之柱。 青寒一瞬撩拨万剑,浪浪寒水乍起千层。 冰柱表面寸寸碎裂,出现两条千张冰龙,精心雕琢栩栩如生。 它们凌空浮游而来,一条冰龙将青寒托起,另一条冰龙卷起擎天巨剑。 青寒随手而为,幻化出一只山一般巨大的手掌。 他通过心神与幻掌连接,一把抓住卷剑冰龙的长尾,向渡厄所在极力一掷。 这千丈龙万丈剑如若斩下,足以灭绝此地所有生灵。 “天崩!”,看着那柄山一般高的龙卷之剑,渡厄被吓得魂飞魄撒,一瞬间打出无数个手诀。 卷着巨剑的冰龙在渡厄面前寸寸崩溃。 天上下起细碎密集的冰凌来。 巨剑失去附着其上的力量,再次沉入了深渊之底。 青寒手提三尺玄剑,脚踏千丈冰龙。 伴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一道沉重的剑压破开冰凌之面。 青寒的脸出现得太过突兀,度厄双目大睁,实在避无可避。 幽寒乍现,封喉断流。 青寒将手穿透度厄的腹部,身影绰绰转瞬便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冰龙临身轰然砸落,千丈冰柱将神念镇压。 青寒手中红莲已然黯淡,稍微用力就会形体溃散变为粉尘。 他的表情渐渐寒冷,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一声吼叫突然传来,听起来似乎极为虚弱: “天崩!” 身后千丈冰柱崩碎坍塌,一个黯淡无光的印记钻出,化为一道白光疯狂逃窜。 青寒摸了摸下巴,一步落下百丈之外,将那印记一把捏在手中,任由它不停挣扎,始终逃不出这手心。 他不怀好意地说道:“神君着急离去,自然是可以的。” 青寒唇线略微倾斜,向手中印记喷出一口黑气。 “晚辈不送行,岂不是失礼?” 他再往上轻轻一拍,这印记一阵闪烁,而后蓦的消失了。 ………………………………………… 距此地无尽距离之外。 一个浮空之岛,其上烟雾缭绕,满地绿萍,亦有参天古树。 数座宫殿有序分布,隐约传出悠悠曲乐之声。 其中有一个宫殿,依南斗天枢而造,其内琉璃做墙,白玉造瓦,绿池之水将宫殿依依环绕。 宫殿之内,有一间颇具年代的雨亭,里面有一方石台,两侧分别有石凳。 两人对立而座,石台上没有棋盘,二人手中却有棋子。 一人身穿白衣执黑子,一人身穿黑衣执白子。 白衣人叹了口气,放下手中黑子,说道:“神君功力深厚,老朽还是早早认输为好。” 黑衣人手抚长须,微微一笑,悠哉说道:“要说功力增长的速度,阁下才是让老夫佩服,怕是不过下一个百年,就要超过诸位同僚了。” 白衣人讪笑,刚要说些什么,脸色蓦然微变。 他越过黑衣人,遥遥看向远处,眉头逐渐皱起。 黑衣人早就察觉到异样,看破却不点破,同样看向那一处。 有一枚半透明印记,颜色黑白参半,并且一路闪烁着,以让人眼花晕眩的速度,向二人所在的雨亭飞掠而来。 白衣人看清这印记有异,且有一道颇为不善的恶念附着,将他的神念几乎完全污染。 他面色逐渐阴沉下来,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 他将大袖一甩,那黑白印记轨迹一偏,就被收入大袖乾坤之中。 白衣人此时的心情非常恶劣,神念以这种状态提前归来,想来定是被他人动了手脚。 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搞不好所有的化身都遭了暗手,毕竟连神念化身都出了问题。 他想要查看苦厄神印,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胆敢以这种方法挑衅自己,却又不愿在这黑衣人面前丢了脸面,只得把火气暂时压制下来。 但这黑衣人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对白衣人嘻笑着说道:“神念自远方归来,此番定有所收获,神君怎的不查看呢?” 白衣人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讪笑道:“区区小事,不用……” 他话还未说完,袖口突然鼓胀起来,紧接着那印记割破大袖,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黑衣人色不改目不斜,好像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白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立马抬起另一只袖子,正要再次将它收入其中。 印记散出团团黑雾,忽而黑雾幻化成大剑,对准白衣人就是一个斩击。 距离实在太近,二人面色齐齐一变,变作一黑一白两道光亮,瞬间就离开了雾剑落点。 二人身形再次出现,就在雨亭之外不远。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存在了万年的雨亭崩塌了。 幻化大剑不见踪影,神印也没了气息。 黑衣人盯着废墟,嘴角抽搐却又满面红光。 忍得越久就越是难受,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衣人本若有所思,放肆的笑声突如其来,让他心里十分恼怒,但想到此人的身份地位,于是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了怒火。 他眯着眼睛说道:“神君莫要笑话于我,真没看出什么名堂?” 黑衣人笑意收敛,拿出一面铜镜,向上轻轻一点。 镜面如水,波纹泛泛。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稍微敛下眼帘,将那震惊与恐惧隐藏。 “许是警告,他回来了……” 白衣人眉心一跳,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即便真的是他,也定不如从前了,那一击弱小不堪,若不是因为谨慎,根本无需闪躲。” “越是强大而神秘的存在,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就越是模糊。”,黑衣人收回铜镜,沉吟半晌才说道,“至于那人究竟是强是弱,谁知道呢……” 第二十九章 青江 送走渡厄印记与神念,青寒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消散一空。 身体与精神迅速虚弱下来,面色立马苍白无血。 他此时的状态,灵力漩涡枯竭,身体情况极为糟糕,从未有过的虚弱。 隔界的红幕各处开始了崩溃,掀起强风将空气中的恶心味道冲散。 青寒炯炯有神的双目也黯淡下来,短暂的迷茫之后渐渐有了些许神采。 他目光游离飘渺,那朵红莲消散的地方,抬起手却无法触及。 天空早就恢复原状,此地却是一片可怖狼藉,周围的花草树木与人迹皆毁灭殆尽。 “你魂飞魄散,灵神尽毁,丧失了存在,也得到了永远的安宁,算是无拘无束了吧……” 青寒勉强通过与储物袋的一丝联系,总算是唤出马儿,艰难的躺在马背上。 摸了摸挺拔的紫角,拿出一些肉块,递到它的嘴边。 “吃饱喝足就快走吧,不可在此地停留太久。” 青寒拔出青葫殃塞,狠狠喝了一大口。 舌尖清浊分明,腹中热流翻滚。 “这才是好酒啊……那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不去看那灯火通明的怀素镇,也不去想那复杂的因果缘由。 身躺宽厚柔软的马背,眼观悬天明月一轮,腹中热流生生不息。 青寒再也扛不住疲惫,拉下眼帘昏睡过去。 岂料马儿这时候一路狂奔,接着又是纵身一跃。 青寒被生生惊醒,眼睛一瞪,烈风打脸。 他向下一瞥,万丈深幽。 青寒连忙翻身,环勒它的脖子,惹得马儿尖声嘶鸣,差点没稳住身子。 “握曹溺阁地基!早晓得把那只鸡翅大猫儿先留到,把你个归儿四不像先鼓捣弄死再说!” 这深渊沟壑千百之数,且个个间隔极短,一旦停下就要被困。 马儿一路狂奔猛跃,泪线连绵千百里,哭泣声从未断绝。 ……………………………… 一人一马奔驰三天两夜,来到一个江边渡口。 此江河十分平静且清澈见底,宛如数千里之外,开阳观园内那一池清水。 青寒这才突然想起来,原来这一次下青丘,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想到最近三年,要么不下床榻,要么不出十里。 青寒心头微热,干脆翻身下马,用力拉扯缰绳,强行将马儿拖走。 渡口边上只有一叶无蓬的小舟,用粗麻绳栓系在岸边的四方大石上。 一个身穿半边蓑衣,头顶破烂草帽的杂髯老头正坐在船头。 他两只脚插进水面,一摇一摆掀起水花,手上似乎还打着某种节拍。 不规律的马蹄声响起,青寒打了好几个招呼,老头儿却好似没有听见。 青寒轻笑一声,微微挑起眉头,运起一丝灵力缠绕喉头,使得这声音放大无数倍。 “兀那老舟子!青江渡就在下一个渡江客!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老头儿面皮一紧,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颇为恼怒的叫喊道: “小娃娃好生无礼!公鸡打鸣的时辰早就过了!叫叫叫,叫个屁!” 他兀的站起身来,拿起一边撑船的长竹竿,在青寒身上仔细打量。 手指插进还在嗡嗡的耳洞,在里面抠挖揉捻好一会儿。 再将手指拿出,仔细看了一眼,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这才慢悠悠说到: “老夫的舟船,千年才走一回,从来不搭穷鬼,小娃娃可晓得?” 青寒微微一笑,将马儿牵进船身,随手向老头扔了三个银元宝。 “去黄泉关!” 老头眼睛猛然一突,连忙掀起蓑衣边角,将扔来的银闪闪接下。 又挨个儿拿起狠狠一咬,咬出几个浅浅牙印。 老头将银元宝收进裤裆,立马换上一副新面孔,笑吟吟的说道: “客官有钱就好使,自然哪里都可去得。” 如此说罢,竟然都不去管那被青寒牵上船的马儿,立即上岸解开大石上的绳索。 没有任何停顿,拿起撑杆就下水,手脚十分灵活。 这江面太过平静,没有水流借力,行船的速度却相当快。 青寒坐在船首,江面宛如明镜,月牙刺破碧波,波纹粼粼扩散。 这船儿很是单薄,长不过丈八,宽不过三尺。 年代久远,木已腐朽,青寒随手掰捏,就弄得一手碎渣子。 青寒回头越过趴在船中的马儿,目光落在划杆的老头身上。 “船家之前说过,千年走一回?” 老头放缓手中动作,垂下头在肩膀的草蓑上抹了一把汗,不自然的笑着回应: “那是老头随口胡邹,少年人真是什么都信。” 青寒没有收回视线,反而在老头身上游移。 老头见状紧憋黑唇,浑浊的双眼向上微浮,作出仔细思考的样子。 忽而他一拍脑门儿,似乎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 “想起来了,老头不识数,只能数到十根手指,顶多再加十一根脚趾。” 青寒略微看了此人穿的草鞋一眼。 根本不用破魅细看,这鞋子破损严重,泡白的脚趾皆是穿过破洞,一览无遗。 青寒转而盯着老头浑浊的双目,眼中淡淡青光微微闪烁,想要将他里外通通看透。 他这一眼越是看得清晰,眉头就越是皱的紧紧。 老头望向模糊的对岸,讪笑着说道: “一顺口就说出来了,百年千年万年,听起来不是更有派头一些么。” 江面渐渐被一层薄雾笼罩。 青寒点了点头,不再去看老头,只是遥遥望向对岸,轻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 这薄雾愈来愈浓厚。 渐渐的有了怪异的气味,并不难闻也不刺鼻。 反而让人心神安宁,睡意催人循序渐进。 不想去较真,青寒想着,也许是错觉。 视线被极大程度的限制,别说遥远的彼岸,就连这老头的身子都模糊了。 青寒的屁股感觉到一丝水润冰凉,碧水很快就湮没了他的下身。 然而并没有让他有所动作,只是慵懒平和的说道: “老舟子,这船进水了。” 浓雾中传来老头愤愤的回应,好像这一句话戳到了他的痛楚。 “莫要胡说八道!老夫的小船,什么时候进过水沉过江?!” 老头一旦生气,就很难停下来。 “你随便去问问,就问那个……” “那个什么来着……对了,江月!就是江越!还有那个……” “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说了一百个了对不?” 青寒的眼皮越来越重,掰扯一根根手指,断断续续的说道: “江……月,江……越,青……铭,青……冥,你说了三个了。” 青寒终于昏睡过去。 老头精神依旧抖擞。 “胡言乱语!老夫渡过的人,何止千千万万!” …… 白雾幕遮,河岸隐现。 第三十章 误会 耳边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身躯似乎在微微抖动。 身下绵软好不舒适,与平时趴在软床上并无二般。 清新的空气钻入鼻尖,伴随濡湿润滑的触感。 青寒迷糊的揉了揉脑袋,还没有撑开朦胧睡眼,下意识翻了个身。 坠落的时间虽说短暂,但也引得青寒毛发炸起。 同时紧紧摁着眼睛,拼了命的在心里大喊大叫: “完了完了,这下要摔死了!” 很快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坠落地面。 然而仅仅是脸有些痛,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青寒迟疑着睁开眼睛,摇晃着脑袋四方观察。 原来他不在深渊之地,眼前是一条环绕山腰的栈道。 此道十分狭窄,顶多能让两人并肩同行。 青寒爬了起来上下瞟了几眼。 所处地势万分险峻,上是悬崖峭壁,下是滚滚黄江。 站在此地向下俯视,会失去对距离的判断。 眼中一粒被水浪拍打的小石子,不知是小小的礁石还是凸起的巨岩。 栈道周围没有围栏,若是之前再滚远两步,定会被这滔滔黄水吞噬。 青寒依稀记得上一刻,应是坐在一只小舟,身后还有一个摆渡人,与他一起在碧波之上漂流。 后来江雾升起,困意汹汹袭来,自己就那样睡着了。 青寒在这里站了半天,举目遥望远方,却看不清来时的江渡。 任凭他苦思冥想,始终记不起那摆渡人的长相。 甚至连摆渡人是老是少,他的穿着打扮与嗓音都记不清了。 隐隐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深深的遗忘。 “妖魔还是魑魅……” 青寒的眉头揪成了一个川字。 “此事诡异,好没道理。” 马儿将周围杂草啃得光秃秃,见他还直愣愣站在峭壁边上,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将长长的牛尾摇摆两周,啪的一声打在青寒的头上。 “嘶!” 既然被打乱了思绪,青寒干脆回身上马。 沿着栈道缓缓向下走去。 清脆的噼啪声与叫骂声,时而在山间响起: “走慢点!” “你有多重心里没数?” “踩垮了你来赔?” “哟!还敢哼哼是不?” ……………………… 这栈道将此山上下依依环绕,时常能看见修补的痕迹,所以还算得上结实。 马儿不情不愿的驮着青寒,还好一路没耍性子,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不知不觉已近午后,炎炎烈日高高悬挂于南天。 距离黄滔江面起码还有百丈距离,青寒就看见了一座高高的石门。 目光穿过那石门,隐约看见数座长石桥,它们将附近数座百丈平丘串联在一起。 高矮不一的建筑群坐落于此,袅袅炊烟升腾于天,回旋上升摇曳飘渺。 其上万里晴空,其下千里黄波。 这里不太像什么关隘,倒像是一处世外乡镇。 石门之前有一胖一瘦两个兵卒。 他们正蹲在门前,长枪倚靠在肩,将头埋进一只大碗,响起阵阵叮叮当当。 沉重的啼声愈加清晰,较胖的那一人充耳不闻,头也不抬的继续扒拉碗中饭菜。 较瘦的那一人,则更为警惕一些。 他将手中碗筷置于一旁,站起身来将七尺红缨拿起,笔直的杵在地上。 双眼虚咪看清了来人面目,特别在其身后长剑之首,还有身下马匹上观察颇久。 在这段紧张的时间里,他见过不少新面孔。 有出入江湖的刀客剑侠,有形形色色的奇人异士,落难逃来的无根之人,闪烁其词的逃兵。 总之什么样的人都有。 从这里出去的人,他个个都记得清清楚楚,此人却是极为陌生。 此时不由提起了警惕之心,向一边还在刨饭的卒子踢了一脚,然后直言问道: “这位兄弟!你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那胖卒子听到瘦卒子异常的询问,连忙拿起长枪站起身来。 将枪尖直指青寒的胸膛,脸上肥肉挤成一团。 毕竟入乡要随俗,青寒翻身下马,直接拿出一张黄纸交给瘦卒子。 同时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言简意赅的回应道: “青丘传人,受命前来,斩妖除魔。” 瘦卒子接过一看,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沉声说道: “荒唐!青丘之上的名讳谁人不知,从没听说过有个叫青寒的!” 青寒伸手将黄纸抽回,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青某入门不久,籍籍无名之辈,军爷不知道很正常。” 青寒修炼多年手速极快,瘦卒子都没反应过来,手中黄纸就被抽走。 瘦卒子心思活泛,见此情况暗暗叫苦。 本以为守后门轻松,万万没想到啊,还是遇到了狠人! 此人年纪轻轻,身负刀兵不说,来历又蹊跷。 要是直接放进去,搞出了什么乱子,那自己不是死定了? 现在规定可是严得很,一点小错无限放大,动不动就会丢了小命。 他压下内心惊骇,脑中念头转得飞快,强笑着问道: “那兄弟是怎么上得黄泉峰?” 同时微不可察的打了个眼神儿。 青寒看这瘦卒子一顿做作,此人心里想了些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胖卒子与他是好友,心思虽然没有那么活泛,不过多年下来,配合十分默契。 将那眼神儿传递的含义接住,脑子里想都不想,本就对准青寒的枪尖蓦的一刺。 穿透了青寒的胸膛,却诡异的没有流出一丝鲜血。 青寒无奈的笑了笑,在二人惊骇莫名的表情中,向后退了一步,将刺入胸膛的枪尖退出。 胸口的红洞一阵蠕动收缩,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就愈合了。 二人的双腿直打颤,饶是最近奇人见多了,这种情况也从未遇见过。 想到若是放此人入关,必定难逃生死劫难。 于是二人不再犹豫,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抽枪再向青寒刺来。 青寒没空陪他们玩游戏,连身后长剑都不拔,一手抓住一个枪头。 只是用了肉身之力,手腕略微下沉,两根枪杆就高高弯起。 同时轻轻一折,就将其拦腰折裂,窜出根根篾条。 “这刀枪无眼,不要乱来好不好?” 二人手臂顿时麻痹,瘦卒子扶着手臂,退后几步踏桥,然后转身就跑。 胖卒子无所畏惧,捏起一个砂锅一样大的拳头。 他还要继续打。 青寒就算耐心再好,也是极为有限,眼看这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于是稍微用上一点力道,侧身就是一个鞭腿,踢到胖卒子的腹部。 这股力量使得胖卒突出的腹部瞬间凹陷,他当即吐出一大口黄水,身躯弓起倒飞三丈不止。 刚一堕地又弹射而起,越过那一脸呆滞的瘦子,直到弹到了石桥对面才停下来,口中不断吐出黄液拌饭。 第三十一章 血元 青寒被这瘦卒引着,翻过几座平丘山,走过数十座连山大桥。 开始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些百姓。 后来但凡远远见到民居与人烟,这人就立马转个方向绕道走。 二人之间一左一右,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青寒不止一次的想要起个话头,这人立马不露痕迹的把头一偏。 每次都避过这寸光相接,随便打个哈哈就把天给聊死了。 青寒穿过被削得尖尖的木柱群,远远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寨。 他目视距离极远,也看得非常清晰。 目光穿过高高的寨门,中间有一个四柱高台,那高台上供有一尊石像。 石柱上油彩描绘之人的相貌,与那石像所刻几乎一模一样。 青寒也不觉得奇怪,不管是之前路过的民居,还是走过的山道,总会遇到这种东西。 有些是刻在岩壁,有些是放置于道上的石龛,还有些是专供起来的迷你小庙。 每一次路过这玩意儿,这瘦卒总是会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恭敬一拜。 青寒不是太能理解,不止一次的想问。 眼前营寨已经距离不远,见瘦卒一脸庄严仿若朝圣。 青寒摸了摸下巴,也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 这被瘦卒的余光扫到,不自然的表情有了些许松缓,称呼也随之改变: “原来兄弟也是尊神的信徒,只要尊神再次显灵,这场战争很快就会过去。” 青寒目光微微闪烁,第一次将长发束起: “军爷见过尊神显灵?” 瘦卒脸上的庄严更加明显,甚至还有了一丝骄傲: “兄弟叫我高义就好,在这千年万年里,尊神显灵无数次,这里的人大多都见过,没见过也听说过。” 青寒内心一动,不露一丝异状,缓缓说道: “为什么说那人显灵,战争就会很快过去?青某当日过绝天观其景,南安分明是摇摇欲坠了。” 这个叫高义的卒子闻言有了怒色,此时不再避讳目光相接,盯着青寒沉声说道: “尊神自然是神灵,一个念头就能扭转乾坤,力量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说东来你说西,叫捉蛤蟆你杀鸡? 青寒听着这话有些好笑,想起怀素镇外的那些东西,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令你们如此着迷? 话不投机半句也多,干脆就沉默下来。 一直走到寨门之前。 高义给寨门前的守卫打了个招呼,就领着青寒进入了营寨。 青寒一边走一边观察,这营寨结构很是简单。 除了那方高台以外,前后就两个寨门,左右都有两个高高的瞭望台。 左有三个大帐连通,右有数百小帐连绵,周围竖起若干大旗。 数座鼓包形状的粮仓参差分布,一边还有一些闲置的运粮车。 中间成阵列队的士卒挥舞刀枪,正在对着身前的人形木桩做着训练。 在他们前方有一张方形的将台,左右两边插着旗帜,上有一身穿重甲的将领监督。 雄壮的呼喝声,冷兵的撞击声,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它们混在一起阵阵传来,对他人来说是振聋发聩或振奋人心。 对青寒来说就是刺耳的喧闹,他垂着眉头挖了挖耳朵。 高义撇下青寒一路小跑。 对那将领身后唯一的一个带刀卫士咬着耳根,那卫士的表情始终肃穆,没有因为这私语有所变化。 高义回来后目光微闪,恭敬地对青寒的说道: “已经给将军通报过了,小的身负看守山门之职,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行走速度越来越快,到了一定距离就开始跑,看那样子倒像是落荒而逃。 青寒看得很清楚,那带刀卫士后来又在那将领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将领朝这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带刀卫士朝青寒走来,拇指死死的抵在护手阁子。 “在下张远,不知这位义士如何称呼?” 此人长得五大三粗像个莽汉,却生得一双锐利的鹰眼,毫不掩饰的在青寒身上乱扎钉子。 老子又不是女人,你盯我胸口干啥? 青寒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将双膝并拢,略一抱拳,随意的说道: “原来是张将军,在下的姓名不说也罢,说了军爷也不信,随便怎么叫吧。” 张远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只得岔开了话题: “自从各处重镇陷落,特别是无崖关还有绝天关失陷以后,此地就是南安最后一道防线,战事危急可以说是到了存亡时刻,只是一边防御赵兵,一边抵抗妖魔,还要守护百姓不受盗匪袭扰,四面皆敌的情况,这点儿兵力难以保证周全。” 要让我去剿匪直说就好了,一个个怎么废话这么多? 青寒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认真说道: “张将军所言极是,盗匪是必须要剿灭的,青某可否请命去剿匪呢?” 张远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接下来的言辞也失去了作用。 他将手指按着刀鞘,略微思索一番,盯着青寒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侠要多少军士随行?” 青寒与张远的目光相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不用麻烦,青某一人就可以了。” 张远沉声低笑的同时目光一闪。 青寒此时也踏出半步。 张远将手中刀刃抽出了一半,一抹银光乍泄涌现。 没等他将大刀抽出,手腕被一股大力按下。 呛! 拔出一半的银光,瞬间被压回刀鞘。 见右侧衣摆飘摇,手腕被紧紧掐住,几束黑发拂过他的侧脸。 张远脸色微变,不假思索的屈身,向青寒腰部一个踢扫。 踢出一道白光,因距离极近,以为青寒必然中招。 岂料青寒身影蓦然消失,出现在数丈之外。 青寒面对袭掠而来的光亮,抬起手背轻轻一挥。 那白光轨迹被打偏,将旁边一辆粮车粉身碎骨。 这动静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千万道目光聚集于此地。 相互之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不是张偏将么?另外一人又是谁?” “你是不是傻?既然没有见过,肯定是外面来的呗。” “又是个会法术的,这些奇人异士,这段时间突然冒出来一大批来。” “这都不懂?在这种时期,谁都想来混个功劳谋个军职,见势不对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要是赌赢了嘛……” “噤声!你小子迟早死在这张烂嘴上!” 将台之上那一人双眼微眯,却是没有其他动作。 ……………………………… 张远面色一肃,拔出银晃晃的大刀,将刀鞘扔在一边。 “能接下那一击不算什么,要能接下我这一刀。” 张远拂过刀身,此刀顿时银光大闪,将他身躯彻底湮没。 从银芒里透出他低沉的话语声: “我就不管你的来路,还替你引荐军职!” 第三十二章 王侯 青寒一语道破张远的修行流派,张远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那银辉的覆盖范围再次扩大,能清晰的听到震颤之声。 “年轻人,拔出你的剑!” 青寒抬起右手,握住身后剑柄。 那笼罩张远身躯的白芒,破开一条缝隙,从中露出一道白刃。 白芒呼哧炸响,带着一股劲风,白刃瞬间就抵在青寒的喉头。 略微犹豫不到半息时间,抹破了青寒的喉咙。 青寒表情骤然凝固,喉咙浮现一个缺口,喷出股股粘稠的黑液,从头部开始迅速融化塌陷。 张远身后响起噌噌出鞘振鸣,身体虽来不及回转,但依旧面不改色。 只将白刃从蜡身抽出,右臂侧平背在右肩。 刹那间铿锵声大作穿透了耳膜,右肩压下一股强大的力量。 张远身下的方寸被生生震碎,双脚深深陷入地面,双膝弯曲了一半。 背后那剑刃依然没有松开,它力量正在持续增强,似乎不让他匍匐跪倒,就不会善罢甘休。 张远猛然睁大鹰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 他周身血气元力急速运转,白芒将青寒的身躯也湮没了。 张远的身躯陷得更深,双腿一点点绷直,身后刀背一顶,将青寒震得后退半步。 同时他脚下一踏,向上腾起约五丈高,脱离了此地束缚。 青寒将剑刃垂下,抬起头向上看去。 张远上升到极限时,突然高高举起银刀。 身边游离的元气朝刀刃涌入,以极快的速度汇聚于刀尖。 此刀顿时呲呲直响,仿佛成为升腾的热气,刀身一度扭曲模糊。 张远盯着下方的青寒,见他依旧面不改色。 再结合之前的诡异状况,于是对高义的话语也算是信了八分。 想到这里,张远皱起鼻梁,嘴唇微微蠕动,向青寒传音道: “只凭之前那一手,也算是合格了!只是接下来的战斗,阁下莫要再施展幻术,与我酣畅一战!” 青寒轻笑一声,将手插进腹部,取出一团不安分的黑雾,再将它拍回剑刃之中。 “这可不是什么幻术,不过将军如此说话,那青某就给你堂堂正正!” 张远也不再说废话,随即将这元气爆满的刀刃落下。 五丈距离虽不长,刀刃也是无法触及的。 只是随着刀刃落下,这其中的空当之处,却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幻刀。 它刚一出现就径直的砸落,朝青寒劈头一斩。 这幻刀蕴含的力量很是强大,霸道之意直冲灵台,凌厉之锋无人能挡。 刀刃还未触碰青寒的边角,用来束发的髻圈就被风刃割断。 万千墨发披散开来,拂过青寒的眼帘,在幻刀落下的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张远不假思索的在五脏部位连点数下,浑身百窍千穴窜出丝丝血气,代替元力白芒将他身躯笼罩。 青寒将玄剑倒挂身前,在巨大的幻刀的面前,这玄剑如同细小的树枝。 震耳的碰撞声环环扩散,二人身躯被扬起的尘土掩盖。 这幻刀与玄剑相碰却没有消失,逼得青寒身躯倾斜连连后退,而后呈倒飞之势。 就在此时,张远运转浑身血气,目光微闪一步落下,就出现在青寒的右侧。 一股浓郁的腥味钻入青寒的鼻尖,一点银光映射在青寒的右目。 那一点银光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青寒只得将左手二指贴在剑背。 抵死幻刀的剑锋黑芒一闪,射出一线的弯弯的暗芒。 这暗芒毫无阻碍的将幻刀切割,并不断吸收其内的元力。 将那幻刀割到一半时,那道暗芒已然变成半轮暗月。 盯着那快要点到额头的银尖,青寒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是切磋试探么?分明就是下死手! 张远没来由的一抖,起了一阵心悸,连忙抽刀后退。 想要踏出一步瞬移。 这一步还没有落下。 青寒露出温暖的笑容,久违的爆发浑身血气,一把将他手臂抓住。 “将军说来就来,说走就想走了?” 这手劲之大,气血之强,手臂不仅被死死的钳住,甚至对方的五指都要钻进血肉。 青寒的笑容收起,掐起一个手诀。 张远看清此手诀后,神色立马大骇,使出了浑身劲力,疯狂的挣扎,依旧是挣脱不开。 “你疯了!像这种程度,你也会被波及!” 青寒盯着张远慌乱的眼睛,嘴角掀起一丝弧度,阴森开口道: “那将军不是如愿以偿了么?” 张远听后顿时怔愣,还没等开口解释,就听得一个字在耳边轰隆炸响,宛如催命符咒。 “爆!” 吸收了一半元力的暗月应声爆炸。 张远胸口凹陷喷出一口鲜血。 那幻刀也受到牵引一起爆炸开来。 这两个爆炸混合在一起,撑起一个旋转的红白鼓包。 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爆炸的威力逐渐扩散开来。 “够了!” 那站在高高将台上,持着佩剑的南左将军,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他朝着爆炸之地纵身一跃,身影绰绰转瞬消失,瞬间就站在那不停旋转的鼓包顶部。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掌,朝那鼓包顶部一掌摁下。 这一掌没有任何华丽的特效,简直可以说是朴实无华。 但这不断扩张的鼓包却是急剧缩小。 紧接着又是抬脚一踏,这鼓包便不在旋转,很快就烟消云散。 露出其内二人。 张远浑身破烂狼狈不堪,正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呕血。 另外一人泰然自若,反手持剑而立,连头发都没有掉一根,正仔细注视着来人。 对于一些声名赫赫的大人物,青寒还是有些耳闻的。 此人南朝颂,官拜左将军,至于其他,青寒了解不多。 他只是略微看了青寒一眼,就收回视线投在张远身上。 南朝颂的眉头渐渐皱起,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玉瓶。 又倒出来一颗橙黄的药丸,掰开张远的嘴塞了进去。 张远刚把药丸吃下去,灰白的脸色就恢复了一些。 他盯着青寒的脸,虚弱的说道: ”南左将军,杀了他!他知道了……“ 南朝颂掩去眼中精光,只是盯着青寒,没有说话。 青寒不露异色,好似随意的说道: ”怎么不说下去了?“ 张元本还想说些什么,抬起头看了南朝颂一眼,立马把头低下噤了声。 第三十三章 可惜 这千万道目光从那时开始,就始终投在青寒身上。 青寒余光微微一扫,有不善,有闪躲,有震惊,有愤怒…… 均是不约而同的朝他慢慢靠拢。 隐隐以他为中心围了一个大圈。 不用刻意去看身后,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一条毒蛇的阴冷注视,舒展毒牙跃跃欲试。 青寒吹了一声口哨,食槽的马儿向他奔来。 不慌不忙的撩开衣摆,按住马背翻身一跨。 此马灵智先天生,人性后天通,踢踏碎步走过稀疏地带。 它在缩小的圈子边沿,大眼睛忽闪忽闪,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青寒不再控制阴寒的灵力,将其几乎完全外放散开。 营中温度陡然疾速下降,空气中的水汽变作寒霜。 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顿时升起,那看不见的阴杀怨三气让他们浑身颤抖。 南朝颂盯着青寒的背影,面色沉黑阴晴不定。 向在等他指示的几人做了个手势,一脸不忿的挪步走向营帐。 有这样几人,他们较为镇定,甲胄佩戴与众不同,隐藏在众多兵卒中。 从这极为诡异安静的氛围中,各处高声掷出一句简单的命令: “散开!” 前方应声让出一条道路。 不等青寒拉拽缰绳,马儿高声嘶鸣,接着奔跑得飞快。 很快就穿过营门,又跑了一个时辰。 进入了一片枫林,一路上寂静无人。 蹄踏掀起,劲风席卷,带走片片红枫。 小丘上极目远眺,红烟笼罩十里长坡。 青寒伸手轻拍马头,马儿止住步子停下。 他此时面无表情,薄唇轻启微微蠕动。 马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迷茫与不解。 青寒伸出二指摘掉卡在发间的红叶。 “后面。” 马儿偏过头望了望,甩起长尾晃了晃。 啪! 打掉挂在青寒肩头的一片枫叶。 青寒扶住额头,默默闭上双眼,睫毛似黑羽一般覆下,微微的抖动。 嘶哑低沉的话语声从齿缝儿间穿透: “我塔犸是叫你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来!” 马儿身子一抖,连忙回过头,嘴唇掀开歪扭,上下槽牙不断碰撞,完全不敢向后看。 青寒一路上暗暗大呼可惜。 那张远的血气不错,元力也不弱。 本应该在杀死他的同时尽数吸收。 收缩的经脉与枯竭的丹田也能得到修复和补充。 只是进退要适当,进得不狠,镇不住场面。 进得太狠,变数徒增,搞不好弄巧成拙。 想着想着,青寒面色一红,一根红箭射在火毯。 一丝嫣红挂在唇下,顺着下巴淌进咽喉。 “杀气破识海,老贼好生了得!” 青寒的意识虽在模糊与清醒之间,又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但从被背面看来,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身躯挺拔精神奕奕。 左后方传来极为轻微的细碎声响。 如同轻风卷一叶,最后轻轻落在地面。 青寒冷静的目视前方,说话的声音微不可察。 “走,慢一些。” 马儿闻声踏着碎步,只是无论怎么看,四腿都有一些软绵绵。 十里枫林,细碎的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 青寒深吸一口气,拿出一张黄纸,手指在嘴角上抹了抹。 在黄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唇齿轻启喃喃自语道: “法由心起,生生不息……” 咯,咯,咯…… “道法自然,浮游六虚。” 黄纸没来由的燃烧起来,红烬在青寒的手心聚合。 两颗幽暗的眼珠左右游移。 嗖嗖嗖!…… 尖锐的空破之音穿刺耳膜,隐隐生出疼痛之感。 青寒一拍马背腾空而起,同时马儿的身躯也骤然消失。 下一个瞬间,八道细长的黑影,梭梭越过青寒的身下。 再穿透周围数十棵树木,噔噔钉在极远处。 二尺箭矢,箭头漆黑。 一击不中,再次挽弓,没有间隔。 青寒侧身数次,箭矢擦身而过。 将符灰凝成的红丸一口吞下,体内不断升起一股力量。 并非灵力,也非血气,更不是元力。 青寒顿感身轻如尘烟,精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心思空灵不容二物。 心里想的仅仅是将危机解除,让这些隐藏的追击者有来无回。 又是一波箭矢袭掠而来,肉眼是无法跟上这速度的。 半眨眼的功夫不到,就近在身前分寸。 但在青寒眼中,却是缓慢得很。 以不断袭来的箭矢为指引,青寒拔出鞘中寒剑。 “吞噬所有的精元,魂魄也不要放过。” 阴森的话语落罢,身影绰绰,消失,现形。 八息时间,循环往复。 一息。 刺穿一棵不起眼的树干,抽回时带出一剑猩红。 树后倒下一人,血红圆目大睁。 七窍不断冒出黄息与红丝。 二息。 削断一根细小的分枝,红液喷溅三尺。 树枝下落时形状扭曲,变作一头颅咣当落地。 分支底部连接处,一无头身躯现形。 碗口不断上下抽搐,喷出股股黄息与红丝。 三息。 剑身插入树下,再向上一挑,数根长须被挑断。 股股枫红渗出地面,红光微微闪烁。 凝结为一具盘在地上的僵直身躯。 四息。 斩出一道细小的幽暗剑光,直入十丈外一树下黑洞。 一声被放大的惨叫声传出,一条腿蹬出树洞口。 抽搐几下就绷得挺直。 树洞底口涌出丝丝红水流淌。 五息。 层层枫叶覆盖下,突然窜出四道红影。 他们刚一出现,就卷着刀光剑影。 向正在吸取的青寒四面袭来。 吸掉最后一缕黄烟,青寒红面如血,红色细丝在万千孔洞钻进钻出。 六息。 青寒发出一阵起伏不定的呻吟,浑身散发着刺鼻催呕的腥臊味道。 一把抓住一道银光,盯着对方杀气凛凛的眼睛,露出一丝阴森之笑。 将手中枪尖折断,接住这尖锐,刺入来人的胸膛。 紧接着向左侧身,一脚踢断向脖子劈来的短刀。 翻身双腿夹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卷将其折断。 他竟还有一丝生机,遂一剑粉碎无意义的挣扎。 第七息。 前后同时出现一道娇小的黑影。 不过转瞬之间。 一把齐直的短匕抵死青寒的胸膛,一股幽香从下往上,钻入青寒的鼻尖。 一条细小的手臂绕过青寒的右肩,伸出白皙柔软的小手,紧握一把弯曲的小镰,勾在青寒的喉头。 她们没有任何停顿,插入青寒的胸膛,刺穿青寒的喉头。 一道红柱喷溅,一抹猩红冲天。 青寒眸光黯淡,双膝骤然弯曲,无力跪倒在地。 话语温柔却无情: “死了。” “是的。” 第八息。 幽暗的刃剑刺穿一人的脖子,滴滴鲜血落在剑尖,叮叮作响。 一只手臂穿过另一人的胸膛。 第三十四章 摇光 将这八具壳子逐一摸索。 再在周围仔细观察一番。 确定没有异常之后。 青寒唤出马儿继续前行。 暂时提起的法力很快褪去,虚弱感源源不断升起。 没有可以躲藏的安全之处。 伏倒在宽大的马背,青寒抚摸马儿的紫角,苦笑道: “要机灵点儿,没有危险就走慢些,一有不对劲就躲起来,实在不行就赶紧跑。” 说罢就合上双目。 “想不到以我的本事,也被逼到这种程度……” 陷入了沉深黑暗。 在青寒陷入昏迷以后,马儿按照嘱托缓步前行。 只是时不时的回头,眼里茫然与灵动交替闪动。 小心作耳。 风吹草动便隐藏起来。 谨慎作足。 避无可避便全力逃奔。 穿过十里枫林。 饮用山间寒涧。 长舌卷叶果腹。 避过巡山乱贼。 通过百里狭道。 在距离一处城关百丈外停了下来。 黑发吸足了光热取暖,身上暖洋洋的。 脸上湿润滑腻的触感,有些痒痒的。 远远的刀兵碰撞声,断断续续。 叫骂声不绝于耳,肮脏混乱。 青寒微微蹙眉,打掉贴在脸上的马舌。 抹去一手唾沫,往绒绒马腹上一抹。 掀起一丝眼帘,金光刺目,一时恍惚。 “嗯……” 抬起手摁在眉间,缓缓撑起身体。 稍微岔开指缝,小小金色城楼。 城下守卒,戎装匪目,不兵不贼。 城前大汉,胡子拉碴,衣衫褴褛。 他们对峙着,有时刀兵相接。 大汉总是被一击打倒。 手中佩剑残缺,始终紧紧握住。 嘴里骂娘言子,从来没有重复,也没有断绝。 青寒散乱的视线,凝聚在那把断剑上。 将搜刮来的黄晶拿出,略微犹豫半刻,将其尽数吞下。 虚弱的身体得到些许补充。 胯下马儿不言自通,踏着碎步走进。 四个守卒再次击倒大汉,围在一起对他拳打脚踢。 他本就鼻青脸肿,抱着怀中断剑,嘴角流下鲜血,不断呻吟惨哼。 守卒的辱骂声阵阵传来: “没钱还想进城?” “打断孙子手脚,看这软蛋还敢不敢来!”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没钱也进不得这摇光城!” 一人伸手夺过大汉怀中的断剑。 拿在手中看了几眼,又把玩一番,嬉笑嘲讽道: “一柄破烂将剑,剑鞘也半路丢了,你还当个宝贝!” 大汉立马双眼通红,挣扎着要起身。 每人一脚踩在他的四肢,身体动弹不得,疯狂嘶吼大骂: “握槽勒倪奶奶德孃!” 拿着断剑的守卒眼神一厉,向其他守卒打了个眼色。 他们冷笑一声,将大汉双手叠在一起。 然后双手举起断剑一插,将大汉的双手钉在一起。 不顾大汉凄厉的惨叫,握住剑柄一点点转动。 抓住披散的头发,用力向上提起。 盯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继续骂呀,怎的不骂了?” 大汉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放声讥笑道: “使你孃!” 那人抹下脸上的唾沫,阴鸷的看了一眼。 “该死的酒鬼!” 遂拔出腰间佩刀,向大汉的手掌斩下。 大汉没有露出恐惧,仅仅自嘲一笑,闭上了双眼。 叮! 落下的刀锋发出一声清脆的振响,同时一股大力骤然传来。 手中屠刀脱手落地,手腕痛麻颤抖。 大汉眉头一皱,猛然睁开双眼。 想要回头看一眼,无奈双手被断剑束缚。 这突如其来的截刀救人,让其余三个守卒,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守卒握住不断颤抖的手腕,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架马之人,声色俱厉怒吼道: “哪里来的野道士!敢来管老子行刑!” 三人登时反应过来,各自拔出腰间刀。 马儿碎碎踏踏不停,青寒抛接一枚小子。 走到近前跳下马背,扔出一个钱袋,笑着说道: “几位好汉兄,不就是要过路钱,何必动刀动枪呢。” 守卒接过钱袋,略微查看一番,杀伐气顿消。 给其他三人做了个手势,各自心领神会,收了手中冷刀,让开城门道路。 “小子够机灵,在这摇光城,只要你有钱,怎么样都行!” 他又厌恶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大汉,用力清了清喉咙,狠狠朝他吐了口唾沫。 “不过带上这种废物东西,再有钱也不够你花的!” 青寒不置可否,牵着马儿缓步上前。 仔细的看了大汉一眼,他因为剧痛不断喘着大气,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 青寒抽掉钉死他双手的断剑,微微屈身将其横放在他面前。 “既然它如此重要,那就好好拿稳了。” 大汉勉强抬起头,伸出手将断剑拿回。 青寒其身牵着马,不再看那大汉,缓缓进了城关。 大汉怔怔地看着那背影,眼前有了陌生的恍惚,陌生与熟悉不断重叠,而后又分离开来。 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丝力量,面色由苍白转为红润,冲青寒激动的呐喊,口中干湿混合的血渣子喷溅而出: “你!是谁?!” 青寒脚步骤然一顿,依旧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任何回应,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 略微停顿片刻,又挪动脚步。 身后大汉依旧呐喊不断,声音愈来愈飘渺虚无。 此城怪异,匪为兵,盗为卒,城内安治不乱,民与盗匪共存。 青寒一路走来,因为这马儿,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加上他时而自言自语,仿若梦呓一般,更是惹人注意。 “人生于世间,应伴希望而存……” “如若没有了愿望,也就活不下去了……” 走进一间酒肆,便见一木龛,其内一神祗之像,方寸之间香烛雾缭。 青寒目光忽闪,微阖眼目敛去精光,徐徐来道: “不管那是怎样的心愿。”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此时面露尴尬之色,诺诺的说道: “客官刚说的话,小的没有听清……” 青寒沉默中坐下,解下腰间青葫。 看着这怯怯少年,露出一丝微笑,和蔼的说道: “将这葫芦装满,再来一壶好酒。” 转而看向酒肆之外,温和的说道: “带它去马厩,备一些黄焦。” 少年心里奇怪也好奇,这人负黑剑牵怪马还尚属平常。 他的目光却很是怪异,至于到底哪里奇怪,又一时说不上来。 但也丝毫不敢怠慢,按照吩咐就去准备。 第三十五章 囚笼 少年回来的时候,都过去了半个时辰,手里捧着一个小盘。 将青葫与酒壶放在桌上,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 青寒直接拿起酒壶,仰起头倒进口中。 青涩甜滑的口感,清冽灼热入腹。 少年没有离开,满眼都是好奇。 当时黄焦取了二十斤,被那马儿舌卷象吞,似还远远没有满足。 后将存货取空,又取来些草料。 它又像个孩子一样,没完没了的耍脾气。 实在没办法,跑了几条街找人运来一车,这马儿才消停下来。 后来为这客人沽酒更是奇怪,这葫芦不过两个巴掌大小。 就像一个无底洞,愣是用酒提舀了半个酒缸,还是没有装满。 最后干脆将葫芦压进酒缸,吸了足足三个大酒缸这才溢满。 偏偏拿在手里又与空葫芦一般重,端的颇为神奇。 朝被青寒放在一边的黑剑上看了几眼,少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酒肆外传来马蹄急踏,车轮辘辘,吱吱呀呀。 青寒侧目稍看些许,很快就收回目光。 来的不过是几辆囚车,每个铁笼里都有三个女子,由十来个大汉护送。 这些女子均是年纪轻轻,肤白貌美颇有姿色,有的还稚气未脱,缩在一角惊恐哭泣。 至于这十来个大汉,均是紫肤赤瞳高大异常,头顶光秃手握弯斧。 这几辆囚车所过之处均是人来人往。 有的人只是无意看了一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有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远远听到声响就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 对那些大汉的奇异长相,人们也似乎习以为常,没什么可让人惊讶的。 青寒朝旁边的少年看了看。 少年目光随车队偏移,眉头在皱紧与松缓之间变换。 青寒将手中小壶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拧开青葫塞子,咕噜喝了一口,将塞子摁紧,又摇了摇葫芦,好生系在腰间。 青寒双颊微红,见少年还没回过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略微调笑道: “怎么,少年人思春了?” 少年闻言满脸通红,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别扭的说道: “客官说哪里话,小的早就拜过堂,已经有了妻子,不敢去朝三暮四。” 青寒笑容一滞,挠了挠脸皮,扶了扶额头。 接着又目露极为古怪之色,在这少年身上扎来扎去。 少年浑身不自在,甚至还打了个冷颤。 不明白这人到底什么意思,于是支支吾吾的开始转移话题: “客官觉得奇怪么?” 青寒垂下眼帘,揉了揉经外穴,食指轻弹桌腿,随意说道: “那你觉得奇怪么?” 少年话语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突然升起了冲动。 想要伸手去触摸,倚靠在一旁的黑剑。 见青寒没有阻止的意思,少年在快要碰到时,却还是抽回了手掌。 少年盯着黑剑,眼睛没有了焦点,声音忽高忽低: “外面的世界腥风血雨,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他们来时都是一样的,过不了多久就会高兴的……” 青寒沉默一时,摇晃着起了身,拿过剑鞘放在身侧,轻声说道: “你开心就好。” 放下买酒钱,青寒就要离开。 可身后还是传来少年的叹息声: “可是她,总是不开心,想要离开……” 青寒没有停下脚步,不想去问谁又是谁。 刚走出酒肆没一会儿。 两个衙差打扮的人,他们此时一脸凶狠,手拿枷锁镣铐,踏入了那间酒肆。 青寒止步回头一看,那少年伙计被他们架走,头与四肢皆被缚住。 这就吸引了人流,一路上对他指指点点。 青寒在纷乱的吵杂声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少年人不知为何,残杀了他的妻子。 早在踏入那间酒肆之前,青寒就嗅到这少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青寒使劲揉了揉眉心,看着手心那丝淡红的烟丝。 轻声念动好久不用的追腥咒,循着那一缕红丝走远了。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寒走到一个小院儿,将这红丝横掌切断。 这里有棵小小树苗,苗前有个不小的土坑。 有最近挖掘的痕迹,也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青寒仔细看了一眼,伸出食指轻轻一勾。 一根紫色小钗破土而出,轻轻落在青寒的手中。 将其放在鼻下嗅了嗅,心间升起阵阵疲惫。 挪步向院内小屋走去,青寒目光微微闪烁。 青寒的每一步挪移落下,都会响起拨弄琴弦的振颤之声。 刷刷刷! 无数根无色细丝顿时收拢,形成一个囚笼将青寒困住。 青寒伸出手指略微触碰,指尖传来不明显的痛楚。 收回手稍微看了一眼,原来裂开一个小缝。 青寒不慌不忙的将指头含进口中,轻轻吮吸的同时盯着一处。 地面微微颤抖,泥沙开始塌陷。 不一会儿,一个紫肤赤瞳的大汉,仿若从坟墓里起身。 几下拍落身上的泥沙,手臂插入出来时的坑洞,收回时拿出一柄弯斧。 瞪着红瞳观察青寒好一会儿。 见他应是无法挣脱,于是将他徒手扛起。 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一路丝毫没有停歇。 路遇一个囚笼车队,大汉将青寒放在地上,一斧头劈开囚笼。 在青寒周身各处,用一指点击数次,将他经脉灵穴全部封锁。 打开一个囚笼,一把将青寒扔进去。 里面几个少女被吓得瑟瑟发抖。 那大汉对另外几人一番私语。 青寒坐起身子耳翼微动,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体内一股恶寒升起,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青寒在面前几个少女身上扫了一眼,她们的目光也在青寒身上,向他看来看去神态各异。 第三十六章 紫丸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了。 运囚人各自拿出一个紫色小瓶,略微鼓捣一阵儿,均是倒出几粒圆润的紫色药丸。 青寒眼睛一亮,仔细的看了几眼。 那药丸表面散发一股紫气,实际上是浓郁到极致的阴气。 他们暂时停下囚车,将手中紫丸分发。 凡是不肯接过吃下的,只要恶狠狠的瞪一眼。 这恶形赤瞳对不经世事的少女来说,足以引出难以抗拒的恐惧。 对这些魔人来说,则是轻而易举。 青寒眉头一皱,眼看分发完毕,那魔人转身就要走,极为不满地将他叫住: “等一下!” 魔人脚步一顿,不耐地说道: “怎么?” 青寒低沉冷哼,指着旁边少女,盯着魔人怒声骂道: “她们都有,我就没有?你个狗东西,当老子死的是不?” 与青寒一个囚笼的少女齐齐一愣。 旁边的少女连忙将他的嘴捂住,对魔人尴尬的赔笑道: “使者大人,他是新来的,脑子有点儿毛病,不太懂得规矩。” 敢辱骂魔族的囚犯都是死路一条。 此时魔人不仅心里十分恼怒,红色的圆眼都缩成竖瞳,手中弯斧头咯咯作响,但想到此人是上面点名要的,亲自吩咐过不能有任何意外。 想到这人最后的下场,魔人不怀好意地阴笑一声,也就忍下这口气,不再理会于他。 等到这些魔人都走了,囚车又开始缓缓移动。 青寒将堵在嘴唇的柔荑拿开,面色逐渐阴沉下来,目光微微闪烁。 身边少女松了口气,有些惊讶的说道: “真是奇怪了,使者们易怒,只要稍微有些吵闹,轻则遭到毒打,重则丢掉性命,你这样骂他,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青寒略一思量。 杀死这些魔人是不难,不过是些凡人化魔,根本不足为惧。只是如今已经被盯上,如此做法没有任何意义。还倒不如去看个清楚,究竟这里面有着什么名堂,让那南朝颂与张远如此作为。 想来越是接近,强者就越多,到时候提升力量不是更快更方便么。 刚一想到这里,同时那魔人腰间的黑剑,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青寒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就在此时,周围传来阵阵似野猫般凄惨的叫声,似婉转哭泣的哀鸣,转似看到猎物般兴奋低吼。 青寒左右观察一番,她们身上阴气极盛,在流溢与吸收间不断转换。 本如水般清瞳,紫线沿着血丝蔓延,转变为妖异的紫瞳。 特别是与青寒同一囚车的少女,目中隐忍与妩媚矛盾并存。 青寒收回目光,落在身边少女身上,笑道: “你就别装了,拿出来给我。” 她本低垂着头,侧脸绯色,耳尖红润,低喘连连。 只是无论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见没人注意到,她抬手捂着小口,而后将手小心翼翼背在身后。 青寒同样将手背在身后。 收回时,他手中出现一颗紫丸。 青寒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将紫丸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即将其含入口中。 身边少女为之一怔,小脸上浮现了真正的红润,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她浑身泛起细密的红点,低声嗔骂道: “你还真吃了?说你疯了,还真是疯了!” 这紫丸味道极为香甜,青寒忍不住喉咙一滚。 紫丸还未到腹中,变作一缕阴冷的气流,在青寒体内四处乱窜。 很快的,青寒体内又升起灼热。 阴冷亦未褪去,反而愈演愈烈。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相互交织之下,竟然升起第三种感觉。 青寒舔了舔嘴唇,面色一片绯红,眼神水色飘忽,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味道真不错。” “这幽幽滴香味儿,真是令人迷醉啊……” “嘶……感觉来了!” “啊?额,原来是胭脂香味……”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本普通平常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彻底变了味道。 犹如轻羽划过脸颊,秋水流淌心尖,慵懒堕入空谷。 远远传到魔人耳朵里,他们顿时露出古怪的表情。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喉咙忍不住滚动,低声骂上一句: “这是谁抓来的?真他耶耶的臊!” 近处则听得更加清晰。 登时响起晃动铁栏的声响,还有那无法言喻的曲乐声。 身边的少女俏脸更红,缩在离青寒最远一角,心里十分后悔将紫丸交给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的反应这么大。 她看着身边迷失的同伴,一个个像恶狼般向青寒一拥而上。 她连忙将眼睛紧紧捂住,叉开两道细小的缝隙。 青寒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一双双紫瞳,连忙将嘴巴闭上,同时手腕轻轻一晃,幻化一只透明手臂。 幻臂以极快的速度从她们腹中取出一物。 她们的身躯登时瘫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青寒盯着手中数十个紫团,抚着眉心略微思索。 这些女子一路上定是服用了不少,每个紫团都有数倍于紫丸的阴力波动。 随即他将这些紫团摁进腹部,那异样一浪接着一浪涌现。 青寒的双目立刻闪烁浓郁的紫芒。 他强行忍住那股阴气在体内肆虐,想来应是吸收这力量的方法不正确,才会导致这种异常的情况发生。 不过青寒也不在意,这对他人来说也许要命,对他自己来说倒是无所谓。 青寒闭上双目,很快又睁开,眼中紫芒消散一空。 异样消褪,平静如水。 远远看见一个圆柱形的石堡。 青寒凉凉一笑,暗自腹诽道:“原来是这样,做得就跟真的一样。” 他转而对那唯一清醒的少女说道: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是晕过去。” 靡靡之音消失一时,魔人许是察觉到不对劲,派了一人过来查看。 除了青寒一人端坐在笼中,其他人全部都陷入了昏迷。 魔人蓦的一惊,额头流下冷汗。 这要是出了事来,大人们一个不高兴,连求死都不能。 他愣在那里半天,这才想到青寒,则更是惊惧不已,因为这人是他奉命捕来的。 即便如此理由,要是出了乱子,帐也在他一人身上。 人魔的身份虽然不是最低等的,但是也就比囚徒高一些而已。 如果说凡人是猪,那么人魔就是狗,主人杀念一起,管你是猪还是狗? 想到那些可怖的刑罚,这魔人方寸大乱。 他将手伸进铁笼,抓住青寒的衣襟,疯狂地摇晃,小声喊道: “说!是不是你干的!” 青寒无语地看着他脸上的恐慌,其外表似乎还有三分人样。 不过内心被征服,早就被吓破了胆。 青寒将他手指根根掰开。 随后,他斜倚在角落,翘起二郎腿,头靠在一边,慵懒地骂道: “兴甚致栽,这都不懂?你是个猪啊你!” 第三十七章 师兄 寒冷的夜晚,月儿躲藏云间,暗星不闪高挂,唯有星勺末尾闪烁,向仰视它的生灵眨着眼睛。 随着不断的闪烁,薄薄灰雾层层降下,弥漫了天上人间几乎每一个角落。 唯独星光仍然可见,好似那灰雾为它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偏僻的小院内。 小树上覆盖一层灰霜,屋内有微弱的烛光,蒙上了一层淡红光晕。 窗纱模糊辉映着数个红影,它们似乎相互缠绕着,看不清究竟几人的轮廓。 隐隐传出稀拉的咀嚼声。 一名蓝衣男子悄悄进入院子,面孔被灰雾完全掩盖。 一路小心翼翼,快要接近房门。 咔! 岂料脚下踩中一硬物,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屋内咀嚼声顿时消失,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分离开来。 应是有三人。 屋外蓝衣男子见状急忙后退,同时惊觉体内灵力没了大半。 刺啦! 窗纱被暴力撕下,几个黑影一闪窜出。 蓝衣男子闻到一股浓郁血腥,发出一声惊恐与愤怒的喝问: “好残忍的手段,你等是何方魔修?!” 他本循着血腥与诡异来到此地调查,但此时灵力诡异消散大半,自然而然萌生了退意。 内心暗自计较,还是先寻找同门,再定夺接下来的对策。 蓝衣男子趁着灰雾障目,不动声色地缓缓退后,很快便看不见三人身影。 还没等他松口气。 前方蓦然传来三声怪叫,他们抡起手中弯斧向他劈来。 这灰雾似乎不能阻挡他们。 男子流下冷汗,运转余下的灵力,一路上且战且退。 对方却如同附骨之疽,力气偏还大得骇人。 若是灵力没有流失,还可以拼上一拼,如今唯有苦苦支撑。 男子心里很是着急,就算是离得最近的同门,也有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碰面,更何况现在被这三人死死纠缠。 ……………………………… 此时院内有一根紫色小钗,正不断冒出薄薄的紫气。 正是蓝衣男子之前不小心踩中的硬物。 这紫气溢出却不散,反而在紫钗上方汇聚,紫色愈来愈浓,逐渐变作人形。 几个呼吸过后。 这紫雾便化作一个青年男子。 此人身穿极艳的紫衣,眉心一竖紫砂悬针纹,目如死水面容冷峻。 紫衣男子猛然抬头,看向唯一闪烁之星。 灰雾避退之所,满天群星黯淡,唯一耀星似目,相隔无尽距离。 若是站在一旁观看此人动作,会升起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 久未呼吸这天地芬芳。 鼻尖传来湿润,心间一阵沉闷,这灰雾有其异常。 紫衣男子眼中紫光一闪,随后捡起地上紫钗,走进了那间屋舍,在一具娇小的残身上,又解下一个秀气紫环。 他目露诡谲之光,喃喃自语道: “泉下有冥,铭记无妄。” 此话一罢,他指尖聚出一簇紫光。 弹指一挥落下,紫火怒放燃烧。 他将二物放入怀中,而后摇身一变,化为一道紫虹,向远处呼啸而去。 余下残音,久久不散。 “我应该叫做泉铭,为一切不可为而生!” …………………………………… 蓝衣男子身上多处受创,伤口曲折外翻且狰狞,面色苍白如纸,气息虽然收敛,却还是十分虚浮。 他用剑挡住重斧一抡,另外二人接连攻来。 身上骨头都被压碎。 他双臂无力的垂下,手中剑刃咣当落地,再也忍不住胸中积压之汹涌,连连喷出数口鲜血,身体与精神愈加萎靡。 闻到新鲜血液的味道,三人发出兴奋的低吼。 一人砍向头颅,一人砍向手臂,最后一人砍向下身,似乎要将他分成六份。 蓝衣男子升起绝望。 不曾想还未能探得什么情报,就要横死在这三人之手,竟是连他们的身份都没弄清楚。 “还有师妹,再也见不到了吧……” 就在他要被劈成柴段,一道紫光径直袭来。 紫光瞬间分成了七份,钻入蓝衣男子的七窍。 他目中紫芒一闪而逝,胳膊传来细碎的摩擦声。 两手接住斧刃,一脚踩住斧柄。 喀喀喀! 侧身一腿踢断三根脖子。 均是只剩一丝皮作为连接,三颗脑袋搭在右肩摇摆。 魔人生命力较为顽强,这样都没能立刻死去。 他们惊骇不已,怎么都没想到,本轻松追逃的形势,竟然瞬间就被扭转。 ‘蓝衣男子’摸了摸肩膀,传来阵阵剧痛。 泉铭皱了皱眉头,捡起地上的佩剑,将面前三人那最后一丝连接削下。 在这一击下,三人当场死绝。 泉铭伸手穿透尸体,取出其灵魂与魔力,在无声的尖叫中,将其尽数吞噬融合。 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愈合。 泉铭将剑入鞘,在脸上捏出笑容,又练习了好几遍。 “白师兄,既然都已经来了,怎么迟迟不现身呢?” 话音一落,拐角处快步走来一人,是个身穿蓝衣的中年人。 “师兄被几个妖魔缠住,几番周折才将之诛杀,也是刚抽身前来查探而已,邱师弟莫怪。” 泉铭见此人说谎话有一套,脸不红,气也不喘,不由得轻声一笑。 这中年男人的确是刚来,只不过越是接近此地,这人行走就越是缓慢。 据得来的记忆,这肉身名为邱锋,是紫华宗外门弟子,由于某些难以理解的原因,并没有在道统被毁后离开。 这中年人是邱锋的大师兄,名为白沉雍,其性格温润如水,年纪也是最长,修为更是最强,是紫华宗唯一真传弟子。 这紫华宗还剩下三人,所以同行者还有一人。 泉铭拍了拍脑门,疲惫地说道: “这些魔修真是厉害,差点就沟里翻了船。” 白沉雍在泉铭身上看了几眼。 仅仅只是衣服有些破损,却没有看见任何伤痕。 他又不经意地向三具尸体看过去。 魂灵皆灭,生机尽毁,连尸体都残缺了。 “师弟年轻些,也许最近听过,总归是第一次见,也没有出过此国地界。”白沉雍略微垂下头,笑道,“那可不是人修魔道,是自外界而来之魔。” 泉铭露出惊讶,好似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如此强大,先手偷袭都是艰难取胜。” 白沉雍抬起头来,虽看起来岁月中年,但外表还是俊逸非常,如水的温润一如当年。 “也不能算是真正的魔,不过也不可大意小觑。” 泉铭在白沉雍身后看了看,喘气声顿时急促起来,问道: “怡瑶师妹没跟师兄一起?” 白沉雍温和平静的说道:“师弟还是忘性大,我等只有三人,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自然要各奔东西,不是约好最后在南陵墓碰头么。” 听罢,泉铭就要动身前去,却被白沉雍抓住手腕。 白沉雍看着泉铭后脑,二人一时没有动作没有言谈,就像时间停止了一般。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白沉雍笑道:“也罢,你我与师妹是同门,师兄当陪你一同前去。” 泉铭没有回头,眸中紫线穿梭,脸上虽无表情,语调却十分激动: “这真是太好了!只要有白师兄在,遇到什么危机都可以迎刃而解!” 第三十八章 石堡 层层灰雾诡异地降下,随着呼吸涌入鼻尖,湿润浓浊的颗粒感,却并不影响呼吸。 它延伸天地无尽,掩盖了日月星辰,凡目不可穿透,将这庞大的石堡笼罩。 青寒心有所感,略微虚开双目,眯成了一条缝。 不用仰望这灰黑夜天,便隐约能感受到阴冷的注视,还有那始终环绕在身的恶意。 囚车慢慢停了下来,昏迷的少女们早已苏醒,眼前庞大阴森的石堡,诡异濡湿的遮天灰雾,让她们一时没回过神来。 石堡大门外有五魔卫,后四人的外表,与串满有八九分相似。 最前一魔则不同,并非死尸之身。 他生有四个眼窝,其内均有两颗肉珠,看起来颇为拥挤,相互挤压着,都有一些变形了。 他拿过魔人手中的黑剑,凝目仔细地看了看,又派其余四魔清点,确定囚徒数目无误后,最后对这几个魔人命令道: “将这些凡人带进去。” 几个魔人恭敬称是,皆是松了口气,暗自大呼侥幸,一路上故意放慢脚步,让这些人类少女苏醒,总算是避免了杀身之祸。 将个个少女抓下车,彼此皆是心照不宣,故意不去碰青寒。 青寒倚在铁栏,向灰雾抓了一把,竟具象在手中,似蠕动的灰色柳絮。 身边的少女在灰雾降临之后,始终沉默不言不语,此时面临魔人的强硬拉拽,却是哭泣声中流下泪水,向青寒哀求道: “公子救我!幽儿不想进去!” 那魔人动作一顿,对青寒的劲力仍然心有余悸,对他的身份更是捉摸不透,同时心里也有疑惑。 这二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他见青寒似乎无动于衷,转而看向四目妖魔。 四目妖魔见状,沉声说道:“这样也好,将她留下。” 魔人连忙松开少女,与其他魔人一起,将少女们押进石堡。 一阵嘈杂后,这里只剩下七人。 四目妖魔却突然单膝跪下,身体微微倾斜,一手按住地面,一手捂住心脏,恭敬的说道: “目野拜见尊者!”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与话语,将四魔冷不丁的吓了一跳。 这目野是他们的头领,其人暴戾阴冷,平时好勇斗狠,哪怕是地魔也不被其真正敬畏。 他们虽不之所以,也只得单膝跪下,与目野姿势一致。 魔族向来只尊崇绝对的力量。 力量即地位,地位即权力,权力即一切。 所谓尊者之名,极其模糊的阶别。 他们纷纷暗自猜测,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人物。 青寒兀的掐断灰絮,黑剑化作一缕黑烟,重新回到他的手中,又凝聚出幽暗剑形。 一拍震碎囚车,轻轻落下一步。 少女受到惊吓,眼露怯怯之色,躲在青寒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摆。 青寒目空一切,不去看任何人,气息极其的狠绝,话语无比的冰寒: “本座先杀了你的主人,后又杀了你千百下属,你现将本座抓来,还向某跪拜乞求?” 四魔均是身体颤抖,没想到生而为魔,竟被阴寒透顶,还被杀意破开了身躯,直冲真灵魔魂。好似此人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将他们灭杀千百遍,一时间面色大骇,连神智都已然麻木了。 目野相比四魔更为强大,然而此刻也是冷汗顿现,急忙解释道: “我族向来尊崇力量,只拜服于强者脚下。江君之力,毁天灭地,主人联合八位魔君也力不能所及,死了也是无话可说。至于那千百下属,就更不必说了,能对尊者有用,是他们的造化。最后将尊者擒来,是那串满传音,此事干系太大,作不得真假之凭。属下方才借魔剑一观,现已知其中虚实,再不敢对君王不尊!” 青寒顿感头痛欲裂,牵起身后少女的手,隐去脸上变化,慢悠悠走进石堡。 他这一走,余下几魔内心惶惶,同时身体与精神上的压力消散大半。 目野站起身来,一股阴风过去,后背一片冰凉。 …………………………………… 通道蜿蜒且狭窄,左右两壁高挂青盏,灯光不闪连成一片,稍微能借之看清内里景象。 待走到更深处,各种奇怪声响出现,杂乱无章令人不适。 每走过十丈,便能看见一魔人守卫。 同样的,两侧均会出现一石室。 青寒脚步不停,侧目一扫便收回目光。 这些石室应该就是异样声响的出处了。 青寒手臂骤然一紧,眉头微微一皱。 身侧那名叫幽儿的少女,身体虽被青光笼罩,但不用看也能知道,她脸色是苍白的。 青寒笑着对目野说道:“本座深知血魔喜噬血肉,你的口味倒是特别得很。”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目野盯着青寒的背影,眼睛挤压得更加剧烈,低声说道,“尊者应当知晓原因才是。” 话语未尽,断在此处。 青寒停下脚步,阴冷的说道:“本座一旦闭关,短则千万年,不知道很奇怪么?” 身后四卫不言不语,此时更是将头低下。 目野闻言一凛,青寒虽没有回头,也引得温度骤降,那眉目中定然蕴含杀机。 他连忙赔笑道:“尊者勿怪,属下沉睡此地千年,一时还没有适应完全。” 青寒目光一闪,又迈开脚步,说道: “哦?千年时间,你在筹划些什么。” “属下受命将这些凡人男女掳来,每过半个时辰,让男子服食阳魔丹,让女子服食阴魔丹。”目野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等到男子身体达到一定标准,再以他们塑造新的身躯。” 青寒将她紧抓手臂的手拂下来,说道:“像这种小事,似乎不必准备千年之久。” 目野面露难色,此事也不知算不算机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属下受命之时,那位大人说过……”,但他一想到此人性情,却是不得不回答,“有一人会携极恶之念,渡千里澄江而来……” 青寒听罢,不再与他交谈,各自沉默下来。 直到越过无数石窟,走到一间偏远精致的小阁。 摆设布置均是崭新的,油灯似乎点燃不久。 青寒随意坐在软床,火红烛焰映照在侧脸,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既然准备好了,又何时开始?” “是今夜,也是明晚,这一夜会很长。”,目野面色肃然,躬身后退,说道:“请尊者好生休息,属下先行告退。” 油灯燃烧半许。 幽儿的清眸,秋水渐渐盈溢,霎时间泫然欲泣。 “谢谢你救了我。” 烛火在青寒眼中映射,却忽明忽暗,火苗微微跳动着。 “这应该是你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青寒拿出一物摆在一边,见她拿了还不走,而后冷笑道,“还不走么,莫非真想与我春风一度?” 第三十九章 长夜 平日繁华喧闹的街市,此时陷入一片静谧。 沉降的灰雾之纱,隐约浮现稀疏的怪影。 渐渐的,怪影愈来愈多,传来声声怪异的吼叫。 灰雾不能阻挡二人的视线。 它们半跪在地,不断抓挠自己的身体,指甲里积满暗沉皮肉,浑身都是裂口,渗出浊浊暗流,血肉外翻模糊,表情痛苦却也极度的狂热,实在触目惊心。 如是远观,已分不清男女。 泉铭与白沉雍匆匆潜行,从它们身侧越过,声响虽轻微,但也足够明显,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一路杀死数十魔人,泉铭没有做作掩饰,将他们的魔魂统统收走,当着白沉雍的面尽数吞下。 此人并非愚蠢之辈,再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前方十数个人影,身材较为高大,手中持有武器。 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泉铭身影数次消失,手臂插入其腹部,将魔魂逐一生生抽出。 泉铭将这十来个魔魂,捏成头颅大小的黑球,一口口将其撕碎吞噬。 白沉雍始终目不斜视,保持着潜行的速度,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怪异与不和谐的感觉。 很明显的,邱锋被人夺了肉身。 白沉雍虽没有给邱锋复仇的想法,但此人身上透出极其危险的味道。 数次起了杀机,又强自压了下来。 之前明明隐藏了所有气息,还是被泉铭看破了行踪。 看不透对方修为的深浅,贸然揭穿是愚蠢的做法。 白沉雍此时亲眼所见,此人闲庭散步,杀死众多魔人,当面抽魂吞魄,赤裸的魔道行径,亦在警告自己。 感受到泉铭的气息不断地增强,白沉雍有些按捺不住凛然杀机了。 “这妖人的修为,我看不透……要么深不可测,要么有术法掩盖……”,白沉雍平静的表象下,终于产生了不安和焦虑,按下的杀机再起,“他没有理由留我命在,想来应是故弄玄虚,欲要将我镇住!” 想到此处,下了决心。 白沉雍掩去异状,将心中杀意内敛,翘起了两根手指。 这魔力低微不纯,腹中泛起恶心,泉铭忍不住蹙眉。 见白沉雍动作,泉铭突兀笑道:“阁下九方查探颇久,确切地点应是知道了,既然你救人如此迫切,那便交与我去做。” 白沉雍目光一闪,放下翘起的二指,从储物袋拿出一个竹简,放在眉心用神识刻印一番,随即向旁边一丢。 “阁下莫要无端猜疑,白某还不屑在图上动手脚。” 泉铭一把抓住竹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逐渐皱起了眉头。 白沉雍诧异地看了泉铭一眼,不明白这人为何到了现在还如此装相。 他不想与泉铭撕破脸皮,但也不想和泉铭同行,只得耐心解释道: “道友将其放在眉心,用神识查看即可。” 泉铭冷笑一声,将竹简一口吞下,身躯顿时重叠。 而后走出八人,化为九道紫芒,各自向九个方位疾驰而去。 留在木简的神识被毁,那是他最后的试探。 白沉雍的脸上即刻浮现异样红润,终是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转而阴沉如水,隐隐还有惊惧在内。 “他要那方位究竟要干什么!”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压下心底的不安,方向不变继续向南。 “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即便是获得邱锋的记忆,也不可能知道我真正的计划!” 白沉雍一改温润如玉,神色变得极端偏执,放肆狂笑道: “老东西当真托大,以为使一些小把戏,真能扶乾坤于既倒?!他们又怎能知晓,与真正的力量相比,两国胜败,王权兴衰,万兆生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仅存笑话流传于民间,千万年后,日照风摧,终究被黄沙深深掩埋!” ………………………… 黄泉关外十里红枫,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 南朝颂立于天上,仰视清冷的摇光。 他此时满脸通红,异常兴奋地说道:“看破一切虚妄表象,你等总被雾纱掩埋。” 地面跪伏的凡人们,他们疯狂自残的举动,使得红液汇成溪流汩汩。 淌过枫叶,渗入泥土,树根吸收。 浸染枫叶愈加妖艳,呈现它原本的模样。 枫树很快褪去旧叶,凝结片片猩红新枫。 新生与寂灭相互交替,盖上层层连片红褥,掩去狰狞狂热与执拗,得以于此地获得短暂的安眠。 ………………………… 滔滔千里黄江,若要染上异色,需要几多供奉。 沿江之岸,临江群山,均没有间隙。 人们纷纷将手腕砍下,红液自伤口涌溅黄江。 如墨入水浸染结合,分化出无数根红丝。 每一根红丝降到一定程度,都凝结成一朵红莲沉降,将江河之底垫了一层柔软的红毯。 红莲越叠越高,直到浮出水面。 江岸朦胧,意境之美,无物可阻,浓雾也要让开道路。 举目四望。 江面开满了红莲,她们通体极艳,虽无风亦起舞。 地龙陡然一滚,莲华尽数崩溃,化作红斑沉入江河。 地龙再次滚动,分出缕缕红流,徐徐旋转上升。 地龙第三次滚动,呈现赤江千里之极观。 用鼻尖轻嗅,味道是香甜的。 滋生奇异诱惑,勾人魂摄心魄。 欲沉沦于此,愿赴身追逐,从峭壁坠落,自江岸步入。 水泡咕噜,万尸沉浮。 ………………………… 巨大的石柱囚牢,因为地龙数次翻滚,一条缝隙横贯左右,被分成了两块圆石。 上圆石周围,插入根根粗大石杆,彼此之间空隔均匀。 每一根石杆上都有数十鬼魅,无骨身躯缠绕石杆,齐齐用力拉拽着,使圆石缓缓地旋转。 两块圆石的结合处,有着不规律的纹理,圈圈磨齿森森,顶部有一个黑洞,约两人宽,深不见底。 妖魔站在黑洞两旁如同牧羊人,囚犯在其中排着长列如同牲畜。 牲畜井然有序,都不用牧人驱赶,排队跳进大洞。 随着上圆石的转动,研磨声十分清脆。 暗流裹挟着粉末,变得相当的粘稠,自纹理被排出缝隙,沿着下圆石块块啪嗒落地。 在下方等待的数千妖魔,将这些处理后的成果拾起,以粉末为泥土,以暗流为水源,一点一点筑起。 青寒伫立石堡顶端,幽儿昨晚就离开了。 “不管是牲畜还是其他,就算遭遇的苦难再多,都应是相当惜命的。”,青寒微微低头俯视,意味不明地说道,“至少不会如此选择。” 下方妖魔效率很高,已然有了脚部雏形。 “尊者力量足够强大,自然不屑如此做法。”,目野眯着眼睛,想到即将大功告成,呵呵笑道,“此事实际万分简单,太过强压反而不妥,只要恰当把握分寸,让他们认清无力抗拒的现实,绝望就会扎了根儿。之后那就更简单了,每日只需张张嘴动动口,他们迟早否定自己,接受主人给予的认知。” 青寒一步落下,站在石柱南侧边沿,向下看了一眼,问道: “真有这么简单?就没有固执些的?” 那下面堆积的女尸实在太多了,并且还有相当多的尸体没有运出来。 如果全部规则地堆在一起的话,估计比脚下踩的建筑还要高出数倍。 目野没想到青寒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于是稍稍想了想,如是说道: “开始不从的凡人是很多,不过那也没关系,属下根本不在意。有千年时间布置,对凡人来说足够长了。况且阴阳之体也不是几天就能培育。” 青寒怔怔遥望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岁月,喃喃道:“你劝他们相信了什么?” “属下说他们是上古魔神后代,既然因魔神而拥有生命,那就当为魔神舍去生命,所有的一切都要奉献给魔神,这是至高的荣耀,无坚不摧的信念,绝对不能逾越的准则。”,目野目露讥讽之色,看着不断跳入石洞的凡人,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说道,“只要能够做到所有,就能得到福佑,甚至是永生!” 目野这样说着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们也是足够愚蠢,竟还真的相信了!就算还有不信者,都不用属下开口,他们自己就会咬起来,哪怕是至亲也是一样,真是有趣极了!” 这交谈声并没有刻意压低,然而也并没有让他人清醒,仍然是秩序井然。 他们目中带着朝圣般的痴迷,排着队纷纷跳入深坑,好似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青寒两指绕在了一起,不自觉地相互摩挲着,而后笑着对目野说道: “你很会想办法。” 目野不敢在他面前说谎,兴奋之色略微收敛,只得如实说道: “属下不敢当得尊者夸赞,不过学了一点皮毛而已。” 青寒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漏了些什么。” 目野心神一震,尴尬解释道: “当然也少不了其他帮助,灰雾滋长了他们的欲念。要不然凭借非人能承受的痛觉,他们也是可以获得清醒的契机的。” 第四十章 繁星 在摇光城中央,有一方灰石祭台。 此祭台之巨大,足以容纳数百人。 尸体若是重叠地堆在一起,就可以堆出来一座小山丘。 血液并非红色,而是黑色的,不断从高处往低处流。 如此大量却诡异地没有溢出,流到祭台四方边沿便被困住。 尸山与血液冒出黑色的烟气,在上空与灰雾融合交织,乍一看已然不分彼此。 祭台边沿还有一位手持血色大刀的妖魔。 他倚靠尸体双眼虚咪,手指在血面上拨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几个魔人又来了一批囚车,里面约莫五十人,均是体型消瘦,被绳索牢牢捆绑。 囚徒何曾见过如此景象,被吓得纷纷哭泣求饶,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道,又不断呕吐起来,使得哭泣声断断续续。 唯有一个少年垂着头,始终沉默不语,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容颜。 魔人护卫强行将他们拉扯下来,抓住脖子用力摁在祭台上,看起来就像伸出头来待宰的小鸡。 妖魔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臂,紧接着手起刀落,砍掉一颗头颅,提起头颅与尸体往山上一抛。 他睁大猩红的眼眸,心情不佳总要找人出气,随即不耐的说道: “连着宰了一天两夜,老子膀子都要断了,还有完没完了?” “赤血大人,这是最后一批,祭完就真没有了。”,魔人点头哈腰,连忙赔笑说道,“况且目野大人亲口交代,这种事情只有您才能办到。” 赤血听到目野的名字,面容略有缓和,得意地说道: “也是了,要说杀生离魂之法,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只有本魔一人会用。” 他在这些魔人身上扫视,转而用轻蔑的口吻说道: “本魔要用化生离魂之术,你等留在此地必死无疑!” 魔人就是真魔的仆人,任何一个真魔,哪怕是最下级,都可以一句话决定他们的生死。他们不管是为了活着,还是为了其他,只得穷尽所有能表现卑微的方法。 魔人们躬身称是,他们也不愿意多待,很快撤离了这个地方。 赤血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句难听的话语,转而踩着囚人们的脖颈,在一片哭爹喊娘的哀求声中,想到个打发时间的好主意,随即低低阴笑片刻。 声虽止色不改。 赤血明明可以快刀速斩,却故意的采用锯木的手法,而且在无物可锯之前避开所有要害,直到最后才切下余下的死门。 惨叫声越是高亢钻心,他就越是乐在其中,直到发展成了享受,手法愈发成熟,节奏愈发缓慢,单手成爪一松一紧,微扬脸庞摇晃头颅,眯起双眼低低吟唱,连步子都有了节奏感,说是锯木更像是起舞。 他不忘将块块扔到尸山之顶,上方黑烟也更浓郁了一些,其内蕴藏的神秘力量也愈加明显了。 最后也就只剩下那沉默的少年,他的头颅被压在最浅的血泊中,一只眼睛和一个鼻孔还露在外面,任由赤血踩在脖子上,从未挣扎也没求饶,静静等待那一刻到来。 赤血双目露出诧异之色,在少年身上细细一观,此人身上没有一丝力量波动。 “在这些不识时务的凡人里面,你也是算是与众不同了。” 赤血松开压在少年脖子上的脚,拉住衣襟一把将他提起,不知是叹息还是讥讽的说道: “不过是孱弱的凡人,身上没有一点儿灵力。我本还有三分好奇,为何把你放在最后充当阵眼,难道就凭这份不怕死的胆量?” 少年睁开还没有被浸染的左眼,里面虽然没有神采,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其内竟有无数暗点,似被薄薄的乌云遮掩的繁星一般。 “没有谁是不死的,我今日难逃一死,却也不想逃走。” 此话似一缕魔音,撩拨听者的心绪。 “你与我不一样,想逃走,又逃不了。” 赤血见状心底生怒,又觉与将死之人废话,实属浪费口舌。 “以为你有些胆识,没想到被吓得疯言疯语,凡人就是下贱肮脏!” 从雾气里传来脚步声,还有低低话语声: “将他留下,本座可以留你全尸。” 赤血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像听到了极为荒唐的笑话,顿时被惹得哈哈大笑,连周围的空间都随之震动起来。 笑罢,他随即猛然看向那一处,手中没有停下动作,将刀锋抵在少年喉头。 对这作为阵眼的凡人,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而为,必须经过一系列处理,方才能够完成阵法。 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赤血定睛一看。 青年身穿一袭蓝衣,面容虽说普通,却异常的沉着冷静,见此骇人尸山仍旧面不改色。他身上似乎缠绕着奇异之力,连这灰雾都要为之让开一条道路。 这种不知深浅的存在总是莫名地令人心悸。 “本魔早就察觉有生人前来,没想到竟然敢来截魔族之物。”,赤血笑声顿收,暴睁猩红双目,沉声喝道,“凡人自古总是狂妄无知!” 青年仿若游走在自家花园般随意,没有直接回应赤血的话,而是看着尸山点头说道: “杀生不灭魂,封血化祭坛,囚灵存躯壳,保存得很好,也做得不错,省下本座一番手脚。” 赤血看他连步子都不停,一时间怒气尽显,遂一把推开少年,斜持血刀向来人划出一轮血色圆月。 不像初见时需要吸收三气的时间,此血色圆月一出,就有相当的大小,所过之处空间大幅撕裂。 此时,他突然面色一改,阴森说道:“你气息虚浮,魂魄不完整,定是分魂去了别处!” 赤血主修魂魄之法,看出此人身上有端倪,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 青年脚步还是不停,信手一指就将圆月挡住,顿时起了刺耳的摩擦声。 再起一根手指就将血月碾碎。 赤血心里一沉,虽说那一击不强,但如此轻易就被挡住,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当即踏出一步,欲要与青年近身搏杀。 身形此时已然拉长。 第四十一章 野草 青年微微一笑,指尖聚出一个紫球。 他将二指轻轻一弹,紫球落地同时没入地面。 八方传来似幽幽鬼魅般飘渺虚无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生,声线内容均是一致。 “铭冥堕有无,泉蜷陷生死。” 这一方空间扭曲旋转,同时融化变得粘稠,霎时变作一滩紫沼,里面伸出一条条紫色手臂。 紫手臂一致转向,忽而无限延长,很快就超过寻常长短,纷纷同时抓住了什么。 赤血还没到青年身前就显出形体,身体各个部位均被紫手臂死死抓住。 瞬移竟然被生生打断。 他盯着这些紫手臂,逐渐露出骇然之色,用上全力也是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鬼东西!竟蕴含真魔之力!” 青年一指点在赤血眉心,对他邪魅笑道: “寄居他人身躯隐藏本体的东西,给本座现出你的血魔阴神。” 赤血面色大变,来不及脱掉躯壳。 紫手将他身躯各部位尽数撕裂,并夹带这些部位缩回沼泽之下。 沼泽表面不断涌出紫色气泡,继而发出阵阵爆裂声,如同煮沸的水不停翻滚着。 虽不是自己的躯体,魂却在其内寄居,那痛苦无比的真实。即使身躯已经消散,回复到阴神之体,仍然痛得他放声嘶厉。 “毁了本魔百年心血才找到的阴灵根躯壳,我要杀了你!将你砍成肉酱,囚禁你的魂魄,用作阴灵灯燃烧千年不熄!” 被极致的痛觉刺激,赤血瞬间提起十二分力量,束束暗红血芒锁刃,向面前的青年天灵击去。 这一刀崩溃了所过的一切,如欲阻止其刀锋所向,必将承受难以名状之痛。 青年也不躲避,这一刀下来,震成一滩烂泥,顿时被紫沼吸收。 滚沸的沼泽内豁然伸出两只手,牢牢抓住赤血的双脚,绕在血刀上的力量瞬间被吸收。 赤血还没反应过来,那两只手用力一拉,一半身体骤然被拉进沼泽。 他嗅到久违的死亡味道,面色陡然再次大变,一边抵抗这磅礴吸力,一边将阴神之力全然灌注血刀。 赤血几乎没有停顿地将血刀往祭台前一掷,在身体还没有被全部拉进沼泽之前,血刀空中几个旋转终于插入了地面。 此时,他还剩半个头颅露在外边,生死危机之间顾不得其他,立马仰头狂吼道: “以吾阴血之刃,取万千杀戮,至化生极邪,启离魂之术!” 赤血话语声一止,血刀剧烈颤抖绽放阴寒血光,以其为中心原地拉起三角血红结界,将这紫沼与祭台笼罩在内。 紧接着,结界之顶落下一道极艳血线,直插尸山之峰顶,将尸山从上往下贯穿。 万千凄厉的吼叫从尸山上传出,然而这声音并不是来自尸体口中,而是尸体腹中传出的闷响,叠在一起可谓镇人心魄,让人头皮发麻。 原本稳固的尸山与血池顿时颤抖起来,在血涛狂乱翻滚的时候,狰狞的头颅一个个睁开血色眼眸,死死的盯着紫沼中的双臂,上面的无头尸体接连滚下,下面的尸体开始挣扎着欲要从中抽身,叫声愈加狂暴嘶厉,山体各处摇摇晃晃,隐隐具备另类的海啸山崩之势。 赤血感觉到身下拉拽之力一滞,心里当即松懈下来,心道那人害怕就好,如果那人不怕,那他必死无疑! “这紫沼实在太可怕了,我无法抵抗那真魔之力,至少是数只上级真魔!” 他的招数没用几次,但已然穷途末路,电光火石间就败了,怕了这无法抵抗的力量,想要用最强招数迫使对方各退一步。 却没想到,那双诡异的手分出一只,只是向那血刀遥遥一点,一只紫色魔手幻化而出,紧接着一拳向血刀击去,血刀顿时崩断成两截,结界也瞬间崩塌,暴躁的尸体与血池又安静下来。 赤血见状表情凝固,心底的寒意无法抑制,一瞬间心神已然呆滞。 紫手再次抓住赤血,两手向下一拽,将他完全拉进了紫沼。 赤血在沼下似乎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使得他提起了最后的力气咆哮挣扎,破损一半的脑袋钻出了紫沼,仍看的清楚无尽的惊恐之色,表情扭曲得远远超过了常人所想,似乎已经到了超过生死惊吓的程度。 “这不可能!你到底杀了多少妖鬼魔神?!” 赤血难以相信自己所见,沼下死魂大多他都不认识,少数认识的还是通过画像了解,这让他都忘记了生死与疼痛,只剩下无尽的疯癫。 一只画有难明符文的黑手伸出,一把抓住赤血的头发,另一只手伸出摁住他的头顶。 他的头颅渐渐再次沉没。 “本魔不服啊!这定是幻术!”,赤血做着无用挣扎,绝望地咆哮道,“你用幻境将吾囚杀!你卑劣至极!你毁我幽州之计!你插翅难逃!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你终将不得好死!” 没过一会儿,就再没了咒骂声。 说来话长,不过几息时间。 沼泽内一阵翻滚收缩,隐隐传出杂乱的嗡响之声,从里面爬出一个全身被紫色淤泥包裹的人。 他站起身来躯体一抖,淤泥被尽数抖落,又吐出一口烂泥。 同时那紫沼也消失了。 少年瘫坐在血池,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用手扇了扇鼻前,话语略有调侃之意: “你还是这么恶心!不过这次倒改了不少,至少没有当着我的面。” 青年没有接这个话茬,从怀中拿出一根紫钗,还有一个紫环,均是小巧秀气,显然是女子所佩戴的饰物。 他冷漠中蕴含着恶意,悠悠说道:“她死了,也残缺了。我见到她时,面目全非,恶心至极,差些没认出来。实在不愿搬动她,随便放了一把火,干脆一起火葬。也没给她收敛,没准骨灰都被风扬了。” 少年笑容变得僵硬,手几次伸出,数次缩回。 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终究还是接过这二物,指背轻抚它们每一处轮廓,似乎还能隔着血腥嗅到一缕幽香。 少年表情逐渐变得苦涩,喃喃说道:“他怎么不来?他应该来的……”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何必问我。”,青年难得带了一丝真正的情绪,嗤笑着说道,“也该明白了吧,你什么也做不到的,是不是到了该死心的时候了呢,曜垣!。” 少年不再看手中饰物,轻轻将之扔向青年,深深的疲惫难以自抑地浮现在脸,随后横扫他的五脏六腑,直到扩散至灵魂深处。 “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来的是你……” 青年拔下佩剑,垂下了眼眸,两指抹过剑身,此剑即刻熔化。 “我与他不同,这不够亲近。” 少年摇了摇头,转过身体,背对青年。 他抬起头来,双瞳似耀曜般明亮,目光透不过阻隔,看不到天外星辰璀璨。 “你看,现在的它们,比以往漂亮。”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展颜笑了起来,“爹娘常对我说,垣儿啊……你的眼睛比最亮的星星还要漂亮。” 青年抬起手轻轻一挥,这地圆方寸通天,污浊为之一清。 恰好一束光划破夜幕,短暂的夺走星月耀光。 很快,光束坠落远方,轨迹也断了线条。 青年轻声说道:“是的,很漂亮。” 话语落罢,他突然覆下手掌,修长指节迅猛一刺。 青年嗓音嘶哑,缕缕吐息清冷,凝结层层寒霜。 “好热……隔着鬼息与皮肤,还是灼沸了血液。” 他缓缓闭上双眼,再将手臂抽出,皮肤被灼得通红,血液依旧不安分,加速流淌循环,总是莫名勾引着情绪。 “所以我才看你不顺眼。” 在少年倒地断气之前,青年召出一潭紫水,以某种方式与少年融合为一。 青年舔下唇边甘甜,再睁开双眼时,两颗黑曜不知深浅,其内遍布斑斑光点。 如果往近了看,它们连成无数线,不停流动旋转着,既是相对独立的,也是一个整体。 青年将长袖向旁一甩,溅下一道弯曲黑痕,依旧是极为灼热的,不断升起连绵的烟气。 他盯着缕缕浮烟,徐徐来道:“日灼赤,月映玄。白息升,墨冰坠。” 烟气如同羽毛般柔软,始终穿不过这灰雾,直到与之混在一起。 黑痕还在冒出烟气,似乎永无休止之时。 青年目中点点闪烁,径直向天一指,神态近乎疯狂,竟暴躁的说道: “若你以与生俱来之血脉,一念之下可驱使星光之力!要是你拼尽了全力,甚至可以将之奴役!这区区摇光摄魂之雾能奈你何?!” 天外九颗不起眼的离日暗星大闪,竟各自降下九束银光,穿越了无尽距离与阻隔,同时降落此城九个方位。 其中一束银光落在极近处,落地的同时扩大成柱,此银柱倾斜三四分,与天上对应一星相连,刚好将散发烟气的黑痕笼罩。 青年转身踏入血池,一步一步走向尸山,血液淹没了双膝,腰部,胸膛,喉咙…… “懦弱的雏儿!”,在头颅被淹没之前,他无情地嘲讽道,“分明企及繁星,终究濡湿野草!” 第四十二章 石像 在泉铭没入血池的那一刻,八道星光同时降临大地,在城内穿梭的分身眼中顿时有星光闪烁。 他们齐齐迈出一步踏入虚空,出现时已到达星光降临之处。 魔族囚牢之巅。 青寒看着落下的星光,轻轻抚摸眉心印记,一时间陷入了思索。 “会怎么样呢……” 却被目野的大笑声生生打断: “这是星曜的力量!不枉我千年蛰伏,终于到了这一天!” 妖魔纷纷虔诚地跪伏在地,面对早已铸造好的百丈身躯,兴奋得全身都剧烈耸动着。 如果仔细观察站位,他们的位置耐人寻味,隐隐做出包围之势,将一人层层围困在内。 红枫林。 枫树看起来像是枯萎了百年,而落下的枫叶是崭新的,被猩红血液浸泡,散发着勃勃生机。 南朝颂看着布局已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此时天外星光降临远方。 他仰天大笑一声,朝摇光城乘风而去。 “果然没错!是他!真的是他!老夫从头到尾尽心尽力,定会获得更强大的修为!” 在摇光城外千里之遥。 有一座都城名为南安,是此国境内最大的城池,皇宫朝堂均设在此地。 摇光城发生的异象,国境内外都能看见。 这让不知情的人好奇,让身居高位之人揣揣不安。 赤髯老将骑着战马从城门赶来。 似乎十分焦急,下马不停,履靴不脱,佩剑都不交。 皇宫守卫见此人竟不敢阻拦,让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内宫。 只有一个七旬宦官勉强跟着他,不停苦口婆心的对他劝说道: “我的大将军,擅闯皇宫可是极罪,更何况您还是在外权……” 宦官说到这里,立马就闭了嘴,看老将没什么反应,不由松了一口气,继续跟着不断劝说。 老将置若罔闻,进入六殿前乾位,里面传来曲乐声声,还有浓厚的香粉味道。 他眼睛一瞪,深吸了一口气,就要推门进入。 宦官连忙将他拦住,左右看了看,将哀求的声音压得很低。 “皇上吩咐过不见任何人,您这样真的不合适啊,还有李大人也在里面……” 老将面色阴沉下来,将宦官一把推开,直接踹门而入,都不看里面的情况,拔出佩剑就将其向前一扔,当即大吼一声“滚!” 佩剑扎在李国强脚前半寸,使得他当即被吓得跳了起来。 殿内数十宫装女子被惊得一愣。 她们却没有太多的乱象,纷纷躬身退出了宫殿。 李国强看了旁边醉醺醺的皇帝一眼,哆哆嗦嗦的伸出食指,指着老将的鼻子骂道: “段弋阳!你好大的胆子!敢擅闯皇宫刺杀皇上!” 老将握了握手掌,冷笑说道:“可惜呀,偏了半分,没有把你的狗腿给刺穿!” 李国强被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 “够了!天天来吵,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皇帝醉骂一声,晃悠着直起身子,看上去很是年轻,多不过二十许岁。 “段老将军,你每次来见,都把朕的姬妾赶出去……”,他躺在阶梯之上,按着额头闭着眼睛,不知喜怒究竟,“说吧,有何事。” 段弋阳俯身作揖,说道:“禀皇上,继血雨灰雾之后,苍天再降异象,这一次还是在摇光城。” 皇帝再次饮了一樽,不耐地说道:“那又怎么样。” “臣早前吩咐几人混入查探,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传。”,说罢,段弋阳瞪了李国强一眼,再次说道,“臣以为到了不得不发兵镇压的时候了。” 李国强目光闪烁,嘲笑道:“你老糊涂了不成,那摇光城从来不是巴国属地。上次也是你说要发兵,结果呢?激怒了邻国,最后屈辱的达成了协议,赵兵才退出了国境,还不是动不得那城池?怎么,大将军还要再来一次?” “你懂个屁!摇光城在巴国境内,怎的就不是天子属地!”,断弋阳怒骂一声,意有所指的嗤笑道,“说起来,上次有人去绝天关视察,没过半天就关破人亡,破关之前又恰好回都,回来就一问三不知。宰相大人,你说这人是谁?” 李国强闻言面色微微一变,而后浑浊老目顿时阴骛起来。 见这二人又要吵起来,皇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李国强喜上眉梢,连忙扶着皇帝。 皇帝脚步却突然一顿,似安抚地说道:“没有那么危急,也用不着发兵。” “那些妖魔盘踞千年,此时接连做出大动作,虽说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要说没有大图谋,老臣是绝不相信的,皇上怎能置之不理!”,段弋阳失了方寸,接着急声说道,“还有李宰如此祸国殃民,皇上不杀他也就罢了,还反倒对他唯命是从?!” 李国强脸色变得狠厉,皇帝随意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低下了头。 皇帝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向后一抛扔给段弋阳,冷漠地说道: “老爱卿,你言过了!念你忠诚,也只有这一次!记住,下不为例!” 在摇光极南之地。 有一座三面靠山的陵墓,看起来十分古旧,但占地也是极广,气势极其雄伟壮观。 穿过一道巨大的三兽石门,一条长道看不到尽头。 左侧由白石整齐铺成,右侧由黑石参差铺成,中间由赤红细石填充。 道路之外的两野,有数不清的石墩,其上放置丈高雕像,是由巨石细致雕刻而成,奇形怪状且没有重复,明显是各种非人之兽像,乍一眼看去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就要活过来一般。 徐徐走过七十二丈距离,又见一座三兽石门,每一兽下对应一门,三门高矮不一,中门最高,左门次之,右门最矮,各自连接三条不同颜色的道路。 穿过这道门再看其后,布置与之前并无二般,只是兽像换了一批。 再继续走下去,共穿过八道石门。 九座门将这长道截成八段,最后一座门嵌入后方山体。 与之前的空门不同,这门被两把沉重的门扇卡住,将前路封堵得死死,透不过一丝光亮。 白沉雍在这里停了下来,身边还有一青衣女子跟随,与邱锋记忆中紫怡瑶的外表一致。 沉重的压力断续传来,使她呼吸有些紊乱,额头泌下细汗,脸色也异常苍白,乌黑柔顺的发丝下,月牙儿一样的弯眉微蹙。 她此时虽说有些虚弱乏力,声音却如同百灵般婉转动听,对白沉雍怯怯的说道: “白师兄,这里有些诡异阴森,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白沉雍听罢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向苍穹,瞳孔剧烈的收缩。 “是他?” 他双眼微咪,将与那人接触前后的情况快速想了一遍,当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虽说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图谋,但既然有这种程度,就不应该会如此做作才是。” 紫怡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天象奇观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所以并未深思其中蹊跷之处。 她看着白沉雍露出的异状,只认为他在担心迟迟未归的邱锋。 想着邱锋平日里那副粘人的德行,紫怡瑶下意识皱了皱鼻子,不掩厌恶之色地咕哝道:“本来就灵力低微,偏偏又不识好歹,说不定在哪儿被人杀死了呢!” “师妹就这么希望丘师弟死在这里?”白沉雍收回目光,温和的看着紫怡瑶,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丝异色,然后缓缓说道,“罢了,到了这种地步,不等就不等了吧。” 白沉雍说罢就拔出佩剑,将面前的石门横切一剑,门扇瞬间倒塌崩坏,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连通的是竟是幽深地宫。 平日里白沉雍柔和如风,总是对所有人保持着善意,日复一日潜心修炼,法术高强却不卑不亢,外表也是英俊潇洒,因此总是被长者视为门下骄傲,被师兄弟尊敬向往,被师姐师妹们明暗爱慕着。 紫怡瑶对邱锋厌恶虽真,但要说希望他死,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竟得到如此回答,这让她征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说。 白沉雍温柔地牵过紫怡瑶的手,将迷糊的她牵在身后,一同踏进深不见底的入口。 手心传来阵阵温暖,紫怡瑶久久回不过神。 没走几步,隔绝了光亮,身前真实的蓝影,挡不住黑暗侵袭,轮廓都被湮没。 只能听见脚步声,阵阵回响回荡,提醒着这不是梦境。 东西南北四方。 泉铭化身不停变换着手诀,直到身体周围神光熠熠,面无表情一掌击地。 寒色波纹圈圈扩散,地底传来轰隆巨响。 八道光束渐渐成圈,变成光柱不断扩展。 弥漫的灰雾被生生挤压,很快就凝成堵堵灰色冰墙,最后不堪重负崩溃了。 直到光柱与天斜向相连,摇光城全然笼罩在星光之下。 四座百丈高的石像同时破土而出,认不出究竟是兽像还是人像。 其上沧桑之气直冲天际,瞬间横扫了整个摇光城。 此城所有活人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无法抵抗的天威。 第四十三章 七曜 八方分身盘膝坐下,各自掐出不同法诀。 各自虚画数千符文,再用指尖轻轻一顶,很快化为了实质。 符文逐渐相互融合再组合,变得复杂难明起来,透出无尽的玄妙。 各自幻化一只刻画无数符号的黑色巨手,将面前漂浮的玄妙符文按入大地。 须臾之间,灰白小砖铺成的地面变得柔软异常,如同风儿拂泊般翻起水花。所有的一切无由变为紫色,渐渐深沉起来。最后通通化为淤泥紫沼。 无人知晓这是何物,只是动静愈加剧烈,也听得怪响阵阵传来,到底辨不清具体的方位。 这紫沼好似可以吞噬一切,无可阻挡其蔓延同化之势。 终于,听见吐信似的声响,辨清了具体方位。 毕竟这动静实在太大了。 那一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并以其为中心扭曲周围的一切,污浊紫泥被倒卷喷射在天。 一只兽从中翻腾而出,浑身闪着青绿色,身有大约百丈长,吐着半身长短的青信,头长有蛟龙般的双角。 待到身躯全然脱离。 此兽突然仰天尖嘶,喷出一片紫色腐液,浑身散出惊天杀气。它巨大的身子一晃,长尾甩打身下紫沼,激起了帘帘紫幕。最后它向中央暗天腾空而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天际。 天空无中生有,出现一群暗星,不规则地排列着,形状非常的特别,似是一个长长尖角。 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继此兽离开之后不久,各地出现了同样的反应。 一头金牛爬出,颈部长有大块鳞片,不断的变换着颜色,两角闪耀着金光,轻轻摇晃着牛尾,表现得较前者温和许多。 一只狗獾钻出,只有手掌般大小,胸部长有奇异印记,皮毛拥有泥土色泽,两个小眼睛灵动扑闪,似乎蕴含了然万物的智慧。 狗獾紧紧抓住金牛之尾,金牛踏步间腾云驾雾,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中。 中天又出现两群密布的暗星,与状似双角的暗星混在一起。 中央祭台。 挺拔山峰矮了一些,血水也浅了一分,从中传出沉闷声响,似而非似的人声传出: “中央无量钧天……” 极南之处的陵墓。 三只巨石雕刻的兽像突然颤动,同时顶部射出色彩各异的光束,与出现在中天的三群暗星相接。 上空群群暗星闪烁,仿佛被注入生机,顿时华光熠熠流转。 待到光束消散,三尊兽像崩毁,只剩下苍白沙尘。 群星呈现半条星龙之形,龙身有规律地闪烁着。 周边星曜原本闪耀璀璨,此时仿若被夺走本命,与星龙相比显得黯淡无光。 ……………………………… 随着一只只异兽消失在天际,八方天幕出现群群暗星。 极南束束光芒骤然升起,墓外兽像皆毁于一旦,满天无一暗星存在。 星点描绘无数星座,星座组成四方星空。 肉丘血池已然不再,只剩泉铭盘膝端坐。 八方分身重散为紫气回归自身。 他的漆黑长发变得极紫,眉心悬针纹泛着紫光,目中无数星点融合为一。 左为玄浊,右为白曜。 泉铭唇角微勾,蓦然向天一指,轻声说道: “澄之不清搅之不浊,近不可取远不可舍,吞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级周游四冥。” 东方星空颤动起来,那星龙之眼剧烈闪烁。 突然一声雷霆之吼响彻天地,东方黑夜顿时就变了天色。 星龙复苏自苍天而降,吞云吐雾翻天覆地,口衔沧澜爪握惊雷,直冲摇光中央而坠。 泉铭冷笑一声,身体一闪消失。 转眼之间,一条如山手臂幻化而出,一把抓住这逞凶巨龙。 “你早就死在千年之前!敢在本座面前逞威风!” 随即狠狠一捏,巨龙一声咆哮,身体骤然崩溃,变作缕缕奇异星光。 它口中沧澜倾泻而下,惊雷声声轰然爆炸。 游离星光疾速收拢,再次化为星龙之形。 泉铭猛然一拳击去,又将其生生打溃,同时将光点死死握住。 他身子一闪,再一次出现时,在摇光城东天之上。 摇光城被灌成了汪洋,上空无云惊雷滚滚。 泉铭目光一闪,扬起擎天之臂将水澜豁然劈散,再将手中晶光摁入巍然石像。 “孟章归位!” 石像周围顿时青光四散,顶部窜出一道青色光柱,直插中央钧天之上。 泉铭目中诡色一转,向三方打出数个手诀,这次接连念道: “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慑禽兽,啸动山林。” 西方星虎被注入生机,一声虎啸惊天动地。两颗金尖穿唇刺颚,蕴含无尽杀伐之气。五行星光聚集化身,卧伏于天巍然不动。 “丹穴化生,碧雷流响,奇彩五色,神仪六象。” 受到泉铭的呼唤,南天传来阵阵长鸣。它由星光与大气结合化形,上身气腾成天,下身质降为地,浑身由奇彩烈焰构成,体外缠绕无数赤雷碧蛇。 “虚危表质,龟蛇台形,盘游九地,统摄万灵。” 北方星空裂开一条缝隙,从内爬出一只透明蛇龟。它通体黑玄盘身月侧,不断吸收着太阴之力,身躯渐渐由透明转为实体。 泉铭眼中二色交替,同时脚下一踏,紫沼缓缓旋转,露出无数根黑指,纷纷指向上方三处。 北方玄天之兽看着二色,西方颢天之兽看着黑指,南方炎天之兽看着青柱。 巨大的瞳孔均是骤然一缩。 它们在一阵沉默中,身躯崩溃化为流光,与对应石像合为一体。 赤白玄三道光柱随青柱之后涌入钧天。 天空似分裂一般,东呈黑西呈白,如泉铭眼中二色。 这一幕甚是奇异,日月竟同在黑夜出现。 日挂西方月悬东方,日星周边分布异色五星,月星两侧伴随同色二星。 泉铭身在明暗界线之间,此时目露奇异之芒,身体逐渐漂浮而起。 他身体越升越高,直到身处日月之间。 泉铭双瞳离体身体虚幻,各自黑白之芒一闪,分别与日月中心重叠。 “八卦圈地四象画天,阴阳归位生死逆转。” 紫玄之血溢出眼眶,泉铭在消失的瞬间,突然诡声失笑: “开启九曜封印……”。 隔着极远距离,笑声应不可闻,却传达某人心神。 青寒猛然睁开了双眼,目中黑白疾速旋转。 第四十四章 真巧 泉铭虽然不知何故消失了,但那压迫感并没有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阴月生寒,阳炎刑目。 群魔均遮住眼睛,不敢去直视它。 “那人有些眼生……我绝没有见过!到底是什么人?!”,目野身处面阳之地,不愿遮挡难得的景象,四个眼眶渗出血泪,八颗眼珠紧拧血线,剧痛使他如此质问道。 当青寒眼中二色旋转到极致,左瞳散出鬼影般黑芒,与阴月之眼遥遥对应。右瞳射出苍龙般白芒,与遮阳蔽炎之眼辉映。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 目野伸出手臂挡住耀光,结合前后突变略微思索,青寒突然出现异常的时间与那人消失的时间几乎一致,他认定了这里面有些关联,只是以他现在的姿态不便去问询。 待眸光尽数散开敛去,青寒眉心隐约疼痛。 啪嗒…… 热流淌过鼻梁钻入唇齿,舌尖浅尝出腥甜味道。 青寒摸了摸眉心,摸出浅浅纹路,引得他眉头一皱。 泪针印记,其色玄紫。 眉心灼热异常,似被烟熏火烤一般,热量就这样积蓄着,直到无法忍受的时刻。 青寒面红如血,发出一声低吼,眉心陡然射出一束紫玄之光。 目野被这吼声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臂露出眼睛,看到的一幕让他为之一愣。 这光束射得极远,悍然横扫天南地北,瞬息划过天之九星,进入遮月之眼后消失,同时从暗眼再次射出紫玄光束连通蔽日之目。 青寒瞬间脱力,单膝跪地气喘吁吁,眉心泪针不断闪烁。 这时。 一明一暗两方天空顿时扭曲,继而明暗颠倒拉扯九曜旋转起来,明暗之芒相互融合在这天地绽放。 有魔挡不住这诡异光芒,浑身噗呲作响血气蒸发,在强烈刺激下发出惨叫。 “聒噪!”,目野放出血幕遮挡,听到扎耳刺膜尖叫,心里没来由地烦躁,几掌将喧闹之魔击碎。 其余魔族再不敢惨叫,有的使尽浑身解数抵御,有的慌忙中欲要进入建筑躲避。 “废物!”,目野见状冷笑一声,打出数十道阴冷血光,将想要逃跑的魔全部杀死。 天空不断旋转之下,七星碎裂余下日月。 旋转逐渐缓慢,最后安定下来。 遮月蔽日之眼爆裂开来,日月之间裂开一道黑缝。 随后黑缝猛然张开,变成一张凿齿大嘴,发出似人呕吐声,吐出无数黑暗斑块。 最后大嘴突然关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斑块簌簌落下,而后分为两股。 一股涌进下方百丈身躯,一股涌向百里枫林。 月暗一方破碎,余留日下白昼 “尊者大人,封印解开了一半,现在就要看您的了。”,目野一手撤去血幕,看着青寒仍在喘息,目光微微一闪,说道。 青寒听到噔噔跳动声,心跳似雷鸣且没有规律。 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心跳,而是来自于脚下不远处。 青寒竖剑撑起身体,向东方极目远眺,目光忽明忽暗,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龙生双翼当游九天,折翼宁做潜渊之龙。是不会想要坠落浅滩遇到鱼虾的。”,目野见状眉头紧皱,此人当年大名鼎鼎,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撕破脸皮的,“虽然不明白尊者为何来此,但尊者应当是知道的,属下一直对您保持着尊敬。” 他也不明白像青寒这样的人,为何会为了这种事情犹豫,莫非天长日久心软了不成? 铮! 目野等来的是这突来一剑。 “你要做什么!”,慌忙用手臂挡住剑刃,还是割进去半分深浅,目野勃然大怒道。 青寒不与他废话,浑身血气爆发,引得玄剑缠绕红丝,将剑拔出又是一斩,削掉了对方手臂一块血肉。 目野收回手臂后退三步,看了一眼碗大的伤口,心里已然怒不可遏,不再维持表面上的尊敬,骂道:“失去大部分力量的凡人,当如野狗一般摇尾乞怜!还真当自己是魔尊高高在上?!” 若不是他对青寒当年声名抱有敬畏之心,以魔族强者为尊的心态与狠辣,早就应该将对方拿下强逼。 如若不答应,刑罚多的是! 目野手持斧钺一连斩出三轮血月,而后身子摇晃进而一闪,出现在青寒身后一斧落下。 青寒回身一剑将目野击得倒退数丈,同时向血月连着打出三个血手印。 血印与血月碰撞之后轰然爆炸,建筑顶部都被炸飞了一大块。 下方数千妖魔见此异常状况,立刻从之前景象中醒悟过来,沿着建筑边沿争相攀爬。上方百来个妖魔早就站好位置,此刻均是面露狠厉,快速向青寒围拢过来。 “我不会现在杀死你,是因为你还有用!”,目野止住后退之势,看着青寒被层层围困,阴沉说道,“你以为能从我手下逃脱?” 说罢,目野与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妖魔一起攻来。 包围圈缩小的速度极快。 青寒要的就是这种场面,他当即使出噬死神通,将被浊气缠绕的玄剑插进地面。 地面瞬息伸出数千幽暗刀刃,众魔双足均被刀尖钉住无法动弹,全身魔力混着血肉被刀尖疾速吸收。 血肉正缩成鼓包向足部游动,目野面露大骇之色,赶紧提起阴神之力割开足部空间,以半只脚掌为代价瞬间挣脱。 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止住断裂处喷血的伤口,再红着眼睛向前一看,冷汗不住地向下流。 数千手下均被吸成了皮包骨,只是他们暴突的眼球,嘴唇颤动无声,再加上脸皮抽搐,这无一不表明他们仍还活着。 没想到此人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实力还是如此阴森恐怖。 目野心中念头急转,于是很快垂下头来,保持跪地姿势不动。 青寒见吸收得差不多了,于是手持幻剑在魔群里穿梭,接连削掉他们的头颅,将剩下的血肉全部榨干。 九息时间一晃即过。 石磨之巅被头颅与尸体铺满。 青寒浑身萦绕红丝,千线万缕状似囚笼。 他脚踏群尸缓缓走到目野面前,随手召回沉入地底的玄剑。 玄剑吸收的魔力与血肉瞬息回传。 霎时间,青寒目中暗芒爆闪而出,身体传来无比舒爽之感。 他双眼眯成了弯弯月牙,脸上爬满不退的红潮,低吼浪吟根本就止不住。 在魔族不成文的规矩里面,败者只要拿出卑微与服从的姿态,即便得不到强者重用,也总不会被赶尽杀绝。 “啊!~” 目野只听得一声浪叫,接着脖子微微一凉,眼前事物不断颠倒。 “住手!” 南朝颂还是来得晚了一些,不过当他看见青寒之后,却是高兴得大笑起来,好像看见了宝库一般。 “好一个狂徒!” 当初他并没有被青寒镇住,很清楚青寒不是自己对手,宁放三千以求不犯一错罢了。现在确定了青寒的身份,再加上队友当场牺牲,计划也几乎完成了一半,契机可以说近在眼前。 功劳独揽,岂不妙哉? 青寒将目野活剥,一手握心一手抓肝,再将手中脏器捏爆,使得肉糜爆裂四溅。 南朝颂瞳孔一缩,敛去托身清风,运转所有元力,虚空中迈步一踏。 见他此时状态貌似不正常,南朝颂欲瞬间将其制伏。 “哈~嘻~” 青寒忽而咧嘴嘻笑,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跳起,而后单手插入虚无,接着身体骤然一闪。 轰隆! 地面扬起石尘。 言辞简单,意味难明。 “真巧……” 待到尘雾散去,出现一个新坑,其内除了斑斑鲜血与皮肉,就只有数不清的抓挠痕迹了。 第四十五章 差错 在这天地内外有许多界域,只是没有几人知晓入口所在,更不用说进入的方法了。 有这样一个地方。 身不灭不可见,魂不死不能入。 黑暗缓缓旋转,扭成深幽漩涡。 渐渐的,漩涡转速越来越快,其内黑色闪电轰鸣。 忽而从里伸出一双手,死死抓住了漩涡边沿,似乎极为艰难地折腾了好半天,手臂被黑色闪电轰碎无数次,终于离开了毁灭范围,这才挣脱了吸扯之力。 青寒身体刚落在地上,顿觉身下好生柔软,脸颊似被羽毛划过。 身后黑暗漩涡转速快到了极致,要将这不属此界之人再度吸回。 青寒目光阴厉,随即极力一拳,打出一条虚幻气龙,将这黑暗漩涡撞裂轰碎。 避开爆裂倒卷的碎片,青寒抹了抹脸上异物。 非但没有擦拭干净,反而弄得一脸粘稠。 他用手指捻了捻这异物,在微光照耀下看似尘埃。 木柴燃烧后的余烬味道阵阵传来。 青寒眉头微皱,向天与地看去。 上无星月,下无烛火。 漫天红絮从天上打着转儿缕缕落地,狭窄道路上被铺了一层柔软红毯。 此地异常非凡,明明没有光源,偏偏一切都被笼罩在这红光之下。 “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青寒看着手掌,喃喃自语道,“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手中除了脏污,什么都没有。 几番运转体内浊源,始终幻化不出剑形。 此界本就晦暗,何况风烬之下。 道路似乎看不到尽头。 青寒沉默中迈开脚步,一路上留下浅浅红印。 从天上往地面看去。 脚印是连成片的,也是唯一存在的。 微风愈加猛烈,灰烬下得更多,痕迹很快就被掩盖。 只余下赤芒与灰白,仿若万年无人踏入。 青寒不知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寒冷了,哪怕是狂风暴雪也不曾让他颤抖,不料这风竟然能够穿刺灵魂,以至于所有力量都运转滞缓。 他取出一件黑斗篷披在身上,边默默行走边计算着时间,大致推测能够忍耐的极限。 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青寒也不准备愚蠢硬抗,大不了再寻其他办法就是,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去完成。 大概过去了三天两夜。 青寒浑身都被灰烬覆盖,体温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但步履依旧不紧不慢。 直到一条大河极为突兀地出现。 青寒脚步骤然一顿,面色微微变化起来。 灰烬入水即化,赤芒渗透水面。 此河依旧清澈透明,静水无波亦无痕。 “过来……” 远远传来一声呼唤。 柔软悠长,应是女声。 青寒本以为要行走九十九天,却没想到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被这呼唤弄得愣了神。 “过来……” 不等他回过神来,呼唤声再次传来。 青寒没有走过去的想法,却鬼使神差地转了方向。 岸边有一艘小小渡船。 红衣女子坐在船头,双足轻轻撩拨碧水,悬垂青瀑为江风所乱。 她将乱青绕成圈儿别在耳后,时而臻首轻抬若有所盼,时而垂下雨帘嫣然浅笑。 青寒一生所见女子极多,其中不乏天羡人嫉的美人,她们的美貌羞花蔽月,使得一域为之倾倒,更有甚者成为了传说,但他从来不会因此而驻足。 虽然红衣女子与之比艳稍显不足,却使得青寒极为心烦阵阵意乱。 说不清是何种来由,也许是传送出了差错,也许是预想有了些许偏差,让他心情变得十分恶劣。 青寒解下斗篷,抖落其上灰烬。 实在耐不住这异样烦躁,欲要起身下船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船身动了。 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是你唤我?”,青寒双手捧起河水,抽动鼻翼嗅了嗅。 掌中河水无味无色。 “我没有叫你啊,不是你自己过来的么?”,红衣女子偏了偏头,用奇怪的口吻说道,“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你还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青寒目光一闪,问道:“多久了?” “距离上一个人到现在……一千年?一万年?”,红衣女子沉吟苦思,想得越久情绪越低落,最后竟变得悲伤起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一个人,本以为千年后可以见到,没想到不但没等来他,反而连婆婆都见不到了……” 清澈的河水渐渐浑浊起来,静止的水面逐渐生起褶皱。 “他还要再活多久呢?”,红衣女子失落地自语道:“到底还要我等他多久……” 水色玄黄,波涛汹涌。 青寒本锁眉思索,突然眉头一松。 这船速实在太快,视觉都有些模糊了。 再看那红衣女子,她几乎没有动过。 扑通! 水面同时破开无数小洞,源源不断地窜出死灵。 这些死灵通体漆黑,浑身缠绕死之气息,驳杂执念冲天而起。 就形状来看,不同年龄与性别之人均有,其中还有不少非人灵体。 “只有它们始终陪着我。”,红衣女子一声轻叹。 死灵张牙舞爪往小舟涌来,它们张大嘴巴似在尖叫,但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时间过去不久,灵力没有凝结。 青寒身体绰绰一闪,在间隙里疾速穿梭,摘掉一个死灵的眼珠,手掌用力将眼珠握碎,再吐出玄火灼烧,很快化作一滴液体。 “果然是这样……”,青寒伸出舌尖舔舐,随即目光微微一亮。 这滴液体的味道是非常苦涩的。 青寒再次极力一拳,打出数条透明气龙,将一片死灵从天上扫落。 气龙将眼珠尽数带回,青寒随手扔进下方小船。 一来二往。 所有死灵失去眼睛沉入河底再无声息,船里堆满了各种形状与大小的眼球。 青寒在这里面挑挑拣拣,接连扔掉无用的眼珠,只留下蕴含相应执念的,大概还剩下千百之数。 青寒单手一召,落下簇簇黑炎,将其炼化成一滴。 “如果他还记得,早就应该来了,哪有人可以存活千年万年?早就轮回转世有了今生。”,青寒将这一滴装入瓶中,走到红衣女子身边,充满恶意地笑道。 “他不会这么做的!当初玄石刻名,约定投身江河,千年后会再度相逢!”,红衣女子柳眉倒竖,贝齿紧咬红唇,俏脸微微苍白,起伏有些急促。 看似恬静的女子,被戳到了痛处,还是会生气的。 “他已经把你遗忘很久了,娶妻生子也不知道多少次。”,青寒忽然感到轻松,恶劣的心情得到些许缓解。 “你往世应该也有爱人,犯不上如此愚蠢的等待。”,看见她眼里泛起的泪光,青寒没有心生悔意,反而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在这一世,我偏偏如此执着?!”,她闻言红了眼眶,眼泪快要积满,颤声说道。 青寒话语一滞,面色微微一变。 “那人早就成婚生子,那女人我见过,身份高贵显赫,也比你漂亮多了。”,青寒深知女人总是奇怪的,即便心里不愿意相信,但还是快要哭出来了。 想要再加一把大火。 青寒摸了摸下巴,又想到了言辞,而后笑着说道,“我可是知道的,眉心枉生印……” 一等就是千万年,足以证其坚定,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正是时间长了,再坚定的人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还是盛满泪水,珠帘簌簌落下。 一缕紫色,一寸青色。 恐惧与悲伤在眸中交织 青寒突然走近身前,女子下意识后退。 她哪有青寒速度快。 “喝了它。”,青寒瞬间将她眼泪勾去,看了一眼后装进了瓶子里,再挖出了自己的眼睛,捏碎并榨出最后的汁液,同样灌注进泪瓶与之混在一起,最后扼住了她雪白的下巴。 这泪瓶里散出驳杂气味,勾起人之内心诸多杂念。。 瞳孔如墨散开,似乎有了幻觉,仍是红唇紧抿。 玄黄迅速过度呈血红,水流愈快波涛激疾。 第四十六章 殇魂 一河血水鼎沸,进而翻滚起来。 咕噜! 有黑影从水面窜出。 青寒面色微变,手劲微微一松。 红衣女子并没有乘势挣脱,似乎还处在幻觉之中。 哗啦! 青寒瞳孔骤缩,本能地察觉到一股危机,如针之锋芒扎入背心。 回头定睛一看。 是数百弯弯的勾刀,刃尖轻薄刀身细长,尾部均缚有黑色锁链,黑索深入血水之下。 勾刀似有灵一般,不顾红衣女子,直奔青寒而来。 以青寒的速度完全可以躲避,但那勾刀与锁链散出奇异的力量,竟然与他从某种程度上属于同源。 两股力量相互拉扯下,青寒躲闪不及,被勾刀生生破开皮肉,先入脚踝后至全身。 时间间隔极短,几乎是同时发生。 青寒眼皮猛跳,浑身生出阴冷之意,身体突然萎靡,力量运转缓慢,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脑里思绪懒惰下来。 没想到连极恶之源都阻挡不了这勾刀吞噬,本无尽的生机正在飞快的流逝当中。 他瞬息尝试灵魂出窍无数次,均是无奈地以失败告终,这具身体好似变成了牢笼。 青寒生机来自于极恶之源,肉体可被这生机完全修复,而灵魂也是极为特殊,他的魂魄与数个神秘灵体相互吞噬融合,几乎是成为了不死不灭的生灵。 他人丢掉生机只是死亡而已,而青寒如果丢掉所有的生机,灵魂就会被锁在躯壳,承受风化之苦直到永远,可以说生机就是他的一切。 青寒目光微微一闪,空洞的眼眶一阵蠕动,抠掉的眼球重凝形态。 他握住刺入左肩的勾刀往外一拽。 这勾刀不仅刺穿了血肉,还刺穿了肩部的骨头。 青寒这随意一拽,带掉了一整块肌肉,骨头也发出断裂声。 “将它喝了。”,青寒再次拔掉右肩勾刀,撕下那一块还连着皮的血肉,这无比真实的疼痛让他面色有些发白,表情也愈加阴骛起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青寒直接拔掉腹部三个勾子,血肉在这里流淌了一地,红衣女子脸上都沾到了血液。 血液不热不温反而冰凉。 清晰地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道,再加上青寒凶恶的表情与话语,这对她产生了一定威慑力,让她几乎瞬间摆脱了瓶中液的影响。 红衣女子想到瓶子里还有青寒的眼球碎片,她忍住恶心慌忙将头扭到一边,而后她惊恐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与你无关不是吗?” 她当然会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得来青寒一番恶言。 青寒将大部分勾刀全部拔掉,撕下浑身大部分血肉,体干露出诸多红骨与内脏,腹部啪啪流下一大堆血肠。 红衣女子看见这一幕,甚至忘记了恶心,惊声问道,“你是活人?” 这些玩意儿明显不是怨力与魂力幻化出来的,这对她原有的认知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因为我喜欢啊……”,还剩下四肢上的倒钩没有清理,青寒因痛楚露出狰狞之色,将一条手臂生生撕裂,而后扔在红衣女子怀里,“你的思想,你的想法,你的行为,真以为是靠你自己的意愿么?” 红衣女子身子剧颤,慌忙将怀中手臂丢掉,又一下子跌坐在血泊之中。 她惊恐地移动身体,想要离开这血垫,手又摸到一堆肠子。 这触感滑腻而又柔软,但却使得她更加惊恐,看着手中斑斑血污,缩在一角哭泣起来。 血色蔷薇,梨花带雨,莺莺抽泣。 好不惹人怜爱。 青寒笑出了声,手一横,切掉一条腿,想了想,又拔掉另一条腿。 “嘻~”,他没了腿只能伏在地上,用唯一的手臂推着残肢与血肠,身体像虫子一样蠕动,向红衣女子缓缓爬去,时而诡异地笑着。 红衣女子歇斯底里起来:“你不要过来!” “恐惧也许是人的本能,但不要去害怕它们,这可不是你的本能,那么是从哪里来的呢……”,青寒将残肢放入她的怀中,将肠子绕在她的脖子上,身体又蠕动一段距离,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害怕,是因为他人告诉你,你应该因此而感到害怕,如若你表现得与常人不同,就会被认为是个异类,会被所有人孤立讨厌,甚至是你的友人父母还有爱人!那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啊……你之所以还在这里等待,是因为那愚蠢的诺言,但你很痛苦很想离开不是么?你恨他想让他快点儿死,但你故意忽略或不愿承认,因为你认为你爱他,他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会回报给你更多的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红衣女子浑身颤抖着,拿掉挂在脖子上的血肠,身子再次往后一缩,将怀中断肢丢下了船,紧紧捂住耳朵,摇头否认道。 断肢落入水中,那一处水面上,涌出大量水泡。 “爱情……如果没有人告诉你爱情是什么,你还会不会拥有这种感情?即便它实际存在,它又是不是有这么重要?只因它满足了你内心某种需要,毕竟不管是无爱行床笫之事,还是直言想要得到他人的关爱,都是令人视为羞耻而说不出口的。”,青寒仔细看了一眼断臂落水之处,唇线翘起了诡异的弧度,再次幽幽说道,“人总是对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深信不疑,并且总是希望自己所喜被所有人喜欢,自身所不喜被所有人厌憎,所以才制造一切能够感知到的事物概念,喜欢的,极尽赞美,不喜欢的,极尽负面言辞。这是很有必要的,于君王来说……可以鼓励奴隶繁殖,这样一来,自己乃至后代子孙都能得到源源不断的人力,至于如何将他们奴役,需要许多时间与手段去铺垫。我还记得当年诸多部落的人主,他们都是极力唆使奴隶去崇拜生殖之神……” 青寒不再压制极恶之源,将其疾速运转起来,浑身涌起大量鼓包,在鼓包胀大游移下,外部伤口瞬间恢复,内部内脏与血液迅速再造,四肢断口一阵蠕动,新的肢体破开血肉窜出。。 眼前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熟悉,红衣女子怔怔地看着青寒,注意到他眉心的印记,面色顿时苍白无比,悲声说道:“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 “不要误会了,我不是江寒,也不是泉铭,更不是曜垣!”,青寒握住她的脸颊,强行将嘴巴捏开,将泪瓶召入手中,硬是灌进她的喉咙,同时他冷冷说道,“我实在是好奇得很,传说死魂过了鬼门关,通过了审判,喝了孟婆汤,过了奈河再登望乡台,就可以轮回转生再世为人,现在你喝了这殇魂八泪,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第四十七章 花开 在缕缕赤光照耀下,污浊波涛汹涌起来。 青寒目光微凝,松开掌中脸颊。 她眼露迷茫,时而闪过痛与涩,时而有欣喜掠过。 浪头接连滚滚而来。 青寒抬手往舟身一拍,这小船顿时闪耀乌光,不再被泛来的波纹摇晃。 轰! 三丈浊浪不断拍打舟侧,水花似固体瞬间粉碎,扬起片片红色烟尘。 这烟尘上升到了极限,斑斑赤尘闪烁着落下。 青寒轻轻抬起右手,拂过额前一缕黑发,双指相互揉捻一番,残留细密的红粉,淡淡芬芳涌入鼻尖。 身侧女子原本身笼红衣,有着一头乌青长发,此时红衣则更加鲜艳,长发悬垂呈血红色,不但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显得愈加融洽,仿若她本就是如此模样。 最后一道红浪扑来。 青寒目中黑芒闪烁,待看清浪内情况后,随后移动脚步,离她远了一些。 五条铜蛇破浪而出,嘶嘶吞吐着黄信,只只红瞳瞪成铃铛,紧缠她的脖子与四肢。 四道连锁铁钩自小舟两侧破水而出,其中两道刺穿她的肩胛而后勾紧,其余两道刺穿她的脚踝而后勾紧。 “取悲欢泪,去其苦涩,留其甘芳。”,青寒朝她眉心一点,她的挣扎更加剧烈,左目存有凄悲,右目流下情泪,唇角饱含苦涩,眉间挣扎紧拧。 在这指点口语之后没过多久,红衣女子面上悲喜全无,只剩下痛苦还留在脸上。 见她如此变化,青寒微微笑道,“如此煎熬一生,方熬一锅好汤,哪怕后天神祗,其智慧也是非凡了。” 钩住她肩胛脚踝的铁钩一颤,铁钩后面链接的黑索缓缓拉动。 扑通! 女孩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反抗,就这样被黑索拉入血河之中。 血波随之而平息下来,河面顿时变得波澜不惊,水色由血红转变为玄黑,散出一股子恶寒气息。 青寒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脸的快意,抬脚向前一踏,身体离开小舟,瞬间站在河面上,而后缓缓下沉。 咕噜…… 待他身体完全沉没后,这一处接连涌出黑泡。 水下一片漆黑。 青寒在河底慢慢行走,目中黑芒虽然被掩盖,但还是能看清三丈远近。 耳边传来阵阵鬼哭魅笑,次次拉拽衣衫的触感,都动摇不了此时的偏执。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链破水的声音响起。 青寒瞬间被束缚成球,似乎嫌他走得太慢,铁链猛然一拉,使得他的身体后摇。 紧接着,耳边就只能听见汩汩梭水声。 ………… 这是一柄插在河底的巨剑,可以看出它原本通体黑色,剑身布满长长的黑链,应是闲置于此地太久,铁链都有些褪色了。 上面有数不清的黑骨,被黑索紧紧地缚住,他们最后的动作不完全一样,有的应是绝望等死,尸骨还比较完整且正常,有的应是最后还拼命挣扎,尸骨不但扭曲且残缺,而且牙关大开且歪斜,使得下方泥沙露出不少残肢碎齿。 他们无一例外地散出可怖的气息,想来生前定是有其不凡之处。 而有究竟几人深埋于泥沙之下? 谁知道呢…… 值得一提的是,泥沙皆是紫色且十分粘稠,且剑身褪色的部位有些微妙,乍一看就像黑夜中的星辰。 这锁链始终紧缠不松,青寒被拉到此剑顶部。 反正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了诡异黑索,青寒干脆不再挣扎。 待身体不再移动,他一眼就看见面前无尽尸骨,其中竟还有一人存活。 正是那名红衣红发的女子。 不过她鲜艳的红衣此时变成了污浊黑衣,吹弹可破的肌肤变得暗黄,潋滟双眸暗淡无光,猩红长发凋零大半,身体还在逐渐萎缩当中,使得衣物显得十分宽松。 青寒盯着这女孩,突然眉头紧皱。 那干扰思绪的力量在不久前散去了,他应该完全得到了自己的掌控权,但还是隐隐感受到一种别扭的感觉,且还是想不明白其中关联。 她抬起微微垂下的脑袋,无力完全撑起褶皱的眼皮,眼皮顿时耷拉下来一半,只露出半颗灰暗眼珠,看见面前被链条束缚的青寒,她想要找到他眼中的怜惜与悔意,看见的却是不动如山的身体,他眼中只有冰冷与无情。 他似在看一具尸体。 按照世间传说与那冥神所言,喝下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后因果,忘尽一生浮沉得失,丢掉永世爱恨情仇。 但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无数次地想要开口,却发现竟然找不到理由,似乎那刻骨铭心的爱意消散了,只是过程太短时间之快,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如此的不值一提,实在是可笑至极! 这痛苦实在难言,它自身体而起,而后扩散开来。 青寒之前的话语回荡耳边,她很快恨从心来,提起最后一分力气,发出一声尖叫。 此时的她,几乎所有感觉都失了真,只有愤怒与痛苦是真实的,魂魄被负面情绪占满,使得这尖叫声尤为恐怖,破开了一线水流轨迹,循着轨迹直达黑河之上。 青寒在思索中被生生惊醒,随后观察着女子,又看了看自己,困住他的锁链并没有收紧。 束缚她的黑索再一次收紧。 黑索压垮了她的胸膛,尖叫声也被截断了,破开的轨迹再一次被黑水侵袭。 与此同时,黑索再一次收紧,这一次,收紧到了极限。 她几乎在瞬间死亡,一坨坨鼓包渐渐隆起,在她皮下缓缓游移,游移速度越来越快,等速度到达巅峰时,表面皮肉轰然爆裂,溅出大片的血肉,同时她也变成了黑骨,挂在此剑最上方。 巨大的剑身从里射出无数细小铁链,每一条铁链前端都有一张黑色小嘴,此嘴哇哇开合着,其内黑色尖牙参差,嘴角不断溢出黑涎,与黑水瞬间混合。 黑嘴在爆裂四溅的血肉中穿梭,红光渐渐变淡,待到黑暗收拢,铁链咔咔收拢回归大剑本体,同时剑缚黑骨全然粉碎,剑身褪色处微微隆起,变成血红色的花蕾,而后片片裂开,瓣瓣紧密相连。 青寒瞳孔一阵收缩,面色极为难看。这一河黑水的来源,他现在算是豁然明白了,之前还喝了几大口,尝出味道略咸,还有些粘牙。 还有这血红之花,分明是血肉铸就,散出香甜芬芳,此花没有花心,如果非要说有,那便是是一只只眼睛,花朵绽放之后,它们便胡乱转动着,现在齐齐定睛,没有盯着其他,正是盯着青寒,其中一只竟然还有眼皮与秀眉,它盯着青寒,逐渐眉眼弯弯。 在这时候,禁锢青寒身体的锁链骤然一拉,欲要将他如前者一般缚于剑身。 青寒目光一闪,一脚抵在剑身之上,强行与锁链的拉力进行着角逐。 无奈这拉力不断增加,不知力之尽头在哪儿,青寒感到力有不及时,这剑身又窜出数根细小铁索。 看见这黑嘴,虽细小但恶心,青寒头皮发麻,于是咬牙说道: “你是我的本源!我是你的躯壳!我承载你的力量,让你从此自由!这总行了吧?!” 锁链如蛇般绕在脖颈,黑嘴伸出舌头舔舐,这濡湿的触感太过恶心。。 青寒怒气大起,干脆脚下一松,大骂道: “该死的畜生!说几句软话真当我好拿捏!现在要我放弃心智成为你傀儡?休想!你也要永远留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 无明 收去抵抗之力,巨剑近在咫尺。 周围数百张小嘴哇哇张开,分别咬在青寒全身各处,随后嘴唇噗呲蠕动一番,舌头从黑齿里梭梭伸出,将青寒脖子绕了好几圈,最后舌头突然同时收紧,同时将青寒... 《炼狱追逐》第四十八章 无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死灵 八魔将的身体似马匹一般,马头之后支起不人不兽的上半身,手握刻有复杂符文的破天之戟,背生四只交错的暗黑大翼,各自拥有三颗不同模样的头颅。 一颗青面獠牙的佛陀石头,一颗尖头长舌的巨蟒兽头,还有一颗是一半大小的人头。 这人头杂乱的枯发披散在额前,干裂的灰色疤痕遍布在侧脸,虽然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但是风化痕迹有些严重,体液几乎全部都流失了,头颅缩水显得皱巴巴的,附着少许干涸呈黑痂形状的血液。 与十丈身躯相比实在太小,如果离得远了就难以看清。 青寒目光微微闪烁,在这八人身上逐一观察,最后在八颗人头上停顿片刻。 之前被屠戮的数万死灵,它们的身体应是虚幻的,但结果却是与猜想大相径庭。 先是短距离用剑试探,后是近身使蛮力与其搏杀,那触觉实在是太真实了些,血腥刺鼻的味道到现在都没有消散,这血肉铺成的道路也还存在着。 这一时半会儿,八魔将没有主动进攻的动作,青寒抬起脚来细细察看,下面几只眼球不断收缩着瞳孔,青寒略微沉吟,随即脚下用力一踩,将眼球吧唧几声踩扁,晶体碎块破眼而出,同时化作荧光点点浮在半空。 现在想来同样也十分安静,甚至故作残忍地折磨,都没有让它们惨叫一声。 将几点荧光握在手中,青寒眼中青光一闪,再次擎起如山大臂,而后低吼一声,向地面轰然砸下。 与幻化出的山臂相比,八魔将亦显得十分渺小。 只听得一声震耳轰鸣,青寒察觉幻臂下空无一物,他抬起头来一看,八魔将此时踏天而立,暗黑大翼舒展开来。 天灯被黑翼阻隔,浓浊阴影再度覆下,可见度降低大半,勉强还能看清。 这速度之快,力量绝强,也可谓此生仅见。 只凭那八魔展翼凌空,便使得这空间重度扭曲,空间寸寸崩溃而来,形成了八道轨迹,开始似黑暗锁链一般,后来不断转换形态,竟有了八条黑龙的雏形。 八条黑龙吞光裂空而来,瞬间进入身前三尺之地,此时已然幻出完整形体,张开腥臭大口,露出巨型凿齿齿。 青寒露出似笑非笑之色,将插在血肉里的玄剑召回,而后抬起手臂伸出二指,向眉心轻轻一点,眉心裂纹顿时散射紫玄之芒,如蛇般将他身体重重围困,无形之墙将黑龙冲势抵挡。 “区区幻锁也敢来囚缚本座!”,盯着不断吞吃阻隔的黑龙,青寒狞笑一声,手掌往剑锋轻抚,玄剑噬血分为八道,疾速旋转同时弹射而出,各自刺破了它们的咽喉。 黑龙重归虚幻,身子寸寸崩溃。 天方漩涡转速到了极致,霎时间生出无数狂暴风卷,横扫这个空间内的一切,暴风触角将地下异物全部卷起,血肉也涌往天上漩涡之内。 这漩涡内外此时血色浓郁,暴风吸扯间逐渐化为实质,一眼看去竟似乎拥有了血肉,纸灯如残云般被尽数撕裂,赤光很快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又恢复到耳目失灵与不能感知的境况,青寒左眼再次向天射出一道千丈赤箭。 刚恢复感官能力,八魔将拿准时机,背后暗黑大翼一闪,一魔来到赤箭之前将其一分为二,赤箭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同时其余七魔出现在青寒身侧,抄起擎天大戟在七方向无形之墙刺来。 再度失去了感知,眼前一片漆黑,鼻间也没有了味道,依旧没有声响,但思绪与本能还在。青寒试着移动步伐不能,这方空间显然被它们禁锢,胡乱斩击也石沉大海,依旧被禁锢在这不能动弹,看来与之角力也处下风。 估摸着时间与对方的实力,这阻隔应当处于破碎边缘,于是青寒露出厉色,同时爆发血气元力与所有负面之力缠绕己身,浑身窍穴散出无尽的浊流,在护身之墙破碎之前,向七个方向极力打出浊气之龙,口中散出不可倒映的剑光,将七方刺来之戟纷纷震开。 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青寒一步落下挪移千里,左眼再次射出一箭。 还以为置身此地只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没想到若是不破开这无明禁锢,对这八个魔将都实在难以有所胜算。 然而这一箭刚刚射出,又如同之前景象一般,立马被一戟生生挑散,千丈赤芒霎时崩散。 看来那八魔将故意分出一个,从一开始就不去进攻,就防着青寒这一招。 七个魔将一击不中,再次摇动暗黑大翼,瞬息出现青寒周围。 青寒有了上一次经验,一次瞬移后不敢停留,在七魔擎戟封锁空间之前,一步迈出又挪移千里之遥。 虽然是被操控心智的死傀,但毕竟不是提线木偶,既然可以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它们还残留着一定程度的智商与战斗经验。 青寒破口大骂,虽然听不见,但是心情好了不少,同时在被击中之前再一次挪移,身体出现在千里之外暴退不止。 这要是被击中滞留,哪怕只有一次,在这空间之内,定没有然后一说。 数十次无间隙挪移,很难把握落点所在,其中有几次差点被龙卷带走,青寒愈发小心谨慎,左眼不断射出赤箭,又不断被切断联系,数次看见眼前更粗的锁链袭来。 锁链末端来自八魔三头之中的人头眼中。 躲过锁链如蛆逐骨般纠缠,青寒盯着那八尊人头,手中剑闪过一抹晶光,而后玄剑一闪消失。 玄剑再次出现时,在一魔将身前三寸。 魔将举起大戟欲将玄剑荡开,青寒目中黑白二色旋转,那一片空间分裂两半,右边刹那白昼,左边与之对比漆黑一片,同时两部分飞快旋转起来,似在相互追逐嬉戏,却始终无法触及。 这突如其来的扭曲,使魔将手中大戟与玄剑错开了位置。 乌光一闪而逝,切下八颗人头落地,青寒单手一召,那颗人头也是一闪,下一刻出现在手中。 第五十章 碎剑 此时皆是停下追击的步伐。 手中紧抓人头枯发,青寒双眼微微咪起,稍微降低了速度,却并没有停下挪移。 此时距离八魔将的位置大概数十里之远,若不在这无明空间之内,肉眼便能清楚地看见,眼前巨大的身躯也缩成了常人大小。 仍旧没有紧迫的危机感。 施展如此数量的挪移之法,对这具身体也是个不小的负荷,青寒感到些许疲惫,索性停了下来,执剑向一旁虚空中戳点,所指之处泛起波纹,后如镜面中心破裂。 破开蛛网一般的纹路。 待到镜面完全破碎时,碎渣浮空瞬间凝为一点,同时向前无限延长。 看似此物细软如鱼肠。 几息时间伸长数十里,青寒目光一闪,一手抓住此物,接着从左至右猛甩。 鱼肠一路拉起破碎,摧毁所过的一切,向八魔将所在横扫。 手中鱼肠剑消失。 青寒眉头微皱,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左目射出赤箭。 感官再次恢复些许。 只隐隐约约地看见,一方巨大的黑色扇面,内里除了毁灭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红箭竟然没有被摧毁,顺利射入天方漩涡之中,如云彩般大小的纸灯,再一次铺满整片天空,使得所有感知能力完全恢复。 目光从黑扇上移开,青寒微微侧过头,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八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八颗蟒头左右摇晃,紧接着咔嚓一响,蟒头猛然向上一伸。 蟒头与身体并未分离,中间有了长脖作为连接,大约与十丈身高等长。 蟒头面上四条大缝豁然睁开,露出四只倒三角状的橙珠。 青寒敛去呼吸,不动声色将头转回,同时抬起脚步。 八根脖子转了一个圈儿,眼珠乱转一通之后,齐齐向青寒一瞪。 八把大戟自空中落下,扎在青寒身体周围,彼此之间拉起透明血幕将空隙填满。 青寒见状原地一踏,同时身子一闪。 重重坠落地面,撞出一个小坑。 顶部竟然无中生有,出现一个黑色顶盖,将青寒去势生生弹回。 被禁锢的感觉油然而生,剑刃也刺不破这囚困之圈,于是青寒伸手触摸血幕。 噗呲一响,缕缕黄烟。 手掌出现排排血泡。 再看这黑色顶盖,并非完全是固体,似是液体凝聚而成,且正在流动之中。 此时黑盖上突起无数黑包。 渐渐拉长。 一条黑色液体拉长到一定程度,某个部位终于承受不住这种重量。 脆生生一响。 断了。 残丝倒挂在肩上,青寒暗骂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想把它推下来。 反而敷得肩膀上到处都是。 这液体消失速度极快,皮肤传来瘙痒的感觉,青寒挠了挠锁骨边沿。 肩膀突然冒出突起,将衣服都顶了起来。 躲开一条落下的黑液,青寒将手探进长袖。 柔软且湿润的触感。 一把撕开袖子。 一张嘴唇微微地张开。一条略白的长舌,时而伸出又缩回。其中没有一颗牙齿,黑色唾液随着黑舌的伸缩,从嘴角分两股流下,一股淌过后背,一股划过胸膛。 唾液所过之处,包括那根手指,又传来阵阵异样,衣衫皱起数十处,异样感觉遍及全身。 不一会儿,衣衫被全部顶起,不再与身体接触。 将黑衫半解露出半身,青寒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黑盖似冰块般融化,下冰面所化之液突起无数,上方所化汁液向下汇聚,拉下的黏条此时不计其数。 毕竟空间狭小,即便躲避了大部分,身体也沾上了些许,也正因为躲避,脖子上也沾到了一些。 暴露在空气中的嘴唇碰到黑液,兴奋得哇哇张合,长舌左右摇摆着,席卷着天降的美味,生出的唾液也更多了。被衣衫掩盖的嘴唇,只能接到上方流下的淡淡黑液,它们似乎因此而极为恼怒,疯狂地伸长了舌头,将青寒的腰带都顶松了。 衣衫缓缓落下。 青寒此时冷汗直流,脖子也十分难受,随即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内拿出一颗眼球。 这眼球已然通体赤红,只是瞳孔并未散开,且其方向刚好与青寒对准。 脖颈两侧剧烈蠕动起来。 啵!啵! 两个东西顶破薄皮钻了出来。 是两颗头颅,青寒并不陌生。 它们的个头都不小,三颗头颅相互挤压着。 一颗三角蟒头咝咝吐信,卷走迸溅而出的血液,一颗佛陀肉头咬合牙齿,咀嚼着被带出的脖间细肉。 八魔静立已久,此时发生了变化。 蟒头中心又出现两道裂隙,相互解离分成四瓣,每一瓣都留有一只眼睛,四瓣中心则出现一张大嘴,里外均有数圈残破牙齿,越到内里则牙圈越小。 紧接着。 它们的脖子向下弯曲,纷纷咬下佛陀头颅,同时此头豁然睁开双眼,张大了嘴巴尖声惊叫。 蟒头用圈圈碎牙将其卡住,而后不断咬合嚼成碎片,最后一口将碎渣吞下。 这尖叫声还未停息,在不断收缩蠕动的长脖内透出,而后残渣进入魔将腹内,竟还能穿透而出,被青寒清晰地听见。 “原来你还是看见了,那也应该明白了吧!他花费千年助你修行,只为了知晓通往神之领域的方向,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青寒看着手中头颅,轻轻揉捏手中眼球,随即露齿一笑,一手将眼球捏成碎晶片,一手握成拳将头颅捶爆,把这两手碎片往眉心印记按去。 眉心再次裂开一条缝隙,这一次射出的不是光束,而是一根血肉之柱。 延长无尽。 扫开空中云灯,掠过无明苍穹,穿透天方血肉漩涡,刺入那天外领域之中。 三颗头颅一时摇摇晃晃,浑身嘴唇发出嬉笑之声。 “我会追随你的脚步,跨越万载生死,踏入神之领域,找到一切痛苦的根源!” 脑中被灌入驳杂的信息,蕴含某些人所有的记忆,其内信息横跨千年万载,而后紧紧相互交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主次,青寒一时陷入了癫狂之中。 “在找到那唯一的路口之前,让真正的死亡降临世间!” 剐去手背一块烂肉,其上唇齿尖叫中溃烂。 玄剑混乱起舞,发出痛苦嗡鸣 剑气污浊不堪,横扫无明黑域。 八魔极力躲避,甚至消失踪影。 此剑圆满而残缺,不足完整周天,亦不合天罡半数。 剑气逸散过多,自然碎裂开来。 天方漩涡八角,各处出现残影。 体貌浮现。 被削掉半具身体,依旧还存活着,蟒头也都还在。 此剑无灵有铭,不合天地之数,游离于三生之外。 碎片落地。 弹起。。 化作粉尘。 无影无踪。 第五十一章 枉生 本是无知无感之绝天,随着云灯与赤箭毁灭,此时再度为墨黑浸染,却还是能隐约看见微弱光亮。 仔细看去。 血肉漩涡生出许多裂纹,那光亮便是由此而泄。 八魔拖着残缺的身子,正修复着这漩涡裂隙。 一直以来伴随魂与血的力量开始消散。 这消散速度极快,简直猝不及防,青寒似从疯癫中醒来,不再冲天猛烈咆哮,只是那混乱不肯散去,山呼海啸直冲脑壁。 青寒垂下头来,半跪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白发遮住了身体,只隐约露出紫瞳。 瞳孔忽而扩散,紫墨挤满眼球,忽而疾速凝聚,缩成针尖大小。 不断转换着。 两侧硕大的头颅,仿佛也受到影响。 它们可不管那么多,只凭本能行事,会因剧痛而扭动,因愤怒而吼叫,因悲痛而嬉笑…… 似乎永无休止之时。 是从癫狂中苏醒,还是从狂乱中迷失。 这到底是几人的记忆?还是千万人的记忆?又或者是自身的记忆…… 一个人有多么善变,又活了多长时间,才能有如此混乱驳杂的记忆呢…… 无数记忆线条交织成球,球体无底线地膨胀着,直到达到无法承受之重。 到底还是理出来那么一条线。 似乎只有用如此方法拆解组合,才可以使自我产生认同感。 他叫青寒! 自远方来,因寻找一物不得,毁灭家乡一界,吞噬万万生灵,终达到完人半身,为寻之破界而来。 此外还有一段无比陌生的话语,在青寒的心神中久久回荡。 应是自语。 “百年泣血,千载断流。” “今朝何年。” “现在虚妄,未来假象。” “皆过去之奴隶。” “何人饮苦寻源。” “编织金丝,困鸟笼中。” “画方圆,禁永生。” 青寒沉迷其中却百思不解其意所在,直到被最后三句话所蕴含的悲怆生生震醒。 “我犯下大错!付诸东流!不甘心,我不甘心!” “枉生!你可听到!” “封极引恶!剑锁重渊!” 仙神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并非始于存在,后天神祗无一不是万灵登神,其中占据最大比例的便是生于早期的凡人,那些先天神祗想来也不过是天地蕴化,又或者是其相互繁衍而来。 想要打破两者之间的隔膜,首先要让魂魄拼凑完整,是回归人之始祖的条件,弱者之间的繁衍是使体与魂逐渐虚弱的表面原由。 至于真正的原由。 存在已久,万灵皆知,无法触摸,无从感知。 是残缺的。 手中余下一块碎片,似是在等待最终抉择,一念唤归,一念毁灭,青寒叹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来。 扰思狂潮褪去。 手中黑斑碎片,终究是消散了。 “原来,不是其他,你就是我啊……” 第二步是最终的融合,此一步回归初之潜能,便是能与先天之神媲美的潜能。 尤记得江寒以力破界而来,在这天地万灵之间横空出世,以完人半身上天入地屠魔弑神,那蕴含毁灭杀戮的深渊雏形啊……其内尸体何止万万兆,世人只知他似有收集怪癖,其内万灵之尸不缺一种,也不乏令人敬畏的强大神魔,这令凡人震惊之余为之觉醒,原来神也会受伤流血,也可以极尽悲惨地死去。 那时江寒不可一世,从他的记忆中想来,如果神有创世之力,那么他们应是伪神! 就连九天之上也为之震撼,他们忌惮江寒的力量,更回忆起了万古前夕的恐惧,也羞恼凡人不再敬畏神灵,竟敢大逆不道乱世戮神。 江寒不愧逆天娇子,后来竟独辟一道,不去学前人通神之路,自己连通生死壁垒,打开自我成神的大道。 在这史无前例的大道中,江寒寻到一特殊冥魂,后留性灭知以其铸剑,发现此剑竟然超越神之极巅,为此剑主宰者当得到不死不灭的力量。 一时为之狂喜。 从此自以为达到力之极巅,足以笑傲天外所有穹宇,自当扶摇直入九天之上,他青年时期意气风发,要去问问各路妖魔仙神,何人可挡其杀戮之剑所指、不灭之锋所向?! 在他屠戮众多强大存在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巅峰之力瞬息散失大半。 有关于这事故的记忆一片黑暗。 只知晓江寒重伤频死,从九天之上被打落凡间,所有强者联合施展了绝地之术。 从此天与地之间有了隔离,再无地界生命成仙登神。 这暂且不提。 江寒虽受到致命创伤,神力消失了大半,虚弱之势也不减反增,但因此剑拥有神鬼莫测之力,所以并未真正死亡,只是永恒处于生死之间。 从此穷极一切方法躲藏。 但幽都九大天魔不知通过何种方法,寻到江寒在一荒茫之地的洞府之中,并趁虚而入联合将其拖入深渊。 谁也没料到江寒频死发力,与九魔在冥界爆发大战,冥界众神无一幸免。 在与九大天魔同归于尽之前,江寒将此剑封印于深渊之地。 时至今日,风沙掩埋,此剑只为少数人所知晓,其中大多是魔族中人,且称它为极恶之剑,不铭妖剑,逐日神剑,或噬死魔剑。 也许除了这两个有着莫名联系的凡人以外,再无一人知晓,在那绝望深渊之中,江寒死前怒称其名。 枉生! 记忆驳杂至极,难以理得清楚。 万年后再次出现意识,竟成了江氏夫妻的独子,且这对夫妻为儿取名。 还是江寒! 在这之后的记忆与经历,青寒不想再去触碰,却由不受控制地回忆。 手掌传来痛楚,与手心异痒搅合。 似痛非痛,似痒非痒。 “青云以玄果为我解毒,后以此果之名为我而起……”,颤抖着抬起手掌,低头看去,青寒满腹苦涩,最后无声失笑,“竟还有一个‘寒’字。” 在这午夜时分,掌心黑唇蠢蠢欲动,竟从中长出一朵黑色花蕾。 瓣瓣绽放,裹得紧紧。 新生的花瓣,凋零得好快。 露出一颗黑色果实。 干燥空气潮湿起来。。 青寒终是明白了,极恶之力消散,非是剑碎之过。 那只是一个过程造成的结果。 第五十二章 墨月 当初与剑中冥魂融合时,以为自身魂魄已然完整,不必再去追逐冥冥欲念,却没想到后来与冥魂始终无法真正融合,那极为不和谐的感觉依旧存在。 剑中冥魂负面到极致,与这蜕变过程格格不入。 这些邪嘴不断侵蚀着身体,能感觉到强大与虚弱并存,这种矛盾感似永恒存在一般。 如若犹豫不去解决,真的可能会死亡。 浑身异痒快要按耐不住,青寒望向血肉漩涡。 皓寒朦胧。 擦亮蒙尘千年的双瞳,穿透裹在其外的表象,便能看到内里隐匿之物。 天外降下一物,被眉心柱穿透,也随之缓慢滑落。 似是薄如蝉翼。 时而因风反折,沉入涡眼隐匿。 散发微光。 恒久。 再靠近些许,能看得更清。 似月非月,周边泛青,中心黑暗。 概因不属此处,贸然悬挂于天,也就无处躲藏,为通天柱所透,月华随之流淌。 浊影覆下,半身隐现。 身后本是空空如也,此时一轮幻月漂浮。 向后轻吹,月面如水,逐渐皱起,泛起粼光。 粼粼映照脸侧,面容渐渐模糊了。 如果不是青寒此刻状态有些诡异,也许看上去还真有三分神祗外象。 扭动僵硬的脖子,骨结咯咯直响,青寒眼中厉色一闪,当即摘掉两侧伴生头颅。 不封碗口迸血之伤。 这两个早已被青寒抛弃的意志,好不容易再次从虚无中苏醒,面临再一次被抛弃的危机,自然不想再承受神智深陷混沌中的滋味。 那没有感觉的感觉比死亡还要痛苦千万倍! 意志生来无声。 努力张合腐齿黑口,蟒头却发不出阴嘘之声。佛头平和闭上双目,用沾满血肉且外翻的嘴唇默诵经文。 它们早就失去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与价值,青寒亦无法忍受任何外来意志的干扰,于是狠狠跺了两脚将其踩瘪。 四颗小球弹射而出。 两颗圆瞳,两颗竖瞳。 青寒飞起一脚。 踢到天边。 指弹两团紫电球,内里包裹火苗。 追逐。 困缚。 燃烧。 灰飞烟灭。 青寒转动僵硬的脖子,抚摸不断吸食鲜血、欢呼成一片的千百黑唇,眼中困惑与明悟一闪即逝,随即露出似父母逗弄幼小儿女一般的笑容。 “我想,你们应该会喜欢这个滋味……”。 接住自双肩迸出的血液,青寒微微一笑,手中积满捧捧鲜血,一一对它们进行喂食哺育之事。 “你别急。” “你也别抢。” “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 这一身枉死之灵所化之唇,它们葬身口腹不得新生,有些在此地等了上百年,有些等了千万年之久,甚至有那么几个不知怎么做到,竟横穿未知量界的壁垒而来到此地。 好不容易等到债主自己投来,巴不得他从此以后无休止地喷血。 是的,如青寒所说,他们喜欢这个滋味儿。 与青寒的阴冷血液相比,任何美酒都失去了醇香。 边界月轮微微闪烁寒芒。 抛下寒水百滴编丝带,激起浪潮千层作一卷。 月下孤影玄。 “天崩断岳……” 阴冷与温柔并存,嬉笑怪声起伏,千百唇角流下黑涎,青寒手握眉心通天柱,一指崩灭无明藏月天。 体内血肉随这一指,收缩膨胀而后离体,循着眉心柱灌入天月。 寒水月轮,身沐水墨。 血肉漩涡裂纹更多,八魔极力摆动翅膀。 穿梭。 快来不及修补。 连带血肉之柱也变了颜色,暗影循着柱身连接眉心。 连接观察世界的工具。 瞳色变得污浊不堪,一头白发自梢转红。 身散浊浊寒息,搅动天地风云。 身后月影清冷。 如血红发乱舞。 青寒与浑身嘴唇同时阴声笑道。 “邪降!” 黑暗月轮碎裂开来。 温软墨汁滞留于天。 滴滴黏附无明幽天。 拉下九道寒水玄幕。 幻月逐渐被阴影覆盖。 渐渐凝实。 一片漆黑。 滴下点点墨液。 滋滋…… 似乎具有腐蚀性。 落点凹陷,处处小洞。 极为强力。 血肉漩涡紧随其后。 轰然爆炸,碎块漫天,席卷开来。 露出其内景象。 九根幻化出黑龙半身的大索,非之前所见枉生剑缚之幻索,而是真真正正的枉生锁。 末端深入黑孔,貌似来自天外。 索链缠绕摇摆,缠绕捆缚一活物。 并非是兽之形态。 看此人形体曲线。 胸前饱满圆润、腰部柔美纤细、臀部浑圆上翘、腿部笔直修长,可谓是上下协调,骨肉均匀,凹凸有致。 应是一名女子。 八大天魔死亡后退化了,从魔君之境跌落将境,而这女子不仅没有跌落境界,反而操控了此地所有的死灵,并且功力还略有精进。 不过这种烂掉的事情,青寒并不怎么关心。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异界之灵来到此地的方法。 饶是江寒如日中天之时,也是废了不可估量的心血,才找到破开壁垒的方法。如果要想携带一人破界横渡,还必须打碎那人的魂魄不可,不然根本就没办法做到这等逆天之事。 细细打量这女子模样,青寒扯下身后墨月,感受其内穿透身体与魂魄的神秘力量,淡淡说道,“季盈啊……你变作她的模样又何妨,这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 这被捆缚的女人身材不错,仔细看来还颇为貌美,紧身红裙拖曳,褴褛破损众多,肌肤淡粉若隐若现。一头如血红发披散,边分两缕悬抚唇弦。花枝荡荡扰春池,柳叶落落奚秋水。 这双眼睛会说情话,撩拨千般有情物。 九索幻化的龙头正啃食着她的身体,并非出于一击灭杀的本意般大口吞食,而是露出尖牙小心翼翼地撕开皮肉,咬合她细小而敏感的脆弱骨节,但此人身体又在处在不断恢复的状态。 江寒行事远远超越魔道法则,哪怕是对于一般仇敌也要极尽折磨,按道理二人之间应有深仇大恨,实在不应该如此作轻微刑罚。 周遭突然间歇性且有规律地振动。 青寒眉头紧皱。 呲呲喷气声,咝咝吐信声。 青寒头顶天方八角,八大天魔踏天而立,口中浊流喷射而出。 待到声灌耳中,隐约变了味道。 好似出现幻觉。 困守伏魔殿,横目千佛怒,满堂众僧坐。 青寒瞳孔微缩。 杀经万喉吟! 不假思索咬断墨月一角。 一把扯掉身上这张腐朽皮囊,舍去一身红筋肉紫内脏,露出淬了腐毒的黑骨架。 同时对方攻势突如其来。 八个黑魔纹大手印! 五指联结合为一体,吞吐无明近神灵韵。 扩大兆倍。 夺天绝地,一掌造化!! 其意不释自明。 只要将失去枉生之力的青寒一掌拍死,这寒水泉幕所圈之方圆定会不攻自溃。 还是写个说明 此书风格偏暗,无大纲无存稿,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意识形态肯定与常人不同,其他内容完全随更新当天的心情与瞬时灵感为基准。。 练笔之作。 周更。 《炼狱追逐》还是写个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堕落 随着八蟒腹语劫经,灭界魔掌囊括天地。 晓风拂尘归虚而去,孤月清寒寂寥残存。 将手中烂皮扔向天际,青寒空洞的眼窝内,黑白二色火苗跳动。 万千黑嘴吞吃血肉内脏,随后欢呼着脱皮而出。 小嘴与尖牙扩大数百倍,争相撕咬魔掌的掌心。 破碎血肉细屑徐徐落下,似暗中萤火满天飞舞。 这一掌吸收此界大半游离散能,其中蕴含的魔力实在太过强大。 八个拥有魔将实力的残破傀儡在天边断续吟唱。 掌心厚度不断增加,速度比之前更快。 死灵发出蕴含惊恐与痛苦的怪叫声,从撕咬的力量与速度上看来,远不及这绝地一掌来得强大。 二色火苗在青寒眼眶中疾速旋转,魔掌处空间扭曲至崩溃边缘。 一指之力操控神之天域,就算是苍天也要崩塌! 魔掌与死灵瞬息间于虚无中崩溃。 不等青寒有任何喘息之机,八魔再次吐出大片黑液,紧接着相互融合化作一掌。 吟唱声远远传来。 失去所有皮肉内脏,只剩下一个骷髅骨架,青寒自然没有任何表情。 一指之力操控神之地域,就算是大地也要撕裂! 骨骼毒液光泽暗淡下来。 地面裂开千百大壑,吐出幕幕凛人蓝息,青寒打出一道蓝光,与蓝息大幕融合一体。 蓝息形成一双蓝冰大手,挡住了魔掌降临之势。 在下一个瞬间。 连下八掌,天边而来。 九掌压下,层层叠加。 并不能完全挡住,蓝息大掌寸寸崩裂。 青寒默默计算时间,最多能抵挡半刻。 季盈虚弱的咳了一声,嘴角流下一丝樱红,随后垂首娇笑道。 “善于为己之所为诡辩的男人啊……放弃一步登天之机,杀死最心爱的女人,让你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一步登天?我之所见,只是末路一条!是我让她从万年痛苦中解脱!” 两排牙齿相互摩擦,青寒的声音极为难听。 “此时我为了结你我宿命而来,也就意味着你季盈的死期!” 说罢。 青寒诡笑一声,抬起左边骨手,玄光在手中流转。 很快。 化作一颗黑色种子,种子周围浊气氤氲。 “玄天寒花!好恶毒的伪君子!竟然用你本命玄花来算计我一个女子!”,盯着青寒手中的黑色种子,季盈顿时为之一怔,随即露出无法置信之色,苍白面色陡然红润起来,露出极度怨毒的眼神。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江寒当初对她只困不杀,原来是为了在需要时回来取她生命之源! 可笑她当年为他背叛幽冥与族落,即便是在被他以枉生锁囚困之后,虽然也曾暗自猜测他话语的真实虚假,也曾怨恨过他带给她这千万年的孤寂,但是也时常安慰自己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了保护她不受幽都强者追杀! “我为你守护那个贱女人千万年!若不是我不顾枉生吞噬暗中相助,她早就被三途死灵生吞活剥!只是因为你口中一个谎言?!” 青寒依旧不为所动,骨节置于黑种之上,以神月残韵蕴养其生机。 “盈儿啊……永远不要怀疑自己,你的想法总是正确的。” 身后墨月缩成新月的模样,蓝息冰掌通体全是裂缝。 季盈拔出插入左肩的一根黑索,再一口气拔出插入右肩的黑索,两道血箭随之溅射而出化作红幕。 “我忍辱含耻化作她的模样等你归来,没想到你来了之后毫不犹豫杀了她,念念不忘终有回响,我以为你终于回心转意,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么?!立刻驱使万万死灵为你吞噬……”。 季盈咬牙拔出锁死元神的黑龙尾,露出胸口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痛得她脸色苍白眼含泪光。 “我早该明白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连江月那个贱人都不放过,又怎可能对我说实话!” 千万年的时间过去,二者早已完全同化,分索是可以拔出来,但化作黑龙的枉生锁,又立刻钻回她的胸口。 元神被死死困住无法脱离身体,肉身也因枉生万年侵蚀腐朽。 季盈基本没有可能以力脱困,除非青寒主动松开她的枷锁。 “江寒!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我要你这负心小人与我一同入轮回!” 那八位因她背叛而化作这般模样的魔君,反倒陪伴她渡过了这漫漫的时间长河。 痛苦、孤寂、虚无、麻木熬煮千万年,绝望最后化作引子点燃了憎恨。 傀儡似乎与季盈心意相通,八颗蟒头目中爆闪寒光,口中红信突然无限延长。 在途中相互缠绕结为一股,向下方重叠九掌猛顶而来。 轰隆一声,彻空巨响。 寒冰神通所化蓝掌崩溃了。 八魔口中吟诵之声响彻此间,九叠绝地魔印阵阵颤抖。 轰然覆下。 “去死吧!”。 这一切来得有预兆,也可以说是太突然,季盈无法承受这种代价。 一指天崩,一式断岳。 魔掌落势再次凝固。 青寒身子一闪,再次出现时,踏在半空中。 身后寒月化作墨滴回归本体,手中黑种已然半度觉醒,只是残缺了一半大小,青寒心里很清楚此事缘由何在。 一步步走到季盈面前。 “我知道你最害怕什么,与万年前那次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同,你终要付出远超过你想象的代价!” 盯着青寒眼中火苗,季盈凄声惨笑,笑得花枝乱颤,清泪凝结血花。 “追逐无边苦海,堕入轮回吧!” 青寒毫不犹豫将黑骨指节插进季盈左眼。 “我听够了这种废话。” 在季盈凄厉尖叫中,青寒将手指无情收回,残破左眼随鲜血流了出来,再打出几个手诀摁入她的眉心,所有生命本源在瞬间向上涌去。 很快。 季盈神智涣散,时机已然成熟。 青寒将黑色种子捏碎,将残渣摁入血洞之中。 季盈的肌肤黯沉下来,左眼散射无尽黑芒,二者正在融为一体。 这朵死去的寒花即将迎来第七次绽放与重生。 当玄天寒花绽放之时,也代表宿主季盈的死亡。 八魔没了季盈操控,踏立天边静止不动。 九天魔掌印凝固,黑狱也停止运转。 “在这之前……”,青寒口中念念有词。 枉生锁所化黑龙发出一声不屈咆哮,化为八条粗大黑索脱离季盈的身体。 青寒抱住季盈缓缓下落。 八道黑索空中盘旋。 追上。 黑骨间穿梭。 缠绕。 不分彼此。 眉心悬针纹紫芒剧烈闪烁,青寒拥有六世所有能力,轻笑间于虚空轻轻一踏。 无明黑域剧烈变化。 八道寒水玄幕于霎时倒塌,哗啦啦碎成冰凌覆盖大地。 如雪融化为液。 坚硬的地面顿时柔软异常,无边大地变作蓝色沼泽。。 从中突然伸出一只黑色大手,其上刻画无数复杂符文,一把抓住青寒与季盈的身体。 拖入泥潭。 第五十四章 父女 澜国虽土地贫瘠,却也是依川傍水。 极南无川有渊,是为生人禁地。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没有详细史料记载,只有流言传于市井。 传说此地不分昼夜,终年不见日月星辰,时而有猛兽怒啸传出,曾有凡人误入其中,至今不见有一人归返。 这样一来。 流言便有愈演愈烈之势。 有人说那是极邪乱妖之地,是妖魔鬼魅居住的洞府,消失的凡人都被妖魔给吞食了。 也有不信邪者去查探,其中有凡人也有修士。 同样是见不得一人归来,以至于后来无人敢往南去。 但这故事并没有被风沙掩埋。 只因民风持节守礼,却也莽撞剽悍得很。 澜国时常入侵他国以获得更多本地稀缺的资源。 上千年以来,这等传言经历过数十个版本,流传于凡俗世界,甚至触及方外所在。 百年前更有言说那是通往天地之外的暗道,只要拥有足够的能力与运气,能够去而复返且不死,便能够获得长生驻颜之术,甚至得到无上造化神力。 这自然也吸引了凡俗王侯的注意。 真相也好,流言也罢。 在这等诱惑面前。 哪怕是再冷静的人也要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占据所有心神。 谁不想让青春永久驻留?谁不愿生命旅程更加长久? 特别是位列极尊、权倾天下之人。 他们不愿意就这样成为塚中枯骨,更舍不得身下高位与掌中荣华,就这样随着时间一同逝去。 那位千年前的君王同样忍不住诱惑,根据民间盛行的各种传说,在思考再三之后,立即遣人寻找天下奇人异士。 但他还是觉得不保险。 后许以重利引诱入世修士,让他们带领数万人行军,赴往深渊寻找长生之法。 在这之前耗时约十年做了充足准备。 在那位君王年迈垂死之际,一场秘密行动浩浩荡荡展开。 为了尽可能屏蔽天下人耳目。 假借了征战赵国之名。 然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后的千百年时间里,数代赵王开始不满足于君与王的权称,一代接一代均是称皇称帝,洗脑民众尊称自己为天神的子嗣,并且掷下严令将极南深渊划为禁地,此处之后被描述得至凶至险,并将越法形容为逆天之举,辅以严刑峻法为准则与约束,这才肃清了所有相关的谣言。 故事到现在几乎只剩下零碎片段,些许真相只有少数人知晓。 然而大多都步入了坟墓。 …………………… 一盏青灯微微闪烁,尺寸光芒隐于幽暗。 青衣少女不疾不徐,横穿万里荒原黄沙。 她在深渊边缘止步不前。 峭边寒风绕过耳畔,呼喊声忽远忽近。 “生人……” “糜烂……” “枯骨……” “血肉……” 许久。 没有回应。 咒骂声接踵而至。 “逆女!” “老夫知道你来了!好生嘱咐你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少女轻挽青丝别在耳后,望向天边摇头叹息。 “看来父亲是被封印得太久了,都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再说这种地方可难找了,所以父亲才会被封印在这里不是吗?” 立刻又有回应传来,听起来依旧是余怒未消。 “好!好!萦幻!我费劲心血助你化形返生,你重获新生后就这样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少女眉头逐渐皱起,而后忽然娇声嗤笑。 “女儿费尽心血筹谋,更不避千万里黄沙,父亲难道没有其他要说的,就只是这样凶我么?” 青灯随她婀娜身影颤颤。 “你!……” 灯油溢出些许,青芯略微倾斜,残星流光璨璨。 “父亲对幻儿有没有养育之恩,这一点父亲自己心里清楚。还有,那是您偷来的东西,原本就不是给我准备的,幻儿能够化形返生也是靠的自己!” 似乎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深渊下的话语也软了下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自从百年前饱餐一顿,后终日食用蝎虫毒蛇,父亲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将青灯放在一旁,少女坐在深壑边,双腿垂在空中。 “父亲以为现在的凡人都愚蠢到了什么地步?在真正的生与死面前,谁还会去相信那种骗小孩的传言啊……同样的办法用过一次就没用了。” 沉默半晌。 “你总有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可以用你最擅长的手段,凡人无法抵抗你传承自蜃的力量!” 少女轻咬银牙,微微垂下头来,明光穿透黑暗坠落在渊。 “绝地封天之前回归天宫,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事情?父亲不会被封印在归墟之渊,幻儿不会沦落成山精野怪,哥哥们也都不会魂飞魄散!” 掐起两指夹一颗青果,少女盯着这颗果子,目中痛恨之色愈浓。 放入口中浅尝其中滋味。 并未成熟,酸涩异常。 眼中饱含冷厉锋芒。 “贪得无厌,利令智昏,就该是这种下场!” 沉默许久。 苍老嘶哑的回声传来。 “你还说这些事干什么,那人早就被杀死,邪器也落入幽冥,使得鬼神都死光了,幽冥更沦为无序之地,就是老夫也不能进入。” 少女闻声轻叹,随即垂下眼帘。 却隐藏不了胸前起伏。 些许混乱与不规则。 再睁开时,寒光隐现。 “如果我说,他还没死呢?” 丝丝浊气从指缝之间逸散,黑色花朵手中幻化成型。 悄然。 温度隐约降低几分。 素手微颤。 寒花与青灯一同落入深渊。 “父亲,你自由了……” …………………… 青寒眼中光点分化万千。 这方黑暗世界的天空,一轮暗月应召而来。 随后。 无数黯淡星点浮现。 颗颗对应眼中光点。 打出无数个复杂手诀,形成烙印环绕四周,青寒信手摘下散碎星光。 抛向天际。 点点光斑与天星一一对应。 “移星变天!” 漫天暗星绽放光芒,方位不断挪移变换。 千百之数相互组合。 “七杀灭矢!” 星光绘成一支无比巨大的箭矢。 在它出现那一刻,银河之光流转。 月星陡然破碎,与之融为一体。 再铸其神威。 蜂鸣之尖锐。 直穿南天,隔空断岳。 一手环绕季盈纤细的腰肢,与她一同缓缓沉入地下。。 尸体很快传来阵阵寒意。 青寒悄然掀起唇角,牙齿森白而又尖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