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重生大秦之日月同辉GL》 1.第一章 秦地谚云,老霖雨暂时停歇了。可黑云却依然密布在栎阳城中。万籁俱寂,渭水平川,这春耕雨倒是比往日来的早了半个多月。关中大地最怕便是干旱暑灾,本就贫困稀缺的秦国腹地,便是盼着等着这一场连绵的细雨。 可是,练剑的少女却并不担忧。因为她知道,这场雨终究会来的,就像赳赳老秦,终究是会强大昌盛的。 少女面容清丽,一身黑色素衣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月光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凝练素雅又不失贵气,一缕青丝垂在胸前,随着舞剑翩翩而动。双颊薄施粉黛,因舞剑而绯红一片,显得娇嫩可爱,衣袂联动,竟有精湛的武艺和坚定的目光。 只是这目光里多了几分慵懒,与这二八芳华显得有些不搭了。 几招舞毕,剑收鞘。虽说贵为公主,却并无奢华的享受,就连身上的素衣也不过勉强称得上干净整洁,几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灰白的褪色痕迹。少女的身边只站着一位侍女,拿着粗布所制的擦拭之物等着她练完剑回屋用膳。 “公主,可否用膳?” “今日不必了,即刻随我去见太后。”嬴荧玉拿过侍女手中的粗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津,出声说道。 秦国经历了自秦厉共公之后几代君位动荡,国力大为削弱。魏国趁秦国政局不稳之机夺取了河西地区,六国分秦的共识达成之后,秦国成败便在此一举。秦国年轻的君上嬴渠梁日夜难眠,政事堂彻夜通宵达旦,若不是这场早来的大雨,秦国也达存亡之际。 嬴荧玉伸出手,感受着冰凉的雨水落在掌心,那是久违的一种感觉,如同滴在心头的一滴蜡,滚烫又疼痛,就像这具年轻的身体,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让自己相信,她竟然重生了。 嬴荧玉快步回了房间,换下了练剑而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换上了平日里见哥哥和母后的正服,一个出落地亭亭玉立,美得近乎逼人眼的少女就这样站在了木门之后。只是,那年活泼灵动,叽叽喳喳,颇爱红衣的少女,此刻沉默不言,就像是这不会说话宫墙,巍峨壮丽却又破败不堪。眼里蓄满了对这个国家深沉而复杂的情愫。 高高的石墙围起,屋脊涂满庄重的黑料,让整个国府显得肃然沉寂。耳边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嬴荧玉透过国府可以看到正中的大门,那是由整块巨石凿成,每次她都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 国府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若说规制,倒真是会让人小瞧秦国人,连魏国的士大夫宅邸都比不上。往常的嬴荧玉走在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路上总会停下脚步仔细端详每一块历经百年的青石,今日却不同,她加快了步伐,往后殿秦国太后住的宫宇走去。 嬴荧玉心中略有焦急,重生多日以来,原以为自己早已明白这世间万法,逃不出个劫字,但对于兄长的挂念之情还是让嬴荧玉担心起来。 自从秦国落入危难之后,嬴渠梁便暗中布置,与公子虔,甘大夫,景监等人为秦国最后一搏日夜操劳。嬴荧玉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将要发生的变故,一个年轻身体里住着的老灵魂却无法对生自己养自己的国家不管不顾。 一想到,那个名字,那些人那些事,嬴荧玉透亮的眼眸里又多了一丝落寞和深深的羁绊。上天给了她近乎奇迹的机会,便不能再向上一辈子那样活着了。 嬴荧玉握了握拳头,跨过了高于半膝的累石。一位刚过而立却已经满头华发的妇人侧躺在石椅之上,面容温和坚毅,高贵疏离,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母后。” “荧玉,你来啦。”声音微亮,嬴荧玉走上前握住了秦国太后她的母后的手。那双没有老茧却也并不光滑的手让嬴荧玉觉得安心。 只有在太后的面前,她才是当年那个嬴荧玉,那个可以撒娇淘气,顽皮打闹的少女。 “今日怎如此早就来了。练过剑了吗?” “练过了,母后。”嬴荧玉温顺地答道。 “你我虽贵为秦国太后与公主,却也是受这片土地庇佑。自穆公之后,东征西讨,老秦国已经羸弱不堪,不负重担,所以不可懈怠。” “是,女儿不敢懈怠。”嬴荧玉点头应允,她所在之时便是秦国最危难之时,正是自己的兄长嬴渠梁识人求贤,才挽救老秦国于艰险。所以此刻嬴荧玉更不敢耽搁。“母后,我们去看看大哥吧,他有些时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太后点了点头,嬴荧玉伸出手扶起了自己的母后,往政事堂走去。 老霖雨依然下得通畅,滴滴答答顺着石头粗糙的纹路流入到土地之中,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又滋养。嬴荧玉知道秦国命不该绝,天命所至,只是,离那日子愈发近了,嬴荧玉竟还不知,自己是否该见见上辈子的故人。 嬴荧玉心中焦虑,却也不能催促太后走得快些,只能跟在身侧,亦步亦趋地往政事堂走去。虽未用早膳,却也不觉得饥肠辘辘,反而周身发热,不知是练剑的缘故还是担心的缘故。 上一世曾亲眼目睹过兄长躺在血泊中的模样,这一世重见竟如同当年一般震撼。嬴荧玉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政事堂的正中央,年轻的君上一身黑色素服,倒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前面的石头刻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国耻两字。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嬴荧玉仍然克制不住地飞奔而去。亲情的纽带即便是两世之差都无法隔断。在作为荧玉公主的那一世里,只有太后和嬴渠梁对嬴荧玉是疼爱的,即便嬴渠梁有过利用自己的心,他毕竟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哥哥,嬴荧玉是如何都放不下心的。 “大哥!”嬴荧玉在嬴渠梁的耳边呼叫,焦急的神态连伪装都不需要。那已经凝固在嬴渠梁左手两根断指上的血液分外可怖,黝黑的就像是秦国的国色,让人屏住呼吸。 “黑伯,快把大哥背去后殿。”太后吓得花容失色,嬴荧玉大吼了一声,这才唤来了在门外候着的黑伯。一见君上这般,也瞬间面色铁青。 嬴荧玉跟在黑伯的身后拥着嬴渠梁进了后殿,将他放平,开始包扎他的伤口,以及整理他的衣物。直到天黑之际,嬴渠梁才缓缓醒来,睁眼却不像上一世那样,便是嬴荧玉担忧的面容,反而是自己母后坐在身旁。 期间嬴荧玉一直看着窗外零零落落的老霖雨,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如梦如幻的地方,那是今生必达,却又不愿意走去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不会有事,他是天命之身,是老秦的希望所在。上天是不会那么容易要了他的命的。但是秦国要向死而生,绝地反击,那么必定会遇见那个他。而他是嬴荧玉上一世的劫数――那个上一世名留青史让秦国翻天覆地的男人――卫鞅。 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少女的面容下尽是不为人知的无奈。上一世的她爱得太卑微,那个像太阳一样的男子如同天神,赐予老秦,自己也如同每一个仰视他的人一样,目光追随着,灵魂膜拜着。却始终未能成为他心中的那枚月光。 他是不爱自己的,嬴荧玉心中万分清明,作为秦国的公主,她唯一一次用了这个身份去施压,便是为了嫁给他。可到头来,她还是要故作大方的让白雪成为夫君的媵妾,甚至连车裂之后,都是白雪与他生死同穴。 这一世,可否做一次自己,可否爱一个也爱自己的人。 2.第二章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只当她还是过去那个与自己一样恨不得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孩子。 “大哥请讲。”嬴荧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嬴渠梁还是想让自己去。但想来也是,大殿之上的人出入秦境都受人瞩目,在这关键时刻更是容易让其他六国虎视眈眈,若是求贤不成,反倒损了自己的臣子,更是得不偿失。 可是,能救秦国的只有卫鞅,可卫鞅偏偏…… 嬴荧玉的心中一疼,滞留的感情如同倒灌的渭水,直入胸腔。人皆道荧玉公主为商鞅一夜白头,可谁又知,她连死都输给了白雪,此生空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嬴荧玉落落大方,却也没有多大的热情,嬴渠梁本以为嬴荧玉会高兴地上蹿下跳,此刻竟也有些开不了口。 “荧玉,你可对魏国有所了解?” “和魏国都交战几代了,如何不知。”嬴荧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年轻时候的兄长,嬴荧玉的心中也有些怜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秦国的霸业,未曾过上舒坦的帝王日子。 嬴荧玉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心里藏着已经绽放的母性之光。看到自己的兄长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却又隐忍地让人心疼,嬴荧玉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荧玉可愿意随景监去一趟魏国,为为兄寻找能够治理秦国的贤才之人?” 嬴渠梁面色凝重,魏国通过李悝的变法走上了霸主之路,秦国若没有这样一个变法之人,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戎狄叛乱。那时侯,老秦人就连退回陇西河谷的机会都没有了,六国大军必然斩草除根,将老秦人灭于陇西河谷,亡国灭种。嬴渠梁如何不急。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嬴荧玉看着面前年轻的君上,为国事殚精竭虑,在这关键时刻,嬴荧玉还是无法跳脱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那就随了兄长的意思吧。 “荧玉愿意。”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到了魏国之后,虽不可避免要见到卫鞅,命运之轮必然交叠,那么就让景监多说多做一些,自己只要坚定他求贤于卫鞅便可。 嬴渠梁见嬴荧玉答应下来,高兴地都呛到了肉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嬴荧玉急忙帮着嬴渠梁顺气。 事不宜迟,其他六国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两个多月喘息的机会,但承诺向来轻贱,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哪还有说话算话这回事。好在嬴荧玉也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虽说抱有侥幸之心,却也知道逃开的可能性极低。 嬴荧玉从政事堂穿过短兵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面大多是黑色压抑的青石,唯有几抹绿色尚能令人开怀。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身黑色男装,上面放着发带玉髻。平流的布料,素雅不失大气,玉白色的腰带干净整洁。 嬴荧玉唤了侍女,替自己扎进胸前的嫩肉,然后换上了利落的出行男装,铜镜中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淑女,一转眼便变成了谦谦公子,温润翩翩,身姿英飒,干净地半点没有男子的污糟反而还多了一丝清秀儒雅。 嬴荧玉擦去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约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嬴荧玉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旁的侍女看着公主摇身一变之后的模样,竟然微微红了双颊。嬴荧玉和君上一母同出,有几分相像,但公主又承袭了太后的好容貌,更加英气逼人,若为男子,必然让无数女子心生爱慕。可是自从公主大病痊愈之后,似乎连性子也变了。不再如以前一般黏人打闹,眉宇间反倒增添了不少情愁落寞。 那模样,倒像是太后眼里会有的神情。 嬴荧玉整理好了包裹,眼见侍女阿琴都快哭了的模样,轻声安慰了几句,她到不怕回不来,只怕回来了还是原本那个执念深种的女子。那样,便真是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意。 城外柳叶飘飘,老霖雨倒是停了半晌,路上还是泥泞的,不过好在空气清新,倒颇有开启新气象的征兆。嬴渠梁看着嬴荧玉,上了经过改良的青铜轺车,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了栎阳城,直到十里之外,才看到了那道别的凉亭。 远远地便看到富商打扮模样的景监站于凉亭之内,器宇轩昂,旁边是骏马宝车,还有魏国之红的壮汉相随。倒是让人一眼便看出了魏国的气派。谁又能想得到,这主人出自于破败不堪的秦国呢。 嬴渠梁到了凉亭,便下了轺车,告知景监,嬴荧玉是子车氏的后裔,祖上为穆公时代的良将,此次就当做是景监的帮手,一同入魏。嬴荧玉拱手遵命,语音哪怕刻意压低还是有些女气,景监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多想。君上带来的人,必然有他的考量,景监看着面前年轻踌躇的君上,抱拳相别。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这是他生长生活的土地,景监知道,自己必将为之全身心地奉献。 嬴渠梁敬所有人一碗酒,转身上了轺车,神不知鬼不觉,朦胧烟雨,景监看着那个心思缜密,能屈能伸少的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叫?”景监看了一眼嬴荧玉,到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面前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和刚刚远去的君上有几分相像。 “千夫长鹰羽。”嬴荧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景监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国事为重。对嬴荧玉奇怪的身份,并没有长存心中。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红色的轺车,一旁的壮汉也上了马,仿若来秦国的魏国富商归国一般,车子渐行渐远,将身后的柳叶林甩在了后面。 景监生性宽厚坚韧,倒是和一同长大的嬴渠梁有相似的气息,这让嬴荧玉稍微安心了一些。在魏国的时日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暗波汹涌,多亏了景监几次为自己筹谋,所以嬴荧玉对这个男子的印象还是好的。 只是,嬴荧玉心中知晓,景监也有不可言说的感情纠葛。 两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老秦地,心中各有千秋,随着轺车慢慢接近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条幽暗的峡谷。 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因其纵深像抽屉一般,大家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层叠,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这也是秦国最后一道防线,函谷易守难攻,如果这里被他国攻破,那秦国也就剩下灭国亡族的命运了。当年嬴荧玉出峡谷的时候,心中豪情万丈,定要将兄长需要的贤才带回秦国,此刻却没了那番凌云壮志,只是心绪仍然会浮动万千。 铿,铿…… 突然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传来冷兵器相交的声响。声音从密密麻麻的树枝中闷闷的传来,还有一些惨叫的声音,惹得景监和嬴荧玉拉开了帘子。 “怎么回事?”景监警惕地问向一旁的壮汉,壮汉马上得令,打马一鞭,飞驰而去。那个时候仍然讲究战时之礼,若是师出无名的争斗也是为人所不齿的。 嬴荧玉却有些意外,因为上一世,并未有人拦阻自己前去魏国。她不知道的是,当年的她和景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下成为了挚友,又怎么听得见外面本就有些距离的打斗声。 当然,也就错过了一些人,一些事情。 壮汉很快就回来了,拱手禀报:“副将,哦不,公子,前面是疑似楚国的兵马与墨家弟子玄绫相斗。” “大事为重,我们启程。”景监思考了片刻,刚想放下帘子,却被嬴荧玉挡住了。 墨家树敌一直甚多,而且都是以国为敌。各国斥候收买各路人马,经常费尽心机要打击墨家,特别是魏国和楚国,更是对墨家想要赶尽杀绝。但是唯独利用墨家的秦国最后知晓了霸术,被嬴渠梁和卫鞅运用地如火如荼,才终究成就霸业。 既然是墨家,嬴荧玉似乎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玄绫……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自从秦国走向正途,秦国国君一心情根深种墨家弟子玄绫,弱水三千,只求一瓢饮。所以只有在大婚之前,嬴荧玉才喊自己的嫂嫂玄绫姐姐,之后便是秦国最贵的皇后,连嬴荧玉见了都要行礼。 但是,也正是她和嬴渠梁的儿子秦惠文王,诛杀商鞅,最后理清了除了国君之外在秦国的所有霸权根系,嬴荧玉对玄绫有着极其复杂的情愫。 那是她未来的嫂嫂,也是让她家破人亡的一个因,她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3.第三章 “现下交锋孰强孰弱?”嬴荧玉略微沉思,压低了声线问道。 壮汉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看到的场景描绘了一遍。墨家善于机关走阵,但大多离索行动。玄绫只带了几人出秦国国境,便被楚国的游侠盯上了。此刻恐怕是有些凶多吉少了。 “鹰羽,莫要多事。”景监低声斥责道。他们现在必须马上动身去魏国,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若是误了求贤的任务,恐怕引来的危险可不止性命之虞了。 “副将,墨家一直安于秦境内,虽说没有受我们庇护,但到底算是老秦人。现在楚国游侠暗中刺杀,一是有宿仇旧怨,二是墨家内部的兵书攻略让所有兵法士子垂涎。如果我们救了她的话,也说不定可以为君上带来新的契机。” 嬴荧玉深思了一会儿回答道。若说是一点私心也没有自然不可能,但是一想到玄绫的师傅,那个神秘的墨家巨子,对嬴渠梁的强秦之路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就无法坐视不理。 玄绫到底不像是卫鞅一般令自己心生纠结,生性善良的嬴荧玉略一思考,还是决定施以援手。“不如副将在此等我一炷香,我若能救,便救下,不能也绝不耽误去魏的行程。” 景监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嬴荧玉的请求。但他还是派了两名壮汉同去,嬴荧玉看起来便有些羸弱,身子单薄怎么也不像个练武的男子,他真不懂为何君上会派他来协助自己。 树叶萧萧,湿润的雨后清晨有着浓郁的泥土气息。青草悠荡,千年古树作伴。若是没有争斗,嬴荧玉便想要铺一羊毛毯毡,做些惬意快乐之事。可现在,一身黑衣素服的嬴荧玉换上了魏国的红衣斗篷,循着打斗的声音,钻入了树林之中。 楚国的游侠闻名遐迩,苍天大树之后的嬴荧玉一眼便看到了处于劣势的玄绫。 衣随身动,翩然而至,身型矫健利落,却也无奈人数和功力上弱于对方。江阔云低,断燕叫西风。楚国游侠面容坚毅,眼神凌厉,招招致命,玄绫渐渐落于下风,旁边的随行已是伤痕累累,血液都沾红了地上的野草。若是再不施以援手,恐怕性命难保。 嬴荧玉对身后的壮汉使了一个眼色,从三面包抄之势围合过去。脚尖轻点叶子,抽出兄长特地所赠,佩于腰间的古剑利器,锋利出鞘,一跃飞到了玄绫的面前。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嬴荧玉到底是勤于练剑,较于更着重器械的玄绫来说,武功要高上几成。再加上,对方未曾想过偏僻落魄的秦国国境函谷,会有人烟所至。本就一心想要夺取玄绫性命,完全没有注意到出现的三人。 玄绫不知嬴荧玉为何人,但却明白她是来帮自己的。本处于劣势的玄绫一下子有了三个帮手,无论从人数上还是武功上都超过了楚国游侠。 他们一见形势不妙,便破釜沉舟地往玄绫的方向一刺,说时迟那时快,嬴荧玉身动影随,古剑泛着朗朗亮光,周身一转,铿地一声,挡开了游侠的剑。那极重的力道震得嬴荧玉的虎口都发麻了。 风驰电掣之间,嬴荧玉伸手拦腰一抱,将玄绫带离了楚国游侠可以刺到的剑指范围,眼见没有机会的壮汉们忿忿地看了一眼嬴荧玉,不甘心地吹了一声口哨,转身消失在了更浓密的树林之中。 玄绫被嬴荧玉救下,呼吸之间还未曾完全平复,喘息了几口才发现,嬴荧玉的手依然搭在自己的腰上,一位谦谦公子,竟离自己这般近。 玄绫抬眸,便看到了嬴荧玉的长相。她自诩周游列国,却不曾见过如此清秀干净的男子。月样容仪俏目光尚有浅浅月色,精致的五官,如同夏日莲池上的荷花,身上竟还有淡淡的幽香。但毕竟男女有别,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揽着的玄绫一下似有绯云上脸,红的娇俏。 嬴荧玉警惕地看着他们逃走的方向,确定他们不会翻而复来,这才轻轻松了一下手中的剑。转头看向玄绫,想要知她是否安然无恙。 这一看,嬴荧玉却没料到,曾经的玄绫姐姐竟有这般娇羞模样。 嬴渠梁带她回宫的时候,玄绫已是墨家的大弟子,若不是嫁入帝王家,当是下一代的巨子。她心怀天下,得到了墨家的真传。明眸善目,清冷如皎月,站在大殿之上,竟不会让人觉得她的光芒弱于当朝国君。 她总是那样清清丽丽地站在嬴渠梁的身侧,如同皎洁的白月光,回眸便让人迷失在她的一弯纤柔之中。 嬴荧玉少有从这个角度仔细地观察玄绫。玄绫双颊微红,略有赧意。嬴荧玉有些被这样的玄绫惊艳到了。哪怕作为女子,那颔首的美颜都会让人的心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桃花瓣的脸蛋,让人惊呼兼爱非攻的墨家竟有这样一位人间尤物。若不是玄绫的手上还拿着滴血的宝剑,嬴荧玉还真觉得玄绫是一个刺绣抚琴,温柔婉雅的绝色美人。怪不得,年轻有为,又颇为英俊的兄长会对玄绫死心塌地,这样的容貌倒确实有傲视群芳的资本。 只是,太久未曾适应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倒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理解玄绫如此娇羞所为何事。直到玄绫开口,挪了挪身姿,嬴荧玉才发现自己现在在众人眼里是个男子,这般揽着一位姑娘确有不妥。 手上的柔嫩滑出了自己的掌控,冰冷潮湿的空气袭上掌心,嬴荧玉这才觉悟自己刚刚竟失神了片刻。 “多谢义士相救。”玄绫脸上热了热,还是行了一个礼,这才落落大方地站直身子,看向回以礼数的嬴荧玉。 “多礼了,久闻墨家玄姬大名。刚才没受伤吧?”嬴荧玉整了整衣裳,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可即便压低了,嬴荧玉的声线还是多有娇脆,听起来颇为婉转女气。如她的模样一般,清秀地真真不像男子之貌。 嬴荧玉对上玄绫的双眸,竟从那双眸之中看到了浅浅的清泉,凉爽入心,清丽可人。只是稍显遥远了些,如同蛰居天上的仙女,让人感觉到了不真切。 “没事,幸得义士出手相救。不知义士高姓大名?”玄绫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仿若冰雪融化,那笑容竟让人的心都微微发暖。 “叫我鹰羽就可以了。” “看公子身着魏国之色,难道是魏国的商贾?”玄绫打量了几眼嬴荧玉,倒是看出了几丝贵气来。她的眼眸微微闪烁起来,嬴荧玉翩翩有礼,谦谦君子,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精致,便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正是,近来战事不断,有传言不日六国将攻秦,所以我随一起来秦的朋友准备回魏国去了。玄姑娘这是?” “也要去魏国,正是为了六国攻秦的事情。墨家兼爱非攻,战火烧来,只怕秦国将不复存焉。虽然,我势力单薄,但总归是要为这天下尽一份力的。”玄绫缓缓道来,语气里已初现日后的温柔和大气。眉目间星光微动,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淡淡地仿佛一池青莲,看得人移不开眼。 而玄绫说的那一番话也正是嬴荧玉心中所想。虽然到最后,六国没有顺利地分秦,反而给予老秦从贫穷到强盛的刺激,但这过程中,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壮士死于战火,那些泪流干了都洗不净的血腥实在让嬴荧玉心中不安。 玄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无奈表情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仍然刻在她的心上。 “那不如一路同行?也好保护玄姑娘不再受游侠威胁之苦。”嬴荧玉脱口而出。 玄绫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同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毕竟嬴荧玉是魏国的商人,过境也不会受到阻挠,而自己身边的同伴需要医治,而且若是再碰上一次游侠刺杀,玄绫还真没有那个把握从他们手里逃脱。 “那我们走吧。”嬴荧玉露出了温恬的笑容,润泽如白玉。她让自己的人讲玄绫的同伴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架了起来,准备回去找等待自己的景监。 回眸间,嬴荧玉看到了落在玄绫发丝上的落叶,便自然而然地伸出了修长的手指,一捏,从玄绫的脸颊旁将落叶拣了出来。 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柔的轻风,玄绫便看到了嬴荧玉如青葱般的纤纤细指,干净修长,绕过自己的耳边,拿下一片落叶。她的呼吸凝滞了半刻,或许是嬴荧玉的速度太快了,玄绫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来。 难道嬴荧玉不知男女有别吗?怎么能这般随便地触碰女子的发丝。 玄绫的心中责怪嬴荧玉的不知礼数,可是一颗心却略快地跳腾起来。对上嬴荧玉欣然的笑颜,那眼里没有半点登徒子的感觉,反倒让玄绫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嬴荧玉见玄绫整理妥当,便让她跟上自己,往树林外走去。正衣冠之后的玄绫犹如天仙下凡,比刚才狼狈的样子要更不食人间烟火一些,同为女子的嬴荧玉都会忍不住提醒玄绫一些枯枝树叶,怕她跌跤绊倒。 时间也差不多一炷香了,景监也担忧地从轺车上下来,焦急地看着树林。终于看到了嬴荧玉步伐矫健地出来了,这才一颗心落了地,要是君上交代给自己的人出了事情,也是景监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他还看到了嬴荧玉身后的玄绫,这才明白嬴荧玉真是把她救下来了。不知为何,看到两人走在一起,还真莫名其妙地有一种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般配感。 4.第四章 轺车富丽堂皇,景监和嬴荧玉都知这是举秦国内府之力拼凑出来的最贵重的车了,但这车在魏国也不过是泛泛富商的座驾。可这些玄绫却不知,她虽然对天下所有诸侯国都一视同仁,但却对魏国不可名状地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自从魏国丞相公叔痤两次兵败甚至被秦国生擒放回之后,魏惠王便更加重用重武轻文的上将军庞涓了。而庞涓为人又好战地很,一心想要称霸中原,问鼎当年周天子的版图,所以与秦国的战事十有**是他用吴起当年留下的部队挑起的。 玄绫对此人深感不快,不仅政见不同,但就算是站在敌对方纯从欣赏的角度,玄绫对他的为人也保留看法。对魏国的奢靡铺张更是无法苟同,看到嬴荧玉和景监的轺车之后,玄绫虽面不改色,心中却并无好感。 “我们抓紧上路吧。”景监招呼了嬴荧玉一声,率先上了轺车。 “来,上来。”就在玄绫愣神打量这富商的团队之时,先上了轺车的嬴荧玉对着玄绫伸出了手,从轺车的高度,看着玄绫。 眉清目秀,目光清朗,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嬴荧玉并未多想,上一世的记忆总让她把玄绫当做柔弱的女子,一上车便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玄绫却愣住了,她抬头逆着微弱朦胧的光线,看着眉目模糊不清却又灿然生辉的嬴荧玉,不知是否该伸出手。 男女有别,触碰更是万万不可。虽说老秦人的民风依然淳朴,塞外开放,但是到底是受中原文化的影响,玄绫竟一时抉择不下来了。见嬴荧玉神色没有变化,一如树林里整理自己衣裳时的神态自若,玄绫只好伸出手,握在了嬴荧玉纤细的手腕衣袖上,一用力,上了轺车。 玄绫的脸微微泛红,好在只是一瞥,便钻入了车中。嬴荧玉也只是晃神看到了一眼,心中像是被什么蚊虫叮了一口,微微发痒。倒是真应了那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明明同为女子,玄绫的一举一动竟然也美得让人心头酥麻。 嬴荧玉觉得自己颇为可笑,上一世好歹也算得上老人了,竟还有这等偏颇的念头。她甩了甩头,跟着玄绫进了车里。 景监打量了几眼玄绫,自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此等女子还为天下所奔波,真是我见犹怜。只不过,女子的身份游走在各国之间,倒是多有不便。 景监不是多话之人,嬴荧玉却对未入宫前的玄绫有些许的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才能让兄长这样可以死心塌地,不遵祖制,便开口问道:“玄姑娘入魏阻止六国分秦可是因为丞相公叔痤病重?” 玄绫看了一眼清秀的嬴荧玉,心中略一沉思,淡淡地点头说道:“是。” “玄姑娘觉得分秦大计如何?”嬴荧玉到想看看玄绫对六国分秦的看法。要知道,老秦人虽说是共赴国难,却也有不少人觉得秦国危在旦夕,灭种亡国近在眼前。但是嬴荧玉却知道,秦国是不会迎来这一天的。 “加以斡旋,当不会那么容易达成。”玄绫看到了嬴荧玉眼中的光亮,年轻的她还真如坊间传闻地那样,安邑大梁的魏国人,哪怕是商贾市井之人,也喜欢高谈阔论,说些政事。 景监听到嬴荧玉的提问,这才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他也想听听鼎鼎大名的墨家弟子是怎么看待这件中原大事的。 “此话怎讲?” “是啊?此话怎讲,请玄姑娘不吝赐教。”景监也开口了,虽然年轻的面容,但眉头确实紧锁的,若不是干净白皙的肌肤还真让人觉得景监是个严肃的士大夫。 “韩魏同源,以魏马首是瞻,撇开不谈。赵燕仇视彼此已久,联盟分秦恐怕也是因为暂时的利益,若是利益小于他们的仇意,自然会延缓用兵。而齐国则和秦国不接壤,本来就是楚国分一百里地转而补偿齐国,若是有直接的利益相诱,别说联盟了,就是倒戈也不是问题。而楚国,国君昏庸,骄奢淫/靡,本就是个不尚武的诸侯国,若是有心斡旋,也有一线生机。” 玄绫环顾了一眼,到底是嬴荧玉救了自己,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淡淡的语调,清晰的思路,如同她整个人一样,余音绕梁,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如同天边的仙女偶尔下凡,说一两句诤言,还真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听得人不仅醉了还醍醐灌顶。 嬴荧玉凝视着玄绫,对她刮目相看。她在玄绫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决计看不到这般宏观的中原大局,心中对玄绫也是多了几分佩服。 景监和嬴荧玉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景监是觉得玄绫说的切中要害,当是自己为秦国奔波斡旋的思考要心,而嬴荧玉则是觉得疑惑,玄绫若是这般透彻的人,又怎么会嫁给自己的兄长,同意他征战四方,大收中原之地。 她未来的嫂嫂,还真不是一个一般人。 玄绫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严肃的魏国商贾,多数商贾喜欢谈论政事也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独特见地,以求在丰泽街享有公子的美名。可嬴荧玉和景监默契的沉默到让玄绫觉得两人都在认真地思考自己所说的话。 “精彩。果然不负墨家玄姬大名。”景监先于嬴荧玉赞赏道。他和君上私下曾经探讨过六国各个击破的策略,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只不过,玄绫美得太过柔润,总让人容易忘记她墨家的身份。 “不敢当。” 嬴荧玉注视着玄绫的侧脸,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芳唇吐珠,内涵更是让人惊艳。若说起上一世第一次见卫鞅时的感觉,也是这般被他的高谈阔论所惊艳。 玄绫忽然觉得有什么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一转头才发现是嬴荧玉。她的目光依然干净,脉脉绵长,还带着些许欣赏,但终究是一个男子这般看着自己,玄绫虽不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注视,可是总觉得嬴荧玉和那些贪于自己美色的男子有所不同。 前去魏国的路途并不漫长,但也需要些许时辰。骏马良驹,轺车奔得飞快,玄绫到觉得这一队不像是归国,反倒像是赶路了。一路上,多有疲惫,三人也大多不语沉默,偶有提到一些时事也是点到为止。 魏国的盘查比起秦境要宽松很多,特别是大梁,那可是往来交易的集散地。大梁是魏国的第一大城,虽说不是都城,大梁靠着财力和地处优势,在规模和造制上竟然远远超过了都城安邑。一行人,很快就过了最初的盘查,特别是看到大红色的魏国商贾旗帜,大梁盘查的守卫都自豪打笑着放行,几乎没有多看他们携带的东西。 大梁所在之处,是一块丰腴的平原,北靠黄河,南依逢泽,以大梁为中心,向周遭扩散,四通八达,成了中原地带最大的物资集散地。魏文侯起用李悝变法之后,利用黄河的丰腴地理优势,在南岸发展农耕,大梁竟是迅速富庶了起来。 短短时间里,大梁农业发展迅猛,引来的商机又让无数工匠和商贾欣喜。各国的富商都选择了大梁成为他们交易的地方。重工重商的大梁,大建城池,为魏市的繁荣创造了条件。就连都城安邑的士大夫们都喜欢来大梁玩乐,在这里,千金一掷都是时常有之的事情。不仅如此,还有各种馆子,从棋社、茶馆、驿站到春/楼,文风昌盛,一应俱全,让人目不暇接。 嬴荧玉的记忆就停留在这个阶段,自她离开魏国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大梁了。今日一过城门,她的记忆便像是倒灌的洪水一般袭来,让她微微变了脸色。 想象永远和亲身感受不同,在秦宫里回忆地再多,也没有此刻看到大梁的繁荣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景象来得触目惊心。 路边的摊贩声声吆喝,走在街道上的男男女女无不穿戴整齐,华服初上。真是来去皆无地痞之人,像极了一个儒雅复礼的城池。巡防大梁的军队队列有致,步伐坚定,但眼神却大多有些慵懒,就连兵士的衣着都比其他各国来的华丽繁复一些。衣襟铠甲,满目的大红色,让人过目不忘。 当年的嬴荧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发出了大梁之外再无大梁的惊叹。魏国,也确实有实力被称为六国霸主。 嬴荧玉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因为她知道,很快,魏国就会迎来一个转折。丞相公叔痤已经病重,上将军庞涓将达到他人生中的巅峰,除了魏惠王之外,无人不知魏国的上将军。而卫鞅也马上会在都城安邑天街洞春香,年少练练,语出惊人。 嬴荧玉一想到此,还是有些抵触再见卫鞅。 玄绫倒是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嬴荧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的脸色被她看在眼里。那张显得过于清丽的面容里划过一丝未曾见过的游移。尚有公子如玉,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说的大概就是像嬴荧玉这般的富家公子了吧。 只是不知怎的,玄绫总觉得她比寻常公子多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玄姑娘所去何处,我们送你过去。”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发现玄绫正巧也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如是问道。 玄绫没想到嬴荧玉会忽然回头,对上她温和如水的目光,脸上一热,像是被抓包了的孩子,低下了头。玄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盯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看那么久,真是羞涩难当。 “我要去丰泽街。不知是否顺路?”墨家在魏国的据点不多,丰泽街里有一个。玄绫正是要去那里与她的师弟会和。 “顺路。我们也要去丰泽街。”还真是巧了,嬴荧玉和景监也是要去丰泽街。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出奇,丰泽街在大梁,就相当于大通在栎阳一般,是整个城池最繁华的地方所在。 “多谢两位义士。”玄绫恪礼作揖,表达了一路以来的感谢。 两人无不赶紧回礼,但景监和嬴荧玉也都有要事在身,客套之后,便马上让马夫驱车去丰泽街。 路上马蹄声响,提提哒哒,车轱辘在青石街上碾过,马车飞驰,转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了人声鼎沸的丰泽街。 “请问玄姑娘是丰泽街第几家?” “十七家。” 倒是离街头不远,马夫打马一鞭,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丰泽街十七家的门口。可奇怪的是,十七家本是一家豆腐坊,按现在的时辰来说,理应开门营业了,但此时却大门紧锁,空无一人。 玄绫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赶忙下车,拉住了旁边的一位大娘问道:“请问在这里的郑老伯去了哪里?” “老郑头?”大娘见玄绫口音不像本地人,打量了一下问道。 “是他。我是他远房的亲戚。” “前个月就被官府抄家了不知所为何事,现在可能还在大牢里蹲着吧。作孽啊,他的妻儿老小一个上吊自杀了,一个被流放了。真是作孽啊!”大娘也无城府,见玄绫看起来清丽可人,便将老郑头的事情告诉了玄绫。 玄绫听完,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心中竟无比凄凉。 “玄姑娘似乎遇到了难事?” “鹰羽,真没发现,你倒着实怜香惜玉啊!”景监不禁打趣道。嬴荧玉对玄绫的关心真是超越了普通人。 “你不要瞎说。”嬴荧玉嗔了一眼,不过也是,要不是自己是女扮男装,还有那千丝万缕的关系,还真是会让人误会自己对玄绫的莫名关心。 “玄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嬴荧玉拉开了轺车上的帘子,探出头来问道。 5.第五章 玄绫轻咬了一下嘴唇,那淡粉色的唇畔被牙齿轻扣出了一个印子。惯性之举倒叫嬴荧玉迷了眼色,她愣了一下,不知何来的心绪乱跳,深吸了一口气,怨自己大约是男装示人惯了,连心性都有些相仿了。 “可否借一步说话?”玄绫抬眼,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嬴荧玉回头看了一眼景监,见他并未示意不可,便起身跳下了马车。一身华服落落,她抖了抖褶子,跟随玄绫走到了一旁。大娘看了一眼忽然又转头继续多看了几眼。 这姑娘本来就好看,竟跳下一位毫不失色的公子。两人这风采神韵,倒叫人惊艳地紧。就连看惯了丰泽街来来往往的名人雅仕和美女艳伶的大娘都忍不住夸赞这一对金童玉女。 “义士已知我墨家身份,所以我想请义士帮个忙?” “但说无妨。” “墨家在大梁的据点被端了,总院却对此毫不知晓,可见传递信息的弟子也已遭殃。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可是眼下我若一人在此处调查,只怕太过招摇。不知可否随义士同行?”玄绫抬眼凝视着嬴荧玉,眼波流转,如秋水涤荡,干净清丽。 墨家团体奉行严苛的等级制度。团队的领头人被称为钜子,也叫巨子。中间有“大子”“中子”“分子”直到“微子”。每层的掌事都通过“子”来联络和传递情报,一层一层快速有效地向上传递。传递内容都不能在途中被打开知晓,而墨家的机关和器械独霸天下,在保密方面更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原本在大梁的这个豆腐坊十年前就由着当地人老郑头买下,开始经营。 主要是观察大梁的发展和变化,以及好战的庞涓是如何部署兵力。而豆腐坊之后的厅堂地下室才是墨家在此的主要根据地。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样一个隐蔽的根据地居然在总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连根端掉,实在是匪夷所思。因为团队里的微子从来都不住在这里,往往是看到了发射的信号才来取件,送往总院,连他们都没有逃过,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待我问过公子可好?”嬴荧玉思索了一下,若自己真是魏国商贾,让玄绫住在自己的府邸都不是问题。可现下,她和景监不过是假扮而已,国事体大,她不得不深思熟虑。 “嗯。劳烦义士”玄绫点了点头,眉间也有难色。但也只能寄希望于嬴荧玉了。 嬴荧玉快步走向轺车,上了车,将情况和景监说了一番。景监自是不同意,他们来大梁不过是稍作停留,带上信中的人之后便要直奔魏国都城安邑,怎能带着玄绫到处奔波。何况,这件事情的目的决计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当然也包括了玄绫。 “那我们在大梁的时候便带着玄绫,一旦启程去安邑,便与她分道,副将看,这样如何?”嬴荧玉点头,心中也是认可景监所说之事,但是不知怎的,她还真有些放心不下玄绫。最后那一希冀的一眼,总在嬴荧玉的眼前绕。而且不管是楚国未能成功的游侠还是这里危机四伏的墨家根据地,都不是玄绫几人能够应付的。 “鹰羽,你是不是看上玄姑娘了,怎的如此关心?”景监忍不住又打趣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忙,若是半点倾心没有,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嬴荧玉想要否认,她一个女子之身,怎会对同为女子的玄绫有非分之想,而上一世的经历让她知道玄绫最终会成为君上哥哥的妻子总不能见死不救。但这一切景监又不知。她也不能直言自己就是国君的妹妹,刚想开口的嬴荧玉只好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景监的猜测。 “也好。不过她这身份实在扎眼,哥哥就帮你一帮。”景监生性豁达宽厚,见嬴荧玉沉默不语,脸上还多了绯色,只当自己说对了她的心思,爽朗地笑了起来。老秦人生性热情,毕竟是君上交托给自己的人,也不能不管。 嬴荧玉谢过,带着玄绫上了轺车。玄绫自是又对景监感谢万分。 “玄姑娘,有些事情还需要和姑娘明说。”景监徐徐说道。 “愿闻其详。” “我等虽然是商贾,但从商之事也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所行之事,也不想他人知晓。带上姑娘同行没有问题,姑娘聪慧,知道有些事情看到也当没看到,会更好些。” “是。玄绫多谢义士三番四次相助,已是感恩,至于义士所谋之事,玄绫绝不会多看一眼,多说一语。” 坐下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但是姑娘容貌过人,大梁虽说繁花似锦,但突然出现一位陌生的美艳女子,定会遭人侧目。我等也是希望低调而行。” “玄绫可以男装示人。”玄绫点了点头,知道景监所言非虚。她本来就准备,来了大梁之后,便女扮男装,便于走动。 “姑娘真当大家都看不出吗?”景监笑了起来,只有嬴荧玉默不作声。心中倒好笑景监这个说大话的人,难道他就看得出自己女扮男装了? 不过嬴荧玉觉得景监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自己的容貌较玄绫英气许多,男子中长得女气些,也有可能。而且自己勤于练剑,在秦宫中不曾懈怠,玩耍对象,练剑师傅都是男子,学起男子的行为举止虽说多了很多女子姿态但也可以稍微障眼一二。但玄绫不同,玄绫容貌清丽温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世间怎会有这般天仙般的男子。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端倪,更添麻烦。 “就算姑娘男装示人,也不难看出女子本色。” 玄绫黛眉轻蹙,心中也是认同。 “鹰羽与你年龄相仿,不如你们扮作夫妻,倒也碧玉佳人,谦谦公子。”景监还不忘看一眼嬴荧玉,满满的讨功意味。 嬴荧玉一惊,原本只当景监同意带上玄绫同行便是帮了自己,没想到这哥哥竟然还童心未泯地出了这等主意。玄绫看到了景监的眼神,脸上一烧,转而看向嬴荧玉。嬴荧玉心里真的是有话说不出,真的是被景监害个半死,玄绫此刻肯定是觉得自己助有所图了。 “关乎玄姑娘名节,公子莫要说笑。”嬴荧玉板起脸来,可哪晓得,本就温润如珠玉的脸上此刻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显得话里有话,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便这样吧。”玄绫打住了嬴荧玉的话头,应允了下来。景监的主意虽说略有不当,但也是非常时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本就是流动商贾的他们若是娶了一个美娇妻,实属平常。更何况,不知为何,嬴荧玉到真让玄绫有一种不知名的放心。 嬴荧玉诧异于玄绫的果断,那张脸明明柔和似水,可总让人隐约觉察到她的内韧。心中对玄绫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怀。 “如此甚好。”景监到底也是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男儿,笑得十分爽朗。更是觉得自己助了嬴荧玉这个娇嫩男儿一臂之力。 嬴荧玉狠狠地瞪了景监一眼,心中却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流过。再看向玄绫,她已经微微颔首,蝶翼般的睫毛照在眼睛上,扑闪灵动,似有害羞,又像是自己想多了。 宝剑名器,美人明珠,秦国举国之力,斡旋于六国之间。嬴渠梁也是将所有的老秦分散在各国的隐藏势力都找了出来,让景监随时可以调用。秦国危在旦夕,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景监先来大梁,便是要去找一位老妪。她可是当年献公时候的掌事侍女,服侍过当今太后,后来年事高了之后,便带着几个侍女去了魏国。至今没有人知道献公和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幽婆婆就住在离丰泽街不远的曲街,那里离大梁的中心行宫只有一街之隔。当时这里是魏王安置亲吏的地方,没有扩建的行宫住不下那么多人,便分散于曲街两边。曲街西面靠近逢泽,风景大好,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这里的地理位置倒真比行宫差不了多少。 景监和嬴荧玉一行人没有马上前去,反而是去了丰泽街后的驿馆住下了。幽婆婆的事情需要在晚上再做商量。此行的每一步都要步步为营,不能掉以轻心。 刚刚答应下来的玄绫到了驿馆之后,倒是有些后悔了。景监开口就要了几间上好的房间。其中便把嬴荧玉和玄绫分在了一间。虽说老秦风民风开放,男女同居同眠,但是玄绫一直住在山中,师傅是墨家巨子,从小就以中原之礼教她,让她和男子同塌而眠,还真的是做不出来。 “诸位舟车劳顿,先把行囊放一下,一会儿便各自用餐。未来几日,还要赶往安邑,早做休息为好。”景监声音不响,却井然有威。吩咐下去之后,壮汉们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商贾的随从,反倒像是军人,动作快速无声,默默无言间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那你们也自行安排吧。”景监见嬴荧玉和玄绫未动,心下有些好笑。但毕竟是嬴荧玉的事,他也不便多说。哥哥能做的,也就只能到这儿了。只不过他看了嬴荧玉一眼,让她别因为美人当前而忘了子时的重要国事。 嬴荧玉尴尬至极,她倒想明说自己的女子身份,可又怕一个谎言套一个谎言,不是全盘托出,怎么也说不清楚。但是若是男子身份,她也不想坏了玄绫的名节。她可是自己哥哥的女人,未来的嫂嫂。说不上喜欢,可上一世还是敬重有加的。 来去不是,倒叫嬴荧玉坏了主意。反倒那个出主意的害人精景监,跑的真叫一个快。 玄绫面色淡然,内心也多有波澜。见嬴荧玉不好意思地没有跟上来,心下也是乱窜。过了好一会儿,嬴荧玉才一咬牙跟了上去。房间里自然只有一张床,富丽堂皇,就算是秦宫太后的卧房也没有此等富丽,足以可知魏国的国富民强。 “玄姑娘,你睡榻上,我在地上过一晚。”嬴荧玉还真是没有在地上睡过,虽然秦国贫弱,但她到底贵为公主,何时这样苦过。但她毕竟装作男子,总不能让玄绫睡在地上。 “让公子受委屈了。”玄绫没有回绝,心里却是高兴嬴荧玉的恪守礼节的。 玄绫放下了包裹,看着落落而立,面白俊秀的嬴荧玉,直视自己。一旁的佩剑雷霆暗藏,发髻之上的白玉冠束之,显得整个人都很挺拔。还有那好看地不像男子的眉眼,真让人移不开眼。 待在这个房间里,玄绫和嬴荧玉都觉得心绪不安,竟像是有什么热气扑面,惹得人面颊都红了起来。一种旖旎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游走,嬴荧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有湿/意。明明同为女子,还是自己的嫂嫂,她也不知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可当她看向玄绫,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嫂嫂,真的是清冷如皎月,美得让女子都要折服。 “时间还早,我们去逛一逛吧。倒也可以看看魏国大梁的风土人情,说不定会对你有什么帮助。”嬴荧玉打破了沉默,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嬴荧玉的声音划破了这一层尴尬,玄绫也松了一口气,急忙应承下来,拿了一些魏国刀币,下了楼去。 6.第六章 华灯初上,大梁的夜景算是璀璨夺人。因为魏国牵头的六国会盟刚刚在大梁逢泽落下帷幕,而魏王有意迁都大梁的秘闻又不胫而走,大梁的夜市变得更加放肆奢华。彻夜不眠不休地狂欢作乐,路上各国商贾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生意,统统开店迎客,大摆筵席。 而这一天又恰逢节气,街上更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在老秦国还真是看不到这般繁华的场面。在很多年以后的栎阳才会出现,而那个时候甚至比今日大梁还要热闹。但对于嬴荧玉来说,却是不同的。 魏国是嬴荧玉的魔怔,她在这里遇见了卫鞅,白雪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敌人。直到死的那一天,她依然没有忘记过在魏国发生的点点滴滴。 旧景重现,嬴荧玉眉眼间竟有些湿意。站在大梁的丰泽街,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少女身上,充满了朝气和希望,一腔为国热血,而今看来,如果不是带着这样的目的,或许也不会被卫鞅的高谈阔论所吸引。那么再来一次呢?是否还是老路一条走到断头? 对嬴荧玉来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却又都在眼前。 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嬴荧玉却忽然觉得孤独极了。像是被苍天所遗忘的明珠,落在人间独自发亮。却不知,有一个人仔仔细细都端详着此刻的嬴荧玉,略有惊叹。少年如玉,通透却不张扬。 两人漫步在丰泽街上,步伐均匀,并肩而立的嬴荧玉和玄绫就像是一颗皎皎发亮的日月,迎得路人不断侧目,都惊呼于丰泽街头竟有这等公子佳人。男的身膏斧踬终尘土,若比莲花花亦羞。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眉清目秀,竟有一些女气。而女的,更是冰肌自是生来瘦,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让人移不开眼,又不敢亵渎。 忽然,一位迎面而来的女子不小心撞了玄绫一下,玄绫身形一侧,差一点摔倒。嬴荧玉发现地及时,在撞上的片刻,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玄绫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了玄绫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带,玄绫整个人便跌入了嬴荧玉的怀里,柔弱无骨,幽暗通香。 玄绫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和玄绫般配极了。清淡却又让人过鼻不忘。嬴荧玉环着玄绫,心里微胀,女子的柔润倒是被玄绫刻画地我见犹怜,纤细的手腕在指尖微微发烫,嬴荧玉竟觉得心头如同怀抱一般撞入了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发酵着。 “失礼失礼。”女子不好意思地回头道歉,她急着有事,竟是不小心擦碰到了玄绫。 “无妨。”玄绫从嬴荧玉的怀里立了起来。回以宽慰的笑容,那唇角带风,眼眸带星辰,离得人又远又近。 嬴荧玉的怀抱倒像极了她这个人,温暖,柔和,还有好闻的味道,一点都不似男子那般粗糙。 “这里人多,莫要走丢了。”嬴荧玉低声说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念想,竟执起了玄绫落在一旁的柔荑,握于掌心。她凝眸回视刚刚站稳却惊讶万分的玄绫,牵起之后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份唐突了身为女子的玄绫。 可是,掌心柔软微凉,嬴荧玉不知为何,并不想要放手。她的嫂嫂由她来保护,也未尝不可。嬴荧玉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不肯承认,心中似有春风拂过,惹起了一群欧鹭。 玄绫本想当即甩开,心中恼怒嬴荧玉的孟浪。她从来都不曾和任何男子如此亲密,就连墨家中的子门师兄弟都不曾碰过自己一分,现下被嬴荧玉拽于掌间,当真羞愤至极。可是,却不知为何,嬴荧玉的手温热绵柔,常年练剑的地方有几处老茧,指节细长干净,羞愤之外,竟没有厌恶和排斥。 大抵是嬴荧玉的气息太过干净纯粹,不若普通男子看自己时想要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才让玄绫能够放心。 大梁的夜市确实热闹,往来的人还真有不少会擦碰到嬴荧玉和玄绫的肩膀,嬴荧玉看了一眼身旁淡如莲花却微微红了双颊的玄绫,没有撒手。 “你我假扮夫妻,也要像个样子。以后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定会让你理解我现在的行为。”嬴荧玉言之凿凿,目光间也没有游移和猥/亵之色,倒是坦坦荡荡,颇为真诚,让人无来由地信服。 只是,嬴荧玉靠在玄绫的耳边轻轻诉说,那温热的呼吸喷吐在玄绫的耳朵上,竟惹来酥麻的感觉,叫人羞涩不已。 嬴荧玉见玄绫挣扎了一下就淡然下来,掌心也将彼此的温度传递。密密麻麻的酥麻惹得心头有些发胀。当年被卫鞅握着的时候也不过兴奋尔尔,嬴荧玉甚至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又酸又甜的滋味。 但这滋味来自自己未来的嫂嫂,嬴荧玉又觉得奇怪极了。 一对璧人,走在大梁的街头,神采万分,竟比那华灯还要耀眼。漫漫长街上,执手相看,闲庭信步,周遭的人像是没了声响,只留两人这般轻松自在地漫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嬴荧玉能够坐拥强大繁荣的大秦之时都会回忆起这初初动心的一幕。 丰泽街不长,两边各类商店,快到尽头是一间花楼,写着大大的醉千秋。 “姐姐你看那公子,长得可真俊。”女子莺燕的声音响起,脆脆的犹如百灵,眼光独到,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在往街尽头逛来的嬴荧玉和玄绫。本就柔绵的声线此刻更是靡靡让人堕落。 一旁被唤作姐姐的婳娘嫣然一笑,笑得几乎令日月失色,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走过来的一对璧人是她见过的最为般配,容貌能入她法眼的男女。只是,她一看,便看出了嬴荧玉女子的身份。 “姐姐,你说这公子会来我们楼吗?”女子调皮的声音又响起,带着黏腻的触感,让人听了总觉得耳根发麻。 “不会。”婳娘淡淡地说道。嬴荧玉是女子,大概也是为了行走方便才着女装。她怎会来醉千秋。 “我不信。” “为何不信?” “天下男子还有人抵得住姐姐的美色?看看楼下那个士大夫,坊间皆传他贤德,还不是夜夜来此处想要求姐姐见她一面。” “又不是天下男子都这般的。”婳娘莞尔一笑,唇角的弧度好看地找不出半点瑕疵,到底是醉千秋的头牌,这一笑多的是人掷千金求之。 “姐姐又说胡话,妈妈说了,天下的男子都如此。”女子明显年纪要轻于婳娘,她可不信天下还有不好色的男子,就像没有不偷腥的猫一样。“姐姐何不与我赌一赌,若你出现,那公子定要弃下她身边的姑娘。” “无趣至极。” “姐姐!” 女子拉扯着婳娘的衣袖,她是婳娘贴身的侍女,婳娘可不用时常出去见客,所以,她也无聊得紧。每天及待在楼上,隔着窗户前的屏风,看看下面的车水马龙。难得见到如星辰般的男子,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婳娘拗不过她来回折腾,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不过说来也奇怪,她竟觉得嬴荧玉有些熟稔,但仔细一想,又抓不住那思绪了。 婳娘翩然下榻,那弱风扶柳的举动几乎让人醉倒。再加上那丝薄的衣裳,隐隐约约能看到女子曼妙的身姿,到底是醉千秋的头牌,无论是抬手还是行走,那魅惑的神色让人真真移不开眼,但又比起其他魅惑女子多了几分清纯。若是男子,还真有可能挡不住婳娘这美色。 嬴荧玉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为了一个赌注。她看了看到头的街道,也不知为何,一些男子在自己身边走过都走得迅速极了,醉千秋的门口还停了好几辆极其富丽堂皇的青铜轺车,比起街头还让人咋舌。 “这条街也到头了,我们回去咥饭吧。”嬴荧玉回头看向玄绫,徐徐说道。 “好。”玄绫倒是奇怪,嬴荧玉是魏国人怎的喜欢用老秦人的惯用语。不过,想来或许嬴荧玉在秦国从商已久,入乡随俗也不是不可能,便按下不表。 两人刚想回头,一个声音想起,“这位公子,我们婳姑娘请您楼上一聚。”驼背老头的声音有点尖锐,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奸诈。 “我不认识什么婳姑娘。”嬴荧玉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醉千秋的婳姑娘连魏王都要千金以求见上一面。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老奴微微发愠。 “我又不是魏王,也没有千金。”嬴荧玉再一次否决了驼背老人的请求。倒是一旁的玄绫笑了笑。她可不认为嬴荧玉不晓得婳娘,就连她这样只是偶尔走动魏国的人都知道婳娘,那可是除了魏王身边的宠妾狐姬意外最负盛名的天下绝色,嬴荧玉焉有不知道之礼。嬴荧玉这般义正言辞得说谎,到让人觉得可爱。 “公子你……” “莫要跟来。我并无兴趣。”嬴荧玉还真被玄绫冤枉了。她是当真不知晓婳娘。上一世她来魏国大梁匆匆,立刻就转战去了安邑,期间思绪心情都被卫鞅所牵绊,再加上很快就恢复了女儿身,怎会注意一个花楼头牌。 老奴和嬴荧玉的对话都被婳娘和侍女看在眼里,侍女啧啧称奇,竟然真有男子连见都不愿意见婳娘这等绝色,真是日出西方。婳娘看着远去的嬴荧玉和玄绫,嘴角微挑,笑容倒有些玩味。 嬴荧玉紧了紧握着玄绫的手,快步甩开了行动迟缓的驼背老头。玄绫的手掌本有些冰凉,却被生性温热的嬴荧玉握得微微发烫。再一看,嬴荧玉还真是面不改色,对老奴所说的婳娘当真毫不感兴趣。这倒是奇怪,连自己都想见一见貌美堪比西施的婳娘到底是怎样的尤物,作为男子的嬴荧玉反而没有半点好奇。 回去的脚程比来时快了一些,当然也是因为半夜嬴荧玉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两人穿过人流,回到了驿站。在大堂喝着魏酒吃着汤饼羊肉的景监见嬴荧玉和玄绫手牵着手进来,差点被一口汤饼噎死。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嬴荧玉的能力,怪不得娘亲总说自己要娶不上老婆了。 玄绫一踏进驿站便甩开了嬴荧玉的手,冰冷的空气袭来,竟觉得手心手背都凉凉的有些不适。嬴荧玉也愣了一下,搓了搓手,眉眼间也露出了一丝尴尬。 “一起咥饭。”嬴荧玉面色一红,大声地对景监说道,拙劣地引开了话题。 “一起一起。嘿嘿。”景监忍不住笑了起来。招呼了一下店家,让他们加了不少酒菜米饭。 打趣说笑归打趣说笑,一到正事,景监和嬴荧玉还是面色严肃,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嬴荧玉让玄绫先行休息,玄绫也没有过问嬴荧玉要去哪里。 入夜三更天,就连大梁繁华的街市也开始冷清起来,只留下喝醉的路人在丰泽街上东倒西歪,还有便是像醉千秋这样彻夜不眠,寻欢作乐的花楼。 景监和嬴荧玉脱下一身华服,黑色素衣着身,摇身一变便融入了黑夜之中。幽婆婆定是已经在曲街内府等候他们。所以他们也绝不做耽搁,飞身赶往曲街。 7.第七章 绕过几道弯就是已经静谧安睡的曲街,但是却稀稀疏疏地还有别的声响,不大,却足以让嬴荧玉和景监警醒。他们绕了几圈,没有直接进去,摸清了几家有动静的人家对自己无碍之后,才闪进了特地为他们留着的幽翠轩的后门。 门栓拉开,两人捻手捻脚地进了后门,大树林立,大风刮得叶子簌簌作响,门内门外风景不一,里面三步一盆栽,五步一小苗,若是清晨来,必定会被后院的雅致所震惊。 “你们来啦?快请进。”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响起,透过昏黄的灯光从屋内渐行渐近。 “幽婆婆,在下前军副将景监,此乃千夫长鹰羽。”景监站于门前,对面目模糊的幽婆婆拱手说道。 “晓得晓得,先进来。”幽婆婆领着两人进了大堂,这才亮堂起来,两人也看清了面前老妪的面容。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但眼神却是犀利的,一点也不显老态。 “喝杯热茶。”幽婆婆给景监和嬴荧玉端上两杯茶,手腕平稳,丝毫没有抖动。都说秦风彪悍,女子都善斗,还这能从幽婆婆的举动中看出一二。幽婆婆盯着嬴荧玉看了良久,眉头紧锁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喝过热茶之后的景监和嬴荧玉都暖和了不少。坐了下来,拿出了一块青铜信物,长起来筒状,四周都有钥匙孔,刷着金粉,精美绝伦,纹路清晰,刻着战国时期的文字,现在也已无人能懂。“黑伯说,婆婆看到这个自然会懂。” 黑伯也是三代侍臣,和幽婆婆倒是共事过。现在老秦宫里尚在人世的或许也就他们了。 “黑伯可还好。” “黑伯精神矍铄,现在正服侍君上。” 幽婆婆点了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了两枚青铜钥匙,插入了筒中。啪嗒一声,筒中如莲花绽放,吐出了一份竹简。幽婆婆看了里面的内容,背过身去,思考了一会儿,回头对景监还有嬴荧玉说道:“秦人古话老身不敢忘,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现下用的着老身的地方,尽管提。手信中所说的老身会一并交于你们,不负君上所托。” 幽婆婆语气坚定,年迈的脸上没有半点退让,誓于老秦共存亡。听得景监和嬴荧玉都心中激昂,目中含泪。 “你们随我来。” 原来这大堂之中别有洞天,幽婆婆按了好几处机关,走过几扇门,下了地下室,拐了几个弯之后,幽暗的灯光照射到了一面墙壁,湿漉漉的,上面似乎还长了青苔。幽婆婆将火把往上面照了照,找到了几处凸起,按照顺序,拍打,整个大石块竟然幽幽地打开了,发出了闷响。这要多么巧夺天宫,才能完成这样一道机关,若不是墨家的技艺放眼天下,还真找不出别人能做到了。可又怎么会在幽婆婆府邸的地下室里看到呢? “进来。” 嬴荧玉已经对方位彻底没有了感觉,上了台阶,不一会儿到了地面,光亮从隔层中传来,甚至能够看到人的鞋子踩在地板上。 “这是哪里?” “醉千秋。”幽婆婆没有转头,声音传了过来,泛着回响。 醉千秋? 嬴荧玉一愣,怎么又回到了此处。 两人又饶了几个弯,刚刚的光亮弱了,直至看不见。幽婆婆按照惯例开了一扇又一扇的机关木门,石门,这要是外人来此,不仅会迷路,更是绝无可能全都打开。嬴荧玉不知道的是,从幽婆婆来魏之时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整整几十年,才有了现今的规模。 “到啦。”幽婆婆打开了最后一扇木门,光线一下子射了进来,惹得习惯黑暗的嬴荧玉睁不开眼。 整个屋内富丽堂皇,简直堪比魏国的国宫,若是大梁的行辕大殿恐怕都是在这件屋子面前失色。魏王一定想不到,在这大梁之中,会有如此奢华糜烂之处,他引以为傲的夜明珠不过十几颗,在此就有十二颗镶顶,照得屋内透亮。 “所有珍宝都藏于此,富可敌国也不是吹嘘。估计小的诸侯国连这里的十分之一财富都没有。”幽婆婆看着满屋的珍琦珠宝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并无自豪,反倒有一点嫌弃。“君上让你们投其所好是对的,天下人皆有贪念,拿这些若是能挡六国攻秦之势,也算是物尽其用,你们尽管取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宝物,我去喊她下来。” 幽婆婆语气平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竹简,里面记录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宝物,所出之处都有记载。放到了嬴荧玉的手中。 嬴荧玉觉得沉甸甸的,看向景监,发现他的目光里也有泪水。秦宫之中无人不倾尽珍琦珠宝助力国君。 幽婆婆去了没多久,就听见了回来的脚步声。这回是两个人。 嬴荧玉在景监的身后站定,看着幽婆婆打开了木门,一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嬴荧玉觉得自己算是见过无数名绝艳色的人了,见到婳娘的一瞬间,还是被她所惊艳。一颦一笑,无不透着让人沉迷的气息,慵懒的神态,就连天子恐怕都觉得无福消受。 景监显然也是被婳娘的美色给震惊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久经沙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黝黑的肌肤微微发红。 “来,婳娘,见过副将和千夫长。”幽婆婆引婳娘亦步亦趋走到他们面前,一阵空谷幽兰的清香飘到了两人的鼻尖,煞是好闻。 婳娘看到嬴荧玉,愣了一下,原来是老秦国的姑娘,怪不得英气逼人。婳娘挑眉一笑,行了一礼,举手投资都像是带着酒香,热的人心头砰砰跳。 嬴荧玉倒是没什么反应,苦的是景监,心头也不知道被什么挠了似的,痒得厉害。可到底是军人出身,他硬是将一腔的悸动压了下去。 “婳娘由我从小养大,虽在魏国,心却在秦。”幽婆婆慢慢地托付了起来。这一家醉千秋是献公时候一位算命之士让献公默默安置的,说是不出百年,便会给秦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太后让幽婆婆带着几位姿色秀丽,又心性坚韧的侍女出国,在魏国安下身来。 之后,便经营起了醉千秋,从最初的小花楼,变成了现在大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闻香之地。无数的公子王孙拿着宝贝来这里只求美人一笑,夜夜**。所以,这几十年下来,醉千秋竟然收获了不少珍奇珠宝。不过幽婆婆一直不忘自己的使命,普通珠宝都赐给了在花楼做事的姑娘伙计,只有这些顶级的,留在了这间秘密的屋子里。除了婳娘,谁也不知道,一间花楼默默守着当年说好的誓言。 “望两位善待婳娘,必要之时,还望……”幽婆婆看了一眼婳娘,见她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却也是说不出口。 她的命运也是注定的,生的这般好容颜,确实要送与他人作为玩物,幽婆婆的心里也是如刀剑穿过一般疼痛。只是,这些痛和亡秦的危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然会护姑娘平安。只是……”景监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何,她觉得婳娘的眼中似有一种孤傲冷清,让他怎么也无法将轻贱的字眼说出口。 “婳娘明白,如有差遣,无需顾忌。”婳娘的声音婉转好听,她淡淡地说道,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将来的命运。只是,她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嬴荧玉的身上溜达,不知道小侍女一会儿跟着自己走的时候会不会惊呆了。 “那就有劳姑娘了。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婳娘不再轻言,接了上去。景监和嬴荧玉都握了握拳,屋子里涤荡着一股浓浓的家国的念想。 竹简上的东西由嬴荧玉一一整理,将有用的珍宝装入了袋子中,背在身上。看了那竹简之后她才知道,那镶顶的夜明珠还真没有什么了不起,就袋子中的那些小玩意儿和腰间的佩剑都是上古的神器,人间哪得几回见。那些个王孙贵族将宝物就这般送于花楼的姑娘,怪不得会代代没落。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会来,正大光明地接姑娘走。”景监拱手一礼,认真地说道。 幽婆婆和婳娘都颔首点头,各自无言地准备一切。幽婆婆将清点好东西的嬴荧玉还有景监送出了密道,已是五更天的光景。 黑夜走过了最黑的那道轮回,天边有一丝淡淡的光彩,透过浓密的云层照射出来。看来,天就快要亮了。 大梁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了。醉千秋的花魁被人赎了身,这在大梁乃至魏国都是天大的事情。婳娘之帽天下皆知,多少公子王孙一掷千金,宁可花光所有财富都想要为婳娘赎身的人都悻悻而归。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能够说服醉千秋的妈妈让婳娘这棵摇钱树从此归一人所有。 似乎是一位低调隐秘的富商啊! 这人到底是谁?大梁的百姓们都在猜测,就连官府都被惊动了,那些个没有得到过婳娘的公子们,有些还在醉千秋门口要死要活起来,非要见婳娘一面,告知他们的真情实意。 一大早,景监和嬴荧玉就做好了准备,嬴荧玉根本就没有回房过,和景监在偏堂商计了一会儿,就听到了鸡鸣。于是,来不及再回房休息,就喊了所有壮汉下楼。准备好了轺车和轿子,准备去醉千秋的门口迎得婳娘。 这一场,定要在魏国打响名号。让所有人都知道婳娘被人赎身,如果能在他们赶到安邑之前传到安邑那些达官贵人的耳朵里就更好了。 人云亦云,婳娘的赎身费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嬴荧玉和景监没想到的是,到了安邑人的耳朵里,竟然会到拿凡人不可见的挚宝九曲珠给她赎身的地步。当然,这都是嬴荧玉和景监喜闻乐见的事情。 婳娘跟着他们上了轿子,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就是趴在窗户上和她一起看人的小青。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个也没见着婳娘的真面目,轿子抬到了内院,就连轺车都从后道直接进了醉千秋。只是出来的时候,有人发现,轺车似乎重了不少,那车轱辘都有些弯曲了。 “咦,这不是那位公子?”小青一眼就看到了走动翩然,目光清丽的嬴荧玉,吓了一跳,忍不住在婳娘的身边吼叫起来。 “大惊小怪。”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对姐姐你没兴趣。原来是早就知道姐姐要跟他走的。”小青对那公子是嗤之以鼻,本以为是不贪美色的好男人,没想到还不是要将姐姐带走。 “莫要瞎说,我们此行你若再这般多嘴,我就不带你走了。”婳娘嗔怒地瞪了小青一眼。她到现在都看不准嬴荧玉是何来头,但隐隐的贵气让她觉得嬴荧玉定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姑娘还真让人好奇,出自何方。 小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了。 玄绫没想到的是,嬴荧玉竟然带回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8.第八章 驿站店家觉得这个月的日子真的是上苍垂怜,今日竟然争奇斗艳,来的全是俊美的公子佳人。这又来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站在昨日来的嬴荧玉和玄绫身侧,居然毫不显逊色,反而多了一份慵懒的魅惑之气。若说玄绫美得清丽,但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之意,而婳娘却不同,是能让谁都蠢蠢欲动的美人儿。 不过店家没高兴多久,景监给了一些刀币之后就没有继续住了,立刻收拾行程前往安邑。店家心里纳闷,这贵公子怎么这么赶路,也不怕唐突了美人。 玄绫淡淡地看着婳娘坐在一旁,旁边所有人都在整理,她却一动不动,枉若未见。似乎习惯了有人未她服务,连着她身旁的侍女小青也是眼高于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姐姐,你看那女子,就是那天晚上见的,近看还真是清丽,透着一股……”小青形容不出来,直觉和楼里的姐姐们气质不同,“当然,不能跟姐姐比。” “休得胡说。” 婳娘口中虽然让小青打住,自己却明目张胆地打量着玄绫,玄绫岿然不动,也不脸红也不避讳,倒是颇有一些孤傲清冷的风度。 小青说的应该是透着一股清傲吧。楼里的妹妹们都要靠公子们吃饭,自然没有了这一股不服输的底气。这样的姑娘还真不晓得能由谁来配,婳娘突然想到了嬴荧玉,黝黑的瞳仁一转,视线停留在了正在来回走动的嬴荧玉身上。 若嬴荧玉是男子,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惜了,不过看玄绫对嬴荧玉的举止,似乎还不知道嬴荧玉是男子呢!婳娘心里暗忖了一句,别叫姑娘对你上了心才发现你是女子。 玄绫从嬴荧玉的口中知道,这便是魏国人口中的,越国有西施,不如魏婳娘的婳娘。还真是美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只不过,玄绫虽没有看不起青楼女子,但也不认同她们卖艺卖身的做法。而且,婳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怎的也带着勾人的意味,看得人心里略发毛。 “玄姑娘随我们去安邑还是留在此地?”嬴荧玉看着壮汉收拾完行李走到了玄绫的身侧低低地问道,额间也冒出了几滴细汗。 玄绫有冲动想要伸手擦又觉得自己的冲动真是可笑。心里做了一下打算,点了点头。“墨家在大梁的根据地被端得太干净,我也要去安邑的据点找我的师兄师弟。还要继续劳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嬴荧玉笑着摇了摇头,她其实很爱笑,哪怕灵魂已经历经沧桑,嬴荧玉的笑容里还是带着年少的灿烂和阳光。侧目玄绫的时候,更是无端放软了姿态,让人如沐春风。 小青又开始对着婳娘八卦,当然,就算她不说,婳娘的眼神也玩味极了。 景监和嬴荧玉的手下速度奇怪,效率之高连店家老板都惊呆了,不一会儿全都上了轺车。提提哒哒,马蹄声起,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才让老板反应过来,这一行人,已经离自己远去。 景监舍弃了轿子,轺车上多了两人,自然也行走地慢了一些。走了几个时辰,才走出了大梁,走过了几个村庄。大梁的繁华也渐渐退去,村庄丛立,田埂之上有许多耕种的农民,吆喝声起,还有专门用来耕地的歌谣,嘹亮,雄厚。那是婳娘也很少见到的场景。景监心中激荡,思绪万千,若是老秦国也能有这番农作之景,恐怕也不会落得贫困破败的地步了吧。 安邑离大梁是三天的车程,现下还装了奇珍异宝,多了三名女子,自然要慢一些。景监算了算,整整五日,应该能够到达安邑都城。 一名斥候被排了出去,火速骑快马前往安邑,与安邑城中的联络人交换信息,为景监和嬴荧玉的到来早做准备。 晌午过后,车上的水也喝完了。嬴荧玉便和玄绫下车到溪边取些水来。景监和婳娘坐在车里等候,小青见有外人在也不敢多说话,一路上憋得不行,便下去透透风。 逢泽分流的溪水分外清澈,全是灌溉农田的好水源。怪不得魏国的农作物每年都大丰收,而秦国,水源是最稀缺的东西,若是碰上大旱年,颗粒无收都是有可能的事情。饥荒时有发生,再加上连年征战,壮丁都上了战场,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连种田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开凿水井,引来活水。 嬴荧玉拿着竹筒也是莫名地想起上一世卫鞅所做的变法。不可否认,确实是他,拯救了千千万在秦国生活的百姓。 “玄姑娘小心些,这里石子滑。”嬴荧玉跟在玄绫的身后,看到她脚边的溪石提醒道。 “怎的老把我当成孩童,我也独自来过魏国好几次,山野溪涧也待过,若真这般无用,还能有今日相见。”玄绫觉得好笑,那张清丽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可她却不想承认,嬴荧玉的关心让她的心暖暖的。 被玄绫嗔了一句的嬴荧玉颇为尴尬,一语惊醒,她还真是莫名其妙地就将玄绫当做是闺中不出的女子了。墨家的弟子说不准比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还丰富呢,自己反倒班门弄斧起来。一念至此,嬴荧玉又觉得脸上烧烧的。 玄绫敛起衣角,蹲下/身子,动作轻缓,隔着溪水斜阳,像是一副画一般美好,看得嬴荧玉呆呆的。江心澹澹芙蓉花,江口蛾眉独浣纱。嬴荧玉看着,竟忘了自己手上也有一个竹筒需要灌水。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灌水。”玄绫灌完了一壶,见嬴荧玉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唤了一句。 嬴荧玉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暗骂自己对着未来的嫂嫂出什么神,真是见了鬼了。 “递给我,我来。”玄绫没有让嬴荧玉再走过来,伸出了白皙柔嫩的手,问嬴荧玉要道。看到嬴荧玉正想拒绝,便说:“不打紧,给我便是。” 嬴荧玉只好将竹筒递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冲了,玄绫蹲下身子,将竹筒顺着溪水流淌的方向接水的时候竟然没有看清一块尖锐的溪石,划过的瞬间刺了一下指尖,“啊”的一声,玄绫闪电般地收回了手,一下没拿稳竹筒。 嬴荧玉一直目视着玄绫,听到她叫的时候,身影已经快于思维冲到了她的身侧,拿起来的手上面猩红点点,几滴鲜血冒了出来,衬着白皙的指尖肌肤,兀自刺眼。 嬴荧玉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将那白皙的指尖含在了口中。她小时候调皮捣蛋,常被花朵的刺又或是野草的齿牙弄破,母亲总是这般含在口中。说是有止血的功效。 指尖入口,血液的气味冲上了鼻尖,那味道咸涩带腥,可玄绫的手指却是美的,含在嘴里竟然像是柔嫩的枝叶,嬴荧玉伸出了舌头,舔了舔那个地方,想要替玄绫止血。 玄绫真的是完全没有料到嬴荧玉会这般做,手指的触感本就灵敏过身体其他各处,指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湿滑的舌头在上面轻点,吸吮,舔舐。嬴荧玉低着头,三寸的白玉冠近在眼前,全身的气血一下子涌到了玄绫的脑中。 嬴荧玉怎么可以如此孟浪! 玄绫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一下子抽回了手,“啪”的一声,下意识的一个巴掌,扇到了嬴荧玉的脸上。白皙剔透的嫩肉上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红印子。 嬴荧玉被打懵了,火辣辣的感觉传来,整个腮帮子都疼痛了起来,她一下子站在那里没了声响,直愣愣地看着玄绫,眼神里全是震惊。 玄绫看着嬴荧玉本来白净无暇的脸上多了突兀的一个印子,这才后悔自己下手重了。可是牵手懒腰也就算了,嬴荧玉怎么可以,这样含着自己的指尖。玄绫可从未让任何人哪怕是女子如此亲密的触碰过自己。指尖滚烫,心底似有温泉一般的水泽冒出,染湿了一大片心房。 嬴荧玉看着玄绫的脸色从白皙到嫣红,好看的就像是天边的晚霞。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嬴荧玉看着玄绫赧然的模样,自己竟然也浑身燥热起来。 溪边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百鸟啼匆匆,可这一切声音都像是静谧在了两人的时空里。对望着,双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对上的一瞬间,又脸红地各自别了开去。 竹筒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玄绫手上的伤口也结上了一层细细的暗红血痂。 有意思,真有意思。 轺车上的婳娘余光一直看着溪边的两人,直到玄绫一巴掌打了嬴荧玉之后,她才认真地看了几眼。 该打,怎么可以顶着男子之身轻薄玄绫呢!不过,婳娘又有些好整以暇地期待着什么,似乎,毫无波澜的生活正需要一些这样的点缀。 平静的日子啊,终于到头了。 站在外面和壮汉们聊天的小青毕竟出自醉千秋,一下子就和壮汉们聊得极为开心,也没有注意到溪边发生的事情。 “婳娘这是在看些什么?”景监见婳娘看得出神,那慵懒的嘴角挑起来,蓦地好看。 “倒是很好奇,千夫长和玄姑娘是一对恋人吗?”婳娘没有回头,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自然不是。玄姑娘只是偶遇的朋友。”景监摇了摇头,撮合归撮合,事实归事实。 “原来如此。看起来倒是般配。”婳娘的话听不出语气,不知道是认真的言辞还是讽刺。那笑容真的是惹得日月都失色了。只可惜,再美也不过是商人的嫁衣。 嬴荧玉愣愣地跟在玄绫的身后,看不清玄绫的表情,内心也是责怪自己竟然如此唐突。明明是自己的嫂嫂,怎的生出了这般奇奇怪怪的尴尬情愫。就是面对魏国的美女婳娘,都从来不曾觉得有何异样,怎么会对玄绫左右别扭,有一种无措的感觉。 她是真的生气了吗?嬴荧玉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一世,还是逃不开那随心所欲的性子。 走在前面的玄绫攥紧了拳头,耳根泛红,指尖甚至还能回忆起刚刚那湿滑的触感,嬴荧玉没有见过雪地上梅花盛开般的娇羞,就连嬴渠梁都没有见过。 9.第九章 玄绫上了轺车,离嬴荧玉坐得远了不少,像是一朵孤傲的蔷薇,占据一角。 “鹰羽,你这脸是?”景监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人,一上车就看到嬴荧玉的脸颊有着不寻常的红,习武之人一看便知是被人掌掴。刚问完,看了看冰雪耀梅,难得玄绫微粉的景监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问错话了。粗粗地嘿声笑道。被嬴荧玉愣是横了一眼。 婳娘荡着悠然慵懒的笑意,这些个情情爱爱,倒叫人羡慕不已。在醉千秋待久了,人都待木了,竟任谁将金山银山摆于眼前,也没有了半点兴致。 一路上,就连小青都发现轺车上气氛有些尴尬,害得她宁可看看田间风景和壮汉对话,也不愿和轺车离一肚子有自己心思的男男女女相处。 一路风光独好,放眼望去,也是青草碧碧,白云飘飘。轺车一摇一晃,虽然时光慢走,却也让人难得这一份闲情雅致。只不过,大家的心里可都不那么太平。 景监一心思是危难及及的老秦国,还有君上的重托,一想起那张刚毅坚韧的儿时伙伴的脸,他就觉得压力甚大,国耻两字总在心头徘徊。婳娘也是毫不轻松,虽然她看起来最为淡然,心中也是如沉入湖底的青铜,生锈,腐烂,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至于嬴荧玉和玄绫,刚才发生的一幕夺去了两人的心神,各自慌乱,竟是心湖微漾。 因为车程变慢,景监和嬴荧玉临时决定在过路的村庄过一夜,安营扎寨,可是景监的拿手好戏。哪个军人出身,不会这等粗活。景监指挥壮汉们,进了离他们最近的李家村,想要在他们的周边安下今晚的休憩之地。 可刚一进村就听到村口的小娃喊道:“爷爷爷爷,外乡人。”娇气的声音嗓门可不小,一喊就引来不少干农活的汉子。 汉子们倒是见惯了魏国往返于安邑和大梁之间的富商贵族们,见到富丽堂皇的轺车和一身华服的公子佳人,心中也是有数。小娃也是机灵地很,跑到轺车面前,活蹦乱跳。 “小青,给些刀币。”婳娘比起景监和嬴荧玉等人可算是清明多了,一下子就懂了那鬼娃子的路数,让小青拿出了一点钱币,丢到了娃子的手里。 果然那娃子举着刀币,口中喊着:“富贵平安咯!”边跑边跳,活像一只小猴子。不过,那娃子也是机灵,竟然对轺车里的大人们喊道:“金贵人儿,我爷爷那儿的饭菜可好吃了,我带你们去咯?” 童言惹得车内的人都笑了起来,魏国的孩童都鬼精灵地很,知道给自家拉生意。景监想想也是要吃饭,山中打猎也是没个准数,不如就在那孩儿的爷爷家用饭,倒是省了不少事情。那孩儿也不管,在前面跑着,见轺车中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景监便大手一挥,往那孩儿的方向行进。 李家村比起前面遇到的村庄那可是落魄很多了。茅屋所盖之处也是七零八落,不成规模,连前头路过的张家村的一半富裕都没有。走下轺车,壮汉们将轺车拉进了娃子所带的一大片空地之上,按照围合之势排好,用麻绳捆紧。景监等人都跟了过去,那娃子跑得叫一个快,一下子就钻到了炊烟袅袅的茅屋之中。 而后出来了一对夫妇,显然是那娃儿的爹娘。 男的一脸黝黑,看得出是做惯了农活的粗汉子,女的倒是温婉可人,低低地跟在丈夫的身后。那丈夫看到一行人华贵不已,自然是愣住了,搓着手,有些紧张局促。 “听这小娃子说,你这儿可以食饭。不知道方便与否?”景监走到了丈夫的面前,拿出了一些刀币,握在手中。 “方便方便,狗丫这娃子,没有唐突各位贵人吧?” “没有。机灵得很,若不是他,还不知道这里可以食饭。”景监将刀币放在了年轻丈夫的手上。 他的眼神都放了亮光,一年收成卖了的钱都没有这么多,他看了一眼妻子,粗糙的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今年能给阿花做件新衣裳了。丈夫拉着妻子急忙进去做饭,留下娃儿和一条土黄色的老狗在田埂上蹦跶,和那恬静的乡间精致融合到了一起,竟是如此和谐。 嬴荧玉、玄绫、婳娘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发生的一切,心中存着各自的念想。李家人做饭的时候,玄绫拿了一些玉米在喂麻雀,姿态悠然,可哪怕是这样的细碎活儿,她还是干出了一股不近人烟的仙气儿。 婳娘站在嬴荧玉的身旁,看了看一直会瞥向玄绫的嬴荧玉,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怎么?被打了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瞎说什么。”嬴荧玉脸一红,没来由的心虚。就算上一世她的性子直率,没什么城府,也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 “看来她定是不知道你女子的身份,要不然怎么下得去手上了这俊脸蛋儿。”婳娘的手轻佻地划过嬴荧玉细腻的脸颊,指尖之处,柔嫩触感真真和那些个糙汉子差太多了。 “什么?!”嬴荧玉大惊,回头看向逗弄自己又毫不在意的婳娘,黛眉轻蹙。 “看我作甚,醉千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女人。真男人还是假男人,又岂会判断不出来。”婳娘见嬴荧玉大惊失色,幽幽地说道。那体态自是婀娜动人,捂嘴偷笑,好一副无酒也醉的美人慵懒图。 “轻点。”嬴荧玉吓得急忙上前,差点要动手捂住婳娘的嘴。这里没有人知道自己女扮男装,就连景监都不知道。哥哥不想自己节外生枝,要是被景监知道自己是嬴荧玉,大秦的公主,好多事情就不能如现在这般自在了。 “副将也不知情?”婳娘看到嬴荧玉如临大敌的样子,看了一眼扎着膀子,难得露出年轻男子笑容的景监,突然想到了什么。 嬴荧玉浑身僵硬,摇了摇头。凑近了婳娘,打算要是她大声喧哗,就捂住她的嘴。 “不知道你图什么。”婳娘还真没有料到。淡褐色的狭长眼眸变得深邃了起来,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默默地荡出一句。 嬴荧玉所图之事,不过是帮着哥哥振兴秦国,与此同时,安稳此生便足以。只不过,那神奇的经历,也无法与人共享,说出来,只怕会被当做疯子。图一生自由,图一世安稳。但嬴荧玉没有说出口。“国难当前,所图之事当然是国事为先。” 婳娘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答话。战事国事多是男子操心,可谁又知,历史舞台上何曾少过那些默默无闻的女子。她叹了极轻的一口气,忽尔又荡开了倾国倾城的笑意,魅惑如暗夜里的红梅,搭在嬴荧玉的肩头,靠在她的耳边问道:“那你对玄姑娘可有所图?” “胡说!你都知道我……”嬴荧玉愣了一下,瞬间耳根烧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是,她没有发现的是,此刻的自己,竟然一下子没有想起玄绫会是自己未来嫂嫂的事情,计较的却是两人相同的性别。 嬴荧玉的反应让婳娘咯咯笑了起来,捂嘴偷笑的声音真是如同摇曳的风铃,那眉目之间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远处的壮汉偷瞄到了一眼,差点栽倒田埂里去。 玄绫站得地方并不怎么远,一下子就听到了婳娘的笑声。不知何时,嬴荧玉和婳娘之间的距离竟然那样近了。两人紧挨着站着,婳娘的手还搭在嬴荧玉的肩上,一副醉卧无骨的模样,半倚半靠,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无双。嬴荧玉的脸微微熏红,公子如玉,白中带粉,温润模样更甚从前。 玄绫的心突然抽紧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楚,竟然让她的手抖了一下,一掌的玉米落了一地,引来无数麻雀停在地上,围绕着她啄了起来。玄绫自知失态,转过头,背对着嬴荧玉,低下了眼帘。 风流少年,自然多得是人喜欢。婳娘那般的绝色就连自己也是欣赏万分,更何况是男子。玄绫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嬴荧玉一无所知,倒是婳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知道怎么女扮男装的嬴荧玉在感情上还真是木讷,身为女子竟不知道女子动情的模样,活该受这闷亏。婳娘心中好笑,拍了拍嬴荧玉,用眼神指了一下玄绫,嬴荧玉这才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玄绫怎的跑到后院去了。 “就当你不图,可玄姑娘好像对你不若他人呢。”婳娘好整以暇,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没那份心就别误了人家姑娘。”婳娘从来不做这种煞人风景的事儿。可是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玄绫这样的女子若是对一个人动心了,那便是一心一意,生死不离的感觉。 “当然不会。”嬴荧玉嘴硬地回道。心里也是这般想着的,玄绫是以后整个大秦的王后,是自己兄长的女人,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嫂嫂,就算自己是男子,也不可能改变该有的命运。更何况…… 嬴荧玉想着想着,心里居然生出了几番落寞。来得莫名其妙,又像极了当年发现卫鞅心有所属时的感觉。原本昭昭朗朗,面容温暖的嬴荧玉,脸色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没过多久,便到了晚饭时分,狗丫的爷爷出来唤了一声,让大家到后院的长桌上吃饭。在田埂上抓着狗丫和老黄狗打秋儿玩的壮汉们便一个两个地回来了,特别喜欢孩子的小青也抱着狗丫一并过来。 夕阳薰细草,江色映疏帘。整个天像是被火烧红了一般,滚滚的白云染上了绯红昏黄的渐变之色,余晖落在田埂上,茅屋屋顶上,每个人的衣服上,泛着朗朗的清光。 这么多人一起吃农家饭,对于嬴荧玉来说,还是第一次。 10.第十章 狗丫口中的爷爷步履稳健地端着菜出来了。都是他们自家种的土菜,为了迎贵客,还杀了一只鸡,做了一桌地道的魏国农家菜,摆到了长木桌上。本来就走了一天,又累又饿的景监等人,看到这香喷喷的饭菜也是食指大动。 老农自家酿的米酒,也是用粗制的竹筒装着,直接就拎到了各位的面前。这乡里之地也没有劳什子青铜器皿,就连放肉的碗也就一个钵而已,割得并不方正,若是孔夫子在,当真不会食。但景监等人也不是讲虚礼的人,顷刻间便和农家的老少们打成了一片。 “这位老大哥,我有一处不解。这李家村地理位置不差,离安邑和大梁都近,怎么人丁如此奚落?”景监早就想问了,在魏国,这样的村落实属罕见,就连偏僻的一些封地看起来都比这里强。在要塞上的李家村,怎么这等光景。 “贵人有所不知啊!”老人白发苍苍,胡须都有几根浸到了酒里。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和儿媳妇,抹了抹眼睛说道:“李家村当年可不是这般。那个时候,李家村的封地主要在安邑附近。这里只是郊区位置。但虽说是郊区也是风光无限。” “敢问老大哥可是李悝后人?”嬴荧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魏酒绵软入口,倒是让人通体舒畅,和秦酒的刚烈大不相同。 “贵人说的是咯。”老人点了点头,眉目间却不是开怀之色。 “李悝变法强魏,终身得到魏文侯重用,怎么他的封地和后人如此冷遇?”嬴荧玉不解,以她所知来说,李悝比起吴起哪怕是卫鞅来说都要幸运很多。 “现在的君上将封地越缩越小,又封给了不少宠臣,哪还有人记得先祖啊!”老人呷了一口魏酒,混沌的眼神也流露出了一丝不甘。“这里土地盐分高,种不活庄家。很多旁支都迁徙了。就留下我们几个不愿意走的。” “为何不向魏王上奏?魏王对于旧功臣不至于苛刻至此。”玄绫淡淡地问道。魏惠王倒是喜欢礼贤下士,比起齐王更喜欢赏赐贤士物质上的宝物,对于李悝的后人,不至于不闻不问,这可对他的名声不好。 “想要上达天听谈何容易。”婳娘轻飘飘地荡出一句。“若是有用,何待此时。”深居醉千秋的婳娘可是最清楚现下魏国的大势。 要说七雄之中,确实魏国看起来最为实力雄厚,但魏惠王耽于享乐,前几代君王的卧薪尝胆建立起来的强魏恐怕是要盛极必衰了。那些个王孙贵族,在醉千秋一掷千金,都喜欢巴结魏惠王的宠妾宠臣,可没有人会傻到将这些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放到魏王的面前,搞不好还弄个危言耸听的罪名。 “李悝吴起都是魏国功臣名将,但是封地的百姓却是越过越苦。这变法之后,我们也是心灰意冷。”男子低下了头,习惯性地搓着红肿的手,然后猛地喝了一口魏酒,这绵软的劲儿都不足以宣泄他内心的苦闷。“这君上也不知是怎么了?还要重赋税,再这么下去,可都要饿死了。” “不许对着贵人胡说。”老人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贵人莫见怪,老夫看你们气质华贵,必定是翻雨覆雨之人,这些话只是肚子里的苦水,酒后妄言,也请不要当真。” “无妨,希望魏王能够看到你们的苦处。” “只怕是看不到咯。”老人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认为景监安慰的话有用。那神色像是老去的秃鹫,盘旋在天空之上,一遍又一遍地徘徊,可是他知道,再也没有那个朗朗之日了。 老人和男子打着节拍,唱着魏国的民谣,明明是凯歌般的乐章,却也唱出了不一样的辛酸。壮汉们跟着舞蹈起来,跳得酣畅淋漓,老人和男子看不懂,却也觉得霸气至极,就连那狗丫都拍着手跟着他们身边,手舞足蹈。 嬴荧玉站在不远处没有加入他们,看着篝火旁嬉戏说笑的人们,那火苗中闪烁的面庞,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就是强魏,依然有着无数痼疾,也正是这些痼疾,让他们最终走向了没落。那么秦国呢,卫鞅来了,是不是一切就真的能如上一世一样,变成泱泱大秦。 嬴荧玉却不如刚重生时那样有信心,因为旅途之中,在自己改变之时,很多事情也跟着改变了,就像她不曾遇到玄绫和婳娘,也不曾如现在这般停留在李家村,陷入沉思。很多东西就像是打着结的毛线球在她的心中作怪,又找不到源头。 不管是离安邑越近还是途中的变故都让她莫名地有些不安。 火光映照着玄绫和婳娘的面庞,一温一凉,画面煞是好看。目光扫过玄绫之时,本来觉得自己坦荡无疑的心竟然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嬴荧玉又想起了婳娘那听似多余的忠告,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了上来。 “婳娘,不如我来舞剑,你来伴奏?”嬴荧玉心中烦闷,又喝了酒,无处宣泄,唯有宝剑对空无,才能让她安静下来。 婳娘看着嬴荧玉,似乎有些意外。女扮男装的她大多沉默不语,要说话也是等景监开了口,才默默提出自己的问题。此刻的嬴荧玉和她温暖年轻的外表更加不搭了,那请求像是命令,有一种上位者的口气,叫人一时之间难以拒绝。 “也可。愿君尽兴。” 婳娘看了一眼生气的小青,让她拿了自己的古琴出来。离开了醉千秋,这婳娘手中的琴依然是最值钱的东西,若不是合眼缘,她的琴声是再多的钱都买不来的。但是婳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人,放低身段,只为她学得开心。 大家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圈,就连向来坚韧谨慎的景监都面露期待之色。要知道,君上派来的时候没有透露过嬴荧玉的身手,也没有说过为什么将她派到自己的身旁。对嬴荧玉,他也是充满了好奇。 嬴荧玉卸下了腰间的佩剑,那是哥哥亲手给她的短兵刃,防身剑。一拿出来才发现,这剑如何来舞。嬴荧玉一时有些窘迫。 “不嫌弃的话,用这把吧。”玄绫站在嬴荧玉的身侧,将她的燥闷,尴尬,看得一清二楚,如皎月般的瞳孔里,闪着微微的火光。不知道是不是酒入愁肠,她下意识地想要帮嬴荧玉一帮,或许,是因为嬴荧玉一路上救过自己多次,那情义不得不还。 玄绫从自己拢着的长袍里拿出一柄长剑,名叫折铁,状似刀,仅一侧有刃,另一侧是背,上有一窄凹槽。形状倒是怪异,但景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无别的爱好,这天下名剑绝对是如数家珍。玄绫竟然将贴身的如此名剑,借给嬴荧玉,让人着实意外。 嬴荧玉不知这折铁,看到玄绫双手托住,便伸出双手去拿。不出意外,那指尖在顷刻间,触碰到了玄绫微凉的掌心,柔滑细腻,有一种急火烧灼到的感觉,嬴荧玉急忙握住了剑柄,冰冷至骨髓的触感从手掌一直传递到心脏,嬴荧玉这才掩饰住了刚刚的慌乱。 玄绫将剑交在嬴荧玉的手中之后,就转头退出了舞剑的范围圈,谁也没有看到她当下的表情。夜幕低垂,空中星宿闪烁,篝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玄绫直到嬴荧玉的目光离开自己,才抬头看向她。心中密密麻麻发酵的东西让她暗自握紧了拳头。 婳娘看了一眼嬴荧玉,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动了起来。婳娘的手抚在琴弦之上,琴有十弦,通体墨黑,那声音竟然空谷回响,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如同破竹一般,怔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声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这篝火旁,就连一直在闹腾的狗丫都安静了下来,睁大了眼溜溜的眼睛,看着圆圈之内的嬴荧玉和婳娘。 如听万壑松,那肃杀之意居然顿时袭上心头。就连舞剑的嬴荧玉都震惊了,看不出来婳娘这等红尘女子,竟然可以谈得出这般令人心头冷冽,如同醉卧沙场的曲子。 嬴荧玉顿时热血沸腾,一腔对于上一世的控诉和这一世的迷茫,全都倾注在剑尖,如蛇吐信,如龙腾跃,身姿轻盈又和这折铁配合地天衣无缝。穿梭在篝火之中的那一下剑气,甚至都湮灭了不少火光,惹得景监默默叫好,就连以武力为生的壮汉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独门剑法,再也不敢小觑这个略显女气的嬴荧玉。 玄绫站在篝火的另一面,透过火光,注视着舞得酣畅淋漓的嬴荧玉,白玉冠在火苗中显得尤为耀眼,若嬴荧玉出士,必将成为历史中的名流,流芳百世。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入画,每一个转身都像是刻在玄绫的心上一样,她甚至不明白,这种极为深刻的印象是为何,就连师傅谆谆教诲的墨家教义都不若此刻嬴荧玉在面前舞剑的身影来得让玄绫深刻。 嬴荧玉仿佛化作了一只猎鹰,年轻的面庞上有着对自由的渴望,可是却又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心伤。让玄绫忽然母性大发,想要好好地安慰这只受伤的幼鹰。感觉来得莫名其妙,玄绫对着苍茫的星空,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了淡淡的迷惘。 玄绫复尔低头,看向掌心,竟感觉仿佛还留着刚才嬴荧玉触碰的温度一般,那一处热热的,直通心脏。 11.第十一章 周遭变得万籁俱寂,只听得见呼啸的剑气,纵横涤荡。嬴荧玉变成了亮眼的红,在玄绫的目光中尤为耀眼,一旁的一干人等像是失了神采,竟灰蒙蒙地如同笼上了一层纱。有那么一瞬间玄绫觉得这天地间便只留下舞剑的嬴荧玉和默然注视的自己。 一曲铮铮古琴,一套行云流水的舞剑,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潮澎湃,就连一直心静如水,清冷如皎月的玄绫都莫名的手心渗出了汗。 嬴荧玉温润的外表下依然藏着那一颗赤忱火热的心,哪怕一世煎熬,她还是深刻地怜悯和爱着自己的国度,与此同时,又如同笼中的小鸟,对自由渴望至极。她的余光无端地追随着玄绫,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玄绫就如同天边的月亮,成为了黑夜里唯一的一抹亮光,让人忍不住忽视了浩瀚的星辰。 嬴荧玉香汗淋漓,却觉得通体舒畅。和婳娘配合地天衣无缝,就连最好的剑士在醉千秋都比不上在此野外这一场令人惊心动魄。心中的阴郁果真少去了不少。她将折铁插入剑销,走到了玄绫的身边。 “刃如秋霜,真是一把好剑。”嬴荧玉啧啧称赞。看向玄绫的眼中也溢出了一丝高兴和热烈,看得人略有灼灼。 “多礼。”玄绫避了开去,还好有火光掩护,要不然嬴荧玉定会看到玄绫不自觉殷红的脸颊。 所有人先是沉寂,而后爆发出了发自肺腑的掌声,就连景监都大声叫好叫采。他再也不会觉得君上派来的人无用了,就嬴荧玉的剑法,若是贴身对斗就不知道高出自己多少。 美酒再斟上,似乎一夕之间,壮汉们对嬴荧玉的看法都改变了,有几个还大胆的搂住了嬴荧玉瘦削的肩头,拱着她再喝三百碗。嬴荧玉也来者不拒,或许是上一世没有体会过军中感受,不知怎的,对于这样的情义,她也是心生向往。 夜风轻抚,重重国事下的众人难得放松了一夜,和山野农夫跳舞喝酒,和山间小孩捉跑大脑,每个人都讲对家的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将羡慕倾注在大笑声中,谁都没有扫兴,但谁都知道,自己的家还在深受磨难,等着他们去解救。 魏国的民风是中原识礼之风,不像老秦国男女同居一室,多有不便。来了贵人之后,丈夫便把房间腾出来给自己的妻子和玄绫婳娘小青三人,而其他男子支了帐篷,在露地上睡觉。本就是糙汉子,也管不得那么多,只是苦了嬴荧玉,一身汗津,无处可洗,着实难受。 再加上闹腾了一宿的壮汉们各个打呼如雷,扰得本来就浅眠的嬴荧玉更加睡不着了,帐篷里一股酸臭味儿,终于,她受不了地站了起来,拢了拢长衫,走了出去。 皓夜当空,朗朗星辰,那浩瀚如大海般的夜空如此迷人又如此深邃,包容了万千事物,每当嬴荧玉抬头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微凉的夜风吹得她喝了酒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她想起了老头在饭桌上说的话,这里盐分颇高,又想起路过此处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可疑的薄烟,思前想后,嬴荧玉便觉得或许是温汤池水。那人家的妻子也说过,这后院再翻过去,就有热水可取,嬴荧玉便整好衣裳,打算过去看看。 果不其然,嬴荧玉刚翻过后院的小山坡,就看到了一股袅袅的雾气飘散而起,一碰到她的肌肤就化作了露水,气味有些冲人,但却不是忍无可忍,再一仔细看,便看到了一池平静的湖水,上面漫着一层热气。 还真有温汤池水,嬴荧玉脸上露出了喜色。对于女子来说,不能洗澡实在是太折磨了,那黏腻的感觉快要把嬴荧玉给逼疯。 嬴荧玉笑着走下了山坡,刚一走近,却听到了淅沥沥的水声,她一惊,往后一退,躲在了一块巨石后面。已是三更天之后,怎么这里还有他人吗?又或是野兽出没?嬴荧玉整个人打了个机灵。 温汤池水冒着薄烟,嬴荧玉甩了甩脑袋,继续侧着耳朵,听着巨石后面的声响。果然零零落落的水滴声不规律地叮咚起来。嬴荧玉紧了紧手中的短兵刃,慢慢地探出头,看向那冒着烟的池水。 一只细长洁白的玉手从视线中横扫过来,修长的指节上挂着剔透的水珠,在清冷的月光下露着淡青色的光芒,飘落的蔷薇花瓣沾着水珠密实地贴在她白皙修长的玉腕上,顺着掌心的纹路,凝集在葡萄般娇嫩的指尖,复尔又重新落回池中。 竟是一名女子! 嬴荧玉呼吸凝滞了一下,担心是野兽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秦国虽弱,但到底还是有侍女伺候嬴荧玉沐浴的,所以见到女子的胴/体她也并不意外,而且秦国强大之后,自己贵为公主,又嫁于当时呼风唤雨的卫鞅,几乎是大秦国最尊贵的女人,被人伺候着沐浴更是不在话下。 嬴荧玉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刚想在巨石后等着女子沐浴完的转身瞬间,女子的脸微微地露了出来,正好看到了她的侧面。这一眼,倒叫她转不过身去了。 嬴荧玉的目光啥时间停在了她的脸上,似有一口气直挺挺地憋住了,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是别人,正是玄绫。 氤氲雾气中的玄绫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又像是仙境中出水的一位仙女,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微微抬起下巴,那精致的弧线,就是最美的画工也未必能将这一股清雅中带着的一丝娇艳画出神韵。 或许是知道这里是无人之境,玄绫的脸色也有些放松下来,眼神朦胧地看着前方,微启朱唇。 嬴荧玉站在那处不会动了,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啄一般,又疼又痒,可偏生眼神还离不开玄绫。顺着她的下巴,脖颈,直至锁骨,嬴荧玉竟然觉得自己的脸都烫了起来。水纹下面,模糊不可见,可反射着的清冷月光却又淡淡地透露着那姣好的曲线。 嬴荧玉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甚至都出汗了。但这一次,并不是因为警惕,而是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让她无端地紧张起来。这种情绪她未曾体会过,就连面对卫鞅时都没有过,女子的玉体她并非第一次见,可怎的从脚底心开始冒出热气,一直涌上脑袋,让人无法思考。 嬴荧玉是习武之人,控制气息之法自然是掌握地炉火纯青,可就在此刻,她竟然无法平衡着进与出的频率和速度。 “谁在后面?”怪就怪玄绫也是习武之人,嬴荧玉刻意压低了气息她是察觉不到,可这浓重的呼吸声一想起,玄绫立刻警觉了起来。她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身体,壁在水下,抬着头,目光立刻变得谨慎了起来。 “是……我。”嬴荧玉暗骂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可是又不能装作没听见,若是玄绫上岸,那巨石一旁的衣服她总是要拿的,这里放眼望去,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一想到自己还是男装示人,嬴荧玉就觉得会被玄绫误会。 “你,你怎么在这里?” 玄绫立刻就认出了嬴荧玉的声音,清丽的音色中还一丝被抓包的赧意。但更局促的人可不是嬴荧玉,玄绫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自己在这里也算是洗了一会儿了,原以为没人却发现嬴荧玉就在后面,她到底看了多久,翩翩君子怎么是个登徒子,偷看女子洗澡! “我也是猜测此处有温汤,想来沐浴,你,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嬴荧玉急忙解释,巨石后的她看着地上一摞的衣物,耳根又红了起来。没看到才有鬼,看得可是一清二楚,半分不差。 玄绫羞恼极了,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亦或是温热的泉水蒸煮,她的脸是愈发绯红了。抱着身体的玄绫发现自己现在赤身裸/体,就是想揍一顿嬴荧玉都不行。在巨石后面,心跳跳得极为剧烈的玄绫张了张嘴,又随即颔首低低地吼道:“不准回头,把我的衣裳扔过来。” 嬴荧玉忙不迭地称是,抱起了地上的衣物,一抱起来就闻到了上面属于玄绫的味道,幽幽的带着清香,和普通女子的花料不同,墨香中带着点草药味,让人闻来特别清明。嬴荧玉抱着玄绫的衣物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对着一位女子的衣裳品头论足还大有失神的意味,真是着了魔了。 嬴荧玉可以理解玄绫的娇羞恼怒却不能理解自己的尴尬面红,同为女子,就算是赤/裸相对也应该坦然自若才对。上一世甚至经历过人事的嬴荧玉更加道不明自己的心态了。 “你怎么,还不抛来?”玄绫见巨石后的嬴荧玉毫无动静,急了,皱起了黛眉,第一次慌了心神。 12.第十二章 胡思乱想被拉了回来,嬴荧玉的耳根烧了一下,刚想回头确认玄绫的位置又想起她刚才的警告,一时之间,竟考验起嬴荧玉的听力来。“若我不回头,便不知你身在何处,要是丢入湖中可怎么办?”嬴荧玉轻喊道,都忘记了压低自己的音色。 “让你抛便抛,怎的如此多话!”玄绫羞愤极了。想回头,门儿都没有。最初之时,自己怎会认为嬴荧玉谦谦公子,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嬴荧玉可不知道玄绫的心里这般想自己。只好随着玄绫的意思,尽量靠着自己的听力,将衣物抛向了大概的位置。 哗啦一声水响,似有什么从水中钻出,带起一阵水花碰撞的声响,清脆又好听,每一滴落下的水滴都好像砸在嬴荧玉的心头一样,惊起了一群欧鹭。嬴荧玉倒是无法控制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居然闪过一昔玄绫裸/露的模样,倒叫嬴荧玉更加无地自容了。 过了一会儿,巨石后面稀稀疏疏的声音终于终了。玄绫走出了巨石挡住的温汤池水,一身素服在月色之下美得如同天仙一般。她的脸颊依旧绯红,染上了一层人间烟火的味道,比起平日里所看到的模样竟然更加勾人了。发丝上的水珠一滴滴经由精致的下巴,然后从脖颈滴入胸口,那衣服湿润的地方,惹得人想入非非,就连身为女子的嬴荧玉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这不一样的神采真让人心旷神怡,莫名地惊喜起来。 只可惜玄绫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隐隐的含着怒意,嬴荧玉可不是傻子,虽说被她的美貌所惊艳,但到底是有被赏了一巴掌的惊艳,这脸颊的淤青都还未褪去,嬴荧玉到真怕玄绫又给自己左脸来一章,那可真是对称极了。 玄绫走进了嬴荧玉,看着月下男装示人的嬴荧玉,不得不说,这温润模样还挂着又温暖又无辜的眼神,还真叫人生不起气来。可是,无论如何,轻薄之罪,可不能轻饶。 玄绫旧戏重演,抬手就想给嬴荧玉一个教训。哪知聪慧如嬴荧玉,何尝不知,一脸怒容的玄绫走近绝不是投怀送抱这等好事,在她出手的瞬间,抓住了她的纤纤细腕。 那湿润柔腻的触感入心,嬴荧玉的手指都热了一下。玄绫一前倾,这距离便更近了。嬴荧玉甚至都能看到玄绫清冷的容颜上,发亮的细小茸毛。微翘单薄的嘴唇,像是上了唇脂一般娇艳欲滴,怒目灿然,第一感觉竟不是害怕,而是当真好看。 嬴荧玉觉得自己真是重生生傻了,怎的被玄绫这个未来的嫂嫂迷得失了心神。 “你,你放手!”玄绫没料到嬴荧玉还会反击,那抓着的手腕力度不重不轻,却又挣脱不开,本就泡澡之后酥软的身体更是觉得双脚无力。她不知道,就是这般怒中带娇柔的模样,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 “你可是要揍我?”嬴荧玉没有听话地放开手。她是怕了玄绫了,看起来清冷疏远,可动起手来,还真是下力道。 “你,轻薄于我,难道还要我谢你不成?”玄绫被嬴荧玉无辜的话弄得怒不可遏,那低低的语气倒像是自己跋扈了。可女子的名节也并非如此不值一文。 “我说了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白帝在上,我绝无虚言。”嬴荧玉都以秦国的保护神起誓了。当然,在她眼里,看到肩膀什么的,不算是看。 玄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嬴荧玉这番说法让她如何辩驳,抬起另一只手,恼怒地想要趁嬴荧玉不备,但毕竟武功若于这一世勤于练剑的嬴荧玉,这不,另一只纤纤细腕也被嬴荧玉一把抓在了手里。 “你怎的不信我!”嬴荧玉这下更不敢放了,这要放手,玄绫还不抽出那把削铁如泥的折铁来。嬴荧玉觉得自己活了两世,同样身为女子,竟会拿玄绫毫无办法。 玄绫被嬴荧玉箍着,怎么也挣扎不开嬴荧玉的束缚,这越挣扎反倒越是离她近了,一来二往的,嬴荧玉实在无招,只得将玄绫压在巨石之上,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隐隐地快要到爆发边界的玄绫。 玄绫的手腕被压在冰冷的巨石上,手背磕到了一点粗糙的石面,面前就是嬴荧玉那温润精致的脸,三寸白玉冠看得更清晰了,这一次,就连呼吸似乎都能感觉地到。有生以来,玄绫都没有这样被一个男子近距离触碰过,一阵羞愤从心底里冒了出来,那向来云淡风轻,清丽疏远的表情都微微崩裂了。 如此近距离的注视,嬴荧玉到觉得如梦如幻,略不真切,像极了夜里未经世的梦,但倘若真是梦,也是要命的。对象怎么样都不会是玄绫,她可是自己未来的嫂嫂。 嬴荧玉看着怒目微铮的玄绫,顺着她的视线,无意间游走到了她娇嫩的双唇。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看起来便软绵绵的十分可口,嬴荧玉并未察觉自己的心思,只是喉间略有干涩,让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滑动的脖颈轻微平缓地起伏了一下,却让玄绫羞涩不已。 这嬴荧玉到底是要干嘛! “你还不放手!” “你答应不揍我。”嬴荧玉摇了摇头,被玄绫从自己的走神中拉了回来。心里空空的,总觉得有些什么被抽出来了。 玄绫真是胸闷气短,但又处于劣势,打不过嬴荧玉,教训不了却也不想自己真被嬴荧玉占了便宜。沉默了好一会儿,玄绫才不情愿地说道:“答应你便是。快放手。” 嬴荧玉疑惑警惕地看着玄绫,见她脸色恢复了先前模样,这才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抽离了极近的距离。冰凉的湿润空气袭来,凝结在两人的肌肤上,嬴荧玉觉得浑身忽而发热忽而又发凉,这离开的一瞬,像是从心底里抽出了一根线,居然有些不习惯。 目光带着记忆,追随着心的指引,一看便又是玄绫那张清冷如皎月,秀丽若仙子的脸。真是一个瞬间,嬴荧玉觉得自己的哥哥嬴渠梁是幸运的,可得这样一个胸中有千秋的美人儿。那只是一瞬间,但就是一瞬间嬴荧玉也觉得自己愈发奇怪了。 玄绫倒是言而有信的人,嬴荧玉放手之后也没有再对嬴荧玉动武,只是秀目怒睁,不快中又写满了娇羞,堪比那夜里的蔷薇。 “此事不准对他人提起,你可答应?” “自然,我提它作甚。”嬴荧玉立刻回答道。玄绫便是恨极了嬴荧玉这若无其事的表情,每一次孟浪反倒显得是自己小肚鸡肠,这始作俑者反而坦坦荡荡,到底是哪里的自信让她这般胡作非为还义正言辞。 玄绫气得甩袖走了,留下呼吸着热气,心里燥燥的嬴荧玉。嬴荧玉等了一会儿,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是期待玄绫转身再来和自己舌战几百回合,又或者是夜色太过寂寥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她抓不住自己心里那低落的情绪。 但玄绫走了是好的,自己这身份也不便让她知晓。一念至此,嬴荧玉便脱了衣裳,压在石头下,进了这温汤池水沐浴,在热水中渐渐放松开去,闭上了眼睛。 还有几日的路程便到都城安邑了。 遥想上一世发生的故事,历历在目,不曾忘记。卫鞅的白衣士子模样,洞春香的高谈阔论,白雪的乔装打扮,舌战群儒,还有墨家的矩子令,庞涓这个嫉贤妒能的上将军格杀令,如同水中的云烟一般从嬴荧玉的眼前掠过。 她皱起了眉头,将自己沉入了水中。那热水莫过头顶,嬴荧玉所有的意识才听话地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突然玄绫的模样跳了出来,清冷瑰丽,眼中自有墨家兼爱非攻的大气,举手投足都让人十分钦佩,女子如此,可当一面。但忽而又变成了刚刚所见的娇羞之色,脸色绯红,肌肤若凝脂,纤细白皙的臂膀骨肉匀称,煞是好看,每当她看向自己,便有一种沉溺进去的感觉。 嬴荧玉蹭的从水里冒了出来,大口地呼吸着略微有些刺鼻的空气,将这一切胡思乱想都归咎于喝了那绵柔的魏酒。 也不太敢久待的嬴荧玉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过去和未来,从温汤池水里出来,穿上了男装,一丝一毫都整理妥当,回到了帐篷里。那里依然呼声如雷,壮汉们睡得死猪一般,但嬴荧玉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看着朗朗星辰,嬴荧玉觉得自己仿佛融入了整个大自然,那青青小草是她,那碧波荡漾是她,那雨露荷叶是她,那泥土沼泽也是她。这里和老秦国的感觉非常不同,但无论哪篇土地,她都有一种深深的眷恋不晓得来自何方。 终于,天方际白,朝霞刺破云层,肆意地洒在大地之上。坐在青石上的嬴荧玉整了整衣襟,也是时候了,老秦国也该醒啦。 13.第十三章 都城那边斥候传来消息尚且稳妥,景监等人也快马加鞭,提速前往安邑。嬴荧玉倒是想和玄绫说些话,解释误会。但一路上玄绫都冷着一张脸,比起来时更加疏离了,让嬴荧玉差点冻伤。 往往她一走上前,玄绫便不着边际地躲开,弄得嬴荧玉也没好意思再贴上去。一身男装也总不好老是打扰玄绫,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纠结。不过,这反倒让嬴荧玉少了心神去思考前一世的恩怨纠葛。等她想起之后,一行人等,已经到了安邑城外。 柳树似舞腰,春风拂面瘦。安邑的景致没有大梁的好,可王城的俨然贵气已经从城门之处便看出来了。来往的人,大多行色严谨,没有大梁的眉飞色舞。还看到了几辆五盖的青铜轺车,向来也是士大夫受魏王赏赐的坐骑。一想到栎阳连马车都拉不起,景监和嬴荧玉的心里都着实忍辱。 只不过,让景监惊讶的是,就连魏国的国都盘查都十分松散,几乎没有看他们的行囊,随意地打量了几下,便放他们同行了。要么是军律不严,要么便是自信地近乎自大了。 一干人等进了安邑,都不知道是在逃避嬴荧玉还是她墨家的据点真就离城门如此之近,进城没走多远,玄绫就先行告辞了。她在嬴荧玉和景监面前拱手道谢,面色如常,皎皎如冷月,到让人觉得先前的熟络都是假象。嬴荧玉想留她吃顿便饭都开不了口。 嬴荧玉回头,看着轺车后面和她伤已痊愈的伙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起身往一个巷口拐弯了。嬴荧玉竟然无端生出了一种不舍的情愫。她明明知道,过不了多久,玄绫就会来到秦宫,站在哥哥嬴渠梁的身侧,成为大秦最尊贵的女人。可所有的念头,似乎都不怎么让人愉快,特别是现下的道别。 只可惜,她也有要事在身,所有的念想都只能吞入腹中。待轺车转过几个弯,再也看不见玄绫的身影之后,嬴荧玉才讷讷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挂怀了?”景监一个大粗汉没注意不出奇,婳娘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这一问,景监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既然都在安邑城中,鹰羽你也不必如此丧气。后会可有期。” “胡说什么!”嬴荧玉自然之道他们口中的人指的是玄绫,还偏偏真被他们说中了。自己饶是担心玄绫的安危。 安邑不比大梁,这里到处是上至天听的达官显贵,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她白了一眼明知自己身份的婳娘,没想到,婳娘坦然地很,那慵懒的模样似乎还在嘲笑嬴荧玉的情不自知。 逗着嬴荧玉的趣,很快就来到了指定的驿馆。派出去的斥候,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大大的两个归至二字写别在墙上,肃杀大气。这驿馆生意冷清,平日里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店不迎客。要不是这街来的人就少,要不然还真不懂,这大梁来的富商怎么会选了这么个地方休息。 婳娘陇上了面纱,跟着他们进了驿站。景监等人一进去,轺车便被拉到了后门,大门一关,这生意本来就不好的驿馆居然闭馆了,暂停营业。 里面没有任何的景致布置,空荡荡的叫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红色的涂料在第一进大堂用的尤为刺眼,昭示着央央魏国的大气,可一穿过第一间,再穿过第二间,第三间居然用上了墨一般的黑色,肃然地让人一下子想起了远在栎阳的秦宫大殿。那也是这般黑色地近乎黑夜的颜色,隐忍,肃穆,让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里是秦国商贾密探斥候的根据地,大大小小关于魏国的消息都是从这里经手传出到秦国将士手上的。不说助了一臂之力,拯救好几次秦国大败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他们直接下了地窖,见到了秦宫中享有神算美称的子洛,就是他掌握着魏国千千万万的讯息,从中判断整理出有用的发往栎阳。 子洛面色略白,胡须甚少,干净地只比嬴荧玉多了一点点毛孔。他身材消瘦,略有病躯,说起话来也是带着咳嗽,似乎是在地窖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连瞳仁都是浅色的。他见到景监等人,并没有什么反应,招呼了几声,又钻入了竹简之中。 那是连嬴荧玉都没有见过的书海,整个地窖足足有在醉千秋的三个那么大,而这个地窖里装的全是竹简,还有一大堆堆在地上,绳子散落着,上面刻着大大小小的字,嬴荧玉发现甚至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要劳烦先生为我们牵线。这魏国之中,谁得魏王宠信又最有可能被利益所诱?”景监也不废话,拱手问道。 “你们这样,一眼便看出秦风,过几日再说。”子洛挥了挥手,连抬眼的力气都不曾有。 “这……国事不可耽搁,六国即将攻秦!”景监紧张了起来。 “我还会不知道吗?六国攻秦我手上的竹简有两排那么多,你们就算是要游说也该有个商贾说客的样子,这里不比大梁,权重者心思缜密,疑心甚重,恐怕你们还没开口,就被人灭口了。” 子洛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对着景监没有一点客气地说道,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轻蔑。那举动柔弱如风,甚至都不像是一个男子,纤细的腕骨上挂着一条褪了色的丝线,指了指那两排书架,上面果真密密麻麻地写着六国的资料。 “敢问先生,短短几日我们怎么能隐藏秦风又怎么习得这里的风俗?”景监为人敦厚,倒也是能屈能伸,对连嬴渠梁都赞赏连连的子洛也不敢大意,按捺下心中的不快问道。 “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洞春香。” 嬴荧玉在心里和子洛说出了同样的话。她是来过这个地方的。她甚至对这个羸弱的男子印象深刻,直到死都能清晰地想起他的面目,在魏国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昨日重现。当那三个字从子洛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嬴荧玉的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窒疼地让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子洛回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嬴荧玉轻轻一笑,倒是笑得有些飘渺,嬴荧玉不明白子洛这笑意是为何,可那笑容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哪怕她那痛到僵硬的心也被子洛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年轻的少年,六岁起就待在这个地窖里了,常年不见阳光,但他似乎也不急不恼,他的目光里有一种直透人心的沁凉之意,让嬴荧玉蓦地冷静了下来。 景监见子洛不愿意多话,便和一干人等退了出去。景监对于魏国的事物比其他秦国人了解,却不如婳娘和子洛。问了一遍婳娘之后,她也讥笑着直接说,一眼便看出了老秦风,景监这才发现自己和嬴荧玉的伪装原来如此拙劣。 景监倒是一个虚心纳谏的人,一听这般便对着子洛所在的地窖门行了一礼,转身拉着嬴荧玉开始筹谋洞春香的事情。 那个地方,可算是鼎鼎大名,饶是远在老秦国的人都听过魏国安邑洞春香的大名。它和大梁的任何花楼都不一样,这里是名流雅士论政论道论理的地方,但又不单单是论政论道论理,魏国最美的姑娘网罗于此,最好喝的酒水也在这里,就连珍奇珠宝对于这里的主人来说也都是大堂中不起眼的饰物。 洞春香的历史倒是要从魏文侯的时候说起。 洞春香酒肆是白圭一手操办的,白圭又是何人呢?白圭是与陶朱公范蠡不相伯仲的旷代政商。在魏武侯的时候任国丞相一职。眼光独到,为人洒脱。后来到了魏文侯的时期,变法之威震慑六国。这天街之上到处是打探消息的斥候,名士也议论纷纷这当朝局势。可惜的是,这偌大的天街竟然只有街头巷尾可以交头接耳,居然没有个地方让名士们说个痛快。 很多朝臣商贾便来和白圭抱怨,白圭何许人,一听这经商的头脑便亮了。一手操办了洞春香酒肆,放在今日来说便是会员制的会所。非读书士子、百工名匠、富商大贾与国府官吏,不得进入洞香春。 洞春香不问过往不问来事,要么你有才,要么你有钱,要么你有权,混杂的人物身份,竟然增添了不少神秘感。而且白圭产业巨大,商号遍布六国,雄厚的资本让他的洞春香成为了天街里最富丽堂皇,高贵雅致的去处。时至今日,已经是消息最多的地方,民间皆传世间没有洞春香不知道的事情。 子洛扔出了一套竹简,落在地上,这一场景如此相似,上一世的嬴荧玉便是弯腰拿起这个竹简,对里面所记载的民风举止的详细程度十分震撼,也确实助两人在几日之内,学得不那么容易被人一眼就识别出来。这一回却是景监去捡了竹简,嬴荧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事不宜迟,今晚我们便去洞春香感受一番。看看这名扬四海的洞春香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就不去了。小女子对针砭时弊并无兴趣。”婳娘慵懒地说道,眉眼都眯了起来,似乎是瞌睡了。 “那婳娘早些休息。”景监还是不敢直视婳娘的惊世美颜,低下头,拱手一礼。嬴荧玉也想说不去了,但景监却没等她开口,便给她派遣了差事。 14.第十四章 公叔痤当年被秦虔生擒,大败于函谷关,秦孝公惊人之举,将公叔痤放回了魏国。这让当时的很多朝臣都不解,但是景监确实佩服这个年轻的君上的。他知道秦国旧君病逝,新君初立都是最为动荡不安的时期,若是格杀公叔痤,必然引得魏国大军压境,后果不堪设想。 年轻的秦孝公亲自送公叔痤出关,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安邑继续做他的丞相。自然是有一些常人所不知的口头承诺。秦孝公不期望他能遵守,但若遵守了,对秦国有益无害。 一封亲笔的竹简和一块出入丞相府的令牌由景监递给了嬴荧玉,凭着这个令牌,这个竹简将会递到公叔痤的手中,里面自然是秦孝公想要公叔痤疏通的事物。 嬴荧玉得了令牌和竹简也不久坐,马上准备动身,交付完书信,她还要跟随景监去洞春香。但不同的是嬴荧玉经历过这一切,她骨子里对这里发生的这一切有着清醒的认识。她不想见卫鞅是一回事,知道只有卫鞅能够拯救老秦是另一回事。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 嬴荧玉暗暗地有了自己的主意。 公叔痤此刻应该已经病重了,从秦国归来之后这个老丞相就开始兵败如山倒了。似乎知道的自己时代即将退去,这个年迈的男子也发现魏国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地那般强盛。最起码,魏国就没有秦国那样少年坚韧的国君。 他的老师曾经这样评价过他,识人有眼,用人无胆。公叔痤直到临死才发现老师是多么慧眼,他自知资质平庸,但识人能力却也是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心中有一个人才,这个人总给他不一样的见地,总是一针见血,直达本质。这个人就是在他府上任中庶子的卫鞅。 他要等魏惠王回来,将中庶子举荐给魏王,让他代替自己成为魏国的丞相,他有一种深刻的预感,如果由卫鞅来主持国政,那么一统六国,指日可待。 嬴荧玉拿着青铜令牌,一路通畅,公叔痤知道秦孝公终有一天会派人来找自己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当他看到与秦孝公眉目有几分相似的嬴荧玉的时候,老迈浑浊的瞳孔也锐利了起来。 “拜见丞相大人。” “既然是故人之请,就不必多礼,咳咳,来人,扶我去政事偏厅。”公叔痤看了一眼谦谦有礼的嬴荧玉,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大声说道。在一旁候着的公叔夫人,急忙站了起来,扶起了公叔痤,将他扶到了政事偏厅,然后安静地退下了。 整个偌大的偏厅只留下了公叔痤和嬴荧玉两个人。 “丞相大人保重身体,这是君上给您的信。”嬴荧玉将竹简递了上去,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一旁的火盆,让火烧得更旺些。 “咳咳……好好好,又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恐怕我是看不到了。你告诉秦国国君,我会尽力而为,能长眠于故土,是我和国君之间的协定,我自会遵守承诺的。”公叔痤咳得厉害,但是却还是抑扬顿挫地回答了嬴荧玉的话。“但是我的势力大不如前,君上是否听我的劝告,我不敢保证。” 那竹简上让公叔痤斡旋于六国攻秦的事物上出一份力,让魏惠王暂时不要听信上将军庞涓的话,大力攻秦,只要攻秦之势暂缓,就算是帮了秦国一个大忙。 “丞相尽力便是。”嬴荧玉看了一眼公叔痤,那年迈的身体都开始抖动起来,但她却没有半点同情。“还有便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丞相大人。”嬴荧玉眉眼一挑,温润模样也变得锐利起来。 “大人府中可有一名叫离清的中庶子?” “确有此人。”公叔痤愣了一下,他对这个人倒是很有印象,才华练练,虽然比不上同样官职的卫鞅,但也是博采众长,同辈中的佼佼者,只是此人为人有些张狂,经常语出惊人,对此,公叔痤并不是特别喜欢。反倒是性格恬淡,经常沉默不语的卫鞅让人看着舒心。只是奇怪的是,秦国的斥候怎会知道自己府上小小的中庶子。 “君上特别叮嘱,恐怕要丞相大人割爱了。”嬴荧玉目光没有游移,看着公叔痤的眼神也颇有深意。似乎,秦孝公对此人是真的极为上心。 公叔痤何等精明,那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的眼睛居然还亮了一下,嬴荧玉的手还是拿着木棍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炭火。 “秦国国君要此人是意欲何为?他不过是我府中小小中庶子而已。”公叔痤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心中却是对离清这个人上了心。秦孝公可不会无缘无故要他割爱此人,难道是他有自己未曾发现的本事? “这在下就不清楚了。此次来魏,除了让丞相大人尽力之外,还有便是此人,君上让我一定带回。”嬴荧玉拱手,故意说得云里雾里,公叔痤这在朝廷浸润多年的人,捕风捉影的能力可见一斑。 “这……还需问中庶子的意思,带老夫问他一番,若他愿意,便让你带走,如何?”公叔痤顿了一顿,还是留了一下离清。他可不想放虎归山,当年吴起从魏国离去,去了楚国,那翻天覆地的变法可真让楚国强大了不少。若是离清真有秦孝公非带回不可的才能,公叔痤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去了敌国。 “那就劳烦丞相大人了。”嬴荧玉行了一礼,寒暄了几句,离开了丞相府。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在公叔痤的心里种下了种子。如若不然,公叔痤可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过一个中庶子,他又岂会不让自己带走。这样说来,无非是想考他一考。 嬴荧玉知道,公叔痤向魏惠王举荐了中庶子卫鞅,若是不能用他做丞相,顶替自己的位置,便要杀了卫鞅。上将军庞涓嫉贤妒能,三次试探卫鞅,若不是白雪帮忙,卫鞅能不能活着到秦国都未可知。此世,嬴荧玉不愿见卫鞅,但却愿他尽快前往秦国,一举变法。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个小小的改变,竟然改变了整个历史。 嬴荧玉在街中晃荡了几下,倒是引起了不少女子的侧目,这温润谦谦,白嫩如豆腐的公子模样,惹得许多姑娘的芳心都大动起来。嬴荧玉觉得好笑,若是她们知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会不会恨不得杀了自己。这一见倾心放注的真心到真叫人承受不起。 不知为何,一念至此,脑海中竟然跳出了玄绫的模样。都怪婳娘,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古怪话,竟然误以为自己和玄绫有所纠缠。可真的没有吗?答案是没有的时候,嬴荧玉的心底又多了一抹落寞,让人失落得紧。 但嬴荧玉没有料到的是,这玄绫也会去洞春香,竟也是男子模样。 嬴荧玉虽然心中不愿,但也不能此刻就消失于魏国安邑。再者,心中似乎莫名地对卫鞅那一番高谈阔论还有些情义,想要重听一次。矛盾的心理让她逛着逛着还是走进了天街。 这是安邑最为繁华和高端的一条街道,就连路上的青石块都比别处的方正,最高的那三层楼房便是洞春香酒肆的所在。远远的就能看到那鎏金的屋顶,要不是在王城边上,还真是任何建筑都压不住它的气派。至于它的外观,嬴荧玉倒是很钦佩白圭的眼光,艳而不俗,雅而不腻,明明用的是金色红色的大俗之色,却搭配得体,让人觉得无比高级。 嬴荧玉走进了洞春香,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竟然看到了一个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那人竟然是——玄绫。 原本以为玄绫扮男装一眼便能看出端倪,可没想到的是,竟然清丽脱俗地就像是儒学克己复礼的翩翩君子,眉眼间那禁欲般的气息没有改变,但多了一丝刚毅坚韧,竟然会让人心头蓦地跳动起来。大襟窄袖,腰间系有革带,带端装有带钩,竟然连细节都模仿地一丝不苟,白衣翩然,这士子模样到真叫人芳心暗许。 她来这里干嘛? 嬴荧玉愣住了,但玄绫没有看见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壮汉,两人直接进了洞春香那富丽堂皇的大门。由一位引路童子,带入了洞春香的国辩堂。 嬴荧玉也急忙跟了进去,不知是前一世玄绫未来,还是自己被卫鞅的才华所震慑没有看见,嬴荧玉的印象中还真没有这样一位素面公子。 嬴荧玉的心跳有些控制不住地加快了,步子也变快了。可洞春香中每一位客人都有引路童子带路,走的路也是完全不同的,好几个拐弯的转角,竟然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开了。 嬴荧玉急得黛眉轻蹙,却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大喊一声,她也怕暴露了玄绫的身份,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必定不想别人认出来。 童子将嬴荧玉引到了一个稍大的大堂二层,架空的楼板下面是一个偌大的羊皮地图,上面画着山川河水还有各国的边界。别以为这样一张图很是容易,在当时,丈量各国之境已是登天难事,还有这样精准的一张地图,若不是白圭这样的政商,一般人还真得不到。这样一张地图就这么随意地放在中间,任由学子们抚摸敲击,当真豪气。 “鹰羽,你来啦。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 “坐吧。先吃些汤饼,一会儿便要开始国辩了。” 15.第十五章 嬴荧玉坐定案前,铜鼎玉爵上斟的四方名酒,可偏偏没有刚烈入口的秦酒。绵软的魏酒,凶悍的赵酒,密实的楚酒,后劲足的齐酒还有甜香的燕酒,酒香四溢。短案桌上,还有切得方正的肉,嬴荧玉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冷冷地坐在那里,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下面的环状案桌上。 洞春香不管来身,完全按照先后顺序来安排座位。来得最早的便坐在离圆心最近的一圈案桌上,来得晚的便坐在外围。至于嬴荧玉这般的位置,则需一掷千金,所谓的观赏国辩的雅座。 玄绫自然买不起这金贵的雅座,她进去没多久就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像是一朵莲花开在了池塘之中。景监没注意到,嬴荧玉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嘴边浮起了一丝笑意。玄绫这身材这相貌,一看旁边的学子便知道他们认出玄绫的真实性别了,刚一觉得好笑,这心里又堵了起来。 那些打量的目光饶是看着心烦,嬴荧玉划过一丝责怪之意,怪她对自己的美如此不自知。 就在嬴荧玉眼神游走在玄绫身上的时候,一位白衣士子走了进来,白衣白鞋,白玉簪插在头发间,用白色的发带束好,眉目间透着一丝冷冽贵气,那目光如炬,步伐稳健,嬴荧玉看到的瞬间有一种心跳被人按停了的感觉。 或许是上一世留下了太重的执念,嬴荧玉怎么说服自己,在看到卫鞅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是她上一世的夫君,是告诉她,他什么都能给,除了心以为的男人,是让他有了子嗣又无情地剥夺了的无情之人。 即便是做好了准备,嬴荧玉还是脑袋轰然,直愣愣地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由引路童子引到了离玄绫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还是点了他去秦之前最爱喝的赵酒,还是点了一鼎肉,就连吃饭的举动都透着一股淡然之风。 嬴荧玉抓着手中的爵,那青铜质感的凸起都快嵌入掌心之中,可她却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卫鞅年轻的时候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晰,今日一见,竟然陌生地很,她倒是更加习惯养起胡须,在秦国晒得黝黑的模样。 嬴荧玉紧握了很久,才慢慢松开,掌心已是一片通红。 相国之位即将易主,这洞春香中也是人头攒动,嬴荧玉看到了卫鞅之后,便开始在他的周遭搜索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可是嬴荧玉前一世最嫉妒的人――洞春香真正的主人白雪。可来回寻找之中,居然并没有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庞,白雪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还有一种与名字相符的冷雅之风,可这大堂之中,除了玄绫,嬴荧玉还真是没看出来还有谁女扮男装。 嬴荧玉并不知道的是,自己无心的随口一提,那个中庶子离清竟然吸引去了白雪的目光。白家的势力可算是安插在魏国任何一个角落,更何况是相国府和上将军府。谁也不知道白家到底有多少亲信,嬴荧玉所说的离清,引起了公叔痤的注意,也引起了白雪的注意。 白家做的是政治上的生意,可和公叔痤庞涓不同。她并不拘泥于国与国,而是当今世界,谁最有称霸的可能便投资于谁。这天下有才能的士子更是白家愿意花大力气栽培安插的人。 可偏偏离清此人,向来自命清高,不屑于洞春香,没有出现在洞春香。跟着他想一探究竟的白雪居然也错过了这一场国辩。她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不仅改变了她的一生,也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敢问公叔丞相之后,魏国将何去何从?”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红色长衣挂身,器宇轩昂,但面目中带着世家贵族的傲气,一看便知是哪家大夫的儿子。 嬴荧玉太熟悉这个提问了,就是这个问题让自己和景监对在场的几人刮目相看,其中便包括卫鞅。景监站了起来,走到了栏杆旁,往下看着红衣少年,环顾着整个大堂,希望能找到让老秦强大的士子。 “魏国去从,又和公叔丞相何关?人去政留,魏王不会动变法之根本,昌盛可徐徐图之。”另一名学子站了起来,长衣青灰,寒门模样。似乎并不愁魏国去向,只是眉宇间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就连说话也偏激了些。 景监心中嗤之以鼻,却也不动声色,看着下面站起来的士子越来越多了,七嘴八舌的,都开始讨论了起来。但他知道,魏国的强盛,这雄雄国辩便能看出一二,老秦国可真没有像魏国的洞春香还有齐国的稷学堂这样的地方,可供人畅所欲言。 “此言差矣。”卫鞅站起来了,气度不凡,但气质内敛,并不让人觉得刺眼。“魏国公叔丞相崇尚文治,意在休养生息,国富民强。他一朝崩逝,李悝变法和文侯之制都将翻天覆地。上将军便是好战之人,对秦对韩用兵急迫,魏国走向怎会和公叔丞相无关?”卫鞅之言,振聋发聩。景监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显然注意到了白衣卫鞅,眼睛中都放出了亮光,他倒是想听听卫鞅对于魏国以后的发展。 “那你说,魏国会如何?”寒门少年自然不服,一脸偏激讽刺地看着卫鞅。 卫鞅款款道来:“魏王左公叔丞相,右上将军庞涓,丞相总国政,上将军主军政,看似并无瓜葛,可军政便是国政之一,两人意见相悖不在少数,上将军在魏王心中地位日益加剧。凭他用兵之度便知远于休养生息不同,主在一统中原。公叔丞相崩逝,何人能阻他此番大业之心,是你是我,还是其他在魏王耳边说得上话又深得他信任的人?” 场中学子皆陷入了沉默,过了不久,那红衣少年便慷慨激昂地说道:“那又如何,公叔丞相三次败于蛮秦,还被生擒,若不是上将军庞涓战无不克,又岂能让魏国登上六国之首,这逢泽会盟便是最好的例子。一统中原本就是所有魏国人的梦想,又有何错?” “基身不稳,谈和统一?”卫鞅面带笑意,却不愿继续于几位少年争执了。但周遭却都觉得红衣少年说得好,征战沙场一统中原可是所有热血男儿的梦想,他这样一说,所有人便点头称是,场中的气氛居然还激昂了起来。 只有卫鞅默默落座,一脸淡然,而他不远处的玄绫也是淡淡地如若未闻的样子,动作优雅地喝着爵中的魏酒。 卫鞅啊卫鞅,你还是这样一鸣惊人。 可嬴荧玉却没了前一世听到的那般震撼。原以为自己会再一次惊为天人,但听过便是听过,知道便是知道。嬴荧玉看着场内的发言,竟然十分冷静,此番感受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 “你如何看?”景监对几位争辩的少年都很有兴趣,如果可以到真想让他们去君上面前据理力争一番,让君上来判断。 “白衣学子,头脑冷静,可再考上一考。”嬴荧玉没有停顿,直接点名了卫鞅。 “咦?为何?”景监倒是没有这么快看出来,孰强孰弱,只是感慨于洞春香的氛围。 “魏国若是真的势如破竹,为何还未一统中原,魏王若真是求贤若渴,怎会只听信庞涓一家之言。所有人都看到强盛表象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本质的缺陷。如何不能是他?”嬴荧玉这番言论倒是想过的,既要让景监相信,又要让他不怀疑自己的动机,只有这般说,才显得没有任何私心。 “有理。”景监点了点头,对白衣卫鞅也上了心。 国辩没有了卫鞅的参与,虽然讨论得很热烈,但也越走越远,竟然变成恭维上将军军功卓绝起来,更有甚者居然提问如何一统中原,而场中学子除了卫鞅,玄绫和几名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外,都觉得魏王独大是既定的事实。 因为嬴荧玉的点醒,景监也冷静了许多,默默地看着场内。 玄绫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可环顾案桌之前,却又没有找到这个人,可那种奇异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心跳微微变重,直到她抬头看向雅座,嬴荧玉正好趴在栏杆上才发现了那个目光的主人。 嬴荧玉发现玄绫的头抬了起来,那一缕青丝从额间挂了下来,之下而上的目光清丽纯澈,还有一丝不容侵犯的冷寂,对上的一刹那,嬴荧玉身子僵硬了一下,也不知这重见卫鞅都没有过的紧张来自何方。 嬴荧玉尴尬地举起玉爵,可玄绫却不领情,嗔怒地白了一眼嬴荧玉,丝毫没有举杯回应的意思。可这一眼却让嬴荧玉觉得风情万种极了,责怪不似责怪,却又不理不睬,像是猫爪挠着心一样,心头一热,脸上烧烧的。 侍女一一为在场的学子添酒添肉,酒香肉香在场中四溢。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其中一名将鼎中美酒全都加完的侍女走到玄绫的身侧的时候,被桌角绊了一下,玄绫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侍女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侍女眼中带水,似有春风拂过,嬴荧玉的拳头瞬间握紧了,整个人也无意识地往前倾了一倾。她觉得自己也是好生奇怪,居然好想冲下去告诉那侍女,玄绫是个女子! 这念头当真可笑,怎的对自己未来的嫂子管得这么宽。 16.第十六章 玄绫来此处可不是凑国辩的热闹,和嬴荧玉景监等人分别之后,她便去了墨家在安邑的据点。还好,子门的师兄还在,通过层层关卡的玄绫这才知道墨家发生的大事情。 因为墨家对魏国的奢靡以及庞涓挑起的战事和祸端不满,排出的几名刺杀高手屡屡没有成功就算了,还留下了墨家的痕迹。庞涓何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一夜之间,联合楚国的庞涓出动了数十位高手,端掉了墨家在大梁的据点。 当然,若是没有里应外合,就凭高手也过不了墨家的三道口令和机关。就因为大梁出了内奸,不仅过了关卡,还率先灭掉了传递消息的师弟,等到发现老郑头入狱,其他师兄弟被迫害之后,安邑这边的上一级师兄才发现这个问题,墨家所有在魏国境内的据点也都暴露了。 师兄弟只能连夜改了安邑的据点,只留有两个人昼夜守候,等待总院的人来,也不敢轻易地将墨家微子派出,向总院通报。玄绫来的正是时候,身为子门最年轻的师妹,又是矩子门下的得意弟子,又非熟悉面孔,自然当仁不让,救安邑墨家师兄弟于水火。 “姑娘没事吧?”玄绫扶起了那摔倒的侍女。侍女看了她一眼,便心领神会了。魏国不乏你女扮男装来洞春香听辩的女子,只是这么清秀好看也着实少数,倒叫侍女又多看了几眼。 “没事。多谢公子。” “我来吧。”另一位在不远处斟酒的侍女急忙走了过来。眉清目秀,竟也是美人儿。她看了一眼玄绫,扶过了摔倒的同伴。 侍女将玄绫和她身旁的壮汉都斟上了魏酒,歉意地低头,然后退了下去。 玄绫没有留意,继续讲目光放在场中。这洞春香可算得上是安邑消息的聚集地,就连王宫内密谋之事这里都能第一时间听到风声。玄绫不得不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套取些有用的消息。只是今日之国辩是以病重的公叔痤为话题,提到庞涓之后也未曾说起近日来遭殃的墨家,玄绫也是没有所获。 玄绫下意识地端起了面前的玉爵,一饮而尽,入口的瞬间,玄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酒的味道似乎夹杂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玄绫到底是周游多年,一下子便警觉了起来,可是这身子却愈发柔软无力了。 她那白皙的面庞绯红极为地好看,腰自细来多态度,脸因红处转风流。旁边早就认出她性别的学子们更是移不开眼了。只是,这魏酒绵软,远比不上山野人家自酿的酒水酣淳,但不知为何,玄绫的脸红得有些不那么寻常。 一直没有让玄绫离开过自己视线的嬴荧玉狐疑地看着场下,警敏的她立刻本能地环顾四周,四角竟真有些人看起来不那么善意。 景监顺着嬴荧玉的目光也是不消片刻就认出了玄绫。在嬴荧玉的旁边笑着说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千夫长见到她之后,都魂不守舍了。” “你看,是否有些不对劲?”嬴荧玉没有理会景监的调侃,一颗心都在玄绫身上。墨家现在的处境嬴荧玉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危机四伏。 “何处?” “东角黄衣长衫右脸颊有一粒痣的男子,西角……”嬴荧玉一一报出,轻声说道,用余光观察着这一切,“玄姑娘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 “关心则乱,姑娘人家,喝些酒涨红了脸不足为奇。”景监本来并不在意,看了一眼玄绫,见她面色愈发变红,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话说到一半,景监发现嬴荧玉所说的四个人当真都不动声色地往里面靠拢,虽然非常分散,但很显然,目光之中还有交流,若不是自己和嬴荧玉站在这样的高度观察,场中的人还真发现不了这化整为零的靠近。 “还真有些不对劲。”景监喃喃自语道,他见到嬴荧玉已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目光如炬,秀丽丰神的面色十分严肃。景监急忙拦住了已有动身之意的嬴荧玉,说道:“大事为重,千万不可在这里暴露身份,忘记子洛说的话了吗?你我一举一动都透着秦风,你只要一现身,处境堪虞。” 景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但嬴荧玉却抵住了他的手,有些焦急,玄绫的身子微微的有些颤抖,从上至下看,像是有些醉意一般,晃悠着脑袋,拿着玉爵的手也飘忽起来。那些人正在慢慢地潜伏靠近,他们在洞春香是怎么都不敢动武的,但是一旦玄绫和他身边的壮汉晕厥,只要乔装一下,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走,这让嬴荧玉如何不如临大敌。 “我会小心行事,绝不让人发现。”嬴荧玉来不及详说了。“回驿馆再议。”扯过一旁的布斤,嬴荧玉随手蒙在了脸上。 嬴荧玉快步走下雅座的楼梯,越过人群,目光紧紧地锁定着中心的玄绫。就连一把推开了白衣卫鞅竟然都没有发现。 玄绫发现自己身体有异,一看身边的同伴也是一脸通红。别说是魏酒,就是猛烈的赵酒秦酒都不在话下的两人怎么可能一爵便红成这样,浑身还如此无力。玄绫便站了起来,要马上离开洞春香这个是非之地。 身体绵软乏力,但玄绫的脑子确实清晰了。她和墨家师弟被人卖了,而这个人竟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有行程,还事先布置好了局。玄绫勉强撑起了身子,往后退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玄绫的手肘碰到了柔软的东西,她想回头,可脖颈却僵硬地可怕,竟然连转头后看都觉得吃力无比,整个眼睛都是充血的,看着所有的景象都带上了昏黄的色彩,连同卫鞅那白衣都不再如雪一般彻白。 玄绫想要出声,但没想到的是药效来得如此之快,舌头无法动弹,麻木地连知觉都快散失了,但不知为何,那一股熟悉的气息倒叫人没来由地安心。 “是我。”嬴荧玉压低了声音,沉沉地出声。抵住了她摇摆的后背,那长衫丝薄,又有冷汗冒出,这裹胸的布巾轮廓都有些显现出来了。时不我待,嬴荧玉觉得自己要赶紧带玄绫走。 玄绫听到嬴荧玉的声音,一瞬间便认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玄绫却一丝怀疑都没有生出,似乎一点都没有想过这下药之人可能是嬴荧玉。 “有人害你,跟我走。”玄绫没有力气提问,但嬴荧玉却马上解释道。她还真怕对谁都万分疏远的玄绫会再一次误会自己。 她半拖半扶着玄绫往外走去,实在是一人之力顾不上她的同伴了。而那些从四周围来的男子一见玄绫被一蒙面男子带走,着急了。加快了他们靠拢的步伐,离门边最近的男子立马往大门口靠近。 好在嬴荧玉常年握着玄铁练剑,这臂力尚可,玄绫身轻如燕,她见势头不对,几乎是提起玄绫便往外挤。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挡在了那男子的面前,不是别人正是景监。但嬴荧玉却没有看见,拼着自己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大门。若不是景监,恐怕还真有一场恶斗。 嬴荧玉走向马棚,牵过自己的骏马,玄绫此时已是意识涣散,整个人都倚在嬴荧玉的身上,力气尽失,额间全是细汗,就连瞳孔都是涣散的。她无意识地看着嬴荧玉,那绯红的脸蛋倒叫人想起那春日里的桃花,蓦地好看。她在嬴荧玉的耳边喘着粗气,气息中除了她一贯的清香之外还带上了醉人的酒意,像是刚刚点燃的火苗,忽明忽暗地烧着嬴荧玉的心尖尖。 嬴荧玉克制着心中的异动,先奋力将玄绫托上骏马,而后奋力一跃,坐在了她的后面。 该去何方?这对付玄绫的势力嬴荧玉一无所知,至于他们的爪牙范围更是完全没有讯息,若是仓促回了驿站或去了别处,连同自己和玄绫都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此时的玄绫已完全无力地倚在嬴荧玉的前胸,凉风一吹,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而眩晕的脑袋虽然很想管还在里面的师弟,但已经无能为力了。 握着缰绳的嬴荧玉还没想清楚,便看到了门口出来的几个男子,神色冷冽,杀气极重。嬴荧玉立刻打马一鞭,在天街上飞奔起来,也管不得此处贵人极多,一个也得罪不起了。她的脑海中也有了所去的方向,但那都是上一世的记忆,嬴荧玉还真没有信心,能够一下子就找对路。 那是白家的狩猎别院。白奎旷世政商,有别院稀疏平常,而他又愿意结交天下能人异士,喜欢神秘,甚少露面,到了白雪这里更是只知其事,不见其人。而这个别院又有个极好的地方,那便是涑水河谷各方势力都没有管辖,又临近茅津渡,这里几乎天天有马蹄之声和服饰奇异的人士。 嬴荧玉唯一能想到暂时避开那群人的地方便是此处。 17.第十七章 日西骑马出,嬴荧玉完全是凭着记忆在安邑的大街上飞奔,惊起一片尘埃。马蹄声声,踏在青石板上,到底是难得的骏马,嬴荧玉拽着缰绳,用最快最近的速度先出了人口密集的集市,钻入了林间小道。 玄绫靠在她的怀里,心跳因为药效而变得极快,耳边轰鸣声也不知道来自呼啸而过的风还是那已经渗入血液的毒素。只不过,玄绫枕在嬴荧玉的锁骨处,却是安心的。嬴荧玉没有半点男子的臭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若不是知道嬴荧玉是个男子,玄绫还真怀疑身后是个妙龄女子。 若是玄绫没有中毒,这样贴近的距离是能感觉到嬴荧玉那柔软的,只是此刻的玄绫只剩下喘息的力气,还谈何分辨。 嬴荧玉打马奔出了安邑的城中心,涑水合谷就在安邑朝西的地方,有浓密的竹林做掩护,还有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茅津渡那里更是杂草丛生,野兽出没,偌大的白府像是骤然矗立在这乱象之中,又隐蔽又奇异。 嬴荧玉越过湿气较重的层层竹林,日当西下了,血红色的朝霞透过竹叶,细细密密地落在两人的身上,印出一个又一个光斑,煞是好看。怀里的玄绫已是绵软至极,那布斤包裹的头发也因为磨蹭散落下来,在嬴荧玉的脖颈间飘绕,又痒又麻。 嬴荧玉不用低头,就闻到了玄绫发间的香气,是玄绫独特的那一股清香,鼻尖充斥着,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想要一直保护她的念头。嬴荧玉瞳仁收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马鞭一甩,吃疼的马儿跑得更快了。那些个男人也没有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嬴荧玉这宝马比起他们的坐骑来可是耐跑多了,刚出了安邑城中心,就不见了踪影。 嬴荧玉一口气,驾着马飞奔到了离白府的几里地外,虽然还看不见白府的石头山庄,但却已经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嬴荧玉停下骏马,又仔细地听了听身后的声响,确定没有人追来的时候,才将玄绫抱下了马。嬴荧玉扯掉了布斤,露出了清秀丰神俊朗的脸,上面已经布满了汗水,也不知道是费神还是费身。 玄绫半点力气都没有,直挺挺地跌落下去,嬴荧玉连扶都来不及扶,直接被她拉着倾倒在芦苇丛中。 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这魏国的芦苇荡倒是有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让人头脑清明,可发现自己和玄绫靠得如此之近的时候,嬴荧玉确实整个人轰然了一下。 骏马就停在自己和玄绫的身边,跺着马蹄,鼻尖发出浓重的呼吸声。而嬴荧玉被玄绫拉得整个人差点趴着她的身上。嬴荧玉撑在玄绫的上面,那女扮男装的衣襟已经略微散开,腰带也系不紧了。本来不可亵渎的禁欲气质也因为迷/药而变得旖旎春/情。 嬴荧玉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面色潮红,呼吸破碎的玄绫,一时之间竟然凝滞住了呼吸。浓蛾叠柳香唇醉,嬴荧玉居然有片刻的失神,想要一亲芳泽。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想法,玄绫是女子不说,还是自己哥哥未来的妻子。想要轻薄之意来得莫名其妙,嬴荧玉怎么也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 她低头看着玄绫,大气不敢喘一口,直到她发出难受的嘤咛之声时,才想起来玄绫此刻的处境。 她急忙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脸上烧得厉害,若是玄绫此刻清醒过来,便会看到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的嬴荧玉。她指尖挑开她的衣襟,看了一下她的手腕和脖颈,拿过短兵刃,不再瞎想,一鼓作气,划破了她的指尖, 只是那一下,嬴荧玉居然差点下不去手,看到殷红的血液从玄绫的指尖留出,嬴荧玉的心也悄悄地疼了一下。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那血色的游走,判断了一番,好在并不是厉害的毒药,最多是迷/药罢了。看来那些人并没有想要取玄绫的性命。这样的迷/药不过几个时辰的药效,过了这几个时辰,虽然不能恢复到和没中毒之前一样,但意识肯定清醒了。 嬴荧玉松了一口气,缓过了玄绫的腰肢,将腰带系紧了,然后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整理好了玄绫的衣领。或许是担忧的心放了下来,嬴荧玉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游走起来。 玄绫的头发乌黑修长,凌乱地落在草地上,即便不是有心也看到了玄绫精致的锁骨。这让嬴荧玉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晚上被自己发现在温汤池水沐浴的模样。留花酝染,清味俗难猜。那一幕至今还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同为女人,所以嬴荧玉一眼便看出了玄绫的身材,这裹胸还真是难为她了。不知道为何,这么想着的时候,嬴荧玉忽然觉得自己孟浪极了,赧意直冲心头,明明四下无人,却忍不住别开了脸,像是被谁发现了心中的小秘密一般。 就在嬴荧玉一个人内心翻腾之际,突然传来了稀稀疏疏的人声。 不好,难道是他们追来了? 嬴荧玉的耳朵竖了起来,摸到了身侧的短兵刃,一旦有人发现,嬴荧玉做好了刀剑见血的准备。 “你来这里作甚?” “你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女子的声音传出,其中那先行质问的声音娇滴滴极了,黏腻地像是蜜糖,听得人耳边发热。但即便如此,竟然还尤是好听,就连质问也让人像是掉进了蜜罐子里。嬴荧玉不知道是谁,只好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而第二个声音出现的时候,嬴荧玉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白雪吗? 毕竟上一世和白雪共侍一夫,而且还极为嫉妒能够得到卫鞅倾心的白雪,嬴荧玉对白雪的了解要远远超过他人,甚至还病态地模仿过,所以一听那略有正气的声音之时,她便识别了出来。 原来,没有出现在洞春香的白雪竟然在这里。 嬴荧玉心中疑惑,但她还是没有选择贸然出现,压低了气息,侧耳倾听。 “狐儿,我不是,不是和她一道的。” 这又是谁?一个男子的声音出现了,很显然,那个叫狐儿的人似乎和这个男子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不必多说。”那个叫狐儿的女子明明前一秒还风情万种,下一秒居然冷若冰霜起来,逐客令下得极为果断,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给男子。“离清,你走吧。我们的关系早在几年前就断了,若是还有念想,对你对我都极为危险。” 嬴荧玉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她的一个举动,离清成为了白雪感兴趣的对象。急急而来,恰巧碰到了狐芙。她和狐芙见过几次,狐芙也是少数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女人,但白雪从小正统教育,聪明伶俐又一身正气,最看不惯的便是狐芙这种靠美色斡旋在男子之间的人。 所以,发现离清是来这里见狐芙,白雪便嗤之以鼻。正打算走,却被狐芙身边的高手发现了,既然发现了,白雪也是磊磊光明,走了出来。 女子何时不如男,白雪落落大方,自有正气在心中。虽说不像婳娘那般倾国倾城,可容貌上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威严和贵气,举手投足,倒叫人无端十分信服。她的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贵重的饰品,可就是这样素净的样子,也叫人看出不一般的气质来。 至于狐芙为何认识白雪,也要从她的身份说起。 她是魏惠王最为宠爱的妃子,深得他的欢心,民间皆传,魏王可是一日都离不开这个女人。她有天下独一无二的媚术,宫廷之中,她说一句耳边风,能让魏王直接放弃安邑,迁都大梁。就连公叔痤和庞涓都不及她的一个媚笑。 她刚刚入宫之时,为了她的一件貂皮,魏王下令寻找安邑狩猎别院中最为珍贵的奇珍异兽,为他的狐姬选作衣物。也正是如此,别处找不到,便找来了白府这边的别院。白雪也不知是天生如此悲悯之心还是与这些奇珍异兽有缘,有一只麋,被射中了,狐芙高兴地去抱的时候,白雪却怎么也不肯给。 白雪拖着麋,瞪了还极为年轻的狐芙一眼,进了丛林深处,不敢追的狐芙只好讪讪而回。但她也没有告诉魏王是这样的事情,只说麋跑了。魏王觉得触霉头,第一只就跑了,便放弃了这里。但狐芙和白雪却对彼此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印象。 一年年过去,狐芙凭着过人的美色和娇嗔,在魏王身边如鱼得水,而白雪也将白家的商业发扬光大。暗中调查的狐芙又见过几次白雪,都是她位子坐稳了之后,刻意来寻的,但白雪一直这般神气,让狐芙的心里不快极了。 隔了几年,今年又见,白雪居然还是这般神气模样,难道不知,这魏国的天下,狐芙都能做一半的主了吗? “狐儿,真的,真的不可商量了吗?”离清还不死心,他和狐芙青梅竹马,原以为能够白头偕老,可哪知狐芙成为了魏王最宠爱的妃子,而自己还是丞相府的一名中庶子。 “来世再续。”狐芙淡淡地说道。 那张媚入骨髓的脸颊即便是拒绝都写满了春情,别说是男子,就连女子都有些耳根发烫。娇艳欲滴的她没有多看一眼离清,倒是目光不离白雪。那白净的衣服上多了一些污渍,她好想知道,如果白雪完美无缺的生命中多了几个污点的话,这个女人还有现在这么傲视天下的心态吗? 18.第十八章 嬴荧玉听到离清失落离去的脚步声,偷偷拨开了几片芦苇叶子,看向两人模模糊糊的身影。白雪岿然不动,还是如上一世一般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点不如男子的卑微气息,倒是有一种出水白莲的感觉,她挺直了腰板看着面前尤为魅惑的女子,惜字如金,倒是眉宇间显出了几丝不耐。 叫白雪这般修养的人不耐,嬴荧玉还真有点好奇,对面是何人。 前世的卫鞅迫于朝政压力和心中抱负,不得不迎娶自己。而当嬴荧玉知道白雪存在的时候,几乎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探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嬴荧玉不得不说,白雪是个几乎没有缺点的人。她美丽,大方,得体,家世鼎鼎,商号遍布六国不说,就连身份地位也是从未被人看轻。 卫鞅曾说过,白雪走过的地方,就连最尊贵的人都会自惭形秽。她是他的白月光,是各方面都能和卫鞅旗鼓相当的女人。而她又骄傲又豁达,来去自由,就连卫鞅也无法牵制他一二。若说上一世的嬴荧玉是绕着卫鞅转的,那白雪又何尝不是决定卫鞅命运的人。 可离奇的是,嬴荧玉并不那么嫉妒白雪了。相反的,她甚至真心地祝福她。白莲自有碧水,若那人是卫鞅,嬴荧玉想,她或许是可以放手任君自由的。 嬴荧玉往白雪的对面看了一眼,倒是叫人晃瞎了眼睛。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狐芙这一身装扮还真是与此时此地的风景不搭,饰品无不繁琐华贵,像是一只金孔雀一般,又没有金孔雀的疏离,那勾人的媚眼,脉脉春/情。衣物所用颜色也贵气极了,嬴荧玉一看便晓得,沿用周礼,若不是魏宫中夫人及以上的等级,用这样的颜色和饰物可是杀头的死罪。 可是这魏宫中的夫人又怎么会出宫来这种荒凉乱离之地?刚刚那个离清又是她的谁? 狐芙盈盈之身,裙摆碧荡,靠近白雪的时候,连肩头都仿若带着春意,但白雪却隐忍着皱起了眉头。那模样,倒像极了被妖孽缠身的清修之人。 “狐夫人,那我也先行告辞了。”白雪忍着不耐,拱手作礼,正打算转身就走,狐芙一个健步走上前,一下便倚在了白雪的肩头。 “白姐姐莫急,你我多年未见,怎不与我叙叙旧呢?”狐芙身形柔弱,宛若春风拂面,巧笑盼兮,她也不顾两人何等关系,就趴在白雪的肩头,朝着她的耳朵吹气说道。那温热甜腻的气息伴随着狐芙的胭脂粉味,也不知是不是掺了什么香料,竟让人呼吸灼灼的。 “何旧之有?”白雪想拍开狐芙那狐狸般的爪子,刚动手,狐芙就靠得更近了,她几乎能看到狐芙那蝶翼般的睫毛之下灵动水润的双眸。抛开一切成见不说,狐芙倒真是个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又魅惑至极的女子。可狐芙就是再媚,白雪也觉得厌恶至极。 刚才中庶子离清说的话,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要说他和狐芙没有瓜葛,白雪是不信的。 “当年抢我麋的事情,姐姐忘记了吗?”狐芙对白雪的厌烦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偏生不离开,水蛇般的腰都快要贴到白雪的长衫上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已然忍不住黛眉轻蹙,眉目清明如白莲一般的女子,嘴角挑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日月失色,神魂颠倒。 “奇珍异兽,怎可胡乱杀生。”白雪当然不会忘记,她义正言辞地说道。 她和狐芙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白雪白莲圣圣,即使家财万贯也绝不放度,但狐芙却不同,她恨不得魏王把天下挚宝都送到她的眼前,她就是这么实际又敛财,那些簪子,青铜镜,夜明珠,狐芙把玩的时候也是心中欢乐。白雪可体会不了这种放纵的感觉。 享乐,或许真就是狐芙此生的追求。就连魏王都对她予取予求,在魏宫中的日子,让狐芙更加胡作非为了。但即便如此,狐芙还是觉得了无生趣,无聊至极。 白雪倒有点像看到自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公叔丞相,但公叔痤是不敢看,白雪似乎是不想看。这让狐芙心生不快,就连宫中的侍女都对自己的样貌身材羡慕嫉妒,更有甚者,直至爱慕崇拜,白雪怎能是那个例外。 “为我做漂亮衣裳有何不可,或许是它的荣幸也未可知。”狐芙笑得灿然,虽然话语无礼地让人生气,可那双眼眸却动人地紧,像是包含了一颗星辰一遍透亮晶莹,要不是白雪讨厌她,换做任何人,大概都会没了原则。 “一派胡言。祥鹿降于茅津渡,白府别院,自然是在这里休憩,又同时给这里带来祥瑞。毫无同情之心不说,还……” 白雪绝佳的脾气也被狐芙弄得毛躁起来。她从小便和这里的一切朝夕相处,青青芦苇,渔船浣歌,奇珍异兽,落日余晖。当然也包括各种各样见不得阳光的马蹄声和交易。她周游列国,却依然最爱这里。 “白姐姐所言差异。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这里荒无人烟,不算富裕,不如让大王把这狩猎别院赏给我,你也省去烦恼,我也得到麋之皮毛。一举两得,白姐姐,你觉得呢?” 狐芙笑语盈盈,似乎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琐事一般。一双灿目星眸看着白雪,明明是那样翩然动人,妩媚至极的笑容,话语里的霸道却让人顿时怒意冲天。 她这是在挑衅白雪,白雪听出来了。 白府的狩猎别院就连魏王都不曾管辖,狐芙却信誓旦旦地想要将这里据为己有。那不讲理的霸道让人怒极反笑。但狐芙那模样又不像是在说笑,白雪不明白,她为何会对多少年前的一件陈年往事如此耿耿于怀。 这狐狸精一般的女人真是跋扈地紧。 白雪那白皙的肌肤缓缓地渗着一点绯红,尽力克制了还是气得握紧了拳头,轻轻颤抖。她看着狐芙那勾人又可恶的眉眼,秋波涟涟,看一眼似乎都能把人的魂儿勾去,可她一点都欣赏不来,就是像那一块布斤遮了去。 “不劳夫人费心,这里并无什么地方值得夫人垂青。”白雪没有示弱地看着狐芙,话虽恭敬,可眼神里却不屑极了。狐芙像是那不知人间规矩的狐狸精,让人烦恼地很,只想赶紧结束对话,让她滚回她的王宫去。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白姐姐信不信,过几日,这里就要改姓狐了?”狐芙春风悠哉,语气飘忽地如同天上的云朵,根本没有将白雪冷冽的话语放在眼里,她扭着脸,靠近白雪,热气扑腾,说着令人气结的话。 她倒是要看看,白雪这正气凛然,又修养极好的性子,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惹恼她。 只是,越靠近,狐芙便越觉得心旷神怡。白雪身上的香料就连魏宫中都不一定寻得到,陌生又好闻地很。狐芙可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子,她觉得好闻,便要凑上去,闻个彻底。 “夫人得宠王恩,有何不信。”白雪胸口的闷气愈发严重了,但硬忍着没有发作。父亲曾说过,钱财名利都乃身外物,切莫和人因这起无端的争执。只消眼光独到,果断形式,自然能千金入袋囊。 狐芙呵呵呵地娇笑起来,捂着嘴的模样魅惑极了,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玉葱般的手指之间若隐若现。 “呵呵呵,白姐姐身上真好闻。请问用何香料啊?”狐芙颔首,从下至上勾人地看着白雪,指尖轻点在她的锁骨中间,往下一滑,指尖的柔腻触感让狐芙心中荡漾开了一朵白莲花。 狐芙那过于靠近的距离和轻佻的举动,让白雪整个人都僵硬了不少。她能感觉到狐芙的脑袋轻轻地低垂,又转了过来,然后靠了进来,像是要闻得更彻底些,在脖颈间游走,那喷涂的气息细细密密地扑在脖颈上,让人痒得全身不适。 白雪从未被人这般近身说,她可以忍狐芙言语间的挑衅,却忍不了她愈发无度的举止。白雪一把推开了狐芙,一张白皙的脸涨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并无特别,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白雪皱着眉头,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那清雅的脸上霎时变得红粉难挡。狐芙这女子真不知道什么叫做礼,那被一个女子轻薄的感觉让白雪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最后一丝礼数也在狐芙的得寸进尺中消磨殆尽,她愤然甩袖,也不管狐芙什么反应,将会和魏王说些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此处。大步流星,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极紧,白雪觉得今日之举真是倒霉极了,离清无才,还碰见个狐芙,她的脸色铁青地一眼就能看出心绪。 狐芙看着白雪的背影英姿挺拔,墨玉冠与白斤迎风飘扬,怎的有人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正经气息。狐芙不怒反笑,笑得令日月都失色了。她忽然觉得,无趣的日子变得有趣起来了。 赢荧玉也是第一次看到白雪如此憋屈,愤懑不得发泄的模样。她还真有些对狐芙这样的女子感到好奇。 不过,玄绫依然意识不清,赢荧玉这心也是悬着未放心,见白雪和狐芙都离去了,便放下心来照顾玄绫。 19.第十九章 嬴荧玉扯下一点布料,去芦苇荡旁弄湿了拿过来给玄绫擦了擦脸上的细汗。下手的时候却停滞了,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在几乎触碰到的时候,嬴荧玉自然而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玄绫神色迷离,若白兔一般,又比平日里的仙然多了一丝人间气息。或许过了那最初的难受时光,玄绫的眉头倒是松开来了。一张脸若清风拂过,秀丽精致,嬴荧玉拿着湿湿的布料,看着躺在芦苇上的玄绫,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她倚在自己胸前的场景。 那过于滚烫的体温和独特的香味,每一点每一滴竟都像是印刻在心一般,难以忘怀,就连细节都让嬴荧玉觉得历历在目。 嬴荧玉甩了甩头,发现自己对于玄绫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从初遇至今便萦绕心头。到底是不懂还是懂了装作不懂,嬴荧玉此刻不愿意去深究。 她按捺下心中的波澜,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汗水,目光却忍不住游移开去,明明是睡着的玄绫,嬴荧玉居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注视,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让心底里某个不知名的野兽被放出来。 嬴荧玉坐在玄绫的身侧,淡淡地看着晚霞,那通红通红的天边,像是白云着了火一般。那织云的仙女把最美的颜色都倾注在了这一刻。嬴荧玉的心跳无端地加速起来,却不觉得难耐,只是好像留下这一刻,若能与玄绫分享,仿佛也是美事一桩。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嬴荧玉便这样看着天色变暗,偶尔下意识地看看还在沉睡的玄绫,然后拉扯着自己的视线,重新倾注在苍穹中。淡淡的哀愁袭上心头,即便是重生了,嬴荧玉也做不到心无旁骛,那若有似无的命运绳索拉着她,走向不同的深渊。 玄绫动了动,似乎有些清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便看到了在自己身旁面露喜色的嬴荧玉。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也是火辣辣地累极,身体泛着冷。 “你醒啦?可曾感到不适?”嬴荧玉觉得玄绫的体质要优于一般人,自己判断的这药效并不低,若不是体内有解毒的草药或者佩戴了草药包,没有四个时辰还真是醒不过来。 玄绫无力地摇了摇头,看着嬴荧玉关切的模样,还有那张温润清丽的脸,心中蓦地安了下来,绷紧却不怎么能掌控的身子也微微软了一点。 星辰已慢慢爬上天际,一轮皎月洒下光辉。 嬴荧玉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去的及时,若是留她在洞春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嬴荧玉给玄绫喂了些谁,准备带她回城。 “夜里凉,你这身子刚刚中了迷药,定然畏冷,我们需赶紧回城,找个有暖炉的地方,给你取取暖。” “不,不可。他们,守着。”玄绫摇了摇头,费尽力气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嬴荧玉暗骂自己心思如此不缜密,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忧玄绫的身体,竟然忘了想要对玄绫不利的人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嬴荧玉对这里是了解的,除了白家的石屋,方圆几里内都没有人烟,这大晚上的,又要去何处过夜呢?难不成还在这芦苇荡不成?这里湿气过重,寒气入体,玄绫肯定受不了,若点上火烛,又有被发现的危险,嬴荧玉思前想后,沉默不语。 “我刚刚偶然瞅见这里附近有人家,我们去看看是否可以借宿一宿。”嬴荧玉不愿见白雪,却别无选择。 玄绫硬撑起身,嬴荧玉扶着她上了马,可无力的身子竟然差点栽下去。嬴荧玉看了一眼玄绫,一跃上了马,将她揽在胸前。 昏迷之时并未细查,可现下脑袋却是清醒的,这让玄绫一下子耳根充血起来。背后是嬴荧玉温热的身躯,她只能无力地倚靠上去,才不至于跌落马下。嬴荧玉双手握住缰绳,从两侧护她周全。 马儿蹄蹄,夜色温柔,一蹬一蹬地慢悠悠地走着,连马儿都似乎感觉到了此刻难得的安详和惬意,偶尔勾勾自己的蹄子,鼻尖发出愉快的哼声。 玄绫想要和嬴荧玉保持距离,可是却没有成功,马背上的颠簸让她的计划落了空,反倒离得嬴荧玉更近了,整个人都像是融在嬴荧玉的怀里。她若有似无地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那部位并不若男子那般伟岸笔挺,反而柔软极了。嬴荧玉没有如先前那般飞奔,此刻像是刻意放缓了步调,玄绫的感觉更加清晰了。 一个令人咋舌惊讶的念头袭上玄绫的心头。 这鹰羽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玄绫的脑海里如雷电闪鸣,正是因为这个姿势并不能看得嬴荧玉的全部,更是凭空在脑子里勾勒出了嬴荧玉的模样。精致,清秀,英气,丰神俊朗,还有那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碧波湖水,就连身上也没有半点男子的气息,好闻极了。 想起一路以来嬴荧玉的贴心照顾,还有几度不知轻重距离的靠近和触碰,若是女子的话便真真说得过去了。 像是一团毛线中的线头被玄绫抽了出来,一拉竟然全都连到了一起。玄绫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判断前所未有的准确,几乎不用抬头,都能将嬴荧玉的模样想个一清二楚。而世上又岂有这般温润柔软的男子,若嬴荧玉是男子,倒真是奇了。 玄绫的背上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怎么的,有了这个念头,她这心里竟然既欢喜又失落,如同两重天一般整颗芳心都乱了。仿佛不管嬴荧玉是男子还是女子,玄绫都如同被围在了围城里,找不到出去的洞口。 若是男子,如此轻薄,玄绫定不会让她好看。可若是女子,一切都说得过去了,而且得她如此悉心照顾,当感激不尽,可心底那浓重的低落情绪又不知来自何方。 玄绫沉默不语,心跳却快得惊人,她看着茫茫的夜色中,芦苇随风飘摇,竟然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般,迷乱地不知去向。 嬴荧玉可完全不知玄绫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这举动已然暴露了自己。她的心中倒是很享受此刻星月明朗,夜空烈烈的感觉,上一世可未曾有过这样的机会,恬淡地走在这样的星空之下,而怀中的女子又娇嫩清丽至极,嬴荧玉甚至无理由地不想放手,想要将自己埋进玄绫的秀发之中,沉浸在她的气息里。 若这条芦苇长路,能得以永恒行之,谁说不是一件美事。嬴荧玉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隽永的感觉。 白府的石屋在即,两人骑着马儿走近了亮着微弱灯光的白府门前。那是一个偌大的别院,只是青石都取自附近,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来过,一般人在晚上可真判断不出来这里是乱石岗还是别院。 传说白奎曾有一名相学术士和一名工匠,精通阴阳五行八卦易经,特地为白府在此处的别院设计了院落和里面的机关巧术。嬴荧玉曾经来过此处,对里面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精细到每一块石头的构造惊为天人。此次再见,心中倒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说来也可笑,上一世斗了一世,放下之时,原来能如此忘怀,丝毫不上心头。 “这里是?”玄绫已经恢复了两三成体力,说话清晰明朗了起来。 “不知,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别院,我进去问问可否借宿一下。”嬴荧玉停顿了一下,按捺下心中对于前一世的回忆,故意否认道。“你待得住吗?要不我先扶你下来,坐在一旁?”嬴荧玉刚想下马但又觉得玄绫这柔弱的身子不知道是否能够坐在马背上。 玄绫点了点头,没了嬴荧玉的温暖,背上还真是刹那间一凉,让人打了个寒噤。她不想承认,那一刻,她是有些习惯嬴荧玉的存在的。 嬴荧玉将玄绫扶了下来,拉响了白府上的青铜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那里面荡漾出来,如同暗夜里的精灵,飞舞在这郊外的空气中。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老人走了出来,打开了大门。 嬴荧玉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便是一直跟在白雪身旁,和香兰姑姑一起抚养白雪长大的老管家伯山。伯山曾是白奎手下的门客,能文能武,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甘情愿成为了白奎的管家,隐姓埋名,照顾白雪至今。 白家向来好客,虽然不是白奎的时代,但白雪也是正气凛凛,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伯山何等眼力的人,一看嬴荧玉和玄绫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姑娘,自然通报了白雪一声,便引进了门。嬴荧玉倒是有这个自信,或许她不了解任何人,但白雪和卫鞅,却是她上一世最为关注的人了。 玄绫是第一次进白府,她本就是墨家数一数二的弟子,精通奇淫巧术和机关器械,一进去就识出了不少看似朴实的暗作。可是不得了,墨家总院才用的一些招数竟然在这里都能看到一二,还真叫人奇怪这到底是谁人的别院,规格如此之高。 20.第二十章 白府之中并不富丽堂皇,甚至比一般魏国的士大夫阶级看起来还要清贫些,屋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朴素地如同一幅墨画,嬴荧玉扶着玄绫走进了第一间大堂,里面光线充足,柔和,明亮却并不刺眼。 白雪就站在一旁,身姿挺立,正看着她们进去。 “打扰了,万分感谢。”嬴荧玉看到了白雪,拱手一礼,与记忆中相差无二。只是,她和卫鞅错过了第一次相遇,之后又是否会有其他变故,嬴荧玉并不知晓。不论是上一世对白雪的愧疚和对卫鞅的放手还是这一世对秦国故土的希冀,都让她希望白雪能够继续和卫鞅创造大秦的辉煌盛世。 “义士怎么称呼?”白雪见嬴荧玉温润如玉,虽然声音略娇俏,但也不影响这第一眼便觉得舒坦的印象。 “小商鹰羽。”嬴荧玉笑了起来,“我和夫人在魏国行商,可哪知遇见觊觎夫人美貌的恶霸,今日夫人差点中了奸计,逃来至此,发现附近无处可以借宿,看到了这里的灯火,便想来看看,是否能够借宿一宿。”嬴荧玉如是说道,居然也是面不改色,说得相当流利。 玄绫心中纤杂,却又不得不陪嬴荧玉演下去。看着嬴荧玉明亮好看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的怀疑,心中又是一阵波澜。玄绫跟着嬴荧玉行了一礼,这一路上被嬴荧玉平白吃去的豆腐可是越来越多。也不知何处的缘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对于夫人这个称呼,玄绫竟然也木木地有了习惯之感。 “光天化日之下,怎有这种事!”白雪看了一眼玄绫,倒真是红梅引星,惹得男子垂涎实在无可厚非,白雪也是见多识广,见玄绫那面色和无力之态,还真如嬴荧玉说的那样中了下三流的招数。“明日我也正好要进城,可护送二位。”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嬴荧玉做出喜悦的表情。事情虽然不是完完全全地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到底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嬴荧玉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这里是白府,可叫我白雪。前三间义士和夫人都可随意走动,你们休息的地方安排在第三间。”白雪落落大方,对于白府来说,无论是谁,只要心数尚正,都是欢迎的。而且助人也是白雪从白奎身上学到的一门学问。 “多谢姑娘。” “多礼,有什么需要的就问伯山。”白雪的微笑倒真真和煦,不若婳娘的妩媚动人,也不是狐芙的冶艳妖娆,更不是玄绫的粒粒清泉,也不是嬴荧玉的温润如玉,白雪的微笑就像是高山流水,无暇至极。 玄绫对白雪莫名地就有一些好感。这样的女子当是女中豪杰,让人心驰神往,十分佩服。 “我见姑娘正气凛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请说。”白雪看着面前的嬴荧玉,还真有些好奇她的不情之请是什么。寻常商贾可没有这样的气质,见多识广,周游列国的白雪一眼就看中了嬴荧玉腰间的短兵刃,这可不是一件俗物,足够换取洞春香的十几个青铜宝物了。 “我愿献上祖上流传的墨玉,求姑娘有朝一日能够护一个人周全。”嬴荧玉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了一个锦囊,那块墨玉用粗绳系着,她把墨玉递到了白雪的手上。 玄绫闻言,心脏不知为何狂跳不止,她看向嬴荧玉,雪白的肌肤渗出了点点绯红。她侧目嬴荧玉,见她毫无玩笑之意,那模样倒真是将重要的事情托付给白雪。 白雪并没有直接拿过墨玉佩,在嬴荧玉因为常年握剑而生茧的手心中端详起来。嬴荧玉自然没有拿一般的玉佩忽悠白雪。这可是传说中伏羲和女蜗交尾之时,裂开的玉石,属于上古的神器,就连书籍都记录尚少,别说是看到实物了。 玄绫也被墨玉惊到了,这纹路清晰可见,如同灵蛇,又通体墨黑通透,绝对是无价之宝。嬴荧玉竟然用这样一个宝物换取一个人的周全。玄绫对那个人忽然掺进了无数复杂的心绪。 “伏羲石如此贵重,收受不起啊。”白雪看了一眼,见惯了珍琦珠宝的她也划过了一丝惊讶之情。 “白姑娘果然慧眼。一眼便看出这是伏羲石。”嬴荧玉笑了起来,白雪这样博古通今,还真叫人羡慕不已。就连女子都会觉得钦佩万分。“姑娘受得起。” “白家三不救,不救大奸大恶,不救骄奢淫逸,不救滥杀无辜。”白雪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明白。白姑娘不必担心,此人绝不是这三类人之一。”嬴荧玉慎重地说道:“到时候救不救白姑娘可以自行定夺。如果他真的变成了这类人,此约定便作废。” 嬴荧玉的态度颇为诚恳,白雪也十分受用。她欣赏的便是这份坦荡与明理。看一旁的女子用含蓄且复杂的目光看着嬴荧玉,白雪也微微笑了起来。难不成是她的娇妻么? “此人名叫卫鞅,在公叔丞相中任职中庶子。他的先祖对我先祖有救命之恩,一名高人算得他在魏国将有杀身之祸。”嬴荧玉抱拳神色严肃,也是希望白雪能够注意到卫鞅。“如果将来真的发生了,望姑娘能够助以一臂之力,让他安然离开魏国。”嬴荧玉绝非虚言,心中也是赤忱。上一世到底不是白活,卫鞅也不是白爱,说起他的事情,依然能够牵动嬴荧玉的心绪,只是不那么疼痛了。 “哦?原来如此,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托付他于我这样一个山野人家,还用这样的神物,公子这出手也太阔绰了吧?”白雪对卫鞅略有耳闻,公叔丞相曾经三番四次地在魏王耳边提过这个人,但也只是小小举荐并不认真,所以洞春香的耳目也只是偶尔和白雪提到过,并未当回事儿。但此刻嬴荧玉的神情和礼物可大大地引起了白雪的兴趣。 “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在这魏国安邑城外,方圆几里之内居然有这样一个别院,姑娘又姓白,莫不是白奎丞相的后人?”嬴荧玉笑着说道。其实她还真没有未卜先知,神机妙算的本事。 “哈哈,实不相瞒,白奎正是父亲大人。”白雪也不避讳,不知怎的,对嬴荧玉有些放心。 “恕我有眼不识泰山。”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白雪嗔了一句反问道,拆穿了嬴荧玉的虚礼,两人都大笑了起来,气氛蓦地和谐。倒是玄绫站在一旁,心中竟然不是滋味。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嬴荧玉侧脸英挺好看,似女子又多分果断冷静,似男子又多一份英气温柔,叫人心头被火苗烧灼着一样,又热又疼。 原来,嬴荧玉要护的是一个叫卫鞅的中庶子。 玄绫不知道此人是谁,但看嬴荧玉认真的模样,绝对不是说笑,还拿出了这样的宝贝。而嬴荧玉和白雪相谈甚欢的模样自己也插不进一句话,倒真像是她的夫人,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嬴荧玉又和白雪聊了不少白奎时代的故事,倒叫白雪刮目相看。两人交谈之间,玄绫眼底的那一抹淡淡的火苗本就微弱不见光芒,又被冰雪掩了去,直至看不见。 因为顾忌玄绫的身子,嬴荧玉聊了一会儿便结束了话题。白雪也识相地让伯山带他们去第三间客房。可不知怎的,玄绫竟然甩开了嬴荧玉要扶她的手,拖着只恢复了四五成体力的身子执拗地往前走去。让跟在身后的嬴荧玉不知所然,蒙了一下。 “玄姑娘不要介怀夫人二字,我只是……”嬴荧玉以为玄绫又是介意自己这个孟浪的称呼,急忙赶上前去,走到玄绫的身侧,不好意思地哄道。 “我明了。”玄绫心头不知怎的漏了一拍,糯糯地打断了嬴荧玉,冷冷地答道。可那失落之情却如何也消散不去,到让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21.第二十一章 玄绫把自己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如此为之便能与心中的猛兽对抗。可当嬴荧玉关切的目光投来,一副不知何错之有的局促之神色跃然脸上的时候,玄绫又一肚子泄了气。 “我扶你吧。你现在身子弱,跌跤了可怎么办?”嬴荧玉走到玄绫身侧,毕竟玄绫步速再快也快不过没有中过迷药的嬴荧玉,她一下子就被赶上了,那炙热的手心又贴了上来,握住了自己冰冷纤细的手腕。那触感如同火苗,直窜心头,却又和最初的感觉不同了。 玄绫抬眼,看向嬴荧玉,眉目清明,皓月星眸,有着让寻常女子心动的资本,可若她是女子呢?她护的那个人又是她的谁?玄绫不自觉的在意,竟觉得自己心中焦灼起来,连呼吸都带上了一丝阻碍。 玄绫横了嬴荧玉一眼,“既然有要护的人,何必在这里耽搁,扶我又不是要事。”玄绫的语气又低又冷,嬴荧玉听到像是冰渣子刺来,她愣住了。竟不知道如何回嘴。倒是玄绫自己,后悔了,她怎的就说出了如此无聊至极,小肚鸡肠的话来。 伯山领着两人走到第三间口便拱手离去,留下玄绫和嬴荧玉两人。 两人看着彼此,清凉的空气里像是注入了什么温热的因子,因为玄绫的责怪,竟然惹得人心沸腾起来。嬴荧玉看着别开脸不看自己的玄绫,那略略赧然的模样当真迷人。柳眉巧鼻,眉眼清丽,那娇嫩的嘴唇柔嫩地好想让人啃一口。 嬴荧玉情不自禁地握紧了玄绫的手腕,她的心头竟然痒痒的,可挠又挠不着,她盯着玄绫的嘴唇,想要让她把那伤人的话吞回去,可又不知道怎么做,居然想要封住那娇嫩的双唇。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心都出汗了。 玄绫挣扎了一下,发现嬴荧玉握得更紧了,她以为嬴荧玉生气了,便懊恼地抬头为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道歉,却突然撞入了嬴荧玉炽热的眼眸中。那五黑的瞳孔带着少有的英气,绝美的眼角往上微微一挑,像是勾着心尖的那根细线,扯得整颗心都栽进了她的漩涡里。 玄绫的呼吸凝滞在了胸口,竟然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就这么被嬴荧玉近乎着魔般的烈烈目光所捕获。她凝望着嬴荧玉,脸上的肌肤在燃烧,那模样就像是雪地里的腊梅,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嬴荧玉到底还是经历过一世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心头那划过的欲/望意味着什么。可是对面是玄绫啊,是她未来的嫂嫂啊,她怎的生出了这般禁忌的情愫。可这皓月当空,迷离之光洒在玄绫的脸上,如同天阙上的仙子,嬴荧玉实在难忍心头的悸动。 她比玄绫要高,从上至下地看她,能看到玄绫蝶翼般的睫毛,睫毛之下是灵动的双眸,她不可否认,玄绫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第一次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缘由,可之后的,难道也因为她是自己未来的嫂嫂吗? 嬴荧玉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玄绫那绵软的身子便往后仰了一下。嬴荧玉另一只手立马揽住了玄绫的腰肢,纤细地就像是风一吹便会拂倒的柳枝。隔着素服的衣料,嬴荧玉的掌心感觉到了心里的腰形,心跳漏了一拍,竟然忍不住用痴痴的眼神看着玄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提出来的问题。 “刚刚是我……失言。”玄绫的话语略有尴尬,可语气却轻了下去,越来越低,那羞涩的模样愈发浓重。若被门中弟子看到定会啧啧称奇,从来都傲如冰雪的玄绫竟有这般小女子姿态。她别开了脸,不再看靠近的嬴荧玉,心中却是矛盾极了。 嬴荧玉的手就在玄绫的腰际,她能感觉到那滚烫的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流,就像是流入火山的熔岩,又像是早春的茶水,一切都来得那么让人心动。嬴荧玉的气息玄绫并不陌生,刚才便倚在她的身上一路来白府。偏偏就是熟悉,嬴荧玉靠得越近,这气息便越重,整个人像是被包绕住了一样。玄绫居然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真如嬴荧玉的夫人一般,为她着迷。 “玄姑娘。”嬴荧玉开嗓,却没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沙哑至此,那干涩如火灼的感觉让她喉间紧涩。可越是如此,倒越是与这夜色相合,令人耳根一软。“我……”嬴荧玉像是陨落在玄绫的目光中又挣扎着想要逃开一般摇了摇头,却依然移不开目光地看着玄绫,“你亦是……要事,在我心里……不,我的意思是……” 嬴荧玉想要解释,却如同孩童一般说不出内心的感觉。她皱着眉头的模样干净极了,目光里流露出了一丝情愫和半点游移。 “你究竟想说什么?”玄绫见嬴荧玉期期艾艾,可那句“你亦是要事”却若有仙丹之效,玄绫的心中之坚冰融去了不少。真诚如嬴荧玉,反倒让人责怪不下去了。 嬴荧玉看着玄绫的朱唇轻轻启合,吐出芬芳的字眼。她越靠越近,觉得自己着魔了,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那个香味的来源,来自玄绫的眉眼,来自新浪的肌肤,来自她的红唇,来自她的灵魂。嬴荧玉的瞳孔骤然缩紧,仿佛整个夜色都在为她推波助澜。 瞳仁里的女子变得清晰,倒影着白衣和散落的长发,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玄绫愣住了,这般距离,早已超越了男女乃至女子与女子之间的亲密距离。若再接近,便是肌肤相亲了。她明明该一掌上去,给嬴荧玉个教训,可她的气息一点都不难闻,反而有点香甜,那安心的味道竟让玄绫做不出往日里谁也无法亵渎的护身之术。冰雪之色,略有融化,倒叫人心中更生怜惜之意。 就在嬴荧玉愈发接近,几乎要触碰到玄绫之际,嬴荧玉看到了一旁水池中的倒影。那与嬴渠梁略有相似的眉目,还有男子的装扮,怀里的玄绫如此柔软无力,依附于自己,一看竟让人差点以为是嬴渠梁和玄绫抱在一起。 嬴荧玉的脑中轰然一响,如同电闪雷鸣一般,骤然放开了手,拉离了一些距离,惊诧地看着玄绫,又皱紧了眉头,那翩翩公子模样倒是失了神采,多了慌乱。 她刚刚究竟想要干嘛,竟想要一亲芳泽,那可是哥哥未来的女人,怎的生出了如此荒唐的念头。嬴荧玉心中骇然,觉得自己是疯魔入脑,才会有这般旖念。 玄绫因为嬴荧玉的突然抽身,整个人一空,差点跌倒,第一次看到嬴荧玉慌乱失措的样子,心中竟然如柳叶刀划过一般,渗出了点点血迹。凉风徐徐袭来,吹打在了她的脸上,一张清丽的脸蛋变红又变白,两个人都顾左右,却不再看向对方。 玄绫抬起了头,那精致的下巴划过一道精致的弧线。不知为何,这郊外的风竟特别的冷,让她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挪着沉重的步伐往房间走去,不再回头,也不再去管嬴荧玉要如何。 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嬴荧玉第一次没有跟上去,她看着玄绫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嘎吱的木门在自己的眼前关上,本就空旷,朴素的白府院子此刻显得更加令人寂寞了。郊外总有鸟儿叫嚷,此刻更是凄厉非常,那水池中波光粼粼,月色倒映着所有的景象。 情不知所起,嬴荧玉摇头几次,还是无法甩开脑海中令人疑惑的思绪。从身侧抽出短兵刃,若落叶一般,翩然舞动起来。呼啸的剑气在院中四窜,她要将这令人抓狂的念头排出体外,可速度越快,便越是苦闷。嬴荧玉想不透彻,却又被玄绫离去时的神色和背影所困扰,这剑之所指,竟愈发犀利。 不知她舞了多久,不知留了多少汗水,不知那令人惊艳的温润模样变换了几次神色,黑夜如同一个漩涡吞噬了所有的光芒和声响。 但嬴荧玉不知的是,她舞了多久,那没有点灯的窗子之后,玄绫便看了多久。 22.第二十二章 心动之感觉来得如此没有道理,嬴荧玉心底的欲/念如同一张蛛网,不知何时已经网罗了她的所有心绪,她挣扎,却被包绕地愈发紧了。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 上一世爱慕卫鞅,那求而不得的感觉再熟稔不过,若是什么品尝的最彻底,便是爱情里的卑微品尝的最彻底。嬴荧玉就是因为知晓,才觉得对玄绫的情感来得莫名其妙,又让人忽视不得。 这不要说是女子与女子了,就算此事无碍,可玄绫到底是哥哥未来的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染指的。可真的不能染指吗?嬴荧玉的心头又冒出了许多春日里的嫩芽。她在院中坐了一晚,从热汗淋漓到浑身冰凉,从惊涛骇浪到面目憔悴。越是压抑的东西总是迸发越汹涌的浪潮。 玄绫出来了,伯山也来喊用膳。两人的目光一对上,便都别开去了。玄绫似乎恢复了原本的体力,走路体态也轻盈起来,步步生莲,一如她上一世一般遗世而独立。走到嬴荧玉的面前之时,也目不斜视,如同未见。嬴荧玉的心中一寒,那窒疼竟不比上一世得知卫鞅心有所属的轻。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已换回白雪为她准备的女装的玄绫,可能她并不知晓,那双干净的眼眸早就泄露了她内心的情意,如同那白云背后的旭日,刺破了洁白的云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青石路,每走一步心跳便重重地落下一拍,即便是身疲力尽也不曾如此刻般煎熬。 在白府用完简单的早饭,白雪便让玄绫上了自己的轺车,而嬴荧玉则骑马护在一旁。一行人等,轻装上阵,准备往城中去。一路上,春景已现,桃之夭夭,初春的薄雾笼罩着整个芦苇荡,可心绪却比不上来时的纯粹。 马蹄哆哆,速度很悠闲,嬴荧玉几次看向轺车,目光又折返。眉头皱得极紧,三番四次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若换回女装必不会有这般疯狂的念头。可当她看到风吹起帘子,露出玄绫的一角,嬴荧玉的呼吸便变得急促起来。 不知晓,不愿知晓。 未曾发现的时候嬴荧玉还能落落大方,可昨夜里的冲动像是在裂缝中撬了一撬,从顶端开始,那庞大的建筑物开始轰然倒塌,变成一片废墟。 白府的车在安邑无人敢拦,也似乎是约定俗成,城中的巡防也并不会搜查白府的轺车。嬴荧玉看到了几个和那日对玄绫不利的人相似的面目,但也不太确定,此时宜低调,所以,从城中盘查过了之后,嬴荧玉便骑到了玄绫轺车的一旁,离得非常之近,只要有不测,准备立马带玄绫走。 缘分仿若纠缠的毛线球,你越是伸手去扯,便越是一团糟。直到接近秦国的驿站,白雪才将玄绫放了下来。玄绫也无法回墨家的根据地,在不查清奸/细之前,任何暴露踪迹的行为都将惹来杀身之祸。 而她在安邑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于是,玄绫便又住进了嬴荧玉的身旁。 婳娘和小青起得不早,正在院中赏花,便看到嬴荧玉带着玄绫进来了。婳娘的眼中露着慵懒的打量之情,倒也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名义上的金童玉女。只是,嬴荧玉和玄绫的脸色可不大好,中间空着好大的距离,都能再站上一人了。 这玄绫本就清冷,此刻更是冰雪一般,让人未近身便觉寒气。而嬴荧玉也是一脸严肃,在那张干净温润,清秀儒雅的脸上,显得尤为违和,心事重重地连路人都能窥探一二。 玄绫和婳娘小青勉强笑笑,便跟着驿馆中仅有的一位管家进了嬴荧玉刚刚为她安排的房间。直到她转身往前走,嬴荧玉的目光才重新放在她的背影上,不离不弃。 “怎的又带她回来?怕是上心了吧。”婳娘挥了挥手,小青退下了,她走到失魂落魄的嬴荧玉身旁,恣意地笑着说道。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真真像极了那开放的桃花,粉黛失色。 “墨家出了事情,她一人在安邑,无处安身。所以……” “我知道,副将早就跟我说过了。我只问,你是不是上心了?”婳娘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谁要听这冠冕堂皇的话,好生无趣。若不是对这男扮女装的嬴荧玉有点奇怪的熟悉,她还真懒得管。在醉千秋,最不缺的就是女子相互慰藉。 “上心……”嬴荧玉默念了一遍。 恐怕是了吧。玄绫无论走近还是远离,这心是丢在她那里了。 “你知道这……太荒诞了。”嬴荧玉自嘲一般笑了起来。别人不知,婳娘还不知吗?自己男扮女装,不是真正的男子,怎可喜欢同为女子的玄绫。且她冰清玉洁,清雅如水中莲花,自己这重生之躯,心中破碎不堪,又怎的能去亵渎之。还有一点,谁也不知道的是,玄绫是嬴渠梁爱的人啊! “何来荒诞?”婳娘反问,不禁讥笑起来。那嘴角微挑,笑得讽刺极了。“情情爱爱最不荒诞,天地间若还有无暇之物,便是这情爱了。” 婳娘的目光里闪过一道不为人知的落寞,在醉千秋多的是一掷千金要讨好自己的人,可又有哪个是真心疼惜爱护自己的。还不是这青春容颜,叫人心生欲/念,若是一朝老去,留有一人都是妄想。 嬴荧玉惊诧地回头,看着依然懒懒散散的婳娘。目光中变换了几种颜色,她看着婳娘,那无力的心头,似乎伸出了一双手,往那门外又推了一把。 “看我作甚。若说的不对,不听便可。” “不,你说的很对。”嬴荧玉重新看向远方,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敢爱敢恨,一厢赤忱爱意倾覆于卫鞅,情爱确实干净地容不下半点灰尘。 “那便是了。你怕自己女子的身份对她上心便是荒诞,这年头才荒诞。”婳娘拨弄着树上掉下来的桃花,一捏,全碎了。“我今日要跟着副将去我的新去处了,诤言没有,戏言到有不少,你要不要听?” “洗耳恭听。”嬴荧玉跟着她坐了下来。 “世上有两种事强求不来,其一是生死,其二便是情爱。生死有命数,情爱不可控。”婳娘没有看嬴荧玉,这生死之事她不懂,情爱之事,她看得不少。 嬴荧玉在心里点了点头,上一世那么多故事,便正是说明了这两点。若她可以控制,又怎会陷地如此之深。 “所以,为何不纵情而活。若我是你,又何惧女子的身份,快活一天便是一天,未雨绸缪,如我等人是不懂了。”婳娘说得轻巧,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人啊,一遇到爱就变得笨拙了,那些头头是道的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婳娘若是知晓自己以后会遇上她,这一天也说不出这样劝慰嬴荧玉的话。 “明了。”嬴荧玉点了点头,似乎心中迷雾也开阔了不少。重生之时,不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的么,豁达任性为之,不再被凡尘俗事所困扰。怎的到了玄绫这里又失了胆量。 “也没啥可给你,我屋里还有几卷丝卷,到可以给你点帮助。”婳娘的眼底有一丝笑意,嬴荧玉不甚明了。“这帛书可是宝贝,别弄丢了。”婳娘笑得更欢了,像是绽放的桃花,就连眼角都带着动人的春意。 嬴荧玉答应,婳娘便进去拿了丝卷,嬴荧玉接了过来,放入了怀中。 “鹰羽,你回来啦!我听说玄姑娘的事了,先让她住下吧。我们准备一下,婳娘的事今日要办了。”景监听到管家的通报,便出来找嬴荧玉,正好看到她和婳娘站在一起,便如是说道。 “那我去准备一下。”婳娘又变回了慵懒无谓的模样,转身进了第二间。 “婳娘是去何处?”上一世并无这个过程,嬴荧玉并不知道婳娘的任务又是什么。 “送于公子昂做媵妾。”景监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低沉,眉目凝重。 “什么?”嬴荧玉大惊失色,竟然惊呼出声。 “君上和婆婆早就做好的准备,公子昂贪恋女色不是秘密,这魏宫之中能突破的也就他了。所以……”景监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嬴荧玉的拳头骤然握紧了,这才明白,婳娘话中无可选择的无奈来自何方。她竟然要成为那个奸诈小人的媵妾,真是让人怒不可遏。 “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动身。”景监见嬴荧玉不说话,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 或许,国事之前,谁都可以沦为牺牲品,上一世的卫鞅又何尝不是为了秦国才娶了自己呢。嬴荧玉握紧了帛书,脑海中浮现过玄绫的模样。 23.第二十三章 我不会让你成为牺牲品的。 一个声音重重的在心中想起,带着莫名其妙的执念,带着前世死不悔改的性子。嬴荧玉心中微微发疼,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那伤感便铺天盖地,大有灭顶之势。 好在景监和婳娘没有给嬴荧玉再多思考的时间,老秦斡旋之事迫在眉睫。景监也已经和卫鞅有了一面之缘,在子洛的指点下,他也彻夜通读这商贾魏地民风。三人整理一番之后便上了轺车,直驱公子昂魏昂的府邸。 魏昂倒是将这强魏的糜烂之风学得个叫彻彻底底。魏惠王非常喜爱这个胞弟,因为当时的丞相公叔痤为人保守论德,上将军庞涓又醉心战役,可没有人像魏昂一样可以和魏惠王说些风流韵事,共同品鉴这宝物美女。魏昂也是好才情,在附庸风雅之上居然还真有几把刷子。这安邑王孙贵族中,魏昂还真算得上翩翩君子郎。 一路轺车颠簸,疏通的人早已将面见安排好了,直入了富丽堂皇的府邸。公子昂并没有子洛说的那般精明,要么是他深藏不露,要么是他见了婳娘之后,两眼都发直了,早已失了魂魄。景监还献上了不少珍琦珠宝,每一物都让魏昂啧啧称奇,其中还有几件上古神器,这让魏昂对景监是隐形大商的身份深信不疑,自然也应允了不少条件。 其中便包括了替他斡旋于魏王,稍迟攻秦,让景监在秦国的商业能够得以在两个月之后安全撤离秦国。作为回馈,这婳娘变成了魏昂的娇娘。这可是天下男人的愿景啊,谁人不知大梁醉千秋的婳娘,就连魏王来了,都随心情见与不见。此刻,抱得美人归,又可以让庞涓吃一鳖,魏昂可觉得自己时也运也,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这魏昂也是贪婪之人,要利又要名,娶了名将之女做夫人,却不想,这夫人竟然很早就过世了,只留了一个腿有残疾的女儿。魏昂竟然再也不立夫人,只娶媵妾,而这姑娘他又不强求,若是姑娘不愿,他便绝不强上。倒是在坊间流传着风流雅士的美名。但只有子洛这样的人知道,魏昂玩过的女人可不比魏王少。 好生招待之后,嬴荧玉便跟着景监出了这府邸。但婳娘却留在了里面,或许此生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嬴荧玉心中凄艾,可刚才婳娘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悲伤,那模样倒像是彻底割裂了灵魂于那美艳的**,让人蓦地心疼。这权力之争,天下剑指,竟不知道要牺牲掉多少好端端的人,嬴荧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景监也是如此,两人的沉默让时间变得浩长起来。 来时三人行,去时留两人。 回到驿馆的时候,嬴荧玉觉得精疲力尽,一来心神波荡,二来婳娘一事也颇为让人沮丧,所以嬴荧玉一头钻进了房间,不再出门,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清晨惊醒,才发现,已是足足昏睡了十几个时辰。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极了,梦到了零零碎碎的往事,但又分不清是往事还是记忆,梦到玄绫站在嬴渠梁的身侧,和他交相辉映,梦到卫鞅和白雪恩恩爱爱,眼波流转,只有自己,站在很远的地方,孤独一人,老死他乡。 一身冷汗惊醒,嬴荧玉发现连枕头都湿了。她起身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走出了房间,坐在院中发呆。到底还是初春,早晨的空气还有些冷冽,嬴荧玉喝着管家泡的苦叶,口中也是清爽了不少。她忽然想起了婳娘留下的帛书,再一想到婳娘已深陷魏昂这个老贼的府邸,嬴荧玉便忍不住感怀起来。到底还是女子心性,这件事还是惹出了不少被嬴荧玉压抑在心的陈旧心绪。 嬴荧玉从房间里拿出了帛书,小心翼翼地打开,起来。这帛书可是极为珍贵,若不是有钱富商可绝不会用丝帛来记录。嬴荧玉倒是有些好奇,这帛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震惊了嬴荧玉。 打开之后,竟是栩栩如生的曼妙仕女图。可这仕女图又和平日里所见的壁画完全不同,那丰腴身体私/密之处竟都裸/露出来,两人纠缠在一起,那双腿交叠,面目潮红,颠鸾倒凤之处紧密贴合,甚至还有几幅仕女俯身而下,亲吻私/处的记录。 嬴荧玉完全惊呆了,她上一世与卫鞅虽然也有肌肤相亲,可这女子与女子,嬴荧玉是从未想过,也不知该如何行欢。怪不得婳娘给自己的时候,那笑容玩味极了。原来这帛书上竟是如此旖旎的□□之景,让人脸红心跳地紧张起来。 可怕的是,这帛书之画笔锋逼真,下笔有力清晰,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甚至还在脑海中翩然起舞起来。这情景转换之际,竟然冒出了玄绫的身影。本就有些力竭初醒的嬴荧玉此刻更是呼吸凝滞,睁大了眼睛看着帛书上的所画,一张秀脸红了个通透。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卫鞅也并非情愿,嬴荧玉又极为羞涩崇拜,所以,这欢爱也尴尴尬尬,哪有这么清晰可见。虽然那时,民风尚且开放,但如此明目张胆的也是少数。看得入神的嬴荧玉竟然都没有发现,玄绫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自己许久,然后慢慢地踱步过来。 玄绫看着石桌旁坐着的嬴荧玉英姿挺挺,面目清朗,她本想躲开嬴荧玉,却发现自己要去大堂,这后院是必经之处,而石桌又在这岔路口旁,自己无论怎么走都会叫嬴荧玉发现。思虑半天,玄绫也没辙,只好往前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嬴荧玉异样地紧,一会儿张大了眼睛,一会儿满脸通红,但又不放下手中的帛书,甚至连手都抖了起来。玄绫不想承认,她还真有些好奇,嬴荧玉到底在看什么神秘之物,看得如此如痴如醉。 玄绫思索着是否和嬴荧玉打声招呼,刚想开口,嬴荧玉突然感觉到了玄绫的气息,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玄绫往自己这里走来,脑中轰然一声,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急忙把帛书往身后拢。仿佛被抓包的孩子,嬴荧玉的脸红得真是如同这朝霞一般。 帛书本来就轻,还不止一卷,嬴荧玉没扣住力度,一挥手,好几篇都随风飘了起来。嬴荧玉伸手去够,只抓住了几卷,还有一两卷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有一卷还好死不死地落在了玄绫的脚旁。 玄绫本就好奇,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帛书,其实也并未想要查看里面的内容,她自小便守着正统的教育,他人之物,再好奇也不会在未经同意的时候查看。可没想到的是,嬴荧玉竟然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那模样还真像是抢了她的命根子一般。 玄绫来不及避闪,竟然被嬴荧玉抱了个满怀,嬴荧玉伸手去拿玄绫手中的帛书,脑中倒是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玄绫看到其中的内容。却没想,此刻这个拥抱可是无间极了。 嬴荧玉一手揽住了玄绫纤细的腰肢,目光追随着她拿着帛书的玉手,那被笼罩的整个气息,一如自己昨晚梦到的那般,让人心旷神怡,却又蓦地疼痛。嬴荧玉抓住了玄绫的手腕,那手上就拿着婳娘给自己的帛书,帛书已然展开,玄绫只消一低头,就能看到上面淫/靡的画面。 “给,给我。”嬴荧玉口干舌燥,伸手去够,没想到,玄绫还躲了一下。 身子本能的行为到让玄绫自己也有些不解,她下意识地往帛书上瞥了一眼,立马发现了上面的异样。女子裸/露的**,那昂起的脖颈,丰腴温软的身子半遮半掩,玄绫第一反应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可越是震撼便越是忍不住定睛视之,这一看,玄绫的耳根都烧了起来。 腻红匀脸衬檀唇,嬴荧玉发现自己怀里的玄绫一下子僵硬了,她抬头一看,才看到了玄绫那完全不比自己好多少的绯红脸蛋。 嬴荧玉也愣住了,身体细细密密地触碰着玄绫,那拥抱本就没有节制,一抱就抱了个透彻,嬴荧玉甚至都感觉到了心里那姣好的柔软,再低头看着玄绫早晨娇柔的红唇,清丽的眉眼,如同仙子一般的气质油然而生,可她却生了亵渎之心。 那些画面变得清晰可见,而画中女子的面目却变成了玄绫。嬴荧玉觉得自己像是被灌入了迷汤,就连最烈的酒都不若此刻玄绫的相触给她的燥热,就连手心都汗津津了起来。 玄绫可是黄花大闺女,何时见过如此春情,被嬴荧玉抱着的身子密实相触,抬头便对上了嬴荧玉温热的星眸,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去捡那什么帛书了。原来这大清早的,嬴荧玉这个登徒子竟然在看这样让人难以启齿的帛书。 玄绫推了几下,却发现,竟然没推开。 第二十五章 嬴荧玉直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玄绫,那挣扎的手就覆在自己裹了布斤的柔软上,那霎时的感觉让她心跳蓦地加速。红袖点绛唇,玄绫太美,美得心神迷醉。嬴荧玉上一世从没有看到过这嫂嫂娇羞的模样,她永远冷清若仙子,大婚之际站在嬴渠梁的身侧,都显得清淡而无那强烈之色。 可此刻,她的推却是无力的,她的眉眼是娇羞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又像是天边隐去的晚霞,让人心痒难忍。 嬴荧玉忍不住轻轻地靠近,那香味如同迷汤,将她的所有意识都慢慢地剥离,抽出最纯粹的情丝。 好诱人的香唇,若是将自己的叠上去,会是怎样美妙的触感,是不是如同这帛书里女子的满足迷醉之感一样让人心神荡漾。嬴荧玉的脸红着,甚至无法听见那周遭的声响,脑海里只剩下这轰鸣之声,和撺掇她去一亲芳泽的羞人念头。 魏国的风带着奢靡湿润的潮气,这桃花又映得两人兀自美丽。花瓣飘在玄绫的肩头,嬴荧玉下意识地抬手拂去,也将她的长发一并拂到了身后。纤细玉葱般的细指着了魔一般略过玄绫的脸颊,那轻柔细腻的触感仿若一碰就会碎,让嬴荧玉的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玄绫身体颤栗了一下,气血霎时间随着嬴荧玉的指尖涌到了脸颊上。她恨极了刚刚那一眼,只消这一眼,整个人如同被丢进了热水里一般,从心底沸腾起来。这种感觉奇特极了,真真让人陌生不已,又措手不及。 嬴荧玉的弧线是迷人的,动作又温柔地紧,这初春倒是让人的心都软了。玄绫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挣扎,只看着嬴荧玉那浓密睫毛之下的灼灼目光发呆。 就在她还在思考的瞬间,嬴荧玉的唇贴了上来。心湖中被丢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整个惊涛骇浪都被惹了出来。玄绫睁大了眼睛,可身子却由不得她,脑海里竟只剩下这唇畔的触感。 柔软,温醉,仿若桃花瓣又艳若桃花瓣。嬴荧玉克制不住,她本就不是能够绝好克制自己的性子,上一世磨砺了一世,竟然还是在玄绫的面前败下阵来。她知道,这是错的,可婳娘说过,这情爱便是最纯粹的东西,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或许是不知何时便许下了心意,又或许是婳娘留下的帛书将那情谊刺激了出来,又或许,是婳娘的无可选择与她的重生机遇让嬴荧玉多了一份肆意而为的动力,反正,心里的猛兽被放了出来,便如何都捉不回了。 触感如此不同,嬴荧玉贴上的片刻便浑身不可遏止地颤抖了一下,心脏都麻了,是否在跳动,嬴荧玉都无法判断。只觉那清泉叮叮,朝阳烈烈,游走在腾云驾雾之中,呼吸都凝滞了。这是上一世从未有过的初体验,哪怕和卫鞅亲密无间之时,嬴荧玉都没有过这般迸裂的情愫。 所有的动作都被放缓了,她温柔,她绵密,她放低了姿态,将玄绫当做最珍贵的瑰宝。嬴荧玉吸住了玄绫的下唇,摩挲之,那美妙的感觉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玄绫惊呆了,她不相信嬴荧玉会对自己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可偏偏就发生了。但不可否认,嬴荧玉一点都不粗鲁,反而温柔地如同溺死人的春/水,让人浑身发烫,沉沦下去。玄绫的手抵在嬴荧玉的肩头,慢慢地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滚烫的双颊和心房让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轻轻地下滑,却不自知地触碰到了嬴荧玉微微耸起的柔软,若是看是发现不了的,就算摸起来,或许也不那么明显,可是在马上有过怀疑的玄绫,此刻清晰地触碰到时,玄绫整个人都惊醒了。那弧度再也不可能让玄绫欺骗自己,而嬴荧玉清晨之起也未曾仔细裹胸,那柔嫩的触感便更甚了。像是一个巨大的拉力,将玄绫从沉沦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玄绫一下子猛地推开了还闭着眼睛,吻得极为认真的嬴荧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嬴荧玉。 她是女子,她一定是女子,她怎么可以是女子。 玄绫相信自己的触感,那柔软岂是男子会有的,而且嬴荧玉的身上半点污糟都没有,还带着女子的淡淡清香,而自己竟然还与她这般亲密为之,同为女子,怎么可以做此等亲密之事。玄绫整个人都惊怵起来,更可怕的是,她竟然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被推开的嬴荧玉也清醒了过来,看着面色绯红嘴唇微肿的玄绫皱着眉头,目光羞愤地看着自己,嬴荧玉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她竟然真的对自己未来的嫂嫂做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天理难容。 可是,触感犹存,她的心依然为玄绫跳得快极了,甚至连推开了都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好,无法忘怀。 她勾勾地看着玄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懊恼却不悔的嬴荧玉盯着青石板,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情似乎真的脱离了她的掌控,就算是活过一世,知道历史的走向,嬴荧玉竟然还是遇到了这样美丽的意外。 “你怎么,怎么可以!”玄绫见嬴荧玉不说一语,想要责怪,却又难以启齿,如同梦境一般,刚刚的一切都不真实地让人疯狂。而且,玄绫的心中已知嬴荧玉的身份,这事实让她更加羞愤难当。 “我……”嬴荧玉向来温和朝气的脸色也失了风度,看着玄绫那模样说不出解释的话,她懊恼自己竟如此挡不住心中的恶魔,这一做,竟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玄绫该恨死自己了吧?这么想着,嬴荧玉的心头便疼了起来。 “你俩在这儿作甚,不去前厅用餐吗?”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都震了一下,抖动的幅度之大,连景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出声怪异,吓到了两人。 玄绫别开脸,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佯装镇定这个顶好的本事此刻也显得极为笨拙。而嬴荧玉则胡乱地点头,回话都结巴了。不知道自己出现如此不合时宜的景监只觉得两人怪怪的,但也没多想,说完便告辞回房间了。 嬴荧玉看到了落在一旁的帛书,走近了玄绫,想要捡起来,玄绫却下意识地躲了一躲,这一躲倒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嬴荧玉的心上,精准,狠绝。 嬴荧玉抬头看着惊慌失措的玄绫,笑容苦涩地就如同早晨那泡做茶的苦叶,她在玄绫的眼中发现了明显的躲闪,或许,真的被讨厌了吧。 嬴荧玉低头,似有泪意,却生生忍住了。默然地捡起了地上的帛书,抽开了身子,和玄绫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只有这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是男子,那便可名正言顺地说“我可对姑娘负责”。娶她过门,为她束发,管她什么大哥,老秦,可她是女子,她什么都无法给玄绫,甚至都不是天理所容。 嬴荧玉的眼眶酸酸的,玄绫却没有看她,不敢看,也不能看。仿若看了,便真真坐实了刚才的幽梦,仿若不看,便一切都如同没有发生一样。 嬴荧玉苦笑着将帛书放回怀中,经过玄绫的时候本想道歉,可看着她浑身僵硬排斥的模样,嬴荧玉便觉得多说无益,厌恶便是厌恶,做了这番行为,便要负上这责任。嬴荧玉恨只恨自己经历一世,竟还是改不掉这莽撞唐突,随心任性的性子。 嬴荧玉走了,像是清晨里的一阵浓烈的风,带着春天的气息和烈阳的温度。玄绫气极了,她怎可以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当做没事发生一样,就飘然离开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玄绫看着嬴荧玉消失的方向,一颗芳心又乱又气,终于一跺脚,往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这不是要去用膳么,竟生生地走错了方向。 一个吻,若惊雷,若闪电,没有期待又谈何失落。 嬴荧玉觉得胸中之烦闷甚至胜于当初爱慕卫鞅时看到白雪与她恩恩爱爱的那种窒疼。此时此刻,她只要想起,未来之时,玄绫是属于自己的兄长,成为那个比邻大秦国君,最尊贵的女人,嬴荧玉就觉得如刀尖划过,痛彻心扉。 嬴荧玉没有用膳,甚至没有带上短兵刃,魂不守舍地出了驿馆,不知何处去,也不想会驿馆。若是再碰上,嬴荧玉竟也没有那个自信能够远离玄绫而立,她就像是一团带着谜一般吸引力的薄雾,让人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嬴荧玉上了街,四处闲逛,这人山人海的魏市,倒算得上是六国规模最大,品种最齐全的。各国商人吆喝买卖,大小玩意儿,层出不穷,可嬴荧玉却一点打量的兴致都没有,如同游魂一般,步步灌铅。以至于,她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洞春香的附近,而那些曾经看到过她身形的男子将目光投放到了她的身上。 嬴荧玉的身型当然毫无魁梧,即便是女扮男装,但到底是女子的身形,比起一般男子羸弱了不少,她所带来的衣物又大同小异,所配之物也是素朴的块玉,而头上的白玉冠更是没有更换,这一出现,又没有防备,自然暴露了行踪。而怀疑她的男子虽然不能断定,却也猜得**不离十。 几个人兵分几路,跟着嬴荧玉,隐入了热闹的魏市之中。 第二十六章 嬴荧玉踱步在这喧闹的魏市之中,衣袂联动,偶尔会引起女子的窃窃私语,但她却充耳不闻。心底里总是闪过一个人的面容,或清冷,或娟丽,或羞涩,或生气。她难以遏制地去想她,就像盘根错节的老树根,早就错过了连根拔起的机会。 于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尾随并确实认出了她就是当日那个救走玄绫的人。 嬴荧玉走出了长长的魏市街,青石板也变得错乱起来,看着日光变盛,才知饥肠辘辘,早膳都忘了吃。嬴荧玉摇了摇头,打算回驿馆。就在转身的瞬间,一个黑影从她的面前略过,然后几个方位都站了虎视眈眈的壮汉。 嬴荧玉再迟钝也发现不妥了。她敏捷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几个注视自己的壮汉,摸了一下腰身,才发现,连短兵刃都没有随身携带,真是该死。嬴荧玉面容未改色,可心中却有些焦急。赤手空拳,又没有一匹良骑,如何敌得过这四五个壮汉。 嬴荧玉神色凝重起来,却依然装作不知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去,人多之处,量他们也不敢公然对自己下手。她知,自然那些人也知,就在嬴荧玉快步往魏市街走去之时,几个人使了眼色,便想她走了过来,将她围在了中心。 “义士有何贵干?”嬴荧玉挑眉问道。 “公子别来无恙,当日洞春香身手不凡,印象深刻。倒是想请问公子玄姑娘的去向。”壮汉其中之一倒也算得上彬彬有礼。在这个时代,凡事还需有个名头,虽说这里人烟稀少,但到底有人路过,若是公然,也是要引来瞩目。 “什么玄姑娘,我不知晓。”嬴荧玉否认道。 嬴荧玉想要从他们之中挤出,奈何缝隙极小,且站位颇有讲究,她竟找不到突破的口子。嬴荧玉眯起眼睛,十分震怒。 “公子莫要否认,这青白玉冠,纹路独特,叫人一眼难忘。”那个壮汉走得更近了,还摸了摸腰间的佩刀。“我们只想知道玄姑娘的下落,不会为难公子。” 嬴荧玉略一思索,便如是说道:“既然认出我也不否认,但玄姑娘出城去了,若是你,你还会待在安邑吗?”嬴荧玉装出嗤之以鼻的模样。 她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如此做来,即便自己深陷危险,倒也可以让他们放松对玄绫的警戒,让她有时间真的离开安邑,去往安全的地方。 “公子此话当真?那公子与玄姑娘又是何关系?怎知你不会骗我。” “我们并无干系,不过是看不惯你们用的下作手段。” 壮汉脸色一青,觉得嬴荧玉说的也确实在理,见她神色严肃,正气凛然,倒也不像是说谎。这安邑城中,风云已起,玄绫若是去向墨家总院求援也不是不可能。他看着嬴荧玉,视图从他的话里看出真假。他给周遭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大家都纷纷退去,给嬴荧玉让出了一条路。 反正,无论嬴荧玉说的是什么,这截胡之仇,是定要报的。更何况,还阻碍了自己向主人交差,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嬴荧玉看了一眼,谨慎地走出了包围圈,然后往魏市街快步走去。心里还在怀疑这场景竟能轻易地脱身,太过令人震惊之时,嗖嗖嗖,三声利落怖人的箭气从耳后响起。嬴荧玉也算的身段敏捷,避开了头两箭,可这第三箭与第二箭相隔不过呼吸之间,而她身边又没有利器可挡,晃神之间,竟然刺穿了这右边的背脊。 鲜血立刻从她的背部奔涌而出,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壮汉,所有人都消失地一干二净,只留下那咯吱咯吱在响的二楼窗户,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里面是否有过动静。 好恶毒的人!竟然下黑手!这下作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于这个年代,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简直天理难容。 血液沾湿了素服,嬴荧玉完全没有穿什么护体的铠甲,而她亦不是兵士,这女子的身体本就皮薄肉软的,这一箭又来得凶猛,没有遮挡的嬴荧玉一下子被洞穿了。钻心的疼从她的肩膀后背处传来,似乎还带有密密麻麻的啃噬感,这箭竟然还喂了毒! 嬴荧玉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那怒极攻心,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若是不赶紧回驿馆,恐怕是凶多吉少,这一世还没活到秦国强大,就要呜呼哀哉了。 嬴荧玉捂着伤口,窜入了巷口之中,顾不上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背上那羽毛令箭,直奔驿馆。 肩膀上的疼痛愈发剧烈,而脑子里的景象却愈发迷糊不清,冷汗从她的额间不断落下,沾湿了睫毛,而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变换色彩,像是夕阳西下一般,整个眼前都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她双□□叠,凭着一股意念往熟悉的方向赶去。 终于,在驿馆的大门口,昏迷了过去。 若不是景监正好要出门办事,看到了倒在门口的嬴荧玉,恐怕这大秦的公主就要在安邑香消玉殒了。景监惊呼一声,喊着管家一起将嬴荧玉抬进了后厅。玄绫听到这巨大的动静,连子洛都被惊动了,自然也跟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嬴荧玉身受重伤的模样。 一瞬间若有惊雷炸响,玄绫通体冰冷,冲了上去,嬴荧玉此刻已是没了意识,那张俊朗清秀又温润柔和的脸早已失去了血色。 那箭伤得可不浅,玄绫看着那血肉模糊之处,心都乱了。这箭算得打磨地极好,竟然还带了引血槽,涓涓血水从伤口流出,沾湿了整个后背的衣服,变成了暗红色。而那血色似乎还带了一点可疑的颜色,玄绫对草药研究颇深,一看便知道这利箭是淬毒的毒箭。 如何是好! 景监也一下子懵了,君上嘱托的人,事情还没办成,竟然受了这等重伤,自己难辞其咎,再加上几日相处下来,和嬴荧玉也感情颇深,他决计不能让嬴荧玉出事。 “你撕开她的衣服,我把箭□□。”景监对一旁的管家说道。那管家也是斥候一名,倒也是功力精湛,当即点头,这也确实是唯一的方法了,熬得过便熬得过,熬不过这箭留着也必死无疑。 “不可!”玄绫吼了一声,吓得几人都愣住了。还没有人见过玄绫如此厉声的模样。 玄绫看着趴在凳子上的嬴荧玉呼吸破碎,那心疼就像是□□一般从心底里蔓延开来。别人不知,玄绫却对嬴荧玉有些许了解,那血水沾湿之后,她便看到了那布斤的形状,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这女子的身份,看来是嬴荧玉有意隐瞒的,若是被这帮子男人撕开,可不就曝于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知道了身份也无妨,可玄绫心中竟然还有别的念想。 她不想让这些人无缘无故看去了嬴荧玉的身子。这念想竟然莫名其妙地连她自己都想不通是为什么。 “玄姑娘,为何?” “我略懂医术。扶到我房间里,我替你们拔箭,她几次救我,我定要她安然无恙!”玄绫义正言辞得说道,是说给景监等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景监和子洛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说他们没有医治的本事,虽然战场上倒也没少受伤,但是玄绫确实要比自己适合很多。当机立断,他们也不再犹豫,便将嬴荧玉抬到玄绫的房间里。 “慢一点……轻一点……”玄绫一颗心都系在嬴荧玉的身上,竟然一路上叮嘱了好几遍,可听到嬴荧玉无意识地闷哼出声的时候,玄绫的心还是被提到了最高点。玄绫和子洛说了几个药材之名,子洛心领神会,马上吩咐管家去药材铺准备起来,而景监则也安排去烧热水,在外面候着,谁都不准进来。 他们将嬴荧玉放在了玄绫的床上,那床单之上立刻就沾染了她的血迹,蓦地刺眼。玄绫的眼眶湿润了起来,竟然不知为何担心地不能自已。她看着嬴荧玉虚弱的模样,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幸得她还不知,嬴荧玉是为了自己受伤,要不然,她真是无地自容。 玄绫慢慢地割掉了嬴荧玉背后的衣服,那中箭的伤口立刻露了出来,血痂已经慢慢结了起来,嫩肉早已不能看,血肉破碎,还略紫,实在危急万分。 玄绫拉开了衣物,果然看到了那白色的裹胸布斤,可现下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嗯……”嬴荧玉疼得呻/吟出声,玄绫搬动她身子的手又停了下来,一滴眼泪,啪塔一声,落在了她的背上,融在了血水里面。玄绫从未有过这般的害怕,竟如同抽出了灵魂中的一魂一魄,恨不得代为受罪。 这形势所迫,容不得玄绫多想,她只能咬咬牙,将这箭先从嬴荧玉的身子中拔出。玄绫将布料将嬴荧玉的手脚绑在了木床的两个柱子之上,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箭柄。 “嘶拉”一声,肉箭分离,那血液飞溅出来,如同喷涌而出的烈焰,溅得玄绫一脸鲜血。嬴荧玉更是疼得整个人弓了起来。若不是手脚被绑,恐怕要从床上直接跌落下去。 玄绫扑了上去,按住了嬴荧玉疼得扭曲了的身体。 第二十七章 战国时,铁器以逐渐推广使用。当时天下的冶金中心均在韩魏。魏国由以兵器制作业发达而称雄当世。魏军逐步采用铁制兵器代替青铜兵器,史称魏军甲兵犀利,箭头也是如此,淬了火的铁,无比的锋利。 而这□□的箭一点便是这魏**中所用的利器,若不是嬴荧玉身形敏捷,又用手挡过一挡,直入心脏的话,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玄绫按住嬴荧玉的身子,让她不再无意识地因为疼痛而翻来覆去,可血液却如同倒灌的江水一般倾泻出来,那倒钩拉扯着肉,每一眼对玄绫来说都是锥心刺目的折磨,仿若沼泽旁之食人花一般,无数口子吐着可怖的粘液。 她马上拿了纱布,沙哑着嗓子吩咐着外面将热水端入,然后接出一盆盆血水,玄绫替嬴荧玉敷上解毒止血的草药。指尖尽量将力道放轻,可又如何。嬴荧玉无论如何触碰,她的肌肉都会战栗绷紧,那脸色苍白的失去了近乎所有的血色。 玄绫面色凝重,却不自知地红了双眼。她是责怪嬴荧玉的,责怪她怎可对自己极尽温柔之事,更恨她不清不楚,在不明说自己女子身份的情况下吻了自己。可这些竟然都不若现下的担忧来得浓重。 “不可有事,可知?”玄绫口中喃喃,倒不是说与嬴荧玉听,此刻嬴荧玉也听不见,反倒像极了自我安慰。玄绫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清晨之时,嬴荧玉对自己做的无礼之事,心中最先出现的竟不是排斥,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 所以,嬴荧玉不能有事。 嬴荧玉轻声嘤咛,竟也像极了应承玄绫。 泪水混合着血水在肩头迸发,玄绫按照古法,将所有捣碎混合的草药直接塞入伤口,那本就疼得厉害的伤处,更是刺激地嬴荧玉弹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可那瞳孔之中却是空洞无神的,如同暗夜里那吸人灵魂的洞穴。 玄绫看着嬴荧玉,不敢再踯躅,咬紧了牙关,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才任凭嬴荧玉来回折腾,还是用纱布将她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她的身子和嬴荧玉一般,全叫冷汗给浸湿了。 嬴荧玉的腮帮子僵硬至极,似乎一直攥着一股力气,玄绫拿过枕头,放在她的颚下,本能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双颊,这才因为疼痛而抽动的嬴荧玉慢慢安静下来。 白帝庇佑,嬴荧玉的质素比起一般的女子来说要好的太多,再加上这一世她又勤加练剑,箭又偏了几分,而魏国这草药之术尚不如秦国发达,这才没有要了她的命。玄绫一刻不停地盯着嬴荧玉的伤口,生怕那血会不若自己想的那样,一直往外流淌。 嬴荧玉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浓重的呼吸声,玄绫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摸自己的额头,全是汗水,不知何时,眼角的泪水也与汗水混为了一滩。 玄绫拿过全是血液的毛巾浸入了盆中,洗涤下了一盆的血水,然后沥干,轻柔至极地擦拭了一下玄绫的后背,那光洁的背立刻露了出来。 不知是否因为练武的关系,嬴荧玉的后背白皙有力,线条利落,那漂亮的蝴蝶骨仿若要展翅高飞一般,只是此刻折了翼。玄绫轻轻地擦拭着,顺着所到之处,细细打量着嬴荧玉的身型。 直到纤细的腰身之处,才发觉自己的目光竟已到了如此私密的地步。玄绫脑中一热,别开了脸去。玄绫擦干了她身上的血迹,也知其他地方定还有不少污糟之处,但是这伤口之重,三天之内都不得翻身,所以,玄绫只是披了一件轻薄的干净素服在嬴荧玉的身上。 “她已无碍。”玄绫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外紧张张望的景监等人,她张了张嘴,口中却艰涩地很,本想与景监报一声平安,哪想脚跟一软,竟然差点从台阶上跌落下来。幸得景监眼疾手快,扶住了早已精疲力尽的玄绫。 “替鹰羽多谢玄姑娘救命之恩!” “让她先在我房中休息吧,这几天我看着她,不会让她有事的。”玄绫拂了拂手,也说不出别的客套虚礼的话了。 几人点了点头,接过了她手中的水盆,又换了赶紧的水进去,景监一直想看看嬴荧玉到底如何了,可玄绫怎么也不肯,景监也只好作罢,站在门口看了几眼,见嬴荧玉也确实安静下来,这才担着一肚子的心离开了。 玄绫隔一个时辰,便替嬴荧玉查视一遍伤口,确定药效在发挥作用,再用浸泡了草药的毛巾为她净身,一直从午后忙到了三更天。 嬴荧玉也终于不再气喘如牛,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坐在床边的玄绫看着那张憔悴无血色的脸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何时开始,这个人便不请自来地住进了心中。嬴荧玉着实可恶,明明是女子,怎可来撩/拨自己。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说来也怪,嬴荧玉的面容竟然不难想象成女子,玄绫看着她的模样,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她着女装的模样,定是朗朗乾坤,别样动人。越是想,便越是心中烦闷,像是被谁掐着心尖,一着不慎,便掐得生疼。 “嗯……鞅。”嬴荧玉轻呼出声,皱着眉头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什么? 玄绫靠近了她的朱唇,想要听清嬴荧玉在说些什么,却发现嬴荧玉细细密密地喊着鞅这个字。她忽然想到了在白府之时,嬴荧玉出重宝要白雪护的人,不就正是这中庶子卫鞅吗? 难道,嬴荧玉喊得是卫鞅? 似有重铁入心来,玄绫本就垂坠的芳心此刻更是跌落谷底,她甚至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是听到嬴荧玉生死攸关之际,竟然还喊着卫鞅的名字,便私觉她的心中是有这个人,而且分量不轻。 她是女子,有倾慕的男子又和奇怪?可既然有心仪之人,为何今日清晨要对自己做如此出格之事? 玄绫又乱了,乱得面目绯红,乱得心绪飞腾,乱得好像打醒这个只懂得沉睡的女子,问个一清二楚。那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揪心。还靠得极近的玄绫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石凳之上,目光也零散了起来。 嬴荧玉并非完全不知外界,只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仿若浮于空气之上,没了重量,如同她上一世临死之际的感觉,但却又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不如上一世一般直接进入了无限的黑色之中。 此刻的黑/幕笼罩着她,她却看到了走在面前的卫鞅和白雪,看到了她那未出生的孩子,看到了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甚至又亲历了一次卫鞅车裂之时的痛彻心扉的场面。 她喊着卫鞅的名字,让他不要再往前了,不管是爱还是不甘,不过是爱情还是陪伴,她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可是他还是一步步走向了他既定的命运。 她似乎又在黑暗中看到了玄绫,面目清丽,带着清心雅致的笑容,用一种很疼痛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竟然站在嬴渠梁的身侧向自己伸出了纤瘦的双手,自己该伸手去接吗? 好美好温柔的一双手,只要握上,此生怕是不舍得再放了吧? 就在抉择与纠结之中,嬴荧玉还是忍不住上前握住了这双手,似有光芒袭来,虽然微弱地几乎只能感受到光斑,但却也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那草药总算是其效果了,也多亏了子洛找来了极为罕见的药材仙鹤草。嬴荧玉的血止住了,指尖放出来的血液也呈现了平日里正常的颜色。 不知道这样的黑暗持续了多久,嬴荧玉终于虚弱地从沉寂中苏醒过来。这已是她受伤的第三日了夜里,她就这样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若不是玄绫昼夜不停地看护着,恐怕嬴荧玉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嬴荧玉睁眼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精疲力尽而睡去的玄绫,头上的发丝凌乱地洒在脸上,浓卷的疲惫气息,从她并不平稳的呼吸中传递而来。手上那握着已然变冷的布巾,手腕似乎比初见时又瘦了一圈,那本来就细致的脸五官更加清丽了。 嬴荧玉想起了三日前的一切,原来,她还捡回一条命来了啊!她看着玄绫,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若是玄绫现在醒着,便能看到嬴荧玉受重伤之时居然都有这样的目光。可嬴荧玉刚一扯动,又立马被背上钻心的疼,弄得咧开了嘴。 记忆如同倒灌的流水,直击嬴荧玉的心底,将所有混乱的思绪都整列了起来。嬴荧玉突然意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拔箭之时,裹胸定会叫人发现,那么自己女子的身份也暴露了吧? 嬴荧玉忽然怔了一下,看着睡得极不安稳的玄绫。倒是不在意景监和子洛等人发现,可是却在意眼前这个女子。 她还记得吻住时心中那翩然起舞的感觉,还记得自己那克制不住的悸动。若她知道自己甚至还是女子,嬴荧玉忽然害怕了起来。她放肆自己贪婪地将目光投注在玄绫身上,想要伸手替她拨开脸颊上凌乱的长发,却动弹不得,只能这样顺着目光,一眼一眼,凝望着睡梦中的玄绫。 不知,她的梦中,可有自己。 第二十八章 玄绫睡得警醒,嬴荧玉微微抽气,她便清醒了过来,嬴荧玉自是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却在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之时,闭上了眼睛。竟没有缘由地不敢与之对视。 玄绫将手覆在嬴荧玉的额头,见她不再有烧,这身子背上的伤口倒也结痂地顺利,心中这担子也落了地。只是,这一刻不盯紧,那外围的伤口竟然又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渗出了鲜红的血液。玄绫不知,这可是嬴荧玉自找的,若是知道,才不心疼她。 玄绫起身出门的时候,便看到管家又端来了热水,心中也是感怀。老秦人大多坚韧不拔,这管家也是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总是按时将热水送来,玄绫见嬴荧玉脱离了生命危险,便出门让管家不需要再送热水了,回去好生休息。 玄绫端了热水进去,浸湿,沥干,擦拭了一下嬴荧玉的后背,掀开的时候,嬴荧玉忍不住绷紧了背上的肌肉。看不见玄绫的她竟觉得身子变得敏感了起来,指尖落下,竟有一种酥麻的触感,让嬴荧玉咬紧了下唇。 玄绫的动作十分迅速,几下便擦拭干净了那血痕,然后重新将衣物批了上去,看起来,若不是剧烈之举,应该是无碍了。 嬴荧玉感受着玄绫的温柔照顾,心中早已柔成了一滩水,她不可否认,玄绫靠近之时,心中之悸动在清楚明白之后更加显而易见了。当知道,玄绫就是如此照顾自己的,这悸动之余还多了一份感动。怕是玄绫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了吧。 嬴荧玉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怪也都怪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嬴荧玉并不是一个性子磨叽的人,反倒是敢爱敢恨地紧,经历一世,虽说多有收敛,可还是改不了那个性。嬴荧玉想了一会儿,便不打算再沉默下去,既然知道都知道了,也不妨豁达地应对吧。 于是嬴荧玉故意闷哼了一声,吓了玄绫一跳,等她靠近之时,才发现嬴荧玉已然醒来。 嬴荧玉睁开了眼睛,那双星眸终于有了神采,虽然疲惫,但带上了笑意。不知是不是受了重伤的缘故,嬴荧玉的笑意中竟然还有些孩子气的可爱与娇嫩。玄绫先是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而后又收敛之,速度之快,若不是嬴荧玉一直看着玄绫,甚至都觉得那一抹的惊喜之色是自己的臆想。 “感觉如何?还疼吗?”玄绫走上前,虽觉得自己不该避嫌,到底都是女子,可偏偏又发生过亲密之举,这让玄绫愣愣地停在了嬴荧玉的面前,想伸手,又克制住了,心中尴尬不已。 “疼。”嬴荧玉弱弱地出声,她喜欢看玄绫心疼的模样,那样子好像整颗心都被棉絮塞满了一样,暖暖的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她终于不用再压低了声音说话,当她虚弱不堪又轻声嘤嘤地说出疼的时候,玄绫的心跳一窒,似有灵蛇呲溜一声钻入了心房。 玄绫无端耳根一软,似乎并未听过嬴荧玉这样的声线,但又一点都不违和,反而让人心中发麻。别开眼,不敢再看嬴荧玉的双眸。 “我替你看看,伤口已经结痂,理应不会才是。”玄绫见嬴荧玉说疼,便当了真,黛眉轻蹙,心中也是着急,喃喃自语,打算掀开衣物再查看一下,是否还有自己遗漏的伤口。 “你和我说说话,便不疼了。”嬴荧玉笑了起来,那眉角似有彩霞,凤眼半弯藏琥珀。她也不知怎的,就说出了这等孟浪之话,说完,自己倒是脸红了起来,若不是失血过多,定是红成了大苹果。 玄绫愣了一下,气血随着嬴荧玉的目光一路蹿升上来,整个耳朵都发烫起来。怎的受了重伤还不正经起来。玄绫停下了手中掀开的举动,忽的想起了嬴荧玉女子的身份及她昏迷之时喊得卫鞅之名,心中又暗暗责怪起嬴荧玉来。 “都知道了吧?”嬴荧玉见玄绫不说话,这尴尬的沉默叫人心中难耐,看着仙子一般端坐在一旁,却又不靠近的嬴荧玉,竟想要一把抓过玄绫,那冲动连她自身都觉得莫名极了。 “只有我知。”玄绫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她知道嬴荧玉所说的是何事,甚至还知道了一些嬴荧玉和景监他们的秘密。“他们在门外候着,并没有看到你的伤口。” 其实,玄绫住进来之后便知道,景监和嬴荧玉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魏国商贾了,此屋之人,都非池中物,偶见一面的子洛更是一副了然于胸,目空一切,而替嬴荧玉擦拭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内衫之中,绣的大秦皇室图案。她大惊失色过,怀疑嬴荧玉的身份过,还有他们来魏的动机,各种各样,可最终都在嬴荧玉的睡颜中化作无声的流水,消逝在了脑海之中。 玄绫知道,嬴荧玉还有好多事情瞒着自己。但她按下不问,当然也不知有何身份,可以提问。 “那你是很早就知道了?”嬴荧玉听到玄绫的答案,愣了好一会儿,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竟为这个猜测而感到高兴至极。若是玄绫早就知道,那么那个吻是否也代表着不一样的含义。 嬴荧玉将脑中的嬴渠梁任性地丢到一旁,为了爱,强取豪夺,还真不是第一次。 “那日清晨,算不得很早。”玄绫脸一红,但还是说出了实话。但却没有告诉她,其实她救自己于洞春香时,就有了怀疑。 嬴荧玉吃字,直勾勾地看着已经别开了脸的玄绫,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日清晨的画面,那娇艳欲滴的玄绫就在眼前,心底竟又升腾起来一丝痒痒的感觉。 “既然你已无大碍,就好生休息吧。”玄绫讨厌极了嬴荧玉这不说话就知道盯着自己看的模样,仿若要被看透心底那隐藏极深的小心思。玄绫的面目变回了清新雅致,目光中的浓烈也因为嬴荧玉的好转而淡化,直至消失。 “别走。”嬴荧玉下意识地伸手,“嘶……”这一下可真是动静过大了,嬴荧玉的背上明显感到了一阵撕裂,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要作甚!”玄绫动作奇快,掀开了嬴荧玉背上的衣物,果然看到了一抹红,气得她差点想要砸一拳在嬴荧玉的身上。这女子怎的学不会听话,都这样了还要胡乱挣扎。 玄绫皱紧了眉头,此刻倒是来不及收起自己的担心,尽数落入了嬴荧玉的眼中,嬴荧玉甚至都忘记了喊疼,凝视着玄绫,拿过毛巾,又端来草药。那憔悴的面容下,流露出一丝丝足够让嬴荧玉高兴的表情。 “你若再这样,我立刻离开驿馆。”玄绫横了嬴荧玉一眼,严厉地说道。 嬴荧玉闷哼一声算是答应,这一下倒真是拉到了伤口让她疼得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她忽然发现,玄绫不若看起来那般冷酷无情,那紧张自己的模样出卖了她的心软。 “你在我里面睡吧,既然你都知道了。”嬴荧玉轻声说道,说到后面越来越轻,连她自己似乎都有些心虚了。前世面对卫鞅之时,不过是忐忑,哪有现在这般又渴求又羞涩还不安的感触。 “我趴着就行。”玄绫看着嬴荧玉,不知她是如何淡定自若地说出这句话的,如她的每一次不知轻重的靠近一般,那眼神纯澈地仿佛想歪的人是自己。玄绫忍不住白了一眼嬴荧玉,回绝了她的邀请。 嬴荧玉刚想再做努力,玄绫已经拿着毛巾洗涤起来,然后真的趴在石桌上休息起来。嬴荧玉也不敢打搅了,毕竟照顾自己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看玄绫那憔悴的样子便知道了,她也着实有些心疼。能看着她,似乎心底也是满满的。 玄绫睡得不久,大约两三个时辰之后,天便亮了,景监来问询,发现嬴荧玉也醒了,自然高兴极了,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所有人。为玄绫和嬴荧玉准备的早膳端了进来,嬴荧玉可起不来,看着嬴荧玉一脸不情愿景监来喂的模样,这喂饭喂药的任务又落到了玄绫的身上。 秦风本就开放,卫鞅未变法之前,男女老少都住一屋,没有什么避讳。所以,玄绫来喂,景监等人也并未觉得不妥,寒暄过后,便也离开了房间。 “我扶你起来,靠在我的肩上。”玄绫吁了一口气,心中也说不上是不愿还是愿意,就是看着嬴荧玉有点小得逞的模样恼怒。但她虚弱至此,又救过自己好多次,玄绫还真无法弃她而去。只好讪讪地说道,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那清丽的容颜之上,温柔的眉眼早就出卖了她的内心。 嬴荧玉被玄绫扶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居然还有些傻气。但据实而言,背上的疼痛可半点不轻,再加上几日未进食,肚子中空空荡荡,头晕眼花,还真是一头栽在玄绫的肩膀上,惹得她还闷哼了一声。 玄绫拿过窝窝饼,掰开了一点,沾了一点水,化了开去,低头刚想喂入嬴荧玉的嘴里,却发现,嬴荧玉竟然抬着头。玄绫一低头,就对上了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玄绫怔住了,她未曾见过如此清澈又灼灼的目光,就如同她没有见过沸腾的湖水一般。 第二十九章 渴望变得赤/裸直白之际,反而叫人生不出半点厌烦的意思。嬴荧玉灿灿星眸,疲惫却又撑起了一番炽热,玄绫看着便觉得赧然,真想那块布巾遮了嬴荧玉这双明眸。 你也说不清是心软,亦或根本就是欣喜,玄绫还是温柔地一点点掰开窝窝饼,放入嬴荧玉的口中。嬴荧玉边吃竟边露出温情脉脉又露骨直白的笑意,叫人心跳加速,像是被惊雷击中了一般,南枝又觉芳心动。 一顿早膳吃得尴尬中又带上了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 嬴荧玉食饼时的声音极小,玄绫这才觉得若是仔细观察,嬴荧玉生性中女子的痕迹还是很重的。玄绫不用转头就能看到嬴荧玉的白玉冠,温润如她,难以言喻的是,肩上的这个重量竟让她觉得心中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了。 “玄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玄绫其实并未笑,亦或者是勾起了唇角被嬴荧玉误以为笑,可即便如此,还是让人悸动极了。她脱口而出,没有气力吃饭,竟还有气力夸赞玄绫。 “再胡说,便把你丢给那些男人。”玄绫脸上一烧,觉得嬴荧玉更加变本加厉了,这三言两语少不了撩/拨自己的暧昧语调,她知道自己发现她是女子了,怎的还能这般不正经。 “那我不说了。我只想你多笑笑,我便高兴。” 玄绫没有点头也没有应答,心中倒是有一丝莫名的甜意,让她假装板起的面孔也撑不住,被嬴荧玉看得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人都说,高山流水之美需要机缘,嬴荧玉觉得玄绫的才是,见过这般仙子笑容,哪里还容得下别的风景。嬴荧玉突然有点嫉妒上一世的嬴渠梁,是休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得玄绫站在身侧。 “我可是第一人?”嬴荧玉吃了几口,又挑起了话题。 “什么第一人?”玄绫不解。 “你温柔相待的第一人,彻夜照顾的第一人,倚肩喂食的第一人。”嬴荧玉看着玄绫的双眼,轻声说道。 玄绫怔了一下,据实说来,还真是第一人。玄绫何曾这样费心在乎过一个人。在墨家虽说师兄弟之间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可到底是独立的个体。更何况,也没有如此上心过,就连师傅墨家矩子都不曾让自己这么照顾过。 可嬴荧玉这问是什么意思。玄绫见嬴荧玉的眼底有期待还有得意,就不想回答这个得寸进尺的女子。玄绫横了嬴荧玉一眼,放下了手里的窝窝饼,将她的脑袋托了起来,让她重新趴到了床上。 “欸?我还未饱腹,怎的?”嬴荧玉急了,这窝窝饼才吃了半个,自己可是饿得都快发颤了,玄绫居然将自己放回了床榻,这是何意思。 “见你口齿伶俐,中气十足,不吃也罢。”玄绫才不要轻饶这个喜欢占自己便宜的嬴荧玉,但说归说,还是将窝窝饼放到了她的床头。 只是,嬴荧玉趴着用伸着的手拿着吃,那模样真是狼狈好笑极了。看着嬴荧玉动作极不协调,脸上吃了黄连之苦一般的神色,玄绫这心中的气才消掉了一些。 嬴荧玉见玄绫是真不管自己了,只好吞着眼泪,蹩脚地将剩下的窝窝饼吃了下去。玄绫倒是偷偷看着嬴荧玉,见她还真行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便,便想起了她一路喊疼喊不舒服的矫情劲儿,一下子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玄绫又好气又好笑。受了伤的嬴荧玉无端地有点孩子气,原本觉得她实在与她的容貌年纪不符,行为举止都颇为成熟得体,现在才觉得嬴荧玉真实了不少。 又过了两日,玄绫来房间的次数不少,虽然不与嬴荧玉同房而眠,但夜里还是会来几次,查看嬴荧玉的伤口。嬴荧玉也总是在她来的时候醒着,这让玄绫惊奇不已。她要是知道嬴荧玉硬撑着等她来,只为了和她多说几句话,大概真的要大跌眼镜。 子洛的消息要慢于洞春香,但快于坊间。虽然慢于洞春香,但也相差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两条大消息,从安邑的城中传了出来。 一则是公叔痤丞相病逝了,魏惠王隆重地将公叔痤安葬在安邑城南的灵山巫真峰下,南面便是盐泽,可算是极为重贤的表现。而公叔痤还是向魏惠王举荐了中庶子卫鞅,但同时也举荐了中庶子离清,这两人都希望魏惠王委以重任。 魏惠王是个讲究名声的君上,卫鞅师从连公叔痤都不知道他自然信不过。但离清却是师出名门,还曾是少年神童,反而是离清一下子就得到了重任。而自然也与前世一样,对公叔痤让魏惠王不用便除去卫鞅的建议嗤之以鼻。 二则是魏惠王这个人又宠极了狐姬,竟然将属于白圭的狩猎别院封地上给了狐姬,虽然在安邑东边划了一块比此处大了将近三倍的封地给白家,可这属于白家近几十年的封地竟然就这样被狐芙抢了去。民间觉得魏惠王这尊贤倒有些过于表面。 这件事情传到了嬴荧玉的耳朵里,竟是大惊失色。公叔痤比上一世病逝早了十几天,而那别院位置竟然给了狐芙。嬴荧玉这下是真的觉得变数徒然增大了不少,这历史也并不全然和自己经历过的分毫不差,这让嬴荧玉一时之间也没了头绪。 但事情由她所起,嬴荧玉无法置身事外。本来还能逍遥自在的嬴荧玉此刻也没了百分百的信心,对整个走向开始严肃起来。 若是白雪别院的位置更改,那么茅津渡就不再是能让卫鞅顺利从魏国离开的通道了。但似乎又因为自己的一招暗棋,离清更得庞涓的关注,反而让卫鞅受重视的程度低了不少。嬴荧玉打算亲自去见一见卫鞅,景监虽说和卫鞅有过交集,但毕竟尚不了解他,又有何人曾像自己那样,对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细细琢磨。 嬴荧玉的伤好得也快,多亏了玄绫的草药和她的悉心照顾,这几天,两人的尴尬也消散了不少。嬴荧玉不提,玄绫自然也不会刻意想起那天清晨的吻,只是玄绫愈发挡不住嬴荧玉那口不遮拦的嘴,好端端的姑娘人家,说出来的话可叫人半句也答不上来,只剩下脸红发烫的力气了。 裹着布巾的嬴荧玉倒是有个好处,完全掩盖了她胸前的柔软,这下算是半点痕迹都不露了。她虽然还不能提重物和练剑但到处走动已是完全没有问题。她和子洛景监坐下商量一二之后,便决定动身前去公叔痤的陵墓,游说卫鞅来秦。 当时百花齐放,各类学术争奇斗艳,公叔痤的陵墓便是依山而建。陵园设置在一个低洼幽静的山谷。守陵石屋按照阴阳学术的三丈分寸设在陵前,一旁有高大的石俑,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人物神兽,周遭是一片松柏林,显得寂静冷清又十分肃穆。 嬴荧玉是和景监,玄绫一起来的。玄绫本不打算跟着来,却听闻子洛说庞涓似乎秘密动身前往陵园,便打算暗中打量一番。这墨家头号要杀之人便是这嗜战如命的庞涓,而且在这安逸城中有那个能耐断了墨家在大梁的据点,又安插不少内/奸的除了庞涓,还真想不出有他人。 景监和嬴荧玉走在前头,玄绫跟在后面,靠近守陵护界之时,景监拿出了公子昂给他的一块走动的令牌,轻轻松松地通过了检查。玄绫便隐入了石屋不远处,隔着树林看着一道开启的窗户,她不打算出现在石屋之中,若叫庞涓看到了,保不准会认出自己的容貌,相信,他的手中必定有羊皮画着各大墨家中子以上的首脑头像。 这一回,她可不等了,君上嘱托人带去六国的求贤令肯定已经在路上了。送来魏国传达到卫鞅手上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卫鞅因为错过了与白雪和洞春香的较量,此刻定是对何去何从迷茫至极,若不能说服他去秦国,必定酿成大祸。 所以,嬴荧玉斗胆,先行借求贤令一用。虽然这样很可能会让景监震惊,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若庞涓迫害,或卫鞅选择他国,这改变,嬴荧玉可担不起责任。 嬴荧玉跟着景监进了石屋,卫鞅一身灰布麻衣,披行戴孝,但眉宇间依然朗朗乾坤,胸中有万千沟壑,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那瞳孔里流露出的隐约贵族之气和熟读各类诗书而气自华的模样,依然让嬴荧玉为之一怔。 景监已经和卫鞅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一位秦国的副将还深入陵园,卫鞅倒是对他们的诚意非常认可。 “卫兄,秦国求贤令,愿君闻之。没有红印之竹简,但必定与我所说一字不差。”嬴荧玉开门见山,直抒所来的目的。 “国人列国贤士宾客: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国人宾客贤士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景监彻底惊呆了,这嬴荧玉好大的胆子,竟然说出了这样的求贤令。君上何时发出过这样的号令,简直是坐连九族的死罪。 第三十章 秦地谚云,老霖雨暂时停歇了。可黑云却依然密布在栎阳城中。万籁俱寂,渭水平川,这春耕雨倒是比往日来的早了半个多月。关中大地最怕便是干旱暑灾,本就贫困稀缺的秦国腹地,便是盼着等着这一场连绵的细雨。 可是,练剑的少女却并不担忧。因为她知道,这场雨终究会来的,就像赳赳老秦,终究是会强大昌盛的。 少女面容清丽,一身黑色素衣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月光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凝练素雅又不失贵气,一缕青丝垂在胸前,随着舞剑翩翩而动。双颊薄施粉黛,因舞剑而绯红一片,显得娇嫩可爱,衣袂联动,竟有精湛的武艺和坚定的目光。 只是这目光里多了几分慵懒,与这二八芳华显得有些不搭了。 几招舞毕,剑收鞘。虽说贵为公主,却并无奢华的享受,就连身上的素衣也不过勉强称得上干净整洁,几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灰白的褪色痕迹。少女的身边只站着一位侍女,拿着粗布所制的擦拭之物等着她练完剑回屋用膳。 “公主,可否用膳?” “今日不必了,即刻随我去见太后。”嬴荧玉拿过侍女手中的粗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津,出声说道。 秦国经历了自秦厉共公之后几代君位动荡,国力大为削弱。魏国趁秦国政局不稳之机夺取了河西地区,六国分秦的共识达成之后,秦国成败便在此一举。秦国年轻的君上嬴渠梁日夜难眠,政事堂彻夜通宵达旦,若不是这场早来的大雨,秦国也达存亡之际。 嬴荧玉伸出手,感受着冰凉的雨水落在掌心,那是久违的一种感觉,如同滴在心头的一滴蜡,滚烫又疼痛,就像这具年轻的身体,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让自己相信,她竟然重生了。 嬴荧玉快步回了房间,换下了练剑而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换上了平日里见哥哥和母后的正服,一个出落地亭亭玉立,美得近乎逼人眼的少女就这样站在了木门之后。只是,那年活泼灵动,叽叽喳喳,颇爱红衣的少女,此刻沉默不言,就像是这不会说话宫墙,巍峨壮丽却又破败不堪。眼里蓄满了对这个国家深沉而复杂的情愫。 高高的石墙围起,屋脊涂满庄重的黑料,让整个国府显得肃然沉寂。耳边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嬴荧玉透过国府可以看到正中的大门,那是由整块巨石凿成,每次她都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 国府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若说规制,倒真是会让人小瞧秦国人,连魏国的士大夫宅邸都比不上。往常的嬴荧玉走在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路上总会停下脚步仔细端详每一块历经百年的青石,今日却不同,她加快了步伐,往后殿秦国太后住的宫宇走去。 嬴荧玉心中略有焦急,重生多日以来,原以为自己早已明白这世间万法,逃不出个劫字,但对于兄长的挂念之情还是让嬴荧玉担心起来。 自从秦国落入危难之后,嬴渠梁便暗中布置,与公子虔,甘大夫,景监等人为秦国最后一搏日夜操劳。嬴荧玉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将要发生的变故,一个年轻身体里住着的老灵魂却无法对生自己养自己的国家不管不顾。 一想到,那个名字,那些人那些事,嬴荧玉透亮的眼眸里又多了一丝落寞和深深的羁绊。上天给了她近乎奇迹的机会,便不能再向上一辈子那样活着了。 嬴荧玉握了握拳头,跨过了高于半膝的累石。一位刚过而立却已经满头华发的妇人侧躺在石椅之上,面容温和坚毅,高贵疏离,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母后。” “荧玉,你来啦。”声音微亮,嬴荧玉走上前握住了秦国太后她的母后的手。那双没有老茧却也并不光滑的手让嬴荧玉觉得安心。 只有在太后的面前,她才是当年那个嬴荧玉,那个可以撒娇淘气,顽皮打闹的少女。 “今日怎如此早就来了。练过剑了吗?” “练过了,母后。”嬴荧玉温顺地答道。 “你我虽贵为秦国太后与公主,却也是受这片土地庇佑。自穆公之后,东征西讨,老秦国已经羸弱不堪,不负重担,所以不可懈怠。” “是,女儿不敢懈怠。”嬴荧玉点头应允,她所在之时便是秦国最危难之时,正是自己的兄长嬴渠梁识人求贤,才挽救老秦国于艰险。所以此刻嬴荧玉更不敢耽搁。“母后,我们去看看大哥吧,他有些时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太后点了点头,嬴荧玉伸出手扶起了自己的母后,往政事堂走去。 老霖雨依然下得通畅,滴滴答答顺着石头粗糙的纹路流入到土地之中,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又滋养。嬴荧玉知道秦国命不该绝,天命所至,只是,离那日子愈发近了,嬴荧玉竟还不知,自己是否该见见上辈子的故人。 嬴荧玉心中焦虑,却也不能催促太后走得快些,只能跟在身侧,亦步亦趋地往政事堂走去。虽未用早膳,却也不觉得饥肠辘辘,反而周身发热,不知是练剑的缘故还是担心的缘故。 上一世曾亲眼目睹过兄长躺在血泊中的模样,这一世重见竟如同当年一般震撼。嬴荧玉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政事堂的正中央,年轻的君上一身黑色素服,倒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前面的石头刻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国耻两字。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嬴荧玉仍然克制不住地飞奔而去。亲情的纽带即便是两世之差都无法隔断。在作为荧玉公主的那一世里,只有太后和嬴渠梁对嬴荧玉是疼爱的,即便嬴渠梁有过利用自己的心,他毕竟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哥哥,嬴荧玉是如何都放不下心的。 “大哥!”嬴荧玉在嬴渠梁的耳边呼叫,焦急的神态连伪装都不需要。那已经凝固在嬴渠梁左手两根断指上的血液分外可怖,黝黑的就像是秦国的国色,让人屏住呼吸。 “黑伯,快把大哥背去后殿。”太后吓得花容失色,嬴荧玉大吼了一声,这才唤来了在门外候着的黑伯。一见君上这般,也瞬间面色铁青。 嬴荧玉跟在黑伯的身后拥着嬴渠梁进了后殿,将他放平,开始包扎他的伤口,以及整理他的衣物。直到天黑之际,嬴渠梁才缓缓醒来,睁眼却不像上一世那样,便是嬴荧玉担忧的面容,反而是自己母后坐在身旁。 期间嬴荧玉一直看着窗外零零落落的老霖雨,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如梦如幻的地方,那是今生必达,却又不愿意走去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不会有事,他是天命之身,是老秦的希望所在。上天是不会那么容易要了他的命的。但是秦国要向死而生,绝地反击,那么必定会遇见那个他。而他是嬴荧玉上一世的劫数――那个上一世名留青史让秦国翻天覆地的男人――卫鞅。 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少女的面容下尽是不为人知的无奈。上一世的她爱得太卑微,那个像太阳一样的男子如同天神,赐予老秦,自己也如同每一个仰视他的人一样,目光追随着,灵魂膜拜着。却始终未能成为他心中的那枚月光。 他是不爱自己的,嬴荧玉心中万分清明,作为秦国的公主,她唯一一次用了这个身份去施压,便是为了嫁给他。可到头来,她还是要故作大方的让白雪成为夫君的媵妾,甚至连车裂之后,都是白雪与他生死同穴。 这一世,可否做一次自己,可否爱一个也爱自己的人。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 第三十一章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只当她还是过去那个与自己一样恨不得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孩子。 “大哥请讲。”嬴荧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嬴渠梁还是想让自己去。但想来也是,大殿之上的人出入秦境都受人瞩目,在这关键时刻更是容易让其他六国虎视眈眈,若是求贤不成,反倒损了自己的臣子,更是得不偿失。 可是,能救秦国的只有卫鞅,可卫鞅偏偏…… 嬴荧玉的心中一疼,滞留的感情如同倒灌的渭水,直入胸腔。人皆道荧玉公主为商鞅一夜白头,可谁又知,她连死都输给了白雪,此生空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嬴荧玉落落大方,却也没有多大的热情,嬴渠梁本以为嬴荧玉会高兴地上蹿下跳,此刻竟也有些开不了口。 “荧玉,你可对魏国有所了解?” “和魏国都交战几代了,如何不知。”嬴荧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年轻时候的兄长,嬴荧玉的心中也有些怜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秦国的霸业,未曾过上舒坦的帝王日子。 嬴荧玉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心里藏着已经绽放的母性之光。看到自己的兄长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却又隐忍地让人心疼,嬴荧玉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荧玉可愿意随景监去一趟魏国,为为兄寻找能够治理秦国的贤才之人?” 嬴渠梁面色凝重,魏国通过李悝的变法走上了霸主之路,秦国若没有这样一个变法之人,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戎狄叛乱。那时侯,老秦人就连退回陇西河谷的机会都没有了,六国大军必然斩草除根,将老秦人灭于陇西河谷,亡国灭种。嬴渠梁如何不急。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嬴荧玉看着面前年轻的君上,为国事殚精竭虑,在这关键时刻,嬴荧玉还是无法跳脱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那就随了兄长的意思吧。 “荧玉愿意。”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到了魏国之后,虽不可避免要见到卫鞅,命运之轮必然交叠,那么就让景监多说多做一些,自己只要坚定他求贤于卫鞅便可。 嬴渠梁见嬴荧玉答应下来,高兴地都呛到了肉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嬴荧玉急忙帮着嬴渠梁顺气。 事不宜迟,其他六国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两个多月喘息的机会,但承诺向来轻贱,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哪还有说话算话这回事。好在嬴荧玉也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虽说抱有侥幸之心,却也知道逃开的可能性极低。 嬴荧玉从政事堂穿过短兵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面大多是黑色压抑的青石,唯有几抹绿色尚能令人开怀。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身黑色男装,上面放着发带玉髻。平流的布料,素雅不失大气,玉白色的腰带干净整洁。 嬴荧玉唤了侍女,替自己扎进胸前的嫩肉,然后换上了利落的出行男装,铜镜中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淑女,一转眼便变成了谦谦公子,温润翩翩,身姿英飒,干净地半点没有男子的污糟反而还多了一丝清秀儒雅。 嬴荧玉擦去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约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嬴荧玉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旁的侍女看着公主摇身一变之后的模样,竟然微微红了双颊。嬴荧玉和君上一母同出,有几分相像,但公主又承袭了太后的好容貌,更加英气逼人,若为男子,必然让无数女子心生爱慕。可是自从公主大病痊愈之后,似乎连性子也变了。不再如以前一般黏人打闹,眉宇间反倒增添了不少情愁落寞。 那模样,倒像是太后眼里会有的神情。 嬴荧玉整理好了包裹,眼见侍女阿琴都快哭了的模样,轻声安慰了几句,她到不怕回不来,只怕回来了还是原本那个执念深种的女子。那样,便真是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意。 城外柳叶飘飘,老霖雨倒是停了半晌,路上还是泥泞的,不过好在空气清新,倒颇有开启新气象的征兆。嬴渠梁看着嬴荧玉,上了经过改良的青铜轺车,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了栎阳城,直到十里之外,才看到了那道别的凉亭。 远远地便看到富商打扮模样的景监站于凉亭之内,器宇轩昂,旁边是骏马宝车,还有魏国之红的壮汉相随。倒是让人一眼便看出了魏国的气派。谁又能想得到,这主人出自于破败不堪的秦国呢。 嬴渠梁到了凉亭,便下了轺车,告知景监,嬴荧玉是子车氏的后裔,祖上为穆公时代的良将,此次就当做是景监的帮手,一同入魏。嬴荧玉拱手遵命,语音哪怕刻意压低还是有些女气,景监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多想。君上带来的人,必然有他的考量,景监看着面前年轻踌躇的君上,抱拳相别。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这是他生长生活的土地,景监知道,自己必将为之全身心地奉献。 嬴渠梁敬所有人一碗酒,转身上了轺车,神不知鬼不觉,朦胧烟雨,景监看着那个心思缜密,能屈能伸少的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叫?”景监看了一眼嬴荧玉,到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面前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和刚刚远去的君上有几分相像。 “千夫长鹰羽。”嬴荧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景监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国事为重。对嬴荧玉奇怪的身份,并没有长存心中。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红色的轺车,一旁的壮汉也上了马,仿若来秦国的魏国富商归国一般,车子渐行渐远,将身后的柳叶林甩在了后面。 景监生性宽厚坚韧,倒是和一同长大的嬴渠梁有相似的气息,这让嬴荧玉稍微安心了一些。在魏国的时日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暗波汹涌,多亏了景监几次为自己筹谋,所以嬴荧玉对这个男子的印象还是好的。 只是,嬴荧玉心中知晓,景监也有不可言说的感情纠葛。 两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老秦地,心中各有千秋,随着轺车慢慢接近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条幽暗的峡谷。 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因其纵深像抽屉一般,大家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层叠,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这也是秦国最后一道防线,函谷易守难攻,如果这里被他国攻破,那秦国也就剩下灭国亡族的命运了。 第三十二章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只当她还是过去那个与自己一样恨不得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孩子。 “大哥请讲。”嬴荧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嬴渠梁还是想让自己去。但想来也是,大殿之上的人出入秦境都受人瞩目,在这关键时刻更是容易让其他六国虎视眈眈,若是求贤不成,反倒损了自己的臣子,更是得不偿失。 可是,能救秦国的只有卫鞅,可卫鞅偏偏…… 嬴荧玉的心中一疼,滞留的感情如同倒灌的渭水,直入胸腔。人皆道荧玉公主为商鞅一夜白头,可谁又知,她连死都输给了白雪,此生空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嬴荧玉落落大方,却也没有多大的热情,嬴渠梁本以为嬴荧玉会高兴地上蹿下跳,此刻竟也有些开不了口。 “荧玉,你可对魏国有所了解?” “和魏国都交战几代了,如何不知。”嬴荧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年轻时候的兄长,嬴荧玉的心中也有些怜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秦国的霸业,未曾过上舒坦的帝王日子。 嬴荧玉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心里藏着已经绽放的母性之光。看到自己的兄长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却又隐忍地让人心疼,嬴荧玉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荧玉可愿意随景监去一趟魏国,为为兄寻找能够治理秦国的贤才之人?” 嬴渠梁面色凝重,魏国通过李悝的变法走上了霸主之路,秦国若没有这样一个变法之人,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戎狄叛乱。那时侯,老秦人就连退回陇西河谷的机会都没有了,六国大军必然斩草除根,将老秦人灭于陇西河谷,亡国灭种。嬴渠梁如何不急。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嬴荧玉看着面前年轻的君上,为国事殚精竭虑,在这关键时刻,嬴荧玉还是无法跳脱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那就随了兄长的意思吧。 “荧玉愿意。”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到了魏国之后,虽不可避免要见到卫鞅,命运之轮必然交叠,那么就让景监多说多做一些,自己只要坚定他求贤于卫鞅便可。 嬴渠梁见嬴荧玉答应下来,高兴地都呛到了肉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嬴荧玉急忙帮着嬴渠梁顺气。 事不宜迟,其他六国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两个多月喘息的机会,但承诺向来轻贱,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哪还有说话算话这回事。好在嬴荧玉也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虽说抱有侥幸之心,却也知道逃开的可能性极低。 嬴荧玉从政事堂穿过短兵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面大多是黑色压抑的青石,唯有几抹绿色尚能令人开怀。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身黑色男装,上面放着发带玉髻。平流的布料,素雅不失大气,玉白色的腰带干净整洁。 嬴荧玉唤了侍女,替自己扎进胸前的嫩肉,然后换上了利落的出行男装,铜镜中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淑女,一转眼便变成了谦谦公子,温润翩翩,身姿英飒,干净地半点没有男子的污糟反而还多了一丝清秀儒雅。 嬴荧玉擦去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约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嬴荧玉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旁的侍女看着公主摇身一变之后的模样,竟然微微红了双颊。嬴荧玉和君上一母同出,有几分相像,但公主又承袭了太后的好容貌,更加英气逼人,若为男子,必然让无数女子心生爱慕。可是自从公主大病痊愈之后,似乎连性子也变了。不再如以前一般黏人打闹,眉宇间反倒增添了不少情愁落寞。 那模样,倒像是太后眼里会有的神情。 嬴荧玉整理好了包裹,眼见侍女阿琴都快哭了的模样,轻声安慰了几句,她到不怕回不来,只怕回来了还是原本那个执念深种的女子。那样,便真是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意。 城外柳叶飘飘,老霖雨倒是停了半晌,路上还是泥泞的,不过好在空气清新,倒颇有开启新气象的征兆。嬴渠梁看着嬴荧玉,上了经过改良的青铜轺车,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了栎阳城,直到十里之外,才看到了那道别的凉亭。 远远地便看到富商打扮模样的景监站于凉亭之内,器宇轩昂,旁边是骏马宝车,还有魏国之红的壮汉相随。倒是让人一眼便看出了魏国的气派。谁又能想得到,这主人出自于破败不堪的秦国呢。 嬴渠梁到了凉亭,便下了轺车,告知景监,嬴荧玉是子车氏的后裔,祖上为穆公时代的良将,此次就当做是景监的帮手,一同入魏。嬴荧玉拱手遵命,语音哪怕刻意压低还是有些女气,景监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多想。君上带来的人,必然有他的考量,景监看着面前年轻踌躇的君上,抱拳相别。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这是他生长生活的土地,景监知道,自己必将为之全身心地奉献。 嬴渠梁敬所有人一碗酒,转身上了轺车,神不知鬼不觉,朦胧烟雨,景监看着那个心思缜密,能屈能伸少的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叫?”景监看了一眼嬴荧玉,到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面前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和刚刚远去的君上有几分相像。 “千夫长鹰羽。”嬴荧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景监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国事为重。对嬴荧玉奇怪的身份,并没有长存心中。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红色的轺车,一旁的壮汉也上了马,仿若来秦国的魏国富商归国一般,车子渐行渐远,将身后的柳叶林甩在了后面。 景监生性宽厚坚韧,倒是和一同长大的嬴渠梁有相似的气息,这让嬴荧玉稍微安心了一些。在魏国的时日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暗波汹涌,多亏了景监几次为自己筹谋,所以嬴荧玉对这个男子的印象还是好的。 只是,嬴荧玉心中知晓,景监也有不可言说的感情纠葛。 两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老秦地,心中各有千秋,随着轺车慢慢接近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条幽暗的峡谷。 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因其纵深像抽屉一般,大家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层叠,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这也是秦国最后一道防线,函谷易守难攻,如果这里被他国攻破,那秦国也就剩下灭国亡族的命运了。 第三十三章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只当她还是过去那个与自己一样恨不得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孩子。 “大哥请讲。”嬴荧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嬴渠梁还是想让自己去。但想来也是,大殿之上的人出入秦境都受人瞩目,在这关键时刻更是容易让其他六国虎视眈眈,若是求贤不成,反倒损了自己的臣子,更是得不偿失。 可是,能救秦国的只有卫鞅,可卫鞅偏偏…… 嬴荧玉的心中一疼,滞留的感情如同倒灌的渭水,直入胸腔。人皆道荧玉公主为商鞅一夜白头,可谁又知,她连死都输给了白雪,此生空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嬴荧玉落落大方,却也没有多大的热情,嬴渠梁本以为嬴荧玉会高兴地上蹿下跳,此刻竟也有些开不了口。 “荧玉,你可对魏国有所了解?” “和魏国都交战几代了,如何不知。”嬴荧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年轻时候的兄长,嬴荧玉的心中也有些怜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秦国的霸业,未曾过上舒坦的帝王日子。 嬴荧玉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心里藏着已经绽放的母性之光。看到自己的兄长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却又隐忍地让人心疼,嬴荧玉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荧玉可愿意随景监去一趟魏国,为为兄寻找能够治理秦国的贤才之人?” 嬴渠梁面色凝重,魏国通过李悝的变法走上了霸主之路,秦国若没有这样一个变法之人,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戎狄叛乱。那时侯,老秦人就连退回陇西河谷的机会都没有了,六国大军必然斩草除根,将老秦人灭于陇西河谷,亡国灭种。嬴渠梁如何不急。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嬴荧玉看着面前年轻的君上,为国事殚精竭虑,在这关键时刻,嬴荧玉还是无法跳脱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那就随了兄长的意思吧。 “荧玉愿意。”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到了魏国之后,虽不可避免要见到卫鞅,命运之轮必然交叠,那么就让景监多说多做一些,自己只要坚定他求贤于卫鞅便可。 嬴渠梁见嬴荧玉答应下来,高兴地都呛到了肉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嬴荧玉急忙帮着嬴渠梁顺气。 事不宜迟,其他六国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两个多月喘息的机会,但承诺向来轻贱,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哪还有说话算话这回事。好在嬴荧玉也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虽说抱有侥幸之心,却也知道逃开的可能性极低。 嬴荧玉从政事堂穿过短兵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面大多是黑色压抑的青石,唯有几抹绿色尚能令人开怀。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身黑色男装,上面放着发带玉髻。平流的布料,素雅不失大气,玉白色的腰带干净整洁。 嬴荧玉唤了侍女,替自己扎进胸前的嫩肉,然后换上了利落的出行男装,铜镜中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淑女,一转眼便变成了谦谦公子,温润翩翩,身姿英飒,干净地半点没有男子的污糟反而还多了一丝清秀儒雅。 嬴荧玉擦去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约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嬴荧玉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旁的侍女看着公主摇身一变之后的模样,竟然微微红了双颊。嬴荧玉和君上一母同出,有几分相像,但公主又承袭了太后的好容貌,更加英气逼人,若为男子,必然让无数女子心生爱慕。可是自从公主大病痊愈之后,似乎连性子也变了。不再如以前一般黏人打闹,眉宇间反倒增添了不少情愁落寞。 那模样,倒像是太后眼里会有的神情。 嬴荧玉整理好了包裹,眼见侍女阿琴都快哭了的模样,轻声安慰了几句,她到不怕回不来,只怕回来了还是原本那个执念深种的女子。那样,便真是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意。 城外柳叶飘飘,老霖雨倒是停了半晌,路上还是泥泞的,不过好在空气清新,倒颇有开启新气象的征兆。嬴渠梁看着嬴荧玉,上了经过改良的青铜轺车,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了栎阳城,直到十里之外,才看到了那道别的凉亭。 远远地便看到富商打扮模样的景监站于凉亭之内,器宇轩昂,旁边是骏马宝车,还有魏国之红的壮汉相随。倒是让人一眼便看出了魏国的气派。谁又能想得到,这主人出自于破败不堪的秦国呢。 嬴渠梁到了凉亭,便下了轺车,告知景监,嬴荧玉是子车氏的后裔,祖上为穆公时代的良将,此次就当做是景监的帮手,一同入魏。嬴荧玉拱手遵命,语音哪怕刻意压低还是有些女气,景监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多想。君上带来的人,必然有他的考量,景监看着面前年轻踌躇的君上,抱拳相别。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这是他生长生活的土地,景监知道,自己必将为之全身心地奉献。 嬴渠梁敬所有人一碗酒,转身上了轺车,神不知鬼不觉,朦胧烟雨,景监看着那个心思缜密,能屈能伸少的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叫?”景监看了一眼嬴荧玉,到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面前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和刚刚远去的君上有几分相像。 “千夫长鹰羽。”嬴荧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景监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国事为重。对嬴荧玉奇怪的身份,并没有长存心中。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红色的轺车,一旁的壮汉也上了马,仿若来秦国的魏国富商归国一般,车子渐行渐远,将身后的柳叶林甩在了后面。 景监生性宽厚坚韧,倒是和一同长大的嬴渠梁有相似的气息,这让嬴荧玉稍微安心了一些。在魏国的时日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暗波汹涌,多亏了景监几次为自己筹谋,所以嬴荧玉对这个男子的印象还是好的。 只是,嬴荧玉心中知晓,景监也有不可言说的感情纠葛。 两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老秦地,心中各有千秋,随着轺车慢慢接近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条幽暗的峡谷。 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因其纵深像抽屉一般,大家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层叠,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这也是秦国最后一道防线,函谷易守难攻,如果这里被他国攻破,那秦国也就剩下灭国亡族的命运了。 第三十四章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只当她还是过去那个与自己一样恨不得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孩子。 “大哥请讲。”嬴荧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嬴渠梁还是想让自己去。但想来也是,大殿之上的人出入秦境都受人瞩目,在这关键时刻更是容易让其他六国虎视眈眈,若是求贤不成,反倒损了自己的臣子,更是得不偿失。 可是,能救秦国的只有卫鞅,可卫鞅偏偏…… 嬴荧玉的心中一疼,滞留的感情如同倒灌的渭水,直入胸腔。人皆道荧玉公主为商鞅一夜白头,可谁又知,她连死都输给了白雪,此生空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嬴荧玉落落大方,却也没有多大的热情,嬴渠梁本以为嬴荧玉会高兴地上蹿下跳,此刻竟也有些开不了口。 “荧玉,你可对魏国有所了解?” “和魏国都交战几代了,如何不知。”嬴荧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年轻时候的兄长,嬴荧玉的心中也有些怜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秦国的霸业,未曾过上舒坦的帝王日子。 嬴荧玉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心里藏着已经绽放的母性之光。看到自己的兄长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却又隐忍地让人心疼,嬴荧玉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荧玉可愿意随景监去一趟魏国,为为兄寻找能够治理秦国的贤才之人?” 嬴渠梁面色凝重,魏国通过李悝的变法走上了霸主之路,秦国若没有这样一个变法之人,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戎狄叛乱。那时侯,老秦人就连退回陇西河谷的机会都没有了,六国大军必然斩草除根,将老秦人灭于陇西河谷,亡国灭种。嬴渠梁如何不急。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嬴荧玉看着面前年轻的君上,为国事殚精竭虑,在这关键时刻,嬴荧玉还是无法跳脱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那就随了兄长的意思吧。 “荧玉愿意。”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到了魏国之后,虽不可避免要见到卫鞅,命运之轮必然交叠,那么就让景监多说多做一些,自己只要坚定他求贤于卫鞅便可。 嬴渠梁见嬴荧玉答应下来,高兴地都呛到了肉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嬴荧玉急忙帮着嬴渠梁顺气。 事不宜迟,其他六国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两个多月喘息的机会,但承诺向来轻贱,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哪还有说话算话这回事。好在嬴荧玉也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虽说抱有侥幸之心,却也知道逃开的可能性极低。 嬴荧玉从政事堂穿过短兵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面大多是黑色压抑的青石,唯有几抹绿色尚能令人开怀。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身黑色男装,上面放着发带玉髻。平流的布料,素雅不失大气,玉白色的腰带干净整洁。 嬴荧玉唤了侍女,替自己扎进胸前的嫩肉,然后换上了利落的出行男装,铜镜中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淑女,一转眼便变成了谦谦公子,温润翩翩,身姿英飒,干净地半点没有男子的污糟反而还多了一丝清秀儒雅。 嬴荧玉擦去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约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嬴荧玉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旁的侍女看着公主摇身一变之后的模样,竟然微微红了双颊。嬴荧玉和君上一母同出,有几分相像,但公主又承袭了太后的好容貌,更加英气逼人,若为男子,必然让无数女子心生爱慕。可是自从公主大病痊愈之后,似乎连性子也变了。不再如以前一般黏人打闹,眉宇间反倒增添了不少情愁落寞。 那模样,倒像是太后眼里会有的神情。 嬴荧玉整理好了包裹,眼见侍女阿琴都快哭了的模样,轻声安慰了几句,她到不怕回不来,只怕回来了还是原本那个执念深种的女子。那样,便真是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意。 城外柳叶飘飘,老霖雨倒是停了半晌,路上还是泥泞的,不过好在空气清新,倒颇有开启新气象的征兆。嬴渠梁看着嬴荧玉,上了经过改良的青铜轺车,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了栎阳城,直到十里之外,才看到了那道别的凉亭。 远远地便看到富商打扮模样的景监站于凉亭之内,器宇轩昂,旁边是骏马宝车,还有魏国之红的壮汉相随。倒是让人一眼便看出了魏国的气派。谁又能想得到,这主人出自于破败不堪的秦国呢。 嬴渠梁到了凉亭,便下了轺车,告知景监,嬴荧玉是子车氏的后裔,祖上为穆公时代的良将,此次就当做是景监的帮手,一同入魏。嬴荧玉拱手遵命,语音哪怕刻意压低还是有些女气,景监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多想。君上带来的人,必然有他的考量,景监看着面前年轻踌躇的君上,抱拳相别。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这是他生长生活的土地,景监知道,自己必将为之全身心地奉献。 嬴渠梁敬所有人一碗酒,转身上了轺车,神不知鬼不觉,朦胧烟雨,景监看着那个心思缜密,能屈能伸少的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叫?”景监看了一眼嬴荧玉,到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面前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和刚刚远去的君上有几分相像。 “千夫长鹰羽。”嬴荧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景监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国事为重。对嬴荧玉奇怪的身份,并没有长存心中。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红色的轺车,一旁的壮汉也上了马,仿若来秦国的魏国富商归国一般,车子渐行渐远,将身后的柳叶林甩在了后面。 景监生性宽厚坚韧,倒是和一同长大的嬴渠梁有相似的气息,这让嬴荧玉稍微安心了一些。在魏国的时日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暗波汹涌,多亏了景监几次为自己筹谋,所以嬴荧玉对这个男子的印象还是好的。 只是,嬴荧玉心中知晓,景监也有不可言说的感情纠葛。 两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老秦地,心中各有千秋,随着轺车慢慢接近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条幽暗的峡谷。 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因其纵深像抽屉一般,大家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层叠,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这也是秦国最后一道防线,函谷易守难攻,如果这里被他国攻破,那秦国也就剩下灭国亡族的命运了。 第三十五章 隔着房间的墙壁,便如同隔着全宇宙。玄绫不知嬴荧玉心中所想,嬴荧玉也不知玄绫所思,你来我往地估量猜疑着对方的看法,在心里默默地低下了头。只怕是,谁也没有那个自信去相信彼此的一往情深。 嬴荧玉想了很多,其中不乏上一世玄绫的几次为爱妥协,又不自觉地描摹着记忆中她那清雅的面容和柔嫩的香唇。或许是病了,只有病了,才会对同一性别的她,产生洪水般的欲/念。 嬴荧玉忍下了万分的悸动,一如忍下滚烫的茶水,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烫伤的心口。 玄绫觉得尴尬,嬴荧玉亦然,两人刻意地避开彼此,只为不让眼中满溢的情绪倾泻出来,惹得心中激荡。玄绫看向嬴荧玉的时分,嬴荧玉要么是看着子洛,寻求他的信息帮助,要么是看着景监,针砭时弊。只有当玄绫转头,落寞地看向一边时,嬴荧玉才迅速地回眸,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玄绫。 就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过去了三天,嬴荧玉却觉得若三年那么长。几乎要抽光她所有的力气,才能不许自己叨扰玄绫。可心中所向就在身侧,要如何忍得住? 就在第四天,玄绫在街道上看到了墨家子门师兄级别以上的刻字,在一个不太起眼的青石板上,玄绫的心中瞬间激动了起来。看来,就算自己不去通风报信,总院也已经察觉到了魏国境内,墨家的据点受到了威胁。来不及回驿馆的玄绫义无反顾地跟着标记一路去了,那是墨家最高级别的暗号,对玄绫来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玄绫跟着暗号,走进了一家药材铺,门口是硕大的薛国来福药店的招牌,而进去之后,掌柜的和抓药小童低着头的面目有些熟稔,看到玄绫之后,立刻关上了药店的大门。玄绫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相里勤、苦获两位师兄。 玄绫略有震惊,墨家子门弟子数极少,四大弟子掌管墨家事务多年,分别是禽滑厘、相里勤、邓陵子、苦获。首席大弟子禽滑厘,掌管统筹,墨子深居山中之时,基本就是禽滑厘说了算。他也相当自勉,多年来,将墨家复杂的各国联系弄得十分清晰。最小的是苦获,比玄绫大了四岁,和玄绫在墨家少年院卯门待了整个少年时期。 一下子来了两位子门师兄,玄绫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比之自己想象中要严重一些。 “邓师兄、苦师兄。”玄绫拱手一礼,眼中也有泪水泛起。看到了一起生活多年,总给予自己疼惜的两位无私的师兄,玄绫心中莫名地安心了很多。又想起那些牺牲掉的师兄弟,也是难过万分。 “玄绫,你苦师兄一直等不来你的密信,在总院里很是着急上火,但也好在他思绪敏锐,我们暗探了一下,才发现,安邑和大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小妹你还好吗?”邓陵子心直口快,是个好爽的师兄,做事略有冲动,但是掌管寅门的他倒是网罗了一批对墨家肝脑涂地的人。 玄绫看了一眼苦获,果然看到了他焦急的眼神。苦获是个很内敛的人,平日里话也不多,能让他如此焦急也是非常少见之事。苦获身材健硕,眉目清明,看起来浑厚深沉,一如大海,平静无波澜。玄绫小时候便与他最为要好,苦获和一众师兄弟对玄绫也是非常疼爱,不仅仅是因为玄绫是墨家唯一的女弟子,更因为玄绫的勤奋,上进,与落落仙然,让人如沐春风。 “玄绫小妹,一切可还好?”苦获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起来。玄绫明显瘦了一圈,更是清冷逼人了,那眉眼间还有疲态,让人心疼不已。 “还好,有贵人相助,还算有惊无险,只是同门师兄……。”玄绫想起了嬴荧玉,心中微微一暖,又接着酸涩地说道。 “这事,我们已经知晓。”苦获见玄绫确实无恙,心中的担心也放了下来。 “贵人?是何人?”邓陵子插了进来,开口问道。 “来魏行商的老秦人,一路上救了我不少。” “原来如此。”邓陵子点了点头。 三人直接进了里屋,讲起了总院里禽滑厘师兄的嘱托和各个部署。墨家在最为难的时期都不曾这么狼狈过。两人也是义愤填膺,誓在抓出那个内/奸来。 三人一口气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玄绫虽然生性冷淡,但在总院之时,也时常发表她的看法,甚至还得到过墨子的赞赏,可今日不知怎的,玄绫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苦获出声询问,玄绫这才回过神来。这一次一别后再见,苦获总觉得玄绫有些变化,但仔细端详,又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只觉得心中不安。 “那几个老秦商贾可信得过?不然,玄绫小妹你就在这里住下,也好有个照应。”晚饭时分,玄绫便起身要回驿站了,虽然不想承认,但玄绫总觉得嬴荧玉会担心。她不愿看到嬴荧玉焦急的模样,一想到心便开始疼痛起来。 “信得过。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拿上行李,待我好好告辞,便来这里与师兄会和。” “也好,那我送你过去。一人独行,我总有些不放心。”许是真的担心太久,苦获忍不住也说了一些超过师兄妹情谊的话。 “也好。”玄绫没有多想,这个师兄从小便照顾自己,玄绫也已然习惯身边总有个默不作声的人,默默地关心自己。有苦获在,她也确实安心不少。 商讨下来,计策已经成型,邓陵子雷厉风行,马上就动身起来。寅门的师弟们过几天就能到达安邑,他见苦获送玄绫回驿站,当下也赞同万分。但他就不打算去了,免得太过招摇。 药店和驿站有几个街区,苦获跟在玄绫的身后,似乎融在了她的背影了,几乎没有声息,又让人相当安心。他不是多话之人,连墨子都说念重如山,可倚靠之。 玄绫与这个师兄虽说无太多话可说,但偶尔还是会交流,但她总是奇怪,为何苦获总喜欢走在她的身后,如同影子,初时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玄绫回到了驿站,嬴荧玉就在大堂之中,见到她,如同心中石头落地,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喜色,而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重逢喜悦压低了下来,但眼神却移不开,直落落地挂在玄绫的身上,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玄绫的清丽脱俗。一时都没发现心里的身后站着一个宽厚的男子。 “这是我的同门师兄苦获。这是几次救我的……公子,鹰羽。”玄绫顿了一下,目光流转。一别不过几个时辰,心中的念想竟泛滥不已,沾湿了心房。 嬴荧玉这才看见玄绫身后的人,逆着光让人有些看不清面目,但却能感受到他如山一般的稳重,到和嬴渠梁给自己的感觉相差无几,气场宽厚温和。苦获走上前,嬴荧玉倒是看清了他的面容,算不得好看,但却也十分舒心,男子的气概一览无遗,好过安邑这些纨绔子弟不知多少。 嬴荧玉听到了玄绫的讲解,迷惑地看向玄绫,不知她是何意,但她还是与苦获互相拱手一礼,算是已相识。 “总院师兄来了,我便不好再打扰你们,明日当与几位告辞。”玄绫淡淡地说道,却没有料到,这话似乎带着穿透力,心房竟像是被捅了几个窟窿。 “小妹劳烦公子照顾,不甚感激,往后若有可以效劳之事,苦获义不容辞。”苦获声线平稳,浑厚,承诺听起来便真诚极了,让人不由得不信。 玄绫看着嬴荧玉的目光炽热,变冷,而后变得与众人无二,心中苦涩仿若吃了黄连一般。 嬴荧玉勉强露出了笑容,看着玄绫站在苦获身侧,还真有些小鸟依人,苦获那话将玄绫的事完全揽上了身,到底是师兄还是其他,嬴荧玉的心房抽了一下。她愣了一下,随即又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不让那鼻酸的感觉冲上眼眸。 “无需多礼。”嬴荧玉摆了摆手,在眼前晃动,拙劣地以为自己挡住了那失落的神情。 “那今夜就再劳烦公子一下,明日我便来接小妹。”苦获见嬴荧玉面露难色,也不知她怎的,玄绫解释了一下才明白,原来嬴荧玉受了重伤。他也未曾多想,便不打算再叨扰嬴荧玉,拱手一礼,告辞道。 第三十六章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挽救老秦于危难。就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嬴荧玉遇到了卫鞅,被他的才情豪云所迷,一见倾心。从此开始了漫漫地苦恋之路。 她曾和卫鞅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机会见到秦国初升的太阳,就死在了自己的腹中。这是嬴荧玉这辈子最痛的事情。她无法不去责怪卫鞅,不去责怪这世道,不去责怪自己所爱却又伤害自己的一干人等。 所以,此生是否要走过去的老路,嬴荧玉是心生抵触的。 嬴渠梁醒了,太后便亲自喂之鹿肉汤饼,嬴荧玉见兄长无碍,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一切如滚动的轱辘,压着同样的褶子,在历史的道路中前进。嬴渠梁叫住了荧玉,嬴荧玉便蹲坐在了大哥的面前。 “小妹,大哥且要拜托你一件事。”嬴渠梁心中全是破落不堪的老秦国,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只当她还是过去那个与自己一样恨不得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孩子。 “大哥请讲。”嬴荧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嬴渠梁还是想让自己去。但想来也是,大殿之上的人出入秦境都受人瞩目,在这关键时刻更是容易让其他六国虎视眈眈,若是求贤不成,反倒损了自己的臣子,更是得不偿失。 可是,能救秦国的只有卫鞅,可卫鞅偏偏…… 嬴荧玉的心中一疼,滞留的感情如同倒灌的渭水,直入胸腔。人皆道荧玉公主为商鞅一夜白头,可谁又知,她连死都输给了白雪,此生空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嬴荧玉落落大方,却也没有多大的热情,嬴渠梁本以为嬴荧玉会高兴地上蹿下跳,此刻竟也有些开不了口。 “荧玉,你可对魏国有所了解?” “和魏国都交战几代了,如何不知。”嬴荧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年轻时候的兄长,嬴荧玉的心中也有些怜悯。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秦国的霸业,未曾过上舒坦的帝王日子。 嬴荧玉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心里藏着已经绽放的母性之光。看到自己的兄长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却又隐忍地让人心疼,嬴荧玉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荧玉可愿意随景监去一趟魏国,为为兄寻找能够治理秦国的贤才之人?” 嬴渠梁面色凝重,魏国通过李悝的变法走上了霸主之路,秦国若没有这样一个变法之人,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戎狄叛乱。那时侯,老秦人就连退回陇西河谷的机会都没有了,六国大军必然斩草除根,将老秦人灭于陇西河谷,亡国灭种。嬴渠梁如何不急。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嬴荧玉看着面前年轻的君上,为国事殚精竭虑,在这关键时刻,嬴荧玉还是无法跳脱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那就随了兄长的意思吧。 “荧玉愿意。”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允下来。到了魏国之后,虽不可避免要见到卫鞅,命运之轮必然交叠,那么就让景监多说多做一些,自己只要坚定他求贤于卫鞅便可。 嬴渠梁见嬴荧玉答应下来,高兴地都呛到了肉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嬴荧玉急忙帮着嬴渠梁顺气。 事不宜迟,其他六国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两个多月喘息的机会,但承诺向来轻贱,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哪还有说话算话这回事。好在嬴荧玉也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虽说抱有侥幸之心,却也知道逃开的可能性极低。 嬴荧玉从政事堂穿过短兵间,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面大多是黑色压抑的青石,唯有几抹绿色尚能令人开怀。她从箱子中拿出了一身黑色男装,上面放着发带玉髻。平流的布料,素雅不失大气,玉白色的腰带干净整洁。 嬴荧玉唤了侍女,替自己扎进胸前的嫩肉,然后换上了利落的出行男装,铜镜中一个正值妙龄的窈窕淑女,一转眼便变成了谦谦公子,温润翩翩,身姿英飒,干净地半点没有男子的污糟反而还多了一丝清秀儒雅。 嬴荧玉擦去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约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男装的模样,嬴荧玉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旁的侍女看着公主摇身一变之后的模样,竟然微微红了双颊。嬴荧玉和君上一母同出,有几分相像,但公主又承袭了太后的好容貌,更加英气逼人,若为男子,必然让无数女子心生爱慕。可是自从公主大病痊愈之后,似乎连性子也变了。不再如以前一般黏人打闹,眉宇间反倒增添了不少情愁落寞。 那模样,倒像是太后眼里会有的神情。 嬴荧玉整理好了包裹,眼见侍女阿琴都快哭了的模样,轻声安慰了几句,她到不怕回不来,只怕回来了还是原本那个执念深种的女子。那样,便真是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意。 城外柳叶飘飘,老霖雨倒是停了半晌,路上还是泥泞的,不过好在空气清新,倒颇有开启新气象的征兆。嬴渠梁看着嬴荧玉,上了经过改良的青铜轺车,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了栎阳城,直到十里之外,才看到了那道别的凉亭。 远远地便看到富商打扮模样的景监站于凉亭之内,器宇轩昂,旁边是骏马宝车,还有魏国之红的壮汉相随。倒是让人一眼便看出了魏国的气派。谁又能想得到,这主人出自于破败不堪的秦国呢。 嬴渠梁到了凉亭,便下了轺车,告知景监,嬴荧玉是子车氏的后裔,祖上为穆公时代的良将,此次就当做是景监的帮手,一同入魏。嬴荧玉拱手遵命,语音哪怕刻意压低还是有些女气,景监心中划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多想。君上带来的人,必然有他的考量,景监看着面前年轻踌躇的君上,抱拳相别。 这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这是他生长生活的土地,景监知道,自己必将为之全身心地奉献。 嬴渠梁敬所有人一碗酒,转身上了轺车,神不知鬼不觉,朦胧烟雨,景监看着那个心思缜密,能屈能伸少的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叫?”景监看了一眼嬴荧玉,到觉着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面前男装示人的嬴荧玉和刚刚远去的君上有几分相像。 “千夫长鹰羽。”嬴荧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景监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国事为重。对嬴荧玉奇怪的身份,并没有长存心中。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红色的轺车,一旁的壮汉也上了马,仿若来秦国的魏国富商归国一般,车子渐行渐远,将身后的柳叶林甩在了后面。 景监生性宽厚坚韧,倒是和一同长大的嬴渠梁有相似的气息,这让嬴荧玉稍微安心了一些。在魏国的时日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暗波汹涌,多亏了景监几次为自己筹谋,所以嬴荧玉对这个男子的印象还是好的。 只是,嬴荧玉心中知晓,景监也有不可言说的感情纠葛。 两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老秦地,心中各有千秋,随着轺车慢慢接近接壤的边境,那是一条幽暗的峡谷。 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因其纵深像抽屉一般,大家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峡谷两岸高峰层叠,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这也是秦国最后一道防线,函谷易守难攻,如果这里被他国攻破,那秦国也就剩下灭国亡族的命运了。 第三十七章 “看来公子已有情投意合,地久天长之人了。”少东主看到嬴荧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玄绫的身上,便出言道,语气里还有些微妙的调侃,声音不大,倒是能让最内的一圈人听见。 少东主虽然是随口一说,可嬴荧玉心中的第一反应却出卖了她的想法。情投意合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嬴荧玉连想都没想,视线就落在了玄绫的身上。玄绫又何尝不是,下意识地抬头,就这样对上了嬴荧玉的星眸。 眼波流转,沧海桑田,若是你能在一个人的眼中看见浩瀚的星空,那这人便是你的心之所属。 玄绫立刻别开了脸,才一眼,便像是火苗烫到了心尖上,竟让人火急火燎地很。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突觉尴尬与辛酸,想到玄绫今夜乃最后与自己相处,这喜悦的感觉便被冲淡了不少,反倒增添了不少惆怅。 “来,美酒赠与公子与美姬。” 顿时,周遭爆发出了响亮的掌声,有人不服,有人钦佩,还有姑娘芳心暗许,也有人对玄绫目不转睛。但嬴荧玉的眼里却没有别人。她看着玄绫通红的耳根,那逃避的眼神,似难耐似痛苦叫人说不出滋味来。 嬴荧玉接过了那美酒,拎在手中,伸手拉住了玄绫的左手。或许,这便是最后一次,随心牵着她了,即便如此,刹那间的感觉依然让她浑身酥麻,迷乱醉人。 嬴荧玉一路牵着玄绫走出了人群。大家虽然对两人好奇,却也礼貌地让出了一条道来。嬴荧玉在前面,帮玄绫挡开了拥挤的人群,然后走过了安邑王街,峰回路转,居然拐了个小弯,就看到了一片高台。 嬴荧玉没有停下脚步,拉着玄绫上了高台。一看居然一望无际,一直能看到那隐约的山脉。苍穹之上星星点点,今夜无云,那星光便更璀璨迷人了。高台上有些废弃的石凳石桌,不过是一些生命力极强的杂草长了上来,显得有些荒凉了。 “这是……何地?”玄绫手心温热,一直被嬴荧玉紧握着,但她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高台,心中倒是有些奇怪。 “这是禹王台。”嬴荧玉转身对玄绫解释道。禹王台,又称青台,为历代祭祀大禹之所,位于小城东南角,当地传说为禹妻的望夫台。过去还有百姓于这里祭祀,但自从魏惠王宠幸狐芙之后,这里不知怎的就冷清下来。来祭祀的百姓经常被驱赶,后来也就越来越少了。“有人在这里,等待她迟迟不归来的丈夫。” 嬴荧玉对这里废弃的原因也不甚了解,但却知晓,这里是个赏月赏星的好去处。上一世,嬴荧玉曾和卫鞅来过此处,现在想来,也是唏嘘不已。那时的钦佩爱慕已消散,心动之人换了一个,可爱而不得的命运却依旧。 但嬴荧玉不想思虑这么多,她只想与玄绫静静地待上一会儿,好在心中留个念想。 “甚是凄凉。”玄绫叹了极轻的一口气。 “那倒也未必。若有记忆可温存,或许等待也是美好的。”嬴荧玉淡淡地说道。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玄绫,胸中又是一紧。 “来,我们试试这忘忧阁的魏酒。”嬴荧玉将酒放在了石桌上。不知是有些凉意,玄绫的身子也有些冷,还是拒绝不了嬴荧玉的提议,她竟然也没有摇头。 此处没有盛酒的碗,嬴荧玉便开了盖子,直接就着这口子,喝了一口。魏酒虽清甜绵软,可忘忧阁的酒却和普通的魏酒不同,绵软之后,竟有一种暗暗推进的力道,让人脑中迷蒙了一下。 嬴荧玉将酒推到了玄绫的面前,隔着如洗的月光,玄绫的脸色如仙子,但却又像是下了凡间有些娇羞,让人着迷。玄绫愣了一下,还是拎了起来,喝了一口。虽然和秦酒完全不同,入口倒像是甜浆,但不得不说,回味还是有些劲道的,怪不得这么多人为了忘忧阁的酒蜂拥而至。 嬴荧玉看着玄绫的脸上慢慢爬上了红云,你一口我一口,嬴荧玉甚至有冲动触碰一下玄绫刚刚就着口子喝过的地方,定是更甜了。发觉自己这般孟浪的念头,嬴荧玉便怔了一下,看着星辰发呆。不敢去看玄绫,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 相顾无言,嬴荧玉怕自己开口便成了挽留。 忘忧阁的酒不负盛名,嬴荧玉喝了几口之后也感觉到了周身的温热。若是不回头,或许还好些,可当她一回头,入眼的便是玄绫那清雅的侧脸,像是染上了最美的胭脂一般,绯红可人,嬴荧玉便移不开眼了。 “仙子亦不若卿之美。”嬴荧玉完全是心中所想所念,她傻傻地看着玄绫,忍不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玄绫听到之后,猛然回头,对上的是嬴荧玉有些迷醉透亮的眸子,就像是她们正在看着的似乎在眨眼睛的星星,竟然读出了一丝痴迷。玄绫的脸顷刻间红了起来,那气血涌上心头,脑海。 嬴荧玉站了起来,凭借着酒意,支撑在桌子上,靠近面色通红的玄绫。似乎想要将她看得更为仔细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聚。让我再多看你几眼,也好将你牢记心头。”嬴荧玉喃喃自语,语气中的难过像是一把刀扎在心上,越是疼便越是想要靠近。嬴荧玉目不转睛,一点一点描摹着玄绫的模样,嗅着她的气息。 “我依然在安邑城中,我……”玄绫被狠狠地揪住了心,痛的人又何尝不是她。嬴荧玉这般靠近,玄绫想躲,身体却僵硬地停留在了原地。那扑鼻而来的体香混合着魏酒之香,醉人地可怕。 我还可与你相见。这句话,玄绫没有说出口。如同愿望说出口便成真不了一般,玄绫将话吞入了腹中。 “入夜了,冷吗?”嬴荧玉看到了玄绫脖颈上的小疙瘩,若放在白日里,嬴荧玉还真能克制住自己的心神不去触碰。可今日,天时地利,都似乎在帮助嬴荧玉心中蓬勃而出的野兽,让她伺机逃出。 嬴荧玉边说边绕到了玄绫的身侧,“来,入我怀吧。”嬴荧玉伸手一揽,将她的头贴近了自己的胸口,那剧烈而快速的心跳声就这样,清晰地传到了玄绫的耳朵里。 玄绫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嬴荧玉身体是热的,让人有一种放心的感觉。虽不是男子,可她却比男子更为让人安心。亦或是心中所想与嬴荧玉相同,凭借着酒意,也就任由自己倚靠在嬴荧玉的身上吧。 玄绫的脑海中全是嬴荧玉温润的模样,本想抽离,却忍不住更加靠近,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这个拥抱。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眷恋嬴荧玉的温度和味道的。欺骗自己比欺骗别人,还要叫人难过。 玄绫青葱般的玉指搭在了嬴荧玉的手腕上,嬴荧玉颤抖了一下,低头看着玄绫头上的簪子。嬴荧玉竟羡慕极了未来的嬴渠梁,他是那个名正言顺拥有玄绫的人,哪怕是自己最敬爱的兄长,嬴荧玉竟然都想要取而代之,又愧疚又心猿意马。好在这忘忧阁的魏酒真不是浪得虚名,嬴荧玉的理智也在逐渐的剥离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嬴荧玉的目光游走变幻,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从上至下,看到了玄绫光洁的额头,而下是高挺的鼻梁。星辰闪烁,嬴荧玉胸中千言万语,想将玄绫比作这心中的日月,却又张了张嘴,开不了口。 嬴荧玉看着玄绫抬头望上来的目光,心中漏了一拍,美好如玄绫,叫人怎能不心动。嬴荧玉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的额头,在那白皙的额头上印上了极深的一个吻。若说是将心中所有的爱恋都倾注在这一吻上也不为过。 温热的嘴唇触碰着那柔嫩的肌肤,遥远的月光洒在这对佳人身上,就连星星都在助兴,眨巴着大眼睛。嬴荧玉屏住了呼吸,闭着眼睛,狠狠地感受着玄绫在自己怀中。手指慢慢地滑下,捧起了玄绫的脸颊,心中其他东西都模糊而去了,只有玄绫的面容愈发清晰。 可否再一次一亲芳泽? 嬴荧玉不敢却又无法克制。她知自己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登徒子地绝对值得起万死不辞。可她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难耐心中的渴望。 嬴荧玉的唇离开了玄绫的额头,目光紧紧地锁着已然面色通红,眼光迷离的玄绫。 第三十八章 记忆连着身体,嬴荧玉越是克己,那画面便越是清晰,就连唇边的味道都重新环绕了上来。那是属于玄绫的清新与雅致,拼合着难以忍耐的悸动。嬴荧玉咬着舌头,死死地盯着玄绫的双眸,企图从她的眼眸中看透些什么,哪怕是让自己死心的厌恶,也好过这般,触碰着却又不能更近触碰。 玄绫看穿了嬴荧玉的逞强,她似乎摸到了嬴荧玉那硬撑着的灵魂,心脏骤疼。从未有人让玄绫产生如此冲动,想做些何事,无论何事都可,只要能抚平嬴荧玉的伤痛便好。 玄绫本能地伸出了手,抚摸着嬴荧玉的脸颊。和男子的不同,嬴荧玉的面容柔嫩白皙,摸上去光滑温热。玄绫的掌心甚至都凉于嬴荧玉的脸颊,从下至上地看着她,明眸皓齿,深情所视,如同漩涡拉着她的心,跌入无尽的欲海之中。 这样还不够对不对?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嬴荧玉看起来不那么难过? 玄绫想得心都疼了,她诧异于世间竟有一人,皱皱眉头,都能让自己心疼如此。 或许是黄汤下肚,或许是心念所至,又或许本就是爱得不可压抑,而嬴荧玉又营造出了一番别离之感,玄绫一时之间难忍悸动,第一次主动含住了嬴荧玉的唇。 嬴荧玉愣住了,她甚至觉得这不真切的就像是一个梦。 玄绫含住之后却没有了举动,微微抬起的下巴,由着月光照出光洁的弧线,那脖颈修长白皙,双颊通红,她闭着眼睛,不知该如何继续,却又不想就此离开。 嬴荧玉的味道是沁人的,她知道自己的心底是喜爱的,却不知竟会如此着迷。她后悔了,这一步,迈出之后,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酥麻感觉,从唇畔一直蔓延至周身,连同心脏的脉动都停滞了。 嬴荧玉也全然没有料到玄绫会有这般的行为。她便是又惊又喜。脑中一片空白,最后一根线也崩断了。 嬴荧玉停顿了许久,直至确定玄绫没有反悔,这才慢慢开始摩挲玄绫的唇。饮了酒的玄绫比之平日里要温热一些,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常人的体温而已,对于火热的嬴荧玉来说她依然清凉若泉水。 注入心头,缓解着烧灼般的痛感。就这样疯狂一回吧。 嬴荧玉闭上了眼睛,也关上了心中那谴责的大门。她不愿再去想未来,想自己的兄长,更不想玄绫与他纠缠不清的关系,又疼又甜的感觉,像是要把心挖出来才能一解这爱情的剧毒。 唇畔交缠,靠近,碾压,分离,又迫不及待地再一次靠近。嬴荧玉觉得心中似有关押着的猛兽在叫嚣,如此这般,还嫌不够。她微微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景致惊艳到了。 长长的睫毛盖着,像是停在花朵上蝴蝶的蝶翼,玄绫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羞。仙子下凡或许便是这般的模样,嬴荧玉的心跳漏了一拍,便更让人生起了想要掠夺的念头。 终于,嬴荧玉伸出了小丁香,胆怯却又锲而不舍地摸索着玄绫的嘴唇,吸了一下,舔到了她的柔嫩。她不禁怀疑玄绫的唇上是否涂了蜜,否则,怎会甘甜如此,舌尖都开始舞蹈。 玄绫的呼吸变得急促,身子也有些泛软,若不是坐着,怕是要跌落下去了。这通体的快乐让人亢奋,来得比前几次还要猛烈,玄绫终究是抗拒不了嬴荧玉的,似乎承认自己想与她亲密并不是如想象般地那么艰难。 嬴荧玉发现这一次的玄绫似乎没有那么抗拒,仿若一份鼓励,嬴荧玉更是无法再思索其他。万里河山,黑白是非都暂且放于一边吧,不放又如何,嬴荧玉真无那个自信,能在这般田地下停下来。 心中发胀发麻,她的舌头还是伸入了玄绫的口中。触碰到她舌尖的一瞬间,周遭便仿若盛开了一地的桃花,酒香花香混着清雅独特的气息,冲入嬴荧玉的脑海之中。 好软,好软。 玄绫的舌在逃窜,嬴荧玉却不放她走,追赶着,贴上了又灵活地卷起,玄绫到底是没有经验,怎的抵得过嬴荧玉这般的调戏,两条灵蛇游走嬉戏,身子也愈发靠近发烫。 嬴荧玉捧起了玄绫的脸颊,从上至下深情地吻着。吸吮着玄绫口中的蜜汁,翻搅着她的春/水,像是要把胸中不可言说的爱意都倾注出来一般,动/情地几乎想要哭泣。 直到胸腔中的空气殆尽,直到不得不分离,玄绫退出香舌之后,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去看嬴荧玉。这次不若以往的任何一次,这是她自己凑上去了,冷风吹来,玄绫这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一些,不禁诧异自己刚刚放浪的行为。 嬴荧玉的胸口也不断起伏着,但却舍不得玄绫离开,她伸手揽住了玄绫的肩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眸中眼波流转。 她再也无法否认了,即便是上一世的卫鞅都不曾给自己如此热烈悸动的感觉,除了玄绫之外,再无他人能让自己如此燃烧。 若这都算不得爱,那世间又有什么能称为爱之感觉呢? 嬴荧玉的目光带着一丝侵略,两分渴求,满满的深情。“你,可曾后悔?”嬴荧玉把剑悬在了心上,只要玄绫一个答案,便结果地真真切切。是扎在心房,还是让人舒然,都在于玄绫的一念之间。 “不后悔。” 等待仿若一世般漫长,嬴荧玉像是发丝上的重物,就在要断裂之际,终于听到了玄绫的回答。她的语气轻若寒蝉,却没有游移。 玄绫问自己的心,后悔吗?若是有的选,她会宁愿这一切未曾发生吗?似乎做不到了,就连割舍记忆都变得艰难万分,何况是割舍嬴荧玉这个人。 “虽不后悔,却也……”玄绫直视嬴荧玉的眼睛,本以为自己能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冷酷现实,可一对上嬴荧玉的双眸便吃字了。“却也是幻梦一场,今日一别……” “两两相忘。” 前一秒还是你侬我侬,甜如蜜的交缠,此刻玄绫的话却像是冰刀,扎在了心上,化作了刺骨的冰水,将整颗心都冻伤了。嬴荧玉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看了玄绫许久,这才让心绪正常些。 “两两相忘?你真是这么想,为何刚刚又……”嬴荧玉吃不透玄绫,可明明她也是乐意与动/情的不是吗? “不能不问个究竟么?”玄绫别开眼,想从嬴荧玉的拥抱中挣脱,可越是挣扎,便越是无力。她也知自己理亏,可嬴荧玉冲动了这么多次,换自己一次也不为过不是吗? “不能!”嬴荧玉低吼了一声。 “那你要与我承诺何事?是能与我嫁娶无忧还是与我绵绵子嗣?”玄绫的目光又变得冷厉起来,温度渐渐退去,又是一片清雅冷酷。她不愿伤嬴荧玉,可每当嬴荧玉认真的表情出现,玄绫便觉得不该给她希望,又让她失落。 残忍,犀利,玄绫的双刃剑,□□嬴荧玉心中的同时也插在了自己的心上。这比后悔更加无情,仿若义无反顾地做了错事,幡然醒悟之后便要潇洒离去了。嬴荧玉直愣愣地呆在那里,竟连心痛都反应不过来了。 她答不上来,甚至还有比她更深的顾虑。不管是哪一点她都做不到,她突然在此刻想起了上一世玄绫的身份,想起了刚刚被自己暂时遗忘的嬴渠梁。 “我都无法承诺。”嬴荧玉摇了摇头,边笑着边抽离了身子,放开了玄绫。嬴荧玉笑得越大声,这月夜便越是寂寞。仿若被抛弃在人世间一般,嬴荧玉跌跌撞撞地走到酒坛旁,一拎将剩下的琼浆尽数喝入腹中,这才微微发烫,缓解心中的寒冰冷冽。 玄绫啪的一声按住了嬴荧玉的手,夺下了她手中的酒坛,眼中也噙满了泪水。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竟然还有过让嬴荧玉承诺的念头,甚至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希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倒显得傻极了。 “那你我现在算萍水相逢,过路友人?”嬴荧玉嘴边还留着晶莹的酒水,她看向玄绫,要个痛快。 玄绫答不出来,心中闷疼,下意识地要摇头,可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每点一下,便像是在心上划一刀。 嬴荧玉又笑了起来,苍天是否在玩弄于她。这般亲密之后,竟算是萍水相逢。嬴荧玉的苦笑让玄绫心中难过极了,可这皓月当空,就如同你无法掌控着阴晴圆缺一般,你也无法掌控那些已然既定的事实。 39 第三十九章 “也好也好,那今日便尽欢。”嬴荧玉看着玄绫,笑中带泪。 可这欢愉又岂是说尽就能能尽的,原以为上一世已经流干了心中所有的泪,可今晚月色如此美妙之时,竟让人想要失声痛哭。嬴荧玉别开脸,尽力遏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玄绫也沉默不语,最终不再与嬴荧玉对视。要知道,多看一眼,便会让自己投降。 一坛酒喝了个精光,嬴荧玉也再说不出一次,嘴边的醇香和温柔还残存,可心却被浸入了寒潭之中。她知道,玄绫所说不假,便是这不假让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能随风漂泊,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夜了,我们归家吧。”玄绫见嬴荧玉脸色从白皙变得红润,再有红润变回白皙,月光下显得更加惨白了。话语出口,才惊觉自己竟连语调都颤抖起来。 家,明日便不是了。 嬴荧玉抬头,看向玄绫,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好,那我便已友人身份相询,明日可是去做危险的事?”嬴荧玉思忖了良久,还是问出了口。问出口后便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越是矛盾便越是放心不下玄绫。 “不危险,有苦获师兄在,怎会让我涉险。”玄绫心中莫名一暖,可随即又窒疼起来。她没有告诉嬴荧玉,墨家的事情又有哪件是不危险的。这些年来,多多少少牺牲的师兄弟也真是不少。而明日开始,她便要以身涉险,帮邓陵子和苦获部好局。但这些,她却不能告诉嬴荧玉,一来是墨家内部机密,二来则是不想她担心。 “苦获……”嬴荧玉呢喃了一声,想起了那个如山般稳重的男子,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她竟有些羡慕他,可名正言顺地站在玄绫的身侧,守护着她。可一想到那人不是自己,心中便冒起了酸泡。“如此,甚好。” 好吗?嬴荧玉对着朗朗皓月,说了谎。怎会好,一点也不好啊! 相顾无言的两人,走下了高台,像是将梦,将念想全都留在了那个高台之上,连背影都让人落寞。 回到驿馆的嬴荧玉迟迟无法入睡,直愣愣地看着上空,烦躁,焦灼,像是怎么也不得法的学生,领悟不了夫子的意图。她似乎怎么也找不到让灵魂安定的法子了。 回忆带上了翅膀,飞回到了初见之时,一路上的心动,直至今日,竟如同重新经历了一遍,更加令人悸动了。嬴荧玉已然明白自己对玄绫的情感,较之上一世对卫鞅还要钻心。可这一次,她却不敢强求了。不仅仅是上一世的经历,更因为玄绫的身份,性别还有她的未来。 一念至此,令人幻灭。 临别的时候总是要到来的。 苦获一大早便出现在了驿馆里,比嬴荧玉预计的还要早些。若不是自己和玄绫都是早起之人,这时候,恐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苦获是个坚韧的人,像是一块石头,站在后院中,不出声也几乎没有声息,冷静,稳重。若是不说话,恐怕都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嬴荧玉不知何处来的直觉,她总觉得苦获是喜爱玄绫的,那种喜爱还包含着深深的保护欲,如同遮阴的树枝,默不作声,却为你抵挡烈日。 “小妹,可整理妥当?”苦获虽内敛却并不傻,他看着嬴荧玉对玄绫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片了然。若不是爱怜,怎会有如此在意而灼灼的视线。 “嗯。”玄绫点了点头,忽觉语塞,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到嬴荧玉正看着自己,心跳漏了一怕。嬴荧玉一夜无眠,可知道,玄绫也是心乱了一夜。 清雅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尴尬和逃避,或许是酒醒了,或许是梦醒了,玄绫几乎找不到自己主动亲吻嬴荧玉的原由。这一次,连怪罪于一时冲动都做不到了。 玄绫的逃避被苦获看在眼里,可他依然坚硬如钢铁,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至跟在他的小师妹后面离开,也没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 那日如初见时的老霖雨一样有些潮湿昏暗,玄绫就这样被她的同门师兄带走了。往后的嬴荧玉回忆起这一点,心头都还会有些闷痛。或许,看太多的背影,记忆里还是难过的。 玄绫没有回头,面容却是苍白的,本来就清冷的神情此刻更是没有了半点温度。她知道嬴荧玉定在看着自己,便更没有了理由回头,若是回头,怕是真的再也拴不住自己的心了。 一步,又一步……既懂事以来,玄绫还未曾有过如此难受的时候。 “小妹,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已经走了两个街区,玄绫的脸色越来越冷,就连走在她身后的苦获也感觉到了背影中的寒气。他走上前一看,有些担心地问道。 “无妨。只是这天气有些阴冷了。”玄绫否认道。 “那我们走快些,回药店暖下身子。” “好。”玄绫不愿多说,仅仅只是一小段路,竟走得精疲力尽。 回到药店,邓陵子也已经在里面了。看到玄绫的面色也出声询问了一句。但大事当前,邓陵子又是雷厉风行的人,当下也没有在玄绫的个人情绪上放太多的注意力。更何况,玄绫本就是个清冷寡言的人,并不让人起太大的担忧。 对于想要至墨家于不利的人来说,玄绫便是最大的诱饵。把这个诱饵放下去,自会有人上钩。最初苦获坚决不同意,但玄绫却坚持要这么做,苦获也只能妥协。 墨家有一个独门的规矩,便是级别不同,往往是一对一的任务,并不像其他门派,统一昭告,统一部署。所以,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任务是什么,而私下见什么人也是彼此无法询问的,而且也不能越级向上,但却可以由子门的师兄弟直接向微子传递信息和任务。 这便出了一个极好的漏洞。 邓陵子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制造了一个暗杀庞涓手的假局。由玄绫一个一个地通知,约好时间等待具体任务。若是衷心于墨家,则无妨,若是奸细,要么在通知之时便会对玄绫下手,要么在约定时间带着庞涓的人来捉拿,就算真的老奸巨猾,玄绫便拿从子洛那里得来的半真不假的消息,缓他一缓,真有歹意的人,终究是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当然这也要玄绫演得一出好戏,才能骗的对方相信玄绫的话。玄绫这个诱饵,可需费些心神。 通过一些判断和信息掌握的深浅,怀疑对象被范围缩小到了五人之内,玄绫只需分别试验这五人,便可得出结论。但即便只有五个人,还是颇为危险。墨家无法派很多人保护玄绫,所以这保护的工作便落到了苦获的头上。 他会暗中跟着玄绫,负责她的安全。 玄绫虽然并不害怕,但却也是惴惴不安。庞涓在五日后,便会于王街与公子卯相谈,公子卯的居所可是王街的中心地带,四面八方都有出入口,还有重兵把守。玄绫分别准备了不同的突破口。 玄绫在三日之内将信息传递给了五位同门,她心中本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没有一个人对玄绫的出现起歹意,反而都表现地义愤填膺,要将庞涓拿下已告慰那些被迫害的师兄弟。 玄绫也预了这样的场面发生,虽然不是很意外,但这也代表着她将更赴险地。 精神高度集中的玄绫即便是心中为此事竭尽全力,可有一个人却总是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人温润清朗,双眸有神,还有一丝淡淡的朝气与令人沉沦的气息。嬴荧玉出现的次数并没有因为紧张的情绪而变少,反而一次次地提醒着玄绫,她并未遗忘。 这让玄绫十分焦心,每次一想到嬴荧玉,她的脸庞便不打招呼地跳脱出来,那嘴畔的亲吻便也昨日重现一般,让玄绫浑身一紧。她知这是错,这是不该,却也无法抵挡心底里的念想。 不知她在作何,不知她如何想,偶尔走神,等到回过神来,竟也过去了好些时光。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闲,可即便如此,玄绫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内心对嬴荧玉的思念。 当真可笑是不是?玄绫觉得自己是病了,发昏了。明知嬴荧玉是女子还想要亲近,明知自己该收敛心神,为两日后的大战做准备,却怎么也收不了心,像是送给了嬴荧玉一般,怎么也要不回。 或许,她的心早就和嬴荧玉的一起留在了那个禹王台了,不是吗? 39 39 《重生大秦之日月同辉GL》39 3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第四十章 防盗章节,请勿购买。买了也没关系,替换字数比这个多。 9点左右替换。 秦地谚云,老霖雨暂时停歇了。可黑云却依然密布在栎阳城中。万籁俱寂,渭水平川,这春耕雨倒是比往日来的早了半个多月。关中大地最怕便是干旱暑灾,本就贫困稀缺的秦国腹地,便是盼着等着这一场连绵的细雨。 可是,练剑的少女却并不担忧。因为她知道,这场雨终究会来的,就像赳赳老秦,终究是会强大昌盛的。 少女面容清丽,一身黑色素衣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月光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凝练素雅又不失贵气,一缕青丝垂在胸前,随着舞剑翩翩而动。双颊薄施粉黛,因舞剑而绯红一片,显得娇嫩可爱,衣袂联动,竟有精湛的武艺和坚定的目光。 只是这目光里多了几分慵懒,与这二八芳华显得有些不搭了。 几招舞毕,剑收鞘。虽说贵为公主,却并无奢华的享受,就连身上的素衣也不过勉强称得上干净整洁,几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灰白的褪色痕迹。少女的身边只站着一位侍女,拿着粗布所制的擦拭之物等着她练完剑回屋用膳。 “公主,可否用膳?” “今日不必了,即刻随我去见太后。”嬴荧玉拿过侍女手中的粗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津,出声说道。 秦国经历了自秦厉共公之后几代君位动荡,国力大为削弱。魏国趁秦国政局不稳之机夺取了河西地区,六国分秦的共识达成之后,秦国成败便在此一举。秦国年轻的君上嬴渠梁日夜难眠,政事堂彻夜通宵达旦,若不是这场早来的大雨,秦国也达存亡之际。 嬴荧玉伸出手,感受着冰凉的雨水落在掌心,那是久违的一种感觉,如同滴在心头的一滴蜡,滚烫又疼痛,就像这具年轻的身体,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让自己相信,她竟然重生了。 嬴荧玉快步回了房间,换下了练剑而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换上了平日里见哥哥和母后的正服,一个出落地亭亭玉立,美得近乎逼人眼的少女就这样站在了木门之后。只是,那年活泼灵动,叽叽喳喳,颇爱红衣的少女,此刻沉默不言,就像是这不会说话宫墙,巍峨壮丽却又破败不堪。眼里蓄满了对这个国家深沉而复杂的情愫。 高高的石墙围起,屋脊涂满庄重的黑料,让整个国府显得肃然沉寂。耳边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嬴荧玉透过国府可以看到正中的大门,那是由整块巨石凿成,每次她都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 国府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若说规制,倒真是会让人小瞧秦国人,连魏国的士大夫宅邸都比不上。往常的嬴荧玉走在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路上总会停下脚步仔细端详每一块历经百年的青石,今日却不同,她加快了步伐,往后殿秦国太后住的宫宇走去。 嬴荧玉心中略有焦急,重生多日以来,原以为自己早已明白这世间万法,逃不出个劫字,但对于兄长的挂念之情还是让嬴荧玉担心起来。 自从秦国落入危难之后,嬴渠梁便暗中布置,与公子虔,甘大夫,景监等人为秦国最后一搏日夜操劳。嬴荧玉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将要发生的变故,一个年轻身体里住着的老灵魂却无法对生自己养自己的国家不管不顾。 一想到,那个名字,那些人那些事,嬴荧玉透亮的眼眸里又多了一丝落寞和深深的羁绊。上天给了她近乎奇迹的机会,便不能再向上一辈子那样活着了。 嬴荧玉握了握拳头,跨过了高于半膝的累石。一位刚过而立却已经满头华发的妇人侧躺在石椅之上,面容温和坚毅,高贵疏离,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母后。” “荧玉,你来啦。”声音微亮,嬴荧玉走上前握住了秦国太后她的母后的手。那双没有老茧却也并不光滑的手让嬴荧玉觉得安心。 只有在太后的面前,她才是当年那个嬴荧玉,那个可以撒娇淘气,顽皮打闹的少女。 “今日怎如此早就来了。练过剑了吗?” “练过了,母后。”嬴荧玉温顺地答道。 “你我虽贵为秦国太后与公主,却也是受这片土地庇佑。自穆公之后,东征西讨,老秦国已经羸弱不堪,不负重担,所以不可懈怠。” “是,女儿不敢懈怠。”嬴荧玉点头应允,她所在之时便是秦国最危难之时,正是自己的兄长嬴渠梁识人求贤,才挽救老秦国于艰险。所以此刻嬴荧玉更不敢耽搁。“母后,我们去看看大哥吧,他有些时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太后点了点头,嬴荧玉伸出手扶起了自己的母后,往政事堂走去。 老霖雨依然下得通畅,滴滴答答顺着石头粗糙的纹路流入到土地之中,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又滋养。嬴荧玉知道秦国命不该绝,天命所至,只是,离那日子愈发近了,嬴荧玉竟还不知,自己是否该见见上辈子的故人。 嬴荧玉心中焦虑,却也不能催促太后走得快些,只能跟在身侧,亦步亦趋地往政事堂走去。虽未用早膳,却也不觉得饥肠辘辘,反而周身发热,不知是练剑的缘故还是担心的缘故。 上一世曾亲眼目睹过兄长躺在血泊中的模样,这一世重见竟如同当年一般震撼。嬴荧玉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政事堂的正中央,年轻的君上一身黑色素服,倒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前面的石头刻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国耻两字。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嬴荧玉仍然克制不住地飞奔而去。亲情的纽带即便是两世之差都无法隔断。在作为荧玉公主的那一世里,只有太后和嬴渠梁对嬴荧玉是疼爱的,即便嬴渠梁有过利用自己的心,他毕竟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哥哥,嬴荧玉是如何都放不下心的。 “大哥!”嬴荧玉在嬴渠梁的耳边呼叫,焦急的神态连伪装都不需要。那已经凝固在嬴渠梁左手两根断指上的血液分外可怖,黝黑的就像是秦国的国色,让人屏住呼吸。 “黑伯,快把大哥背去后殿。”太后吓得花容失色,嬴荧玉大吼了一声,这才唤来了在门外候着的黑伯。一见君上这般,也瞬间面色铁青。 嬴荧玉跟在黑伯的身后拥着嬴渠梁进了后殿,将他放平,开始包扎他的伤口,以及整理他的衣物。直到天黑之际,嬴渠梁才缓缓醒来,睁眼却不像上一世那样,便是嬴荧玉担忧的面容,反而是自己母后坐在身旁。 期间嬴荧玉一直看着窗外零零落落的老霖雨,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如梦如幻的地方,那是今生必达,却又不愿意走去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不会有事,他是天命之身,是老秦的希望所在。上天是不会那么容易要了他的命的。但是秦国要向死而生,绝地反击,那么必定会遇见那个他。而他是嬴荧玉上一世的劫数——那个上一世名留青史让秦国翻天覆地的男人——卫鞅。 嬴荧玉深吸了一口气,少女的面容下尽是不为人知的无奈。上一世的她爱得太卑微,那个像太阳一样的男子如同天神,赐予老秦,自己也如同每一个仰视他的人一样,目光追随着,灵魂膜拜着。却始终未能成为他心中的那枚月光。 他是不爱自己的,嬴荧玉心中万分清明,作为秦国的公主,她唯一一次用了这个身份去施压,便是为了嫁给他。可到头来,她还是要故作大方的让白雪成为夫君的媵妾,甚至连车裂之后,都是白雪与他生死同穴。 这一世,可否做一次自己,可否爱一个也爱自己的人。 老秦国现在的处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魏国庞涓通过六国大梁联盟,将韩、齐、楚、赵、燕聚集起来共商分秦大事,且初步定出了各自的划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兄长派出的金翎使者前军副将景监已尽其全力游说各国,暂缓攻秦之势。但到底不是本质上的强盛,不是长远之计。老霖雨给秦国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嬴荧玉和嬴渠梁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很快,求贤若渴的嬴渠梁就要安排自己随景监深入魏国,寻找能人志士。 40 40 《重生大秦之日月同辉GL》40 4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