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归来是你也是诗》 上部:聚散 引子 师生重逢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引子 师生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一章 生在道上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一章 生在道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二章 毕业回家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二章 毕业回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三章 走上岗位,再成榜样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三章 走上岗位,再成榜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章 打字员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章 打字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五章 被狗咬伤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五章 被狗咬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六章 赵氏孤儿和荆轲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六章 赵氏孤儿和荆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七章 快还是慢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七章 快还是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八章 枪手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八章 枪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九章 灾还是喜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九章 灾还是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章 苦还是乐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章 苦还是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一章 方州笔试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一章 方州笔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二章 变味的春节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二章 变味的春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三章 植树事件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三章 植树事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四章 面试过关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四章 面试过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五章 初见何花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五章 初见何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六章 不一样的秘书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六章 不一样的秘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七章 你是喜欢我吗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七章 你是喜欢我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八章 天女散花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八章 天女散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十九章 一段插曲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十九章 一段插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二十章 采蘑菇的姑娘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二十章 采蘑菇的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二十一章 鱼的快乐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二十一章 鱼的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二十二章 镜花水月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二十二章 镜花水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二十三章 大人国和小人国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二十三章 大人国和小人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二十四章 开学遇难题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二十四章 开学遇难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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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错你了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三十七章 我看错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短信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短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三十九章 四十岁之约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三十九章 四十岁之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章 代课老师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章 代课老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一章 来自电台的声音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一章 来自电台的声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二章 十字路口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二章 十字路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三章 铩羽而归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三章 铩羽而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四章 工作!工作!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四章 工作!工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五章 第一次见面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五章 第一次见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六章 分别之时 《归来是你也是诗》上部:聚散 第四十六章 分别之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部:聚散 第四十七章 遇到故人 回到齐城后,吴道每天都感到非常烦闷,虽然他想在家里多陪陪爷爷和父母,却总感到与他们存在着隔阂,而且这种隔阂越来越大。他想的是理想和爱情,家里人每天说的却是工作和婚姻。 “工作以后要和领导、同事搞好关系。” “要多说话。” “虚岁都二十八了,该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了。” …… 每天听着三位长辈的这些话,吴道觉得他们活得都太现实了,只有物理属性,而没有精神属性。他想反驳,又觉得毫无意义,而且很有可能会遭到集体“批斗”,索性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吴道想念并且担心司百芳。司百芳上飞机之前给吴道发了一条短信,之后就再没有消息。司百芳的手机卡到了国外是不能用的,要和她联系只能用网络。吴道虽然有笔记本电脑,但家里没有网络,电脑也就沦为了打字机和播放器。要上网,只能去城里的网吧,往返不便,而且去城里就要路过河城镇政府。如果按照赵武的说法,河城镇政府的同事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见面应该白眼相加,装作不认识,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见为好,然而回想起来,他们似乎又不是那样“不同”,见面说说话也并非绝无可能,吴道想见但又害怕见到以前的同事。 在吴道的心里,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与司百芳相比。回到家里的第七天,他骑着电动自行车走出了家门。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吴道骑车路过河城镇政府的时候,刚好碰到张春梅乘车外出归来。张春梅在车上时,就看到了前面的吴道。汽车在镇政府门口停下,吴道随后也到了这里。张春梅打开车门,叫住了吴道,随后走了下来。吴道并没有马上认出张春梅,记忆中的张春梅是扎着辫子的,身材不胖不瘦,很匀称,面前的女人却烫了卷发,身材也有些发福,仔细辨认之后才认出了她。再次看到张春梅,吴道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她时一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刚到河城镇政府上班时,张春梅就让吴道称呼她张姐,但吴道却一直叫她张主任,经历了一起种树的事情之后,吴道才觉得他和张春梅的关系变近了,就开始称呼她张姐,如今再次见面,吴道又为称呼犯了难,下意识地叫了张主任: “张主任,你这是……”他本想说“你这是才来上班吗”,因为政府里迟到早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前在河城镇政府上班时,他经常看到张春梅迟到,但又想到一见面就这么说话不太合适,也就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小吴,我是外出办了点事情,刚回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自打你去读研究生,就再没来过镇里,这都三年了吧,还是头一回见你,你当初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呢?”张春梅说。 “我提前打过了招呼,走的那天就没再说。” “当初走的时候,应该给你办一个欢送会才对。你现在还在读研究生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已经不读研究生了,一个星期前刚刚毕业。我家里没有连网,我去城里的网吧上网看看邮件。” “时间过的可真够快的,我还觉得你离开镇里就是前几天的事情,没想到你都已经毕业了。你说是到城里上网是吗?” “是,我家里没装网线。” “现在离了网是不行。不过,你上网还去什么网吧啊,到镇里上网不就行了,也省得再花钱。” “我不在镇里上班了,还去电教室上网,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就是上网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也不用去电教室上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镇里多数部门都配了电脑,我办公室里就有,你用我的电脑上网就行了。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现在研究生毕业了,以后干什么,是读博士还是工作?” “本来是想考博士的,也报考了北京的一个大学,过了初试,复试的时候淘汰了。没考上博士,我就又找了工作,已经签约了,还没正式上班。” “博士是很难考。你现在签了什么单位?” “不是什么好单位,就是咱们市里的方州学院,我去那里当老师。” “方州学院,这还不是好单位?都当大学老师了,这是多大的出息啊!按级别说,方州学院至少和市政府是一个级别,你这是一步登天了呀,比咱们镇高了好几级呢。咱们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了,去办公室里说吧。” 吴道本不想进去,但见张春梅如此热情,也只好跟着她走进了河城镇政府。进入大门的时候,吴道特意看了两边,想看看几年前镇里买的六十辆自行车变成了什么样。出乎意料的是,车棚还在,但下面一辆自行车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整齐排列的汽车。张春梅乘坐的汽车也被司机开到了车棚底下的停车位,吴道把自行车放在门卫室旁边,问张春梅: “张主任,镇里以前买的自行车怎么一辆都没了?” “你是说王书记以前买的那些自行车?”张春梅说。 “对,我记得那时候买了不少呢,有好几十辆吧,现在怎么一辆都没了?” “两年前就都卖了。这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到办公室里再说吧。” 进入办公楼,吴道又遇到了几个熟悉的同事,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他原以为张春梅会带他去镇政府办公室,没想到她用钥匙打开了之前胡学山的办公室。吴道当即想到,张春梅或许已经升任办公室主任了吧。落座之后,张春梅给吴道倒了一杯茶,之后说: “去年于镇长单列,胡主任接班当了副镇长,镇领导提拔我当了办公室主任。” “恭喜升职。”吴道说。 “没什么好恭喜的,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大学老师啊。刚才说自行车的事情,和你说说也无妨。你离开镇里以后,第二年王书记就到县里当副县长了,韩镇长到了开发区当书记,两个领导都升官了,就换了新的领导班子。每一届领导都有自己的想法,后来的领导觉得自行车没什么用处,还白占地方,就都卖了。” “王书记当了副县长,高可攀现在干什么?” “王书记去县里以后,把他也带去了,现在也是副科级干部了,以后要是放下来,就是镇长、局长,跟着大领导,自然是比我们这些镇里的干部更有前途。对了,你去方州学院当大学老师,教什么专业?” “是在中文系教外国文学。” “那很好啊。你都研究生毕业,到大学里当老师了,我儿子吴国栋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大学呢。” “现在大学已经扩招了,考大学应该不难吧?” “考大学是不难,但想上本科还是不容易,想上重点大学就更难了。你也知道,咱们齐城县只有两个高中,一中是重点,高考录取率高,二中是普通中学,录取率很低。我儿子学习不行,去年中考,两个高中都没考上,托关系花钱才上了一中。上是上了,以后成绩肯定好不了,还不知道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呢。就他现在的成绩,我不指望他能上重点大学,能考上方州学院,就算是烧高香了。原来我还不知道应该让他学文科还是理科,你现在当大学老师,中文系是文科,我也让我儿子读文科吧,要是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请教你,找你帮忙。真找到你门上的时候,你可不能不认啊。” “当然不会。” “那咱们就说定了。” “好。” “你要不要去见见镇里的领导?现在的赵书记你不认识,镇长就是原来的李副书记,你是认识的,不过他这段时间在外地学习,没在镇里。” “我不认识新书记,就不见了吧。” “胡镇长在单位,我带你去见见吧,他也是你的老领导了,来了不见见不太合适。” 吴道想起与胡学山共事的日子,觉得这个老领导有几分亲切,也想不出推脱的理由,就跟着张春梅去了胡学山的办公室,也就是之前于映办公的地方,吴道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快到胡学山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吴道特意看了看镇长办公室,镇长办公室的门也开着,外间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 张春梅对那个年轻人说:“小吴,你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他以前就在你这个屋里办公,后来到济州大学读研究生,现在是大学老师了。我经常和你说的吴道就是他,你要向他学习才行。”又对吴道说,“这个小伙子是今年新考来的大学生,说来也巧,你们俩都姓吴。” 吴道与小吴各自说了“你好”,然后相视而笑。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吴道恍惚看见了四年前的自己,他忽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四年仿佛只是一转眼而已。 胡学山听到门外的对话,抬头看到了张春梅和吴道,他有些惊讶地问吴道: “小吴,怎么是你?” “我外出回来,在大门口刚好碰到他,就把他叫进来了。吴道现在可不得了,已经研究生毕业了,下个月就到方州学院当大学老师了。”张春梅说。 “是吗,真是没想到,快进来坐吧。”胡学山说。 吴道跟着张春梅走进了胡学山的办公室。胡学山和三年前变化很少,身材还是那样瘦,只是头发似乎变少了一些。胡学山办公室的桌椅和沙发都很新,吴道当即想到,于映担任副镇长之时,办公室的办公设备已经很陈旧,却迟迟没有更换,肯定是胡学山升任副镇长之后,镇里才购买了新的办公设备,同样是副镇长,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胡学山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吴道让进屋里,让吴道和张春梅坐在沙发上。胡学山说: “春梅,你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吴道现在是大学老师了,怎么还能直呼其名呢?应该叫吴教授才对。”胡学山说。 “对对,我说错话了。”张春梅说。 “我现在还没到方州学院上班,就是上了班,也要几年以后才能评上讲师,距离教授还差得远呢,叫我教授,我可真的当不起。”吴道说。 “当得起,咱们镇里什么时候来过大学老师啊,你是头一个,在大学里当了老师,距离教授就不远了,再过几年你肯定就是教授了。”胡学山说。 “还是叫吴老师吧,叫教授,听着太别扭了。”吴道说。 “你就是太谦虚了,以前在镇里上班的时候你就很谦虚,现在学问长了,还是那么谦虚。不过,谦虚使人进步,我们就叫你吴老师吧。”胡学山说。 胡学山说完话,又要给吴道倒茶。张春梅站起来要帮胡学山做,胡学山说: “这是大学老师来了,当然要我来倒茶了。这可是上等的好茶,一般人我是不给他们喝的。” “那我还是沾了吴老师的光呢,还是大学老师面子大。”张春梅说。 “那是,这可是头一回有大学老师到我办公室里来。”胡学山说。 上部:聚散 第四十八章 不该收的礼物 听着胡学山和张春梅的话,吴道觉得更加坐立不安,他真后悔自己不应该到胡学山办公室来,更准确地说,根本就不应该跟着张春梅进入河城镇政府大院。胡学山把两杯茶放到吴道和张春梅面前,对吴道说: “吴老师,我早就说过,你是个人才,在咱们镇里太屈才了,读研究生是好事。你的性格也适合当老师,去方州学院当大学老师再好不过了。自打你离开以后,咱们镇里后来的宣传干事都没有你能写。” 张春梅对胡学山说:“刚才我还和吴老师说新来的小吴呢。”又对吴道说,“小吴之前还来过两个大学生,一个被县里看上要去了,一个考到省里去了。这几年宣传干事换了好几个了,还是你的能力最强,要不怎么能考上研究生呢。” “研究生也不是很难考,博士才难考,我就是考博士没考上,才和方州学院签了约。”吴道说。 “到方州学院当大学老师很不错了,博士可以以后再考啊。就算考不上博士,以后在方州学院当个教授,待遇比县长还好,也比在基层当干部强多了!”胡学山说。 “没那么好。”吴道说。 “吴老师就是太谦虚了。”张春梅说。 “你是咱们镇里走出去的人才,到了方州学院以后,不要忘了我们和河城镇,还可以帮我们多做做宣传嘛。当大学老师,接触的人多,以后要是有什么求到你的地方,一定要帮忙才是,镇里不会亏待你的。”胡学山对吴道说。 “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肯定会帮忙的。”吴道说。他心里想,自己不过就是要进入一个非常差的大学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而已,一个堂堂的镇政府能有什么事情会求自己帮忙呢? “吴老师,我刚刚还忘了问你,你现在结婚了没有?我可认识不少好姑娘呢。”张春梅说。 胡学山对张春梅说:“诶,吴老师现在是大学老师,不能再从齐城县找对象了,要找也得去方州市找。再说,吴老师条件这么好,肯定已经有女朋友了。”又对吴道说,“对吧,吴老师?” “还没有女朋友,不过有喜欢的人了。”吴道想起了远方的司百芳,就说,“胡镇长、张主任,我还有事情要去城里,就不再坐了。” “我给忘了,吴老师家里没有网线,他这次是到城里上网。我刚才还说呢,不用去城里的网吧,在咱们镇里上网就行了,到网吧上网还得花钱。”张春梅说。 “原来是上网啊,我这里就有电脑,用我的就行。”胡学山说。 “我还是去电教室吧,不能打扰你们的工作。”吴道说。 “也好,去电教室更方便。等会儿用完了电脑,中午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吧,李镇长不在家,赵书记去开会,一会儿就回来了。”胡学山说。 “不在这儿吃饭了吧,赵书记我不认识,家里也有事,还是下次吧。”吴道说。 胡学山对吴道说:“既然吴老师有事,也就不强留了。”又对张春梅说,“春梅,你去仓库里拿点东西给吴老师带着。” “好,你不说,我也想到了。”张春梅说。 “不用了吧。”吴道说。他想起,自己在河城镇政府上班时,每次有上级部门来检查,临走时镇里都会送几样礼品让他们带上,胡学山和张春梅给自己的东西一定就是那样的礼品。 “难得来一趟,东西不多,就不要再推辞了,以后还要多仰仗你呢。”胡学山说。 吴道不好再说什么,默认应允。胡学山又对吴道说: “你现在手机是什么号码,我存一下,以后方便联系。” “对,我还忘了问你的号码。”张春梅也说。 “我现在用的号码还是在济州时办的,到方州以后就要换新号了,换号以后我再发短信告诉你们。”吴道说。 “我和胡镇长的号码一直都没变,还和你在这里上班时一样,你还存着吗?”张春梅说。 吴道看了看自己手机里存的号码,发现河城镇政府同事的号码都还存着,一个都没删除。他说了一遍胡学山和张春梅的号码,二人都说没错。胡学山又说: “吴老师还是重情义啊,一直留着我们这些老同事的号码。” “换了新号之后,一定告诉我们。不然,我可要去你家里找你呦。”张春梅也笑着说。 “一定不会忘的。”吴道说。 “行了,春梅,吴老师是个实在人,别和他开玩笑了,你带他去电教室吧。”胡学山说。 张春梅带吴道去了电教室,之后她就离开了。电教室里没有人,吴道打开一台电脑,登录邮箱和QQ。邮箱里有几个邮件,但都是垃圾邮件。之前吴道和赵武、荆立科之间还经常发邮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几乎不再发邮件,他们也很少打电话、发短信。吴道并没有觉得三个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了,他仍然把赵武、荆立科当作知己,恰恰因为是知己,他觉得,赵武和荆立科在想什么、做什么,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对方也一定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三个人就像是一个人,不需要过多的交流。QQ上有两条司百芳发来的消息: “吴道,我到泰国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还好有你送给我的玉镯相伴,我才不会感到孤独,不会害怕。” “我知道你一定很担心我,这个世界上你是最关心我的人。我在这里的生活和工作都很好,放心吧。” 看完两条消息,吴道越发想念司百芳。他想到,司百芳一定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那样说的,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天没有给她发消息,她一定非常难过。他回复说: “百芳,我是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这些天,我在齐城县老家,家里没有网线,没法上网,我只能到城里上网,才能给你发消息。看到你发来的消息,我很高兴。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在那里保护好、照顾好自己。等你回国的时候,我去北京接你。再过些天,我就去方州学院报到了,那时候我们再联系就会方便多了。” 发完消息,吴道就关上了电脑。这时,张春梅拿着两个礼品盒和一桶花生油走进了电教室。张春梅看吴道已经关上了电脑,就说: “这么快就用完了?” “用完了。”吴道说。 “正好,这两个礼品盒和花生油你带着。电动车上能放开吗?放不开的话,我让司机开车送到你家去。” “不用车了,电动车上能放开。” 吴道要接过张春梅手里的东西,张春梅不给,一定要自己提着把吴道送到大门口才肯放手。两个人走出电教室,正好碰到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李若澜。李若澜一看是吴道,就说: “小吴,怎么是你啊,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张春梅看见李若澜,半开玩笑地说: “李若澜,这才几点,你就下班回家?” “家里有点事,早点回去。”李若澜说。 “就你事多,天天有事。” “你是现在当了领导,不好意思早走了吧?以前没当领导的时候,没见你哪天按点来、按点走的。” “就你这个破嘴,早晚给你缝上。” 李若澜又对吴道说: “小吴,你怎么回来了,在哪里高就?” “我是路过这里,研究生刚毕业,还没上班。”吴道说。 “你还小吴小吴的,吴道现在马上就是方州学院的大学老师了。”张春梅说。 “都是大学老师了啊,姐果然没看错人,你是个人才。还记得以前你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写文章那叫一个快,不光写得快,水平还高。我们镇里现在再也找不出这种人了。以前我就常对老公和孩子说,我们镇里有一个人叫吴道,特别会写文章,以后肯定不得了。果不其然吧,现在当大学老师了。回去,我就告诉我儿子,让他好好向你学习。”李若澜对吴道说。 吴道见李若澜又没头没脑地说个没完,赶紧打断她的话: “李科长、张主任,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了。” “我还想着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呢,你这就要回去了?”李若澜说。 “要回去了。”吴道说。他心里想,这个李若澜一点都没变,她是知道自己不会去吃她的饭,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些东西是谁买的?”李若澜又对张春梅说。她知道张春梅拿的东西是镇政府专门用来送人的东西,偏偏故意这么说。 “我也想留吴老师在这里吃饭的,他没时间。难得来一趟,胡镇长就让带上这点东西。”张春梅说。 “还是大学老师好啊,也没人给我送东西!”李若澜说。 “谁不知道,天天都有人给你家送东西,你家里的礼品盒堆积如山,你还稀罕这点东西?”张春梅说。 “你怎么知道,天天都有人给我家送东西?”李若澜说。 “你天天都像汇报工作一样,一上班就把家里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你家的事镇里谁不知道?”张春梅笑着说。 李若澜一时说不上话,吴道看着也觉得非常好笑。张春梅又对李若澜说: “以后上班的时候少说点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把你说闲话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工作早就干好了。” 李若澜对张春梅说:“你是领导,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我家里还一堆事,没工夫跟你这儿聊闲天。”又对吴道说,“以后常来镇里看看,再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一定留下吃顿饭。” “好。”吴道说。 李若澜走出了镇政府大门,吴道把三样东西放在电动车上,骑上了车,张春梅说: “以后再回齐城的时候,记得到镇里来看看。” “会的,再见。”吴道说。 吴道骑着电动车飞快地向小黄庄驶去。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再看看车上的东西,不禁苦笑了一下,心里说:“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生在世,想要举世皆浊我独清,是何其困难的事情!” 回到家,家里人见吴道带回了两个礼盒、一桶花生油,还以为是他买的,吴阳说: “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礼品盒,我们用不着。花生油,一桶一百多呢,你要买油,买豆油就行了,花生油多贵!” “咱们庄户人家享不了这种福。”李梅说。 “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吴道说。 “谁送的?”吴阳说。 “我路过河城镇政府,遇到以前的同事,他们把我叫住,去了政府里,走的时候,就送了我这些东西。”吴道说。 “原来是镇里送的啊,我说怎么平白无故买这么贵的东西呢。两个礼品盒,留着送人就行了。花生油,平时舍不得买,这回咱们也尝尝什么味。”吴阳说。 “花生油炒菜肯定比豆油香。”李梅说。 “是哪个同事叫你去的公社?你到公社里,都见着谁了,见着书记、镇长了吗?”吴河说。 “是以前的办公室副主任看到了我,把我叫到里面去了。现在她是正主任了。原来的办公室主任现在是副镇长了。书记和镇长都换了,不是我上班时的人了,他们都没在单位,我没见着。”吴道说。 “他们为什么给你送东西?”李梅对吴道说。 “这还用问吗?小道现在是大学老师了,他们肯定是要巴结咱们才送礼的。我早就说吧,考研究生是对的,要不然,现在谁能给咱们送礼?”吴河说。 “对。”吴阳说。 听着三位长辈的话,吴道哭笑不得,又不能辩解,在家人眼里,别人送礼还不要,那是读书读傻了,别人给你送礼,说明你有出息,当官的给你送礼,更加光荣!真话不能说,假话不想说,吴道只好默默走开了。 吴道研究生毕业回到小黄庄以后,吴河把自己孙子当大学老师的事情在村里重新传了一遍,并且打电话告诉了所有的亲戚。他的兴奋劲还没有下去,又看到镇政府给吴道送的礼,心里更加高兴,当天下午就把吴道收礼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吴道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更加待不下去了,他有心要提前去方州学院,但距离报到的日子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担心到了方州以后没有地方住,只好继续在家里待着。 上部:聚散 第四十九章 启程去方州 八月初的时候,吴道就给孟一虹打过电话,询问哪一天去方州学院报到。孟一虹告诉吴道,学生是九月三日开学,让他九月一日去报到就可以。 吴道盼望着九月一日快点到来,他每天撕下一张日历,倒数着日子。终于,日历上的日期变成了九月一日。 家人知道吴道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便在出门之前一再叮嘱他到了单位以后要和领导、同事搞好关系,该送礼的送礼,该请客的请客。吴道不想辩解什么,便默默地听着。当然,除了工作之外,家里的长辈们更关心的是他的婚事,他们盼着他结婚,已经盼了很多年了。吴阳对吴道说: “别人家的孩子初中、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把女朋友领回家了,高中你忙着学习考大学,没有女朋友还说得过去,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中间还上了一年班,这都八年时间了,你这一个女朋友都没领回来,真是读书读傻了。” “眼看着再过两年都三十(虚岁)了,再不结婚,让村里人笑话。上班以后要赶紧找个女朋友,不能光想着看书,书里又没有媳妇。找个女朋友赶快结婚才是正事,别的都可以拖,这个事不能再拖了。”李梅说。 “我听说,在行在大学里找了一个女朋友。小道是该找一个女朋友了,但不能找条件太差的,咱们孩子长得不差,工作又好,学历还这么高,一定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才行,要有正式工作,不是研究生,最起码也得是个大学生才行,长相也不能差。娶一个咱们庄里条件最好的媳妇回来,再生个大胖孙子,让他们眼红去吧。”吴河说。 “争取年底把女朋友领回来。”吴阳说。 几位长辈说得正起劲,吴道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心里想的是他和司百芳的约定,如今司百芳二十五岁,距离四十岁的约定还有十五年,又想到,在古人看来,四十岁的确“老”了,三十八岁的苏轼就自称老夫,但现在已经不是古代,巴金四十岁结婚,鲁迅四十六岁才和许广平在一起,萨特与波伏娃一生都没有结婚,金岳霖也守候林徽因一辈子,自己不过才二十七岁,再过十五年也不过四十二岁,有什么好着急的呢?但这些话是不能对家人说的,不然他们一定会认为他是着魔了,还会告诉他,司百芳的脑子一定有毛病,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傻子才会相信那种四十岁结婚的话,真到了四十岁,孩子都生不出来了,还结哪门子婚?就算是天仙,也不能要。不管家人说什么,吴道都只能听着,并做出会照办的样子,这样才不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等会儿,你姑父就来了,你坐他的车去方州。”吴阳又对吴道说。 这时候的吴阳已经五十二岁,身体大不如前,不再干重体力活,而是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工厂当门卫,他和另外一个人两班倒,轮流上白班和夜班。吴道离开家的那天,吴阳是上夜班,白天在家,也就有时间去送自己的儿子去汽车站。吴阳原本打算骑三轮车把吴道送到汽车站去,但杨成志前一天晚上打来电话,让吴道不要去汽车站坐车,他要自己开车送吴道去方州学院。 吴道自然是不愿意坐杨成志的顺风车,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杨成志的人生观、价值观差异太大,还因为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不想麻烦别人,但奈何爷爷和父母都很乐意,他也就不好再推辞。 之所以让吴道去坐杨成志的车,吴阳和李梅想的是省钱。坐杨成志的车可以省下齐城到方州的路费不说,吴道到方州汽车站以后再去方州学院的钱也可以省下了。况且吴道的行李很多,不仅有衣服和鞋,还有笔记本电脑和一套被褥,这么多东西,携带不方便,有一辆车能送到地方,也要方便得多。 吴河想的是见见姑爷杨成志。一年前杨成志官升一级,成为了杨家庄村的支部书记。杨成志一直就觉得杨家庄三个字太土气,一上任,他就把村名改为了“向荣村”,取欣欣向荣之意。三个月前他卖掉原来开的面包车,买了一辆新的轿车,还是一辆让人羡慕的大别克,据说花了二十多万。现在又传出来,以后要成立社区,好几个村组成一个社区,杨成志是社区书记的热门人选。小黄庄的人都说吴家找了一个好女婿,吴河很喜欢和杨成志聊天,杨成志说的话他都爱听。好女婿开车去送他引以为荣的孙子,吴河想一想就觉得这件事情很美,很值得和别人说道说道。 九点半,杨成志开着崭新的别克轿车到了吴家,一同来的还有吴道的姑姑吴月。他们给吴河买了不少的礼物,吴河非常高兴,要留他们在家里吃完饭再走,杨成志说: “我们就不在这儿吃饭了。在行暑假没回来,他和女朋友两个人在方州市里办了一个辅导班,一个暑假能挣一万多呢。他们俩和我们说好了,到方州以后,要请我们吃饭。” “他们还说让你也去呢。”吴月对吴河说。 “一个月就一万多,在行能挣这么多钱啊!他也是一个有本事的孩子,这么小就能挣这么多钱,还找了女朋友,大学毕业就能结婚,再过两年就有孩子了。方州我就不去了,路这么远,光是坐车就受不了。”吴河说。 “现在办辅导班,可挣钱了。市里边的孩子一到了暑假就没人看着,就都到辅导班来了。”杨成志说。 “还是城市里面挣钱容易啊!”吴河说。 “是啊,我去过好几次方州市里了,现在方州建的比济州还好呢。”杨成志说。 对杨在行在济州办辅导班的事情,春节吴、杨两家人互走亲戚时,吴家人就已经知道了,但只有吴河相信事情是真的,吴阳和李梅都认为那是杨成志和吴月在吹牛,因为杨成志打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吹牛,说话没谱,杨在行一准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吴月原来是不吹牛的,但和杨成志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话也不能全信。现在杨成志说方州比济州还好,吴阳和李梅更加觉得杨成志说的话都是在吹牛了,方州就算再好,还能比得上济州?这是欺负我们没去过这两个城市? 吴道对济州和方州这两个城市都很熟悉,他很清楚,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方州都比济州差得远,然而他又不好拆穿这个谎言,毕竟说话的人是他的长辈。 看着杨成志买的新车,吴阳和李梅也觉得很别扭,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就没有想过买车的事情,杨成志却已经买了第二辆车了,他没准真的是发了大财了,一个村支部书记都这么有钱,难怪人人都想当官啊!虽然吴阳和李梅很羡慕杨成志,但在心里对他又有些反感,觉得他这是有意炫耀。他们盼望着吴道能够赶快挣大钱,买一辆更好的汽车,好压过杨成志,到那时,他们作为吴道的父母,自然也就有了面子。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杨成志送吴道去方州,吴阳对杨成志说: “你们早点去方州也好,到了之后要去找在行吃中午饭,小道还要去方州学院报到,报完到还要安排住处,事情不少呢。” “走就走吧,到了地方记得打个电话回来。”吴河说。 “忘不了,肯定把我们的大学教授平安送到方州学院。”杨成志说。 从杨成志嘴里说出“大学教授”四个字,吴道一点都不奇怪,也就没有纠正这个错误的说法。 吴道很少乘坐轿车,在济州时,出门要么骑自行车,要么坐公交车,偶尔会坐出租车,只有几年前在河城镇政府上班时他才会经常坐轿车。吴道对汽车没有什么爱好,但在济州时天天都能看到各种品牌、各种档次的汽车,又常听周围的同学讨论这个话题,自然也就积累了一点汽车知识。单纯看杨成志汽车的外观,吴道就知道这辆车很不错。进入杨成志的汽车之后,他又发现这辆车的确要比自己之前乘坐过的轿车都要高级,也更加舒适。吴道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想买档次更高的汽车,因为每个人都想生活得更舒适,都想有面子。 车窗外的吴河和李梅还在说着路上要注意安全,不同的是,吴河是说给车上三个人听的,李梅只是说给吴道听的。 杨成志发动了汽车,吴河、吴阳和李梅的目光随着汽车而移动,直到汽车从路口拐弯,在视线中消失,他们才回到了家里。 汽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杨成志对吴道说: “小道,你看我的车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这车多少钱买的?”吴道说。 “车钱加上购置税、保险,差不多二十万吧。我本来想买一辆宝马的,你姑不让,说太贵了。我后来一想,的确不能买宝马,为什么呢,便宜点的宝马二三十万也能买,但那个牌子太扎眼了。一个村支书开宝马,容易惹是非,最后转了一圈就买了这辆别克。”杨成志说。 “你就是让钱给烧的,要我说,就不该换车。以前开的那辆面包车就挺好,车便宜,拉的人还多。现在换的这个车花的钱多不说,拉的人还变少了。”吴月说。 杨成志对吴月说:“这就不是钱的事。以前是村委会主任,是二把手,开面包车也就开了,现在是村支部书记,是一个村的一把手,你看哪个村的一把手还开面包车的?我代表的是向荣村的脸面,是村里的一千多口人。”又对吴道说,“小道,你是有学问的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吴道一开始听说杨成志把杨家庄改名向荣村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可笑,村名是村民的集体记忆,代表的是历史文化,怎么能说改就改?改个名,村子就能发展起来,那才是见了鬼!现在又听杨成志说自己代表向荣村的脸面,他觉得更加可笑,一个村的脸面难道就在于村支部书记开什么车吗?让村民都富裕起来,能够有尊严的生活,那才是真的有面子!然而杨成志毕竟是吴道的姑父,是一个长辈,他心里有话不能说,只能说假话,他对吴月说: “姑父说的对。” “你说的对,行了吧?”吴月对杨成志说。 “现在这个社会就离不开汽车,小道,你应该趁年轻早点拿个驾照,以后也买个车,再回家就方便了。你弟弟在行在学校里也已经抽空把驾照考出来了。岁数大了再去学驾照,太费劲了。前几年我学驾照的时候,就费老了劲了,我一看这么难,干脆给了教练五千块钱。教练和考官是穿一条裤子的,给了教练钱,不考试,考官也会让你通过,我这才拿到了驾照。要是一样一样的考,我到现在也不一定拿得到驾照。开车本身很容易,考个驾照弄那么难干什么,又是理论又是路考的,明摆着就是想收钱。”杨成志对吴道说。 吴道很想问杨成志买车的钱是从哪里弄来的,但也知道这个问题太尖锐了,也就没有问,想起向荣村租出去的五百亩土地,他觉得自己有了答案。关于买车的事情,吴道和父母一样,从来就没有想过,因为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一天能买得起汽车。考驾照送礼的事情,吴道是听说过的,况且他在河城镇政府工作之时也见多了托关系送礼的事情,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他想到,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要考驾照,是不是也要给教练送钱?如果真要这样才能拿到驾照,他宁可一辈子不考驾照。 上部:聚散 第五十章 陌生的表弟 说完了汽车,杨成志又对吴道说: “你妹妹招娣现在服装生意做得也很好,有零售,也有批发,还在网上卖。网上卖东西,这个我不懂,你们年轻人应该都懂,你在网上买过东西吗?” “买过的,现在在网上买东西很流行,全国有很多人就是靠开网店生活的,据说有不少还赚了大钱。”吴道说。 “这就对了。招娣谈了个对象,是个国家干部,在咱们县的财政局上班。要搁在以前,这是我们高攀,现在不一样了,有本事的人都自己做生意,没本事的人才当干部。招娣一个月多的时候能挣好几万,干部也就是说着好听,一年才能挣多少钱!你说是不是?”杨成志说。 吴道知道,时代的确变了,评价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挣钱多少。想到自己曾经在政府里工作过,以后当大学老师,说到底也还是在体制内,和政府干部没有本质的区别,吴道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他又想到,姑父杨成志是村支部书记,也是一级干部,他很想问一句“姑父,难道你是把干部当生意来做的吗?”但他不能这么说,他能说的只是回答:“是”。 “招娣对象已经在县城里买好了房子,他们俩打算明年就结婚了。”吴月说。 “结婚是好事。”吴道说。 “你表弟在行现在干的也很好。说起来,还多亏当初填志愿的时候,你让他填了方州学院的英语专业。这个专业办辅导班最吃香了。去年暑假的时候,在行就没有回来,留在方州市里,在一个培训学校里教小孩。干了两个月,把里面的门道都摸清了,给别人干还不如自己干呢。给别人干,一个月挣不了一千块钱,自己办班,两个月能挣上万块钱。在行想好了,以后毕业了不考什么公务员、老师这些铁饭碗,就留在方州市办培训班,一年挣的钱赶上公务员好几年了。”杨成志说。 “这么说起来,在行干的还真是不错。”吴道说。虽然他对杨在行的事情始终是将信将疑,但即使只有一半是真的,这对他的触动也是很大的。他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都坐在图书馆里看书,到了暑假、寒假就赶紧回家。毕业的时候,父母不同意他去西部支教,也不同意他留在城里找工作,他就回到老家齐城,成了一个国家干部,父母对此心满意足。假如自己当初留在了城里工作,或者去了西部,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就是那个女朋友,叫什么王雯的,我不是很满意,家是农村的,父母没什么钱,也没有本事,没有退休金,老了是个大负担,先谈着吧,以后要是有了更好的就再换。”杨成志又说。 “杨在行也是这么想的吗?”吴道说。 “我和他说过这件事,他现在还没想好。真有了更好的,他自然就会想通了。在行以后要自己在外面干,最好找一个公务员、老师什么的,工作稳定,能顾家,最好家是城市里的,父母有退休金,没有后顾之忧。要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傻子才不换呢,你说是不是?”杨成志说。 “你姑父说的没错。小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找对象也得按照这个标准找,不能将就,要不然结婚以后日子过不好。再说了,你学历这么高,又是在大学里当老师,找女朋友的标准应该再提高一点才更好。”吴月也对吴道说。 吴道默不作声。听到两位长辈说出这样的话,他并不吃惊,只是为杨在行现在的女朋友感到惋惜。 杨成志车开得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方州。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旁边,杨成志停下了车,转身看着吴道说: “在行办的辅导班就在这个楼上,你看到没有,三楼的那个窗户上有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暑期辅导’,就是那个屋。” 吴道抬头看去,三楼窗户上果然有“暑期辅导”四个大字。他不明白,杨在行为什么会在一个这么破旧的居民楼里办辅导班。 杨成志对吴道说:“你别看这个楼很破旧,但附近有好几个学校,办辅导班很好招生。这种老楼租金也便宜,一个月三百块钱就够了。”又对吴月说,“你打电话叫在行下来,我们一起去吃饭,这个点他应该下班了。” 吴月给杨在行打了电话,两分钟之后,杨在行和女朋友王雯从楼上走了下来。自从杨在行上大学以后,吴道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他。两个春节,吴道去杨家时,杨在行都不在,他也没来吴家走亲戚。再次见到杨在行,吴道发现,他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不重视外表而且说话不多的中学生,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杨在行穿着整洁的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还戴上了眼镜。他的女朋友身材、相貌都算得上中上等,穿着白色连衣裙。 杨在行走到车前,用普通话说: “爸爸、妈、哥哥,你们过来了,路上好走吧?” 王雯也用普通话和车里的人打了招呼。 听着杨在行的话,吴道感觉非常别扭,心里说:“杨在行啊,你这才出来几年,就不会说家乡话了?和外地人说话用普通话可以理解,和自己家里人还用得着说普通话吗?何况方城区与齐城县同属方州市,两地方言虽有差别,但并不大,就算是和方州本地人说话,用齐城方言,对方也完全听得懂。” 杨成志和吴月丝毫没有责怪杨在行的意思。杨成志对杨在行说: “路上很好走,一路顺利,也就提前到了。你给你姥爷家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都平安到方州了,你两年没去了,你姥爷也想你了。” 杨在行给吴道家里打了电话,用的还是普通话。吴道越听越别扭,等杨在行打完了电话,就对他说: “杨在行,你和家里人说话,还用普通话,你现在是不会说家乡话了吗?” “每天和别人打交道都说普通话,现在让我说家乡话,我一时还真不会说了。”杨在行说。 “你这是忘本,你知道吗?”吴道说。 “你哥哥说的对,和家里人说话,要说家乡话。以后也多回家看看,不能光想着办辅导班挣钱。”吴月也对杨在行说。 “知道了。等我将来挣了大钱,就在方州市里买一套大房子,再买一辆大奔驰,把爸妈都接过来住,我还要给我爸买一辆大宝马车。”杨在行说。 “有志气,我和你妈都盼着那一天呢。到时候我就不开别克了,咱们爷俩一个开奔驰,一个开宝马。”杨成志说。 “先不说这个了,现在也中午了,我请客。吴道哥哥这不是要到方州学院当老师了吗,应该庆祝一下。”杨在行说。 “对,是要庆祝一下。可着咱们全河城镇,也找不出第二个大学老师来,你哥哥这回是开了先河了。”杨成志说。 “当初辞职去读研究生,这步棋是走对了。”吴月说。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下午还要到辅导班里来,中午就不能喝酒了,我们就在附近找一个地方凑合吃吧。”杨在行说。 “随便找个地方吃点饭就行了,我下午还要去学校里报到,肯定是不能喝酒的。”吴道说。 “你哥哥说的对。这样,在行啊,你哥哥下午报完到,你晚上和你哥哥再单独吃顿饭就行了,晚上没事了可以喝点酒。家里还一堆事,我和你妈把你哥哥送来,也顺道来看看你,下午就回去了,你陪好你哥哥就行了。”杨成志对杨在行说。 “下午报完到,肯定还有不少事,还是以后再喝酒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哥哥,又是参加工作了的,下次我请姑父、姑姑和在行吃饭。”吴道说。 “也好。你们兄弟两个以后在一个学校里,每天都能见到,机会多得是,也不在这一天。吴道是老师,以后要多照顾点在行才是。”杨成志说。 “肯定的。”吴道说。 “咱们别在这儿说了,找个地方吃饭去吧,我来开车。”杨在行说。 杨在行开车,带众人到了一家规模不大但很干净的自助餐厅。 在饭桌上,杨成志和杨在行滔滔不绝地聊着天,说的都是一些如何挣钱、搞好人际关系这类的话题。吴道感觉非常没有意思,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杨在行对吴道说,大学老师很多都有副业,在各种社会机构中有兼职,挣钱很多,让吴道以后也找几个这样的副业。吴道嘴上说着“好”,心里想的却是:“我叫吴道,你以为我真的无道吗?我是一个有骨气、有底线的读书人,既然选择了做老师,就只管好好教书育人,那些一心只为赚钱的机构与我何干!” 面对杨成志和吴月,王雯表现得有些拘谨,很少说话。吴月对她还是比较关照的,也让她多吃菜,但杨成志却没对她说一句话。吴道想起杨成志说对王雯不满意,等有了条件更好的女孩,就会让杨在行把她换掉。没见到杨在行时,他对这句话还不太相信,但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表弟,他觉得现在的杨在行完全干的出这种事情,可怜王雯全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换掉的备胎。 五个人吃完午饭,又聊了一会儿,下午一点,杨在行开车返回辅导班。杨成志、吴月和吴道到辅导班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杨成志又开车送吴道去方州学院中心校区。杨成志要从方州学院直接返回齐城,因而吴月也坐在了车上。 下部:归去来 第一章 新邻居 下午两点,杨成志开车把吴道送到了方州学院中心校区。吴道不想让杨成志、吴月和孟一虹还有其他未来的同事见面,他不知道杨成志会说出什么话来,便想在校门口下车,自己提着行李进去,但杨成志说行李太多了,执意要把他送到中文系楼下,便在门卫室做好登记,开车进了校园。 杨成志曾经送杨在行来过方州学院,对校园里的路很熟悉,又从门卫那里知道了中文系的位置,不到两分钟,他就把车开到了中文系楼下,之后把车停在了路边。三个人下车,吴道想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就对杨成志和吴月说: “姑父、姑,人送到地方了,我把行李拿出来,自己去找系领导就行了。你们就先回吧,时间也不早了。” “不急,等见了学校里的领导,看你安顿好了,我们再回去就行,自己开车方便,想几点走就几点走。”杨成志说。 “是啊,等会儿让你姑父开车把你的行李送到住的地方,也不知道宿舍在哪儿,要是很远的话,你自己提过去太沉了。”吴月说。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吴道说。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把你安顿好了,我们再回去也放心,跟你爷爷和爸妈也有交代。对了,你要见的是什么领导?”杨成志说。 “是中文系的一个教授,姓孟。”吴道说。 吴道见杨成志、吴月怎么都不肯走,只好打了孟一虹的电话。过了一会儿,孟一虹从北边的路上走了过来,她对吴道说: “你来了。” “来报到了。”吴道说。 “这两位是你的父母吗?”孟一虹看了看杨成志和吴月,对吴道说。 “我们不是吴道的父母,是他的姑父和姑。吴道不是来报到嘛,我和他姑正好有事情要来方州,就顺路把他带过来了。”杨成志说。 “你们好,我姓孟,是方州学院中文系的老师,很高兴认识你们。”孟一虹对杨成志和吴月说。 “您是大领导,大教授,认识您,我们才高兴呢。真是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就当上教授了。”杨成志说。 “吴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从小就不爱说话,以后还要您多照顾。”吴月说。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吴道的研究生导师是我的师兄,论起来,我也是他的长辈,都是一家人,他到了方州学院,我肯定会照顾好他的。”孟一虹说。 “那我们就放心了。还有,我的孩子叫杨在行,他在方州学院的外语系,是英语专业,这个学期就要上大三了,您也帮忙照顾一下。”杨成志说。 “我是中文系的老师,外语系的学生我都不认识。大学生嘛,都是大人了,一般都没什么事的。”孟一虹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吴道就担心杨成志会把人情世故的那一套拿出来,和孟一虹套近乎,杨成志果然就这么做了,如果任由他们说下去,杨成志肯定还会说请孟一虹吃饭,说不定还给她送礼,必须打断他们的谈话,他对孟一虹说: “孟老师,我今天报到,都要做什么?” “现在还没开学,也没多少事情。后面几天要准备开学和迎接新生的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今天下午你先住下,把宿舍收拾一下,看还缺什么,就去买回来。”孟一虹说。 “宿舍在哪儿?吴道的行李就在我车上,我给送过去。”杨成志说。 “不远,就在北门那边。前些日子就已经分好宿舍了。现在学校的住宿条件有些艰苦,比不了那些重点大学。不过,以后学校会盖新的家属楼,再过几年就好了。”孟一虹说。 “大学老师,以后肯定错不了。”杨成志说。 “吴道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孟教授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他介绍一个。”吴月说。 “这事好办,现在好姑娘多的是,想找什么样的都有。”孟一虹说。 “孟老师,不用给我介绍对象,我有喜欢的人了。”吴道说。 “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也没听爸爸和大哥、大嫂说过?”吴月说。 “是啊,从来没听说过。要只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那就是没有女朋友,现在再找一个就是了。就是真有女朋友,也得看是什么条件,遇到条件更好的,该换的就换。孟教授说的对,好姑娘多的是。再过两年你就三十岁了,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好几岁了。”杨成志对吴道说。 吴道对杨成志、吴月说:“姑父、姑,找女朋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们不用管了。”又对孟一虹说,“孟老师,咱们还是先去宿舍吧。” “孟教授坐到车上来,我们一块儿过去吧。”杨成志说。 “也好,我也住在那个楼上,就在吴道宿舍的隔壁。”孟一虹说。 “那就麻烦孟教授了。”杨成志说。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个师爷,吴道能来这里上班,我也很高兴。”孟一虹说。 四个人都上了车,孟一虹告诉杨成志要怎么走,杨成志重新发动汽车,很快到了北门。门口东侧南北并排着两座五层的老楼,看样子至少有二十几年了。两座楼房都不分单元,只在中间位置有楼梯。孟一虹让杨成志把车停在北边那座宿舍楼前面,之后四个人走下车,孟一虹对杨成志、吴月和吴道说: “这里就是中文系的宿舍楼,条件是有些艰苦。” “都是农村人,没什么讲究,能住这样的楼房已经很好了。”杨成志说。 “我对住宿没什么要求的。”吴道也说。 “那行,咱们就上楼吧。我帮你们拿上行李,宿舍在三楼。”孟一虹说。 “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孟教授了,我和吴道提行李就行了。”杨成志说。 “不用老是教授、教授的,叫我孟老师就行。”孟一虹说。 “那怎么行,能见到您这种大领导,我们就算是上了天了。”杨成志说。 孟一虹不再说什么,走进了楼内,上了楼梯,吴道、杨成志、吴月各拿着一点行李在后面跟着。走到楼里面,吴道看到,这个楼就像是大学宿舍,每一层都并排着一个一个的单间,有的房间门口还放着炒菜、做饭的东西,走廊东西两头各有一个公共卫生间。走到三楼的一个宿舍门口,孟一虹停下了脚步,说: “吴道就住这个房间。” 宿舍门是开着的,四个人走进房间。吴道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简易的柜子。孟一虹说: “这里原来住的是一个年轻的老师,去年冬天结婚,买了房子,就搬出去了。之后这个屋就一直空着,刚刚我把这里打扫了一下。回头吴道去买生活用品的时候,别忘了买把锁回来。隔壁就是我的宿舍。” “好的。”吴道说。他非常奇怪,这里住的都是单身的老师,孟一虹已经四十多岁,怎么也会住在这里呢,难道她还没有结婚?他不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孟一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想来应该是一个贤妻良母,但他所受的教育是不允许他打听别人的私生活的,虽然非常好奇,但不能张口去问。 吴月对孟一虹为什么住在宿舍里也很好奇,就对孟一虹说: “孟教授,您这么大的领导怎么也会住在这里呢?一家三口,住不开啊。” “孟教授一家人怎么可能住这里?在外面肯定有楼房的,这个宿舍就是孟教授平时上班的时候中午临时休息的地方。”杨成志对吴月说。 “我就住在这里,在外面没有楼房,”孟一虹停顿了一会说,“很多年前我就离婚了,也没有孩子,一直住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趁着年轻再找一个对象呢?”吴月说。 “姑,这都是孟老师的私生活,我们不应该过问的。”吴道说。 “没关系,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些问题也早就看开了。实不相瞒,我患有不孕症,是结婚以后才查出来的,看了无数的医生,吃了无数的药,也没有治好。家里人都想要孩子,为此闹了不少矛盾,三十三岁那年,我主动提出离婚,这对所有人都是解脱。离婚之后,一个人租房不方便,就搬到了这里。我想过再结婚,后来也谈过几个,可是有这个病,想找单身的,人家不愿意,找有孩子的,和孩子的关系不好处,关键是想遇到一个合适的,真的太难了。后来,索性也就不找了,一切都随缘吧,遇到合适的就结婚,遇不到,一个人生活也挺好。”孟一虹说。 “孟教授原来有这么多难处啊,你前夫后来又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吴月说。 “又结婚了,也有孩子。”孟一虹说。 吴道万没想到孟一虹的经历竟然如此坎坷,他又看了看这个中年女人,一种莫名的好感油然而生,还产生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他对吴月和杨成志说: “姑,姑父,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我自己收拾房间就行了。” 杨成志对吴道说:“不急。”又对孟一虹说,“孟教授,我们晚上一块吃顿饭吧。还有,您认识外语系的老师吗?可以叫上一起来吃饭。我把我儿子杨在行也叫上。”杨成志说。 孟一虹对杨成志说:“不用这么客气,我晚上还有事,外语系的老师我认识的也很少,再说,现在还是假期,想找外语系的老师也不一定找得着。把吴道送到这里,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我还得出去一趟,就不在这儿了。”又对吴道说,“吴道,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吴道说。 杨成志看了看吴月说:“孟教授离开,我们也走吧。”又对孟一虹说,“下次有机会再请孟教授吃饭吧,今天多谢您了。” “不用谢,我先出去了。”孟一虹说着就走出门,去了隔壁自己的宿舍。 “那行,小道,我们也回去了,有事打电话,平时照顾点在行。”杨成志说。他说完,和吴月一起走出了宿舍。 “我去送送你们吧。”吴道说。 “不用,你在这儿收拾收拾房间吧。”吴月说。 虽然吴月说不用送,吴道还是把他们送到了楼下。目送杨成志和吴月离开,他叹了口气,心里说:“终于走了,真不该坐你们的车来。” 下部:归去来 第二章 一次算卦 送走姑父和姑姑之后,吴道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孟一虹已经把这里打扫过一遍,室内很干净,也就不需要再打扫。看着干净的房间,又想起孟一虹的经历,吴道不禁想到,孟一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可惜命运偏又如此不好,让她得了不孕症,遭遇生活的不幸。 吴道把门关上,从行李中拿出被褥在床上铺好,又把带的书排列在柜子里面。行李中还有司百芳做的那双棉鞋,吴道打开鞋盒,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棉鞋,然后又盖好,放在了书柜的顶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隔壁开门、关门和走路的声音,吴道当即想到,那应该是孟一虹离开宿舍,去了外面。 收拾妥当,吴道出门上卫生间。走廊两头各有一个公共卫生间,他先去了比较近的一头,发现那是女卫生间,于是又返回来去楼道的另一头。这一来一回,吴道把整个三楼的房间都看了一遍。他意外地发现,不少房间都开着门,里面无人居住。还有几个房间的门是关着的,但门口的灶台和锅具已布满了灰尘,一看便知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想必它们的主人即使还住在这里,也已经极少过来。整个这一层似乎只有他和孟一虹是这里的常住户。 吴道住的宿舍楼紧邻方州学院的北门。上完了卫生间,吴道想去外面的商店里买一把锁,便从楼上下来,到了北门。北门的旁边就有一个商店,他便在那里买了锁,又回到宿舍把门锁好,然后再次出门。因为需要买的东西很多,他决定去超市里买,也顺路看看学院周围的环境。 方州学院中心校区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门,西门是正门,比较大,上面有校名,其它三个门都比较小,没有校名。北门旁边设有一个小的门卫室,里面有一个中年门卫,他只拦截外来车辆,并不拦截行人。吴道再次来到北门,他对门卫说: “您好,请问这附近有大一点的超市吗?” “有啊,从这里向西去,走到头,然后再往北走上个几百米,就有一个大超市,到了那里就能看到。你是学院里新来的老师吧?”门卫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从南边这个宿舍楼里出来、进去好几趟了,刚才还是提着行李上去的,应该是要住在这里。这个楼里住的人都是学院里的老师,别的老师我都认识,你是第一次见,就猜到你是新来的老师。你是中文系还是外语系的老师?” “是中文系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中文系或者外语系老师呢?” “这很简单啊,你住的这个楼就是中文系和外语系老师的宿舍楼,其他系的老师不住这个楼。” “原来是这样啊,我第一天来方州学院报到,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个宿舍楼里住的人多吗?” “我在这儿干了很多年了,前些年的时候,这个楼里住的人很多,有的老师想住进去,还没有空房间,要等着。最近这十来年,老师们都在外面买了房子,也就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那现在我住的这个楼上有多少住户?” “你这个楼上的住户,加上你,也就十来个人吧。” “其它宿舍楼呢?” “情况都差不多。只有刚来的单身老师才会住宿舍,结了婚的没有住在这里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去超市里买东西了。” “不用谢,你住这个楼上,以后咱们肯定经常要见面的。这一带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来问我。” “好。”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贵姓啊?” “我姓吴。你怎么称呼?” “我姓李,吴老师,你以后叫我老李就行了。” “我先走了。” “回头见。” 辞别门卫,吴道向西边走去。路上他还在想着刚刚门卫说的话,方州学院教师宿舍楼从僧多粥少、人满为患到后来的门庭冷落,这种变化就是时代发展的缩影。商品经济取代了计划经济,大学老师是一个收入比较高的群体,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购买房产,自然不会再住在陈旧的宿舍楼里,自己以后如果结了婚,也是要离开这里,到外面买房子住的,可是自己要和谁结婚呢?会是司百芳吗?“还是先别想这些了吧。”他对自己说。 吴道一边走,一边观察。他发现,方州学院北门外的这条路要比西门的那条窄很多,路两边的繁华程度也不在一个档次,越接近西边的那条路,店铺越多,难怪方州学院的正门会设在西面。 在远处,吴道就看到前面拐角处、方州学院院墙这一侧有一个摆摊的算命先生。在齐城县、毛城、济州等地,他都见过很多这样的算命先生,也就没当回事。吴道没想到,他从算命先生身边路过时,后者竟对他说了话: “小伙子,要算命吗?只要十块钱,不对不收钱。” 吴道向来不相信算命之说,但听到这个声音,不免转头仔细看了一下算命先生。这时他才发现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的岁数虽然很大了,但鹤发童颜,非常有精神,再加上胸前的一缕银髯,颇有几分古人之风,与之前见过的算命先生大为不同。老者坐在马扎上,身前铺着一块红布,上面写着测字、看相、算命,旁边是一个签筒,前面是客人坐的马扎。 看着面前的这个算命先生,吴道忽然想起了荆立科说过的那个仙风道骨的北大副教授,又想到,自己刚有了新的工作,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算一次命也无妨,就当是施舍。想到这里,吴道停下了脚步,走到算命先生近前,坐在了马扎上。算命先生看了看吴道的面貌,说: “看你的面相,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那你看我是什么文化水平?”吴道说。 “至少是大学生。” 吴道本想说自己是研究生,但想到对方说自己至少是大学生,其实也没错,自己的确是上过大学的,而且严格来说,不论研究生还是博士生,本质上都是大学生,纠正他的话于人于己毫无益处,于是说: “算你说对了吧。不过,这旁边就是方州学院,里面都是大学生,能猜到大学生并不难。你能猜到我的工作吗?” “你是一个老师,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吴道怀疑自己和北门门卫说的话被这个算命先生听到了,但这个算命先生刚刚并不在北门那里,距离这么远,他应该听不到才对。 “这我不能告诉你。你想算什么?” 吴道想到了远在国外的司百芳,便说: “算算姻缘吧。” “你是测字还是抽签?” “抽个签吧。” “那你抽一个吧。” 吴道想起电视剧上演的抽签的样子,每次看到这种情节他都觉得很好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做这件事。他拿起签筒晃了晃,一个竹签掉到了地上。他捡起来,看了下,上面是四句话:“悄悄静思心潮翻,依依深情见笔端,梦里寻伊千百度,道是无缘却有缘。”看到这四句话,吴道猛然发现,这写的分明就是他自己和司百芳啊!他对司百芳一往情深,常在梦中见到她,可是这种缘分究竟只是梦中缘还是能够变成现实呢?他把竹签递给了算命先生,后者看了看说: “签是好签,只不过有很多变数。” “究竟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你再说一个字看看。” 吴道想到了司百芳的名字,本想说“芳”字,又想到“百芳”之名得于“百花”,便说: “花字吧,就是百花盛开的那个花。” “花字,上面是草字头,下面是一个化字,草字头就是两个竖一个横,两个竖就好比两个人,一个横将两个人连在了一起,说明你们是有缘分的,而且这种缘分是解不开的。”算命先生说。 吴道听了算命先生的话,非常高兴,说: “这么说,我们是注定的、分不开的缘分?” “缘分是有,但草字头下面是一个化字,化字左边是一个人,右边是匕首的匕,一个人拿着一把匕首,说明你们的姻缘是要经历很多坎坷,是要舍弃很多东西才能实现的,要有舍才能有得,这就是化的过程。” “谢谢,我知道了。”吴道说。他心里想到,只要他和司百芳能够在一起,无论经历多少坎坷,无论让他放弃什么东西,他都心甘情愿。 “记住我的话,缘分不可不求,但也不可强求。” “我记住了。” 吴道交给算命先生十块钱,起身继续向前走,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和司百芳的事情,算命先生的话或许都是骗人的,不过是牵强附会而已。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苏轼的传记中看过一件有趣的事情:苏轼听说王安石将“波”字解为“水之皮”,就讽刺说,“滑”字就应该是“水之骨”。算命先生的话和“波乃水之皮”没什么两样,自己说了“花”字,可以解释为一个人拿着匕首,姻缘是有舍才有得,假如自己说的是“芳”字,算命先生或许会说万字头上加一点,姻缘是万中有一。尽管如此,吴道却仍然希望算命先生说的话是真的,能够应验。他又想到自己和司百芳的四十岁之约,距离司百芳四十岁还有十五年,这是多么漫长的十五年啊! 下部:归去来 第三章 和孟一虹的对话 一边想着一边走,吴道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超市。他要买毛巾、脸盆、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再买点吃的东西,但因为是第一次到这个超市,对商品的布局一无所知,也想着了解一下这个超市都卖哪些东西,便在里面一排排地看着。 走着走着,吴道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听声音像是孟一虹,他转头看去,果然是她。孟一虹说: “早知道你也要到这个超市买东西,就该等等你一起过来。刚才我还在想买点什么菜,晚上做好,叫你过来吃,就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现在好了,你过来了,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我请客。” “孟老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吴道说。 “跟我不用见外的,你一个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又是第一天来,该请你吃顿饭的。再说,从田老师那里论,我又是你的长辈,招待你吃顿饭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我的厨艺不太好。你要是想在外面吃也行,我一个人生活,自己做饭总是剩下,所以经常在外面吃饭,吃得都腻了。” “那就麻烦孟老师了,我也不喜欢吃外面的饭。” “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挑剔的,买家常的菜就可以。” 吴道和孟一虹一起买了菜,然后又去买牙膏、牙刷,孟一虹帮吴道挑选了毛巾、脸盆还有拖鞋。吴道还想买一个简易衣柜,孟一虹对他说,超市里的衣柜价格太高,不如去外面的市场买。 从超市出来,孟一虹带吴道去了附近的一处市场买了衣柜。在回来的路上,吴道又去营业厅办了新的电话卡。 与孟一虹的不期而遇,让吴道的内心感到非常的温暖,虽然孟一虹一直在说是他的长辈,但他觉得这个性情温和、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中年女人更像是一个可亲的姐姐。 回到宿舍以后,孟一虹就开始择菜,准备做饭。吴道把买的生活用品放在自己的宿舍里,也来到孟一虹的宿舍里帮忙。他看到,孟一虹的房间和自己的面积一样,但更加干净整洁,家具也更多一些,室内还有笔记本电脑、冰箱、电视机和洗衣机。孟一虹对吴道说: “前些年的时候,这个宿舍楼住得满满的,一个空房间都没有。最近这几年,陆陆续续都搬出去了,有的虽然还留着宿舍,但也不来住了,一多半的房间都空着。现在这里住的多数是新来的年轻老师,还有几个老教师也住在这里。不过他们都是别的系的,我和他们不熟,来往也不多,你住到这里来,我还是挺高兴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向北门那里的门卫打听路,他也和我说了宿舍楼的事情,咱们这个楼是中文系和外语系两个系的宿舍楼。”吴道说。 “你说的是那个李师傅吧?” “是他。” “李师傅也是个热心人,这些年没少帮我的忙。灯泡坏了我够不着屋顶,买了灯泡回来就找他帮忙换,家具、窗帘什么的出了问题,他也能帮忙修。” “我向他问路的时候,他说的也很详细。” “你知道田师兄向我介绍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不知道,田老师没和我说过。” “他说你人很老实、很腼腆,又说你是一个有梦想、有个性也很努力的人,还说了你研究生入学时转专业的事情。那时,我还在想这几个相互矛盾的特征集中到一起,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现在看起来,这些其实并不矛盾,老实、腼腆是一个人的外在表现,有梦醒、有个性是内在特征。” 吴道和自己的导师田莫问都很了解对方,田莫问对孟一虹说的话,他丝毫不感到奇怪,反倒是孟一虹后面说的那几句话触动了他的内心。吴道对孟一虹说: “孟老师,你觉得田老师说的对吗?” “听田师兄说了你的那些事情,又看到你本人,我发现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的姑父和姑姑来送你的时候,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很好奇,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你能和我说说吗?” 孟一虹的话让吴道觉得她是一个可以倾诉内心苦恼的人,便敞开了心扉: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非常特别,她就像是我梦中的一个人。她有让人钦佩的经历,又有过人的才华和形貌。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初中毕业以后就离开家外出打工,干过很多工作,但从来没有放弃梦想,自学考出了本科学历。我们认识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在读研一。她想考济州大学的研究生,偶然间在网上找到了我的电子邮箱,就给我发了一个邮件,和我说了她的事情,希望我能帮助她考研。我被她的经历所感动,就决定帮助她,和她见了面。第一次见面,我就被她的气质所吸引。她给我看了她写的诗,写得文采斐然。后来,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再后来,她考了两次研究生,终于如愿进入了济州大学。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她报名了对外汉语的支教项目,现在在东南亚教汉语。” “这个女孩还真是不简单,如果我是个男的,肯定也会喜欢上她,你向她表白了吗?” “她第一次考研的时候通过了初试,复试时被淘汰了。五一假期,我带她去北京散散心,在参观香山曹雪芹纪念馆的时候,我向他表白了。” “结果呢?” “她说,她早就想好了,一辈子都不结婚,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然后呢?” “自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非常紧张,她几乎断绝了与我的来往。那时候她在一个民办学校里当代课老师,因为家庭关系不和睦,还要复习考研,暑假的时候就留在了学校里。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也许是我对她的伤害太深了吧,她一个人在学校里,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忧郁之中,选择了服安眠药自杀。自杀之前,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幸好我及时赶到,把她送到医院,才救了她。后来,她和我说了拒绝我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她的家庭。她的父母经常吵架,在她十岁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一气之下喝农药自杀了。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内心受到了巨大刺激,对婚姻和爱情产生了排斥心理。” “难怪会这样,成年人的行为很多都是源于童年所经历的事情。所以,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对一个人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以后你们又怎样了?” “她把原因告诉我以后,我们又变成了最好的朋友,并且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 “她说等到她四十岁的时候,如果我们两个人都还没有结婚的话,她就会嫁给我。”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曲折的情感经历。我知道你今年二十七岁,那个女孩多大了?” “她现在二十五岁。” “那就是说距离四十岁还有十五年,你真的想好要等她十五年吗?” “是。” “如果遇到了更好的女孩呢?”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了。不过,我也许不用等那么久,四月底的时候,一个同学结婚,她和我一块去参加了婚礼,之后她对我说,她对婚姻不是那么恐惧了,等她从国外回来,会试着接受我。她出国前也对我说,要我等她回来。” “你们俩的事情还真是很有意思,就像是家写出来的一样。不过这也正好说明,文学就是源于现实生活。说了这么多,我很想知道那个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你有她的照片吗?拿过来看看。” “有几张。” “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 吴道一直随身带着他和司百芳的合影,回到自己的宿舍,他洗了手,从书柜中拿出了一张照片,重新回到孟一虹的房间。孟一虹看了看说: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女孩一看就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她看样子不像是北方女孩,倒像是南方人。” “对,她母亲是湖南人。” “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姓司,是司令、司马的司,名叫百芳,一百、两百的百,芳草的芳。” “司百芳,这个名字真好,和这个女孩也很配。” “是。” “听你说了你们两个人的故事,我觉得你和司百芳的确有很深的缘分。不过,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缘分不可强求,贾宝玉和林黛玉情投意合,最终不也没在一起吗?” “是。每个人都知道缘分不可强求,但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却又难以自拔。孟老师,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说也无妨。当年,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去更好的单位的,也是为了一个人才到了方州,进入方州师专工作。” “那个人就是你的前夫吗?” “对,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上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后来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他上的大学没我的好,大学毕业以后就回方州参加工作,我被保送上了研究生。一来我其实并不是非常喜欢做研究,二来也是为了结婚,研究生毕业以后,我就到了方州师专。工作不久,我们就结婚了。一开始,生活很平静。我们想着生个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我却查出了不孕症,矛盾就逐渐多了起来,家里每个人生活都很累,很别扭。虽然没有人让我们离婚,但我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想要孩子的,尤其公公、婆婆更是每天都念叨,所以我就主动提出了离婚,这对所有人都是解脱。房子是他们家的,我什么都没要,一个人再去租房子,也不方便,就搬到了学校的宿舍。聚散离合都有定数,该散的时候就得散。为了尽快开始新的生活,我去读了博士。那时候这里还是方州师专,学校里博士非常少,我毕业以后,过了几年就评上了教授。” “你的经历也是这样坎坷啊。” “你还年轻,应该还有很多选择。也许几年以后司百芳就和别人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约定归约定,真到了那一天,你也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不过,能不能遇到对的人,都要看缘分,一切都随缘吧。说了这么多,菜也择完了,现在开始炒菜吧。” 那天晚上孟一虹炒了三个菜,虽然她对吴道说自己的厨艺不好,但实际上非常好。孟一虹还拿出了两罐青岛啤酒。吃饭时,两个人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有孟一虹到方州师专以后工作的一些往事。孟一虹对吴道说: “中文系外国文学课程必修课只有上下两册的《外国文学史》,安排在大二两个学期授课。之前,我主讲下册,上册是一个老教师讲,年初的时候,那个老教师退休,这才把你招聘来了。上下两册我都可以讲,我捉摸着,你刚来,没有教学经验,这个学期我来讲上册,下个学期你讲下册。” “这个学期我没有课讲吗?” “你可以先开一门选修课,讲什么都可以,可以一个星期一节课,也可以两星期一节课,没有限制。” “那我就讲最熟悉的法国文学研究吧。” “可以。还有,开学以后,你要讲一堂公开课,让系里的老师们都听一听,给你提提意见,这几天你就准备一下。不用紧张,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形式罢了,没有人会真的挑你的毛病。” “那我就讲讲加缪吧。” “可以。” 下部:归去来 第四章 一个好女人 吃完饭以后,吴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吴道和孟一虹聊天之时,孟一虹就告诉了他,宿舍里有网络接口,电脑接上网线就可以上网。 在济州大学读研究生时,吴道就买了一根很长的网线在宿舍里用,这次到方州学院又带了来。 回到自己宿舍,他找到接口,打开电脑,接好了网线。电脑果然连上网了。吴道迫不及待登录了QQ和邮箱,然而两个平台都没有司百芳发来的消息。 司百芳的QQ账号显示未在线,吴道就给她留了言: “百芳,你在东南亚还好吗?我一直挂念着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什么事情,千万要告诉我,我们是心灵的朋友,我永远都会支持你。”最后又告诉司百芳,他已到方州学院工作,换了新的号码。 发完消息,吴道又翻看了下QQ上的好友,忽然注意到何花换了头像和用户名,新头像是她的婚纱照,用户名换成了“乐在其中”。头像下面还有“好友更新照片”的提示,吴道打开何花的QQ空间,看到了何花新上传的照片,都是她的婚纱照和婚礼现场的照片。 身穿婚纱的何花,脸上写满幸福。新郎是一个标准的西北男人,相貌并不英俊,但身体非常健壮。吴道不禁想到,如果大学毕业之后自己真的去了西北或者那次去西北之时留在那里,现在会不会也过上这种简单而快乐的生活,身边有了一个像何花一样可爱的妻子了呢? 看完何花的照片,吴道又想到了孟一虹,不禁想要更多地了解她,就在网上输入“方州学院孟一虹”,查找与她有关的信息。检索出的结果并不多,有她获得社科奖、资助贫困儿童、向灾区捐款、到偏远地区义务讲学、获得无偿献血金奖等,几乎每一条都让吴道对她增加了敬意,他突然觉得孟一虹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心中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好感。 正想关电脑时,吴道看到QQ头像在闪烁,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打开之后,惊喜地发现是司百芳发来的: “吴道,谢谢你的关心。我刚上线就看到了你的消息。我在东南亚生活得很好。大哥哥很照顾我,你不用担心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大哥哥是谁?”吴道回复。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我没和你说过吗?” “没有。” “他是济州师大的研究生,是北京人,也是到这里教对外汉语的。他对我很好,处处照顾我,帮我做了很多事情。他比我大几岁,我叫他大哥哥。” “这就好。”吴道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司百芳说的“大哥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在司百芳的心里,“大哥哥”和自己究竟谁更重要?他不能问这些问题,因为司百芳是自由的。 “我有事要出去,常联系。” “常联系,保重!” “你也是。” 关上电脑,吴道又用手机给田莫问、赵武、荆立科等老师和朋友发短信,把自己的新号码告诉他们。短信是群发的,发短信之时,吴道在通讯录中看到了胡学山和张春梅的号码,想起对他们的承诺,便也选中了他们。 收到吴道短信的人很快都做了回复。最后,他才打电话给家里,把自己的新号码告诉他们,又把一天的经历和现在的住宿情况说了一遍。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司百芳的话在吴道耳边不断重复,他想起自己和司百芳的往事,真如做梦一般。 遇到司百芳之前,吴道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离奇的情感经历,如果“大哥哥”真的和司百芳走到了一起,他会祝福他们的。 他又想起孟一虹,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司百芳,而是遇到了年轻时的孟一虹,会不会爱上她呢?现在的孟一虹虽然人到中年,比自己大了十几岁,但却有让人着迷的地方,她和何花一样,没有出众的容貌,也没有过人的艺术天赋,但一个至善、一个至纯,都是世间少有的好女人。 很快吴道又为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而自责,他对自己说:“吴道,你在想什么呀?除了司百芳,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吴道起床之后去吃早饭。出门之时又遇到了孟一虹,后者也是去吃早饭,两个人便一同前往。吴道刚到方州学院,对周围不熟悉,就问孟一虹: “孟老师,咱们去哪儿吃饭?要去学校食堂吗?” “现在学校还没开学,食堂也还没开。明天开学,食堂就都开了。不过,我在学院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学院食堂的饭也吃够了,去的时候也不是很多。我们去外面吃早餐吧。”孟一虹说。 “好。” 方州学院北门附近有几家小的早餐店和摊位,卖煎饼果子、油条、小笼包等等。吴道以为孟一虹会在其中一家吃,但是她并没有停留,而是带他去了一家比较远但是非常干净的店,那里卖的早餐种类很丰富,以馅饼为主,也卖包子、油条、花卷之类,还有几种粥和小菜。同一种商品,价格比外面的小摊要高一些。 吴道跟着孟一虹挑选了几样早餐,付钱时,吴道想自己付钱,但孟一虹却把他那一份也一起付了,吴道很不好意思。吃饭之时,吴道拿出钱包,对孟一虹说: “孟老师,我把早餐钱给你吧。” “不用了,就是几块钱的事,我是你的长辈,不差那点钱。”孟一虹说。 吴道不好再说什么。 “这家店我经常来,饭菜干净,吃着放心。外面那些小摊,我是不敢吃的。”孟一虹又说。 “外面的小摊有一些的确不干净。我在济州大学毛城分校上本科时,有一年夏天在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一份凉皮,结果就食物中毒了,发起了高烧。所以我在学校里,一般都是在食堂吃。有时候在外面小摊吃,也都是吃包子、油条这些熟食。这些东西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吴道说。 “入口的东西,还是要注意卫生的。只要经济条件不是太差,最好还是到正规一些的店里。多花点钱,吃得放心。” “对。我以后还是要多向孟老师学习。” “我不过是上了岁数,对生活质量要求得更高了一些而已。” “孟老师一点都不老啊,看起来还很年轻呢。” 孟一虹看了看吴道,笑着说: “田师兄说你不会说话,我看他说的不对,你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 吴道也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吃完早饭,两个人又返回方州学院。吴道要去学院人事处报到,但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孟一虹就对他说: “你还没在学院里转转吧?” “还没有。”吴道说。 “那我们先不回宿舍了,我带你在学院里转一转,也消化一下肚子里的饭。等一会儿,我再带你去人事处报到就行了。” “也好,回到宿舍里也没有什么事情。” 孟一虹带着吴道在校园里走了一圈,给他讲了各个系和部门所在的位置。 走到中文系的报刊栏时,吴道看到上面有一张向地震灾区捐款的明细表,是暑假之前就贴上的,他想到昨天在网上查到的信息,不免停下多看了几眼,不出所料,孟一虹是捐款最多的人之一,多数人捐款都是一两百元,只有孟一虹和另外三个人捐了一千元。看到这里,吴道脱口而出说了一句: “真是一个好女人。” “你说什么好女人?”孟一虹说。 吴道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脸当时就红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才说: “我是说,孟老师真是一个好人。” “你是说向地震灾区捐款的事情?都是应该做的,况且我就是一个人,平时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这些钱也并不多,我捐一千块钱,只是不想比系里的领导捐的更多。” “我知道,孟老师不仅向灾区捐款,还资助贫困儿童,到偏远地区义务教学,获得无偿献血金奖。”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啊,谁告诉你的,是田师兄吗?不对啊,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不是田老师说的,我自己在网上看到的。” “网上还有我的消息?” “有不少呢。” “现在还真是一个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想做好事不留名也不行了。”吴道笑了笑说。 “其实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想靠这些出名。贫困儿童,我一直都在资助。只是到偏远地区义务教学,我去的次数并不多,实在不值得那样宣传。看看吧,今年要是有机会的话,再去一次。” “孟老师,你下次去偏远地区教学的时候,可以叫上我一块去吗?” “你也想去?” “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就想去西部支教,父母不同意,才没去成。我也想资助贫困儿童,只不过我现在没钱。” “你不用和我比,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将来还要买房子,结婚生子,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我要向孟老师学习。” “千万别学我,你还是先解决自己终身大事的问题吧,那才是最要紧的。” “终身大事,我当然想解决,可是命运并不掌握在我的手里,一切都要看天意。” “你不用总是为感情问题而烦恼,陷到里面去就不好了。生活中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啊,从心底那个小角落里走出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的生活会更丰富多彩,心情也会好很多。” “谢谢孟老师,我会努力去做的。” “其他事情你不必向我学习,无偿献血这一条倒是可以学。无偿献血可以帮助别人,对自己身体也有好处。” “孟老师,你获得了金奖,是献过很多血了吗?” “我从二十岁起,每年过生日的那个月都去献一次血,每次四百毫升。献血证就当是生日礼物了。献到二十次的时候,就获得了金奖。其实正常人每年可以献血两次的,我一年献一次也不算多。” “那孟老师以后献血的时候,叫上我一块儿去。我每年献两次,每次四百毫升,十年以后就也有金奖了。” “献血不是为了得金奖,奖牌只是一个纪念。” “对。那孟老师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很好记,就是法国大革命爆发的那一天。” “的确很好记。只不过每年的七月,学校都放暑假了,我就不能和孟老师一块儿去献血了。” “没有必要一块儿去,你可以在你生日那一天去献血啊。女人有生理周期,不是每一天都能献血的,男的就没有关系,哪天都可以献。” “对,以后我就生日那一天去献血,把献血证当生日礼物。” “你生日是哪一天?” “也好记,就是五四运动那一天。” “有意思,我们的生日正好是两个重大历史事件发生的日子。” “巧合吧。” “人类历史发展到今天,几乎每天都可以找到曾经发生的历史事件,但像法国大革命、五四运动这种影响深远的事情还是比较少的。我们能在那两天出生,是一种幸运。” “对,是幸运。” “现在去人事处报到吧。学生虽然还没开学,但是人事处、教务处这些部门已经上班了。” “好。” 吴道跟着孟一虹到了学院人事处报到。之后,孟一虹又给中文系的主任打了电话,告诉他吴道已经安排好住处,也完成了报到。此时,时间已到了上午十点多,孟一虹对吴道说: “我要到昨天去的那个超市买菜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吧,没什么要买的东西。”吴道说。 “其实我要买的东西也不多,之所以去超市买,就是为了走走路,锻炼身体。你想吃什么,我买回来中午吃。” 吴道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在孟一虹那里吃了一顿晚饭,早饭又是她付的钱,他已经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就说: “我还是自己在外面吃饭吧,天天在孟老师那里吃饭,太麻烦你了。” “跟我不用客气,我是你的长辈嘛。再说我也不是天天都做饭,一个人吃饭,做饭不值当。你要不吃的话,我也没动力做了,做了就得剩下。” 听了孟一虹的话,吴道突然觉得她其实一个很值得同情的人,一个人生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做饭自己吃也不好做。又想到,自己和孟一虹两个人的情况其实一样的,都是无依无靠,没有地方吃饭。既然两个孤单的人遇到了一起,还成了邻居,何不一起搭伙做饭吃呢?这样生活上也有个伴,况且孟一虹又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能和她一起做个伴,其实是自己的幸运。于是吴道对孟一虹说: “和孟老师一块儿做饭吃,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我也不想天天在外面吃,一个人做饭又不值当的。我就怕会给孟老师添麻烦。我有个提议,孟老师且听一听。” “什么提议?” “我们都是一个人,没有地方吃饭。不如,我们以后就一起做饭吃好了。有时间的时候就一起做饭吃,没时间的时候就各吃各的。” “这个提议很好啊,以后我就不用天天买饭吃了。在外面吃饭,就算是找最好的地方,也终究没有家的感觉。” “既然这样,我和孟老师一块儿去买菜吧。昨天买东西都是花你的钱,今天应该我付钱的。” “你现在刚上班,还没发工资,等你发了工资再说吧。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那样,生活就变得太复杂了。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把生活过复杂了,而实际上生活是可以过得简单一些的。” 吴道看了看孟一虹,忽然想到了何花和司百芳,她们虽然年龄不同、性格各异,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纯粹,她们是用单纯的、不掺杂利益的眼光看待世界,她们三个人都属于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之列。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研究生毕业到方州学院工作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吴道对孟一虹说: “孟老师,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把生活过得太复杂了,谢谢你。” “这就对了,我见你常常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每天都不开心。什么事情都应该拿得起放得下,生活才能继续。” “咱们去超市买东西吧,Aller。”(Aller是法语单词,意思是“走”。) “Aller。” 走在路上,吴道觉得轻松了很多,从内心深处感到放松。他万没想到,自己离开齐城县的家,到了几百里之外的方州,反而找到了家的感觉。 下部:归去来 第五章 公开课 九月二日中午,吴道和孟一虹一起做了午饭。吃过之后,吴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下午两点半,中文系召开全体教师会议,安排开学事宜。孟一虹带吴道去了会议室,向系里的领导介绍了吴道。会议一开始,系主任就让吴道站起来和大家见了面,又说了他的情况。吴道注意到,系里的老师多数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老教师占的比例比较小,说明了多数老师都是最近十几年来到学院的。 开会过程中,老师们还算安静,但有一个人一直在抽烟,引起了旁边老师的不满,向他提出意见,然而那名抽烟的老师并没有熄灭手里的烟。吴道是不抽烟的,他虽然不反对别人抽烟,但是对于公众场合的“二手烟”是非常反感的,不免对那名抽烟的老师也就多看了几眼。只见那个老师大概在四十岁上下,两个手指夹着香烟,嘴里吞云吐雾,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似乎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系主任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吧,就中断了讲话,对那名抽烟的老师说: “辛老师,你要抽烟的话,最好还是到外面去抽吧。还有,我听说你在给学生上课时也抽烟,这样很不好。以后还是少抽点烟吧。” 系主任亲自发话了,辛老师只好熄灭了手里的香烟。会议继续。 会上对各个学科的教学都做了分派,还安排吴道在九月十二日讲一堂公开课,让老教师提提意见。 会议结束散场的时候,吴道和那名辛老师遇到了一起。辛老师主动伸手和吴道打招呼说: “吴道老师是吧,我是明清文学的辛少卿。辛是辛苦的辛,少卿就是《儒林外史》里那个杜少卿的少卿。” 因为辛少卿开会时抽烟,吴道本来对他卿是没什么好感的,但对方主动伸手打招呼,自己也只好伸手和对方握手说: “我是新来的老师吴道,口天吴,道路的道,教外国文学,以后请多多关照。” “以后你在学院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我这人乍一看可能不像好人,还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很好,究竟谁是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 从会议室出来后,吴道和孟一虹就返回了宿舍。路上吴道回想辛少卿说的话,越发觉得这个人捉摸不透,就问孟一虹: “孟老师,那个辛少卿老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个人就是有些怪,其实人并不坏。说起来,他在中文系里也算是个老人了,也是系里来的最早的几个研究生之一。”孟一虹说。 “我怎么看他有一股傲气,觉得谁都不如他?” “你也看出来了?” “是啊,他傲气太明显了。” “辛老师在文学上其实很有才华,擅长写新体诗,在方州市也算是小有名气。大凡文学上有才华的人,尤其是诗人,都有些异于常人的习惯,显得很另类。辛老师也因此与很多同事都合不来,系领导也不是很喜欢他。再加上他虽然擅长写诗,却疏于研究,在职称评定上就有些吃亏,这可能对他的心理也产生了一些影响,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你要吸取他的教训,对于大学老师来说,文学创作只能当爱好,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做研究上。” “我知道了,谢谢孟老师的提醒。” “还有,你过几天要讲公开课,虽然那只是走一个形式,但第一次讲课,又是当着所有老师的面,你还是要认真准备一下。” “好。其实,我有一点教学经验,在济州大学读研究生时,我在一个民办中学里当过一年老师,教初一语文。” “原来你也是个老教师了啊。教学经验对讲课也有帮助。单从讲课的技巧而言,给中小学生上课可能比给大学生上课更难。但是两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大学生上课和研究生上课也不一样。” “这我有很深的体会。孟老师,我要不要去听听别的老师讲的课?” “不用。你是从本科、研究生一路上来的,济州大学的老师讲课比方州学院老师好多了。你要是想学习讲课方式和技巧的话,就听上几期《百家讲坛》的节目好了,我们可能讲不了那么好,学一学还是可以的。技巧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内容要充实。” “谢谢孟老师,我会好好准备的。” 回到宿舍以后,吴道立即开始了公开课的准备工作。他先是在网上收看了几期《百家讲坛》的节目,之后又查找了一部分资料。 九月三日,方州学院大二到大四的学生开学,图书馆也开门了。吴道就到图书馆里借书、查阅资料,准备自己的讲义。 吴道原本打算讲加缪的,准备的时候才发现,他虽然读过加缪的很多作品,但真要站在讲台上讲这个法国作家,他自己的知识储备实际上是远远不够的,而留给他的时间却很紧迫,最后他还是决定讲自己最为熟悉的萨特。 讲义写完之后,吴道把它拿给了孟一虹,让她提提意见。孟一虹看完,说: “吴道,我想到了你可能会有些激进,但没想到会这么激进。你得亏是先给我看了讲义,这要是直接站在讲台上讲,会惹事的。” “孟老师,我哪里写的不对吗?”吴道疑惑地问。 “不是不对,而是不能这样讲,或者说要有分寸地讲。你可以赞美萨特,但也不能把中国知识分子说的一文不值。再者你不该在课堂上抨击方州学院,这些话都只能在私下说,甚至在给学生们上课时说一说也无妨,但这一次是公开课。这些言论放到这种场合,会让人觉得你很不稳重,也不好相处。再者,萨特就真的那么完美吗?你怕是中了他的毒了。你把讲义改得平和一些,刚刚参加工作,应该给同事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知道了。” 后面的几天,吴道三次修改讲义,终于得到了孟一虹的认可。 为了讲好公开课,给系领导和同事们留下好印象,吴道还特意去买了一套新衣服。他在宿舍里穿上,给孟一虹看。孟一虹笑着说: “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原来是一个英俊小生啊。” “孟老师,你别取笑我了,小生这个词勉强还可以用在我身上,可是,我哪里谈得上英俊?” “你平时不注重穿衣打扮,所以没人说你英俊。要是每天都打扮这么帅,追你的女孩就排成队了。” “孟老师,你又取笑我了。” “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其实你还是很招女孩喜欢的。” 看着和善可亲的孟一虹,吴道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个中年女人不像是自己的长辈,更像是一个姐姐,他想起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认一个姐姐的念头,就说: “孟老师,我不想再叫你孟老师了。” “那你想叫我什么?” “我想叫你姐姐。” “你经常认别人当姐姐的吗?”孟一虹开玩笑说。 “不是,我一个姐姐都没有。以前在齐城县河城镇政府上班时,女同事让我叫她们姐,我都说不出口,因为我觉得非常别扭。可是与孟老师相处了这几天,我就发现和你特别亲近,想叫你姐姐。” “好啊,我也不想当你的长辈。老说是长辈,好像我年龄很老一样,我比你其实也大不了多少。你叫我姐,我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你以后就和系里年轻一点的女老师一样,叫我孟姐好了。不过,当着田师兄的面可不能这么叫,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 “好的,孟姐。” 自此之后,吴道有了一个姐姐。 九月十日,大一新生入学,吴道加入到了迎接新生的工作中。 每个学生是怀着不同的心情来到方州学院的,有的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平时的成绩是考不上大学的,最终被方州学院录取,已经是万幸;有的则很失落,因为他们本来考了不错的成绩,最终被调剂到了这里;还有的人不远千里到了这里上学,却没有报到,只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就回去复读了,当然这种人数量是极少的。 如果吴道不是方州学院的老师,他也许会劝那些调剂而来的学生回去复读,但想起孟一虹说的话,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不允许他说这种话的。不管谁问吴道方州学院怎么样,他都会说这里还是不错的。 看着这些充满朝气的面孔走进方州学院,吴道想起了自己刚上大学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大学生活会怎样度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然而转眼之间,那时所期待的未来已经变成了过去,如今自己以新的身份回到大学里,未来又会是什么样? 九月十二日上午九点,吴道在中文系一间大教室里讲公开课。他和孟一虹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教室里。一站到讲台上,吴道就开始紧张起来,心怦怦直跳,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孟一虹对他说: “我第一次讲课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紧张,放平心态,没问题的。再说你是当过老师的,更应该自信才对。到讲课的时候,只是前面几分钟会有些紧张,后面就好了。讲课之前,先深呼吸一下,可以缓解紧张。” “我知道了。”吴道说。 “我会坐在第一排,你感到紧张的时候,就看看我。” “好的。” 孟一虹在第一排找了一个座位坐好,吴道也坐在了椅子上,再次翻看讲义。中文系的老师们陆续到来,几分钟后,吴道的第一堂课开始了: “各位老师好,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吴道。今天我们来共同学习一下法国作家萨特的作品。萨特既是一个哲学家,同时也是一个作家,他的存在主义哲学和文学曾经影响了很多人。他获得了文学界最高荣誉诺贝尔文学奖,却拒绝领奖……” 正如孟一虹所说,吴道只是在最初几分钟感到很紧张,说话时语速很快,但他毕竟有过一年在中学里代课的经历,很快就找到了讲课的状态,尤其是当他看到面带微笑的孟一虹时,紧张感大为减轻。 吴道的公开课很成功。他讲完之后,系主任先做了点评,之后有几个老师给他提了意见,说他语速太快,上课时应该讲得慢一些,课堂上也要多与学生交流、互动,等等。 公开课结束,老师们一一走出教室。辛少卿离开之前,专门走到吴道面前说了一句: “吴老师,你讲得不错。” 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吴道和孟一虹。孟一虹笑着对吴道说: “我看你讲课时的样子,好像还很享受这种讲课的感觉嘛。” “孟姐又开我的玩笑了。刚才讲课的时候,一开始有些紧张,后来,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在济州时工作过的那个讲台上。”吴道说。 “看你今天的表现,你的确是很适合当一个老师。你当过中学老师,现在又当大学老师,老师这个职业真是和你有缘啊。” 吴道突然想起,司百芳也对他说过几乎一样的话,不禁又仔细看了看孟一虹。孟一虹感到有些奇怪,就问吴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是孟姐刚刚说的那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和我说过几乎和你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是谁?” “是司百芳,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喜欢的女孩。我们曾经在一个民办中学里当过老师。我第一次讲课,下课后她也说了那样的话。” “竟有这种事情。不过,那更能说明你的确是适合老师这个职业。” “孟姐,我应该感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到方州学院成了一名大学老师。” “不用谢。我都是你姐姐了,还客气什么?”孟一虹笑着说。 从这一天起,吴道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一名大学老师了。 下部:归去来 第六章 衣锦还乡 方州学院成立的次年,中文系就停止了专科招生,只设置本科班。其他系也是陆陆续续停止了专科招生,杨在行就是外语系招收的最后一届英语专业的专科生。 吴道来到方州学院时,中文系每个年级都是三个本科班。因为孟一虹承担了《外国文学史》上册的教学任务,吴道也就没有必修课要讲。 中文系虽然给吴道安排了选修课,但方州学院的选修课一多半并不是学生自己选择,而是各个系提前就安排好的,学生们虽然仍然可以继续选修其他课程,但很少有学生会那样做,更何况这时的吴道不过还只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老师,没有学生认识他,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选修他的课。 没有课要上,吴道就只好每天在图书馆里看书,也研习教材,提前把《外国文学史》下册的讲义写好。 方州学院是多个学校合并而成,其中有几个学校是中专。成立方州学院之后,那几个中专并未全部撤销,有一个中专保留了下来,只是规模变小了一些,挂靠在方州学院。 那个中专所在的方州学院西校区就在中心校区的西面,过了马路就到。讲完公开课之后,过了几天,中专的校长辗转找到了吴道,希望他能去中专里讲课。吴道无事可做,到中专里讲课还可以获得额外的报酬,也就答应了下来。 吴道和表弟杨在行虽然在一个校园里,但平时联系很少。吴道觉得杨在行已经不是当初认识的那个表弟,两个人中间产生了巨大的隔阂,所以开学之后只是礼节性地请杨在行吃了一顿饭,又让他到自己的宿舍里坐了坐,之后便不再主动联系。 杨在行已经到了大三,也就是大专的毕业学年,虽然还有些课程要上,但课时量并不多,他已经打算好了毕业之后不找工作,自己办辅导学校,并每天为此而忙碌。在办辅导学校的事情上,吴道帮不上杨在行什么忙,所以他没什么事情也不会找这个表哥。 国庆节假期,吴道打电话给杨在行,约他一起回齐城县,杨在行说他要忙辅导班的事情,不回老家了,吴道只得一个人回去。 以往吴道从外地回家,每次都是他到汽车站之后,家人骑三轮车去接他,但现在齐城县城区和小黄庄之间通了公交车,再加上吴道觉得自己现在身份变了,年龄也已经接近三十岁,再坐三轮车,心里感到有些别扭,觉得三轮车和他现在的身份不相符,于是就和家人说坐公交车回家。 公交车在小黄庄村口设有一个站牌,吴道在那里下车,之后步行向村里走去。路上他碰到了不少本村的人,很多人都说的是一样的话: “大学老师回来了。” 对这些说话的人,吴道有的很熟悉,知道该怎么样称呼,也就礼貌地回了话;还有的人他虽然见过,知道是本村的人,但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也就只好含混地答应着。 吴道知道小黄庄人之所以用“大学老师”来称呼他,都是爷爷吴河的“功劳”,村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字,但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大学老师。对此,吴道无可奈何。 回到家里时,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吴道先把给家里人买的礼物分好,然后一家人才开始吃饭。饭桌上,三个长辈轮番问吴道各种问题。吴阳说: “你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给本科生上课。”吴道说。 “还是教语文吗?”吴阳说。 “不是语文。”吴道说。 “你学的不是中文吗,不教语文,那你教什么?”李梅说。 “你们不懂,大学和中学、小学不一样。中小学要上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这些课,到了大学里就分专业了,每个专业上的课都不一样。我是在中文系,中文系的学生上的是中国文学、外国文学、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等等课程,也上英语、计算机这些公共课,别的课都不上。我教的是外国文学。”吴道说。 “小道都教外国的学问了,真是了不起,这个研究生没白上。”吴河说。 “爷爷,外国文学只是一个课程,和其他老师教的课都一样,没有上下高低的分别。我研究生学的就是外国文学,现在就教这个课。”吴道说。 “你一个月工资是多少钱?”吴阳说。 “我上班才一个月,前几天才办的工资卡,还没发过工资,具体是多少,现在还不知道。到十月发了工资就知道了。”吴道说。 “工资大约是多少,有个数吧?”李梅说。 “刚上班的老师,工资大概是两三千块钱吧。”吴道说。 “那也不少了,比之前在公社里上班多多了。我就说考研究生是对的吧,要是一直在公社里上班,现在也就是一千多块钱。”吴河说。 “那些老教师工资能有多少钱?”吴阳说。 “大学老师的工资和工龄、职称都有关系,一个教授能拿到多少钱,我也不清楚,但至少要翻一倍,也可能更多。”吴道说。 “小道啊,你什么时候能评上教授?”吴河说。 “我才刚上班,都还没转正呢,要评教授还早着呢。”吴道说。 “那就争取吧,该找关系的找关系,该送礼的送礼。你在方州学院上班,我们都够不着,这些事都要靠你自己。”吴阳说。 “我知道了。”吴道说。 “你现在教几个班,一个班里多少学生?”李梅说。 “我还没给学生上过课呢,我的课是在下一个学期。”吴道说。 “那你在学校里干什么,天天在办公室里玩吗?”吴阳说。 “我们就没有办公室。我不是每天玩,大学老师除了给学生上课,还要做研究,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我还在一个中专里讲课。”吴道说。 “你不是大学老师吗,怎么还在中专里讲课?”李梅说。 “那个中专是挂靠在方州学院的,我现在没有课要讲,就到那里去帮忙。”吴道说。 “去帮忙,那他们给你钱吗?”吴阳说。 “当然要给钱,是按讲课的次数给。”吴道说。 “这是好事啊,上一个班,能拿两份的工资。还是大学老师好啊,换成别的工作,哪有这种好事。小道从小学习就好,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上班的事,我相信他能做好,我们就不用管了。”吴河说。 吴道想对吴河说,让他不要到处去说自己在方州学院当老师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吴道想起这些年来,每次自己有重大事项,吴河都是家中唯一的支持者,自己实在不好再去剥夺他说话的权力。 下午,吴河又在路口和别人说了自己当大学老师的孙子回家来了,并极力宣扬吴道“拿两份工资”的事情。不明就里的邻居们只有羡慕的份,吴河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晚上吃完饭后,吴阳去上夜班,吴道和吴河、李梅在家看电视。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吴阳家的在家吗?” 吴道知道“吴阳家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李梅,“某某家的”是小黄庄中老年人对已婚妇女的称呼。 李梅走出去,对来人说: “是二婶子啊,什么事啊,进屋里说吧。” 二婶子是吴家在本村的一个亲戚,年龄比李梅稍长,但是辈分大,吴阳、李梅管她叫二婶子,吴道管她叫二奶奶。两个人走到屋里,二婶子和吴河、吴道相互打了招呼。吴道注意到二奶奶今天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多处想。二婶子坐好,对李梅说: “今天来是有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李梅说。 “小道现在不是研究生毕业,当了大学老师了嘛,有人托我给说媒。”二婶子说。 杨成志和吴月送吴道去方州学院时,吴道曾经对他们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杨成志和吴月回到齐城后,没有再到小黄庄来,也就没有把那件事情告诉吴家人。而且他们以为吴道会自己把那件事情告诉家里人,他们也没有必要专门打电话或者去吴家把事情说一遍。因而,直到这一天晚上,吴家人对司百芳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吴道听到“说媒”二字,这才明白了二奶奶刚刚为什么会那样看他。他有心要制止二奶奶的话,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但吴河和李梅对这个话题却非常上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吴河说: “是哪一家的闺女,能配得上小道不?” “配得上,配得上。”二婶子说。 “是哪个村的,今年多大?”李梅说。 “就是西边小王庄的,今年二十三岁。”二婶子说。 “年龄倒也合适。什么文化程度,干什么工作?”吴河说。 “今年大学刚毕业,是本科,现在在济州上班。她父母说了,要是能成啊,她闺女就到方州去工作。”二婶子说。 “她家里条件怎么样,父母干什么工作?”李梅说。 “她爸爸是工人,她妈在村里当妇女主任,还有一个弟弟,现在也上大学了。”二婶子说。 “按理说,这个闺女的条件也不错,倒也配得上我们小道。”吴河说。 “可不是嘛,要不我也不会来说这个媒。这个闺女长得很俊,我还带照片来了呢,你看看。”二婶子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照片,一张给了吴河,一张给了李梅。 吴河和李梅看了照片,也都觉得不错。李梅又把照片递给吴道,说: “你看看这个闺女怎么样?” 吴道接过照片,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桌子上。照片上的女孩相貌的确不错,但再漂亮的女孩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见面,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司百芳。 吴道决定对家里人说一个谎,说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不然就算他拒绝了这一次说媒,以后还会有人上门。吴道先对二奶奶说: “二奶奶,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和这个姑娘见面,因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三位长辈都感到非常诧异。李梅说: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读研三的时候,就有女朋友了。”吴道说。 “小道有女朋友了,我就不坐了。那家人还等着我回话呢。”二婶子对李梅说。 李梅把二婶子送到门外,又回到屋里,对吴道说: “你女朋友是哪里的人,现在干什么工作?” “她是牡丹城的人,也是济州大学的研究生。上研究生,可以出国教对外汉语,她现在就是在国外教汉语。”吴道说。 “要说牡丹城,也不是很远。能出国去教外国人,也是有本事,她什么时候回来?”吴河说。 “明年就回来。”吴道说。 “回来就能结婚了吗?”李梅说。 “还不行。她是上完了研一就出国了,明年回来要接着上研二、研三。”吴道说。 “就是说,你那个女朋友还有三年才能毕业?”李梅说。 “是。”吴道说。 “小道啊,你们还得三年才能结婚啊,那时候你都三十一了。”吴河习惯说虚岁。 “你们俩真能成吗?要是成不了,还是趁早换一个吧,也能早点结婚。三十一才结婚,岁数也太大了。你那个女朋友多大?”李梅也对吴道说。 “她比我小两岁。”吴道说。 “再过三年,你女朋友也二十九了,岁数也不小了。要是搁在解放前,二十九都快当奶奶了。小道,不行就换一个吧,我看小王庄那个闺女就不错。”吴河说。 “爷爷、妈,我不换女朋友。她出国以前,我们说好了,我要等她回来,别的人我都看不上,也不会见。”吴道说。 “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你觉得好那就好吧。到时候,千万别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李梅说。 第二天,李梅把吴道有女朋友的事情告诉了吴阳。吴阳又盘问了吴道一番,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吴阳也没有任何办法。 给吴道找女朋友的事情暂时平息了下来。再有人上门给吴道说媒时,李梅也都推掉了。 下部:归去来 第七章 爱心妈妈 国庆假期结束,方州学院重新开学。 过了几天,孟一虹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吴道和孟一虹每天都见面,还经常在一起吃饭,孟一虹就把信给吴道看了。 吴道看后才知道,原来那封信是孟一虹资助的那所山村小学的学生寄来的。 孩子们在信中管孟一虹叫“孟妈妈”,他们说非常想念孟一虹,邀请她去学校里看看。 那封信很短,字写的也并不好看,但吴道还是非常感动。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全体学生和老师的合影。看着信和照片,吴道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对孟一虹说: “孟姐,你要去那个山村小学看看吗?”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去了,就算孩子们不写信来,我也很想去看看他们。我最近就会动身去一趟。”孟一虹说。 “孟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 “你也要去?” “对,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你去做什么呢?” “我想和孟姐一起为那里的孩子们做一些事情。孟姐,能说说你和那个山村小学的故事吗?” “和你说一说也无妨。我和那个小学结缘还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刚刚离婚,内心非常苦闷,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应该怎样走,于是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一个人外出旅行。我不想去那些大的景区,只想去没有开发过的山里,就坐车到了南部山区。我徒步登山,到了一个小山村里,村里的住户很少。” “你资助的那个小学就在那个村里吗?” “对。到山上以后,我听到远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我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学校,就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那个小学规模很小,只有几间石头屋。教室里的环境也很差,桌子和凳子都不够用。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教室里却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孩子们冻得直发抖。他们穿的衣服也都很破旧,还缺少各种文具。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的内心被感动了。 在这么艰难的环境里,孩子们都能坚持读书,我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呢!当时我就决定,捐出两个月的工资,给孩子们买取暖的火炉和煤,再给每一个孩子买一些文具。我还留在那里给孩子们讲了三天的课,我感到非常的充实,而且快乐。 从那时起,我每年都会拿出一些钱给那里的孩子们购买文具或者衣物邮寄过去。每隔两三年我也会抽空再去那里看一看。 孩子们管我叫孟妈妈,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他们的妈妈。说起来,我也应该感谢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是他们让我体会到了当妈妈的感觉。” “孟姐,你真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在做人的境界上,我和你的差距太大了,我要向你学习。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难得你这么诚心,想去,那就去吧。” “我们一起去给孩子们买文具和衣服吧。” “好。” 吴道数了数合影中孩子的数量,是十三个人。照片中的孩子,大一些的,孟一虹差不多都认识,比较小的那几个,她没有见过。孟一虹对吴道说: “我第一次去这个小学的时候,那里还是一个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加起来有六十多个学生。现在却只剩下一年级到三年级,总共只有十三个学生了。我没想到那里会衰落得这么快。” “这也是时代发展的结果,我们村里的小学也是这样。因为学生人数逐年减少,两年前被撤销了。周围几个村的学生都集中到了一个中心小学上学。这个山村小学将来恐怕也难逃被撤销的命运。” “不用考虑那么多,我们做好当下就好了。你看照片里这个王老师,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在这个山村小学里干了一辈子老师。学生越来越少,其他老师逐渐都调走了,他还依然坚守在那里。我们应该向他学习。” “孟姐说的对,做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孟一虹给王老师打了电话,问了十三个孩子的大致身高,之后她和吴道两个人就到了服装市场里买衣服。 为了避免衣服太小穿不上,孟一虹给每一个孩子买的衣服都比大致身高要大一码。此时吴道刚发了九月和十月两个月的工资,买完衣服结账时,他想和孟一虹分摊买衣服的钱。孟一虹说: “吴道,你两个月的工资也没有我一个月多,而且又没有存款,衣服的钱我一个人出就行了。买文具的钱,我们一人一半。就这样说好了。” 听孟一虹如此说,吴道也不好再说什么。 买完衣服之后,第二天他们又去买了十三个书包和十三个文具盒。两个人各付了一半的钱。 出发的那一天,吴道和孟一虹在早上七点就坐上了汽车。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又驶入普通道路。汽车在一座大山前经过时,两个人下了车。此时已到吃饭时间,他们就在山下的一家农家乐吃了午饭。 山下有几辆三轮车是专门拉人上山的。吴道和孟一虹带的东西太多,步行上山非常困难,吃完饭后,他们就在路边租了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在颠簸中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了孟一虹说的那个山村。他们一进入村子,就有村民认出了孟一虹,主动和她打招呼: “孟老师又来看孩子们了?” “是,有几年没来了,我来看看他们。”孟一虹说。 三轮车一直开到小学才停下。孟一虹付了车钱,两个人背起行李下了三轮车。吴道看到,面前的这个小学正如孟一虹说的那样非常小而且破旧。 有一个老教师正在带着学生们在空地上做游戏,看样子是在上体育课。吴道认出,那个老教师就是照片中的那个王老师,他虽然已经接近六十岁,但依然精神饱满。 一个男孩看到了孟一虹,一边说着:“孟妈妈来了。”一边跑了过来。其他孩子也跟着跑到了孟一虹和吴道的身边,把他们围在了中间。孟一虹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连说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显示出很亲热的样子。王老师也走了过来,对孟一虹说: “孟老师,你来了。” “王老师,我来看看学校和孩子们。”孟一虹指了指吴道说,“这位是我的同事吴老师。” 吴道非常钦佩王老师,就主动伸出手说: “王老师,你好。” “你好,吴老师,欢迎你来我们这里。两位老师跟我去办公室里坐坐吧。”王老师说。 王老师让几个学生帮忙把吴道和孟一虹带的东西抬进办公室,之后让学生们先回教室里上自习。吴道看到,所谓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很小的屋子,既是宿舍,又是仓库,墙上还悬挂着孟一虹前几次来这里时和老师、学生拍的合影。 王老师让他们坐下,又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然后说: “孟老师,吴老师,你们能来这里,我真的很高兴,也很荣幸。孟老师,孩子们写的那封信,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我就是看到那封信之后,才来这里的。”孟一虹说。 “孩子们之所以想再见见孟老师,除了想你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信里面没有说。” “是什么事情?” “我们这个教学点马上就要撤销了。” “为什么要撤销呢?” “因为学生太少了。你和吴老师上山的时候,也看到了,现在上山的路已经修好了,明年,这里所有的学生就会转到山下的小学去上学。孩子们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到别的学校上学了,担心再也见不到孟老师,就给你写了那封信。我知道你对这个小学校有感情,怕你知道这里要撤销,心里会不好受,就让孩子们在信里不要写这件事。” 听了王老师的话,孟一虹的确有些失落,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王老师,我对这里的确有很深的感情。我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些孩子们给了我生的希望。我没有孩子,我把他们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现在这里要撤销了,我也很难过。不过,这些孩子们到了大一点的学校,学习环境和条件都会变好,对他们的成长也是有利的。” “你说的对,去山下的学校上学是好事。” “教学点撤销了,王老师,你怎么办?” “我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明年就会正式退休。” “王老师,你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是该休息休息了。” “是啊,人不服老不行啊。对了,孟老师,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这个教学点,有两个学生考上了大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专门提到了你,说非常想你,如果不是当年你鼓励他们要好好学习,现在也上不了大学。还有几个学生现在上高中了,学习成绩也都不错。” “我为他们感到高兴。这次我和吴老师带了十三套衣服和十三套文具来,等一会儿分给孩子们。” “好。我去把学生们叫到操场上来,我们就在国旗下面把这些东西分下去吧。” 王老师把三个年级的十三个学生都叫到了操场上,排好了队。他对学生们说: “学生们,你们每年都会收到新的文具和衣服,你们知道那是谁送给你们的吗?” “是孟妈妈。”学生们整齐地说。 “对,就是你们的孟妈妈。她今天和吴叔叔带着礼物来看你们了。刚刚你们已经见过他们。现在他们要把礼物分给你们,你们高不高兴啊?” “高兴。” “那你们要说什么呢?” “谢谢孟妈妈、吴叔叔。”说着,学生们还举起了右手向孟一虹和吴道敬礼。 看着眼前的情景,吴道的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他敬佩面前这位坚守了一辈子的老教师,也敬佩孩子们的爱心妈妈孟一虹。 孟一虹和吴道把带的衣服和文具发给了每一个孩子。王老师让孟一虹给学生们讲话,孟一虹说: “孩子们,我很荣幸能成为你们的孟妈妈。看着你们健康成长,我感到非常的高兴。不管你们以后到了哪里上学,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和国家有用的人。孩子们,你们可以忘记我,但不要忘记你们的王老师。” 学生们纷纷鼓起了掌。王老师又让吴道给学生们讲话,他婉言谢绝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这里发言。 利用下午的时间,孟一虹给一、二年级各上了一堂课,吴道给三年级上了一堂课。学生们知道他们是大学老师,都听得很认真。 当天晚上,吴道和孟一虹住到了山下的小旅馆里。第二天上午,他们徒步上山,又给学生们讲了三节课。 孟一虹随身带了一个数码相机。讲完课之后,孟一虹、吴道和王老师还有十三个学生照了一张合影,之后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里。 回到方州学院以后,孟一虹把照片洗出来三张,一张自己留下,一张给了吴道,另一张邮寄给了王老师。 下部:归去来 第八章 你得帮我 入冬以后,方州的空气变得非常差,经常是重污染天气。孟一虹患上了病毒性感冒,持续发烧,虽然按时吃药,但迟迟不见好转。她没法坚持上课,就让吴道代替她去给学生讲《外国文学史》的课程。 吴道和孟一虹讲课的风格截然不同。孟一虹讲课比较平淡,虽然也常常是旁征博引,但是很少加入个人感情色彩,也极少会涉及到现实问题。吴道则不然,他的知识储备不及孟一虹丰富,讲课时知识性稍差一些,但是感情色彩浓厚,也常常是有意无意地就会牵涉到现实问题。 几堂课下来,有的学生很喜欢吴道,说他有个性,敢于面对现实问题,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青年老师。也有的学生说他就是一个愤青,还给他起了“吴愤青”这个外号。但不管怎样,吴道在学生们中间总算是有了一点“知名度”。 孟一虹病好之后,重新给学生上课,听说了吴道讲课的风格和“吴愤青”的外号。见到吴道之后,她并没有批评吴道,而是说: “吴道,田师兄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外表平和,好像与世无争,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内心火热,也很有同情心,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样不好吗?”吴道说。 “这样很好啊,要不然田师兄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 “孟姐,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喜欢啊。” 吴道和孟一虹都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问题。孟一虹又说: “不过你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说话要把握好分寸,田师兄就是在耿直两个字上吃了亏。” “我明白。” 第一个学期很快过去。寒假的时候,吴道叫杨在行一起返回齐城。杨在行还要忙辅导班的事情,到腊月三十才能回去,吴道就又自己回了齐城。 和国庆节回家时一样,小黄庄的人依然对吴道高看一眼。人们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也就没有人再上门说媒。吴道以为他可以安安静静在家待着了,不会再有不速之客上门找他,但他还是想错了。 腊月二十六晚上,吃过晚饭后。在村里和吴家平时来往并不多的一个村民拎着很多礼品来到了吴家。这一天,吴阳是上白班,晚上也在家里。 来的那个村民叫黄胜利,和吴阳同辈,但年龄要小几岁。他就在吴阳当门卫的那家小工厂里干活,说起来和吴阳还是同事。吴家的大门是开着的,黄胜利也就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走进院子。一进院子他就说: “大爷、大哥、大嫂,都在家吗?” 李梅打开门,见是黄胜利,感到有些奇怪,就说: “这不是胜利吗,你怎么还拎着这么多东西来了?” “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吗,我来看看大爷。” 吴河听黄胜利说是来看他的,非常高兴,就站起来说: “胜利啊,你来就来吧,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啊?” “这不是过年了吗。”说着,黄胜利走进了屋里,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快坐下吧。”吴河说。 “胜利,你到这里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吴阳说。 黄胜利坐下,李梅倒了一杯茶给他。黄胜利又对吴道说: “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才回来的。”吴道说。 “你是在方州学院当老师吗?”黄胜利说。 “是。”吴道说。 “工作忙不忙?”黄胜利说。 “还可以吧,不太忙。”吴道说。 “胜利,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吧?”吴阳对黄胜利说。 “是有点事想请吴道帮忙。”黄胜利说。 吴道怎么也没想到,黄胜利到吴家来是有事情找他帮忙。他刚想问是什么事情,吴河先说了: “胜利,你有什么事情要让小道帮忙啊,说来听听,我让小道给你解决。” “谢谢大爷了。”黄胜利说。 听着他们的话,吴道真是有苦说不出。他赶紧对黄胜利说: “叔,你说说是什么事,我能帮的肯定帮。” “吴道,你打小学习就好,现在又在方州学院当大学老师了。我那个儿子黄文现在在二中上高三,到麦收的时候就该考大学了。他成绩太差,考本科很难,你在方州学院当老师,看看能不能帮忙找找关系,让黄文到那里上本科?我今天拿来的这些东西只是见面礼,事成之后,我再另给你钱,你看一万块钱够不够?” 听着黄胜利的话,吴道觉得非常好笑,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年轻教师,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帮人上大学?他刚想回绝,吴河却已经开了口: “胜利啊,这事你来找小道就对了,他准能帮上忙,你就放心吧。” 吴阳听黄胜利说事成之后会给一万块钱好处费,他也心动了,就也对吴道说: “小道啊,你就帮你胜利叔这个忙吧。” 吴道叫苦不迭,他对吴河、吴阳说:“爷爷、爸爸,你们什么都不懂,别乱说。”又对黄胜利说,“叔,不是我不答应帮忙,实在是你说的这个事太大了,我真的帮不了。” “我再多拿点钱也不行吗?上高中能找关系走后门,上大学应该也能行吧?”黄胜利说。 “叔,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上大学,得参加全国统一的高考,过了本科分数线,才能上本科,不是找找关系就能上的。再说了,就算是真能找关系上本科,那也得是学院里非常大的领导才有可能。我这才刚上班一个学期,到现在我连方州学院院长的面都没见过,就是想找关系也找不着人,人家大领导也不可能见我。”吴道说。 “这么说,真没希望了?”黄胜利说。 “没希望。不过,如果黄文在语文的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可以给他指导指导。”吴道说。 眼看事情不会有结果,黄胜利坐了一会儿,就非常失望地离开了吴家。临走时,吴河、吴阳和李梅让他把礼物都带回去。双方几番推让,最终黄胜利还是把所有东西都带了回去。 吴家人不知道一个大学老师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能办成多大的事,对于吴道说的话,他们还是不太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因为毕竟黄胜利带了那么多礼物来,还承诺了一万块钱的好处费,白白错过了这么多东西,他们心中不甘心。 黄胜利在时,有些话不好问,他一走出大门,吴家人就开始了对吴道的盘问。吴阳对吴道说: “小道,你刚才和黄胜利说,不能帮他儿子黄文上大学,你是真的帮不了吗?” “我是真的帮不了。”吴道说。 “小道啊,不是你不愿意帮忙吧?一万块钱不少呢!”吴河说。 “爷爷,我不是不愿意帮,是真的帮不上。”吴道说。 “那你再说说,为什么帮不上?”李梅说。 “我刚才都说过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帮。我在方州学院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只管给学生讲课,做研究,和初中、高中、小学老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再说了,我上班这才半年的时间,在学院里没有任何地位,怎么能办得了那么大的事?帮人上大学这种事,我们中文系的主任都不一定能办得了。”吴道说。 “那你们学院谁能办得成?”吴阳说。 “我也不知道,院长、副院长应该都可以。不过,方州学院的院长和方州市的市长是一个级别的,不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你们想想,咱们齐城县的县长,一般人都见不着,和方州市的市长是一个级别的人,能那么容易就见到吗?”吴道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闹了半天,你们学院的院长和市长是一个级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得着的。小道啊,你什么时候能当上院长?”吴河说。 “爷爷,你不懂,院长是行政职务,我是一个普通老师,走的是专业职称,以后要评讲师、副教授、教授。想当院长,得有很多条件,非常非常困难。”吴道说。 “那你当这个大学老师,都能做什么?”吴阳说。 “就是给学生上课,再做做研究啊。”吴道说。 “就没有什么来钱的道儿吗?”吴阳说。 “没有。”吴道说。 听吴道说的这么坚决,三位长辈和黄胜利一样失望。但吴河还是告诉吴道: “小道,你一定要努力,争取将来当上院长。到那时候就有本事帮别人上大学了。” 年后,吴道去走亲戚。杨在行在腊月三十回到齐城县,年后利用一天时间走遍了各家亲戚。 亲戚们知道吴道是大学老师,有几个人也想拜托他帮忙,他只得又把自己帮不了以及为什么帮不了重复了几遍,同时答应,如果在填志愿的事情上他们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可以提供参考意见。 亲戚们又问吴道一个月工资是多少钱,他不想说工资的事情,但亲戚们问了这个问题,他不回答又不太好,况且这些亲戚又都是长辈,他只好说了一个大致的数字。 亲戚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学老师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帮人上大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了,收入也还不如个体户,只不过名字说出来比较唬人罢了。尤其是杨成志和吴月,在听了吴道的工资水平之后,他们更加觉得杨在行办辅导班是对的,因为那样挣的钱比当大学老师多多了。 此时,杨在行已经逐渐取代了吴道,成为亲戚们中间议论的焦点。但在表面上,他们还保持着对吴道的尊敬,仍然把他奉为上宾,地位高于杨在行。 寒假结束,吴道返回方州学院。“收好处费”的希望没有了,吴家三位长辈现在更关心他的婚事,叮嘱他要看好在国外的女朋友,别让她被别人给拐跑了。 下部:归去来 第九章 大字报风波 第二个学期,吴道每周都有必修课要上,也就更加忙碌。 随着课程的增加,他在学生心中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一部分学生非常喜欢他,说他有思想,有个性,敢说真话。另一部分学生非常不喜欢他,说他心理阴暗,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愤青,他也就更坐实了“吴愤青”的外号。 吴道知道学生给他取的外号,并没有生气,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所有的学生都会喜欢他,能有十几个甚至几个学生喜欢他,他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他只管上课,从来没考虑过职称、工资待遇等事情。 三月的方州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春天,草长莺飞,百花争艳。然而吴道的生活却并不像春天这般美好。 三月初,司百芳开通了博客,把网址告诉了吴道。吴道每天都打开她的博客看看有没有更新。 司百芳的博客并不按天更新,有时一两天、有时五六天才更新一次,不多的文章却让吴道感到了极度的悲凉,因为她的文章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吴道”两个字,与此相对的是,几乎每篇文章中都会有“大哥哥”。 吴道感到自己和司百芳之间的距离真的变大了,变大的不只是时空距离,还有心灵的距离。 三月下旬,方州学院教师职称评聘结果发布。几家欢喜几家愁,本来也是很平常的事情。然而几天后出现在方州学院各个报刊栏的一张“大字报”却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所谓“大字报”,并非真的是用大字所写,而是用普通A4纸打印出来的一张告示,“大字报”是后来人们对它的称呼。 吴道和孟一虹住的宿舍楼前面有一个阅报栏,吴道几乎每一天都要在那里看一看。那天早上,他们两个人外出吃早饭,从阅报栏经过。吴道习惯性地看了看阅报栏,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换上新的报纸,报纸上有什么新闻,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名为《炮轰方州学院》的告示。标题用的字体很醒目,吴道当即就被吸引住了,他对孟一虹说: “孟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孟一虹停下脚步,向阅报栏上的告示看去,也看到了那个醒目的标题,还说了出来: “炮轰方州学院,这是谁贴在这里的呀!” 两个人开始看告示的正文。吴道一字不落看了一遍,内容是这样写的: “方州学院,枉称大学! 这是一所正在被毁掉的学校,领导汲汲于功名,老师沉迷于富贵,并且为此而不择手段,全然不顾礼义廉耻。 教师职称评聘,毫无公平可言。所谓能者上,不能者下,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甚至可以说,那就是一个笑话。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暗无天日的学校里,正直的老师们能得到什么呢?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们,将来等待你们的又是什么呢? 还没有丧失良知的人啊,起来抗争吧,让这个大学恢复到应有的样子!” 文后没有署名,只有日期。看完之后,吴道笑着对孟一虹说: “孟姐,这篇告示很有意思。它分明就是一篇宣言书,甚至可以说是一篇檄文。古有陈琳骂曹操、骆宾王骂武则天,今有无名氏骂方州学院领导。这要是放在六七十年代,那就是一张大字报啊。” “看上面的内容,这应该是学院里的一个老师写的,针对的就是这一次的职称评聘。”孟一虹说。 “你说这会是谁写的呢?” “我猜不出来。” “这篇告示感情充沛,文采也不错,还引用了左思的诗,我觉得更像是咱们中文系的老师写的。孟姐,你说这会不会是辛少卿老师写的?”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不要乱说。学院确实有不公平的地方,但也不像这篇文中写的那样暗无天日。写这个告示的人八成是评职称失败,一时气不过,才这样写的。他既然没有署名,想必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学院领导知道了是谁写的,肯定会严厉惩罚的。我们不要管这些事情,就算真知道是谁写的,也不要说给别人听。更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保护别人,也是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孟姐。” 吴道和孟一虹离开阅报栏,去吃早饭。他们回来的时候,那张告示已经不见了。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那个早上方州学院中心校区所有的阅报栏都曾出现一张告示,之后又被撕掉。 上午,吴道去给学生上课时才知道,原来中心校区所有的阅报栏早上时都贴了那张告示。由于那篇告示在人们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被撕掉,所以真正在阅报栏看到了那篇告示的学生和老师人数并不多。 尽管如此,因为告示的内容太过“劲爆”,还是很快就扩散开来,到下午时就已经满校皆知,连其他校区的师生也得到了消息。人们议论纷纷,说有人在学校里贴了“大字报”,并且猜测作者是谁。 似乎每一个系里都能找到几个可疑的人,谁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写的,也不能确定写告示的人和贴告示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越是猜不出,就越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和关注度。 方州学院的老师和学生们在躁动中度过了一天。吴道和孟一虹都以为告示全部被撕掉,事情就过去了。他们没想到,真正的高潮在第二天才到来。 次日上午,方州学院领导班子和各系、各部门负责人召开了碰头会,研究阅报栏贴告示的事件。下午各系、各部门又召集全体教职工开会。吴道和孟一虹参加了中文系的会议。 在会场上,吴道看到,中文系几个领导脸色都很难看。会议开始后,系主任做了发言: “大家可能都听说了,昨天早上咱们学院中心校区的每一个阅报栏都出现了一张匿名的告示。那张告示我现在就有一张,具体的内容我就不念了。 上午院里开了会,院领导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那张告示已经被定性为污蔑性的大字报,要求彻查到底,不论是谁,一定要抓出来。 咱们中文系的老师,我还是了解的。像贴大字报这种事情,咱们系里的老师应该干不出来。 但是,如果真是咱们系里老师干的,你现在站出来承认,我还能保你。要是等到被人抓出来,那时候就晚了,院里一定会严惩。要是现在不方便出来承认,会后单独找我也行。 如果哪个老师知道大字报是谁写的或者谁贴的,散会后也可以来找我。最后我再说一句,有什么意见就当面说出来,不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总之,不要抱有任何幻想,这个贴大字报的人一定会抓出来。” 系主任看了看下面的教职工,在辛少卿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辛少卿还在抽着烟,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一个下午过去了,中文系没有任何人找系主任“自首”或者举报别人。其他系和部门也没有任何线索。 “大字报”事件第三天,方州学院开始了全院“大搜捕”。由于“大字报”只出现在中心校区,基本可以确定“嫌疑人”出自中心校区,“大搜捕”也就只在这一个校区展开。 各个系的辅导员到自己负责的班级,动员所有的学生举报贴“大字报”的人,一经查实,奖励一千元。 这样还不够,辅导员们又通过各系的学生会私下里开展调查。学院后勤部门也询问了门卫、清洁工、食堂厨师等在学院里工作的所有勤杂工。 “大搜捕”规模之大、参与人员之多都达到了方州学院前所未有的程度。然而,三天之后依然没有结果。 想到“大字报”是打印稿,学院又派出专门人员带着那张“大字报”到中心校区附近的打字复印店调查,看看是在哪一家店打印的。周围所有打字复印店全部排查完,没有一家店承认打印或者复印过那份“大字报”。 如此大费周章,依然没有结果,学院的领导都泄了气,各个系和部门的负责人也都松了口气。没有一个人希望那个贴“大字报”的人是来自自己的部门,如果那样,他们也要跟着负连带责任。 此时,虽然方州学院各个系和部门还在强调“大字报”事件会一直追查下去,但每一个人都明白,它已经成为了一个悬案。除非当事人自己站出来承认,否则不会有人知道那张“大字报”究竟是谁写的,谁贴到阅报栏的。 “大字报”事件虽然没有结果,但也给学院领导提了醒,那就是要在所有校区广泛安装摄像头,有了摄像头,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一抓一个准。 “大字报”事件调查过程中,吴道和孟一虹都为那个无名氏捏了一把汗,他们不希望那个人被抓出来,因为那个人有可能就是身边的同事,即使不是出自中文系,别的系的老师,终归也是同事。 知道“大字报”事件结束之后,吴道私下里对孟一虹说: “得亏那个贴大字报的人没有留下名字,不然现在就惨了。我猜那个人是用自己家的打印机打印的,又是在晚上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贴到了阅报栏。” “真是太惊险了,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孟一虹说。 “大字报”风波之后,吴道的生活重归平静。他盼望着司百芳回国的日子。 下部:归去来 第十章 再见司百芳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暑假将至,司百芳也即将回国。 在分开的这一年里,由于“大哥哥”的缘故,吴道和司百芳的联系并不多,但他每天都在牵挂着她,盼望着她早日归来。吴道觉得司百芳也一定这样挂念着他,期待着两个人的重逢。 六月底,吴道在QQ上给司百芳发消息: “百芳,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到那一天去北京的机场接你。” “吴道,谢谢你一直记挂着我。我七月份回国,你不用来北京接我,那样太麻烦了。大哥哥会和我一起回济州,有大哥哥陪我,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司百芳回复说。 看到司百芳的回复,吴道的心一下就凉了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大哥哥”即使还没有取代他在司百芳心中的位置,但也已经完全取代了他在司百芳身边的位置。“大哥哥”是北京人,在北京下飞机后,他不直接留在北京,却要送司百芳去济州,更加说明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暑假开始,吴道回到了齐城县家中。司百芳回国后,给吴道发了一条短信报平安,之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司百芳回国了,两个人的距离却变得更远了。吴道虽然想念司百芳,但极力克制自己不与她联系,因为司百芳是自由的,她有选择的权力,他不想两个人再变成陌路人。 吴道曾经多次和家里人说过,他的女朋友在国外待一年就回国,所以吴家人也知道司百芳在这个暑假就会回来。吴道一回到家,三位长辈就问他,女朋友是不是已经回国了。吴道说就快回来了,因为那时候司百芳的确还没有回来。 然而三位长辈不问出结果是不会罢休的,后来每隔几天就会重新问一遍。司百芳回到国内以后,家人再问吴道的时候,他做了肯定的回答,还欺骗他们说他和女朋友的关系很好,两个人经常联系,等开学以后就会见面。 吴家三位长辈都信以为真,期盼着两年以后吴道和女朋友结婚。 九月初,方州学院和济州大学都重新开学,吴道和司百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学校。这个学期吴道在中文系没有必修课要讲,选修课虽然有安排,但因为不是强制性的,依然没有学生选择,学院让他给另一个系的学生讲《大学语文》。 吴道把司百芳已经回国的事情告诉了孟一虹,但没有提及“大哥哥”。孟一虹对吴道说,要他去济州找司百芳。吴道的确想去济州,但心中又有些担忧,久拖不决。尽管吴道没有付诸行动,见面的日子也还是来了。 九月中旬,济州大学中文系召开一个外国文学专题研讨会,邀请省内各个高校相关专业的的老师参加,孟一虹和吴道都在受邀请之列。田莫问还特意给他们两个人都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按时参加。 能到济州大学参加研讨会,吴道是非常高兴的,一来可以去看看自己的导师还有后来的师弟、师妹,二来也有了正当的理由和司百芳见面,而不是为了见面而见面,也就避免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收到研讨会邀请之后,吴道和孟一虹根据主题,各自写了一份发言稿。 吴道因为是第一次以大学老师的身份参加学术研讨会,还要和分别一年多的司百芳见面,他就向孟一虹提议,两个人都去买一套新衣服。孟一虹欣然答应。 到了服装市场里,孟一虹和吴道各自为对方做参谋,买了合身的衣服。 买完衣服的那天晚上,吴道给司百芳打了电话: “百芳,我过两天去济州大学参加一个外国文学的专题研讨会。到时候,我去找你。” “太好了,我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你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司百芳说。 “百芳,我都参加工作了,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我现在还不知道研讨会的具体安排,如果时间够的话,我请你吃饭。时间不够的话,我们能见一面就行。” “也好啊,能见见面也不错。你到济州,我们再聊吧。” “见面再聊。” 济州大学的研讨会会期是一天,上午八点半开始,下午四点结束,中午休息两个小时。 方州和济州之间路途太远,如果研讨会当天出发,时间上来不及,吴道和孟一虹就在前一天的下午乘坐火车提前来到了济州。虽然研讨会并不提供住宿,但方州学院可以报销相关的费用,他们就在济州大学南门附近的一家宾馆开了两个单间住下了。 吴道想去见司百芳,但田莫问已经提前给孟一虹打了电话,要在晚上请他们两个人吃饭。田莫问毕竟是自己的导师,从情理上讲,这顿饭吴道必须去吃。他只好把和司百芳见面的时间向后推一推,如果晚上吃完饭以后,时间不是很晚,就晚上见面,要是时间太晚了,就明天再见。 好在吴道这时候还没有把自己已经到济州的消息告诉司百芳,她对此并不知情。 吴道和孟一虹在宾馆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田莫问来到宾馆找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他正在带的六个研究生。众人在宾馆一楼大厅见面,吴道发现,田莫问还是那样胖,但看得出来,精神不错。田莫问对孟一虹说: “一虹,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啊。我就不行了,现在是三高人群。” “师兄,你还是这么幽默。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谈得上年轻漂亮啊。你的学生吴道还有你手下的这六个研究生才是年轻人。”孟一虹说。 “田老师好。”吴道对田莫问说。 “吴道啊,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原来好多了,看来这一年里一虹对你照顾得很好嘛。”田莫问说。 “吴道是师兄的弟子,就是我们师门的后代,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孟一虹说。 “今天是我们师门的聚会,我就把现在带的这六个研究生都叫来了,大家见个面,认识认识,以后走在路上撞见了,也能知道都是一个师门的。”田莫问说。 “对对。”孟一虹说。 那六个研究生,吴道只认识研三的两个,另外四个都是他毕业之后才来到济州大学的。田莫问让六个弟子和孟一虹、吴道打招呼,做自我介绍。之后众人离开宾馆,一同前往外面的酒店。 路上,六个研究生和吴道走到了一起,“师兄师兄”的叫着,问他写论文、考博士等等各种问题。吴道也的确把自己当成了师兄,为师弟师妹们答疑解惑。 到了酒店之后,九个人要了一个包间。田莫问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又点了啤酒和饮料。 人多、菜多、酒多,又是很长时间不见,那天的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多才结束。田莫问、吴道和孟一虹都喝了不少的酒。田莫问和六个研究生把吴道和孟一虹送回宾馆之后,方才离开。 吴道虽有心约司百芳出来见面,但已经是有心无力,何况带着一身酒气去见她也不好,见面也就只能留到下一天。回到房间之后,在酒精的作用下,没过一会儿,吴道就睡着了。 吴道和孟一虹住的宾馆提供早餐。早上起床后,他们就一起去餐厅吃了饭。吃饭之时,孟一虹对吴道说: “田师兄还是这么能喝酒,昨天晚上我都喝多了,到现在头还有点疼。” “是,昨天我也喝多了。”吴道说。 “司百芳已经回国了,你是不是很想见她啊?” “是,昨天晚上我就想见她。喝多了,不好再去见她。今天抽时间和她见一面。” “下午研讨会结束以后,我们就回方州了。这样吧,中午的时候,参加研讨会的老师是吃自助餐,你就不用去了。到时候,你把司百芳约出来,两个人见见面。” “孟姐,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吧。” 吃完饭,回到房间以后,吴道给司百芳打了电话,约她中午见面,一块儿吃饭,两个人十一点五十分在济州大学南门碰面。司百芳欣然答应。 研讨会没有在中文系教学楼举行,而是放在了专门办学术会议的学术楼。来自省内各个高校的二十多个老师参加了研讨会。会议开始之前,吴道先和济州大学的几个老师打了招呼。 会议发言是按照学者的影响力排序的,吴道是年轻老师,在学界没有什么知名度,就被安排到了下午发言。吴道很看重这一次交流的机会,每一个老师的发言他都听得很认真,对新奇的观点还做了笔记。 十一点三十分,上午的研讨会就结束了。老师们要去学校食堂吃自助餐。走出会场之后,吴道和田莫问说自己有事,不去吃自助餐了,又和孟一虹打了招呼。下楼之后,吴道离开众老师,径直向南门走去。到南门时,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 吴道在焦急中等待着司百芳。他想起,自己和司百芳曾经多次在这个门口见面,这里就是他们友谊的见证。 五分钟后,司百芳来到了南门,她依旧是那么美丽动人。更重要的是,她的手上依然戴着那个玉镯。两个人看着对方,都露出了笑容。吴道想过去拥抱司百芳,但他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资格拥抱司百芳。 司百芳走到吴道身边说: “吴道,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对,你是去年六月底走的,到现在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吴道说。 “你是今天到济州的吗?” “不是,我昨天下午就和同事坐火车到济州了。到宾馆里住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我的导师在我们来之前就说好了,要在晚上请我们吃饭。昨天晚上,我导师还有他带的六个研究生都来了。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我又喝了不少酒,所以就没有再约你见面。”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不把我当好朋友了。” “那怎么会呢!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是心灵的朋友,不是吗?” “对,我们是心灵的朋友。” “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就行,就当是迎接你顺利回国。” 两个人到了之前经常去的那家自助餐厅,吴道付了钱。选好餐之后,他们找了一个桌子坐好。司百芳从随身带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串佛珠说: “吴道,这是我在国外时给你买的。有一次我到一个寺庙里去,在那里看到了这样的佛珠。当地人说,那个庙里的佛珠非常灵验,能够保佑人平安。我当时就想到了,要带一串回来送给你。我本来是想着邮寄给你的,现在你来了,正好可以当面给你。” 吴道接过佛珠,说: “百芳,谢谢你送给我这么好的礼物。我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平平安安。” 吴道把佛珠收好。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司百芳对吴道说: “吴道,你这一年多还好吗?在方州学院工作顺利吗?” “我这一年很好。在方州学院当老师,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你呢,百芳,你在国外生活得好吗?” “我也很好。在国外,我见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现在回国了,还要读两年研究生。我现在工作了,收入也还算可以,你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谢谢你,吴道。我现在没什么困难。在国外的一年时间,我也存下了一些积蓄,这两年时间应该够用了。如果遇到困难,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那就好。” 吴道想避开个人情感的话题,他虽然很想知道司百芳和“大哥哥”的事情,但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然而,这个话题终究还是没有绕过去,司百芳对他说: “吴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出国之前,我曾经对你说,要你等我回来,我会试着做你的女朋友。我可能要食言了。在国外的时候,我认识了大哥哥,也就是徐金峰。他是济州师大的研究生,也是在那里支教。他对我很好,非常照顾我。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究竟是不是爱情,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他。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百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对你说过,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感情。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谢谢你,吴道。你也是自由的,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便都低头吃饭。午餐很快吃完,之后他们回到了济州大学南门。此时,时间还不到十二点半,司百芳要回宿舍,吴道要回宾馆。两个人就此分别,司百芳对吴道说: “吴道,保重。” “百芳,你也保重。”吴道说。 吴道没有停在原地看司百芳的背影。他怕司百芳会回过头来看到他还在那里,那样她的心里会不好受。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孟一虹到吴道的房间,叫他一起去参加下午的研讨会。走在路上,孟一虹对吴道说: “你和司百芳中午见面,怎么样了?” “孟姐,我和她的缘分可能尽了。”吴道说。 “怎么了?” “司百芳说,她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了济州师大的一个研究生,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情的事非常复杂,强求不得。既然司百芳已经有了男朋友,你也该考虑找一个女朋友了。”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下午的研讨会上,吴道做了发言。研讨会结束之后,吴道和孟一虹告别了田莫问,又乘坐火车返回了方州。 吴道知道,他很难再见到司百芳了。 下部:归去来 第十一章 相亲 回到方州学院以后,不久就到了国庆节,吴道又返回了齐城县家中。 杨成志的女儿杨招娣要在十月六日结婚,丈夫是齐城县财政局的干部,还是大学生。杨成志非常满意这门婚事,买了一辆奥迪A4作为杨招娣的嫁妆。婚宴定在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酒店。 吴道回到家里的第一天,吴家就在不断地讨论杨招娣结婚的事情。杨招娣是吴道的表妹,比他要小三岁,如今杨招娣却在吴道的前面结婚了,这让吴家的三个长辈更加着急吴道的婚事。 然而他们着急也没有用,吴道还是用那一套谎言来对付他们,说他和女朋友的关系很好,前些天还见了面。 杨招娣结婚的那一天,吴河、李梅、吴道都去参加了婚宴。吴阳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也不想看杨成志和亲家摆阔,就以要上班为理由没有去。 杨在行毕业以后,留在了方州市办辅导学校。杨招娣结婚的那一天,他开着一辆雪佛兰赛欧回来参加了婚宴。 吴道没想到,杨在行刚刚毕业三个月,就已经买了车。尽管那辆车档次和价格都不高,而且买车时极有可能是杨成志出了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钱,但对吴道的刺激仍然很大,因为亲朋好友们看到的是,吴道没有车,杨在行有车。 此时,杨在行在亲戚中的地位已经完全超越了吴道。 参加完婚宴,杨在行下午就开车返回了方州。临走之时,杨在行问吴道要不要坐他的车回去。虽然吴道很想提前回方州去,但也还是婉言谢绝了。 十月七日上午,吴道乘坐客车返回了方州。下午的时候,孟一虹也回到了宿舍。两个人一起买菜做饭。 吃饭的时候,吴道对孟一虹说了表妹结婚和表弟买车的事情,孟一虹听后,笑着说: “吴道,你表妹都结婚了,你真该谈一个女朋友了。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孟姐,我还是再考虑考虑,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吴道说。 “考虑到什么时候呢?你虚岁都二十九岁了,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表弟买车的事,其实也很正常,现在的年轻人都买车,你要是喜欢车,也可以买啊。” “我不喜欢开车。我走路的时候就经常会走神,想各种问题,我怕真开了车,会撞到人。” “我也是觉得,我们两个人的性格都不适合开车。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想过要买车的事情,也没有学驾驶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最重要。” “孟姐,你说的对。” 那天晚上,吴道登录QQ,在何花的QQ空间中看到她上传了孩子的照片,那是一个男孩,长得胖乎乎的,非常可爱。何花变胖了一些,但笑容还是那么纯洁,她的生活依然是那么简单而快乐。 孟一虹说要给吴道介绍女朋友,吴道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几天之后她真拿了一张照片来给他看: “吴道,你看看这个女孩怎么样?她姓林,林黛玉的林,单名畅,畅快的畅。今年二十六周岁,是重点大学毕业,现在在市教育局上班。她性格很好,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约个时间,你们见一面吧。” “孟姐,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吴道说。 “当然是真的啊,我前几天就和你说了,要给你介绍对象。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孟一虹笑了起来。 “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个女孩?” “是一个朋友的亲戚。这个女孩我已经见过了,人很好,完全配得上你。我和女孩说了你的情况,她也很满意。照片后面有电话,你主动一点,约人家见个面。”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去相亲。” “没有心情,正好去相亲啊。没准相亲回来,心情就变好了呢。照片都拿来了,就去见一面吧。” “好吧。” “这就对了。” 在孟一虹的催促下,吴道给林畅打了电话,约好星期六下午三点在方州学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见面。 时间很快就到了星期六。孟一虹让吴道穿上西装,又带他到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花,然后才让他去赴约。 吴道很不情愿,但他发现他似乎患上了一种病,这种病叫作:无法拒绝孟一虹。临别时,孟一虹又对他说: “见了林畅,要多顺着人家姑娘的心思说,第一次约会,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以后才好相处。喝完了咖啡,你们再去逛逛街,晚上请林畅吃顿饭,然后你们再去电影院里看场电影。千万别早回来,回来得越晚越好。” 吴道看着孟一虹,点了点头,向咖啡馆走去。穿着西装,手捧玫瑰花,吴道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好笑。他又想起,自己和司百芳相识四年时间,还从来没有给她送过花,如今却要给素不相识的一个女孩送花,心里更加别扭。 尽管很不自在,吴道还是提前五分钟到了咖啡馆的门口。到的时候,他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女孩,正是照片上看到的那个林畅。他对林畅说: “你是林畅吧?” “我是林畅,你是吴道吗?”林畅说。 “是我。”吴道把花送给林畅说,“这是送给你的。” “谢谢。” 两个人走进咖啡馆。吴道问林畅要什么口味的咖啡,林畅说什么口味都可以。吴道就给自己点了一杯特浓咖啡,给林畅点了一杯拿铁咖啡。 坐好之后,吴道对林畅说: “是孟一虹老师介绍我来和你见面的。你是在教育局上班吗?” “是。”林畅说。 “在教育局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我是在教育局里做财务工作的。你呢,在方州学院教什么学科?” “我在中文系教外国文学。你本科学的就是财务专业吗?” “是。” “你喜欢文学吗?” “我,还行吧,不过我看的书不多。我最怕的就是写文章,上高中时,一到作文课就头疼。你一定读过很多书,发表过很多文章吧?” “还好吧,重要的名著差不多都读过,也发表过几篇文章,主要是学术论文。” “除了读书、写文章,你还有什么爱好吗?” “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了。” “你喜欢看电影吗?” “有时候看。” “我最喜欢好莱坞大片了,还有国内拍的神话、玄幻片,也不错,我经常和朋友去看这样的电影。” “我觉得,那些商业片千篇一律,没有什么意思。我更喜欢小众的文艺片。” “你可能是对商业片有偏见吧?” “改不了了。也可以说,我的思想严重落后于时代。” “那你喜欢旅游吗?” “旅游,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你喜欢去哪里旅游呢?” “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这些大城市,我都很喜欢。那里有摩天大楼,可以买到我们这里买不到的东西。还有香港、澳门、伦敦、纽约、巴黎等等,等我有钱了,我都想去看看。” “我和你相反,我不喜欢那些大都市。我喜欢的是那些远离城市的自然风光。就算是去大城市旅游,我也不会去商业街,只会看历史遗迹。” 话到这里,吴道和林畅都感到非常尴尬,似乎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吴道停顿了一会儿对林畅说: “林畅,我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真的不适合。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有我的手机号,如果有事,可以找我。能帮忙的,我都会尽力帮你。咱们就再见吧。” 吴道和林畅前后走出了咖啡馆。林畅把吴道送的花放在了咖啡馆的桌子上,没有带出来。服务员发现后,拿着花走了出来,对林畅说: “美女,你的玫瑰花忘拿了。” “不要了,送你吧。”林畅说。 吴道和林畅在门口互说“再见”,之后分别。回到方州学院以后,孟一虹看到吴道这么早就回来了,感到非常诧异,就对他说: “吴道,我不是让你和林畅在咖啡馆里多聊一会儿,晚上再一块儿吃饭、看电影的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林畅没去咖啡馆和你见面吗?” “林畅去咖啡馆了,我们见面了。”吴道说。 “不对啊,从这里到咖啡馆,来回走路就得二十分钟,去的时候是从花店走的,路更远,你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你和林畅在咖啡馆里聊了还不到十分钟吗?” “是。” “你们都聊什么了?” “聊工作,聊爱好。” “你对她不满意,还是她对你不满意?” “孟姐,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几乎就找不到一个共同点,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无话可说。” “那你和我怎么就有话说呢?” “因为我们有共同语言啊。”吴道感到这句话有些不妥,又说,“我和林畅见面,完全没有和司百芳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我很相信第一感觉,我见到司百芳的第一面,就觉得她是一个值得我用生命去呵护的女孩。我见到孟姐的第一面,也觉得你非常面善,觉得你很亲近。见到林畅以后,我觉得我和她之间很远。” “唉,你呀,就是心里放不下司百芳。” “或许是吧。孟姐,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给我介绍女朋友了。你曾经说过,你的生活一切都随缘,遇到合适的你才会结婚,遇不到,你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如果司百芳真的和别人结婚了,我会等一个合适的人出现,等不到,一个人生活也挺好。” “吴道,你太执着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等到司百芳真的结婚再说吧。” 下部:归去来 第十二章 故人登门 时间来到了吴道在方州学院工作的第四个年头,也就是第三个学年的下学期。期间,中文系又来了一个新老师,但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所以就没有住到宿舍里来。吴道和孟一虹继续过他们的“二人生活”。 下一个学期吴道就可以晋升为讲师,司百芳则将在这一个学期结束后研究生毕业,离开济州大学。司百芳告诉吴道,她不考博士,很有可能会去北京工作。 在过去的三个年头里,每年放寒假以前,吴道都会收到河城镇政府寄来的春节礼物。胡学山、张春梅也没少打电话、发短信问候吴道,但他们从来没找他办过任何事情。 所谓无功不受禄,吴道每次收到河城镇寄来的礼物,都觉得受之有愧,心里还会产生负罪感,觉得自己堕落了。更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堕落。 吴道想给胡学山、张春梅打电话,告诉他们,不要再给他寄东西了,但又不想主动联系他们,更何况他们是不会停止寄东西的。以前胡学山打来电话问候吴道时,他就提出过不要再邮寄礼物。胡学山说了一通客套话,让他无言答对。 河城镇寄来的东西,吴道有的拿回了齐城县老家,还有的放在了宿舍里,他和孟一虹平时吃掉、用掉了。拿回家的东西,吴道也没有告诉家里人来源,他怕家人尤其是吴河会再到处去炫耀。 吴道把自己的苦恼告诉孟一虹。孟一虹对他说: “和外面的人多交往交往也没有坏处,他们给你送礼,也不会让你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那种事情,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做。况且,给你送礼的人又是你以前的同事,礼物也不是很贵重,收下来也没有什么妨碍,心里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 三月的一个中午,胡学山又给吴道打来了电话: “吴教授,现在工作顺利吗,人在不在方州?” “还好吧,在方州。”吴道说。虽然他并不是教授,但也不想否认。 “最近工作很忙吧?” “还行吧,在大学里工作,空闲时间还是很多的。” “我很羡慕你啊,我们机关干部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胡镇长有什么事情吗?”吴道说。他心里想,机关干部天天迟到、早退,上班点个卯就回家的人比比皆是,何来不自由?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是有点事想求你帮忙。对我而言是天大的难事,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春梅也有点小事要请你帮忙。你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安排。” “那就好,我和春梅现在就动身,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见面再详说吧。” “那好吧。” 下午五点,胡学山给吴道打来了电话,说他和张春梅已经到了方州学院中心校区门口,问吴道在哪个地方。当时,吴道刚上完了课,正要回宿舍,挂断电话,便往西门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给孟一虹打了电话,告诉她老家来了人,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吴道走到西门的时候,胡学山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旁边还有张春梅和一个年轻人。胡学山说: “吴教授,几年没见,还是这么帅气。” “比以前更年轻、更帅了。”张春梅说。 “吴教授,您好,我是小刘,是胡镇长的秘书。”年轻人说。 “你们叫我教授,我真的是当不起。我现在还没有正式的职称,到下一个学期才能评讲师,和教授还差得远。”吴道说。 “你的能力我们是知道的,现在不是教授,以后也肯定是教授。”胡学山说。 “对,过两年肯定就是教授了。”张春梅说。 “现在还是别叫我教授了,听着很别扭,让我的同事和学生听到也不好,还是叫我名字或者吴老师吧。”吴道说。 “你还是那么谦虚,那就叫吴老师吧,老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胡学山说。 “要说谦虚,胡镇长也很谦虚。胡镇长现在是咱们河城镇的镇长了,不是副镇长。”张春梅说。 “恭喜胡镇长了。”吴道说。 “哪里哪里,不过是基层的一个小干部罢了,都是为老百姓服务。”胡学山说。 “我们都是为老百姓服务,比不了吴老师是大学老师。咱们别在这里站着说了,去酒店坐下再说吧。”张春梅说。 吴道虽然对胡学山和张春梅的话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 小刘迅速打开了车门,让吴道、胡学山和张春梅上车。小刘是司机。 汽车在方州市有名的方州大酒店门口停下。吴道对这个酒店早有耳闻,知道它是方州最好的酒店之一,但从未在这里吃过饭,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吃饭。 进入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映入吴道的眼帘,正中央是一个假山,上面有瀑布,伴随轻音乐的节奏,灯光不断变换着颜色,大厅的沙发、顶灯、地毯也尽显奢华。 酒店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有几位客人,是否有预定。张春梅说提前打电话预定了包间。工作人员核对信息之后,把他们带到了二楼的福海厅。 福海厅是一个小包间,可以坐八个人。 胡学山让小刘撤走了四把椅子,之后要让吴道坐在主位上,吴道谦让了几句,知道躲不过去,也就只好坐到了主位。胡学山、张春梅坐在吴道的两边,小刘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服务员把菜单交给小刘,胡学山又让小刘给吴道,让他点菜,吴道说: “我吃东西没什么讲究的,能吃饱就行,点什么菜都可以,还是胡镇长来点吧。” “那怎么行,今天你是主角,一定要你来点菜才行。”胡学山说。 “都是自己人,你就别谦让了。”张春梅说。 “那我就点吧,我点完你们再点。”吴道说。 “我们不用点,你随便点就行了。”胡学山说。 吴道打开菜单,翻了几页,发现这家酒店菜品的价格比外面要高得多,很多菜的名字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是不讲究饮食的,便点了炒牛肚和地三鲜两个常见的菜,之后就把菜单给了胡学山。胡学山说: “就点这两个菜吗?” “点这两个就够了。我很少在酒店里吃饭,也想不出来再点什么了,还是你们点吧。”吴道说。 “吴老师点的都是这种家常菜,是要给我们省钱吗?平时很少在酒店里吃饭,今天就应该点几个好菜才对。”张春梅说。 “不是啊,我觉得这两个菜就很好啊。”吴道说。 “我看就这样,要葱烧海参、白扒四宝、糖醋鲤鱼、四喜丸子、芙蓉鸡片、油焖大虾、一品豆腐、乌鱼蛋汤。”胡学山把菜单给了张春梅说,“春梅,你再点上几个。” “要拔丝山药、诗礼银杏、宫保鸡丁,再要一个清汤银耳。”张春梅说。 “这是几个菜了?”胡学山说。 “一共是十四个菜了。”服务员说。 “十四不吉利,小刘再点两个,十六个菜正好。”胡学山说。 “就再炒两盘蔬菜吧,一个景芝小炒,一个清炒菜花。”小刘说。 “这里还送水果拼盘吗?”胡学山对服务员说。 “送。”服务员说。 “那就好。”胡学山又对吴道说,“吴老师,要喝点什么酒?白的、红的还是啤的?” “就不喝酒了吧,我现在不喝酒了。”吴道说。 “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以前在河城镇上班时,你就没少喝酒。我记得,那一次去西北,我们都喝了不少。”胡学山说。 “我也记得,那时候你就和小刘岁数差不多大。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喝酒,没想到酒量还挺大。文人嘛,都爱喝点酒。”张春梅说。 “这个酒店就有西北的酒,要不要来一杯尝尝?”胡学山说。 吴道想起六年前那一次西北之行,听说这里有西北的酒,突然真的想喝一杯了,就说: “那就喝一点吧,提前说好,只喝一杯。” “那就先拿两瓶西北的特曲吧。快点上菜。”胡学山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说声“好”,转身离去。小刘给每个人倒了茶。胡学山对吴道说: “吴老师是我们河城镇和齐城县的人才,是大忙人,没有事我们是不敢轻易打扰的。我和春梅都有点私事要麻烦你。” “我能帮忙的,肯定会帮的。只不过,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普通老师,能有什么事情帮得上两位领导呢?”吴道说。 胡学山对吴道说:“说来话长,吴老师,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干部越来越难干,要有能力、有业绩,还要有学历,少一样都不行。我原本是师范毕业,也就是中专学历,后来在党校拿的大专。大专学历还是太低了,我就报名了农大的在职研究生。 这个研究生就是个幌子,也不用每天上课,一年去几次就行。但眼下却有一个难题,农大的研究生虽说没什么含金量,但也要有毕业论文才行,没有论文就不能毕业,我哪会写论文?没办法,就让小刘帮我写了一篇,就写咱们镇里的农业。 要是别的导师还好说,糊弄一篇论文也就过去了,偏偏我那个导师还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小刘写好论文之后,我给导师看了,导师说我写的是工作总结,不是论文,这样的文章拿到答辩会上会丢他的脸,让我拿回来修改。 小刘改了两次,导师还是说不行。”又对小刘说,“小刘,你说是不是?” “是,我是真想把论文改好,可是水平不行啊。”小刘说。 “愁得我都睡不着觉,就想着到哪儿找一个人给我改一改论文,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有这个水平了。你以前在咱们镇里可是出了名的能写,现在又是大学老师,肯定没问题。”胡学山对吴道说。 “写文章对吴老师就不是事,这我最清楚了。别人一个星期才能写完的文字材料,他几个小时就能写完,而且写得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换成别人,谁能有这个本事!”张春梅说。 “我是能写,可是也分什么内容,我是文学专业的,让我写文学论文,那我在行,可是胡镇长要写的是农业论文,我一点都不懂,再说也没有素材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吴道说。 “没有素材不要紧,我有啊。胡镇长的论文写的是改革开放以来河城镇的农业发展,这几十年的工作总结我都有,各种数据一应俱全。”小刘说。 正说着,服务员端了两盘菜上来。胡学山说: “菜上来了,咱们先喝点,就开始吃吧。”又对吴道说,“第一杯干了,后面就随意。” “好吧。”吴道说。 几个人碰了杯,胡学山、张春梅、吴道喝光了杯中的酒,小刘也喝光了水。喝完酒,胡学山让吴道第一个夹菜。吴道吃了几口菜,胡学山和张春梅也拿起了筷子夹菜,但并不急切。小刘最后一个拿起筷子。 吴道忽然很羡慕小刘,他想到,如果当年在河城镇上班时他会开车,出门的时候给领导当司机,也就不用喝那么多酒了。放下筷子,胡学山对吴道说: “论文的事情就拜托吴老师了。我这里有三张方州超市的购物卡,你拿去用,就当是润笔费了。事成之后,另有答谢。”说着,胡学山从口袋中拿出三张购物卡递给吴道。 吴道连忙说“不用”,但卡却已经放在了他的手里。胡学山握着他的手说: “拜托了,五月份就要答辩了,时间很紧张。这些是方联超市的购物卡,在全方州市都能用。” 吴道看了一眼购物卡,每张的面额都是一千元。方联超市是方州最大的超市,在方州市区和下属各个县都有门店,胡学山给自己的购物卡的确在全方州市都可以用。 吴道在河城镇上班时就知道,镇里每年都会买一些超市的购物卡用来送人,同时也会有很多外面的人给镇里的领导送购物卡。这三张购物卡的来源不得而知,但绝对不会是胡学山自己买的。 吴道有心要还给胡学山,却又不知如何拒绝,又想起几年来河城镇给自己寄了不少东西,它们都是胡学山让人寄的,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还了人情吧,于是说: “每个专业的论文都是相通的,文学专业有文学史,农业也有农业史,我听刚才小刘说的,胡镇长的论文写的应该是农业发展史。小刘把文章和素材都给我,我看着改改吧。” “好。吴老师,等一会儿我把纸质稿和电子稿都给你,电子稿在一个U盘里。”小刘说。 “U盘我们就不要了,吴老师以后留着自己用就行了。”胡学山说。 “那行,我会尽快把论文改好的。”吴道说。 “我再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吧。”胡学山对吴道说。 “老领导都干了,吴老师也干了吧。”张春梅说。 “我不是领导,吴老师才是领导,实在喝不下,就还是随意吧。”胡学山说。 吴道端起酒杯喝了很深的一口。 说话之间,服务员逐一把菜品端到了桌上。张春梅对吴道说: “胡镇长的事情解决了。我也有点事情要请吴老师帮忙。” “什么事情,不会是也找我写文章吧?”吴道说。 “我不是找你写文章,不过也难说以后不会找你写,等到我读在职研究生的时候吧。”张春梅笑着说。 “那是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你的?”吴道说。 “还是我儿子吴国栋的事情,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他成绩太差,模拟考试每次都排在后面,考本科是没有希望了。 刚才胡镇长说了,现在的社会,没有学历真是不行,以后更要有学历。没有个本科学历,以后想找工作都找不着,公务员、事业编都要考试,没有本科学历都不让考。”张春梅说。 “是,现在找工作都看学历。实在不行,今年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吴道说。 “他已经复读了一年了,去年就考得很差,没过本科线。今年有进步,但很有限,我估摸着还是过不了本科线。我听说,方州学院老师的孩子高考不用过本科线就可以到方州学院上学,是有这回事吗?”张春梅说。 “是有这个规定,可以降低二十分录取。不过,方州学院老师的孩子没有在这个学校上学的,绝大多数都上重点大学了,还有的出国了。你的孩子也不符合这个条件啊。”吴道说。 “不符合,这不是就来找你了吗?”张春梅说。 “找我,也不行啊,咱们俩又不是夫妻。”吴道说。 “这不就说到点上了吗?我想了两个办法,你听听。”张春梅说。 “你说。”吴道说。 “第一个办法,我婆家姓吴,儿子和你是一个姓,我把儿子户口转到你家。到时候你就和学院说,他是你的亲弟弟。”张春梅说。 “这恐怕不行,必须是子女才行,弟弟可能不符合政策。”吴道说。 “还有第二个办法,我和你假结婚。”张春梅说。 “假结婚?”吴道感到莫名其妙。 “对,你不会没听说过吧?现在假结婚、假离婚的人多了去了,有的是为了拆迁多分房子,有的是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多生孩子,都是钻政策的空子。结婚、离婚不过就是一张纸,民政局又不会去调查真假。 我和老公先假离婚,我领了离婚证,然后再和你假结婚,我们两个人有了结婚证,我儿子就是你儿子,这样不就可以享受政策了?等我儿子上了大学,咱们再去办离婚,我再和老公复婚。只要咱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张春梅说。 吴道哭笑不得,他万没想到张春梅会想出这样一个办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胡学山又说: “我看这法子不错,都是为了孩子嘛。再说也费不了什么事,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等事成了,我不会亏待你的,会给你一个五位数的大红包。”张春梅对吴道说。 “这事不急,等你儿子高考完再说吧,要是他考过了本科线,也就不用上方州学院这么差的学校了。”吴道说。 “要是过不了本科线,上学的事情可就都放在你身上了,就按照刚刚说的办。”张春梅说。 “那行吧。”吴道在心里祈祷,张春梅的儿子一定要争气,高考一定要过本科线。 胡学山和张春梅说完了要吴道帮忙的事情,几个人又喝了几轮酒,之后,小刘开车把吴道送回了方州学院。下车以后,胡学山、张春梅又从汽车后备箱中拿出四个礼盒送给吴道,并连连说感谢的话。 吴道拿着礼盒回到宿舍,孟一虹还在等着他回来。他把礼盒和胡学山给的购物卡都给了孟一虹,并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孟一虹并没有为胡学山和张春梅的事情感到奇怪,因为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她还笑着对吴道说: “等你办了假结婚,再假离婚,咱们就都是离过婚的人了。” “孟姐,你又开我的玩笑。”吴道说。 回到自己的屋里以后,吴道看了一遍小刘给他的论文,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难怪胡学山的导师说他写的像工作总结,哪有一点论文的样子! 他又看了一遍文字资料,幸好资料比较充分,文章修改起来也并不难,只需要按照前后逻辑重新梳理一下,再增加一些数据,最后再写一个升华性的结论,也就是一篇论文的样子了。 吴道两天就修改完了胡学山的论文,但他一直拖了二十几天,到四月中旬才把文章发给胡学山。 几天之后,胡学山给吴道打来电话,告诉他论文达到了导师的要求,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五月初,胡学山顺利通过了研究生答辩,之后又给吴道邮寄了两张方联超市购物卡,面额也都是一千元的。吴道把购物卡又给了孟一虹,他们去超市买东西时用。 下部:归去来 第十三章 假结婚 吴道期盼着张春梅的儿子高考能够取得好成绩,那样他也就不用和张春梅假结婚。然而,六月九日下午,张春梅给还是给他打来了电话。 接到张春梅的电话,吴道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大概是他儿子高考没有考好。张春梅说: “吴老师,你还记得上次咱们说的假结婚的事情吗?” “记得啊。你儿子参加今年高考了吗?”吴道说。 “参加了,昨天刚考完。” “那就好。再等一段时间,成绩就出来了。” “不用等了,一考完,他就说,今年考的还不如去年,...... 《归来是你也是诗》下部:归去来 第十三章 假结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