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琉璃锁》 第一章 皇后 是夜,小轩窗外树影婆娑,月牙弯弯高挂。 一妙龄女子半倚美人榻,瓷色的小脸上像是染了胭脂,蹙目凝眉间俱是风情万种。 她娇娇的仰头求饶,修长的颈子白嫩脆弱,只肖单手微拢就好似要断了般。 “陛下,是臣妾逾矩,臣妾知错了。” 美人小山峰似的秀眉蹙起,如玉的面容带着些大病初愈的柔弱,身子虚软的搭着男子胸膛。 眉目清风的男子,闻言展颜微笑,拢着她的小手儿揉捏。 唇角上挑,颇为漫不经心的启唇:“梓童何错之有?” 殿内透彻澄亮,上好的夜明珠缀在烛台上,满室熏着女儿家的馨香,微风摇曳间,纱帐窗幔紧随而起。 月色溶溶越发衬的美人娇滴滴的,敛眸垂首间,慵懒华贵浑然天成,滔天富贵滋养的冰肌玉骨酥软至极。 “臣妾……臣妾不知。” 柔嫩的唇瓣微抿,三千鸦丝倾于脑后,低眉顺眼依附于容色清淡的男子。 男子冷笑,擒着美人瘦削的下颚,薄凉的双唇无甚感情的吻上美人的樱唇。 “那朕便与梓童好好说道.......” 晌午时,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散步赏景,夏日的荷花开得正盛,绿莲蓬下的小青蛙遮阴躲阳。 和煦的清风微微吹拂,皇后兴起,命人做了笺子,欲泛舟湖上采莲嬉戏。 近日,她独爱尝这莲子做零嘴,紧跟的婢子们不敢搅了她的兴致,慢后几步划着小舟。 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浮上心头,不过是眨眼间,婢子们便跟丢了独自一人的皇后娘娘。 众人瑟缩着身子大惊,慌乱的打着手语,招了身后的暗卫去寻皇后。 且说皇后一人,娇嫩的肌肤被竹撑磨的掌心泛红,索性扔了撑杆,独立舟头,任偏偏小舟穿梭在万籁俱寂的湖中,随风摇曳。 漂泊的小舟恰巧停在一处假山洞口,皇后用竹竿撑着,躲在里头乘凉。 御花园内的莲花湖,常有小宫女前来清扫淤泥采摘莲子。 皇后闭眼假寐,忽闻洞外小舟泛泛,银铃少女娇俏声叠,细声说些闲言碎语,左不过宫闱之事儿女情长。 “听闻左相缠绵病榻多日,状元郎都告了假回府侍疾,咱皇后娘娘为何久久不曾有所动作?” “约莫是不知?椒房殿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半步,那些个侍卫层层把手,面目可憎,小桃昨日里不过是追个逃跑的波斯猫,追到那椒房殿外,便被人捂了嘴拉下去杖责,现如今还躺在床铺上,疼得说不出话儿来。” “那可奇了怪了,皇后娘娘不是左相的掌上明珠吗,左相又是圣人面前的红人,圣人怎得对椒房殿如此严防死守,好好的皇后寝宫倒成了那冷宫似的?” “嘘,慎言!圣人心最是难测,我等身在宫中,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别为了逞口舌之快丢了命。” “姐姐所言甚是,不过咱圣人可当真是清风霁月,貌若潘安的状元郎都不及圣人几分好颜色。若是早些年,在冷宫中伺候着……” “呸,你个小妮子,一条贱命还妄想肖想圣人?” 第二章 命如草芥 “诶诶诶,姐姐饶命,妹妹再也不敢了。” 小憩的皇后娘娘,越听越匪夷所思。 心中百感交集,忙撑了竹竿,熟门熟路的划过莲蓬地。 九曲十八弯处小舟轻巧冒了头,岸上匍匐的众人身子战栗抖如筛子,龙恩的威圧感悬在心间。瞥眼瞧见舟头的华服女子,方歇了口气。 身着明黄色朝服的男子,戴着厚重的冠冕,一双锐利的眸如鹰隼直直射向那俏丽的身影。 “陛下!”皇后娘娘见了心上人甚是欢喜,少女般娇俏着跳下舟头扑进男子怀中。 晋殊修长的手指捏住皇后小巧的下颔,眸中的冷光扫过她身上的寸寸肌肤,语气不冷不热,道了句:“梓童好兴致。” “臣妾……” “来人将这些奴才全部打杀了去。” 皇后知他心中有气,欲解释自己一时兴起的贪玩。 乍然听闻晋殊冷冰冰的口吻,蓦地一惊抬眸稍后退了几步,杏眼睁圆不可置信。 自她高烧不退醒来后,晋殊一直都是柔情蜜意的。药膳皆由他手,一口一口喂进自己肚腹。 她若是被药苦的微微蹙眉,晋殊便会以吻渡糖,沾着甜味的吻足以驱散唇腔内的药味。 她脑子烧糊涂,不记得早些的事,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遍,更是忘了与晋殊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点滴过往。 一向矜贵的帝王,揽着她柔弱的身子,温柔的吻细密的落在她的面颊上,低沉的嗓音柔声哄她:“梓童不记得也罢,总归如今梓童是朕的皇后,再无人可将梓童与朕分离。” 她娇娇的半靠在晋殊怀中,垂首敛眸,面颊飞上两抹羞赧,樱唇启转情意绵绵:“臣妾虽不记得前尘过往,然爱慕陛下之心,想必未曾变过。” 晋殊拥着她,眸中神色冰冷,大掌抚摸过她柔顺乌黑的长发,俊颜晦涩不明。 美人娇羞,玉颈纤细,如花茎可堪折....... 他压了嗓音,与沉下的面色截然相反的柔和道:“朕亦然。” “唔唔唔……” 被毒哑的一众宫婢,鬓发散乱,跪地磕头求饶,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皇后从回忆中抽离,难以想象枕边人如此的草菅人命。 “陛下,都是臣妾的错,与他们无关。陛下,可否放了这些奴才?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屈膝下跪,面色发愧,纤瘦的身姿随风微晃,孱弱动人。 “梓童当真是心善得很。” 晋殊眸中怒火中烧,没来由的烦躁,扔下莫名的话,甩袖离去,徒留瑟缩的一堆人。 皇后慌忙起身,对跪着的婢子道了句无事,遂紧追晋殊而去。 “在想甚?” 晋殊擒住皇后的下颚上抬,凌冽的眸直直撞入那双水光潋滟的招子里。 “臣妾一时贪玩……” 皇后拢起秀眉,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梓童何须为了几条贱命便与朕生分?” 晋殊是允了皇后无需行礼,以彰显他的宠爱。 明黄的寝衣只腰带松落,皇后娇软无力的趴在他的身上,寝衣下健硕的肌理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是经年累月留下的印迹。 晋殊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俊美的容颜阴沉如蒙着一层雾,挥散不去。 第三章,分不清血脉的皇子 “婢子们固然卑贱,然身有疾仍活于世,又何必无辜剥夺其茂茂生机?” 椒房殿内的婢子都有哑疾,万般事皆难宣之于口。 晋殊只说是为了护她,才命人寻了些身有疾的婢子在跟前伺候着。 她不明内里的腌臜,待这些婢子颇为照顾。 “生来卑贱,自当如草芥,可为人肆意糟蹋。” 晋殊拢着她的腰身,薄茧指腹捻着薄薄的背脊,说出口的话恁的薄凉。 手握权势的人,生当睥睨蜉蝣。 他要他们开不了口,便能轻而易举地毒哑;他要囚了晋柔嘉,纵使她是大严朝最娇贵的小公主又如何,还不得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 “陛下,并非任何人都生来高贵。沧海桑田,前朝颠覆,岁月荏苒,又有谁料得到往后之事?” 应是没了前尘记忆,皇后豁达许多,凝着狡黠的眸,一眨不眨的望向心上人。 晋殊手握滔天权势,乃真龙天子。 早些时候,反他的迂腐书生皆酸溜是他捡了漏,才在先皇驾崩后一举登基。 前生的漫长岁月,在冷宫默默无汲。 分不清身上血脉的野种皇子,是晋殊背负了十几载的命运。 生母难产而亡,一缕香魂淹没于凄清冷宫,他自幼在瞎眼老嬷嬷的照拂下残喘苟活,吃穿用度远不如一个太监。 玉碟上刻录的“晋殊”二字,也不过是圣人醉了酒,得知冷宫中的妃子产下了皇子而随意取之,酒醒后圣人便忘了他的存在。 登基为皇那日,风和日丽,晋殊懒散的端坐于龙椅上,下了几道旨意,将妄论自己的酸腐书生诛了九族,游街斩首示众,堵上了悠悠之口。 俊美如斯的帝皇雷霆手段,大开杀戒,惩治了斗半朝堂上的党派,坐实了无为庸君暴君的名头。 他看着殿外鲜血染红的台阶,高高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唇角微勾,无声嗤笑。 而此刻,他的皇后,笑靥如花,与他说什么并非生来高贵。 从未身陷泥潭深处的人,向来是能轻飘飘吐出这些话的。 娇贵的晋柔嘉纵使失了忆,骨子里的血脉仍能引起他发自肺腑的鄙夷与厌恶。 他面色如常,心下阴郁潮生,手上的力道愈发的重了。 “陛下......轻些,疼......” 皇后一向怕疼,此刻也顾不得他在气头上,缩了身子往后躲。 “除此一事,梓童无甚相瞒了吗?” 皇帝陛下转过皇后的身子,令她趴在美人榻上,单手拢过她白玉般的颈子,唇齿相贴,染着戾气沉声逼问。 皇后娘娘蓦地心惊,汗湿的鬓发散乱贴在额间。 晋殊见她神情闪躲,心中笃定,欲要在诈她几分。 “臣妾,臣妾听闻……左相大人病了。” 薄唇在她的侧脸啄吻,闻言一顿。 他倒是忘了,左相那个老匹夫是他名义上的岳丈。 “梓童不必心忧,岳丈大人不过是无病呻吟,与朕演了一出戏同旁人看。” 皇后压下心中异样,侧过头迎合。 晋殊见着温软在前,不知怎的居然脱口而出:“晋柔嘉,你果真随了你下贱的娘,放浪的得很。” 第四章 殿下在怕甚 贵妃仗着生了一对玲珑可爱的儿女,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多年把持着先皇的宠爱,身为贵妃但权大如皇后。 冷宫深深岁月,他不知道咒骂过此等毒妇几回,那弑母之恨早已深入骨髓,好在他一一报复了回来。 如今身下的小毒妇跟她那恶毒的娘一模一样,千娇百媚的勾人,青楼头牌怕也不及她万分。 “陛下?”皇后侧首,灵动的招子满是不解。 晋殊神色自若,谎话张口就来:“梓童听岔了不是?” “可那分明不是臣妾的名字,是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是先皇最为娇宠的女儿,与她同一日出嫁,远赴千里之外和亲。 此等事,亦是她偷听来的。 那些个小宫女左一句右一句,宫闱之事十之八九被她听了个囫囵吞枣。 “梓童听岔了。”晋殊笃定,颇有指鹿为马的架势。 “臣妾......” “梓童如何知晓的柔嘉?可是有奸佞小人乱嚼舌根扰乱宫闱?” 椒房殿内外都被他安排的妥帖,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而她身边又都是些被毒哑不识字的奴婢,自她失忆后,晋殊哄骗了不少事实,绝口不提她自己的事。 晋柔嘉完完全全相信了自个儿是左相之女,与他感情甚笃后终成眷属。 晋殊想到此处,眸中冷冽,一个掌风灭了桌上的两盏油灯,徒留壁上的花灯幽幽的照着。 “陛下在怕甚?” 女子天生的直觉令皇后娘娘脑子愈发清明。 晋殊翻转着她的身子,低头在她的肩头咬了两口,似是在惩罚她的口不择言。 晋殊这辈子什么没干过,会害怕吗? 自然不会。 他从刀山血海,阴谋诡计里翻滚躺过,手上沾满的鲜血不比刽子手少,又岂会怕了这个小荡货? “朕怕梓童泥足深陷,朕的身边向来不大安全,自梓童久病初愈后,朕总是心慌难安。”晋殊面露忧色,口吐关切之语,剑眉凛然,星目盈盈,卖弄他的好颜色来蛊惑皇后。 寻常女子见了怕是要被他勾了三魂七魄去,任他为所欲为,然皇后心存异样,与他表面虚与委蛇。 “陛下待臣妾真真好。” 皇后娇软的攀附着晋殊的脖颈,像猫儿一样的蹭着,一下又一下。 “才知道朕的好?” 晋殊捏着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啄了啄,端的是情深寂寂。 太医对于晋柔嘉失忆之事也不敢打了包票,晋殊对椒房殿的安排最放心不过,料想也不过是这荡妇微想起了几丝。 但这事并不影响他心中谋算,晋柔嘉未失忆前他便能将人拿捏住,更何况是如今。 皇后抿唇,下唇被贝齿咬出痕迹。 “梓童今日这般乖,可要什么赏赐?” 晋殊对待晋柔嘉的态度,像极了晋殊先前养在身边的那只波斯猫,打骂了一两句便给颗枣吃,那猫也不矜贵,伸舌舔弄他的手指似是在讨好他。 波斯猫是某年晋柔嘉生日宴,下边的官员进献上的。 那猫儿有些顽劣,甫一开了笼子便四处乱窜,将角落里的晋殊挠了一爪子。 第五章 父亲安否? 娇娇软软的小公主追着猫儿第一次走到了他面前,四目相视。 晋柔嘉道了歉想将猫抱走,但那猫窝在晋殊身边哪儿也不去。 进献的官员颤抖着身子跪在一旁只觉前途无望,晋殊冷笑阴郁的眸子直直射向晋柔嘉,背脊挺直,瘦弱的身躯透着股坚毅。 然后他就见那矜贵的小公主,甜糯的嗓音奶声向上座的贵妃撒娇:“母妃,既然猫儿喜欢这位好看的小哥哥,那柔柔可不可以把猫儿转赠给小哥哥?乳嬷嬷几日前教柔柔,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柔柔今日就想做一做女君子可好?” 贵妃向来疼宠女儿,纵使内心再不喜见到他,仍是应了女儿的请求,将波斯猫赐予他,自那以后,这畜生的吃食都比他娇贵了不少。 而此刻晋柔嘉也应了那波斯猫儿,趴在晋殊身上,虚软无力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让人忍不住轻抚她的蝴蝶背,细碎的吻一一落在她面颊、颈侧。 皇后闻言抬了抬懒散的眸子,被安抚的猫儿总是比白日里更为娇贵。 “陛下什么都能应了臣妾?” “梓童先说来听听。”晋殊颇有兴致,吮着她纤细的脖颈小意温存。 皇后一双碧藕撑起懒散的身躯,双手抚过晋殊舒展的眉眼,在他无意识勾起的薄唇上啄吻。 “臣妾想回左相府探望父亲大人。” “不可。” 晋殊抓住一节藕臂,双眸寒意凌然,沉着一副俊颜,那猫儿终归是比晋柔嘉乖巧可人许多。 “为何不可?” 皇后蹙眉不解,若是演戏,她这正经的左相府出嫁女自当奉陪,暗缩在宫中,不免遭人起疑。 “朕说了不可便是不可。” 帝王向来是霸道无理的,晋殊驳了她的请求,翻身下了榻,穿衣离去。 徒留风吹拂过的纱帐后的满室馨香,皇后瘫软在尚有龙涎香余温的美人榻上,闭目游神。 指尖轻点几下丝绦上系着的小铃铛,伺候的哑婢鱼贯而入,纷纷低垂着头,行动间只闻风声。 梳洗过后的皇后娘娘,伏在案前,提笔一手簪花小楷,零星洒了几滴墨汁儿,只好作废的揉成一团,慵懒的坐在椅子上,唤来婢女替自己揉肩捶背,那小纸条不经意间便没了影。 那婢女甫一出殿,向暗处打了几个手语,小纸条几经易手,终归是到了晋殊案上。 奏折堆砌成了小山,晋殊端坐在案前,面无表情。 总管太监垂立在一侧伺候着,暗卫来无影去无踪,不过须臾,簪花小楷的纸条就摆在了晋殊眼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夹起一点,勾唇嗤笑。 近日晋柔嘉小动作不断,他难免起了逗弄之心,偌大的椒房殿里外都是他的人手,晋柔嘉不仅失了忆,脑子也变得不好使,傻乎乎的垂死挣扎,怪可爱的紧。 【父亲安否?】 晋柔嘉还惦念着左相那个老匹夫,也不知先皇在底下听到自己最爱的女儿喊他人父亲,是何感想? 怕是那张老脸色彩斑斓,气喘不匀。 第六章 狸奴 “将狸奴送到椒房殿去。” 晋殊又起了兴致,指着窝在他脚下小憩的波斯猫,对身后的大太监吩咐道。 “陛下,这……柔嘉公主……” 太监总管禄安在宫中摸爬滚打了数十载,早练成了人精。 只不过面对从小看到大的柔嘉小公主,仍是心下动容,不免起了恻隐之心,趁阴晴不定的晋殊兴致好的时候,欲多嘴几句。 “怎得,你个老阉奴是要顶撞朕?年纪大老糊涂了不成,椒房殿是朕明媒正娶的皇后,柔嘉那个小贱人怎配?” 晋殊侧身倚在上好黄花梨制的龙椅上,胸前大片肌肤裸露,其上红印掐痕点缀,他浑不在意被人瞧了去,眼尾上挑,波澜不惊的眸面无表情的斜睨太监总管。 禄安心惊胆战,年迈的身子瑟索,慌忙下跪磕头,豆大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下滑。 “罢了,将这小畜生给皇后送去,让皇后多与它学学。” 晋殊抬手一挥,踢了踢脚边的团子,捏住奏折的一角,眼皮也不抬的办起公务。 躲过一劫的禄安,连忙起身,抱起那团子,轻手轻脚退出了御书房。 步伐迈的轻快,一点儿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皇后领到那狸奴赏赐时,瞥眼细看手中绵软的一团毛球,心下熟悉感又增了几分,只觉似曾相识。 “多学学?陛下要本宫学这小毛球甚?” 皇后闻言诧异。 那团小毛球儿终归是留在了椒房殿,它也不怕生,在椒房殿内外四处溜达,惬意潇洒极了。 皇后略感疲乏,柔夷支着太阳穴,旭日洋洋散散照着,昏昏欲睡。 狸奴威风凛凛的扫视了一圈后,后腿提劲,一步跃上美人榻,蜷缩起绵软的身子,两只小爪子懒洋洋搭在皇后胸口,闭了眼打起了小呼噜。 晋殊处理完政事后已是日暮黄昏,他瞧了眼殿外昏沉沉的天色,夏日多变,晌午时分万里无云,到了夜间便疾风骤雨,隐约有落雷的趋势。 念及椒房殿内的娇贵人儿,脚比心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殿外。 哑婢无声,七零八落跪了一地。 “个小畜生,倒是比朕还恣意。” 晋殊捏着狸奴的后颈一把扔在了地上,摔醒了迷迷糊糊的小毛球。 毛球儿被打断了美梦也不恼,猫眼圆睁见到熟悉的人,伸出倒刺小舌舔舔了自己的小爪子,又在那双大掌下轻蹭着自己毛绒的小脑袋。 “喵~” “噗嗤——自己出去玩。”晋殊见那猫儿的蠢样,轻笑一声,赶着小团子出了椒房殿。 那双鹰隼似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晋柔嘉的脸蛋瞧着,伸出一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 皇后一弯柳叶眉似蹙微蹙,樱唇启合嘤咛几声,白藕臂在虚空轻挥几下,想将那恼人的东西赶了去。 白藕臂挥至晋殊刀削般的坚毅侧脸,被他一把抓住,惩罚似的用力握紧。 皇后猝然惊醒,意识逐渐回笼。 瞥眼瞧见小轩窗外,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白光惊然横劈,扰了一池春水。 第六日, 大婚那日,雷雨霆霆 皇后浑身颤栗,不安的蜷缩,向晋殊身侧靠拢,嗓音颤颤染了哭腔:“陛下........” “莫哭,怎得这般娇气,朕不是来陪你了吗?” 晋殊舔拭皇后眼尾沁出的泪珠,起身抱着怀里的娇躯,大步踏向殿后的温泉池。 早在晋殊踏进椒房殿时便下了令,灯火通明,夜明珠不要银子的坠在过道上,殿内比白日里还明堂敞亮,黑云压城的紧迫感被挥散了大半。 晋柔嘉养尊处优了十六载,唯一不大舒坦的便是雷云天。 她怕极了雷鸣电闪声,每逢雷雨日,先皇便会亲手抱着娇贵的小公主,坐在朝阳殿的龙椅上,又命人将宫内的每一处都点上透亮的烛火。 龙气充盈的朝阳殿内,先皇哄着坐在膝上痛哭流涕的奶娃娃:“乖囡囡不怕不怕,有真龙护着,必不会伤了朕的囡囡。” 就连阴冷潮生的冷宫都被宫婢们燃了整夜烛火,晋殊冷眼旁观,嗤之以鼻,暗道小贱人就是矫情。 他生母生他那日,亦是疾风骤雨风声鹤唳的雷鸣天,冷宫阴郁无人,野草存生,只一瞎眼老嬷嬷,他的生母孤立无援躺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他生下后血崩而亡。 “阿殊,阿殊,阿殊......” 皇后娇娇软软的呼喊着他的名字,青丝三千铺于脑后,半遮着香软玉体,闻着他身上浓厚的龙涎香气味,心中不安减了几分。 “朕在,乖娇娇,莫怕了。” 温泉水润透过四肢百骸,晋殊舀了一掌心的泉水,从皇后光滑细腻的肩膀缓缓倾斜淋下。 巴掌大的小脸犹沾着泪珠儿,鸦睫轻颤,一幅娇娇颜惹人怜。 “不怕了嗯?” “嗯~” 皇后埋首在他胸口轻蹭依偎,比那猫儿还乖上几分。 大掌顺着她乌黑长发,一腔柔水漾起他心头涟漪。 大婚第二日夜晚,亦是雷雨夜。 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昏沉沉的云压着枝头,惊雷撕开黑夜的浓重,劈开层层阴霾,张牙舞爪叫嚣着。 椒房殿的暗卫跪在案前,事无巨细的道来殿内事宜。 “她仍是不吃?朕要你们何用?灌都得给朕灌进去!废物,一群废物!” 晋殊阴沉着俊脸,执笔的手背紧绷,心下燃着熊熊烈火,龙威的逼压令暗卫都不免冒了汗珠。 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扛不住的小太监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晋殊怒而掷笔,上好的墨玉砚台溅起一片墨汁,底部冰玉裂纹延伸,案几上的奏折散乱一地。 拂袖大步而去,撑伞的太监紧跟在身后,不过是眨眼间,明黄身影便了无踪影。 哑婢跪了一地,龙凤呈祥的喜烛掷于殿内,其余物什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晋柔嘉抱臂屈膝藏缩在沉香木阔床边,珍珠作帘的帐幔吹来阵阵凉风。 殿外乌云密布,殿内萧瑟寒冷,晋殊踏着雷霆雨露疾步而来,眼中怒火滔天,动作粗暴地一把擒住晋柔嘉,将人甩在地上。 第七章 醒不来如何? 俯身伸出冰凉的五指,捏住晋柔嘉瘦削的下颚,眸中冷意刺骨:“晋柔嘉,睡都被朕睡过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晋柔嘉吃痛蹙眉,敛眸不语。 身上的凤冠霞帔破破烂烂挂着,大红嫁衣底下不堪入目。 她肌肤娇嫩,那些个印记狰狞,时刻提醒着她前一日里所遭受的折磨。 被软骨散药倒的身子,无力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瑟瑟,唇色发白,深切的恐惧感自心底延展。 惊雷劈天,恐惧撕扯着她破碎的身子,僵硬冰冷,身体不自觉的痉挛,娇艳的面容不复存在,宛如崖边遭受疾风骤雨的花骨朵儿,几欲凋零。 晋殊见不得她这幅模样,五指遒劲扯着她娇弱的身子重重扔到了殿外。 大雨滂沱,雷鸣电闪,狂风怒号,冷冽的雨水刺在晋柔嘉的肌肤上,透过五脏六腑。 蒙着一层厚重的雨瀑,晋殊俊美的脸庞面目可憎,二人身上皆被骤雨淋湿,宫婢们抑着呼吸抖如筛糠不敢上前,天地万物间仿佛只余她和晋殊。 “晋柔嘉!”晋殊厉声喝她,她意识有些许模糊,身上的凉意席入心肺,两日未尽斗滴米的残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干涸的唇,雨水润过唇腔,直抵喉管。 雷声自幕布划过,砰然坠在头顶,意识渐渐消散,娇弱的身子被雨水打压在冰冷地面。 “柔嘉但求一死......” 沙哑的嗓音透过雨幕传至晋殊耳侧,他凌然立于雨下,任雨水倾扫阴沉的俊容。 闻言嗤笑,薄唇无甚感情的倾吐:“晋柔嘉你若是敢自尽,朕便命人撅了贵妃的坟墓,鞭尸七七四十九日再悬于城墙,令上京内外百姓都好好瞧瞧妖妃贱妇的尊容,来往者皆可唾于其尸身!你这条贱命生来便是欠朕的,朕不让你死,你便得给朕好好苟活着。” “你!?” 晋柔嘉心头震荡,喉头涌血,一个惊雷刹那,喷涌而出,昏死在雨水冲刷的地面上。 “来人!召御医!” 晋殊大步向前,一把抱住晋柔嘉,怀里的人儿脆弱不堪,呼吸无力,几欲断气。 他睁着一双血眸,言色慌乱: “晋柔嘉!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准死!” 太医院的御医接二连三悬丝诊脉,老太医们佝偻着身子两三窃窃私语。 晋殊阴沉着脸,身上仍旧穿着那身湿漉漉的明黄色龙袍,坐在阔木床边。 御医们战战兢兢,塌上新娶的皇后长着一张柔嘉公主的脸,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言谈间小心翼翼,踌躇半晌,在皇帝愈发阴霾的低气压下老太医哆嗦着年迈的身子,斟酌开口: “皇后娘娘体虚,身心郁结,多日未进斗滴米,又恰逢淋雨,便受不住晕厥过去。臣等开个温补退热的方子,煎服一二日,若是娘娘醒来自会无事,若是醒不来……” “醒不来如何?” 晋殊挑眉,额间沾湿的鬓发贴着那道凌冽的眉峰。 深邃的招子里压抑着滔天怒意,如坚韧刀锋直直刻向太医们瑟缩的身子。 第八章 是他的皇后 “臣等……” 太医们冒起一层虚汗,身子摇晃的厉害,各个都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股子凉意侵入肺腑。 皇后的身子似是油尽灯枯的求死之兆,锦被下的躯体遍体鳞伤,明晃晃控诉着曾遭遇过的残暴。 前朝金枝玉叶百般娇宠的柔嘉公主,被自己的皇兄虐待成这般景象,那些个年迈的老太医饶是经历过不少宫闱秘史见识过不少阴私,也不免唏嘘。 晋殊不想听到那些个废话,太医说的几个轻飘飘的征兆,他自是不信。 怀中人呼吸孱弱似是要断了气,昏倒前她求死的绝望眼神,无时不刻不刺着他的血肉。 晋柔嘉如何能死,他大仇未报,她又如何能死? 她必须好好活着,承着他赐下的雷霆雨露,尝过他受过的千般苦楚。 “若是醒不来,尔等皆给朕陪葬!一群废物!” “陛下饶命,臣等必当竭尽全力........” 晋柔嘉昏迷七日后悠悠转醒,这几日里皆靠着上好的药材,千年老参吊着她的一口命。 太医院厚重的阴霾终被驱散,所有人感恩戴德。 晋殊一日比一日暴躁狠戾,处决了不少朝堂上的官员。 正午时的鲜血铺了午门满地,他的眼眸亦如鲜血般通红,多日未合眼,守在晋柔嘉床榻边,听着她胸口微弱的喘息。 夜深人静时,在她耳侧絮絮叨叨那些深埋的过往,揭开的伤疤比不过当时的痛楚,然心中百感交集,靠着仇恨苟延残喘至今,怎能容忍仇恨的对象先他而去。 “晋柔嘉,给朕醒过来!你若是死了,朕就要所有人给你陪葬!” 躺在床上的人儿,鸦睫轻抖,缓缓睁开懵懂的如云雾洗刷过的澄澈双眸,嗓音带着多日未开口的沙哑:“唔.......你是谁呀?这里是哪里......我.......诶.......我又是谁.......” 晋柔嘉失忆了,她不记得先前的事,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那一刻晋殊如遭雷劈,心中震荡不已,狠话在舌尖绕了几周,她娇软的嗓音,纯真的招子,令他仓皇逃脱。 “陛下?阿殊?夫君?” 皇后侧首趴在晋殊宽厚的胸膛上,指尖轻点紧绷的健硕,那炙热的身躯陡然一僵,呼吸缓了几拍后又趋于平和。 晋殊抓住皇后作乱的小手,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剐蹭。 “不怕了?有力气敢戏弄朕了?” 晋殊俯首吻上她的眼睑,晋柔嘉扑闪的羽睫轻颤扫上他的薄唇,灵动活拨的样儿不免让人动容。 “自然是怕的,但是有夫君在,臣妾便心安。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皇后软糯撒娇,柔声唤他夫君,胸膛上贴着她的柔软身躯,肌肤下心脏怦怦直跳,那颗不安分的心好似要跳脱出来,一腔英雄傲骨都被她搅动成了一池春水。 晋殊一时恍惚,这是他的皇后,是眼中独他一人的皇后,不是前朝的晋柔嘉............ 第九章 掌中之物 夏日无情,骤雨初歇,凭空便起了一层热气,令人无端燥热的很。 长明灯高悬于檐上,石阶任由雨水冲刷,威严肃穆的楼台高阁,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雨露滴答,在夜阑人静里惊起一汪水洼。 皇后的后腰咯着池岸,火辣辣的疼,白嫩的肌肤上红了一片,娇贵的很。 晋殊翻过她的腰身,手臂横亘在她前胸,抵着池岸。 “怎得这般娇气?” 皇后面上浮着一抹羞赧,面颊绯红,掩映桃花。 如此的美人儿,只叫那心头火灼灼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里,将她藏在金屋里,将她刻进骨髓。 晋殊混浊的意识里,只留下皇后如花笑靥。 他好似是醉了,醉倒在上京的浮华,醉倒在晋柔嘉的柔情蜜意下。 “夫君笑话臣妾.......” 皇后手臂半撑着酥软的身子,扭头寻着晋殊,在男子坚毅的下颌处轻咬一口。 两颗兔牙般的暧昧印记,衬着那张俊美如斯的圣颜,如神祗下凡染了七情六欲。 晋殊似寻常夫妻,温言软语:“为夫怎敢,那狸奴可是给娘子的赔罪礼,不知娘子可欢喜?” “自是欢喜,骄矜如夫君,在椒房殿内如入无人处,肆意得很。” 皇后想起那团小毛球儿,肌肤白如雪无杂毛掺杂,高昂着小脑袋浑不怕生,异色瞳仁染着岁月星辰,熟悉感不免又增了几分,好似它合该是属于她的那团。 晋殊听出皇后的画外音,左不过是戏弄了她一句,转而就又戏弄回了自个身上,果真是比那猫儿还娇气。 “娘子还有闲心与为夫讨伐,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是为夫的不是。” 娇娇儿突然叹了口气。 “娘子在想甚?” 晋殊拂过鬓角沾湿的发丝,吻上她的面颊,素来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明晃晃扬着餍足,欢愉浮于表面。 “夫君,臣妾想为您生个小皇子.......” 皇后双手虚虚搭在自己腹部上,垂首盈着温情,半倚靠着晋殊。 自己虽日日承恩,却从未有过动静........ 嫁人生子是女子自古便遵循的女德,皇后自认是清流世家养出的深闺小姐,为心上人,为尊贵的帝皇开枝散叶刻不容缓。 晋殊闻言怔愣,抚着秀发的大掌一顿,眸底千般思绪换了遍,薄唇吮上皇后的耳垂,另一只手覆上皇后交叉的藕臂,抱着她上了岸,言辞透着风流子的散漫:“那娇娇便为朕再生个小娇娇.......” 殿内又是一阵翻云覆雨,春色扰的殿外洒扫的哑婢,纷纷红着脸垂首。 他从三千大梦里醒转,上京的浮华与他无关,皇后的柔情蜜意是他一手铸就的假象。 他的皇后自始至终是晋柔嘉,是前朝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亦是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妖妇之女。 他怎会让晋柔嘉诞下他的长子,日日恩宠不过是戏耍凌辱,他这样的人就算有真心,也不会给了晋柔嘉。 避子药掺杂在温补的药膳里,每日一碗,皇后无甚察觉。 前朝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被他锁在椒房殿的金屋内,肆意践踏。 融融春色,心思各异。 第十章 你是柔嘉公主!你怎能是皇后!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孩童嬉戏打闹,市集里的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街道鼎沸的喧哗声无处不彰显着上京的纸醉金迷。 茶香茗茗,沁人心脾,说书人一个惊木,且道下回分解。 底下众人方醒,回味其中不愿抽身,骂腌臜、骂泼猴、骂痴人说梦、骂世道不公皆有。 皇后饮下最后一口茶,无奈摇了摇头,今日的戏份她还未听过瘾。 然而下一场说书又太过遥远,晋殊不久就会下了早朝同她一块进膳,她得抓紧时间偷偷溜回宫中,不让人抓包了去,所以只得先行离开。 “柔嘉?”低头逃窜的小身影猛然撞上一面肉墙,头顶倏地拦下一片阴影,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清润眉眼微诧。 皇后小声致歉,抬眸视线对上那人。 “殿下?竟当真是您!”贵公子惊喜,双手难掩激动的虚搭着她的肩,又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放下,后退一小步含着歉意的羞笑。 “你是?今日见到本宫之事切不可说与陛下听,不然......不然本宫就治了你的罪,对,治你的罪!” 既然唤了声殿下,那这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想必是当值的高官显贵,皇后面露羞赧,玲珑心思慌忙转了几道弯,学了那话本里的作派,撑着跋扈的表象,对那人斥责道。 “殿下?您不记得臣了吗?” “后宫不该摄政,本宫又何须识得你?” 皇后蹙眉,留给她回椒房殿的时间所剩无几,这人又挡着她的去路,莫非是有求于自己? 若是这人为了一己私利而上达天听,让晋殊知晓她偷跑出宫,那可如何是好? “殿下当真忘了臣?” “你这人好生奇怪的很,让开,莫拦了本宫的路。” 温润公子瞧她那神情不似作假,巴掌大的小脸浮着恼意,浑不似记忆里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样。 又念及府中缠绵病榻的父亲,整日以泪掩面的母亲,那些个惊天霹雳的消息原来是真的。 他的嫡亲妹妹远嫁了他国,他原先定有婚约的公主殿下被帝皇狸猫换太子留在了宫中。 “柔嘉,我是宋钧孺,你的子安哥哥。”宋子安唇带苦笑,柔声道了一遍自己的名姓。 “柔嘉?宋钧孺?本宫是皇后,并非和亲的柔嘉公主。” 皇后愈发不解,瞥眼那人不似作伪的伤神,脑中陡然闪过晋殊床笫之欢时唤的那声柔嘉。 “皇后?!晋柔嘉!你是大严朝的柔嘉公主,陛下是你的皇兄,你怎能是皇后!” 宋子安骤然擒着她的双肩,俊秀面容贴近,双目呲咧狰狞,如玉泉叮咚的嗓音倏地拔高。 “你这人怎么胡言乱语?本宫虽说失了忆,不大记得先前的事,但本宫是左相之女,是陛下明媒正娶上了玉碟的正宫娘娘!你快些让开,不然本宫便以冒犯之罪治了你。” 皇后大幅度挣扎着被他紧紧擒住的身子,先前还是学着话本里的虚张声势,这次是当真起了恼意,娇声呵斥。 第十一章 皇后可有异动? “呵呵,原来如此,他竟如此欺瞒谎骗于你?晋殊当真是好算计!柔嘉,他骗你,骗我,骗了所有人!柔嘉你就是大严朝的公主,而我是左相之子,我的嫡亲妹妹本该入主后宫,却被他一招谋算,遣去替你和亲!他又致使你失忆,封锁了后宫消息,让人探听不得。若不是父亲早先的门生在此次和亲队伍里,冒死递了消息出来,他怕是要瞒天过海!” 宋子安猩红着双眸,直视皇后,那些个剪不清的混乱思绪瞬间通窍,父亲自幼教导的尊君爱国之道,统统抛于脑后,若要他侍奉的是这般的君主,那他便是枉读了十几年圣贤书。 晋殊那般的阴私小人,何其配? “荒谬!” 皇后闻言震荡不已,强撑着心神,沉声怒斥了宋子安一句,又趁其不备,挣脱束缚,慌乱逃开。 刚躲进锦被里,晋柔嘉潮红面色,疾疾喘息几下,才心神不宁的拨乱了几声铃铛,佯装刚醒唤婢梳洗。一阵稳健的步伐在殿中响起,她无暇去听,思绪全被那宋子安的几句话搅和了去。 宽阔胸膛携着殿外的凉风,贴在她后背上,嗓音染了笑:“梓童睡得可好?” “臣妾自是好的。” 皇后陡然一僵,心脏胡乱怦跳,随即垂首敛眸,软软倚靠在晋殊胸膛上,只作无事发生。 鼻尖萦满馨香,晋殊眸子暗了暗,不安分的大掌抚上细腰。 “陛下......” 皇后微微挣扎。 昨夜里累着了,晨起又偷溜出宫听戏遇上了宋子安,身心俱疲,又如何还能遭受住? 她忙拉紧自己的衣襟,动作拉扯间,领口大敞,肩膀上的青印被晋殊尽收眼底。 “这处是怎么回事?” 皇后大惊,双手无意识揉捏皱了衣襟,心思百转,贝齿咬着苍白的唇色,垂首作了那娇滴滴的羞人样,娇嗔着身后的晋殊。 “臣妾......还不是陛下弄出来的,怎得反倒问起臣妾来?” “呵,倒是朕的不是了,那朕这便给娇娇赔礼。” 外面的哑婢一听这话,皆悄悄的退出去...... “皇后有何异动?” “并无。只属下来时皇后娘娘去了小厨房煲汤予陛下,属下可要拦着?” “不用,下去吧。” “喏。” 晋殊慵懒着坐在椅上,身前的桌案摆了好一摞奏折。 他峰眉蹙起,指腹捏着眉头解乏。 几日前的那两处青印,仍是如一团迷雾横亘在他心间。 然而这几日里朝事颇多,他无暇顾及,只嘱咐了暗卫随时留意皇后。 “陛下,那宋侍郎在殿外已等候多时,可要召见?” 禄安小心道,晋殊揉眉的手一顿。、 是了,他还忘了这么个人。 “不见,让他滚。” “宋侍郎道他就在殿外候着,陛下见了他他才肯离开。” 禄安抹了额间的细汗,那宋侍郎执拗,他百般劝诫都不得用。 然帝皇龙威,他更是得罪不起,只得寻了个好借口两边劝道:“皇后娘娘一会儿便煲了汤来,陛下您看是否?” 第十一章 皇后,到底是谁? “呵,你个老阉奴!莫不是又收了人好处,敢哄劝威胁朕?” 晋殊随手扔了本奏折,掷在禄安那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上,在沟壑处划下一道血痕。 禄安忙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哂笑:“奴才可不敢,奴才是怕宋侍郎一会子冲撞了皇后娘娘,惹得陛下不愉。” “麻烦,传他进来。” “喏。” 晋殊凝眉闭目,每每看到宋子安,自有一股难言的妒火中烧。 他蓦地想起那年桃花烂漫时,御花园中的一对郎情臣妾意,着桃粉色宫装绾十字发髻的豆蔻少女微垂着头,侧颜映红如染了胭脂,双手捏着锦帕一角,端得是一幅秀丽端庄。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眉目染笑,一袭儒生打扮。 二人站在桃花树下,笑着说些趣事,突然一阵春风起,零落花瓣,洒在二人衣衫上,少女的肩头发髻亦沾了几瓣春意。 儒生打扮的男子神色微动,身子微倾,一只手缓缓伸向花瓣,从远处瞧去,那二人贴得极近,晋殊脚步极快,黑袍拂袖而过,带起一阵风,嗓音冷冷唤了声:“柔嘉。” 豆蔻少女倏地转头瞧来,避过了那只手,轻快道:“三哥哥!” 儒生打扮的男子尴尬收回手,迎着二人的目光,羞赧:“见过三殿下,公主,臣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晋柔嘉依着他的视线,寻到自己肩头的花瓣,忙慌乱伸手拂了去,面色绯红,带着小女儿的娇羞,不知所措瞥了一眼晋殊,方磕磕绊绊启唇:“并,并无大碍,子安哥哥不必介怀。” 晋殊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骤然握紧成拳,皮笑肉不笑讥道:“若无召见,外男不可擅闯后宫,宋公子莫不是忘了这是何处?” “臣......” “三哥哥,子安哥哥是奉了父皇的旨特来教本宫习字的。” 宋子安刚起了话头,便被晋柔嘉拦下,一句话道尽了缘由。 晋殊闻言冷意更甚,伸手捻了晋柔嘉发髻上的花瓣,漠然扔下一言甩袖离去。 “那本宫便不搅了二位的好兴致。” “诶!三哥哥!” 晋柔嘉怔愣半晌,随即提裙小步追着前方的一袭墨黑锦袍。 “三哥哥!等等柔嘉!” “何事?” “额......昨日送的糕点三哥哥可有尝尝,柔嘉做了些......命宫女做了些江南的口味,不知三哥哥可觉甜腻?若是腻了味,那柔嘉下次......” “明日派人来本宫这拿字帖。” “诶!?” 回忆戛然而止,停在晋柔嘉娇俏诧异的小脸上。 晋殊不耐睁眼,只见那宋子安胆大包天正沉着脸厉声质问他。 “晋殊!和亲的人究竟是谁?宫中的皇后究竟是不是我妹妹?” “放肆!”晋殊双手拍在木椅扶手上,面色沉沉,动了怒。 宋子安冷笑,步伐逼近,瞥眼瞧见扔在地上摊开的奏折寥寥几行尽是弹劾。 他双目直逼那已然沉了气压暴虐的帝王:“是我放肆,还是你瞒天过海!” 第十三章 送汤 “宋子安!朕念你是皇后胞兄,便不予追究!若有下次,你便提头来见朕吧。” 晋殊额角青筋鼓起,燃着火焰的招子,怒视前方。 宋子安讥讽嘲笑:“晋殊,你怕是忘了这个位子是如何坐上的吧?” “来人,请宋侍郎出宫!” “不用,我自己会走,有些事,晋殊你瞒不了任何人。我等着你遭报应的那天,哈哈哈哈哈......” 宋子安大笑离去。 禄安颤颤巍巍着身子,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 晋殊双眸呲红,掌心下多了好几抹木屑,沾着鲜血,滴答落在地上。 宋子安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而他们父子俩又牢牢握着自己的把柄,他如今碰不得杀不得,奈何不了,着实可气。 “这是怎么了?” 皇后甫一踏进御书房,龙威的施压便扑面而来。 晋殊滴血的手掌映入眼帘,她忙放下手中的参汤,从袖口拿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缠在晋殊手上,又怕他伤口泛疼蹙眉轻轻呼气:“陛下怎的这般不小心,疼不疼?” 琉璃灯盏下,她的眉眼澄澈温柔,似远山眉黛微拢,樱唇微嘟,小口呼着热气,柔柔洒在自己伤口处,疼痛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侵入肺腑的酥麻痒意,倒叫他四肢百骸都通透着柔情。 “不疼。” 暴虐的心绪被柔风安抚,晋殊单手掐着皇后的细腰,一个天旋地转,将她侧身抱坐在自己的腿上,薄唇寻了那娇嫩的檀口,轻轻吮吻。 “……陛下,小心些手!” 刚得了空隙,皇后便轻轻抓过晋殊包扎着秀帕的手,细瞧伤口可曾沁了血出来。 晋殊爱怜的吻上她的眼睑,鼻尖。 皇后的音容笑貌好似对他下了蛊,身上的淡雅熏香缠绕在他鼻间,他深埋在她颈间,怎么也闻不够。 “今日怎的想来御书房瞧朕了?” “婢女多熬了些参汤,臣妾喝不完,就拿来分予陛下尝尝。” 晋殊闻言弯唇轻笑,也不拆穿皇后的小伎俩。 她惯常是这般,分明是自己亲自下了烟火之地,洗手作羹汤,每每都要叫贴身女婢送去皇子苑,还推脱说是殿内新来的宫婢做的小零嘴。 又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让他点评一二,那双灵动的招子忐忑不安的四处乱转,企图掩盖拙劣的表象。 “也罢,朕也有些饿了。” “那陛下您正好趁热尝尝。” 皇后伸手将略微有些烫的碗盖揭开,参汤汩汩冒着热气,色泽鲜美,香气扑鼻。晋殊神色慵懒的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朕手受伤了要如何尝?” 皇后侧首,肃穆的御书房内,不知何时奴仆皆没了影,贴身侍奉在晋殊一侧的禄安更是不见踪影。 她一时诧异:“有吴公公......诶?吴公公人呢?” 吴公公在宫中浸润多年,早练就了一副玲珑心思,况且暴虐的帝王除了柔嘉公主一人能抚慰,其他人都不敢接近一步。 他这时不早早退下,等柔嘉公主一走,怕是要吃不少挂落。 第十四章 臣妾遇上了兄长 “这老阉奴惯会偷奸耍滑的,指不定又去了何处。” 晋殊眼尾上挑,轻笑着讽他身边的大太监。 “那......那臣妾喂陛下喝?” “嗯,只好这般,有劳皇后了。” 皇后一双凝脂柔夷捧着瓷白的玉碗,舀了一勺参汤,贴近晋殊的唇边,手腕微动,喂进去一丝,小拇指勾着的锦帕凑到晋殊俊美的脸庞上,轻轻擦拭唇角沾到的一点汤水。 晋殊眉眼难得温柔,噙着笑,一丝勉强都不愿意伪装,明目张胆地厚着脸皮任皇后伺候着他。 “这参汤味道甚佳。” 晋殊眼底噙着笑意,抿唇赞许,参汤入喉后似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通体舒畅。 汤味鲜美浓厚,萦于舌尖。 皇后坐在晋殊腿上,低垂着头,耳廓泛红,双眸晶亮,两颊浮着羞红:“陛下欢喜便好......” 晋殊瞧她那副娇羞模样,心上柔软一片,不免起了戏弄之心打趣她:“娇娇殿中的厨娘手艺甚佳,朕想同娇娇讨了她来,日日为朕熬汤如何?” 皇后闻言怔愣,这汤是她亲手熬得,并未假手于人,如今要如何凭空变出个大活人来? 她微抿唇,贝齿咬在唇瓣上,眸色慌乱,心中想了许多对策。 不经意的抬眸间,瞥到皇帝嬉笑的俊脸,恍然大悟,暗道自己犯蠢,椒房殿内都是皇帝安排的人手,他怎会不知是自己下得厨,分明是在戏耍自己。 气得皇后,下一口参汤直接喂进了自己嘴里,末了,撇撇嘴娇嗔皇帝一眼。 皇后这副生气的模样,落到晋殊眼里反倒是娇娇俏俏,饶是在铁石心肠的英雄傲骨,都要被这娇俏击溃的捧出心肝儿供她蹂躏。 晋殊拿开皇后手中的瓷碗汤匙,寻着那张樱桃小嘴就是一通咂摸,卷过未来得及下咽的几丝汤汁,从她檀口中夺食。 “娇娇下次用嘴喂朕,味道恐会更佳,朕亦更会欢喜。” 皇后的脸上俱是一红,缓缓呼出一口气,思及自己前来送汤的目的,踌躇半晌,双唇启转开合道:“臣妾来时,遇到了兄长......” 晋殊含笑的眸霎时风云变幻,沉下面容,包扎着秀帕的手一把握住皇后纤细的手腕,厉声质问:“宋侍郎与梓童说了些什么?” 皇后言辞闪烁,手腕上的疼痛令她蹙眉,然她无暇顾及,心中疑惑又起了几分:“并无,臣妾只远远瞧了一眼,兄长并未见到臣妾。” “梓童如何识得那是宋侍郎?” “臣妾耳尖,听那小宫女行礼时道了句,本想着追上兄长问父亲大人可安,只不过手中的参汤需得趁热了喝才好,因此并未着人拦下兄长。陛下疼臣妾宠臣妾,见兄长父亲的事想必也不急于一时.....” 晋殊也不知是否听信了她的话,擒着她手腕的力道骤减,紧蹙的眉眼舒展开,面色柔柔。 皇后掩去神色,另一只手覆上疼痛的皓腕,稍退几步福了福身,欲要告退离去:“臣妾便不扰了陛下,晚间再为陛下熬汤解乏。” 第十五章 放我回去和亲! “慢着,娇娇如此这般念着朕,朕得好好嘉赏娇娇.....” 晋殊敛眸,一把揽过皇后稍退的身子,大掌抬起皇后瘦削的下颚,大拇指在那樱唇上摩挲,张开薄唇牙尖咬在柔软的唇瓣上,直至铁腥味弥漫齿间,他方伸了舌尖轻舔冒出的血珠。 手上包裹的手帕不知何时被他解开扔在了地上,掌心的血液丝丝沁出,血腥味让他有些兴奋。 眼底的暴虐裹着一层道不明的情绪,定定望向皇后,他唇角微勾,笑得有些邪气。 皇后微微蹙眉,眼里盈盈有了泪光,这“赏赐”好似是要要了她的命般....... 夜里寂寂,连一丝风声都无。 皇后泪流满面,眉目紧皱,柔夷掐着钳制住她的手臂,虚弱且无声的抗衡。 晋殊阴翳的目光盯着她瞧,她如木偶般任自己压着为所欲为,无声抗拒。 一如新婚夜..... 他双手推开椒房殿的大门,殿内两排灯烛微晃,龙凤呈祥的喜烛烈烈燃烧,夏风轻拂吹开晋殊绣着龙纹的大红喜服衣袍。 他沉着步,一点一点走近虚软靠在阔木床柱上的晋柔嘉。 她约莫是醒了,被绳子绑着的身子微微挣动,嘴里塞着手帕,双手反剪在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 晋殊站在她身前,静默半晌,眸底千思百转,猛地掀开她的盖头。 晋柔嘉双眼微刺,慌忙眨了好几下,内心忐忑如擂鼓,不知道和亲随侍的精兵护卫都去了何处,又是谁敢拦截下大严朝公主的和亲凤舆。 面前人脚底穿着暗金色的靴子,再往上是一袭同她一般的大红喜服,她心下诧异,待瞧清那人冷峻阴沉的面容,赫然是她出嫁前送她上凤舆的皇帝—晋殊。 她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眸,唇腔内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虚软的身子。 怀顾四周,这处正是她母妃待了十几年的椒房殿,她又回来了,还坐在椒房殿内的喜床上,一切都明摆着告诉她,这件事从塞外和亲开始,便不简单。 晋殊擒住晋柔嘉的下颚,取出她嘴中塞着的手帕,扔在一边。 “皇兄?您这是在作甚!快放本宫回去和亲!” 晋殊目光沉沉如水,拇指摩挲染了胭脂的唇瓣,薄唇冷冷轻吐:“休想。” “此事不可儿戏,本宫是大严朝的公主,和亲是两国邦交,皇兄既然答应了塞外和亲,则应遵守承诺,放本宫走。若是惹怒了塞外的铁马兵戈,大严朝则会陷入战乱,到时民不聊生,本宫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愧对生养我的百姓!皇兄!为君者理应深明大义,切不可应一己之私而任性而为!” 晋柔嘉目光灼灼,字字珠玑,就算狼狈的被绑着,仍是带着一国公主的骄傲,声声劝诫。 晋殊面色无波,拇指和中指捏住她的两颊:“呵,这张嘴倒是会说得很,满口仁义道德,还敢训起朕来,朕是大严朝的天子,是一国之君,何须怕那塞外蛮夷。” 晋柔嘉厉声质问,撑着被下药后虚软的身子,与他对视:“那皇兄如今是在作什么!” 第十六章 卑贱之人 “柔嘉公主的和亲凤舆已经出了上京,今夜是朕和皇后的洞房花烛夜,你说朕要做什么?” 晋殊唇角勾起,笑得邪魅。 皇帝的生母本就是名动上京的第一美人,他长相肖母,眉眼里与生俱来的万种风情,笑时更为殊色。 晋殊双指用力,卸了柔嘉的下颚,防着她学了那公主的傲骨,咬舌自尽,另一只手则去解她的大红喜袍。 晋柔嘉陡然被卸,忍着疼痛,张唇怒斥:“晋殊!本宫是你的妹妹!” “那又如何?” 晋殊浑不在意。 晋柔嘉金枝玉叶了十几载,头次如此狼狈,羞耻恼怒交加,她垂眸缓了片刻,软着嗓音,乞求道:“皇兄求你了,放了柔嘉吧。” “朕说了休想!晋柔嘉你别想在朕面前作戏,朕在你眼中不过是可怜的野种,又何须惺惺作态!” 晋殊最是见不得她这般模样,妖妇生的女儿,惯会使这些撒娇瞒骗的手段! “三哥哥,柔嘉待你何其真心!”晋柔嘉提高了嗓音,忍着痛楚。 “事到如今你还要谎骗于朕?” 晋殊侧首,冰凉的唇吻上晋柔嘉的耳垂。 晋柔嘉居然说待他何其真心,“真心”二字她也配宣之于口? 那日贵妃邀了他躲藏在屏风后,柔嘉晨起请安,百灵鸟似的娇声叠叠,哄得贵妃欢声笑语,宠溺的戏她鬼精灵。 “乖娇娇,近日里是不是同冷宫的那位野种,来往过近了些?” “母妃~” “莫撒娇,母妃平日里如何与你说的!” “柔柔是觉得三哥哥可怜......” “他有甚可怜的,若要怪就去怪他的生母与野男人苟合,才会生出这样的野种。柔嘉,母妃从不拘你,只这一事上,你莫要与他牵扯太多,母妃是为了你好。” “母妃~柔柔醒得。” “好,去找你父皇吧,来使供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父皇可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娇娇儿是不是醒了。” “好~母妃又打趣柔柔。” 晋柔嘉退下后,他从屏风后走出,挺直了脊背,望着坐上那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可听明白了,娇娇不过是可怜你,如同怜惜一只狸奴,待有了新的玩伴,又何须再分一丝在你这野种身上!你顶着三皇子的名头,骨子流的却是粗鄙之人的血。本宫一时恻隐之心,求了陛下让你那下贱的生母安然诞下你,是本宫的恩德......日后离本宫的柔柔远些,不然这后宫里的孤魂野鬼,本宫不介意多一个!” 贵妃拨弄着手指上的丹寇,言辞狠厉,视他如恶臭硕鼠,一丝眼神都不屑于施舍。 晋殊眸底猩红,袖口里的手紧握成拳,面色阴沉,贵妃的话如一把尖利的匕首,一字一句扎在他心上。 他满脑子都是晋柔嘉那句“不过是怜惜”,是了,他这般的人,怎配金枝玉叶的处处讨好? 他不过是晋柔嘉的玩物,而这玩物险些卸下心防,为那操盘之人供上笑柄。 他果真是个笑柄啊,长于深宫之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戴了不知多少层面具的人精? 晋柔嘉的一丝不起眼的小恩小惠,就让他动了心,放软了仇恨,当真是一对恶毒的母女,害了他的生母不成,还要害他! 第十七章 是皇后,还是柔嘉? 晋殊抬眸讥笑:“那便请贵妃娘娘好好看顾好你的娇娇儿,莫要有落到本宫手里的那一天。” “柔嘉,今日你落到朕手里,焉有放过你的道理?” 晋殊粗暴的撕开她的小衣,衣帛撕裂的声音刺啦震于耳,晋柔嘉颤抖着身子,晶莹泪珠儿缓缓落下。 “哭什么?三哥哥疼你。” 他温柔的揩拭晋柔嘉眼泪的泪珠,指尖挑了一滴抿于薄唇,尝出些微苦涩,唇角勾出一抹快意,清隽的眉眼抚平,眸色深邃不可见底,双指微微用力合上被他卸下的下颚。 他语气轻柔,动作强硬,映衬在龙凤双烛的火焰上,好似两个情投意合的交颈鸳鸯。 晋柔嘉有些恍惚,泪珠断了线的流落,无声哭泣。 “不过是个供朕玩乐的金丝雀,若是惹朕不满意,朕就把你扔给那些没了根的太监做臣妾,想必千娇万宠的柔嘉公主的下贱身子,那些个阉奴会很欢喜吧?” 晋柔嘉抬眸,纵使被人凌辱,亦存着公主的傲骨,唇角带着苦笑:“晋殊,你真可怜。” 晋殊掰扯过她的脸,冰冷的薄唇吻在苍白的唇角,眼底是对玩物的揶揄:“朕在没玩够之前,可不会放过你。晋柔嘉,你且乖乖受着!” 回忆与现实纠缠,旁观的人在泣血,局中人却不甚清醒。 皇后紧蹙着眉,身子哆嗦得厉害,唇都咬出了血珠,在苍白的唇色上如同胭脂。 晋殊目光拢着一层阴森,那阴翳的双眸似是透着她在想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 她双目盈着泪,屈辱羞耻交加,泪花儿雾蒙蒙的遮住双眸,那骇人的英俊容颜变得扭曲不堪。 她恍惚中闪过一两个片段,深切的恐惧浮上心头,身子有些许僵硬。 记忆颠三倒四,她好似在挣扎,在尖叫,在害怕:“你天生就是个下贱货,装什么贞洁烈女?” 记忆虽是迷着一层雾,但那一层刻进骨髓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汹涌奔波而来,在她耳畔凄厉尖叫。 她如同砧板上濒临溺死的一尾鱼,那巨大的阴霾扑面而来时,余光只见一抹刺眼的锋芒,黑布将她包裹住,身躯被锋芒撕裂的七零八落。 她的挣扎微不足道,她的呐喊抑于喉间,只见一双带着干涸鲜血的手撕开她的筋骨寸肉,干嚼入腹。 她惨叫着,两眼一抹黑。 “皇后!” “晋柔嘉!” 濒死前的两声喝叫,浑教她分不清她是谁,是皇后,还是晋柔嘉? 亦或者她只是红尘里的一颗尘埃,身如浮萍,魂无所归。 皇后再次睁眼时,是在澄亮的椒房殿,寂静无人,哑婢进出时都了无生息。 她嗓子干涩,身上酸痛无力,索性那串儿铃铛就在枕边压着。 殿外的日光透过纱幔,散散洋洋刺着她的双眼。 闭目摸索着铃铛轻微一晃,不多时就有脚步交迭的声音,那人坐在她床榻边,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上半身,一手递上瓷白的杯盏,温热的水润湿唇瓣,舌尖饥渴的大口汲取,水流浸润干涸的嗓子。 第十八章 母亲进宫 “慢些,莫呛着了。” 杯盏骤然被抽离,皇后凝着眉,鸦睫轻颤缓缓睁眸。 赫然是那熟悉的眉眼,料峭霜寒散开后的春情,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手执杯盏,面露忧色,深邃眸底是斐然绵绵情意。 “陛下……” 沙哑的嗓音,颤抖着身子,僵硬吐出二字。 昏迷前的记忆,在这一刹那铺天盖地的袭来。 身上的疼痛清晰的昭示着晋殊对她做下的事,脑中闪过的那两个片段,拨开迷雾后,依稀是他的轮廓,那獠牙尖利的戳刺她脆弱的颈侧,直至嗜了血,方讥道:“这辈子都休想我放过你……乖些受着……还没玩腻……” “乖娇娇,是朕魇住了,让娇娇受了苦,是朕的不是。” 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间,与记忆里的獠牙糅杂混合,炙热胸膛撑着她的上半身,细密的吻讨好似的在苍白面颊上一点点濡湿。 “莫怕,朕在。是朕鲁莽伤了娇娇,朕认打认罚,只愿娇娇莫恼了朕便好。” “臣妾睡了几日?” “……三日。” 那三日里椒房殿内御医进进出出,那皇后的病症一眼便能瞧见,定是陛下惹下的。 然,就算给了他们胆子也不敢说实话,只用那补身续命的药养着,言辞隐晦的提上一两句,见帝皇阴沉着脸色,忙止了话头,多加了几味上好药材。 皇后敛眸,苍白唇瓣启转:“臣妾困了。” “娇娇好好休息,朕命人请了左相夫人,想必待娇娇醒了便能见到她。” 晋殊将人安置在床榻上,拂开她额前的乌发,露出那张清丽的容颜,垂着眸肤色如雪,安安静静地甚是乖巧。 “多谢陛下。” 皇后抬眸,眼底波澜不惊,虚弱勾唇浅笑。 晋殊安抚似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方转身离去。 落日余晖,皇后方醒。 那梦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偏信了宋子安一分。 强撑着身子命哑婢为自己梳妆打扮,胭脂水粉让苍白的脸颊染了色,厚重的粉掩盖她的病态,一身华服尽显皇后的端庄雍容。 甫一到前庭,一身穿命妇服的女人从椅子上起身,面朝皇后行了大礼:“臣妾宋刘式,请皇后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母亲不必多礼。” 皇后俯身扶着那妇人。 苍白的修长骨节,状似不经意的触到妇人行礼时覆在膝盖上的双手,手背上的毛糙指腹上的茧子,端看她厚粉敷面遮住的样貌,心底了然一二。 宋夫人小退一步,恭谨道:“娘娘言重。” “多日不见母亲,本宫着实惦念,不知父亲可安,兄长可安,家中可安?” 皇后奉了茶递给宋夫人,宋夫人千恩万谢过,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宋夫人报喜不报忧,抿了口茶,行为举止一板一眼:“劳烦娘娘挂心,家中甚安。” “父亲病重,本宫却不能出宫探望,委实不孝,还望父亲大人海涵,本宫只能夜以继日在宫中为他念佛。” 皇后手臂撑着木椅扶手,不动声色抛了块砖引。 那宋氏依旧垂着头,谦恭有礼,亲厚疏离有度:“娘娘孝子之心,官家自是醒得,臣妇只愿娘娘在宫中万福金安,切莫忧思。” 第二十章 起疑 拢共叙了几句,便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宋氏起身行礼:“天色已晚,臣妇便不扰了娘娘安歇,臣妇告退。” 皇后抬眸望着宋氏出殿门的背影,最后一层余晖洒在殿外的台阶上,映衬着梦里的狂风暴雨,傲然屹立的身躯,冷漠阴翳的眸子。 她闭目小憩,身子慵懒的撑靠在木椅上。 “娇娇儿怎在这里安歇,要是受凉了怎么办,这些个贱婢怎没个眼色,莫不是成了哑巴,那双招子也不好使了吗?” 炙热胸膛拥她入怀,晋殊处理了积压的政务慌忙赶来,便见到皇后倚坐在上首,神色虚弱。 一双柔夷扒着晋殊胸口的龙纹样式,长长的丹寇指甲扣在他跳跃的心上。“无碍,是臣妾的主张,与他们无关。” 晋殊不问,皇后也不答,被他翻转了身子坐在他大腿上,身子紧靠着胸膛,耳侧是龙袍下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暮色渐深,殿内两排烛火熠熠生辉,燃着熏香的镂空雕刻香炉静谧的散着安神香,哑婢纷纷退守到殿外。 晋殊半眯着眼,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散,鼻尖萦着皇后的闺香,神色倦怠。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党派间的平衡取舍,都令他耗费神思,唯椒房殿内可安然度过。 “来人,传膳。” “是朕的不是,让娇娇受累了。” 晋殊收紧了手臂,打了个盹儿的功夫,月牙弯弯高挂,早过了膳食。 “臣妾是瞧天色已晚,陛下乏累,还是用了膳在安歇吧。” 皇后善解人意,晋殊在她面颊一侧偷了个吻,轻柔笑着将人抱起,大步向前。 “陛下......” “朕伺候娇娇用膳以作赔礼。” 帝王霸道的圈着她的腰身,用玉箸夹了些小菜递到她唇边,皇后身子虚弱,平日里只能用些清淡的小食,晋殊便也陪着她食素。 “臣妾想求陛下一事。” 皇后吃了一口晋殊喂得素食,双颊绯红,眼似桃花,内里亮着剔透星子,一眨不眨盯着晋殊瞧。 “何事?”晋殊被她那双招子勾着控制不住低头,在她双唇上轻柔厮磨,荡漾着一腔柔情。 “臣妾想去皇觉寺礼佛一段时日,为陛下祈福佑康。” “不可。” “陛下......” 晋殊想也没想直接张口拒绝,皇后料想如此,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娇羞的在他唇角轻吻,如小猫儿一般在晋殊心尖勾挠。 “娇娇儿体虚,朕恐你受累。” “那......臣妾只去一日,烧了香便回宫可好?” 晋殊心下叹气,三日前伤了不知事的她,那群老不死的又上诫,不可再令皇后神伤...... 左不过一日光景,晋殊败下阵来应允了皇后。 心中琢磨着随侍的人选,还要提前派人去告诫那群老秃驴看顾好自己的舌关。 自宋氏走后,皇后闭目醒神,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在心内笼统做了谋算。 蓦地想起自己之前在椒房殿内发现一处暗格,与她一般无二的簪花小楷画着九曲十八弯的地图,其中一处通道直通皇觉寺,她这才以退为进求了晋殊,白日里光明正大的去那处一探究竟。 第二十一章 祈福 那左相夫人不过是晋殊瞒骗她的幌子,名门闺秀出生的相爷夫人,指腹万不可能留茧子,手背也不可能粗糙不堪。 且身为母女,宋氏待她极其恭谨,浑不似娇宠在身旁的嫡亲女儿。 兴许,她果真是那柔嘉公主。 只不知晋殊缘何要如此待他的皇妹,她又是如何与原本的皇后换了身份...... 皇后闭目躺在阔木床上,身侧躺着疲惫的皇帝,白日里睡够了,夜间有些便有些失眠辗转反侧。 “娇娇儿?” 晋殊嗓音慵懒,沉着声轻慢了句。 “陛下。” “可是睡不着?朕陪你说会话?” 晋殊揽过她的身子,伸出一只手臂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如玉娇颜,困眯着眼,迷迷糊糊地从她额间、眉眼、鼻尖,双唇一一吻过。 “臣妾……臣妾无事,陛下睡吧。” 皇后埋首在他怀中,舌尖绕了几转,终是没能说出心底的疑问。 “好。” 耳侧是他砰砰的心跳,自有记忆来的欢好,他眼中的绵绵情意,皇后反复说服自己那都是真实的。 她与晋殊两情相悦、共结连理,夫妻间本该是同林鸟,浑不该多了一层猜忌,倒教人寒了心肺。 “陛下,臣妾心悦你。” “……好。” 晋殊累极,殿内的安神香扰着他的思绪,半梦半醒间,他恍惚中听到晋柔嘉道了句什么,他囫囵应了声。 皇后将养了几日,选了个天清气朗的日子,摆着架从宫门口出发。 两三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前后都跟着侍卫和婢子,慢悠悠的前行。 马车内铺了一层毛绒绒的毯子,其上摆着一方矮桌,置了几盘点心,一壶茗茶。 皇后懒散的靠在马车壁上,手捧了书卷,半敛着眸,昏昏欲睡。 晋殊推开厢门,弯身挺进,凉风爽意吹着皇后骤然惊醒。 “陛下你怎么来了?” 皇后惊呼道,话刚落,禄安紧随其后捧着一摞奏折卑躬而入。 晋殊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额间沁着汗,刚下了朝匆忙赶来,骑着马追上了慢行的队伍,皇后忙起身捏着帕子在他额间轻柔擦拭。 晋殊握住皇后的凝脂柔夷,递到唇边轻吻:“朕陪梓童一道儿去,为梓童求个平安。” 皇后垂眸,晋殊将她看顾得紧,片刻都离不得身。 她只能见机行事,去寻个一二。 “在想甚?” 晋殊俊美面容贴近,双手捧着她的面颊,和她唇齿相贴,细密轻柔的吻,一下一下点过她的娇嫩肌肤。 浑然不顾马车内的其他侍从便与她亲热起来,皇后羞得额头抵着他肩窝处不言语。 “乖娇娇羞了?”他眉眼染着笑,俯首咬着她的一侧耳垂。 马车平缓前行,车内的随侍悄然退去,晋殊隔着轻薄的罗裙揉捏着皇后的小腿,踢开毛毯上的桌案,禄安安置在上的一摞奏折均凌乱四散在一侧。 皇后深蹙着眉,双手推了下晋殊,略有些抗拒。 晋殊像只猫儿般用鼻尖在她脸上轻蹭,“朕舍不得与娇娇分离片刻,娇娇可欢喜?” 晋殊压着皇后倒在毛绒毯上,身下的奏折硌着白皙皮肤,不多时便起了红印。 “别......陛下,批阅奏折要紧......” 第二十二章 拜佛 车马行于官道,来往行人纷纷避让,小声琢磨又是哪位大人的威风做派,车帘上下翩飞,里外声响都传得一清二楚,若有眼尖之人往车厢一瞥,兴许还能窥得些许春意。 晋殊今日心情颇好,整个人如沐春风。 ”娇娇儿,今日心情可好些?嗯“ 男人耳鬓厮磨间,弄乱了皇后的云发。 她拢起一弯细眉,眸含春晓。 “怎的这般含羞?” 晋殊擒着笑,双指捏着耳垂轻拢慢捻。 “陛下…..” 皇后泪珠盈睫,又羞又恼。 二人春情浓浓,忽闻马蹄哒哒疾骑而来,马鸣疾声,片刻后车厢外有人扣了弦:“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 里面的人忙的很,懒应。 马车骤停,车厢外的人又大着胆子扣了弦:“陛下,八百里加急!” 只听车厢内细细索索、衣裙抖擞,扣弦的手一顿,送信的官吏两股战战,恨不得双耳失聪。 车厢推开一层缝隙,骨节分明的手探出衣袖,帝王餍足的嗓音冷着声:“拿来,滚开。” 官吏忙低着头送上手中的信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抹炫目的白,心头震颤后退了几步滚开。 马车复又行行,皇后垂首,泪声嘁嘁。 晋殊两指拈着书信的一侧,粗糙的信封抬起皇后的下颌,她双眸盈泪,纵使被欺负狠了,也不敢出声。 “乖娇娇莫羞了,晾他们也不敢多嘴。” 晋殊背靠着车壁,一把捞起软若无骨的娇美人。 明黄色的龙袍皱皱巴巴的披在皇后身上,遮了她大半个身子。 马车离了官道往深处去,皇觉寺隐在山林间,若是骑马徒步则可走官道,然他们一群人架着马车,只得走另一边的石子颠簸路摇晃着上山。 马车停了好一会,皇觉寺的僧人皆前来相迎,然马车内的二人仍是不见动静,禄安虚抹着额间的汗,轻扣了弦:“陛下,皇觉寺到了……” “在后厢房前停下。” “是,陛下。” 晋殊哄着皇后,而皇后一脸羞赫,明眼人一看便知。 不一会儿车厢又扣了一声,晋殊裹着皇后,大步跨下马车,径直走向后厢房内。 一双莹白的玉足在虚空中快速划过,眨眼便消失在宽大的龙袍内。 众人纷纷低垂着头,缄默不语。 边关八百里加急来的突然,晋殊换了衣后,交待了几句方寻了个僻静处处理政务。 皇后歇在屋内,要了水。 ************* 寺庙正厅只有洒扫前阶的僧人,主持盘坐在地上敲着木鱼念经。 皇后正了衣冠方款款踏入,燃了香火虔诚叩拜三下,主持身后的小僧抱着签筒俯身递到皇后面前。 闭目念佛的主持缓缓开口,老态龙钟道:“娘娘抽个签罢,兴许能解了心中的忧。” 那双眼蓦地睁开,只瞥了一眼就好似看遍了她前生百态。 皇后伸出手摇晃签筒,须臾跳出一支签。她伸手欲捡,那小僧眼疾手快捡了签递到主持手中。 “主持这是?”皇后不解。 第二十三章 解签 “请娘娘随老衲移步厢房一叙。” 主持起了身,虽显老态,然步伐稳重。 侍卫斜跨一步,横了刀亘在二人面前,无声警告。 主持道了声阿弥陀佛,静立一侧。 皇后耳热,沉声呵斥:“退下!” “娘娘,属下奉了陛下的命!” “荒唐!本宫命尔等退下!陛下那边自有我说道!” “请娘娘恕罪,属下只听陛下的吩咐!” 那人拱手不依不饶,皇后恼极,一时僵持不下。 主持这时才悠悠开了口:“若不然叫这位小兄弟随了娘娘一同去解签。” “......也好,还望主持原谅则个。” “娘娘言重。” 厢房燃着紫檀香,不大的空间内立着好几个大书柜,满面经书。 一眼尽收入底,主持盘腿坐在垫子上,一手捏着竹签,闭目沉思。 皇后抿了口茶静等。 主持沉吟片刻,掐指卜算不得其解。 “娘娘恕老衲才疏学浅,此签唯有老衲的小弟子方能解出,只他自小有疾,口不能言,老衲让他写在纸上交由娘娘可好。” “有劳主持。” 不一会儿,一青衣僧人躬身而入,身形削瘦,可见风骨。 行了个礼,拿过竹签,阅其上签文,染了墨提笔书了几个字。 皇后接过,只见那僧人写了两行诗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敢问大师,何解?” 青衣僧人抬眸,双目清澈,若细瞧了去,是与她相似的眉眼,他似是包涵深意的一瞥,而后摇头离去。 “主持这?” 主持含笑:“只看娘娘是否是那有缘人。” 皇后欲要再问,厢房外脚步声迭,晋殊朗声唤她:“梓童可解好了?” “臣妾......” “娘娘,此签已解。” 主持打断了皇后的话,老神在在的闭目念佛,一丝眼神都不愿分给帝王一分,若不是念着皇觉寺在百姓中的威望,晋殊才不会轻饶了这群仗势的秃驴。 他本就不信佛,在他看来,这群僧人和那些个道士一般,惯会坑蒙拐骗的。 “那便回吧。” 晋殊揽着皇后,大步离去,一群人缓缓来又急匆匆的离去。 青衣僧人矗立在寺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马,不太确定的问身旁的老僧:“主持,您说她能懂吗?” “殿下聪慧,想必会有回应的。” 晋殊如此着急回宫,全因那八百里加急件。 他择了一处厢房,起了信上的朱漆。寥寥数语看罢,心火怒烧。 晋殊猛地拍上书案,木质的桌子砰然碎裂。 “这群蛮夷!反了天了!” 自踏上车厢,晋殊便一直蹙着眉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皇后猜测兴许是那加急件出了事,一双柔夷轻轻捏上他的太阳穴,按压穴位为他解乏。 按压的力道如一阵清风,柔柔洒在他面上,皇后身上那股子馨香钻入鼻间,晋殊一时动容揽着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胸膛上,俯首埋在她颈侧,源源不断汲取她身上的气味,僵硬紧绷的身子渐渐松缓,双手不安分的在她腰侧摩挲。 “陛下......” “叫我的名字。” “阿殊。” 二人依偎了好一会,皇后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晋殊轻抚着皇后的乌发,转了个话题:“梓童解了什么签?” 第二十四章 确定身份 皇后从袖口中拿出那张纸,递给晋殊看:“臣妾愚钝,解不出。” 晋殊拈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一会,没瞧出什么名堂来:“故弄玄虚的东西,也就欺瞒你这般的小姑娘。” 皇后不依,攀附着晋殊的肩膀撒娇:“臣妾就这般好骗吗?陛下可是有什么欺瞒了臣妾不成?” 晋殊唇角微勾,轻笑了声不答她,双指轻摸过她的脸,停留在两片柔软的唇瓣上。 唇瓣募地被晋殊吻住,大掌横在腰腹上掐着她的纤腰,二人难舍难分,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皇后渐迷了眼,腰肢一软,心道自己果然好骗得很。 那签文转了圈回到了皇后手中,晋殊只当是普通的纸张,皇后定了心神,娇软的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着那声声沉稳的心跳,只愿自己多疑了。 椒房殿内有一处小庙堂,皇后一回宫便退了众人,只说自己要手抄佛经祈福。 那青衣僧人递上签文时,在自己手背上快速描了几笔,诗文中又带着火,皇后略一思索,在烛台火焰上,铺开签文用火熏之。 浮于其表的诗文渐渐晕染散开,看似普通的纸张大有文章,皇后一目十行,匆匆阅完。 颤抖着手,颊边苦笑,任烛火点燃签文,湮灭于虚无中。 点点星火灼烧签文上的每一个字: 皇姊安好?弟昌明依汝之言藏匿于寺中,本欲独身一人览山川河流,前往边关同阿姊汇合。忽闻和亲事变,阿姊被囚于椒房殿内,做了他掌中雀。弟从暗道而入欲救阿姊逃脱,然椒房殿内外防备森严,亦闻阿姊高烧不退,弟心焦而无奈,谋划多日方知阿姊一醒便忘却前尘。了悟主持劝弟谋定而动,弟只得在寺中借机行事。三皇兄暗杀其他兄弟姊妹,又借左相那老匹夫之力谋权篡位,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知阿姊在他身侧可安好?弟心忧之。阿姊若有疑可写了信告知弟,并置于暗道口,弟自会收到。 皇后并未回信,她又寻了个晋殊上早朝的机会偷溜出去。 那青衣僧人虽与她样貌相似,然她忘了所有的事情,一切皆不能偏听偏信,以防又被谎骗了去。 在她那天听戏的茶楼,小坐片刻,茶刚喝了一盏,戏刚起了个头,宋子安便匆忙赶了过来。 见到人方知自家小厮并未看走眼,他径直坐在皇后左侧。 “殿下。” “本宫当真是那晋柔嘉?” 皇后直言,抿了口茶直视宋子安。 另一只隐在袖口里的手微微蜷缩,看似平静的面容下,胸腔内那处跳得厉害。 “是。” 宋子安怕她百般不信,被晋殊牵住了深思,故而此次出门带了许多能证明她身份之物。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给公主和胞妹画的画像,而柔嘉那副画像上还有她自己提的一手簪花小楷。 画卷缓缓展开,一妙龄少女含笑立于其上,栩栩如生,笑颜动人。 一身水蓝色的留仙裙如天上仙子飘然下凡,挽了个双刀髻。 小巧的瓜子脸肤白如雪,一弯柳叶眉如月微拢,一双迷人的桃花眼被她的娇羞平添了几分憨意,流转间不经意泄出翼翼光彩;高挺的鼻梁,小巧可爱的鼻头下,缀着唇珠饱满的樱唇,红润透亮,樱唇微抿。 画卷上留有宋子安的印章还有晋柔嘉自己提的一行字:柔嘉于太昌十八年元月十五日赠子安。 第 二十五章 与虎谋皮 “殿下,这字当真是您提的。” 宋子安指着那行字,复又展开另一副画卷:“这是胞妹的。” 那副画卷上亦是个妙龄少女,温琬清秀。 皇后观其眉眼间,确实多与宋子安有相似之处。 而后宋子安仔细收敛了画卷,从袖口掏出一个紫檀木装得黑匣子,那匣子上落了个别致的小锁,宋子安一一解开,皇后还以为是什么金贵物什,熟料解了锁后那匣子里是一沓信笺。 宋子安有些羞赧的递上了几张信笺给皇后:“殿下,这是您与臣所通书信。” 皇后一一接过,粗略看了几张,大抵是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事。 “殿下可信了臣?” “本宫需得回宫了。” 皇后阅罢,递还给了宋子安,内心毫无波澜,这信笺上的字与她一般无二,然这上面的小女儿娇羞之语浑不似她能写下的。 若依宋子安而言,他们二人方是两情相悦的一对鸳鸯,可如今的她只当宋子安是个臣子,毫无其他情感。 这其中的儿女私情,可待商榷真假。 宋子安瞠目,起身拦下皇后的去路:“殿下!” “宋侍郎,本宫不愿再被人欺瞒,待本宫细细琢磨了其中一二再与你细说。” 皇后深蹙着眉,冷了脸色,宋子安闻言只得让了她去,只恨自己当初不该下放了闽南去闯一番业绩,而延迟了与柔嘉公主的婚期....... 皇后,不,她已然确信自己是晋柔嘉,皇后的名头并非是她。 梦里闪过的几个片段,想必就是她失忆前的记忆,脑海中蓦地浮现晋殊那张冷峻讥诮的神色,视她如蝼蚁般,任她在雷雨交加中瑟缩狼狈。 晋柔嘉慌不择路,在宋子安面前强装得镇静自若,自无人处时皆争相而出. 怪道晋殊说她是个好骗的小姑娘....... 他将她耍得团团转,甚至不顾人理纲常,强要了她。 是当真欢喜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她呢? 情投意合的梦境骤然破碎,心上人成了瞒骗于她的兄长,她又该如何自处....... 浑浑噩噩自暗道偷偷回到宫中时,早朝还未结束,禄安遣了小太监到椒房殿内,道了声“不必再等陛下用膳”。 晋柔嘉囫囵应了好,她自个儿早没了胃口,面朝着小轩窗外的宜人景色兀自发愣。 ********** 晋柔嘉在书案前,写了无数遍“静”,但她的心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她无法瞒骗自己不在意,无法瞒骗自己不知情,晋殊这出戏唱得太好,她不仅失了身,还失了心...... 可她并非寻常女子,还有许多事她未理清,她目前只知晓自己的身份并非晋殊的皇后,而是那本该前去北国和亲的柔嘉公主。 而自己的弟弟,一个皇子,流落到皇觉寺中躲躲藏藏又是因为什么? 宋子安作为自己曾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又是如何没有迎娶自己? 他的父亲左相又是缘何选了晋殊扶持,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龌龊? 公主与生俱来的骄矜时刻提醒着她,划开一丝缝隙的真相下藏着晋殊巨大的阴谋,她丝毫松懈不得、沦陷不得,暂未完全恢复记忆的自己,只凭那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很难拼凑出全局。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委曲求全,装作不知,与虎谋皮。 墨汁晕染开,整张字帖渐渐染上墨色,不再澄澈,这层白纸上终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黑点。 晋柔嘉收了笔,摇晃铃铛,命人搬了塌怀抱着小狸奴置园中乘凉。 睡得迷糊间,下颌一痛,愣怔着双眸,氤氲的雾气后是晋殊俊俏的脸,布着一层寒霜,俯下身来擒着她的下颚,双目阴翳。 “朕如何好哄?” 禄安午间又遣人来了一次,直道圣人自早朝后便大发雷霆,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时又发了好一通脾气,上半晌滴水未进,他求皇后娘娘能去劝解一番。 禄安左不过是个太监,又如何能有胆子来请她,这椒房殿内外森严,侍奉的宫婢皆是哑奴,隐在暗处的暗卫更是日日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不是那暗道建的巧妙,机关精妙,失忆了的她只能做了那金丝雀被晋殊金屋藏娇。 晋柔嘉耍了小性子,只道:“本宫乏累,陛下好哄得很,约莫一会子便歇了气,禄安莫急。” “怎么?本宫的话没听见?愣在这里作甚。” 传话的小太监两股战战,抹着额头的虚汗,在晋柔嘉的直视下颤颤巍巍说了个“喏”,又小跑着离了椒房殿。 晋殊听着小太监的回话,将手中批了一半的奏折掷在地上,朱笔划了一道长横,阴沉地脸气笑了。 边关不稳,朝堂叵测,他贪恋的温柔乡今日还使了小性子。 晋殊当即扔下一大摞的奏章,大步流星向前。 “朕如何好哄?” 晋殊又问了一遍,俊脸逼近,双唇磨蹭着晋柔嘉的修长的颈子,锋利牙尖时不时显露出一点,晋柔嘉如同他嘴中的猎物,只肖牙尖再往里刺一分,这脆弱的肌肤便会见了血。 晋柔嘉霎时清醒,敛眸换上娇憨,双手揽着他弯下的脖颈,轻昵的蹭上他冰冷的侧颜:“陛下......”晋殊探出的锋利牙尖一顿,收敛了回去,舌尖自颈侧一路向上,留恋在那娇气的樱唇上,大掌提着她的身子在的背上轻拍了几下:“莫撒娇。” “陛下这不就是歇气了吗?” 皇后娇软着嗓音,令晋殊酥麻了半边心,那股子盈满胸腔的气早被皇后占据了满怀,她引着自己前来,又向自己示弱撒娇,抚平自己的暴虐,他可当真是好哄,皇后并未说错半分。 晋柔嘉见他神色变幻,提着她身子的手臂骤紧,又软了几分:“陛下......可还气?” 晋殊沉吟片刻,一脸正色:“若娇娇......朕自不会气。” 一双眸子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兴味,戏弄她。 晋柔嘉羞赧,嗔了他一眼,扭动着腰肢欲脱离晋殊逐渐炙热的胸膛:“臣妾要下来。” “乖娇娇,日头尚好,不该如此蹉跎时光......” 晋殊话里有话,晋柔嘉内心焦急,咬紧了唇。 她和晋殊关系复杂,如今她知道了这层身份,又如何能安然无恙的与他亲密? 可晋殊抱着她直往寝宫去,接下来要做的事,昭然若揭。 “陛......陛下,臣妾......臣妾来葵水了......” 晋殊跨步的动作一顿,心尖的痒意被怀里的人撩拨起,待他起了念头时,又被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他抱着晋柔嘉的手缩紧,依然不管不顾的往寝宫内的床榻走去。 晋柔嘉急红了眼,胸腔内七上八下的,若是晋殊用强定然会发现她说了谎,从而会怀疑她为何会拒绝自己。 她双手紧紧抓着晋殊朝服胸前皱巴巴的龙纹,红着耳尖,满面酡红:“臣妾......臣妾用,用其他办法可好?” 她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因着所谓的身子不便,不忍他难受似的主动服软。 晋殊挑眉斜睨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娇娇要用何办法哄朕?” 晋柔嘉失忆后一直都是娇娇软软的,对帐子里那点事并不热衷,稍微不顺心便眼眸氤氲着雾气,赌气不看他一眼,浑似个不经人事的闺阁小姐。 晋殊好整以暇,抱着她放在床榻上,坐在了一侧,眼神含着调戏,不再动作,只那有意无意泄露的威亚迫着晋柔嘉。 晋柔嘉双手抓了抓底下的床铺,乌发自肩后倾泻,她敛眸,胸腔内那颗跳动活跃的心脏骤紧,贝齿咬了咬涂了胭脂的唇瓣。 晋殊瞧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一下子失了耐性。 闻了闻她身上的小女儿馨香,似是逗弄又似是倾诉:“朕乏了。” 他的谋算里出了缺口,朝堂诡辩莫测而边关之事又迫在眉睫,千钧重担强压着他,登基时依仗的左相野心不止,对他的龙椅蠢蠢欲动,内忧外患。 他只不过是个看似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实则处处遭人限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那陛下要歇息吗?” 晋柔嘉闻言松缓了身子,压着欣喜关怀道。 晋殊勾唇邪笑,小姑娘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薄唇贴近她的耳畔道:“不,朕要亲自教乖娇娇,省得娇娇偷奸耍滑戏弄了朕。” 晋柔嘉霎时垮着小脸,嗔怒于他。 晋殊转而开怀大笑,心中阴霾散了几分。 薄唇难以自已的吻上她,将内心的无尽阴暗转于唇齿间的缠绵悱恻。 晋柔嘉蓦地僵直着脊背,险些迷失了自己。 同他虚与委蛇的策略,反复提醒着她,告诫她此刻是与她的兄长在做违逆人伦之事。 晋殊敏锐的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变化,大掌抚摸着她的脊背,柔声细语:“怎么了?浑像个小狸奴似的一惊一乍?” “臣妾......臣妾身子不爽利......” 撒了一个谎便要用另一个谎掩埋,晋柔嘉低垂着头,拈着谎话。 晋殊抚着她脊背的手一顿,良久叹了口气道:“不爽利还要勾着朕?”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