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从夜行》 江湖有酒 第一章 坠崖 夜风吹拂着山岗,远方的山林如沉睡的巨兽,血月当空,猩红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今生也是平凡一生吗?” 坐在家门前不远处的青石上,这已经不是陈青牛第一次这样问自己。 这片夜空,不是他记忆中的夜空;这方世界,不是他记忆中的世界;就连他自己,也从原本身体强健的壮硕青年,变成了如今这弱不禁风的少年模样……不知不觉,已经十三年了!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停止过想要改变现状。 小时候,他想表现得异于常人,于是凭借着前世记忆写了几句诗词讲了几句道理,但很快,他就被这一世身为山民不识半个大字的生父生母当作邪魅附身关在了家中,灌了符水不说,足足三个月没让他出门。 长大些,能下田插秧能上山砍柴,他也曾尝试过锻炼体魄,他相信只要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总有一日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这片小山沟到外面世界施展才能,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又让他刚刚萌生的希望变成了绝望——食不果腹,一日两餐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做那些生活之外的事情。 “我不想这样活着!!!” 陈青牛站起身来,凝望着头顶的夜空,血月染红了他的眸子,仿佛也激起了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吼出了心中所想。 没有回应!没有改变! 夜风依旧在不近人情的呼啸,山林的野兽时不时传出令人畏惧的咆哮,唯有这片小山沟在隐约的灯火中才会多出那么一丝宁静与祥和。 老天爷从来就没有因为陈青牛是穿越者就给他一丝一毫的优待,从前没有,以后,他也从没指望。 “我相信我自己!我不会放弃!” 哪怕如此,陈青牛依旧不甘愿就此平凡一生,反之,在吼出来之后,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渴望。 人可以平凡的活着,也可以勇敢去闯,期间一定会遭遇挫折,更可能摔死在路上,但人活着,一定要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阿哥,阿爹让我叫你回去睡觉了。” 就在陈青牛坚定决心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青牛转过身,从青石上跃下,抱起眼前的孩童,微微笑道:“知了知了,咱们这就回去。” 孩童只觉得眼前的五哥仿佛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个不一样,年幼的他又讲不出来。 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孩童靠在陈青牛肩上弱弱道:“五哥,明日早起进山砍柴能不能带上阿七,我和阿花阿明已经约定好了明日要一起摘果子。” 若是以往,陈青牛定然会说什么“山中危险阿哥有空给你摘些回来”的话,但这一次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笑道:“行的行的,阿哥一定会保护好阿七的。” 一夜无梦,清晨时候第一缕炊烟打破了小山沟的宁静,村子里一些早起的农户已经忙碌在田间地里,万物复苏,又是崭新的一天。 陈青牛同样起得很早,独自早早吃过早饭后他就背起了大竹篓,挎上了砍柴刀,还未走出多远,便看到身后一个小小身影紧紧追了上来。 陈青牛伸手牵住阿七,指了指小家伙另一只手提着的小竹篮,里面装着两团裹紧的荷叶,陈青牛笑问道:“里面装的什么?”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阿七一听陈青牛问话小脸立马就蔫了下来,扭扭捏捏,张着小嘴欲言又止,但终究抵不住陈青牛那逐渐变得严厉的眼神,只得委屈着解释道:“这,这是阿娘偷偷塞给我的,阿娘说要是摘不到果子,这两坨面疙瘩,让我们饿了时吃。” “阿哥,阿七知错了,阿七这就还给娘去,阿七知道娘肯定也饿着,阿哥不要赶阿七回去。” 陈青牛看着眼前不过六岁的七弟已经如此懂事,那些想要教训人的道理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中,他拍了拍阿七的小脑袋,板着脸道:“下不为例!” “阿七真的知错了!” 阿七重重的点了几下小脑袋,穷人家的孩子早明事理,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插曲过后,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向着村外走去,几个少年少女已经等在了村口,都是平日里一同入山砍柴的同乡伙伴。 小山沟没有名字,约摸着百来户人家,皆是祖辈开始便定居于此,世代躬耕于田地间的贫苦农户。 村中没有学堂,孩子从懂事那一刻便要开始承担生活的负担,从下田除草到上山砍柴,从插秧担水到挖地耕田,再大些了,便会到数里外一户地主家做帮工赚些工钱补贴家用。 陈青牛今年十三岁,再过几年,他说不定也会和大多数同乡青年一样到那位地主家去当牛做马,一边替家里减轻负担,一边好攒些工钱为将来成家娶妻生子做准备。 短暂的等待过后,村口已经汇集了十来个陈青牛这般大的孩子,小小年纪,皆是背着半人高的大竹娄挎着小臂长的砍柴刀,而像阿七那样的小家伙只有三四个,一见面,小家伙们便玩到了一堆去。 陈青牛和其他人简单打过招呼,见人齐了,便一同向着山中走去。 这也是一种默契,虽说只要不进入山林深处基本上少有豺狼虎豹,但沿途少不得有毒虫毒蛇,况且还都是些不大的孩子,爬树过溪难免会有意外,走在一起,万一真出了事也能立马有人回村报信。 好在这次进山一路都还算顺利,几个小家伙虽然很是顽皮,但还是知道分寸没有乱跑,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行孩子便来到了往常砍柴的地方。 进山砍柴并不只是单纯的砍柴,不然这些孩子也不会早早离家,跑这么远的地方,他们早出晚归,上山砍柴,其实也是为家里减轻负担——一捆柴,卖到地主家的火房,能卖半文钱。 短暂的歇息过后,众孩子开始了手头的工作,只要不是农忙季节,他们都会进山砍柴,而对于地主家火房的要求,选什么树木多粗的枝干,每一节应该多长,他们早已经了然于心。 阿七和另外几个小家伙则在一旁玩耍,或摘草追蝶,或打闹嬉戏,玩累了,便四处翻找结了山果的小树或者灌木,使尽浑身解数把树上结的小果子弄到随身小篮子中。 大约晌午时分,除了极少数孩子的竹娄已经装满外,其余人都还差上一些,陈青牛同样如此,他今天选的几棵树都不好爬,即便爬上去了,握刀想要用力也不太容易,他右手已经起了新茧,原来的老茧也磨破了两个。 不过这时,所有孩子都会停下来歇息片刻,如果带了吃食,便会就着不远处的溪水吃一顿不算太饱的午饭,如果没带,那就只能四处寻些山果充饥了。 从树上下来后,陈青牛四处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阿七和几个小家伙的身影,便问边上的同乡道:“你们谁看见青石他们了?” 陈青石,便是阿七的名字。 “刚刚我下树时他们不是还在这里嘛?” “我刚刚看见青石跟小花他们在那里摘果子,这就一转眼,应该是到前面去了,阿牛你放心了,小花不是第一次跟我来山里,不会出事的。” 一个正在喝水的孩子给陈青牛指了个方向。 陈青牛顺着这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几丛结果子的小灌木,成熟的果子显然已经被采摘了,余下的,只有一些青黄的小果子。 “阿七!” 陈青牛向着灌木走去,边走边喊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应。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来到灌木前,陈青牛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其他孩子此刻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走了过来。 “沙沙,呜呜呜……” 却在这时,灌木那一头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奔跑声和呜咽声,众孩子立马心头一紧,立马纷纷冲进了灌木丛。 “是小花!” “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明和青石他们呢?” 见几个小家伙中只有小花,一众孩子纷纷发问。 先前给陈青牛指路的孩子挤上前,连忙抱起小女孩,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不怕不怕,不哭不哭,有哥在。” 随即,又转身对着其他孩子道:“她才六岁,你们别吓她。” 小女孩抱着自家哥哥狠狠哭了几声,这才稍微止住了惊吓,不过依旧在抽泣,断断续续道:“阿,阿哥,快去救阿七吧,他……” 陈青牛听到阿七的名字,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如果他只是寻常十三岁孩子,在这情急时分肯定会慌慌张张抓着小女孩追问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不是,他只问了三个字:“在哪里?” “前,前面,呜呜呜,前面的崖边,阿七看到一棵……” 小女孩话未说完陈青牛便已经冲了出去,很快,他看见了另外两个小家伙以及被挂在山崖边一棵树上的阿七。 那是一棵横长在山崖上的果树,树上结着红彤彤的山果,阿七,刚好被一根断枝勾住了裤子,整个人被背朝上挂在了树上。 “呜呜,呜呜呜……” 小家伙显然被吓得不轻,只是一味的哭着,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阿七,你不要乱动,哥马上就来救你。” 陈青牛一边安慰着阿七,一边向着崖边走去,然而下一刻,一只手拉住了他。 “阿牛,你疯啦?”是那些赶来的同乡孩子,“阿勇已经回村里去报信了,大人们马上就到,这棵树离崖边这么远,你爬过去没救上来青石,你就掉下去了。” 同乡孩子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陈青牛头上,让他清醒了几分。 陈青牛再去看,果树约二十米长,阿七被挂的位置距离崖边少说也有十米左右,树枝交错杂乱,如果他就这样爬上树去,且不说能不能爬到阿七被挂着的位置,就是爬到了,又怎么将阿七拉上来,再平安无事的带回崖畔。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也在他心头浮现,山崖很高,低头去看虽说能看见崖底,但少说也有数十米的高差,如果掉下去,那自然是必死无疑,而这一世,他才刚刚开始,他才十三岁,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去改变现状,并不是因为他两世为人就活够了,相反,他想活得更好。 但下一刻,陈青牛还是挣脱开了同乡的阻拦,严肃道:“阿七不能等!如果等下起了山风,还没等到大人们来,他就会掉下去。” “把你们身上捆柴的绳子给我,只要接起来应该就够长了,我过去救他。” 一个同乡孩子还想劝阻:“可万一……” 陈青牛摇了摇头,道:“没有万一,他是我弟弟!” 众孩子不再劝说,纷纷出力,很快,一根接起来足够长的绳子一头已经套在了陈青牛腰上,而另一头,则被孩子们一起紧紧抓住。 来到崖边,爬上果树,哪怕没有刮山风,陈青牛也感觉到整个人在颤颤巍巍,这和有没有恐高症并没有关系,哪怕在前世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这已经算得上是高空作业,而且除了一根不算太结实的绳子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安全保障。 缓慢,再缓慢,陈青牛每一次往前都格外的小心翼翼,这和寻常时候砍柴爬树不同,更何况阿七还在树枝上挂着,他不敢动作太大。 好在片刻之后陈青牛终于是来到了阿七的位置,此刻果树已经有些开始摇晃了,下一刻,陈青牛看准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在固定住自己后一个弯腰便抓住了阿七。 在拉上阿七后,陈青牛如释负重,笑道:“不许哭了,哥说了,一定会保护好阿七!”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陈青牛这话过后,阿七虽然依旧在哽咽,竟然真的止住了哭声,更像犯了错一样,小声道:“我,我摘果子的时候弄丢了面疙瘩,我看到这里有大果子,就……” “知了知了,”陈青牛并没有让阿七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腰上的绳子套在了阿七身上,“阿七,哥跟在你身后,你能自己爬回去吗?” 如果背着阿七,且不说在爬树的过程中阿七能不能抱紧他,就是以陈青牛如今这副身躯的体能也肯定做不到,而如果抱着阿七,那自然更不可能了,把绳子给阿七让他自己爬回去,陈青牛紧紧跟在其后面,这才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阿七重重点了下头,道:“阿七行的。” 说动就动,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向着崖畔爬去。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就在两人距离崖畔不足五米距离时,一阵从山崖下刮来的山风吹得整棵果树一阵摇晃,陈青牛大感不妙,心骂这风来得太不是时候,不过距离崖畔已经很近了,他连忙大呼:“阿七,不要停,往前……” 只是话还未喊完,他和阿七都被吹下了树干。 阿七有绳子拴着,只是轻微的在崖壁上碰了几下就就被拉了上去,然而陈青牛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原本又抓住了一根树枝,不过这山风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风力竟然越来越强,很快,树枝断裂,陈青牛还想去抓,却抓了干枯掉的一片树皮。 陈青牛只觉得一阵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已经朝着山崖坠了下去。 江湖有酒 第二章 相遇 “阿牛……” “青牛!……” “呜呜……阿哥,阿七知错了,你快回来呀,都怪阿七,你不能不要阿七呀,呜呜!” 呼唤声响彻整片山崖,无论是孩子们还是随后赶来的大人们,都在唤着陈青牛的名字。 几个胆大的同乡喘着粗气从崖底回来,又带回了另一个不知算不算好消息,在崖下并没有找到陈青牛的尸骨。 活不见人,死未见尸。 黄昏时分,前来帮忙的同乡们都陆陆续续带着自家孩子往来路走去,山林中的夜晚不太平静,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教训。 于是,原本站满了人的崖畔,顿时又死寂沉沉了下来。 “阿爹,阿哥他……”阿七抱着自家父亲的裤腿,依旧红着眼睛,在这种小山沟里成长的孩子醒事很早,对于生死一事,已有所明。 陈父是个皮肤黝黑已经半只脚步入老人龄层的汉子,此刻佝偻着腰杆站在山崖畔,一言不发。 家里七个孩子,老大老二前些年已经分家出去,扎根在村里,日子过得并不比如今这个家好过多少,老三老四如今在数里外的地主家做长工,虽每月会托人送几文铜钱回来补贴家用,但短短数里的山路,哪怕逢年过节也没时间回来几次,家中如今还剩下三个的三个孩子,老六老七都是六七岁的娃娃,也就老五年岁稍长些,无论是农忙时还是平日里,都在为这个家分担着。 他又想到,陈青牛小时总是会做出一些怪异举动,说一些连他都听不明白的话,就连醒事,也比村里同龄孩子要早,可…… 回忆很多,汹涌如潮水,生死之大事,叫人如何不难过。 “阿爹,阿哥他是不是真的已经……”阿七又哭了起来,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但他知道,阿哥是为了救他才掉下山崖的,那个字,他不敢讲出来。 “爹也……” 陈父在崖畔伫立良久,刚一张嘴,只觉得嘴里心里都很是苦涩,他想再绕下山崖去寻找,那毕竟是他养育了十三年的孩子,但天色渐晚,他必须要离开这片山林,回到村里了。 “走吧,跟爹回去,”陈父抱起阿七,起初的责骂已经过去,此刻的他说着同样身为人父的安慰,“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小五,怪只怪这该死的世道,怪只怪连年大旱,怪只怪……” 陈父别过头去,眨了眨眼睛,这才把那丝已经快要溢出的老泪挤了回去,嘶哑道:“说不定,小五还活着,阿七,不许哭!” ………… 陈青牛确实还活着,而且就在这片山崖下,他看见了崖畔上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父亲和阿七,不过他们似乎并不能看见陈青牛。 但,无论他怎么尝试,也走不出这片方圆之地,甚至,连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这是一片不大的空间,形似山洞,四周明明有一层类似石壁的墙体,却能清晰看见听见外面的一切,陈青牛绝不会认为这是前世中写的什么摔下山崖后身体在某种状态下就突然觉醒了某种透视或者千里眼之类的能力,他知道自己依旧只是个普通人,会痛,会饿,会有紧张和害怕的情绪。 如今父亲和阿七离开后崖畔就真没人了,却不知为何,在看到父亲和阿七离开后,他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村里大人们便叮嘱着自家娃娃,天黑了,一定不能进山。 起初,陈青牛自然以为这是大人哄小孩子的话,毕竟山中多有豺狼虎豹,那些畜生连身强体壮的成年人都不怕,就更别说娃娃了。 但后来他就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简单,在村里,哪怕是青壮年和那些阅历丰厚的老人,每到夜里也不会进山,甚至他还听说数十里外有一个以狩猎为生的村子,那些猎户往往也都是白日里去山林中下套子,然后过几日再去收猎物,哪怕再遇到了天大的丰收也绝不会在山林里过夜。 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咆哮,一些在白天躲在树叶下泥土中的蛇虫鼠蚁也开始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在一片猩红的月光下,仿佛整个山林都苏醒了过来。 夜幕渐渐深沉了,血月的光芒再次笼罩了大地,紧张和害怕的情绪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隐约压制住了肚子中传来的那股饿意。 但哪怕如此,哪怕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陈青牛依旧没有坐以待毙,这片形似山洞的空间并不大,他相信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再仔细那么一点,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时间在找寻中缓慢的流逝着,不停地集中注意力,疲惫感很快便席卷而来,陈青牛透过石壁看了看头顶的血月,才发现竟然已是午夜。 “莫不成我要被困死在这里?” 起初的那丝紧张已经渐渐散去,白日里的疲惫加上巨大的心情波动使得他此刻困意席卷,他很想就此睡去那管是生是死,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不能睡,这个声音便是他心中十三年来的不甘。 狗血的穿越,狗血的转世为人,粗看之下这就像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这一世是如何的艰难,他一直想要改变现状,哪怕自私点说只是为了自己。 “你不会死!你会活得更好!” 却在陈青牛胡思乱想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你是谁?” 陈青牛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原本坐在地上的他条件反射般的抓起一块石头,瞬间站了起来。 他连忙向着四下看去,却只看到近前犹若透明的石壁和这片空间之外猩红的黑暗,四周空无一人。 “果然,你还是你!” 声音再次在陈青牛耳旁响起,下一刻,除却穿越到这方世界外的另一件再次打破他认知的事发生了。 陈青牛看见面前的空间忽然剧烈旋转着,眨眼之间,一个类似黑色的漩涡便凝聚成型,黑色漩涡很快吞没了周围血月的猩红,整个山洞顿时漆黑如墨,连温度都瞬间低了下去。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却也更加抓紧了手中的石头,就如同一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手中那块石头,便是他唯一且最锋利的武器。 “我就是你!” 那道温和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陈青牛的举动而产生变化,反之,却更加温和,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言论,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陈青牛面前,一个从黑色漩涡中走出的身穿黑袍的青年男子,除了身高与着装,和陈青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说陈青牛只是个普通人,哪怕阅历再丰富,眼前的这一幕也绝对能将他吓晕过去,但他非但没有晕过去,甚至就连前一刻还提着的心也顿时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黑袍男子和他,确切而言,是和前世的他竟然一模一样,虽然夜幕下有些细微依旧不能看清,但就像是人照镜子,陈青牛隐约中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黑袍青年就是前世的自己。 但,如果前世的自己还活着,那么他的记忆又从何而来,如今的他,又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陈青牛只觉得脑子很懵,他无论怎么去想,也想不清这些问题。 “我叫夜!”黑袍青年如此介绍自己。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烦恼,我不能解答你所有问题,也不能替你解决烦恼,不过,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半个时辰,这是我能出现在这里的极致。” 如黑袍青年所言,陈青牛确实有很多问题,但那些问题,都关系着他最大的秘密。 感觉终究是感觉,哪怕眼前这人再像前世的自己,哪怕就是前世的自己站在面前,陈青牛依旧还没有天真到三言两句就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地步。 “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黑袍青年并没有任何动作,却道:“你已经出来了。” 在黑袍青年话音落下时,陈青牛眼前是一片犹如镜子碎裂般的画面,山洞的石壁片片龟裂,却并没有散落在地,而是化作了一团团既像光又像气的乳白色物质,迅速消散在了夜空中。 在陈青牛看得呆住时,黑袍青年解释道:“这样的空间叫做灵境,在这片天地中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大小不一,形态万千,想从灵境出去有两种方式,一是持有开启和关闭灵境的钥匙,二便是像我刚刚那样,打碎它。” “我记住了。” 陈青牛并不能听懂黑袍青年的解释,但他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中。 陈青牛问这个问题其实是在试探,因为他并不信任面的黑袍青年,对于这方世界他虽然了解不多,但他也听过一些传说,这个世界和他曾经所在的世界很不一样。 黑袍青年并没有催促,静静等着陈青牛的第二个问题。 “你刚刚施展的是妖法吗?” 陈青牛本想说仙术,但他觉得眼前黑袍青年刚刚的出场方式更倾向于妖法。 黑袍青年大有深意的看了陈青牛一眼,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道:“不是妖法,这是修行者的能力。”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 “山河有神灵,山野有鬼魅妖物,山顶有长生修行之人,至于山外,我暂且未曾去过。” 陈青牛听得云里雾里,却依旧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重重点头道:“我也记住了。” 黑袍青年似乎并不在意陈青牛有没有记住,提醒道:“你还能问第三个问题。” 这一次,陈青牛犹豫了许久,他心中其实有无数的问题,但他都没有打算问出来。 “你刚刚为什么看我一眼?” 黑袍青年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他笑着点头道:“果然,你还是你!” 江湖有酒 第三章 抉择 “我看你,是因为你很聪明,你懂得试探,也知道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哪怕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回答,只是我很好奇一件事。” 陈青牛望向对方,手中的石头依旧没有放下的意思。 “我若要杀你,便不会在你坠崖时救你,以小灵境护你周全,更不会耗费精血跨域……罢了,总之,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你说过你就是我,”陈青牛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什么事?” “我知道,你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没有将这个世界当做归属,你不用这么盯着我,别忘了,我就是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对于你这些年的种种经历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一了解,我了解的只是你这个人,但我依旧很好奇,一个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只是有些许血缘关系的孩子便做出那样舍生忘死的举动,在我看来,你其实更想活着,不是吗?” 在听到“没有将这个世界当做归属”那一刻陈青牛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对于面前这个自称夜的自己而言,他所谓的那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既没了秘密,那又何来畏惧一说?索性,他干脆再次坐在了地上。 “这是考验吗?”陈青牛话刚出口,却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还是说,阿七出事才是对我的考验?” “都不是。” 黑袍青年第一次迈开了步子,走到陈青牛身边,同样坐了下去:“我的出现是一种必然,你可以这么理解,当你危及性命之时,我便会出现,无论那时的我身在何地,距离你多遥远,所以我的出现和你遭遇了什么并没有直接关系。” 陈青牛若有所思,既然连自己穿越的秘密都已经被知晓,那这事自然也就没什么撒谎的必要了,便如实道:“我想救他。” 黑袍青年听到却再次笑了笑,他的笑容如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我也记住了!”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敢修行吗?” 或许初听之下这话并没什么,但陈青牛很快便抓住了其中关键,夜用的是“敢”而非“想”,他并不能理解。 既然不理解,自然就不能立马作出回答,正如夜所言,陈青牛其实很想活着,但他更想活得不这么平凡,而不平凡的活着的基础却依旧又是活着,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矛盾,其实若是仔细琢磨,也并不矛盾。 夜道:“我刚刚已经讲了,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但同样的,也很危险。如今的你就像是这地上的沙子,如果运气好,终此一生也不会有人践踏,如果运气不好,下雨,起风,烈日暴晒,也只会让你感觉更加艰难,却并不会对你有实质性的伤害。但如果你踏入修行……” “便如那个世界中的江湖,动辄刀剑相向、杀人夺宝吗?”陈青牛一语打断,此时此刻,他已经收起了警惕与戒备之心,如果不是夜和他前世长得一模一样,他已然觉得是在和一位老友谈心。 夜点头道:“大体如此,却要危险许多,修行者集万物精气、天地灵气、一世气运于己身,本身就是一块无价之宝,世俗人总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觉得这话放在修行者身上只取其中半句就够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陈青牛试探问到。 “我以为是害人之心不可无!”夜伸手拍了拍陈青牛的肩膀,道:“你不用觉得我这话极端,以后你就会明白,所以,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选择,而并非逼迫于你,一切皆看你心意。” “修行?” “是的,修行。” 夜撑忽然撑开手掌,也不见有什么神异流转,只是很寻常的向着前方虚空一抓,下一刻,原本空荡荡的山崖下竟然响起一声兽吼,一头近三米长的吊睛白额大虎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如此突然,陈青牛自然被吓了一跳,刚要条件反射般起身往后靠,肩头却被夜另一只手压住,夜道:“像这种隔空摄物只是最简单的小手段,修行往后,下可移山填海,上可摘星拿月,翻云覆雨自不在话下,一步踏出,便是万里之遥。” 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陈青牛只觉得体内血液沸腾,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既有本能的畏惧,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想要与之搏斗的冲动,他不由得看向夜,眼神坚定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的选择,所以这才是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下一刻,陈青牛近乎大吼道:“那这些年又算什么,我从出生开始便不想这般平凡的活着,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我一次又一次希望能改变现状,却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变成绝望时,你又在哪里?我……” “砰!” 夜只是轻轻看了陈青牛一眼,后者却如同被千斤巨石撞击了般横飞出去,狠狠砸在了数丈开外的崖壁上。 陈青牛如何也没想到这个自称是自己的家伙竟然会说动手就动手,只觉得体内五脏肺腑全身骨头都近乎碎裂了般,“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夜缓缓起身,随手一抛,那只吊睛白额大虎同样被摔了出去,狠狠砸在了陈青牛身旁不远处的崖壁,不过这头老虎显然就没有陈青牛的好命了,落地之时,半边身躯已然凹陷碎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也是唯一能教给你的东西,在你未变强时,千万不要试图去一个强者面前问为什么,因为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寻常人,其实大多都不喜欢讲道理。” “你全身经脉我已替你打通,体内五脏这些年沉积的杂质我也帮你剔除,”夜又远远向着陈青牛屈指弹出一道白光,“我如今传你修行法门,此法虽算不得最上层,只有感气凝丹聚婴三篇,但于你而言,已足够。至于此后境界,你若想登上山顶,那就得靠你自行摸索了,你虽起步晚,但我相信,你绝非池中游鱼,别忘了我说的,你还是你,我就是你。” “唯有己身强大,方为强大,所以你的路,你的道,我不会掺和太多,都需要你自己去走。” 感觉脑袋中多了一些东西的陈青牛背靠着崖壁重重喘息,默不作声,只是将听到话都一一记住。 夜忽然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轮猩红的血月,第一次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喜的表情。 良久后。 “罢了,这东西当初我从你身上借来,如今也该还你了。”夜再次撑开五指,掌心忽然出现一块形似月牙状泛着墨绿光芒的铜片,未见其抛出,那铜片竟然如有本能般自行朝着陈青牛飞了过来,扎进了他的胸膛。 见此,夜微微愕然,仿佛在自语,也仿佛话中有话说刻意说与陈青牛听,喃喃道:“果然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好了,半个时辰已到,我也该要走了,”却在那铜片扎进陈青牛胸膛时,夜微微一叹,竟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意味,解释道,“此物本就是你之物,当年碍于某些原因我将之取走,如今归还于你,此后两不相欠,罢了,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以后在这方天地遇到了危及性命之事,我答应你,会暗中替你出一次手。” “你不用这般盯着我,我出手素来很贵,所以你不要觉得你吃亏了,你那东西认生,并没有给我太多帮助,说到底,还是你占便宜了,嗯,以后你就会明白。” “对了,那头小畜生是这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头蛇,少说也有百年修为,对于如今的你而言已经算得上天大的福缘,怎么接着,那是你的事。” 说话之际,那黑色漩涡再次凭空显现在夜身旁,临走前,夜转身问道:“我方才讲的,你记住了多少?” 陈青牛道:“都记住了。” “我们还能见吗?” 陈青牛记得很清楚,夜方才说的是暗中出手,并非像现在这般现身相见。 “你应该问你自己,走了!” 夜一步踏入,黑色漩涡瞬间消散,一切如梦如幻。 陈青牛撑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但除了酸痛外,他睡意全无,甚至连一丝疲惫感都感觉不到,反而格外精神。 “太上感气篇!” 五个大字,数百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背书千百遍般,已然深深刻在了陈青牛脑海当中。 “大道金丹篇!”“问鼎聚婴篇!” 后面两篇的内容虽然同样能看能读,但陈青牛发现每当他读完上一个字再去读下一个字时,前面那字便会被他忘掉,无论他如何去记也记不住,而当他再去看前面那字时,其实那字就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古怪。 “为了防止我贪多嚼不烂吗?” 若是夜在此处定然就要喊冤了,修行即修道,而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在将太上感气篇又看了一遍后,陈青牛低头扯开了胸前的衣物,先前,他亲眼看见那块泛着墨绿光芒的铜片扎进了自己胸膛,因为没感觉到痛,当时夜也还在,他并没有急着去看。 陈青牛看见胸口位置竟然多出了一块月牙状的图案,和他先前看见的铜片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一模一样,陈青牛以为是铜片沾在了身体上,便尝试着用手去抠了几下,却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成了一块纹身。 “这是?” 好在,今晚已经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像什么实质铜片化虚烙印在身上这种事陈青牛接受起来并不困难,何况夜已经说了,这铜片本就是他的东西。 收起视线,穿好衣物,陈青牛的目光向一旁望去,正是那只老虎尸体所在的位置。 一山之王,虽身死,威严犹在! 江湖有酒 第四章 修行 太上感气篇中说到,修行第一步乃为炼精化气,精自然便是指天地万灵之精华,气则有两种解释,凡夫俗子之气通指血气,修行者之气则为元气,然越是去祥读,陈青牛便越是暗自心惊,惊于修行者的强大,更惊于古人的的智慧,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接触到前世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世界。 腾云驾雾,指碎山河,手掌乾坤,摘星拿月,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内心渴望的不凡。 只要他敢,便再不是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是什么砍柴担水插秧耕地,前方的世界,是一片未知的精彩。 渐渐的,来到这个世界十三年后,陈青牛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归属感,他有些喜欢这个世界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依旧是活着,而活着的第一步,那自然是吃东西。 陈青牛来到老虎尸体前,如今在他眼中,眼前这头老虎再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山林霸主,而是数百公斤重的精肉。 没有刀?并不打紧,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陈青牛自然知道何种石头敲碎后能变得锋利,不多时,他便就地取材做了一把石刃。 因为一半边虎尸早已经碎裂,所以陈青牛剖虎尸时并没有遇到无从下手的尴尬境地,然后,便是分解。 可能也是陈青牛真饿了,整整数百公斤精肉竟然没有一丝浪费的全都被他剔了出来,随后,自然是心肝脾肺肾。 在做完所有工作后,陈青牛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如今心神稍微松懈,才感觉到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饥肠辘辘。 “这些肉,足有三百斤!” 望着眼前半人高的一堆精肉,陈青牛也终于明白夜为何会说这只老虎于他而言便已经是天大的福缘了,但哪怕如此,依旧让他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难题——这些肉,该怎么处理。 四处捡了些枯枝,生了一堆旺火,陈青牛一边烤肉,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回村告知这一世的父母,然后一起将这些肉搬回家中? 陈青牛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掉下山崖未死他可以编造理由,毕竟这种谎话撒起来也没人会追根问底,但这头老虎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说是自己摔下山崖正好砸死的?且不说有没有人信,即便是信了,家中藏肉的消息也必定瞒不住,他可是知道人要是饿急了连树皮都能咽下去,更别说这足足数百斤精肉了。 当然,陈青牛也并非自私之人,村里乡民们生活艰辛食不果腹他是深有体会的,如今他虽还未踏入修行一道,路却已经找到,志向自不在这乡野之地,便是让同乡们占些便宜也无不可。 但,也正因如此陈青牛才更不敢暴露,当修行这扇崭新的大门立在他面前之后,他如今就像是捧着金元宝的乞丐,他所需要是尽快将这块金元宝换成粮食,而不是拿一堆虎肉出去惹人心生叵测猜疑。 至于如何将这金元宝换成粮食,那自然便是修行,而修行第一步便是炼精化气。 油滴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一股烤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陈青牛忍住肚中传来的咕噜声,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拿起一块烤肉,陈青牛也不待其放凉便丢进了口中,哪怕没有丝毫佐料,也觉得鲜美无比,烫得舌头翻滚,张嘴大口呼气。 “果然还是吃肉最爽!” 不消半刻功夫,足足数斤烤肉已被他尽数吞入了腹中,直到打了数个饱嗝,撑得实在是撑不下了,还意犹未尽。 酒足饭饱,好吧,只是单纯的吃饱了,可如果再能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或者小恬片刻那自然最妙。 陈青牛却并不敢这么懈怠,他一次又一次想要改变平凡的生活,如今一条坦途就摆在面前,他又岂敢懈怠。 在吃饱过后他连忙打坐,感知体内血气。 太上感气篇浮于脑海。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 但,修行哪是如此容易的事,直至天将破晓,远方的天际已然显露出一片鱼肚白,陈青牛依旧没有抓住体内那一丝太上感气篇中提到的人之血气。 他猛然睁开眼睛,也并非一无所获,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要是寻常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恐怕早就垮了去,而陈青牛却感觉整个人精气神十足,身体也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陈青牛站起身来,见天色渐明,深知不能再耽搁了。 他走到肉堆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将肉块一片一片叠上去,大概叠了六分之一后他停了下来,五六十斤,是他如今这副躯体的极致。 “嗯?” 当他扛起用衣服包裹的肉时,轻疑了一声。 不是太重,而是太轻。 “怎么会这样?我如今并没有修炼出元气,甚至连我自己体内的血气都未曾感应到,可这力气……”他试着单手去提,“怎会大了如此之多?” 既然想不通,便暂且不去想。 陈青牛又往衣服里装了十数斤肉后便往着一个方向小跑而去,此刻的他要说不兴奋那是假的,短短一夜功夫,他的力气便大了数十斤。 路程并不长,同样还在山林里,甚至距离那些同乡孩子们砍柴的地方也并不遥远,大约不到两里路的距离。 在这里有一处隐蔽的山洞,入口很小,空间很大,洞内有渗水,是一个上好的藏身之所。这个山洞数年前陈青牛上山砍柴便已经发现,不过因为靠近山林深处,他也只来过一次。 来不及清扫洞内的落叶枯枝,陈青牛将肉摊开在一旁的石头后便又连忙跑出向着山崖下跑去,在体会到了修行带来的益处后他越发认识到了这些精肉的宝贵,甚至连先前那丝哪怕与同乡分了也没何不可的念头也早已经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哪怕用内心自私来形容也不过分,而好在,这些肉本就是他的私有财产。 按照陈青牛原本的估计,三百多斤肉他至少得跑六趟,期间还要停下换气歇息,至少也得用去大半时辰,而如今他只用了两刻钟不到。 看着满满一山洞的精肉,陈青牛很是心喜,这些精肉若是供他修行,至少也能维持一月之久,而那时他哪怕没有修炼出元气,光是身体强度能达到何种地步他都已经无法想象。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陈青牛面前,那便是如何保存这些肉不腐且不被山林中的野兽山禽叼走。 “烟熏?” 陈青牛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将肉搬到这个山洞中来本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若是烟熏,数里之外都能被人看见。 腌制,那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陈青牛两世为人,前一世虽说也只算得上碌碌平庸之辈,却中意于一些户外直播的视频,对于一些野外生存手册还是十分了解的。 很快,他便就地取材,利用一截巨大的树枝开始凿地,他打算造几座简易无烟灶,然后将这些生肉全部烘干。 虽然这种办法并不能百分百奏效,甚至保存时间也大不如前面两种,但对于陈青牛而言这显然已经足够,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长久的生存,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一个能让他在没有外人打扰的情况下炼化这些精肉的时间。 足足两日,陈青牛都在烘烤肉干,期间他一边按照太上感气篇中提到的方式去感知己身血气的游动,一边又要随时要控制火候以免肉干成了肉炭,两日来进步缓慢。 两日过后,陈青牛将所有肉干叠放妥当后,又从外面搬了数块大石堵住了洞口,只留了几个细小的通风口后,这才才真正开始修行之道。 山中无岁月,洞中也无日夜。 陈青牛饿了便吃,吃了便打坐炼气,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了九天。 “咦?这是……” 漆黑的山洞中,一丝满怀激动与欣喜的轻咦打破了平静。 “这便是我体内的血气吗?不对,这是元气。” 陈青牛连忙闭目感知,默念太上感气篇中的控气之法,控制心意去感受,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滚烫的气息在周身游走,那丝气息虽然很小很微弱,但却无比的真实。 如此惊喜,本应当把酒庆祝,但陈青牛能做的只有大口吃上数块肉干,便再次沉浸在了修行的乐趣当中。 转眼,又是九天,陈青牛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体内那股原本很微弱且模糊的气如今已然有头发丝般大小,很是真实。 当然,他醒来,并不是因为他已然满足于此,也不是因为肉干已经吃完,那些肉干虽然所剩不多未达到他起初的估计,也还余下有五分之一有余。 他醒来,是因为他听见了洞外的动静,那些声音很是杂乱,初听之下像是野兽在喘息,细听之下又有人类弱不可闻的说话声。 陈青牛起身,来到洞口,长时间的独处与修行带来的并不只是身体的强大,连内心也强大了几分,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恐惧。 于是,透过那些石缝间细小的透气孔,陈青牛眯着眼睛向外望去。 在一片猩红色的光幕中,他看见,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也在看他。 江湖有酒 第五章 小试 那双幽瞳下面是一张咧着的兽口,黄白色的锋利獠牙格外渗人,如今相对较近,一股恶臭气息扑面而来,呛得陈青牛连忙捂住嘴后退了数步。 “是狼群!” 晓是陈青牛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前世常浏览野外生存栏目,自然明白山林之中最难缠的往往不是虎熊这类体型庞大的野兽,而是那种群居的畜生,若单论个体它们或许并不强大,但它们懂得协作,群起而攻之,而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往往在这样的野兽群体中都会有一头发号施令的头目。 好在,若是十数天前,陈青牛自然只有等死的份,但如今…… 陈青牛连忙后退几步,一个借力,向前猛冲出去,封住洞口的石堆是由他亲自摆放,他自然知道何处最为松散。 “轰!” 一声巨响后,令陈青牛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借着这股俯冲之力将洞口的石堆撞飞散了出去,而他自己除了护住身体的双手稍微有些疼痛外,全身竟然毫发无伤。 不过那头刚刚与陈青牛对视的狼就很不幸了,在倒飞而去的同时还要承受部分石头的撞击,如今早已经倒在地上,一次次努力尝试着想要站起,却再也站不起来。 冲出山洞后,陈青牛连忙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又一只青灰色的凶狼,它们错落有致分散于洞口周旁各个角落,来回踱步,成包围之势凝视着陈青牛的位置。 “原来,我早已经被这群畜生包围了。” 陈青牛喃喃自语,一边思考如何冲出这群狼的包围,一边又在思考另外的问题。 此处绝非这片山林的深处,林中少有让这群畜生捕猎的野物,那这群畜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其二,那便是方才他在洞中时分明还听到了细微的人声,而今周围却只有这群畜生,到底是因为洞内回音的原因听错了,还是这附近确还有人类在活动呢。 其三,那自然就是这群狼既然连阵型都已然摆好,那说明早已经发现了他,为何如今他已经出来了,这群畜生却依旧迟迟不动口,莫不成还要他脱干净了衣服送上去让它们咬? “嗷呜…………” 就在陈青牛思索之时,群狼背后的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狼嚎,群狼听之,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仰头发出长啸,下一刻,便蜂拥而前,朝着陈青牛扑来。 如此阵势,要换做寻常人只怕当被吓得脚趴手软抱头逃串,而陈青牛却反而露出了笑意,大喝一声:“来得好!” 这并非陈青牛性情如此,相反,他十分警惕小心,试想一下,在与夜相处之时他连番试探,在得到数百斤虎肉便躲到山洞中修行,陈青牛的性格自然称不得豪爽二字。 先是冲出山洞,如今又与群狼对峙,他如此做法有诸多原因,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便是他需要检验自己。 在山洞的这些天里陈青牛每天吃肉修行,初次感受到体内那股气息的存在时他便对着洞壁挥拳尝试了一番,被击打的位置会产生裂纹,却不至于碎开,而他的手也会变得血肉模糊,此后每隔一天,体内那股气每每壮大一分,他都会对着洞壁全力挥出一拳检验一番,昨日,他再次挥拳时,手上已经只能留下轻微的疼痛,唯一受伤的地方便是先前凝结的那些疤被震裂了开来,其余位置的皮肤连一丝划痕都未曾留下,而洞壁上那个被他击打的地方却深深的陷了下去,石屑飞舞,洒了一地。 而这,自然也是陈青牛胆敢用身体去冲撞洞口石堆的原因。 “找死!” 陈青牛再一声怒喝,一头狼已经扑到了他面前,狼嘴大张,已经朝着他的肩膀咬来。 他不懂招式,也不懂夜施展的那种神仙手段,但他会打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靠着本能打架那也是打架。 陈青牛微微侧身,举拳而上,虽然他听说过狼有着铜头铁尾豆腐腰的说法,但他这一拳依旧向着这狼的头砸去。 二者碰撞,一声轻响,那狼如断线风筝般在空中迅速扭转了方向,倒飞出数三四丈的距离,狠狠摔在了地上。 “快哉!” 陈青牛大喝一声,却依旧不敢怠慢,这些畜生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整整一群,有数十只之多,稍有不慎被其中一只咬上一口必定就会被扯下一块肉来,而那样,也正好中了这群畜生的下怀。 只见,他目视四周,身体来回转动,或出拳或踢,虽毫无章法可言,可每每出击,便必定会砸在一只狼身上,而反观后者,虽说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短暂的争斗下来,其中已有过大半或匍匐在地、或一瘸一拐、或干脆就一动不动,皆已丧失了战斗力。 余下的群狼自然更是节节败退,甚至那些还有行动能力的也再次退回到了四周的石头或者高坡上。 “你们也知道怕?” 一番战斗下来陈青牛只觉得很是快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感觉到如此酣畅淋漓过,虽说修行过后他有占便宜的嫌疑,但这也是他最需要的战斗,既能检验自己的修行成果,又具有一定的风险,却并不致命。 群狼自然听不懂人言,它们早已经心生畏惧,却并不敢退走。 “嗷……” 一声比之先前更加嘹亮的狼嚎自远处的密林中传来,嚎声连绵,由远及近,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头庞然大物已经巍然立于陈青牛身前不远处。 这是一头体长近三米有余的巨狼,身上银白色的狼毫犹如一根根银针般在猩红色的月暮下泛着淡红光芒,体态壮硕,四肢粗壮,锋利的狼爪和尖锐的狼牙异常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陈青牛毫不怀疑,眼前这巨兽只需一口,一口便能咬断自己大半身子,甚至是直接吞下肚中。 但哪怕如此陈青牛依然没有畏惧,反之,借着战斗后的满腔热血,竟与这庞然大物对视了起来。 巨狼却收回目光,高傲的狼头向着四周那些被陈青牛或废掉或打死的同类看了看,身为族群王者的它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 “狼王!” 陈青牛连忙跨步双手左右张开做好了进攻以及防御的架势,他深知,这头畜生绝不是那些寻常灰狼能比,他更深知,他只有胜了眼前这头巨狼,这群畜生才会退去。 “来吧!” 陈青牛大喝。 狼王吐出一口浓重的鼻息,一声嘶吼,狼王速度极快,如一道影子般转瞬而至,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了陈青牛身前! 一爪! 陈青牛举拳向迎! 刹那之间犹过良久,二者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有过那么一丝极短的僵持,随后二者皆是倒飞出去。 “这畜生,好大的力气。” 陈青牛只觉得出拳那手一阵虎口发麻,连手背上的那些结痂也尽数蹦开,传出阵阵剧痛。 疼痛能使人清醒,仿佛也能更加激发人的斗志,陈青牛竟然不退返进,向着巨狼所在处反冲过去。 这一刻,他比巨狼更像一头野兽。 二者再次接触,便激打在了一起。 巨狼力气很大,有着锋利的爪牙,身上的兽毛也能提供有效的防御,而反观陈青牛,一身粗麻布衣已经碎裂了大半,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是的,他只有一双手,这便是他的武器。 一些树木被撞断,一些石头被砸碎,一些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群狼,也在这场狼王和人类的较量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陈青牛已经浑身是血,左肩的位置更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刚刚若非他反应及时,恐怕整个肩膀都会被那一爪卸下。 陈青牛被逼到了一棵巨树前,大口喘气,而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头巨狼,忽然咧嘴大笑:“我差点断臂,可你却真瘸了腿,是我赚了。” 陈青牛依旧没想过逃,首先,他觉得他还能战斗,其次,他并不想把后背留给这群畜生。 巨狼左前的那只腿似乎已经折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在一群同类的簇拥之下,再次向着陈青牛围了上来。 如同陈青牛一般,它同样没有退却和逃走的意思。 见此,陈青牛撑起身体,再次平举右手,摆出了架势准备迎敌。 巨狼并未再往前,在距离陈青牛三丈之外停了下来,一双凶目狠狠凝视着陈青牛。 “它竟然在犹豫?” 令陈青牛未曾想到的是,这头畜生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人类才该拥有的神情。 妖? 陈青牛很快摒弃了这个猜测,若真是妖,那凭他这点乡下把式,早就已经是面前这巨狼口中的一块肉了。 “嗷……” 忽然,巨狼仰头长嚎,那些还活着的同类这一次没有回应,反而匍匐在地,很是畏惧。 在巨狼长嚎之时,周围的空气竟然产生了细微的震动,仿佛整个山林都在为之震动。 下一刻,陈青牛张大了嘴巴,他看见,四周的月华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巨狼口中汇集而去,被其吞入体内。 “不好!” 这是陈青牛的第一反应,未曾见识不证明就是一无所知,他明白,这头畜生显然在使用某种他不了解的能力,而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杀了他。 只是,这依旧不是出乎陈青牛预料的事。 “好机会!” “就是此刻!” “哈哈哈,抓了这畜生,咱们回去喝酒。” 在这空荡的山林中,传出一阵人类的对话声,随即一张泛着银光的巨网从天而降,向着巨狼笼罩了过去。 江湖有酒 第六章 惊变 四个汉子成东南西北方位,各自紧紧抓住巨网一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巨狼早已经停止了吞吐月华,如今在网中剧烈挣扎,但无论是用獠牙还是利爪,皆不能让那银网有丝毫的损坏。 “还有人!” 果然,就在陈青牛扭头去看茂密林冠中的一处时,一个人影自其中跃了下来,翩翩落地,随后向着陈青牛的这边走来。 “你其实早知我们埋伏在此。”来人是一个年轻人,浓眉大眼,面容俊郎,约摸二十年纪,此刻正盯着陈青牛的眼睛,“可我很是好奇,既然明知,为何还要选择如此……鲁莽的方式。我一直看着,那洞口位置狭小,很适合以一敌众,以阁下不弱于二流高手的身手,若不用这种搏命的方式,不管是等我们和这群畜生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凭借一己之力拖到天明,都绝不会有如今这般境地。” 陈青牛佯装用右手按着左肩的伤口,示敌以破绽,而实际上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运转体内那丝元气周旋于伤口附近,虽效果并不明显,但也逐渐止住了流血与控制住了进一步恶化。 虽同为人类,他却不敢信任,这群人出来的时机,在他看来是敌非友的嫌疑颇大。 “猎人绝不会和猎物拼个鱼死网破。”陈青牛沉目与青年对视,仿佛在苦撑伤势,声音明显外强中干。 “哈……哈哈……” 青年却好似对陈青牛真的并无恶意,大笑着转身向着巨狼而去,边走边道:“这畜生让小兄弟身负如此重伤,我这就宰了它去。” “公子还请小心,难防这畜生殊死反抗,若伤到了公子……”一个汉子提醒到。 青年摆了摆手,道:“这畜生未被地蛛网缚住前这位小兄弟都不曾惧它,如今它在网中我在网外,若是还这般谨小慎微,岂不是让身后那位小兄弟看了笑话?” 说话之余,青年已经抽出了三尺长剑,只见他双脚一沉,随即一跃而起,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巨狼头顶。 又见这青年双脚脚尖互踩,身形不断拔高,随后俯冲而下,剑在前,人在后,直朝着巨狼心脏刺去。 “江湖武功?” 陈青牛在一旁看得很是心惊,青年这连串的动作,皆像极了前世记忆中电视里的武侠动作。 果然,青年也确实没让陈青牛失望,在那剑尖将触碰巨狼身体之时,只见青年大喝一声“燕返九剑”,随即,那剑开始在其手中不停地抖动,剑身竟然开始一分二二分三,最后足足九道剑影,向着巨狼猛刺而去。 网中巨狼自然大感危机,开始凶狠挣扎,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站起,使得那四个拽网的汉子竟然被拖着往前移了数寸距离。 “哼,不过困兽之斗!”青年再一声低喝。 就在巨狼后半身已然躬曲而起时,青年的剑已然降临,九道剑影,尽数刺在了巨狼身上,发出一阵“叮叮”的响声。 “不好,三公子快退!” 一个汉子见识广博,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处,连忙惊呼提醒青年。 可青年落地之时已在巨狼身旁,二者相隔不过半尺,虽然听见了提醒,但哪怕是退,又哪里做得到那般迅速。 何况,眼见自己最自信一剑竟然只断了这畜生一些硬毛、破了几道无关痛痒的皮外伤,青年自不服气,而他如今所在位置又正好在巨狼腰腹位置,便迅速抽剑而出,提剑而起,欲再一剑刺去。 然,此时巨狼已然挣扎起身,困兽之斗,搏命之力,那几个汉子哪怕用尽了全力,也只能堪堪维持巨狼不挣脱地蛛网逃走,哪里还能像先前那般打巨狼一个措手不及将其缚于地上。 “嗷……叮……” “公子快退!” 只见,巨狼扭转狼头,隔着巨网一口向着青年的剑咬去,狼牙锋利且坚硬,竟然生生将青年刚刚穿透巨网的剑咬成了数截。 “这……” 哪怕不用身后几个汉子提醒青年也感觉到了危机,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在巨狼咬碎手中剑的刹那他便已经在反踏借力,弃剑想要退去。 这巨狼毕竟身为一族之王,征战山林,哪怕它灵智未开,哪怕它只有野兽本能,搏斗厮杀的经验又岂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比拟的。 “轰……” 巨狼反手一爪,将青年重重拍了出去。 “公子……” 几个汉子纷纷借着轻身之法向着青年跃去,他们深知地蛛网已然不能束缚眼前的巨狼,他们能做的,自然只有尽量保证自家公子安危。 好在有地蛛网的束缚,巨狼的爪子并没有真正划到青年身上,可即便如此青年也并不好受,在如此巨力之下,青年右胸塌陷了下去,即便被属下接住,也是重重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沫。 “快喂公子快服下这颗疗伤丹,我和老五、老三殿后,老四背上公子先撤,”其中一个汉子掏出一个磁瓶丢给接住青年的汉子后,迅速果断的安排起退走之法,“老四,无论如何,你也要保证公子尽快回到门中,我和老五老三哪怕是死,也会拖住这畜生。” “好!” 老四也不是墨迹之人,在喂青年服下丹药后便将其背在了背上,向着山林外奔去。 另外三人各自掏出了随身兵器,边注视着巨狼的位置,边往后缓慢退去。 而这一切,陈青牛皆是看在眼中,他还看见,那个青年哪怕负了伤,在被那汉子背走前,都还转头望了他一眼。 “是你们想当黄雀,跟我有劳什子关系。” 陈青牛抱怨了一句,缓缓从背靠着的树前站起,伤口依旧很痛,但并未流血。 事实上,虽然他和巨狼的搏斗看似拳拳到肉,皆是搏命的架势,其实二者除了最后哪一击皆负了伤外,前面的对击皆没有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巨狼毛若钢针,铜头铁皮,连青年的剑都只是堪堪破防,又岂能如那些寻常灰狼一般惧怕陈青牛的拳脚。 而陈青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了。 短短十数天修行,近两百多斤精肉,以他的小心谨慎又如何会不注意自身的变化。 前面九天,他长的是力气、身高、体重,寻常人绝不可能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在短短九日内不仅身高拔高一个头,甚至就连体重也飞速增长,如今的陈青牛看上去哪里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十三岁孩子,分明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壮硕少年郎。 后面数日, 从他能感受到体内血气开始,他的个头虽然再没有发生变化,但随着那丝体内元气的流转,他的力量、速度、身体强度、恢复速度甚至是各种感官的灵敏度,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是在山洞中时他敢以拳击墙检验自身修行的原因。 这,也是他敢明知群狼环伺还敢孤身迎战的原因。 而这,自然更是修行的神奇之处。 短短时间,那头巨狼便已经挣脱了巨网的束缚,刹那之间,那几个断后的汉子便已经命丧狼口。 陈青牛本以为这巨狼还会再去追那背着青年逃走的汉子,但巨狼在撕裂那三人后便退了回来,再次站在了陈青牛面前。 “我们本无仇无怨……” 陈青牛看了看周旁的狼尸,便止住话头,虽然时至如今他也不清楚这巨狼为何会顶上他,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人和畜生怎么讲道理? 然说时迟那时快,巨狼与陈青牛只是片刻僵持后,便再次向着陈青牛猛扑而来。 这一次,它变强了。 但陈青牛又岂会畏惧,二者再次展开激斗。 若是那青年此刻在此,定然会惊得张大嘴巴,再不敢枉自评价陈青牛为什么二流高手。 这一次厮杀比之前面一次更为惨烈,一人一兽每一击都真正用出了搏命了招式,一时间乱石飞溅、巨树轰塌、烟尘四起,仿佛整片山林都在震动。 不多时,陈青牛已然多处负伤,若非修行过后他身体强度惊人,几处穿透了皮肉的伤口足以让他致命。 反观巨狼,则要好上许多,除了它那只先前被陈青牛用巨力轰折的脚依旧行动不便,身上一处先前被青年刺透的剑伤被陈青牛再次扩大外,身上几乎再没有任何伤口。 二者你来我往,殊不知,这一次厮斗竟然足足持续了整整半刻钟。 “这样下去我会死!” 在又一次分开换气的同时,陈青牛对这场战斗已经有了判断,他脑中却依旧没有半分逃走的念头。 陈青牛是怕死的人吗?答案显而易见,是的,因为他本就死过一次,自然知晓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恐惧。 但,他并不会逃避。 此前,他可以为了救阿七而死! 此刻,他也可以为了自己而死! “杀!” 陈青牛一声怒喝,再次迎了上去。 巨狼血盆大口已然张开,满口如刀片般的利齿向着陈青牛咬来。 陈青牛只做了两个动作。 侧身。出拳。 “砰!” 一声剧烈的炸响,漫天血肉飞舞。 巨狼死了。 陈青牛同样倒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比前世看某种电影透支了身体后还要感到疲惫无力。 其实,他虽然惊讶,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老天爷的护佑,而是他自己…… 江湖有酒 第七章 秘密 修行之人,身具元气,行于经脉,归于丹田。 初读太上感气篇时,陈青牛便已然将此话铭记,在山洞中初次感受到元气的存在后,陈青牛便更加深刻感悟其中奥妙。 但,也仅限于此。 陈青牛并不懂如何去控制元气应敌,他所知道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按照太上感气篇中提到的控气之法让这股气在体内成周天循环,他能迅速炼化吃下的精肉,他的身体也会变得强大。 如今的他,若是放在前世电视中的武侠世界,他就如同一个空有绝顶内功心法,却不会半点武功招式的习武之人。 而方才他那最后一击,竟然动用了体内那一丝微弱的元气。 其实,在此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那股气很强,否则如何能在短短十数天内让一个孱弱孩子成长为壮硕少年! 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曾想到,仅仅是拳头上附加了那么微弱的一丝元气便能产生如此大的破坏力,竟能生生将一头数百斤重的野兽轰得炸开,那么,那些能随意调动体内元气出体、甚至懂得术法神通的修行强者,岂不是弹指间便能毁天灭地? 越是想下去,陈青牛便越觉得恐怖! 越是想下去,陈青牛便越觉得兴奋! 他想起了夜说的话,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 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上被巨狼的血肉溅得猩红一片,鼻尖是一股各种内脏传来的恶臭,可陈青牛依旧很兴奋。 然而就在他兴奋之余,胸口竟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是铜片纹身的位置。 他很想抬头去看,可如今的他别说抬头,就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 那股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跑出来一般。 “这是……” 这两个字,陈青牛也只能在内心惊呼,他看见,那块本已经化作纹身的铜片,竟然从他胸口飞了出去,此刻正悬浮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位置。 铜片泛着淡淡的墨绿色光芒,在猩红的月暮下显得异常显眼,紧接着,那些墨绿色的光芒竟然开始化作一丝一丝,犹如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射而去。 下一刻,陈青牛看见了他这辈子无法忘记的画面,也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嗷……呜……” 一声悲鸣。 如此激战,甚至差点死于其口,陈青牛如何分辨不出,这声音便是方才那头巨狼的嚎叫。 而此刻,这声音听起来却更像是悲鸣与呜咽。 陈青牛看见,那些如同蛛网般的墨绿光丝分散得很快,聚合得同样很快,但聚合之时,光丝凝聚的网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头巨狼! 不过如今的它被光丝捆着,连形体都小上了许多,甚至不足先前的十分之一,就连它的身体也要淡上无数分,近乎透明。 时至此刻,陈青牛哪怕再如何愚笨也明白了,它眼前这头虚化了的小狼,必定就是方才那头巨狼的魂魄。 巨狼魂魄发出呜呜的哀嚎声,如是哀求,甚是凄凉,甚至连挣扎的本能都忘了,早没了先前身为狼王的霸气。 很快,那声音便消散于天地,巨狼魂魄竟然被那些光丝强行拉入了铜片当中。 做完这一切铜片便再次朝着陈青牛飞来,融入其胸口位置。 一切,犹未发生,唯有血月当空,万籁俱寂。 “等等,这是……” 躺在地上的陈青牛猛然间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在铜片再次化作纹身烙印在他胸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竟然莫名多出了一些东西…… 神通!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陈青牛勉强撑起身体,本就元气透支的他并不敢因为一时惊喜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他连忙回到洞中,在吃了十数斤精肉后便迅速打坐运转太上感气篇恢复起体内元气。 这一次他炼化精肉的速度明显加快,以致于余下的近百斤精肉他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便尽数吞入腹中,然而效果却已经没有了最初那般显著。 不过近百斤精肉接连炼化也并非毫无效果,陈青牛花了两天时间恢复元气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另一件事,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丝元气竟然壮大凝实了几分,若真要较真,那便是原本头发丝般粗细的元气如今已有十根头发丝般粗细。 又是一夜过去,第三日的清晨,陈青牛终于再次踏出山洞。 周旁的一切依旧那么惨不忍睹,若是放在以前,这满地的野兽尸体于他而言自然就是满地的食物,但如今,陈青牛记得夜说过,那头老虎是这方圆数十里的地头蛇,有着百年修为,如今连具有百年修为的虎肉对他的修行都已没了最开始那般大的裨益,这些普通野兽自然于他的修行更没有多少帮助。 那头巨狼必定有修为,可如今已成了满地碎片,陈青牛哪怕再饥不择食,也绝不可能会一点一点去收集满地的巨狼血肉。 不过,在一番翻找后,他依旧拿了两件东西,从巨狼残破头颅上敲下的牙齿和一只还算完好的狼爪,亲身对战,他可是深刻明白这两样东西的锋利和坚硬。 一阵山风吹拂而来,陈青牛再不留恋,向着山林外走去。 而若是有人在此看见,定然会发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只见陈青牛每踏出一步,他的腿上就会浮现出两道若有若无的白色光影,而若是细看又会发现,那两道包裹着陈青牛双腿的白色光影模样,竟像极了两条狼足。 陈青牛一步跨出,便近乎一丈距离。 这,便是铜片在吸收巨狼魂魄后赋予他的神通,狼灵之力! 他如今施展的,只是其中小部分,若是他想,只要他体内元气充盈,哪怕是驱使整头巨狼之灵对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自然也是陈青牛穿越以来的又一个秘密! 两个时辰过去,陈青牛已然走出了这片山林,如今,他站在一座高坡上,眼前,则是此生最为熟悉的地方——生活了十三年的小山沟。 转眼,便已经是大半月过去,距离他掉下山崖,已然整整过去了二十余日。 如今的他,不仅修行过后变得强大,甚至连身高模样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哪怕是站在阿七面前,恐怕那小家伙也要认上小半天才敢确认吧? 想到这里,陈青牛不由得暗自笑了笑! 可想到这里,陈青牛也犹豫了起来,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乡道别,他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能再属于这个小山沟。 今生父母待他很好,虽然兄弟众多,却从不会厚此薄彼,哪怕他小时候很多次表现得异于常人让同乡孩子们排斥,父母,也从没有排斥过他分毫。 他想起了已显年迈的母亲,哪怕宁愿自己饿着肚子,在他山上砍柴时也经常偷偷塞吃的给他,只是很多次陈青牛出门前又偷偷放了回去,而这,也是陈青牛当时教训阿七的原因。 父母年迈,家中六个兄弟一个妹妹,大哥二哥已然结婚生子,家庭同样不好过,老三老四长年在数里外的那户地主家做长工,一年见不得几次,老六是个女娃娃,不顽皮,每日在家陪着母亲,老七……想到阿七,陈青牛再次笑了笑,在这个家中,唯有阿七是最粘他的,兄弟之间,其实也有亲疏远近。 这一次,陈青牛并没有再施展神通,他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向着山外走去。 有很多事,他如今无法解释,有很多人,他如今还不能见。 至少,不是现在! ………… 安庆县城是距离小山沟数十里外最近的县城,其间势力复杂,大小江湖门派众多,而其中又要以飞燕剑庄和铁拳帮为最。 数日前,飞燕剑庄少庄主吕不为带着燕庄三宝之一地蛛网,携庄中四大高手一同入北氓山猎兽,四大高手只活其一,少庄主吕不为身受重伤昏迷,安庆县城大小名医已换了数位,依然不见其醒来。 一月后,安庆县各江湖帮派将有一场比试,此比试由朝廷举行,参与之人年龄不可过三十虚岁,获胜之人其背后帮派往后三年将免却各类苛捐杂税,而前三者,则有幸可破例参与王朝银玄卫考核。 “若是能通过考核,加入了银玄卫,那岂不是就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谁说不是呢?那可是银玄卫啊,在咱们大玄王朝可是三大玄卫之一,咱们行走江湖,打打杀杀,若是能加入银玄卫,到时候别说什么江湖高手,就算是那些……” “嘿嘿,喝酒喝酒,保不定这附近就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行者前辈呢,小的该死,若刚刚言语冒犯,还望莫怪,小人这都是酒后胡话当不得真,嘿嘿,小的这就掌嘴。” 说完,那桌的汉子放下酒碗后竟然真的朝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这一幕,尽皆落入陈青牛眼中。 离开小山沟后他一路前行,约摸着黄昏时分,便交了银子进了县城,然后坐在了这间客栈中。 其实,陈青牛原本并没有银子,但行走江湖,最不缺的不是绿林好汉,而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强盗,或许,也是那群强盗饥不择食,竟然连陈青牛这样寒酸的少年都没打算放过,而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陈青牛再去听,剩下的也都尽是些鸡毛蒜皮的江湖小事,于是,他果然起身回房。 曾经在家中都是和老六阿七挤在一个狭小脏乱的房间,如今一个人便占着如此大的房间,连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洗的,但不知为何,陈青牛反而没有半分开心,更没有丁点睡意。 如今精肉已然吃完,寻常五谷肉类对于修行那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陈青牛再次在脑海中通读起太上感气篇。 其实除了炼化万物之精为己身之气,还有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那便是感悟天地灵气,直接炼化引入丹田气海。 陈青牛如今体内已然修炼出元气,他想尝试着去感知一下! 江湖有酒 第八章 江湖 修行难吗?若此前有人问陈青牛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回答还算容易,而如今…… 再一次从冥想状态退出,陈青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失败了。 其实,他分明能感应到周旁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灵气存在,但无论他按照太上感气篇中的方法怎么努力怎么尝试,都无法去引动分毫,也就更别谈什么纳入体内丹田炼化了。 也在此刻,他才明白夜给他那具虎尸看似随意而为而事实上到底给了他多大的福缘,只是,炼精化气终究只是凡人成为修行者的第一步,而那些真正的大修行者,从来都是从天地间汲取灵气,炼化为己身元气,这两步看似相差不大,实则差之千万里。 好在,陈青牛并不气馁,他来到窗前,第一次感受着这异世界的繁华,哪怕如今已是子时,哪怕安庆县城并不算大,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贩夫叫卖,走卒忙碌,不远处应当是青楼的地方,更是生意红火。 短暂的放松心境后,陈青牛便再次来到床前,如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便是让体内的那丝元气壮大凝实,事实上,他其实也有退路,如果真不能感应天地灵气,他依旧可以靠着此前的方式,炼精化气,百年修为的妖兽没用了,那便去找两百年的妖兽,两百年的妖兽要是再没用,那便三百年四百年,哪怕那些修炼千年万年已化人形的大妖又当如何? 关于修行,陈青牛从来不会缺少豪气,而对于妖兽,城外那连绵万里的北氓山原,自然更不会缺。 再次盘坐,心静神凝,陈青牛再次放开心神去尝试着捕捉天地间那一丝玄妙,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只是,方才过了不到半刻钟,陈青牛便再次猛然睁开了眼睛。 “楼外有人!” 自打修行之后,陈青牛六识便越来越敏锐,否则在山洞中时他又如何能听见那些夹杂在群兽声中的细微人语? “在我头顶左五步位置,右十步位置,此刻……”索性,陈青牛干脆再次闭目,磨炼起自身六识来,下一刻,他却低声惊疑起来,“此刻,嗯?” “嘻嘻嘻,公子好生敏锐的耳力,若非奴家自小便修习轻身之法,兴许也该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陈青牛面前响起,这声音酥魅入骨,妖娆至极,“哎呀,这不已经被公子看见了吗,可真是如何是好呢?” 陈青牛抬眼望去,只见距他不过两尺的床沿上,竟不知何时坐了一位二八芳华的红纱女子,女子穿着很是单薄,仅有数根红绸缠在身上,一张绝美瓜子脸上杏眼含波,甚是妩媚至极。 若是在前世,陈青牛自然不会怀疑这女子的职业,但如今在这个世界,还是一个能未被他察觉就能突然出现在他床前的女子…… “我们有仇?” 好在,陈青牛并不惧怕,他相信,若真要动起手来,活的那人一定是他。 “公子说话好生有趣,奴家第一次见公子,何来的仇之一说?”红衣女子说话绵绵弱弱,幽怨至极,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若陈青牛是寻常少年郎,指不定还真会遭了道,可陈青牛毕竟两世为人,在前世那更是自认阅片无数的主,何等妖魔鬼怪未曾见过? 何况,如今他孤身而行,这女子又出现得这般蹊跷,他哪怕不惧,又如何敢不小心。 陈青牛笑道:“既是无仇,又如何深夜来此?莫不成,姑娘是喜那采花风流一道,见色起心!” “咯咯咯……”红衣女子掩嘴娇笑,向着陈青牛靠来,缓缓将丹唇靠于陈青牛耳畔,吐气如兰道,“公子生的如此俊郎,这身健肉更是硬朗至极,让人好生欢喜,奴家若说还就真是呢?” “那陈某可就真是见识浅薄了,这劫色带只匕首防身陈某可以理解,可那楼外的几位,莫不成都是替姑娘把风的?”陈青牛再次笑道,说话之际,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只数寸长的青黑色匕首。 红衣女子其实在陈青牛话刚出口时便已经察觉了不对,在察觉匕首被陈青牛夺走的那一刻便已然脚尖轻点床沿,身形轻盈之极往后退去,下一刻,已然落座在房间客桌之前。 红衣女子依旧是那副柔媚的表情,自顾自倒了杯清茶,用小嘴轻泯了一口,道:“初听手底下的那些饭桶说咱们安庆县城来了位了不得的年轻高手,奴家还颇有不信,如今看来,公子只怕还非是那寻常武人,怕是已经步入了一流高手之列吧?” 在红衣女子倒退之时陈青牛便早已经收起了笑意,此刻依旧盘坐于床上,默然不语,随后,只见其右手屈指一弹,手中那青黑匕首便如一道冷芒般向着红衣女子射来,擦着后者左脸疾驰而过,发出一声轻响后深深扎进了墙中。 陈青牛道:“我已经放过你两次!” 俗语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红衣女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更明白陈青牛这话绝对没有半分虚言,若说匕首被夺她只是略微诧异,那么方才陈青牛那一手,已然真正震慑了她。 像她们这种江湖武人,多以外功为主,而外功所重无外乎力量、速度、身体强度或者柔度等等,其次则是招式,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大多离不开这个道理。 而陈青牛方才那一手弹匕如芒,着实让她深深震惊,单论力量她深知眼前这少年便已经能入一流高手之列,若再加上其它…… 红衣女子虽看似年轻,可不是陈青牛这样初入江湖的嫩头青,眼力自然不同于常人,首先,那匕首扎入墙中可是连着匕鞘,匕手并未拔出,其次,匕首擦着她的脸过时,离她脸的距离绝对不会超过半指。 而令她真正生出恻隐之心的还是陈青牛那句“我已经放过你两次”,年轻,自信,强大,有定力,这便是她对眼前少年的评价。 陈青牛并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眼前的红衣女子竟然已有如此多的念头,但哪怕知道,他也依旧不会在意,正如他方才所说话语的言外之意,若有第三次,他绝不介意辣手摧花。 红衣女子单手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并没有离去的打算,美目流转间,好似在做什么决定。 “你们出来吧,藏藏掖掖鬼鬼祟祟的,真以为这位公子不知了?” 红衣女子起身再次向着陈青牛走来,微微屈身,向陈青牛施了个万福,道:“小女子金月儿,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莫怪。” 陈青牛只是看着金月儿淡淡了点下头,随即从床上站起,向着房间里多出的那几人中的一个黑衣汉子走去。 黑衣汉子如见了什么恐怖之物,竟吓得跪在了地上,对着陈青牛连忙磕头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陈青牛不为所动,忽然,猛的出拳,拳头落在黑衣汉子左肩之上,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黑衣汉子竟然昏迷了过去。 “我说过,若再让我见到你等为恶,定不手下留情,今夜你未曾出手,我也言而有信,只废你一条手臂。” 言罢,陈青牛转头望向金月儿,道:“从金姑娘出现在此陈某便已经知晓你来意,陈某初来贵地,有些规矩要是不知情下冒犯了,还请金姑娘直言,可是,金姑娘这手下在陈某入城途中打劫于我,陈某本已经绕他一命,金姑娘深夜前来,莫不成是为了……” “不敢不敢!” 忽然被陈青牛冰冷注视,晓是以金月儿多年行走江湖的定力,也已经惊得背心发汗,她刚想说话,却看到属下还在,连忙对着几个属下道:“还不快抬下去,怎么处理莫不成还要我教你们?” 顿时间,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这次却真只有只有金月儿和陈青牛二人了,金月儿见陈青牛正在客桌旁,连忙上前献殷勤般替其倒了杯茶,道:“陈公子放心,奴婢那些不作用的属下自会处理,这客栈中不会再有人来叨扰公子清净。” 陈青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却道:“金姑娘知我并不关心这个。” 随即,陈青牛接着道:“少年游侠,穿着简朴,一看便是那种未见过世面山野之地来的野夫子,但此人虽年纪轻轻却又身手了得,十之七八有不俗的机缘,若是杀人夺宝……” 金月儿连忙再次替陈青牛倒了杯茶,脸上哪还有半分妩媚,绝美的小脸略显惨白道:“陈公子还请息怒,月儿已知错,只是……” “只是,公子既入城中,或也已经听说,一月之后,安庆城各江湖门派将有一场比试,而获胜者背后帮派将免去三个月苛捐杂税。”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却不怒反笑道:“这与金姑娘今夜欲要杀陈某有何干系?” “哎,陈公子这可就有所不知了,奴家的青风帮本就是不入流的小帮派,家父三年前去世后帮中便更加一蹶不振,小女子这些年虽苦苦经营,可下有城中各帮派打压,上有王朝月赋年税剥削,若非如此,我那些手下又如何会去做那为非作歹的强盗勾当,小女子又何必深夜冒险前来,只是月儿还斗胆肯请……” 陈青牛抬手,示意金月儿不用再说下去了,道:“金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吧,今夜之事陈某可当做未发生,但金姑娘要说的,陈某不会答应。” 陈青牛已然下了逐客令,但金月儿却没有离去的打算,此刻她如那弱女子般立在陈青牛面前,泫然欲泣,当得是楚楚动人。 陈青牛也不去打搅,美人在前,好茶在手,其实茶终究是有些淡了,若是有酒,那自然才是最好。 好似在比耐力,又更像是比定力,二人皆是一言不发,一个不会品茶的细细品茶,一个想要挤出几滴伤心眼泪的也只觉得眼睛越发的干涩。 良久过去,陈青牛放下了茶杯,道:“累了吗?” 金月儿茫然看来,当对上陈青牛那双无比清澈且坚定的眸子后,终是妥协道:“是有些累了。” 陈青牛难得主动替金月儿到了杯茶,推到其面前,道:“既然累了,便喝了这杯茶,速速离开吧。” “其实,金姑娘方才的话或许皆是真,或许皆是假,但陈某都不信。” “为何不信?” 陈青牛望着金月儿,道:“那自然是因为金姑娘你了,你,就是其中最大的破绽!” “我?”金月儿秀眉微锁,今夜之行,她想到了无数种失败的可能,因为陈青牛毕竟是一位一流高手,但她从未预料到,那个环节竟会出现在她自己身上。 “是的,你!”陈青牛再不去碰茶杯,而是望着已经坐在他对桌的金月儿道,“其实,金姑娘一开始就已经知晓我是一流高手,所以在金姑娘出现欲要行刺陈某之时,刻意露出一个又一个破绽,因为金姑娘深知,仅凭你的身手,其实并不能取陈某性命,此为试探!” “随即,便是方才那人与金姑娘所讲的,嗯,或许为真,又或许只是个故事,毕竟若陈某若真一口答应了金姑娘,金姑娘总不能明日便去建一个口中的青风帮吧。” 听闻此处,金月儿再次蹙起了秀眉,并未开口,只是疑惑的望着陈青牛。 “那人,不过三流水准,在城外之时,陈某一拳轰碎近人高的巨石,如此威慑,但凡是人便会畏惧,且他更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即便是金姑娘手下,今夜又如何敢还来围困于陈某?陈某若所猜不假,那人本就是附近的强盗,不过被金姑娘威逼而来罢了。” “但奴婢所言皆没有半分虚假,陈公子却又为何不信?”这一次,金月儿脸上再没有半分妩媚,也没有丝毫可怜,有的,只是一脸的平静以及眼神中的好奇。 “因为有人对陈某说过一句话。” 金月儿不明所以,望着陈青牛。 “那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劝陈某只取其中半句。” 陈青牛笑了笑,却反而让金月儿有些不安,陈青牛接着道:“那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无!刚好,陈某记住了。” 听了如此言论,金月儿当即花容失色,盯着陈青牛就如同盯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野兽般,眼神中多了那么一丝恐惧。 “你会杀了我吗?”问这句话时,金月儿已经忘了用公子称呼,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其实已然有些颤抖,她是真有些怕了。 陈青牛笑望着金月儿,并未说话。 江湖有酒 第九章 闯庄 若陈青牛只那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指不定也就拜倒在了金月儿的美貌之下,若陈青牛又只是那涉世未深的山野夫子,更说不得也就信了。 可惜,他两者皆不是。 何为江湖?前世电视剧里播了又播,陈青牛看得多的并非是那英雄救美的侠客心肠,而是恩恩怨怨、勾心斗角,也正如他接下来的言语。 “若陈某未猜错,其实,金姑娘虽自称是那什么青风帮帮主,实则是那飞燕剑庄派来的人吧?” 陈青牛此话一出,晓是以金月儿的定力,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又变。 金月儿试探问到:“陈公子何出此言?” 陈青牛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引得金月儿不由得也望了过去。 “这杯水,就如这安庆县城的江湖,杯子只有这么大,水里的大鱼自然也就只能容得下那么两条,其实金姑娘自称是那青风帮帮主陈某是信的,但也正因为信,陈某才更加确定金姑娘便是那飞燕剑庄的人。大鱼吃小鱼,小鱼要活,只得依附大鱼,而陈某今日方入城金姑娘便杀了过来,此前见过陈某容貌的也只有那位听说至今未曾醒来的飞燕剑庄少庄主与他的那位手下,所以……”陈青牛再次望向金月儿,“陈某方才才想通了前前后后,金姑娘今夜前来欲杀我夺机缘是假,想让我替青风帮参与一月后的比试也是假,唯有一件事才是真,那便是飞燕剑庄想试探试探陈某,金姑娘以为呢?” 这少年,究竟是何等的心思缜密! 金月儿自认也是见多了世面之人,而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金月儿索性耍起无赖,干脆倒靠在凳子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道:“既已知晓,奴家本就一介女流,陈公子若要杀,那便杀吧。” “呵呵!”见到眼前的金月儿再没了那丝妩媚伪装,露出的小女儿姿态,陈青牛反而笑道,“你这人真是好生无赖,陈某与飞燕剑庄无冤无仇,本是你等一环扣一环施展计谋要试探与我,怎弄得现在好似是陈某才是那恶人了。” 陈青牛此话一出,房间内本萦绕的那丝冰冷气氛顿然全无。 “罢了罢了,金姑娘还是离去吧,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陈某初来乍到,还不想这名声还未闯出便……” “你!” 金月儿狠狠白了陈青牛一眼,便向着窗户走去。 陈青牛指了指门的位置提醒道:“门在那边!” 待金月儿摔门而去,陈青牛脸上那丝笑意也逐渐敛了起来,很多事情,其实一想便通。 那日在山洞外与巨狼的激斗,还活着的旁观者便只有那位飞燕剑庄的少庄主和那个背其离开的手下,如今那位少庄主至今昏迷不醒,那手下自然会将事情经过讲出,而他,自然便是那个唯一见证者。 但陈青牛还是有一些想不通的,就比如他才刚进城不久,飞燕剑庄就来上这么一出,又是美人计又是苦肉计的,究竟是何用意? 好在陈青牛虽名字中有个牛字却绝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既然想不通,那便不去想,而于他心中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修行。 客栈总是打听江湖事的好地方,短短数日,陈青牛便听来了许多于江湖事。 比如,这个世界的江湖也如他在前世电视上看到的那无数个江湖类似,江湖中人也好,江湖帮派也罢,皆要受到大玄王朝的管制,而分管此事的便是他数日前听到的银玄卫,江湖中人行大奸大恶之事银玄卫会管,江湖帮派处理恩怨要是弄得一地怨民载道同样会管,甚至,就连寻常江湖帮派拒缴苛捐杂税,他们同样会管。 又比如,近些日,北氓山周围很是不太平,一些江湖中人押运商货行走官道时不时便会受到野兽的突袭,其中更多次藏匿有那么一两头不弱于先天境界武人的妖兽,使得往来安庆县城和周旁各地的官道越发难行。 而在这无数江湖事中,陈青牛还打探到一则消息,那个飞燕剑庄的少庄主醒了。 这一日,破晓之时,陈青牛再次从打坐状态中醒来,数日的修行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他已然越发的清晰,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想要将那些灵气引入丹田气府却依旧无法做到,就仿佛冥冥之中始终差了那么一丝契机。 在向店掌柜打听了飞燕剑庄的位置后,陈青牛本要再补上后面几日的房钱,却听掌柜说,一个姑娘已经替他结了,陈青牛在这安庆县城内举目无亲,自然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那金月儿所为。 “虽不知飞燕剑庄数日前那次试探后为何就没了声音,但既然那个少庄主醒了,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去问个明白。” 离了客栈,陈青牛便一路向东,很快就找到了飞燕剑庄所在的那座城中山头。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剑庄重地,擅闯者杀无赦。” 数个横跨长剑的年轻人守着进庄的唯一道路,在那石梯尽头,隐约能看见有一块巨大的牌幅,上刻“飞燕剑庄”四个大字。 这!倒是确实有那么一丝江湖的味道了。 这几人虽颇有些趾高气扬,但陈青牛却并未动怒,反拱手笑道:“诸位兄台,还劳烦去与庄中少庄主通传一声,就说是北氓山中的一位故人前来探望。” “故人?” 其中一个马脸年轻人举剑指着陈青牛,讥笑道:“小子,看你也不过十五六的虚岁,黄口小儿还真是大言不惭,还北氓山,故人,别说你与我家公子认识,就你这小体格子要是敢进北氓山,只怕不出一个钟就该被那些畜生叼了去吧……” “我赌半刻钟!” “哈哈哈……” 也不知是谁补了一句,顿时引得一众人哗然大笑。 陈青牛却依旧笑容不减,再问到:“那要如何,诸位才能去通传一声呢?” “小兄弟,你还是退去吧,我家公子身体有恙,短时间内并不方便见客,若要探望,不如过……” “咳,小林子,你话有些多了。” 马脸青年干咳几声,示意那说话的年轻人闭嘴,随即,又收了剑走到陈青牛面前道:“不妨这样,小子。我不用剑,你若能在我手底下走上三回合,我便信你是我家公子的故人,如何?” “不如何!不过……” 陈青牛摇了摇头,忽然,他猛然扭转身体,望着马脸青年,在对上马脸青年的目光时,拳头已然轰出。 “轰!” 一声巨响,只见那马脸青年如一颗炮弹般飞出,狠狠撞在了一旁石柱上,不知生死。 如此一幕,当真出其不意,在场几位飞燕剑庄弟子皆没有料想到这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寒酸少年,竟然胆敢在飞燕剑庄庄门前出手,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凶残。 “唰!唰!唰!” 下一刻,几人连忙拔剑,将陈青牛团团围住。 “阁下究竟何人,为何擅闯我飞燕剑庄?”忽然,也不知是谁开口惊呼一句,“他用拳,必是那铁拳帮孽徒!” “铁拳帮?” “杀!” 几个飞燕剑庄年轻弟子便向着陈青牛猛然攻来。 陈青牛怕事吗?答案自然是不的。否则数日前在客栈中金月儿绝不可能活着离开,杀了金月儿,其实更能让飞燕剑庄投鼠忌器,更何况,他今日还亲自前来。 几柄寻常铁剑陈青牛并不惧,但哪怕如此,他依旧未让这几柄剑近身,正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陈青牛又岂是那大意之人。 在几个飞燕剑庄弟子举剑之时,只见陈青牛猛然一步踏出,地上青石板上竟然多了一丝裂纹,当然,这一幕几个飞燕剑庄的弟子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陈青牛双拳之上。 但,而下一刻,在几个飞燕剑庄弟子满脸不可置信下,陈青牛竟然已经迅速靠近了他们,没有招式,没有章法,猛然一拳,那个离陈青牛最近的飞燕剑庄弟子便已然飞了出去。 随即。 “嘭!”“啊!”“轰!”“……” 接连数声巨响,一连几个飞燕剑庄弟子犹如天女散花般纷纷倒飞而出,砸落在地,同样不知生死。 “你,你你你……” “我姓陈,叫陈青牛!”陈青牛看着面前唯一还提剑指着自己的青年,“我记得你的名字,他们叫你小林子,你方才称我一声小兄弟,那我便叫你林大哥了。” 陈青牛伸出手,在后者剑上轻轻一压,又道:“放心,他们没死,我此行只为见你家少庄主,林大哥,还请引路。” “好,好……陈,陈,前辈!”林姓青年连忙颤颤巍巍收了剑,“我叫林牧之,前辈叫我,小牧就可以了。” 陈青牛点头道:“好的,林大哥!” 一前一后,二人向着飞燕剑庄走去。 飞燕剑庄,书房之内。 “那个少年已在庄中?” 飞燕剑庄庄主吕长峰生平有两大喜好,看书、习剑,此刻,在得知陈青牛已然闯入山庄之内,吕长峰那长年沉浸书房温养出的半点书生气荡然全无,连忙推开那前来通传的弟子向着飞燕剑庄聚客堂奔去,脸上三分惊喜七分焦急,也难为他这一把年纪还如此冒冒失失。 “陈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老夫未曾远迎,还……” 吕长峰本想说些客套之词,却看见自己那义女金月儿竟不知何时已然招呼起了那身穿粗麻布衣的青年,茶水果盘糕点好不齐全,连自己这当义父的都未曾享受过那等待遇。 “咳……月儿,不得无礼。” 金月儿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家义父已经站在了房门前,却是心道:无礼,你数日前让我去试探他时怎不觉得无礼? 但毕竟有陈青牛这个外人在此,金月儿还是行礼道:“月儿见过义父,月儿告退!” 待金月儿离去,吕长峰这才上前,朝着主座一坐。 “飞燕剑庄,吕长峰!” “陈青牛!” 江湖有酒 第十章 两吕 飞燕剑庄作为安庆县城内最大的两个江湖势力之一,庄中部署自不是那种小帮派所能比拟,所以,对于刚刚踏进飞燕剑庄的大门便遇到了金月儿,陈青牛并不感到意外。 他所以意外的,原以为金月儿与这飞燕剑庄是依附关系,却未曾料到竟会是眼前这位老庄主的义女。 “竟舍得让义女来试探我,果真就不怕我起了歹意?”当然,此话陈青牛也就在心里说说,他如今看上去虽有十五六的年纪,而翻过年关也才十四,任凭他心理年龄如何成熟,他目前也做不了什么。 一番客套之后,吕长峰再次开口:“若非不为和剑四在北氓山中见过陈老弟出手,老夫定会以为陈老弟是那铁拳帮暗藏后手之一,不过如今看来,陈老弟如此年纪轻轻就已是一流武人境界,想铁拳帮那两个老家伙也培养不出如此人才,陈老弟果真少年英豪。” 吕长峰本以为如此夸赞甚至不惜拉低身份眼前少年再如何也会谦逊几句,却没想到这乡野扮相的少年一开口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陈青牛直接道:“庄主既已知晓陈某不是那铁拳帮之人,为何还有数日前的试探。” 听闻此话,哪怕如一代庄主吕长峰,也不由得是微微老脸一红。 不过毕竟是一庄之主,无论定力还是应变之力都皆非金月儿那样的年轻后辈所能及,吕长峰淡淡喝了口茶,哈哈一笑,便打破了尴尬:“若非试探,老夫今日又岂敢任由陈老弟闯进庄中,此刻还与陈老弟相谈甚欢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但陈青牛又岂是那好相与之辈?只听他又是一句:“吕庄主是想招揽陈某?” 吕长峰本来喝茶,听闻陈青牛这又一句直接戳破他算盘的话,差点一口嘴里的茶水喷出了出来。 他硬生生咽下口中茶水,轻咳后两声才道:“前几日月儿回来便说陈老弟聪慧过人,老夫本还不信,如今一看陈老弟岂止是聪慧,简直……” 陈青牛站起身来,打断吕长峰还要说下的那些无用之语道:“陈某并不会在安庆县城久留,吕庄主好意陈某心领,陈某此番前来,只是因为心中有一疑问,想问贵公子几个问题,若是不便,还恕陈某叨扰了。” 言罢,陈青牛转身欲走。 少年老成!桀骜不驯!身世隐秘! 片刻之间,吕长峰心中对于陈青牛便已然有了评价。 见陈青牛欲走,吕长峰也赶紧起身,犹未死心,连忙道:“陈老弟何必如此急切,老夫早已差人通传,犬子有伤在身,行动颇为不便,故此老夫才与陈老弟多寒暄了几句,还请陈老弟勿急,坐着喝着茶水再等上片刻,犬子当是已在路上。” 陈青牛本想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去便是,但想了想,终究又坐了下去,刚刚那两次拆台便已经有以客欺主的嫌疑了,若是再不客随主便,那便真有些过了。 见陈青牛再次落座,吕长峰又端起了茶杯,眯着那双满是皱纹的老眼望向陈青牛,忽然似笑非笑道:“不知,陈老弟觉得老夫那义女如何?” 这一次,轮到陈青牛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了。 好在并未等候多久,飞燕剑庄少庄主吕不为便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进入了堂中,如今吕不为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之上,脸色惨白,气息虚弱,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北氓山中的少年豪气。 “是你!” 一见陈青牛,吕不为便颇为激动,甚至想要从轮椅上站起。 陈青牛道:“当日之事怪不得陈某,你等欲做黄雀,想让陈某做那捕蝉的螳螂,陈某未与你等动手便是不错,自不会救你与你那些手下。” “你竟然还活着,那银风狼王不可能放过你,除非……”吕不为仿佛并未去听陈青牛的解释,而是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思维中,“除非你打杀了它!不可能,别说你只是二流武人,哪怕你是一流高手,也……” 吕不为再次想起那日的画面。 在他眼中的那个乡野少年已然身负重伤,而那银风狼王一番战斗之后,竟然开始吞吐血月之华向着妖兽蜕变,于是,深知不能再等的他让手下四位剑侍以地蛛网将那银风狼王缚住,而他则以寒锋剑施展绝学欲杀之,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那畜生其实早已化妖,吞吐月华不过是为了提升战力,而结果显然就是,哪怕身为一流武人,他也只是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陈青牛显然不知道这位飞燕剑庄少庄主在想什么,但方才的对话中,他捕捉到了四个字,绝对不会。 陈青牛猛然起身,向着吕不为走去,道:“少庄主为何知晓那畜生绝不会放过我?” 却在下一刻,在陈青牛丝毫未察觉下,吕长峰便已经挡在了他与吕不为之间,吕长峰提醒道:“陈老弟,犬子有伤在身,老夫虽看重于你,还望莫失了理智。” 虽然吕长峰方才突然出现在他和吕不为之间的方式让陈青牛微微诧异,但绝没有达到让他畏惧的地步,何况,这些天虽并未跨过那炼化天地灵气的门槛,但如此数日他体内元气虽未增长却也不曾损耗,若真逼急了,陈青牛甚至不介意暴露狼灵之力。 而就在陈青牛要开口时,反倒是吕不为先开了口,望着吕长峰恳求道:“爹,若是信得过孩儿,您和他们先下去吧,有些事,孩儿自会处理。” 吕长峰自然不乐意,哪有自己人帮着外人说话的道理,当即吹胡子瞪眼道:“老子信不过他!庄门前你几位师弟就被这小子揍了,要是你再被揍,咱们这飞燕剑庄……” “爹!”吕不为提高了声音。 “行行行,小兔崽子你说了算,你,你,跟我走吧!”吕长峰指了指那两个侍女,便带着二人向着堂门口走去,不过嘴里却念到,“谁要是敢伤老夫独子,老夫就找他拼命,铁拳帮两个老混蛋老夫都不放在眼里,莫说……” “我爹老来得我,让阁下见笑了。”经这一闹,吕不为已然收起了先前那丝激动。 对于飞燕剑庄的家务事,陈青牛自然也没有那份闲心,陈青牛开口便直入主题道:“那日陈某本在山洞之中,洞口已然封闭,在此之前,别说妖兽,连野兽都未曾有半只闯来,但狼群出现之时,你等恰巧埋伏在此,陈某需要一个解释,而对于方才你所说的绝对不会,陈某更需要一个原因。” “不知在下所言,陈公子有几分信服!” “你且说来,陈某心中自有判断。” 吕不为点头,开始讲述起他们一行的进山经历。 天黑之后莫入北氓山,此话,哪怕在安庆县城内,也同样有所流传,特别是那些未曾习武的寻常人,更是对此讳莫如深,而其中原因并非是因为山林之中的野兽,而是妖兽。 但吕不为身为一流高手,同行四位剑侍皆是半只脚踏入一流武人之境的高手,夜宿北氓山自然不在话下,何况,他等一行还带有庄中三宝之一的地蛛网,此网乃是由百年妖兽银月蛛吐丝所制,虽只有五人,但哪怕遇到那些刚刚蜕变成的妖兽,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起因,也从此处开始。 吕不为和四位剑侍进山本是为采一株珍贵草药凝元草,所谓凝元草,乃是能使习武之人凝聚内力晋升先天的神异之物,但如此珍惜之物,又岂是随处能见?于是不知不觉下,在进山五日之后,吕不为一行人虽未能找到凝元草的痕迹,却已然靠近北氓山深处边缘,若再往前,便是要真正踏入北氓山腹地。 一番抉择之后,吕不为终究还是放弃,他深知,哪怕是王朝内一些传闻中的修行者进入北氓山腹地都是九死一生,而他如今不过一介江湖中人,若是进了北氓山腹地,那还不是十死无生?他不过二十四岁,哪怕凭借自身努力,五年十年后在体内凝练出内力成为先天高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决定之后,他等一行人便开始往北氓山边缘撤离,而巧合,正是这时。 吕不为一行人深知北氓山中夜里最好不生火,如此情况下,夜里睡于树间林冠自然要比睡在地面要安全几分,当然,所谓巧合并非就是他们刚好就睡在埋伏的地方,而是他们看见,在北氓山外围山林竟然出现了一头银风狼王。 初看那头银风狼王,吕不为也很是心惊,相传,在北氓山中,什么狼王虎王那至少是相当于先天武人境界的妖兽。如此妖兽,要发现躲在林冠中的他们并不困难,短短片刻,他们一行人便已然商量好逃走之计,但令他们曾想到的是不知为何那头银风狼王似乎并未发现他们一行人的存在,而是依旧向着山林外围走去。 四位剑侍中的老三见多识广,立马猜出了一种可能,那头银风狼王很可能还未真正蜕变为妖兽,所以才会被其他妖兽驱逐出北氓山腹地。 于是,在地蛛网这颗定心丸下,吕不为一行人一路尾随银风狼王,直至出现在陈青牛所在的山洞之上埋伏,此前他们并不知山洞中有人。 “按照你所说,那那头畜生一开始便是朝着我来?” 陈青牛眉头紧锁,虽然语气表现得颇为不信,其实心中却已经开始寻找原因。那头虎妖身上的精肉?体内那丝微弱元气的泄露?难不成是胸口的纹身?又或者是其他? 吕不为点头道:“我和几位剑侍本不知山洞中有人,只当是其中有某种能助那银风狼王蜕变成妖兽的神异之物,所以并未直接出手,而陈兄弟出手迅速,我本想相助,但……” 陈青牛并没有再去追责吕不为当时为何要做那螳螂,毕竟,若换做是他说不定也会同样做法,素不相识,不雪上加霜便是极好,又如何指望得了对方雪中送炭? “你的话,陈某信了。” 陈青牛再次起身,不过走了两步,忽然后知后觉,转头凝视着吕不为,道:“方才,陈某记得你让你父亲和侍女下去,陈某相信这些事那位背你回庄的剑侍早已经讲出,陈某不觉得你会做多次一举的事。” “在下昏迷如此之久,四伯自然讲了,不过,在下之所以让家父离去,是因为在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一次,吕不为压低了声音:“受伤这些日我虽昏迷,但意识却很清醒,反复回想下,在下有一个猜测,阁下应当便是一位修行者。” 江湖有酒 第十一章 买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见陈青牛言语突然激烈,吕不为再次压低了声音道:“陈公子不必紧张,若陈公子真是那传闻中的修行者,在下想与陈公子做一笔买卖。” 陈青牛大有深意的看着眼前瘫坐轮椅上的青年,反而笑道:“与虎谋皮?” 在城中数日,陈青牛在听取那些江湖事时自然也或多或少打探到了些许关于修行者的事,但无一例外,江湖中人提到修行者无外乎两种态度,畏惧,痛恨。 同道之外尽皆蝼蚁,这便是大多江湖人对于修行者的理解,由此不难看出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在世俗界的名声如何狼藉。 “咳咳,陈公子何必再来挖苦,”吕不为惨白苦笑,“那日北氓山中一事,确实是在下心存了不义之心,但在下敢以性命保证,哪怕陈公子真不敌那银风狼王,在下也不会见死不救,不知当如何做陈公子才能减去心中芥蒂。” 陈青牛摆了摆手,道:“那日之事不必再提,今日你刻意支开令尊与陈某独处,本就已是一种信任,陈某又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只是陈某初来这安庆县,那买卖一事……” “陈公子莫要急着拒绝,听在下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吕不为又咳了几声,依旧压低了声音:“不知陈公子可曾听说过凝元草?” “凝元草?”陈青牛同样压低了声音,倒不是他听说过此物,而是先前吕不为的故事中,也提到过此物。 看到陈青牛的表情,吕不为自然明白,于是,他便介绍起来:“所谓凝元草,乃是一种天地奇物,虽为同为植类,却比之寻常草木更能吸纳日月精华,此草种子长年沉眠于泥下吸收日月之精,每百年便会发一次芽,幼芽生长只需一日便可成熟,此,便是凝元草。此草内蕴含一种神异之气,寻常人若是食之,便可力大无穷、体若金石,而习武之人若以其为主,辅以数味老药,有八成可能能在体内凝练出内力,晋升先天,而至于修行者,吕某虽不知具体有何效果,但吕某敢拿人头担保,必定同样有益。” “你如何敢如此肯定?” 虽神色不变,但陈青牛内心早已经是惊喜至极,他如今本就卡在炼化灵气的瓶颈,此物若真能让习武之人凝练出内力,那么他敢肯定于他的修行也必然有用。 城中数日,虽未真个遇见,陈青牛也已然猜晓,那些江湖上所谓凝练出内力的先天高手,其实理论上便是如他一般凝练出元气的炼气境修士,虽不知二者区别何处,但陈青牛敢肯定一件事,若眼前这飞燕剑庄少庄主所言不虚,那凝元草便是他如今迫切之物。 “在下如此肯定,自有原因。” 说话之际,吕不为忽然艰难伸手从袖口拿出一张兽皮,兽皮上有弯弯扭扭的线条,形似地形图,吕不为道:“凝元草便是此图上记载,而此图,本是一位修行者之物,至于为何会流入在下手上,其中牵扯一些江湖上的恩怨,请恕吕某无法告知。” 陈青牛也并未追问,只是沉声道:“吕少庄主敢如此豪爽掏出此图,就不怕陈某生出恻隐之心杀人夺宝?陈某这些时日来可是听闻,但凡修行者在这江湖上皆是声名狼藉之辈。” 若是以往,吕不为自然要如陈青牛所言豪爽着来一句“若我堂堂飞燕剑庄少庄主在自家庄中都还要担心被人杀人夺宝,那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听了笑话”,但如今,也许是他在北氓山中的经历,也许是因为他面前站着的是陈青牛,他只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你!” “为何信?” 陈青牛虽然紧紧盯着那张地图,却没有半分要动手去接地图的意思。 “人待我如何,我便待人如何。陈公子方才只因吕某只言片语便信了吕某,吕某要是信不过陈公子,你我二人又如何能谈到这步?” 陈青牛点了点头,从吕不为手中接过地图后道:“吕兄需要陈某做什么?” 吕不为道:“一件事,一月之后替吕某参与那场事关整个安庆江湖的帮派比试,排名那些皆不重要,介时铁拳帮副帮主马楚阳必定会参加,替我杀了他。” 陈青牛道:“为何非要等到比试,现在不能杀?” “半月前从府城来的银玄卫刘大人便已以监察使身份住进县衙,比试结束之前他不会离去,而城中算上家父也不过三位先天高手,那马楚阳便是其中一个,若现在杀之,必定会惊动那位大人,不过比试擂台上生死各有命,那位刘大人即便与铁拳帮走得颇近,也绝不敢违反朝廷律例当众出手干预阻拦。” 陈青牛目露沉疑道:“有风险!” 吕不为点头,并没有奉劝,反而同样道:“确实有很大风险。” “吕某前面进北氓山寻那凝元草便是为了尽快晋升先天,好在比试中与他一战,哪怕杀不掉,拼个两败俱伤也是可以的,只是如今却……”吕不为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被一层层白布包裹,那日受了银风狼王一爪,已然落下暗疾,哪怕好了,别说凭借他自己的能力晋升先天,或许以后与寻常的一流武人对战,都不一定能胜之。 陈青牛却道:“陈某是说,如今进北氓山有风险,听闻最近山林外围也会有妖兽出没,我方才看了下地图,做记号的地方应当便是你上次去过的那几处,如今只有两处没做记号,皆已经深入已然深入北氓山腹地,虽只是腹地外围,但想要进山,必定凶险重重。” “富贵险中求!” 忽然,吕不为道了一句,随后笑道:“陈公子敢明知群狼环伺还要毅然决然杀出,吕某相信,陈公子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陈青牛也同样笑了,不再去看地图,将其收好,却伸手轻轻拍了拍吕不为的肩膀,认真道:“陈某初来乍到,于这城中本无半个好友,如今你们庄中那个叫林牧之的弟子算一个,你算半个。” “林牧之?” 吕不为哪怕努力回忆,也依旧想不起庄中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下一刻却是笑道:“为何吕某只算半个?难不成陈公子……” “我叫陈青牛,吕兄不用如此生分。” 吕不为虽然心中对于这半个一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见陈青牛都不再计较他之前所做,他又何必还自讨没趣的一直喋喋不休呢,只道:“既然兄弟如此说了,我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兄弟比我小上几岁,叫小兄弟又显得生分,以后便叫兄弟青牛如何。” 陈青牛点头,对此并没有意见,忽然问到:“吕兄,如今距离那比试还有多时限?” “应当只余下二十日左右,”但陈青牛一问这话吕不为如何还不懂其中意思,立马挽留道,“青牛,你这是要?便是去寻那凝元草也不急这一时,哥哥我虽身体欠佳,但这酒还是………” “不许喝酒!” 一个女声忽然出现在堂中,陈青牛自然记得这个声音,而吕不为那自然更是刻骨铭心。 “哥……”突然出现的金月儿连忙来到吕不为身前,撒娇道,“哥,你都这样了还想喝酒,要是让义父知道,还不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但吕不为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他脸色突然一冷,道:“月儿,你何时来的,还是说你一直……” 金月儿满脸委屈,娇滴滴的模样,比她在客栈中妖娆的模样更令人想要怜惜。 但这对陈青牛显然没用,对从小看着她长大虽非亲兄妹但却比亲兄妹还亲的吕不为那就自然更没用了,但吕不为深知金月儿的性子,也不再多说,只道:“唉,罢了,今日之事,万不能让爹知晓,否则……” “哥放心,月儿知晓轻重,可是哥,那地图乃是咱们庄中三宝之一,你就如此轻易拱手让人,这位陈公子……”金月儿故意拖长了声音,“可非那易于之辈,要是他言而无信,那哥……” 吕不为赶紧道:“月儿,不得对青牛无礼。” “无礼?岂止是已经无礼了,数日前我不过就前去试探试探,这小子可是差点杀了我了。”但此话,金月儿也就在心头抱怨。 金月儿连忙借着机会对着陈青牛施了一礼,笑盈盈道:“陈公子,月儿这厢有礼了。” 陈青牛自然不吃金月儿这一套,直接对着吕不为抱拳道:“吕兄,二十日期限,陈某必定回来践行约定。告辞!” “好,青牛途中务必当心!咳咳咳……”吕不为同样抱拳,却牵动伤口,一连好几声咳嗽。 “等等……”却在这时,金月儿猛然出声。 陈青牛转身望去,数日前的夜晚他记忆犹新,自己初入城中,这女子便来连番试探,虽不知是其本意还是那位老庄主的意思,但对于这美貌女子,陈青牛已然有些心怀芥蒂,但金月儿毕竟是吕不为的妹妹,如今,虽相处不久,他也将这性情豪爽的飞燕剑庄少庄主真心当了半个朋友,有些关系他虽然不在乎,但他并不想让这这个刚认的朋友为难。 陈青牛还是开口问到:“不知金姑娘还有何事?” 金月儿先是看了看自家哥哥一眼,这才看向陈青牛,忽然,只见她一脸认真,斩钉截铁道:“我也要去!” “不行!” “不能去!” 江湖有酒 第十二章 入山 飞燕剑庄,聚客堂中。 独自久久出神的少庄主吕不为正欲用手去拨弄轮椅想要换个稍微好受的姿势,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猛然出现在其身后,扶着他缓慢挪移,靠了个还算舒适的位置。 对于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父亲,吕不为并不感到意外,他背对着父亲,并没有被抓了个现形之后的害怕,反而试探着问到:“孩儿是否做错了?” 吕长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望着堂外某个方向,叹息道:“为儿,你可知为何如今铁拳帮有两位先天高手,咱们庄中仅为父一人,这安庆县城的江湖势力,却依旧是平分秋色?” 吕不为并未多想,一口答道:“朝廷!” “呵呵,此话只对一半。” 吕长峰笑着点头,对于吕不为能有如此大局观,身为人父的他自是欣慰,却一转口,又道:“但另一半你却不知,爹如今告诉你,那便是势。咱们走江湖的武人比不得那些一人便可占一座山头的修行者,一人再强,顶了天也不过先天境界,说到底,终究不过凡夫俗子。你可知爹为何这些年广招门徒却从未传授他们一招半式,反而随手就交与你那数位剑侍伯伯代为统管?呵呵,爹三十岁入先天,至今已三十二年,要培养一位先天高手爹自认没那个本事,但要培养几十上百个一流武人,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武人终究是武人,一辈子,别说一流武人,就是凝练出内力的先天高手,又能如何?以一敌十,二十?若是一百一千一万呢?爹讲这么多,是要你明白,武人就是武人,比不得那些飞天遁地的修行者,人力终有尽时啊,只是,这势却不可挡。咱们飞燕剑庄如今弟子数千,下属帮派占这城中大半,这便是势!别说铁拳帮里那头下山虎和那姓马的杀不了爹,就是他们有那实力,哪怕朝廷不管,他们又岂敢动手?咱们有如此大势,又何惧于他?莫不成你以为这江湖看的是爹这样半只脚棺材的老家伙,呵呵,江湖自古便是年轻人的江湖,更是那些籍籍无名者的江湖,人多力量不一定大,但势众,就必定无惧。” “孩儿受教!” 只是吕不为沉思片刻,却依旧在思考自己的问题,道:“可孩儿依旧觉得孩儿做得没错,无论是和四位伯伯进山寻药想尽快提升到先天境界与那姓马的玉石俱焚,还是方才孤注一掷与那位陈公……青牛老弟的买卖,孩儿觉得都是对的。孩儿以为,铁拳帮那姓马的必须要死,他既然能区区二十岁便能踏入先天境界,谁又保证他三十岁四十岁还困在这个境界呢?先天之上,便是那传说中的武道之境。何况,自他加入铁拳帮,咱们飞燕剑庄处处受打压,门中弟子处处受欺辱,连那安庆府衙里的那位庞大县令都成了墙头草,若让那姓马的猖獗下去,恐怕再过几年,或许要不了几年,咱们飞燕剑庄……”那几个字,吕不为并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说出。 “唉,你这小兔崽子!” 吕长峰只是笑骂了一句,武道之境?有些事,他这个活了六十余年的老家伙又如何看不清呢,只是很多话很多道理他不愿再说起。 心系剑庄未来!少年热血意气! 有些道理,不是用嘴巴讲的,不去经历,如何能成长?但吕长峰还是提醒道:“今日之事爹可以装做不知,月儿爹可以不管,但你……那个姓陈的少年,你与他做半个朋友就是最好!” 父子二人,皆不再言语,皆是向着剑庄外的天空往去。 ~~~~~~ 北氓山中。 头顶灼灼烈日,四周兽吼虫鸣,山道高低起伏之间,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徐徐而行。 若说天下间的女子在男人面前都有优势,那么金月儿至少能比得上两个女子,哪怕哥哥吕不为阻拦,哪怕陈青牛油盐不进,她如今依旧跟了出来。 只是,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打理她名下那个青风帮更难的事,那便是走山路。 陈青牛脚步不停,金月儿缓缓跟进,一前一后,前者如履平地,后者早已经是香汗淋漓。 “陈公子……”金月儿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迎上陈青牛那不近人情的目光后,连忙识趣的将那些到嘴边的言语又吞回了肚中。 血月升起,夜幕降临,二人匆匆吃了些许干粮后,便择了一棵林冠茂密的大树,纷纷跃上枝头,以便歇息。 陈青牛择了一根视野开阔的枝干,盘腿而坐,道:“我需要打坐恢复体力,你可以入睡,不过,我奉劝金姑娘不要睡得太死,山林中能上树的畜生也长了利爪尖牙,还是小心为好。” 其实,在庄中金月儿偷听时陈青牛便已经知晓,只是他并没有打算隐藏修行者的身份,也并没有在飞燕剑庄久留的意思,更不知吕不为会与他做买卖,心道本就是人家的地头,故此才并未点破。 金月儿笑眯着眼睛重重点头并未开口,虽然知道陈青牛是一位修行者,但如今她反而不惧,在她看来,一路上都以“陈某”自称的陈青牛此刻能用“我”而非“陈某”,这已经是一件令她很开心的事。 金月儿内心其实明白,以眼前少年的心思缜密自然早已经猜出了她死皮赖脸跟来的目的,但也正因为她明白,这一路上哪怕脚底磨了泡,身上的裙子被带刺的灌木撕碎了几道,皮肤上已经起了红点,她都没有半句抱怨。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老娘既然给了你机会,你要抓不住,那老娘打死你都是你该死。” 从小便长在飞燕剑庄那样的富贵之地,义父又是整个安庆县城内仅有的数位先天高手之一,事实上金月儿依旧不开心,哪怕她已将当年鸠占鹊巢的杀父仇人手刃,哪怕已然她夺回了生父当年一手创建的青风帮并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犹胜当年,她依旧活得不开心。 江湖上,她是令人既痴迷又畏惧的青风帮主花娘子,飞燕剑庄内,她是同门们爱慕生情的二小姐,但,唯有她自己心中最清楚,这所有的一切,是义父给的,是飞燕剑庄给的,是当年生父未被人毒害,义父那时还只是江湖上一介无名小卒时,生父用一只胳膊换来的。 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挣来的!所以,她很想做一些事,一些她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死,她也在所不惜。 月渐枝头,走了一日山路的金月儿很快睡去,陈青牛自然不晓得就在他打坐恢复之时,身旁不远处那个只比他大上数岁的少女心中竟然已经闪过如此多的念头。 不过,沉浸在修行中的陈青牛此刻很是惊异,他虽然依旧不能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入体,却能很清晰的感知到这山林之中天地灵气的浓度比之在安庆县城内竟然要浓郁上至少五六分。 “莫不成这便是那些大修行者占山称祖的原因?” 陈青牛也只是如此一想,对于这个世界,他所知其实依旧还是很少,对于修行者,那自然那就更少了。 但他并不担心,也不害怕。 修行,他有夜传授的修行法门,神通,他有胸前的神秘纹身铜牌,半个月他还只是北氓山边缘一个小山沟里的农家小娃,而今他已是在体内凝练出元气的修行者,连安庆县城两大江湖势力之一的飞燕剑庄他都敢闯,这北氓山,何惧之有? 很快,陈青牛再次静下心神沉浸于修行当中。 在山洞中时他便发现,哪怕不吞食精肉五谷,体内元气运行周天时依旧能恢复体力与养蕴精神,事实上半个时辰前,他一路奔行所耗费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然恢复,如今他依旧沉浸修行状态无外乎一件事,便是去尝试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 事实上,在这短暂的片刻内他已经尝试了数十次,可他依旧不愿意放弃,他相信成功只会在下一次,而不是半途而废。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二人再次动身向着北氓山深处走去,原本一路风平浪静,当天夜里同样未曾生火,同样藏身林冠,但深夜子时,陈青牛和金月儿同时被惊醒。 从修行状态苏醒过来的陈青牛自然更是惊疑,修行之中他虽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感知天地灵气上,但六识依在,要知道,陈青牛已然是凝练出元气的修行者,他的六识已然不是寻常江湖中人能比的,可即便如此,树下那畜生体型如此巨大,陈青牛依然没有提前警觉。 树下,是一头体型近两丈高的黑色巨熊,此刻正以其庞大的身躯狠撞树干,那巨熊发出阵阵嘶吼,一双熊目死死盯着陈青牛所在的林冠位置。 “妖兽?” 这个念头刚一生起,便立马被陈青牛否决了。 在城中数日,对于妖兽陈青牛自然有所耳闻,哪怕是之前在山洞外遇到的那头银风狼王,其实也依旧不能算作妖兽,充其量也只能算一头即将化妖的野兽。 所谓妖兽,妖字在前,兽字居后,就如同江湖中的武人一般,重便重在前面那个妖字,何为妖?万般生灵,超脱其本能,行反常怪异之举,生怪诞迥异之相,皆可称妖。 何况,若真是能与先天高手一战的妖兽,就以树下那头的体型,这区区数人合抱的大树在其一撞之下便会断开,又如何能经受住如此多次的冲撞。 “你就在这里,或者用你的轻身之法跳转到周旁林冠中,不过务必小心,树间有蛇虫异类,等我……” 心下已有判定,陈青牛也不再迟疑,转身正要去叮嘱金月儿,却在转身之时,对上了一张祸国殃民的美艳脸庞。 不知何时,金月儿已然出现在陈青牛身后,此刻脸色惨白,眼中尽是惊恐,只见她突然伸手猛的抱住陈青牛,声音颤巍巍道:“陈公子,月儿怕怕……” 江湖有酒 第十三章 相处 若换个寻常男儿,如此美人在怀,少不得也要浮想翩翩,而陈青牛却只是轻轻推开金月儿,便跳下了林冠。 观察入微,行事警惕,陈青牛从未觉得这是他的优点,因为看了便会多想,而想了,那自然便要追根问底。 在山洞中时他心中其实便有所猜疑,于是,便有了飞燕剑庄一行,虽说从吕不为口中他心里的那丝猜疑已然得到了证实,但时至此刻他才终于敢确信,这头巨熊,确实也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见陈青牛跳下树干,巨熊也停止了它的疯狂举动,此刻的它直立而起,一股磅礴气息自那张开的巨口中吐出,似是兴奋,又似是在示威。 陈青牛自然没有动手之前还要抱拳作揖的习惯,何况面前本是一头畜生,事实上脚刚沾地,他的身形便已经朝着巨熊冲去,拳风已出,拳头之上流动着丝丝元气,一动手,便是他如今的最强一击。 巨熊好似也感受到了陈青牛这一击对它的威胁之意,竟然稍稍迟疑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在陈青牛即将靠近之时,巨熊便已然在躲与战之间做出了决定展开了进攻之势,当然,这也是它的本能,熊入山林本就无敌,哪怕百兽之王见了它也不敢欺近,又何况只是一个区区人类。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强大的撞击力导致空气也如同被压缩了般,随后猛烈向着四周扩散开去,如水般激荡起层层涟漪。 “吼!” 似是吃痛,又似是在宣泄内心的愤怒,在陈青牛的拳头击打在巨熊腹部时,巨熊发出一声震耳的吼叫。 “怎么可能?” 陈青牛震惊之极,他敢确信自己先前的判断没错,眼前这头巨熊绝非已成妖兽,但他如今这一拳连那银风狼王都能打得碎裂,这巨熊为何…… 却也由不得陈青牛多想,在他拳头打在巨熊腹部之时,头顶上一只巨大熊掌已然狠狠朝他拍来,陈青牛见此哪还敢僵持,出拳之手连忙再次运力,这才借巨熊腹部传来的反震之力往后翻滚而去堪堪躲开。 下一刻,巨大的熊掌如一颗炮弹般狠狠砸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溅起阵阵烟尘。 “好险!” 晓是以陈青牛敢和银风狼王以伤换伤的强大内心,也不由得暗自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巨熊之力,果然不是寻常野兽能够比拟。 但,震惊归震惊,哪怕再心有余悸,陈青牛的脑海中依旧在思考方才的问题,短暂的交手间他也更加确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然而,可这巨熊若非妖兽,又如何能抵挡他凝聚了元气的一拳之力? “陈公子当心!” 却在这时,林冠上金月儿的声音忽然传来,陈青牛心头暗骂了一声不好,后退的身形连忙再次往着巨熊冲去。 战斗之中的陈青牛自然不会放松警惕,他所担心,乃是金月儿的声音必然会引起巨熊的注意,若这头蛮熊转了目标,以金月儿如今所在那棵树的大小,绝对不能经受住巨熊一撞,而若是金月儿也加入战场,且不说陈青牛会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哪怕是不在意,他也不希望自己如今唯一的底牌就过早被人注意。 “狼灵之力!” 但事已至此,陈青牛也已然管不得那般多了,他想速战速决,在向着巨熊冲去的那一刻,暗自间已然施展了铜片赋予他的神通。 只见,陈青牛高高跃起,右拳挥出,向着巨熊猛击而去,而若是细看,又会发现,在浓郁的月华之下,陈青牛的拳头上竟然有一层浅白色的虚影,那是一只狼爪的形状。 在经受了陈青牛先前那一拳,巨熊便已然震怒,如今,见眼前这个瘦猴子般的人类竟然还要故技重施,身为山林霸主的它,威严何存。 何况,经受了方才的那一拳,已然生出了些许灵智离化妖不过一线之隔的它,索性已然不去抵抗,它知道,眼前这个人类的拳头除了能让它吃痛外并不能给它造成真正的伤害,它更清楚自己的优点,那便是力量和防御。 原本已然四肢着地的巨熊再次直立而起,只见它两只比陈青牛身躯还粗壮的熊掌向外分开,在空中划出两个半月状的轨迹,它已经做好了再经受一拳的准备,但它绝不会再给眼前这个瘦猴子半分逃离的机会。 陈青牛如何能看不穿巨熊的意图,但且不说此刻他人已腾空退无可退,哪怕是能避,他也不会去选择。 生死之战,陈青牛素来都是果决之极,不想死不等于怕死,既然不怕,又何来的恐惧。 狼灵之力凝聚的爪影很快便接触到了巨熊的腹部,陈青牛看见那里撕裂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而在他不断地用力之下,那道伤口也在不停的扩大。 “死!” 已被巨熊双掌抱住的陈青牛大喝一声,猛然再次提力,体内那本就不多的元气统统涌向凝聚狼爪虚影的右臂,只见其右臂往下一挥,巨熊整个腹部从上到下被划开了一道近人高的口子。 以拳破防,以爪扩伤,这,便是陈青牛的决定。 “砰!” 只是刹那之间,巨熊那庞大身躯中肥厚的内脏便再也经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从那道巨大的伤口中喷薄而出,伴随着哗啦啦的流动声,陈青牛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双原本正向自己身体挤压的熊掌上传来的力道也在渐渐减弱。 若是此前,他想要冲脱很是容易,但如今陈青牛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现实,他又元气透支了,体内那只有头发粗细的几丝元气并不能经受住他如此消耗。 “轰!” 巨熊倒地,没有巨熊双掌之力支撑的陈青牛也狠狠坠下,还好,身下是一地浓肠,哪怕沾了一身腥臭和鲜血也总比从这数米高直接砸在地上要强,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那令人恶心的巨熊内脏,而是一个温暖且柔软的怀抱,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女人体香。 “不好意思,奴家忽然发现又不怕了!” 站在血泊和浓肠内脏之上,金月儿好似并不在意身为少女的她如今裙子和身上到底还有几处干净的地方,只是望着被她抱在怀中的陈青牛,淡淡一笑。 陈青牛并未开口,事实上在经受了第一次透支元气之后他就已然有所防备当下的局面,在体内元气透支的下一刻,他便已经默默运转起了太上感气篇从自身血肉中炼化出了一丝微弱的元气以供他恢复体力,所以,他如果想说什么是可以的,但他只是暗自闭上了眼睛。 而对此,金月儿只是再次笑了笑,身为一流武人的她如果此刻要杀陈青牛那自然是易如反掌,而以陈青牛的谨慎又如何能想不到这个事关生死的风险,她笑也正是因为她了解陈青牛,当陈青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心中就已然明白,认识数日,唯有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信任。 在欢喜之余,金月儿趟过血泊抱着陈青牛来到先前那棵巨树之下,替陈青牛摆放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姿势后,她也并没有闲着,作为飞燕剑庄二小姐的她自然不是那种只知晓打打杀杀的寻常江湖武人,从小有名师教导的她对于简单的药理也会上一些,山林之中,最多不是凶猛野兽,自反而是那些林木花草,而其中多数,都蕴含些许寻常药效。 “陈公子歇息片刻,月儿这就去采些补养气血的草药回来,陈公子放心,月儿不会走出太远。”说完,金月儿便匆匆离去。 在金月儿离去不久,陈青牛便已然再次睁开了眼睛,经过体内那丝强行凝练出的元气在体内流转,他如今其实已然能够正常坐立行走,但他并没有急着打坐修行,当然,哪怕是修行若不能吸纳天地灵气于如今的他而言依旧没用,唯一有用的那自然便是那头巨熊身上的精肉,只是此刻距离破晓还有将近一个时辰,陈青牛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生火吸引山中那些妖兽的注意。 扭头望着不远处的金月儿,陈青牛并没有去想这个飞燕剑庄的二小姐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殷勤,他相貌平平,又只是个半大孩子,像什么前世中的穿越者魅力四射吸引美女倒贴如云此类的事陈青牛从来不相信,虽接触不久,但对于金月儿这样的女人陈青牛也有所了解,长在飞燕剑庄,又非是亲生,若说生得普通那也罢了,但却翩翩国色天姿,如此一个女人看似光彩照人,而所要面对的现实其实并不比他在小山沟中为了一日生活温饱要操心的事会少上多少,突然,一个修行者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收回目光,陈青牛换了个靠坐姿势,一番战斗下来他发现其实巨熊能承受他一拳不死,并不是因为其比银风狼王就要强多少,只是因为其体型所赋予的优势,在他第一拳打在巨熊身上时大多数力道都被其庞大的身躯分散罢了,陈青牛如今思考的唯有一个问题,这巨熊也好数日前的银风狼王也罢很明显皆是冲着他来,而其中缘由到底为何?不过就在陈青牛脑中刚刚升起这个疑惑时,脸上就露出了一丝震惊和欣喜。 “这是……熊灵之力?” 不由得,他连忙低头去看胸前的铜片纹身,刚刚他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很确信铜片纹身这次并没有异动,可既然没有异动,为何又会…… 下一刻,陈青牛立马收回了目光,因为前去采药的金月儿已然往着这边走来,很快便笑颜如花来到陈青牛面前,柔柔道:“陈公子,来让奴家喂你吃药!” 江湖有酒 第十四章 线索 服下金月儿塞入口中的那把草药,陈青牛只觉得一阵苦味自舌尖弥漫开来,若非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会加害于他,他甚至毫不怀疑方才放入他口中的就是一把路边随意扯来的杂草甚至是毒药。 好在,金月儿采摘的草药确实有几分效果,再配合体内元气的运转之下,只用了片刻功夫陈青牛便已能行动自如,甚至他隐隐察觉连体内元气也恢复了两分,不过,要想真正将那些消耗的元气恢复到饱和,还是需要炼化精气,至于精气何来?自然便是那头巨熊身上的精肉。 血月渐渐隐去,距离破晓依旧还有些许时刻,经此一战,陈青牛自然也无心打坐去感应天地灵气,以陈青牛前世对于丛林法则的了解,深知这巨熊出现的那一刻短时间内周围便不会再有寻常野兽出没,于是,在由红转黑的夜幕下,一男一女皆背靠着巨树,默然静坐。 “金姑娘方才为何不动手?若杀了陈某,此处离县城不过百余里山路,以金姑娘的脚程,不出一日,必定能返回城中。”忽然,陈青牛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破晓前的黑暗笼罩了四周,所以没人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何神情。 “杀你?为何要杀你?救了你,本姑娘可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杀了你,本姑娘承认你是凌驾于我们这些江湖武人之上的修行者,可那又如何,你是,杀了你我就能是?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那穷酸样,能有个啥宝让本姑娘起杀心的?”显然是被陈青牛这突然的问话弄得有些生气,金月儿一口一个“本姑娘”,连语气中都带了一丝愤怒与不屑,早没了平日里的敬畏。 “我明白了!” 陈青牛的声音依旧那般不近人情,虽然说出来只有短短四个字,但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个站在血泊与腥臭内脏上不顾女人美丽也要接住他的倔强身影,那个前一刻还如小女儿般瑟瑟发抖下一刻却已经不惧凶险跑进山林去为他采药的潇洒背影。虽然陈青牛知道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他有什么个人魅力,虽然金月儿不做这些他也不可能死在这里,但他知道,这世上最简单的好不是你要不要或者你要什么,而是别人愿意为你做以及做了什么。 陈青牛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难得笑道:“金姑娘,虽然我知道你此次非要跟随进山是为了替吕兄也争取到那一分凝元草的机缘,其实,你不来我也未曾想过独吞。不过无论如何,今夜之事我都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什么事,哪怕不惜性命,以后只要金姑娘你开口,我也定会去做到。” 殊不知,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陈青牛了,殊不知,当他愿意去欠人人情时他就已经真正融入这方世界了,只是这一切,哪怕连陈青牛自己都未曾察觉。 “此话当真?” 当然,金月儿自然就更不知了。原本还心怀怨念的她在听到陈青牛这几句话后立马就兴奋了起来,用带着一丝少女狡黠的口吻道:“果真无论什么事?” 陈青牛道:“陈某素来不欠人人情。” 对此,金月儿只是以很短的沉默回应,不过,就在下一刻只听她传出一阵大笑,笑声好似那茶坊中买中了骰子大小的赌徒,只听她兴奋道:“那你可知江湖上他们都叫我什么,他们叫我花娘子,那你可知我这美名从何而来?咯咯,既然你说你欠我人情,那好,那你现在便还了吧,赶紧的,把衣服脱了,咱们就在……哎,你要干嘛,你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吗,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言而无信,你给本姑娘回来……我怕!”说着说着, 金月儿便看到黑暗中陈青牛那模糊的身影已经走远,前一刻的得意顿然全无,她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天边露出一缕红霞,地面上早已经升起了火堆,熊肉在树枝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在火堆前,陈青牛正闭目打坐恢复元气,金月儿则用树枝拨弄着面前的篝火。 关系破冰后的金月儿早已经没了那丝对陈青牛的畏惧,此刻一边拨弄篝火,一边小声骂骂咧咧“叫你欺负我,叫你言而无信,叫你……”,只是很快,她的视线便被一道景象所吸引。 她看见不远处那堆腥臭的巨熊内脏上竟然有一抹鲜艳的绿色,那绿色格外显眼,甚至连其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绿色,只见,那抹绿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竟然化作了一棵鲜艳的嫩芽。 见此,金月儿连忙起身来到了巨熊内脏前,她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仔细观察着这神奇的景象,觉得很是有趣。 嫩芽还在成长,根须还在扩散,只是刹那之间翠绿色的嫩芽便已然长为了一棵数寸高的怪异小草,小草根茎笔直,没有半片叶子,唯有其顶部位置有一成年人小拇指粗细的浅白色果子。 “凝元草!” 金月儿只觉得心跳加快,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小在飞燕剑庄长大,对于庄中三宝之一的地图她自然早就已经偷看过,而眼前这棵小草,无论形状还是其生长特性,确实就是地图上记载的凝元草。 没有片刻犹豫她便已然踏出脚,想要踩着那些令人恶心的内脏去将那棵凝元草摘下,然而也就在她脚刚刚踏出之时,一条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拉了回来,那力道很大,甚至让她连同身体都往后一连退了几步。 “你看!” 突然出现在金月儿身旁的陈青牛只说了两个字。 原本还想质问两句的金月儿连忙顺着陈青牛所指看去,她看见,地上原本高高鼓起的那堆巨熊内脏竟然在快速间如同失去了水分般干瘪着,只是片刻功夫,那些内脏器官便变成了如同被风干了的片状物,那些片状物又在空气中迅速分解挥发,只是眨眼间,面前那一堆巨大的巨熊内脏连同着她刚刚看到的那棵凝元草一起都已经挥发殆尽,只留下了一堆排泄物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 “呕!” 这一刻,金月儿是再也撑不住了,甚至连跑都懒得跑了,直接就蹲在地上哇哇大吐了起来,直到将方才吃的烤熊肉吐了个一干二净后她才再次抬起头,然而一看一下,她便又忍不住了,只能一口一口的干呕着胃酸,好半会才艰难道:“你,你能不能从那里边出来?” “金姑娘可以不看!”陈青牛原本正蹲在那堆剩下的排泄物中一手拖着地图,一手拨弄着方才那棵凝元草所在的位置,听到金月儿的声音他平淡的回了一句。 事实上在金月儿发现这边古怪的时候陈青牛便已然从修炼状态醒来,那些巨熊精肉炼化起来很容易,但除了让他丹田内那丝元气恢复如初,也并没有更多的效果,所以金月儿方才看到的一幕陈青牛其实也已经看到,甚至在金月走过来之前他便已经确定了方才那株幼苗确实就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凝元草。但,陈青牛依旧阻止了金月儿,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为之。 在金月儿抬脚之前,陈青牛便已然发现了端倪,他看见那扎根在巨熊内脏上的根须在快速生长的同时竟然犹如活物般在疯狂的蠕动,他猜测那是凝元草的根须在吸收那些巨熊内脏上残留的精气,而事实也是如此,只是短短刹那,凝元草便已然将所有残留精气吸收殆尽。刚刚若是金月儿冒然走近,陈青牛并不敢保证那些根须会不会将金月儿缠绕作为又一份养料,索性这才急忙阻止。 而陈青牛如今蹲在那堆排泄物中自然也不是为了享受那冲天的恶臭,他在找一个东西,很快,陈青牛便从那些排泄物中走了出来,手中也多出了一个犹如豆壳般的小颗粒。 拿在手中,陈青牛仔细看了看后这才再次看向一旁还在干呕的金月儿道:“金姑娘,这颗凝元草种子外壳还很新鲜,上面有少量泥土,说明这头巨熊吞食它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咱们只需要寻着那头巨熊来时的痕迹,就……” “呕!离本姑娘远点,你这个……呕!” 对此,陈青牛只有无奈着摇了摇头。 寻了一处水潭,简单将身上清洗了一番后,陈青牛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等待着金月儿。 他目眺远方的山林,那是小山沟的方向,也是他这一世活了十三年的家所在。 不是修行就是争斗,难得静下心来,陈青牛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离家已有近一月时光,或许,父亲母亲以及那些兄弟只当自己已经死了早已经再次投入了到了生活的琐事中去了吧,或许,村里那些同乡早已经忘了这世上有过陈青牛这么一个人吧,又或许,调皮的阿七还是那般调皮,只是每晚再不能去那块家门前的青石上叫他的阿哥回家睡觉吧。 “咦,你怎么在哭?” 不知何时,已然清洗干净的金月儿已经走到了陈青牛身前,她看见陈青牛情绪低落,眼中尽是悲伤和隐隐泪光。相识以来,金月儿对于陈青牛的感官一直都是那种少年老成、心思缜密、生人勿近之类,哪怕昨夜与巨熊的遭遇使得二人关系已有所改观,但金月儿依旧不会觉得陈青牛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 “哎……”金月儿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那柔若无骨的素手轻轻拍了拍陈青牛的肩膀道,“陈公子何必难过,其实,方才哪怕陈公子偷看,奴家也不会说出去的……” 江湖有酒 第十五章 改变 寻着那头巨熊留下得痕迹,穿梭在山林之中,不知不觉,陈青牛和金月儿已然经历了数次大喜大悲,喜的是他们找到了数处巨熊刨坑后留下的痕迹,悲的自然是哪怕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有半点凝元草种子的踪影,也就更别提什么成熟期的凝元草了。 在这一次又一次悲喜之间,陈青牛心中也生出两个担心,若是他们找到了那处位置,而凝元草却真的只是种子状态他们该当如何?若他们还未走到那处位置,若只是如同巨熊一般还未化妖的野兽那便罢了,若是有妖兽盯上了他,他们又该如何? 在经历巨熊夜袭之后陈青牛已然能确定,这些超脱了普通野兽范畴的强大畜生,确确实实就是冲着他来的。 心头萦绕着种种担忧,转眼,已是三日过去,在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前,陈青牛第一次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在金月儿还未开始发问之际陈青牛便已将那张飞燕剑庄三宝之一的地图抛到金月儿手中,沉声道:“跨过眼前这条小溪,前方便是这北氓山腹地,也是那最后两处标记着存在过凝元草的所在,也是……” “你怕了?” 金月儿哪怕不看地图,当那丝隐隐不安笼罩心头时,以她的聪明又如何猜不到他们离北氓山腹地已然近在咫尺。不知不觉,当心头的那丝侥幸消去,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最不愿意踏足的位置。 陈青牛会怕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恐惧本就是人的本能,何况眼前还是江湖中人谈之变色的绝地,更有相传,哪怕那些飞天遁地的修行者进了北氓山腹地也绝对九死一生。 “是的,我怕了!”对于金月儿言语的讽刺陈青牛毫不辩解,但话一转口,陈青牛又道,“所以我给金姑娘一个选择。” 说话之间,陈青牛从身上拿出了两物,正是在他从银风狼王那些残肢上取下的数枚狼牙和断爪,陈青牛道:“说句不违心的言语,初次相见我本以为金姑娘是那种靠姿容吃饭的江湖风尘女子,后来在剑庄相见我又以为金姑娘是那类高宅大院养出的富贵小姐,可这一路行来,哪怕你处处引诱于我说着伤风雅的言语,哪怕你大多时候看似毫不在意沿途的艰难,但我看得出,其实金姑娘只是在苦撑罢了,我更看得出,其实金姑娘想替吕兄争取那一分凝聚内力踏入先天的机缘是真,但金姑娘更想的,也是给自己争取一分踏入先天之境的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 猛然被陈青牛拆穿了真正意图,金月儿脸色如霜,却也就仅限于此,数日相处,互相了解,她不觉得陈青牛在这关键时刻会对她出手,“月儿刚刚失态,陈公子还请明言。” “你知我并不喜江湖中的这些客套言语,我也并未觉得金姑娘如此做法有何不妥,人为已而争,天经地义,陈某亦是如此!”见金月儿那依旧不解的目光,陈青牛这才表明了他的意思,“前方乃北氓山腹地,金姑娘随我至此,其中艰难我就不必多言,而若是踏过此条溪涧,哪怕是我,也没有把握保命,生死之数,听天由命。所以,又为了怕金姑娘胡思乱想,我拿出这两样东西,此二物乃是银风狼王最坚硬锋利之所在,哪怕放于安庆江湖,也算得珍贵之物,金姑娘又是飞燕剑庄之人,其中意义,我也就不必多言。我的意思很简单,金姑娘可以拿了这两样东西回去,以金姑娘一流武人的身手即便是遇上了先前那头巨熊般的野兽,哪怕斗之不赢,想避退活命搓搓有余,而陈某若侥幸寻得凝元草,又侥幸活着回到安庆县城,必定会留两份送与金姑娘和令兄。” “你……”金月儿原本那寒如冰箱的脸色顿时涨红了几分,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感动的,下一刻,却又泪眼汪汪,泫然欲泣,这一次可不是在客栈中那般做做样子,她觉得真的伤心,“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唯利是图之辈吗?” “呵,呵呵……”哪怕红着眼睛,金月儿却依旧在笑,可明明在笑,却又是那般的让人心疼,“你只知我为何来此,那你可曾又知道,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以为这些年里我在飞燕剑庄衣食无忧就活得很是容易?你以为当年我生父为救庄主哪怕断臂而今报仇的为何依旧是我而不是庄主?你以为我想听别人叫我花娘子,做那江湖人口中见了男人就挪不动腿不知廉耻的下贱婊子?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给我选择?你以为你是谁,大修行者?你不过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山野放牛娃,你怕死是吧,我不怕,你不去,我去!” 说完,金月儿哪里还看陈青牛半眼,迈开了步子便跨过身前小溪,前方的山林林冠撑天,林间幽暗深邃,只是陈青牛愣神的功夫,便已然要消失于视野。 陈青牛摸了摸头,露出个苦笑,连忙跟了上去。好似前世也是如此,和女人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就如同在对牛弹琴,女人要是能讲得通道理,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的事了。 “金姑娘,方才……”“金姑娘,我刚刚……”“金姑娘,我就是个孩子……”“金……” “小心!” 在追上金月儿后陈青牛有意无意想要打开话题,可是猛然间,他飞身扑出将金月儿猛然压在了地上。 顿时,大眼瞪小眼,哪怕陈青牛确实只是个孩子,可在这方世界,像他这般十五六模样的少年少女成婚论嫁的也并非没有,何况,金月儿虽嘴上一口一个花娘子,伤风雅的言语那是张口就来,但真正经受如此轻薄之举,和异性这般毫无距离的面对面接触,还真是实打实的头一次。 金月儿顿时脸颊绯红,微张着小嘴,正准备训斥眼前这个分明比自己年岁小上许多却老成近妖的轻薄无礼之徒时,陈青牛的手又猛然覆盖在了她的唇间,另一只手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哪怕连他自己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下一刻,一阵剧烈的狂风从二者头顶吹过,金月儿本就是以躺的姿势倒在地上,所以她看得更是清晰,一只足有水缸般大的紫红色蛙类从他们所在上空一掠而过,在其掠过之时,那数丈长的舌头猛然弹射而出,穿透不远处一棵数人合抱的巨树,收回之时,已然卷了头形似家猪的畜生,这一系列动作巨蛙皆在腾空时完成,随后转眼便消失于林冠彻底没了动静。好在,陈青牛早有先见之明,捂住了前者的嘴巴,否则必定又是一阵惊叫。 足足半个钟过去,在确定那头巨蛙真个已经走远后,陈青牛这才从金月儿身上移开,尴尬道:“形势所迫,陈某并非……” “你说你不是不喜江湖那套客套之词吗?”金月儿同样起身,心惊之余,已然再次朝着地图所指方向行去。 陈青牛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紧紧追了上去,其实前世他就明白要得罪一个女人很容易想要哄一个女人很难,但他并不觉得先前的做法有何不妥。生死之大事,利字当头,在他记忆中电视上的任何一个江湖,不都是一向如此? 但越是往前,周旁的情况也就越是糟糕,短短行了不过数里距离,二人便已经遭遇了五次妖兽,好在,这些妖兽并没有普通那头狼王和巨熊般一开始就冲着陈青牛来,但即便如此,在陈青牛的万般警觉之下,二人也只是险之又险的刚好避开。 眼见再这般蛮横无计划的前行恐怕还未走到地图上记载的位置就可能会沦为妖兽口中的食物,陈青牛不得不严肃道:“金姑娘,你若再此般蛮横,我……” “你可以杀了我。”金月儿转身,望着陈青牛冷冷道,“在客栈中时你不就已经有此打算了吗?在你这个修行者眼里,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又算的了什么,同道之外皆蝼蚁,一个蝼蚁的生死罢了,何需陈公子如此费心?” 陈青牛晓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又更别说在这关键时刻,他猛然向前,在金月儿未曾反应时便一掌拍了金月儿脖后寸许的位置将其击晕过去,随后随手寻了根大小合适的藤条将后者捆在了背后。虽然陈青牛只有十三的年纪,但经由炼精化气后,身体早已经有一米六七的个子,而金月儿也不过这个身高,所以哪怕背着金月儿行走与他如今的体力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若是此前,以陈青牛的性子自然是一气之下就孤身独行,连这个世界他都没有归属感,又何况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但在飞燕剑庄,他得到了林牧之的尊重,在所有人对他抱以鄙夷时,那个年轻弟子愿意叫他一声小兄弟,对他客客气气。而与吕不为相处,他又感受到了信任,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受伤青年,明知陈青牛有报复他的可能,却依旧愿意去相信一个陌生少年。而在与巨熊对战之后,陈青牛更是感受到了一件事,哪怕这是一个强者为尊实力为上的世界,这个世界,依旧是有人情的,这个世界的人,也同样有血有肉,他们不是前世游戏里的系统数据,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当然更有自己的坚持与希望。 其实,或许连陈青牛自己都不知晓,真正改变他的不这些他踏入修行之后才经历的种种,更不是那个强大到让陈青牛连恐惧都感觉不到只想着殊死一搏的夜,而是那个名为陈青石却被他唤作阿七的孩子,七个兄弟,亲疏远近,唯有阿七,他陈青牛才会不惜性命去救。 江湖有酒 第十六章 少年 迷迷糊糊中金月儿睁开了眼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陈青牛向她走来的那一刻,她以为,那个少年向她出手是要杀了她,但她还活着,身体除了传来一股昏迷之后的疲惫感外,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伸了个懒腰,金月儿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头顶没有那些令她心情压抑的撑天树冠,此刻骄阳当头,起风时,远方飘来阵阵芬芳。 然而,只是刹那间,金月儿那原本还有些心旷神怡的少女心就被现实无情的彻底破坏,这个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只有她孤身一人,没有陈青牛,没有野兽,甚至连一只飞鸟虫蝶都没,周围空空荡荡,除了她,别无其它。 “这是梦里吗?” 当孤独感恐惧感迷茫感统统汇集而来,哪怕是强大如金月儿的心境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此刻的处境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好在,就在她正打算用手掐自己两下好清醒清醒时,远方密林中传来的一声惊天兽吼给了她答案,那兽吼声尖锐刺耳,凄厉至极,令她不由得一阵胆寒。 在确定这并不是梦她也依旧在北氓山腹地内后,金月儿并没有像寻常女子般惊恐着向着反方向逃走。她虽非猎户,但从小混迹江湖,捕捉细节的能力自然远超常人,如今她所在的这处地方视线开阔,周围没有半点野兽活动的痕迹,很显然她所在的这里是安全的,否则,她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在这里醒来。事实上,她没有选择逃走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相信陈青牛既然把她放在这里,就一定还会回来,她要等他。 草地上放的天空碧蓝而安静,远方山林中却兽吼连连,在短暂的等待中,金月儿已经看见了远方密林内有数棵巨树轰然倒地,在茂密的林冠上空溅起阵阵烟尘。 野兽和野兽会打架吗?答案显然是会的。可是,野兽之间,皆是捕杀或者被捕杀,大多讲求的是一击毙命,哪里用得着弄出如此大的阵势?当心中的那丝不安和猜疑越来越浓,金月儿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她知道,远方密林中的战斗有一方一定是陈青牛,那个明明年纪比她还小,却好像除了身体什么都比她更要成熟的少年。 于是,金月儿心怀忐忑缓缓挪动了步子,向着密林走去。 只是,她才刚刚走到密林外,便捂住了嘴巴睁大了双眼,她已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 只见,就在距她不过十丈开外,横七竖八躺着一头又一头野兽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周旁的草木,更染红了大地。这些尸体活着时有的是山林中凶猛的霸主,有的则是在她看来原本温顺的羚羊野鹿,有的是她能一眼认出其本来的样子,有的则早已经化为了断肢残骸,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尸体活着都是寻常野兽的数倍大小,而更无一例外的就是它们此刻都死了,而且死状都极为的惨烈。 “金姑娘,你不该过来!” 忽然,就在金月儿震惊之时,她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若非这个声音跟随了她一路,她一定会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瘫坐在地。 但事实上哪怕金月儿明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同样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你……” 出现在金月儿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裂,露出了一身还算强健的肌肉时,更露出了一条又一条吓人的伤口,那些伤口有的如爪痕有的似牙印,其中有几道深可见骨隐隐皮肉翻滚一眼看去很是瘆人。 这少年,正是陈青牛。 “我没事!” 陈青牛伸手从后背拔出一根形似羽毛更像钢针的尖锐之物,下一刻,后背立马鲜血如柱,可陈青牛好似并不在意,反而连忙催促金月儿道:“金姑娘,你不该来此,那处空地便是凝元草种子的沉眠之地,我数日前挖出一棵种子用体内元气检查过,里面灵气……罢了,你只需知晓我已用修行者的手段检查过,凝元草成熟必然就是这一二日,你我务必赶在更强大的野兽甚至是妖兽到来前拿到凝元草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金姑娘你最好赶紧回去那里守着,我已经观察过,那块草地相对而言很安全,其背面应当不会有猛兽冲出,至少这数日下来我未曾看到,而这边我会守着,金姑娘放心,只要陈某不死……” “够了!” 金月儿忽然一声低喝,其实,此时此刻她很想哭,她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但她知道,这个时间肯定不短,而在这不短的时间内,她无法想象陈青牛到底经历了什么,地上是无数野兽猛禽的尸体,眼前是仿佛从炼狱中爬出的少年,这一刻,她那颗从走出飞燕剑庄开始就坚定着想要靠自己去改变且不惧死亡的心已然有些动摇了。 金月儿歇斯底里道:“陈青牛,这样下去你会死呀!你知道吗,你会死呀!”这一刻,金月儿脸上满是泪痕,哪里还有半分飞燕剑庄二小姐的从容仪态,哪里还有分毫青风帮主花娘子的潇洒和妩媚妖娆。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谁知,在金月儿哭花了脸的真情关切下,陈青牛反而一笑,不过这一次,他很温和:“金姑娘,人生便是如此。其实就如金姑娘先前所言般,陈某原本确实只是个山野放牛娃,每日忙于田间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里偷闲时还会去山林中砍柴担水,但哪怕如此,生活依旧艰难,大多时候其实都会饿着肚子,而最近几年又是大旱连年,田地里庄家少有收成,便更是食不果腹了。说来或许金姑娘不信,陈某其实六七岁就开始下地做农活了,太费力气的做不动,那就做些能做的,像什么除草呀插秧呀,呵呵,那时候身子又小又矮,好几次都把自己插到了水田里。没办法,家里穷嘛,兄弟又多,不做活,大家就只有喝粥的份,那种几粒米一片菜叶就是一碗的粥我猜金姑娘你肯定没喝过。其实,陈某讲这些并非是向金姑娘诉苦,更不是想说我陈青牛年纪轻轻就经历了怎样怎样的艰苦。陈某只是想说,那样的人生陈某虽然不怨恨,但陈某是真的不想了,如今,陈某好不容易就像金姑娘你说的那般走了狗屎运成了修行者,那凝元草对陈某又有大用,你说,我如何能放弃?何况,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哪怕是死了,不也有金姑娘你这堂堂飞燕剑庄的二小姐陪陈某一程?金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都不觉得吃亏,我这相貌凡凡的泥腿子,心里美还来不及呢。金姑娘,快回去吧,别哭了,相信我,快去。” “可是……”金月儿还想再说。 陈青牛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笑道:“知了知了。” 金月儿早已经是梨花带雨,再想开口,又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于是,只得一步三回头,向着那片草地走去。 而就在金月儿离去后不久,陈青牛猛然间单膝跪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其实,他伤得很重,体内元气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后虽然有微弱的增长,但此刻所剩也已然寥寥无几。 刚刚那头与他对战的体型堪比之前那头巨熊的红眼狒狒其实早已经超脱了野兽的范畴,实则已经是一只刚刚修炼出了妖气的妖兽,好在,那头红眼狒狒并没有觉醒什么天赋神通或者血脉神通之类的强大妖法只是一味靠着坚若金石和力大无穷的躯体在战斗,可哪怕如此,陈青牛也使用了数种猛兽之灵的神通才将之击杀。 而这,也是陈青牛这数日来一次次差点被野兽吞入腹中却一次次活下来后的唯一收获,他也发现胸口那块铜片纹身好似来者不拒般,但凡是被他击杀的野兽或者妖兽,其魂魄统统都会被铜片拘入其中,然后,陈青牛脑中便会多出一个又一个与那些魂魄本体息息相关的神通,像什么狼灵之力、熊灵之力、山猪之力……不知不觉,连陈青牛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种了,他只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体内还有半丝元气,他便能毫无阻碍的使用这些兽灵之力去战斗。 忍住疼痛,陈青牛再次起身,他来到一只还算完好的野兽尸体旁,猛然间伸手抓了一块还算新鲜的血肉放进了口中,在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咀嚼后忍住那股恶心味道强行吞入了腹中。 茹毛饮血,这便是陈青牛此刻的样子,但,他只能如此,他没时间生火慢慢烤肉然后再安心的打坐恢复,因为他并不知道下一头或者下一群猛兽或者妖兽什么时候会来,他必须尽快恢复元气,可现实是他如今并不能打坐吸纳周围那浓郁的天地灵气,他能做的唯有利用太上感气篇中的炼精化气之法将这些野兽的血肉炼化为自己的元气,虽然这些还未化妖或者刚刚化妖的野兽血肉对如今他的修行已经没有半分提升,但好在,若只是单纯的恢复元气,也已经足够。 “沙沙沙……” 不多时,身后的密林传来一阵摩擦的刺耳声音,树影摇晃,落叶层层。 哪怕元气只恢复了不到七成,陈青牛依旧朝着那即将到来的不明之物走去,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些如蝗虫般蜂拥而来的猛兽和妖兽到底是朝着他来的还是朝着那即将成熟的凝元草而来,当然,此刻的他也已经没有去纠结那个问题了,因为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他只知道即将迎接他的又将是一场苦战,他更知道,无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凝元草又或者为了那个对他愿意流露真情的江湖少女,他都必须要战斗! 江湖有酒 第十七章 绝境 一次! 又一次! 再一次! 战斗,厮杀! 从清晨到黄昏,从站立到斜靠,再到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蹲伏于地。陈青牛还未倒下! 他已然用光了体内最后一丝元气,就连平日里那惊世骇俗的纯粹力量也在眼前那只紫蛙倒地的那一刻彻底告罄,他很想再次举拳迎敌,但哪怕只是单纯的抬手他也已经感觉到了吃力,而远方山林中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沉重脚步声却告诉他,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哪怕如此,陈青牛依旧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苦苦支撑而起抬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而行,面向山林,北对草地,那条林荫线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不顾性命的坚持。 夜晚已经再次降临,猩红的月幕笼罩着这片充满了未知与恐怖的大地,远方山林中百兽怒吼万禽长鸣,这片山林的霸主们向着陈青牛所在疯狂涌进,而他,区区一人,却依旧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在苦苦坚持。 草地上的金月儿静静凝望着不远处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她的眼泪其实早已经流干了,可不知为何她依旧觉得心里很苦很不是滋味还是想哭。其实,他们认识并不久啊。其实,那个少年的坚持只是为了自己,和她金月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呀。可她,还是想哭。 “不要死,你一定不要死,你千万不能死啊。陈青牛,你一定要活着啊!”金月儿跪坐在草地上,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如此祈祷着。 她何尝不想大声喊出来为陈青牛鼓气,她何尝又不想冲过去与那个少年并肩而战,哪怕她只是区区江湖武人又如何,可哪怕是能给对方分担那么一点点压力,就算是替对方挨上几下那些猛兽的尖牙利嘴,她也心甘情愿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啊。 可是,她终究还没有失去那分作为江湖中人的理性。她知道她不能大声呼喊引起那些妖兽的注意,她更知道哪怕她是世俗江湖上已算得身手不俗的一流高手但在那些强大的猛兽面前也同样只是其嘴里的一块肥肉,不堪一击,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正如陈青牛所言,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只要没死,那就不应该忘了自己的坚持。 等待自然是令人揪心的,金月儿时不时低头去望,她迫切希望着那些凝元草能如陈青牛所言那般尽快发芽生长,她也时不时转头去看那个远处的少年是否还站在那里,是否还能和那些猛兽周旋,是否,还活着。 好在,上苍这一次并没有像小时候父母在她眼前活生生被人毒害那次那般不公,大约在亥时左右,金月儿感到周围的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息,那气息不是什么芳香或者恶臭,而是如同日落月升月落日出时天地间的那种气息,她虽无法用语言形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股气息是那样的强烈,她知道,这便是他们此行苦苦所寻。 草地上开始出现一处又一处细微的破裂,泥土翻滚,生命复苏,一个又一个幼小如豆芽般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着,很快,那些前一刻还不过半指的嫩芽便已然长到了金月儿齐腰的高度。 “凝元草!” 当金月儿喊出这句话时,哪里还有丁点欢喜,有的只是那无尽的悲伤和痛苦。那个少年,还在战斗。 凝元草迅速生长,那股蓬勃的生机比金月儿此前在巨熊内脏上看到的那一幕还要强烈,短短片刻,一棵棵凝元草已高过了她的头顶,宛如一根根笔直的树桩。 但,这还依旧不够,因为地图上记载有凝元草的详细信息,凝元草哪怕破土而出后想要完全成熟也需要一日,眼前这一切都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当那些凝元草生长到两人高时便已经停下了生长趋势,而余下的,自然便是其顶部那一颗颗浅白色的果子,那些果子此刻已有拳头大小,如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般在鼓动着,而每一次鼓动,便会将四周的月华吸收进去。 金月儿很是吃惊,事实上,在亲眼见到眼前这些凝元草之前,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传闻中的凝元草真正生长完全后竟然会是这个模样,哪怕数日前在巨熊内脏上见到的也不过只是数寸高而已,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此行所求到底是那些生长在凝元草顶部的果子还是这一棵棵近两人高的根茎,或者二者都要。因为地图上只有文字记载,在此之前,别说是她,就连他哥吕不为都肯定未曾想到传闻中能让江湖武人突破先天的凝元草会是这个样子。 其实,金月儿很想现在就摘下几颗凝元草果子,管它有没有用,至少她现在冲出去拉着陈青牛离开这里二人还有些许活着走出北氓山腹地的希望,可要是拖下去…… “呕……” 在撞断了一根数人合抱的巨树后陈青牛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左后背已然有数根肋骨断裂,如果有人去看并不难发现,其实那里已然有轻微的塌陷,如此疼痛,自然比之此前那些皮肉上的伤要来得更加剧烈。 再一次,陈青牛勉强撑起了身体,犹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般向着身上的那头妖兽一步一步走去。凝元草已然开始生长陈青牛自然看见,作为修行者的他能清楚感知但那一颗颗浅白色果实上散发出的惊人灵气,但他知道此刻依旧还不是采摘的时候,因为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些凝元草果实还在吸纳着周围的天地灵气,如鲸吞大海,凶猛至极。所以,他必须再撑下去,能多撑一刻那便是一刻,此前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他深知要吸纳天地灵气有多么的困难,而凝元草,便是他跳过单纯的炼精化气达到引起入体阶段的唯一希望。 “吼……” 方才将陈青牛击飞的那头形若巨象的黑虎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这头黑虎自然不是那寻常野兽,数百年前它便已然觉醒了灵智修炼出了妖气,此刻一身妖气冲天缭绕,若有见识广博的修行者在此定然会惊讶,这头黝黑巨虎分明就是已然绝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嗜血灵虎。 此刻,嗜血灵虎很是愤怒和惊疑。 愤怒是因为就在前一刻它如寻常般巡守自己的领地想要吃上几颗妖果以供修炼时,一个闯进这片山林的小小人类修行者竟然对它动手了,而可笑的是这个人类修行者还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修行的化精境修士,且不说打不打得过,难道他不知道这北氓山腹地是它们妖兽的地盘吗?竟然连个基本的主客礼仪都不懂,于是,本来不屑出手想将这陈青牛让给那些山林中的小家伙练练牙的它只好伸出它性感的爪子轻轻拍了那么一掌,于是,那个小修士就这么倒飞出去了数丈远。 至于惊疑自然就是以嗜血灵虎对于自身力量的了解自然深知它刚刚那看似随意的一爪虽未动用天赋神通却也非同寻常,别说区区化精境小修士,就算是那些即将凝聚金丹的元海境修士在它刚刚那蕴含了妖气的一爪下也肯定会失去战斗力才对,可眼前这个小修士非但没有失去战斗力甚至还朝着它走了过来,他要干嘛?难不成他还真想仗着他那点微末道行跟我动手不成? 就在嗜血灵虎疑惑之时,陈青牛下一步动作已然给了它答案。只见陈青牛看似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无比,但,他每踏出一步,气势就高了那么一分,在距离嗜血灵虎还有三丈左右时,只听陈青牛猛然一声大喝:“熊灵附身。” 顿时, 一头巨大散发着淡淡浅白光芒的巨熊虚影猛然出现,其大小竟然不输嗜血灵虎,而陈青牛俨然就在那巨熊虚影当中。 巨熊虚影出现之后在陈青牛的驱使下没有丝毫停顿便向着嗜血灵虎扑了过去,每踏出一步,皆是地动山摇,所过之处,四周树木皆往后倒去,可见其力道之大。 这便是陈青牛的殊死一搏,也是他强行炼化自身血肉精气换来的一丝元气,因为方才他已经见识到了眼前这头黝黑巨虎的力道,在数十种兽灵之力中,唯有这巨熊之力,可与之一战。 嗜血灵虎冷冷看去,没有丝毫动作,仿佛认命般任由陈青牛凝聚出的巨熊虚影向着它扑来,然而,就在那虚影即将触碰到它身体时,它只是再次伸出了一只爪子,轻轻朝着巨熊虚影的头顶摁了下去。 下一刻,虚影消散,陈青牛向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若是能口吐人言,嗜血灵虎必然会嘲笑一句不自量力,可它在打散陈青牛凝聚出的巨熊虚影后那只爪子并没有继续往下压,而是迅速收了回去,连忙往后退去。因为,从眼前这个小修士身上它察觉到了一股令它极为不舒服且畏惧的气息,但那股气息又如有灵魂般,竟然在呼唤着它。 嗜血灵虎毕竟是早早觉醒了灵智有着上古血脉的妖兽,在好奇与保命中,它自然选择了先远离那丝风险。 “吼!” 但,在退到再也感应不到那股气息后,嗜血灵虎猛然仰头一声长啸,顿时,周围那些原本就早已经围在远处因为畏惧不敢近前的兽类犹如得到了命令般,纷纷兴奋着朝着陈青牛冲去。 兽吼不绝于耳,连地面都在震动,躺在地上的陈青牛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也已经没了力气。精神很疲惫,伤口很疼,体内再也凝聚不了半丝元气,他其实早就知道,这数日的疯狂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朝着自己扑来的兽影,不知为何,陈青牛心中竟然没有半分畏惧,自然,也就更说不上什么悔意了,就如同他与金月儿说的那般,他好不容易踏入修行,又岂有轻言放弃的道理? 事实上,如今凝元草近在眼前,陈青牛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如果真要说落得如此局面,那只能怪他太过于弱小了吧,可若是不弱小,他又何必如此拼命呢? 可野兽们并不会给他思考和叹息的时间,很快那些兽影便已然来到了陈青牛近前,纷纷一跃而起,如同饿了十天半月般,朝着他疯狂压来。 两世为人,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不要!” 隐约中,陈青牛听到了金月儿撕心裂肺的呐喊,然而隐约中,他仿佛还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江湖有酒 第十八章 老白 “定!” 那声音只是短短一个字,既不高昂也不浑厚,却是压过了金月儿那近乎哀求般的呼唤,同样也压过了群兽的怒吼连天,清楚的传入了陈青牛耳畔。 伴随着那一道声音响起,陈青牛看见那一张张离他已不过数尺距离在月幕下显得异常狰狞的兽口竟然全都纷纷静止在了他面前,是的,静止,就如同中了前世神话电视剧中的定身咒一般,那些朝他扑来的野兽全都定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仙术?妖法吗? 哪怕已成为修行者,已触摸到了这世间另一片天地,陈青牛依旧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惊。 而显然,那个不知出于何人之口简简单单“定”字的效果还远不止定住了群兽这般简单,陈青牛发现金月儿的呼声消失了,更远处山林的群兽吼声也不再了,风不再起,云不再动,仿佛这片天地都在那个声音响起的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 道法通玄,言出法随? 这八个字猛然浮现于陈青牛的脑海,时至如今已修出了元气的他也已经算得上是修行中人,自然惊于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如此玄妙伟力,但也仅仅只是是震惊罢了,他知道,只要他今日不死,只要他一步一步走下去,太上感气篇,大道金丹篇,问鼎元婴篇,他相信靠着他自己终有一日也能达到如此地步,甚至更高。 “呵呵,小家伙,莫不成还要老头我爬进去拉你出来不成?”而就在陈青牛诧异之时,那个声音再次浮现于陈青牛耳畔。 事实上在陈青牛发现周围一切静止之时他便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在对方的法术神通效果范围之中的,因为他能听见能看见,甚至,以他的小心谨慎早已经尝试了几次想要爬出这群兽的包围,不过力竭气尽又浑身伤痛的他尝试了多次,也仅仅只能动几根手指罢了。 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发现了陈青牛的窘态,再次笑道:“你这个小家伙,既没那个本事,又何苦来我这北氓山找苦头吃?若非老头我……罢了罢了。” 而在声音主人话音再次落下时, 陈青牛只感到一阵青风朝着他吹拂而来,顿时间,他身上那股长时间战斗后的疲惫感与压抑的神经都消散了去,只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而如此之下,躺在地上的陈青牛惯性的便伸了个赖腰,这一伸之下却让他惊得张开了嘴巴,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其实,又岂止是能动,他发现自己身体中那已然用尽的力量又回来了,体内的元气也已然恢复了饱和状态,甚至比之之前还要壮大了几分,已有豆芽般粗细,而令他更震惊的还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口竟然全都消失了,不是愈合,而是彻底的消失,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就连最后被那头黝黑巨虎击断数根肋骨的地方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异样和疼痛。 魔法?幻境? 若非深知这是一个有妖魔鬼怪和修行者的世界,陈青牛一定会这般认为,因为哪怕是修行者,如此惊天手段,也实在是令陈青牛觉得难以置信。好在,离他不过数尺距离的头顶上那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兽群依旧定在那里给了他答案,这一切既非幻境刚刚出现在他身上的也并非魔法,这,便是修行者的神通道法。 再次能动后,陈青牛没有丝毫困难便走出了兽群的包围,而越是往外走他也就依旧心悸,这些猛兽足足有数百头近千头之多,他这才发现自己这数日战斗间打杀的其实连其中半成都算不上,即便那头黑虎妖兽不出现,在这近千头猛兽甚至其中不乏妖兽的包围之下,他同样是十死无生。 北氓山腹地,江湖中人提之色变,更传哪怕修行者踏入也是九死一生。时至此刻,陈青牛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并无半分夸张,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再次被密林包裹,站在没有鲜血和野兽尸体的土地上,陈青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他寻着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借着猩红月幕,他看见一个身穿紫红袍,庞眉皓发、面如枯木却满面春风的老者御空而立,正在他身前不过数尺的位置望着他笑脸盈盈,当得是慈眉善目。 陈青牛没有犹豫,当即拱手作揖,拜道:“晚辈陈青牛,谢老前辈救命之恩,今日之恩,晚辈定当铭记。” 陈青牛其实本想说的是老神仙,但夜的话犹在耳边,他也深知此处是何地界,他不得不谨慎。不过,虽然心中在揣摩眼前这红袍老者是敌是友为何救他,但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陈青牛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 红袍老者摆了摆手示意陈青牛不必多礼,仿佛看穿了陈青牛心思般,笑道:“你这小家伙如此警惕,可老头子若对你心怀歹意,又何必做这多此一举之事?让你被那些小家伙吃了岂不是更好?” 陈青牛一言不发,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但要他不去提防一个陌生人,他确实做不到,何况,眼前这红袍老者又是强大无比,随意露出的两手神通道法便已通玄,他不得不小心。打不过,陈青牛承认,但打不过就不打就唯唯诺诺低三下四认命,他陈青牛做不到。何况,他可是敢在夜面前捡石头防身甚至还想主动动手的家伙。 “前辈想说什么?” “你这小家伙,不愧是……就是这性子!”红袍老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压根儿没打算和陈青牛这么一个小娃娃计较,随后道:“可有想问?” 陈青牛只是疑惑望去。 “自然是心中想问之事。比如,老头子我是何身份为何出现在此?又比如,老头子我为何出手救你?再比如,老头子我为何早不出手晚不出手非得等你这小家伙被打个要死不活时才出手,可是有所图谋?”红袍老者依旧眯着眼睛,和蔼至极,一连三个比如,个个直扣陈青牛本心。 “晚辈不敢如此猜想!”陈青牛再次拱手,这句话显然是对应红袍老者的那一句“有所图谋”,不过,只听他转口又道:“晚辈心中确实有诸多不解,但晚辈……不问!” “不问?”就连红袍老者也是一愣,随后,只听他猛然大笑,笑得两撇白须乱颤,许久才停了下来。 陈青牛再次疑惑望去。 他不问,并非是他不想问或者不敢问,而是有两个犹豫。其一,红袍老者此前说了句“不愧是”,后面有所省略,不管这省略的内容是什么,那都必定与他有关,而红袍老者却没有直接讲出;其二,红袍老者虽然一直称呼他为小家伙,但陈青牛记得很清楚对方此前还说了句“让你被那些小家伙吃了岂不是更好”,对于红袍老者的出现他心中本就有所猜测,这句话,更是让他有了七八分确定。 见陈青牛并不言语,红袍老者笑罢再次望向他,如同真能看穿人心一般,笑道:“小家伙,有此玲珑心当是不错,可你不问,老头子我还偏要说了。” 说话之余,红袍老者已然御空而下,来到了陈青牛近前,也没有多少架子,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便坐了下去,又伸手示意陈青牛坐下。 “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有趣。” 见陈青牛并没有半分犹豫便与他同坐,红袍老者反而再次笑了起来,却道:“既然小家伙你心中已有猜测,那老头子也就自我介绍一番吧。正如你心中猜测那般,老头子我非是人族,乃是一条鲤鱼化妖修炼成人形,小家伙你既然明明已猜到我是妖反而还胆敢与我同坐,那老头子今儿个就破个例,准你叫我一声老白,嗯,这北氓山便是老白我的地盘。” “果然!”陈青牛心中咯噔一下,这正应了他方才心中猜测。 然而,虽不知对方为何能读出他心中所想,但不知为何,在确认了这自称老白的红袍老者是妖非人后,陈青牛心中反而踏实了几分,只听他道:“前辈既然是妖,又为何要救晚辈?” 谁知,前一刻还高深莫测的老白脸上顿时挂起小孩子耍无赖般的表情小家子气道:“不对呀,你方才还说不问。” 陈青牛见此只得也耍起无赖满脸堆笑道:“可方才我也不知道前辈你叫老白呀?” 老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是这个理”,随后指了指被他用神通定住的兽群道:“陈青牛对吧,你可知,为何它们总是追着你去?特别是里面那些即将化妖的小家伙,甚至百里之外都能找到你的位置。” 陈青牛一听连忙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一路走来,陈青牛又非愚笨之人,其实,在此之前他便已然有所猜测,那就是和他胸口的铜片纹身有关。可铜片纹身乃是他最大的秘密,虽然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但他要的是靠自己去找出来,而非一个妖族给他答案,更何况还是一个老白这样强大的妖族。 之所以只挪了几步,是因为陈青牛深知他哪怕是逃也肯定逃不出对方的手心,不远处那些妖兽依旧定格在原地,他刚刚有看过,连远处草地上的金月儿也同样如此。而如今他们如此近的距离,陈青牛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老白对手,但他绝不会束手待毙连一丝机会都不给自己。 老白自然察觉到了陈青牛的异样和小心思,却是摇头笑道:“你这小家伙,方才还觉得你有趣,一个破……好吧,老头子我承认它比较特殊,可你也不想想,老头子我要是想夺宝,能让你活着走到这里?整个北氓山都是我的地界,罢了罢了,说了你现在也不会懂的,老头子主动讲出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你也别这样盯着我,老头子我先讲出来,你要觉得可以就点个头,要觉得老头子倚老卖老或者仗势欺人,那老头子今儿就还真就仗势欺人了。”言罢,老白收起了笑容第一次望着陈青牛正色道,“陈青牛,我若替你掩藏你身上那块铜片的气息,你答应以后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陈青牛沉思片刻,也并未去问何事,只道:“我若不答应,前辈会不会杀了我?” 老白道:“不会。” “既然如此,那我答应了。” “不问何事?”老白颇为诧异,但诧异之后却是再次眯着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笑道。 陈青牛点了点头,第一次直呼老白的名字,道:“老白你都说以后了,现在问了我也做不到,那何必徒增烦恼?以后再问,问了就做,岂不是更好。” “嗯,是这个理!”第一次被一个小娃娃称直呼名字,活了几千岁的老白反而不怒反笑,他觉得眼前这名叫陈青牛的人族小娃可比那有个家伙要有趣多了,“那么,既然你答应了,老头子我自然要说话算话的。” 说完,只见老白轻轻一抬手,一道青色光芒便从其手间射出,直直打在陈青牛胸口铜片纹身的位置,老白再次打趣道:“小家伙,你这东西可了不得啊,若非老头子我早已是行将就木之身,自己的道也走了大半,说不定还真会动心思。” 陈青牛没有理会老白的打趣,借此机会,连忙将心中疑惑问出:“前辈,不知它究竟是何物?还请前辈告知。” “呵呵,方才还叫老头子我老白,现在一有事就叫前辈,你真没道理。”老白收回手,虽然嘴上如此说,还是准备讲与陈青牛听,“你这铜片可是宝呀,名为……” 却在这时,老白忽然脸色一变,一连咳嗽数声,只见其迅速闭眼盘腿而坐,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再次睁开了眼睛。老白脸色一脸尴尬,露出个苦笑:“你瞧,有人不让老家伙我憋了一肚子的话往外倒呀。” “谁?”陈青牛下意识问到,可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了此话的不妥,“既然如此,那前辈便不说吧。但有一事,晚辈一定要知道,否则,哪怕前辈现在就一掌拍死我,方才的交易我也不会履行。” “呵呵,问吧。”老白并未吹胡子瞪眼道,仿佛早就知道陈青牛会问一般,只是淡淡笑道。 “不知前辈和夜是何关系?” 这一次,老白再次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端得是仙风道骨,只听他朗朗道:“其实,你这小家伙一开始就猜到了,却一直压在肚子里。如今见老头子我方才被欺负,你就问了出来。说实话,你这玲珑心思,若非是他选中之人,老头子我绝不会任由你成长。” 陈青牛点头:“受教了。” 老白没再说话,大有深意看了陈青牛一眼,随后打了个响指。顿时,天地间的时间再次恢复,群妖也好,金月儿也罢,依旧还处在陈青牛被群兽围压而去的那一刻,而老白的身影也开始渐渐淡去,仿佛要隐入月色当中。老白道:“此后,嗜血灵虎会送你走出这片山林,你所要的凝元草它也会与你,虽然那本就是它所有之物,但老头子这点数还是作得了的。其次,这北氓山非是你等人族修行者可踏足之地,老头子我一睡几十几百年,没那功夫一直盯着,此次若非……罢了,你心知便可,老头子我也就不多言了。不过,莫要忘了你我交易,若你有朝一日踏入合道境,可来此寻我,再会。” 下一刻,就在陈青牛心有不解正欲问那嗜血灵虎是何物合道境又是哪个境界时,老白的身影已然彻底散去。与此同时,一头黝黑巨虎从天而降,很不情愿的走到陈青牛面前,极富人性化的撇了撇嘴,就差往地上吐口水了。 随即,只见其仰头一声虎啸山林,顿时周旁那些恢复了行动能力后欲朝着陈青牛扑来的群兽纷纷避退。 陈青牛此刻如何还不知眼前这头先前一爪子就将他凝聚的熊灵之力打散的黑虎必然便是那嗜血灵虎了,当即尴尬笑道:“那就劳烦……虎兄了。” 嗜血灵虎再次撇了撇嘴,昂首,踏步,回撇了一眼,便缓缓向着草地行去,意思自然是让陈青牛跟上。 而草地那边,远远望见如此庞大一道黑影朝着自己这边走来,金月儿自然是吓了一跳,甚至已经抽出了贴身匕首已经打算来个玉石俱焚了。毕竟,刚刚陈青牛被群兽围压的画面她已然隐约看到,如今只剩她一人,别说走不出去,即便是能,她其实也有些倦了。 只是,令金月儿未曾想到的是就在那头朝着自己走来的大黑影身旁,竟然有一个人影紧紧跟随,而且,那人影她还极为的熟悉。 金月儿自然以为这是幻象,连忙揉了揉那已经哭红的眼睛眼睛,然而下一刻,她收到了今夜除了凝元草真正生长外的另一个好消息。 她遥遥看见那个向她走过来的人影正在向她挥手,她听到“金姑娘,相信我,我们不会死的。” 江湖有酒 第十九章 凝元草 星空如画,血月当空。 陈青牛躺在北氓山中的草地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他的身体和元气因为老白的那缕清风皆已恢复,但他的精力和心神,都太累了。 数日战斗,生死徘徊,一只只放在江湖上能被列为妖怪级别的化妖期猛兽,其中更有数头刚刚蜕变不久已修出妖气的妖兽,哪怕是他,也不过是在苦苦坚持,以命坚持。 好在,苦尽甘来。若说此行的目的是周围那一棵棵如同树桩般撑天而长的凝元草,那么,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却是那一个又一个来自铜片纹身的神通。狼熊虎豹,蛇鼠鹿雕,这一个个兽灵之力神通,将是他修行路上的强大手段。 也正是如此,沉睡之中,陈青牛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这一幕,尽皆落入金月儿眼中。 此刻的金月儿坐在草地上将陈青牛的脑袋轻轻枕于双腿之上,眼神温柔,嘴角含笑,如看如意郎。 同样是成长。 金月儿今年十九芳龄,但要说混迹江湖的岁月,却已有十年之久。 九岁那年,帮中贼人为谋取父亲一手创建的青风帮,竟以议事为由暗中下毒。年幼的她当时正好在房外,将那一幕幕无情与歹毒尽皆看入心头。那个贼人,正是她的亲二叔,她父亲的亲弟弟。 好在,她自幼聪慧。见父母皆命丧贼人之手,当场便寻着平常贪玩偷跑出院的小道逃之夭夭。然夺权之后的青风帮主又岂会善罢甘休,自然下令帮众全城搜查,务必要斩草除根。好在人心皆是肉长,有几个寻到她的帮众只对其睁一眼闭一眼,她这才逃到了飞燕剑庄,因为她记得父亲说过,飞燕剑庄庄主吕长峰欠他金虎一条左臂的人情。于是,那个当初便已是先天高手的飞燕剑庄庄主还了她父亲一个人情,给了她一个义女的名份,暗中将其抚养。 七年习武不分寒暑,一朝杀仇心却已死。 金月儿犹记得当时的她不过十六余岁,堪堪二流武人,但她依旧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美色将那把匕首送进了那个短短七年未见就认不出亲生侄女的二叔胸膛。只可惜,大仇得报,心却已死。此后短短三年寒暑,她周旋于安庆县江湖,城中各个大小帮主,城外各路贼匪头目,又有哪个不晓得青风帮蛇蝎美人花娘子的名号。 原本,这一切都不会变,毕竟安庆县城再小也总是有那么大的,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在飞燕剑庄做乖巧二小姐,在外面做江湖上艳名远扬花娘子的日子。 直到那夜,她收到了吕长峰的示意,第一次,她出现在了陈青牛所在的客房中,见到了眼前这个少年郎。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口一个“陈某”,她觉得有些好笑。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却已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且老成至极心智近妖的怪物,却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好在,那个少年虽满身是刺且性子霸道,却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讲道理,更不像个江湖人,反而在猜出她是飞燕剑庄之人后放了她一马。于那时候,她便已然心中难忘,后来在庄中偷听之下更是得知了这少年竟然还是一个修行者,她便更有兴趣了。 进山不过十日,一路风波坎坷,她看似都躲在后面,可又有谁知晓她心中的那丝无奈呢?她,又何尝不想陪着陈青牛并肩战上一场?她,也已经有很多年没哭了。 在九岁那年以后,那苦练外功的七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她没哭,后来诛杀贼人大仇得报她没哭,哪怕当初在客栈中陈青牛一次又一次显露出杀意她依旧没哭,可在这北氓山中,她感觉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那个少年啊!总喜欢把后背交给别人,自己都快死了,还告诉她不要放弃……想着想着,金月儿不由得再次看向怀中的陈青牛,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她更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到底要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样悍不畏死的坚持,才会有那样可怕的执念。 金月儿就这般静静看着,只是看着看着,她却笑了起来,她好像真有些喜欢眼前的少年了。 凝元草依旧在吸纳着月华和天地灵气,天地间,像这种能够如此吞吐日月精华吸纳天地灵气的珍惜之物皆算得奇珍异宝,可惜,对于嗜血灵虎,哪怕是天地间最为玄妙传闻能让人白日飞升的仙人宝药,于它而言,也只能有一个统一称呼,妖草。而且,这还得看那宝药对它的修炼有没有助益,其次,那自然就是看这位虎大爷的心情了。 而此时此刻,这位虎大爷的心情那是相当不好,若非它不能口吐人言,它说不定早就开始骂起娘来了。 修为不高,区区妖兽后期境界,却已是这北氓山腹地中的霸主之一,哪怕是山中那几位已化人形的地妖境甚至是天妖境大妖,见了它那也得乖乖的称一声“虎老弟”,没办法,人家血脉特殊且,身后又还有老白这头惊天大妖坐镇,在这北氓山中谁敢去触这位虎大爷的晦气。 趴在草地之间,压断了数棵凝元草嗜血灵虎也不觉得可惜,当然,这片区域本就是它的地盘,这些凝元草本就是它的私有产物,它哪怕是在这草地上打滚,也没妖敢说半句暴殄天物。何况数随着境界提升它对于这凝元草也早没了当初的狂热,北氓山腹地内妖草比比皆是,若非凝元草能稍微的凝实它体内的庞大妖气,它甚至都懒得过来,毕竟,若让身后那些半步妖兽的化妖境或者已是妖兽境的同类吃了,说不定它的地盘中又能多出一两个好玩的家伙。 虽说只是妖兽后期,虽说它的地盘只有区区方圆数百里和这近万里方圆的整个北氓山比起来那更是不值一提,但好歹也有这么大的地儿,可身为这方圆数百里的霸主,瞧瞧它这些手下都是些啥,领地内除了那几个动不动就要沉睡修炼的化形境老家伙,剩下这些……它是真的不忍心回头去看了。 只是短短数日,这么大一帮子妖兽,小紫,小猪……还是车轮战,竟然让一个化精境小修士给干翻了,说出去那可真是太丢妖了。想到这里,嗜血灵虎不由得又把目光放在了身前几丈外那个只有小小身体的人类身上。 事实上,当时老白的神通对它也并没产生效果,但老白暗中对它发了话,它当时哪怕再不情愿那不也得等着?可是,那老家伙不靠谱啊,和这人族小修士讲话竟然偷偷摸摸施展了灵境神通将它隔绝在外,它是半个字没听见。最后竟然要它送这小修士出山且不说,还得让出一成凝元草赠与眼前这小修士,若非它深知老白本体是条鱼造不出人来,它都怀疑眼前这小修士是老白的私生子了。 唉,罢了罢了。谁叫咱只是个小小山大王呢,这么多手下看着也就看着吧,可怜老黑我本就不是那要脸皮的人,可你老白堂堂北氓山之主咱们这千万妖兽的总大王却要偏袒一个人类小修士,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啊。不过,到时候等你家那位暴脾气闭关醒来,你就看老黑我参不参你一本儿就完事了。 想到这里,嗜血灵虎的心情那是一个好啊,甚至还不由得伸了个懒腰仰天来了那么一嗓子。正所谓虎啸山林,万兽避退,草地外那些早早来此想捡些残羹冷炙争夺一番机缘的群妖纷纷往后退了数步。嗜血灵虎撇了撇嘴,仿佛在说小样,本大王有闲心鸟你们? 月落日出,日落月升,转眼,便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草地之上,一棵棵凝元草在吸收了整整一日的日月之精以及如海般的天地灵气后,那些顶部的浅白色果子终于开始产生变化,竟然从中间破碎,成一片一片如花瓣般绽开。其实,它们本就不是果子,而是凝元草吸纳天地灵气后形成的灵气膜,因为密封而且散发着淡淡白光,让人一眼看去便主观上将它看成了果子。而在那些灵气花瓣纷纷散开后,也露出了凝元草的真容,在那些花瓣中央,有一棵棵只有数寸长短的缩小版凝元草扎根于花蕊之上,晶莹剔透,如若翡翠。 陈青牛和金月儿自然早已经被眼前一幕震惊,如此玄之又玄的天地灵草,他们此生皆是第一次见。 自然,对于二人的神态,还不能人言的嗜血灵虎唯有嗤之以鼻,投以鄙视。好在,鄙视归鄙视,老白交付它的事它还未曾忘记。只见它扭着肥大的屁股,如巡视领地的国王般大摇大摆在一棵棵凝元草间踱步仔细挑选,当然,所谓的挑选也很简单,未成熟的不要,小的不要,看上去造型不合它心意的那就更不会要了。 时间并未用去多久,已摘采了近四成凝元草的嗜血灵虎再次来到陈青牛二人身前。只见其张开那一口便能吞下二人的巨口,吐出了约二十株凝元草,以妖气将其送与陈青牛面前。 陈青牛自然不会客气,右手一翻便将这些凝元草收入囊中,道了句:“那便多谢虎兄了。” 金月儿在一旁虽看的有些瞠目结舌,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晌午时分陈青牛醒来后已经给她讲了老白的出现,当然,其中牵扯到铜片和夜的事他并没有讲出。所以此时此刻金月儿虽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好在还能接受,然而下一刻,陈青牛走过来后的举动直接让她张大了嘴巴连话都忘了说了。 陈青牛将十株凝元草,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足足片刻,金月儿才从不知是震惊还是感动中反应过来,连忙道:“陈公子,这,实在是太多了。月儿此行,只求两株便可,至于我和哥哥能不能入先天,全看机缘。” 陈青牛并没有去接金月儿送还回来的凝元草,向前几步,来到了嗜血灵虎身前,笑了笑,道:“虎兄,周围如此多妖兽环伺,陈某本不想劳烦虎兄,可若是就这般走出去,只怕还未出山就落入了它们口中,陈某记得老白说过你会送我们出去,此事……” 不能人言并非就是听不懂人言,嗜血灵虎心里骂着“那他娘的进来时咋个没见你怕了它们”,但还是不情不愿迈开了步子当起了领路向着北氓山外围走去,二人自然是紧随其后。 而就在这二人一虎离开后,天地间那股原本就未曾消散的血腥气再次浓郁了起来。群兽怒吼,各自为战,哪怕一瘸一拐,哪怕穿肠破肚,只要没死,妖兽也好野兽也罢皆向着那些余下的凝元草扑去。 已然走出数里地的嗜血灵虎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只是回头望了望便继续行路。这种小打小闹,它提不起半点兴趣,甚至,连热闹都懒得去看。 江湖有酒 第二十章 返程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距离二人离开飞燕剑庄,已有十余日之久。 嗜血灵虎早在那条标志着北氓山腹地与外围分界的溪涧前便已然折返,余下的路,再次剩下了陈青牛与金月儿两人。 只是,哪怕少了嗜血灵虎那头大灯泡,二人一路依旧无言。 金月儿没有再去推还陈青牛豪气干云甩给她的整整十株凝元草,自然没有去追问那老白是何人,为何那头虎妖会替二人引路,再为何陈青牛明明前一刻明明浑身重伤已是将死之人,而下一刻便神奇的彻底恢复,甚至身上连一丝疤痕都未曾落下。 她知道,有些事,她可以看可以经历,却不该她知道,归根结底,她只是个江湖武人,还是一个未入先天的江湖武人。 而陈青牛自然更不会去多言了,此番经历虽然只是为了夺取凝元草,但他知道,这其实才是他踏入修行后迈出的一大步。 北氓山腹地,凝元草,老白,一次又一次生死厮杀,一个又一个兽灵神通,短短时间,他已然成长了太多。 神秘的北氓山,神秘的老白,神秘的铜片纹身,虽说与老白交易后陈青牛再不用担心某天走着走着就猛然蹦出个强大妖兽,但事实上他心中反而多了更多疑问。 比如,铜牌究竟有何秘密,竟能让老白这手段通玄的大妖都不敢去言语。又比如,那个与他前世容貌一模一样的夜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这堂堂北氓山的霸主为了他这刚刚踏入修行的小修士出手,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与他做了笔只能算作投资的交易。再比如,老白口中的合道境,到底又是什么高度…… 心中一个又一个疑惑,没人告诉陈青牛答案。 好在,陈青牛也不会去钻牛角尖般非要问个明明白白才善罢甘休。对于夜他不会如此,对于铜片他不会如此,自然,对于老白他也就更不会如此了。 事实上不是陈青牛不好奇,只是两世为人的他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而在这方世界生活了十三年后他更相信了,就如同夜曾说的那般,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讲道理,同样,也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问为什么。 再一次,陈青牛那颗渴望修行的心更加坚定了,再一次,对于这个世界,陈青牛也更加喜欢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了他们进山的官道前,往南行去便是安庆县城,而若是往东面山林行去数十里,便是陈青牛生长了十三年的那片小山沟了。 忽然,陈青牛开口打破了一路而来的平静,笑道:“金姑娘,前方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此处距离安庆县城不过五十余里,以金姑娘一流武人的身手,只要不显露出凝元草被一些修行者发现,哪怕途中遇到劫匪强盗,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于陈青牛的突然言语,金月儿自然是一脸疑惑,条件反射般紧张的问了句“为什么”,而问完之后却立马红着脸低下了头去,才想起她和陈青牛虽然经历了北氓山一行,其实归根结底依旧只是寻常关系。 陈青牛仿佛没有看出金月儿后面的窘态,只是依旧笑道:“金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回乡看看。” “回乡?”金月儿反而更加疑惑了,眼神中甚至还多出一丝诧异,在她眼里,从相识到如今,陈青牛都不是那种有思乡情节的人,反而更像那漂泊四海的浪子。 “是啊,回乡。”陈青牛自然看见了金月儿眼中的诧异,但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罢了,金姑娘放心,数日后的比试,我定然回会去,与吕兄做的那笔买卖,我也定然会完成。” 金月儿白了陈青牛一眼,这一次没有隐藏那丝异样的神采,道:“你知我并不是想知道这个。” 陈青牛只是难得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拱手道:“金姑娘,那便就此做别。山中一行,我自不会忘记。” 江湖有酒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从夜行》江湖有酒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江湖有酒 第二十一章 变故 寂静的房间内,一张陈旧的四方桌子。 李贵的尸体放于其上,在其腹部位置,有一道利器刺穿的伤口,深入内脏。 在表明身份后陈青牛便从其口中知道事情的缘由,自然,也明白了李贵身上这处致命伤从何而来。 震怒之余,陈青牛并未失去理智杀回县城将那些对李贵出手的人一一打杀,而是将其背在背上,回到了小山沟。 在返回途中,陈青牛用了诸多办法,但哪怕是他运用元气替李贵封住那处伤口止住了流血,也依旧只是让其熬到了小山沟后就闭上了眼睛。 “砰!” 村里一个老人重重捶打着桌子,悲呼道:“作孽啊,作孽啊!这活生生一条人命,又……” “唉!当初我就拦着李瘸子让他不要去,那位县太爷和那地主刘有财逢年过节都有走动,那刘有财作恶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哪怕做了大恶,又哪能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能告发的。” “这就是命咯。要不是李贵运气还算硬,半路遇上了阿牛把他背回来,说不定连个尸骨都……” “唉!都别说了,如今阿牛刚回村,还没和他娘好好说说话咱们这些老骨头就凑他家来,更何况那事都已经……” “……” 因为李贵是在回到了小山沟后才咽下最后那口气的,所以陈青牛活着这件事小山沟的乡民们哪怕再觉得不可思议也还是选择了相信。事实上,他们也更愿意接受如今这个模样的陈青牛,而不是之前那个看上去病恹恹瘦成了干柴的小娃娃。 而这些老人口中的“那事”,陈青牛自然早已经从李贵口中得知,时间,自然还得从陈青牛坠崖后说起。 在小山沟这样的穷乡僻壤,家里死了人自然是大事,虽然没找到陈青牛的尸骨,乡里人该出力出力,该出米出米,数日后也还是给陈青牛办了场还算风光的白事。 然而,也就是在这日,不知道是黄道吉日选的不对,还是动静太大传得太远,距离小山沟数里外的地主刘有财竟然领着一大帮子护院下人出现了村里。 在周围十里八乡,这刘有财凭借着殷实身家和一身不俗的拳脚底子原本就已是一方土皇帝,而在数年前城里那位县老爷调来此处后,便更加无法无天,平日里横行欺凌乡里,早已是恶名远扬。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去明面上多说什么,毕竟乡野之地多是些朴实百姓,且不说说了有没有用,就是为了那不时能从这位地主那里下苦力挣来的工钱,他们也宁愿受着。 然而,这堂堂土皇帝来这小山沟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虽说离着近,但正因为离着近,那刘有财也就更加知道小山沟这里的穷困了,既不像那些有猎户的村落一般有油水可捞,近年大旱,就更谈不上能低买高卖骗些粮食运到城里了。 不过毕竟人家来了,小山沟里又在办白事,大多数同乡家里都有人在这位地主家里做长工,该有的客气自然不能缺了。 于是,许多乡民又从家里拿出存放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腊肉和老酒,办了顿还算丰盛的酒席,而那刘有财一行人显然也是走了山路,那管什么红白事,自然吃了再说,单单刘有财和他的那群护院下人都坐了满满三桌。 酒足饭饱,宴席散去,小山沟又没有衣冠冢的说法,自然是悼念一番后众人就打算各回各家。 然而此时,那刘有财也才终于露了他的獠牙,竟然让一众手持棍棒护院下人将乡民们团团围住,说要和乡民们做一笔天大的买卖。 近些年本就是饥旱之年,替陈青牛办这一顿白事都还是合了一村之力,乡民们听到那天大的买卖几个字,自然都纷纷好奇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当刘有财说出那买卖的内容时,乡民们纷纷破口大骂了起来,甚至有些脾气暴躁的乡民已经将自家娃娃护在身后,挽起了袖子。 五两银子一个娃娃,男女不论,却皆不得超过十岁! 如此行径,这群淳朴的乡民自然做不出来,别说还没有到饿死人的地步,就是到了,他们也宁愿啃树皮刨草根,把自家娃卖出去,他们如何也做不到。 对此,刘有财只是冷笑连连,也不生气,仿佛早已经做好了面对乡民们如此反应的准备,只是一招手,那群护院下人立马动手,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了强抢孩子的行径。 乡民们自然要反抗,特别是乡里那些青壮年,自然是殊死顽抗顶在最前面,手边能有什么就拿什么,与刘有财带来的那群护院下人厮斗了起来,虽然很多乡民都受了重伤,却也因为人多,很快就将那群护院下人逼退到一个小圈子中央。 乡民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被朝天,寻常邻里对骂几句还行,要说有进一步动作,那自然是万万不敢,于是,便只能这般僵持着。 好在,其中一个乡民,也就是李贵口中的张二愣子,因为早些年在县城当过一段时间学徒,还算有些见识,知道这种事情的轻重,便对刘有财道“刘老爷,你这买卖孩子的行为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可是要……” 谁知,那李二愣子入狱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被一跃而起猛然发难的刘有财踢飞了出去数丈,撞断了陈青牛家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柳树,这才作罢。 一辈子务农的乡民们哪里见过这阵势,自然都被刘有财这猛然间的出手吓得不轻,纷纷护住自家娃娃往后退去,有的甚至已经让自家女人带着娃娃往家里逃去。 刘有财哪里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只听他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再次悍然出手,向着那围住一众护院下人的乡民走去,总之,也不见他有何剧烈动作招式,反正就是出拳运腿,只是几息功夫,乡民们便纷纷躺在了地上。 护院下人们开始抢孩子,那些被打倒在地的青壮年本已经不能再动,可即将见到自己至亲骨肉就这么被人抢走,哪怕是再痛,只要没死,他们哪里又肯甘心,他们纷纷又强忍着伤痛站了起来,向着刘有财扑去,嘴里直呼着拼命。 而结果就是,这群小山沟里的青壮年,包括陈青牛的父亲和大哥二哥,纷纷都倒在那刘有财毒手之下,在刘有财带着那群护院下人抢走了村里十数个孩子离开后,这些被刘有财打伤的乡民好一些的撑了三五天,不好的当场就断了气。 如此行径,说是惨绝人寰也毫不为过。 遭受如此灾难,小山沟顿时死寂了下来。 自然,哪怕再明知刘有财和那位县老爷走得近,一些乡民还是决定要上告官府,毕竟,那可是二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惜,让乡民们更加愤怒和绝望的事发生了,陆陆续续去了数拨人,也没见一个人回来,哪怕乡民们再愚昧,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三次四次,岂能还想不通其中原因? 一时间,雪上加霜,悲上加悲,整个小山沟再没了往日的那份宁静,彻底沉浸在了一片死寂当中。 李贵是最后一个入城告官的人,去之前乡里很多人阻拦,但他自己却说,反正这辈子无儿无女还是个瘸子,人死卵朝天,怕个啥?这,自然也是他在山道上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后敢大喊出来的原因,他本就是带着赴死的决心而去。 而这,自然更是陈青牛愿意将这个同乡带回自己家中的原因,他愿意埋葬这个无儿无女的瘸腿汉子。 待满怀悲痛的乡民们从家中离去,陈青牛再次背上了李贵,拿上了家里的锄头,从乡里一个老人手里用要了些香烛黄纸和一个草席后便向着山上走去。 一片不大荒地,乱七八糟摆放着很多坟堆,以前上山砍柴总会经过这里,只是一月多不曾来,就平添了二十几个小坟堆。 挖土,裹上草席,填土。 明明是第一次做,也是第一次见死人,陈青牛非但没有半分害怕,还做得相当平稳。 在替李贵烧了些黄纸后,陈青牛便向着自己父亲和大哥二哥的小坟堆走去,虽然距离并不遥远,但每走一步,他的脚就重了那么一分。 扑通! 从小到大,哪怕小时候因为表现的异于同乡孩童被父亲关了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认错的陈青牛,这辈子第一次向着这一世的父亲重重跪去,一连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爹!” 陈青牛用力的唤了一声。 他用手抽着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生死之大事,如何叫人不难过。 他抽耳光,是因为他责怪自己的自私,当初他要是不因为那数百斤虎肉就躲到山里,就算那时候他还未凝聚出元气,刘有财来了也绝对不是毫无应对之法。 他抽耳光,是因为他怪自己的无情,十三年生养恩情,他能如此作罢潇洒离去,留这些亲人在此受苦。 他抽耳光,是因为他要告诉自己,他叫陈青牛,这一世他就叫陈青牛,有血有肉有父母兄弟,他不是那什么没有感情的穿越者,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是这一世父母一口奶一口粥把他养育大的。 抽着抽着,陈青牛脸上已经红了很大一片,而这时,一只瘦弱无力布满了老茧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妇人红着眼睛道:“算了吧,老五,这不怪你!” 陈青牛连忙将蹲在一旁的妇人扶起,唤了一声:“娘!” “老五,你还记得你爹在世时常说的吗?”妇人依旧在哽咽着喃喃自语,“这不怪你,怪只怪这该死的世道,怪只怪咱们是这穷山沟里的小老百姓,怪只怪……” 第一次,陈青牛留下了眼泪。 江湖有酒 第二十二章 母子 一个妇人,先后死了丈夫孩子,连最小的两个孩子都被贼人掳了去,只剩下孤家寡人,其实早就已经心力交瘁有了轻生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仿佛天意弄人般,她那早已经摔下山崖连尸骨都未曾找到的那个死了一月多多的孩子反而回来了。真不知是喜还悲! 在母亲的安慰下,陈青牛在父亲和大哥二哥坟前上完香后就搀扶着年迈的母亲回了家。 如今少了老六和阿七两个娃娃,家中甚是冷清,然而少了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这个家其实早就已经不再有家的样子了。 望着眼前碗里那足足有小半碗碎米的菜粥,再看看母亲碗中那只在米汤上漂浮的几片菜叶,陈青牛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踏入修行,借死离家出走,幻想着总有一日能腾云驾雾走遍这方世界的每个角落,但殊不知,且莫说他只是走出了这片小山沟走到了安庆县城,就算他走出了北苍府走出了大玄王朝,可那又如何?他的根,始终还是在这里,在这小小的偏僻山沟里面。 好在,陈母本就是个山野妇道人家,很是少言,哪怕陈青牛回来已有整整一日,她也并未主动去询问陈青牛当初是怎么活下来,为何未回家,这一月多时间又去了哪里。 今夜无月,漆黑的夜幕下,陈母借着微微油灯用针线替陈青牛缝着他那一身早就已经破碎不堪的布衣,陈青牛则光着膀子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世的母亲。 其实,她早已两鬓斑白,其实,她的手已显苍老,连穿针都有些颤抖了,其实,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父母就是父母。 “你长个子了,身体也壮了,娘用了些你阿爹的衣服料子缝的,也不知合不合身。” 陈青牛接过母亲递过的衣服连忙穿在身上,在内心那沉重的悲痛与无尽的愤怒中挤出了那么一丝辛酸笑容,含泪笑道:“娘,刚刚合身。” “合身就好,你今日背着李贵回乡,走了一日的山路肯定也累了,早些睡吧。”陈母点了点头,却没有笑,因为心中这点欢喜实在是抵不过那巨大的悲痛,她哪里能笑得出来。 陈母说完,便要起身往着一旁内屋走去。 “娘。” 陈青牛忽然叫住了母亲,忽然从衣袖里掏出数块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母亲面前,再次努力笑道:“娘,咱们以后去城里住吧。孩子这些天没回家是因为掉下山崖时被一个江湖上的高人所救,那人在城里有很大的本事,一座山庄都是他的。如今,孩子已经是那位高人的徒弟,这些天一直在跟随那位高人勤练武功。” 不管如何,陈青牛决定还是要与母亲讲一下这些天的经历的,既是不让对方担心,也希望他们母子二人不会因为的变化就变得生分。 可显然陈母对于陈青牛口中什么“高人”“山庄”“武功”都不太懂,只是怔怔看着桌上那数块银子显得有些愕然,可很快,她便将那些银子推回了陈青牛身前。犹豫了片刻,但显然更像是在整理语言,叮嘱道:“老五,这么多钱,娘也不问你哪里来的,娘相信你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赶紧收好,娘不要,也不会跟你去那什么城里。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养娃娃,娃娃大了,娘听说城里的娃娃都要进学堂,你现在有出息了好啊,要是老大老二还活着,能跟你一样有出息,就不会……”说着说着,陈母再次哽咽落泪,不过毕竟是在自己孩子面前,她又坚强道,“爹娘这辈子没啥本事,想做的也就是不饿着你们,争取能把你们几兄弟都一个个拉扯大。娘现在只有你一个了,本来还担心你,现在好了啊,只要你有出息了,娘就不担心。娘不懂啥大道理,不过老五,这事你必须听娘的。今夜早些睡吧,睡醒了明日就回去,回城里去,这个小山沟爹娘生活了一辈子,你爹和老大老二都睡在那里……” 说着说着,妇人再次落泪。 陈青牛连忙起身来到了母亲身后,轻轻替其拍打着后背,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陈青牛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母亲为何会说只有他一个了,三哥和四哥不是还在那刘有财的府邸当长工吗? 陈青牛忽然道:“娘,三哥和四哥呢?他们去年便去了那地主家,如今乡里发生了这么……” “不要问了,娘求求你不要问他们好吗?呜呜……” 谁知,在陈青牛回来后都一直把情绪压在心中的妇人犹如心中那最后一根稻草被扯断般,顿时情绪爆发,哽咽着快步向着内屋走去。 站在那用竹条编织的帘子前,陈青牛终究是没有进去,他不知道为何母亲在听到三哥四哥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他知道,必定和那刘有财来这小山沟有关系。 吹灭了油灯,陈青牛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中央。 如今,有三个问题充盈着他的脑间。 其一,那地主刘有财横行周旁十里八乡他自然早已经知道,不过那人虽说是地主乡绅,喜欢做些强买强卖霸占田地的勾当,可光天白日下竟然敢强抢孩子并行凶杀人,一个区区地主乡绅,他是如何来的胆子? 其二,显然,那刘有财打一开始便是冲着乡里的那些孩子来的,并且还要求是十岁以内,那些孩子皆是贫苦出身,要力气没力气也从未读过书,即便是抢回去贩卖,那风险也太大了。何况,此事从前从未发生过,那刘有财贸然行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究竟所为何?那些孩子又到底会被他怎么样? 其三,白日里听李贵讲述,那刘有财竟能一脚将人踢飞数丈远并且余力还能压断一棵柳树,家中那棵歪脖子柳树陈青牛自然记得,足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陈青牛方才更是去确认了下,那棵柳树确实断了,以陈青牛如今的能力虽说同样能做到,可那也是在他使用元气的情况下。莫不成,这刘有财也是一个修行者?又或者说,这刘有财还是一个隐藏于市井的先天武人? 良久过后,陈青牛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破旧的屋子,屋里母亲的哽咽声并没有停止,陈青牛没有丝毫犹豫,便向着数里外那处乡民们列为禁地的府邸走去。 ———— 作为一方地主乡绅,刘有财的府邸占地不可谓不广,府邸由外到内,足足分了四层之多,而每一层都设有院墙,无论白日夜晚,院墙外都会有护院紧紧把守,而最内层院墙内的院落,自然便是刘有财寻常时候的起居之地了。 夜黑风高,灯火通明。 内院之中,刘有财在确定了几位夫人都已入睡后,便下了床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只是,哪怕在自己的大宅府邸中,刘有财依旧显得小心翼翼,若是有巡夜的护院出现,他便会迅速躲进一旁的黑暗中,直到护院们离去后这才继续行路。 “吱嘎!” 来到书房外,刘有财先是左右望了望,在确定四下没有护院后,这才推门而入。 然而,就在他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一道阴冷的声音就响起。 “在自家还要做老鼠,你这地主做得也真是够可怜的。” 在书房正中央坐着一个长衫青年,青年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发遮脸,眸子阴沉,说话明显有些阳气不足,让人不由觉得这青年有些更像女人。 而此时此刻,青年正借着一盏微弱的油灯看着一本书籍,并未抬头。 对于这半夜出现在自己书房中的青年刘有财并不感到意外,对于青年明显的冷嘲热讽他也毫不在意,刘有财直入主题冷冷道:“今夜唤我过来,又是何事?” “呵呵,你这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亏得那姓庞的还时不时在大人面前替你美言,真不知你这地主位置是如何坐到今天的。” 见刘有财一言不发如木桩子般立在那里,青年合起了书本,似乎也不再想和这表面上作威作福暗地里却喜欢当老鼠的家伙打趣了,直言道:“大人说了,还要。” “还要?!” 晓是以刘有财的为非作歹了一辈子的心境,都差点破口惊呼出声。 “喏喏喏,都是当土皇帝的人了,咋个就这么没点定力。”青年再次打趣,随后阴笑到,“不过就是区区一些山里面的野娃娃,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再说了,你这一回生两回熟的,这一来二去算下来也有五六回了吧,多这一回不多,要是少这一回,那位大人可就不开心了呀。” 面对青年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刘有财虽是不惧,也觉得额头冒冷汗,但还是壮着胆子询问道:“在下前前后后已经送去近百个童男童女了,难不成还是不够?温副使可是知道那位大人要这么多童男童女做什么?在下虽说只是一介武夫,可也未曾听说……” 咚! 刘有财话未讲完,左脚便硬生生被一股力量震跪在地。 那青年看了看以及那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笑着道了句“哎呀,失手啦”,随后只见其翻脸如翻书般,厉声道:“知道自己是一介武夫还这么多话?刘有财,莫不成你真以为我这区区化精境的小修士弄不死你这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先天高手?我呸,让人笑掉大牙的先天老鼠才对。” “三日之内,十个童男童女。” 下一刻,青年再次眯眼笑道:“哎呀,瞧我这嘴碎的,该打该打。刘大哥息怒息怒,来,坐坐坐,喝杯茶消消火。”然而,只是转眼间,那笑声再次阴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这可是大人的原话哟,你好自为之。” 江湖有酒 第二十三章 夜闯 山林之中,陈青牛疾步而行。 夜色深沉,却并不能阻拦他的脚步,自然,更无法压住他内心的怒火。 杀父之仇!弑兄之仇!六妹和阿七更只是两个六七岁的娃娃。他很想看看乡民们口中那个人人谈之色变在方圆十里八乡作威作福了数十年的土皇帝究竟是如何个憎恶面目,他也更想把那个地主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与那些北氓山中的野兽又有何不同。 心有大恨,陈青牛越行越快,到最后,他每每踏出一步都是数丈之远,比之江湖上那些从小便苦练轻功法门的高手竟也不差分毫,只是短短功夫,一座灯火通明的庞大府邸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陈青牛大步向前,几息之后,便已然出现在了那扇写着“刘府”的巨大门匾之下。 几个原本早就已是睡眼惺忪的守夜护院被陈青牛的突然出现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纷纷抽出腰间挎刀。 然下细一看,却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当即便走出一人,举刀横对着陈青牛道:“你这娃娃,如此深夜来此处作甚,速速离去。刘府重地,不得擅闯。” “刘府?” 陈青牛轻声呢喃,重复了一遍那护院的言语。 随即,只见他猛然踏地而起,身若猛兽般向着那扇朱红大门撞去,一时间木屑纷飞,几个守门的护院也被陈青牛这突然发力撞得纷纷往一旁倒飞而去。 “陈某今夜,闯的便是这刘府。” 言罢,他再次踏步向前,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在外面时,陈青牛便于黑夜之中有所窥视,这座府邸用的乃是前世记忆中电视上那种“城中城”的格局,他虽第一次来,却并不妨碍他寻到刘有财的所在。 “咚!咚!咚!” 府门前方才如此阵势,在这寂静夜里自然传得很远,更何况大门外那几个守夜护院陈青牛并未取他们性命,不多时,锣声喧天,整个刘府已从寂静中苏醒。 “站住!” 在陈青牛踏入第二层院墙时,那些反应过来的护院们纷纷集结过来将其围住,前前后后,足有三四十人之多,这群人有的手持铁棍,有的紧握长刀,皆对陈青牛怒目而视。 “竖子小儿,胆敢再往前半步,我等必杀你!” 陈青牛哈哈大笑:“那陈某若此刻退去,你等就会放我安然离去?”笑罢,陈青牛接着道,“陈某今日心情不大好,念在你们中有人也是贫苦出身,且助纣为虐非是本心,奉劝你等速速退去,否则……” “上!抓了这患了失心疯的猖獗小儿,老爷必定重重有赏。” 谁知,陈青牛那“否则”还未说完,护院们便已然纷纷动手,向着陈青牛围来。 见此,陈青牛既没有高深莫测的叹气,也没有心怀怜悯再加劝阻,只道:“既求死,那陈某便送你等一程!” 话音落下,陈青牛再次踏地借力,一跃而起,只是刹那之间,竟已是七八丈之高。 这群护院大多只是身强力壮的寻常人,哪怕在刘府舞刀弄棍多年,在江湖上顶多也只算得不入流的好手,哪里见过如此阵势,皆被陈青牛这一动作震惊,更有甚者竟是当场愣在了那里。 “江湖武人!” 也不知护院中是谁突然这么吼了一句,更是让一众护院心生胆怯退意。 然而,陈青牛哪里又会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只见其挥拳而下,如一颗巨石般朝着这群护院重重砸来。 “都他娘醒醒,他只有一人,赤手空拳,我们皆手持兵器,杀!” 听闻此话,护院们纷纷惊醒,皆举起手中武器相迎,只要陈青牛落下,他们便会挥出手中长刀与棍棒,只要刀进了皮肉,铁棍上了身,哪怕是江湖武人,也难逃一死。 “既依旧冥顽不灵,那便怪不得陈某了。” 言语之间,陈青牛拳间凝气,坠地之时,已有狂风乱起。 “轰!” 一声惊天巨响后,以陈青牛为中心,周围数丈已然往下陷了数尺,那一片片巨大的青石板更是化为了粉碎。 在陈青牛如此一击之下,那群护院已无一人能站,三十余人除开离得最远的几人还有半口气外,皆被震碎了五脏肺腑,倒地身死。 这,便是金月儿昏睡之时,陈青牛于北氓山中与那群兽连连激战数日领悟出的招式,也是抛开那铜片纹身赋予的一个又一个兽灵神通后,他自行通过实战摸索出的对体内元气最为基础的运用之法。 眨眼之间便取数十人条性命,陈青牛心中却无半分波澜,不安也好,畏惧也罢,数日之前,他都早已经将这种种心思丢在了那片山林。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头脱笼的野兽,只为寻仇而来,心有孽火,非杀人难平。 此事作罢,陈青牛再次迈步而行,如一头显露出獠牙的野兽般,向着府邸深处一步步走去。 忽然,在他踏过第三道院墙大门时,一个手持弯刀的白发老者突然现身其后,向着他脖颈处猛然割来。 陈青牛六识如何敏锐?自然是早已经察觉。 就在那白发老者挥刀之时他也已然背身出手,一抓,一捏,那白发老者便已然被其单手扣住喉咙,手中弯刀也掉落在地。 “竟是先天……高手……” 在陈青牛用力之下,白发老者剧烈咳嗽,只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 然而令白发老者未曾料到的是,就在他绝望之时,扣住他喉咙的那只手忽然轻轻一甩,他整个人便飞出去数丈之远,撞在院墙之上,咳出数口血沫后这才作罢。 陈青牛冷冷道:“我可以不杀你,带我去找你家老爷。” 谁知,白发老者瘫坐在地只是苦笑了一声,竟然再次强撑着身体向着陈青牛袭来,笑声竟然越来越高,嘴里道:“老夫能败于如此年轻的先天武人之手,此生无憾。” 陈青牛没有丝毫犹豫,下一刻,他的拳头从白发老者身体上穿胸而过。 “何以?”陈青牛问到。 白发老者还有最后半口气,虚弱笑道:“老夫是这刘府管家,行走江湖多年,他们不知,从你踏入撞破大门之时老夫便知你为何而来,老夫以为,你是对的!” 言罢,白发老者闭目咽气。 他本堂堂一流武人,却屈于这刘府当管家,此间虽少做为非作歹之事,但少不得助纣为虐,其实早已离其本心。而近月来刘有财更是凭借着残忍手段大肆于附近乡里抢夺孩童,打杀无辜,作为这刘府中无论是身手还是身份都仅次于刘有财的大管家,他自然知晓那些孩童的去向,而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睁眼看着,那便已经更违其本心了。 其实,陈青牛撞破府邸大门的那一刻白发老者便已然发现,却未立即动手,实则有两手考量。 若陈青牛只是寻常意气之人,那数十护院已然足矣,而若陈青牛有真本事,白发老人自然会亲自出手。 若能杀,便杀了,因为他是这刘府管家,那是他分内之事,而若是杀不掉,他便安心求死,因为他相信陈青牛既然能杀了他,那自然也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而最终原因还是因为他知晓那群孩子的去向,虽年纪苍老,他始终宁愿当个人而非那畜生。 陈青牛抽回手,已是鲜血淋漓猩红无比。 看着白发老者于眼前倒下,陈青牛心中依旧未有波澜,只道:“何来对错?陈某素来只杀当杀之人,你亦如此。” 时至此刻,刘府真已是鸡飞狗跳,一些在暗处远远窥视的护院与下人皆是变了脸色,惊呼道:“徐管家死了!” “速退!速退!快去通报老爷夫人……” “早已有人去了。” “……” 陈青牛自然不会和这些下人计较,继续朝着府邸最深处行去,不多时,他已然跨过了最后一道院墙的大门,前方不远处有一房间开着门,门中灯光大亮,一个身穿武人服饰的中年汉子坐于其中,正远远凝视着他。 陈青牛自然知晓此人是何人,却依旧毫无畏惧,如入自家之门般大步而入,立于堂中,与其对目而视。 前一刻才送走了一尊瘟神,如今又冒出这么个杀神,岂止是一言不合,根本就没说半句话就开始动手,杀了他数十护院不说,更是杀了他当年好不容易花大功夫请来的管家徐勇,这让今夜本就不高兴的刘有财更加不高兴了。 只见他单手平方于桌上,目视陈青牛,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为何闯我府邸?” “杀你!” 身为堂堂先天高手,原本怒火中烧的刘有财反而被陈青牛这么一句话逗笑了,朗声道:“既是杀我,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 陈青牛冷笑着往前一步。 “你横行乡野,欺凌霸占,明抢暗夺,数十年来为非作歹,这个理由如何?” 陈青牛又往前一步。 “你勾结官府,但凡报官之人,皆暗中被你杀害,手中人命不下数百条,如今却依旧逍遥法外过着这一方土皇帝般的生活,这个理由又是如何?” 陈青牛最后再往前一步。 “若是还不够,你于二十于日前,闯我乡里,杀我生父,弑我兄长,掠我弟妹,这个理由,可是够了?” 原以为只是江湖恩怨的刘有财在陈青牛说出第一句时便已然开始变了脸色,陈青牛连进三步,他脸色更是一变再变,直到陈青牛说出那句“杀我生父,弑我兄长,掠我弟妹”时,当了数十年地主乡绅的他终于是坐不住了,猛然从位置站起,厉声道:“年纪轻轻便能轻易间打杀一位成名已久的一流武人,想必在这安庆江湖也非无名之辈,阁下究竟是谁?” “陈青牛。” “同样,也是取你首级之人!” 下一刻,陈青牛猛然爆发,举拳向着刘有财怒轰而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