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执棋后落子》 开章 丰元三十年秋 景国,城西丞相府,本是京城位处城西的地段,因为离市坊较远,平时鲜有人来,门庭冷落。 可今日相府门前的整条街道,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只见在相府这进进出出的人,快把这门都给踏破了。 相府对面,一个初来乍到的卖火烧的小贩,问旁边卖烟花的老板:“俺说这平时没有人的城西,今个咋比那东市的人还多咧?” 一旁卖烟花的老板边收着手里小孩子刚给他买爆竹的铜板,边对他解释道:“兄弟刚进京吧,今可是席相爷的寿辰,虽说平时这相爷喜欢清净,不爱与人来往,可这一年一次的寿诞自然是不一样,这种日子,那些当官的,经商的,哪个还去东市,都来这西郊了!” 正在俩人交谈到称兄道弟的时候,熙熙攘攘的相府却来了不速之客,四个黑影像是燕子一样轻盈的从上空飞来,轻轻落下,站在相府的房顶上,如此明媚的天,显的这四名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异常突兀。 底下的人见到此场景,纷纷议论,相府的护卫见此也集体拔刀对着这几人,宾客中,平时与席芳交好的京兆尹赵恩政见主人还未出来,便想替主人家开口问候那四人,可他定睛一瞧,看见这四人的袍子上绣着的荷花鸳鸯图,愣住了! 一行老泪,竟是在他的眼眶里突然流了下来,跟在座的其他人相比,他现在的模样,比那屋顶的四人还要突兀,可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嘴里喃喃细语:“终究还是来了嘛!” 此时,来贺寿的宾客中有人也认出了,不顾自己平时达官显贵的应有的行为,竟是喊了出来:“是蜃楼!” 蜃楼,在以法治国的景国里,是个特例,直属皇帝陛下监管,不受任何其他人的调派与管制。 简单说,他们与景国的律法平级,或者说他们就是律法。 整个相府的人愣住了,随即又不约而同的赶紧朝着屋顶上的人双膝而跪,因为一手创办蜃楼的皇帝陛下还说过,蜃楼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就在众人跪拜之际,一个处之泰然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臣席芳,参见陛下!” 一名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子从正厅后面走了出来,步履稳健的来到院内,此人身着的衣服干净素雅,不沾一丝华贵之气,脸像衣服一样,只见得干净两字。 眼中的目光如无风的海面一般,平静地看着屋顶的不速之客,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朝那四人跪拜,只是行了揖礼,然后双手自然的背在身后。 为首的黑袍男子,并没有觉得他对陛下有什么不敬,因为就算是陛下亲临,也会是这样,相国大人一生,从未有人见他跪过。 那名黑袍男子从自己背后把圣旨拿了出来,不过并没有直接宣读,而是与其他三人直接从房顶落在席芳的面前。 黑衣人对着席芳行礼,然后开口道:“陛下交代给您问好,祝侯爷寿辰吉祥!” 席芳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说道:“多谢陛下美意,不过你们代宫里的公公前来,想必陛下还有别的交代!” 此时,绣着景国皇室特有的五爪黑龙图的圣旨被缓缓打开,黑衣人手持圣旨,但是看到圣旨上写的字,斗笠里发出了一下“嘶”声,竟是连他这传旨之人都被这内容惊得失了神色。 他平复了一下心神,开口道:“罪臣席芳,因一己私欲,欺君罔上,私挪国库五万万两,但念其军功政绩,不予死罪,其家产尽数收入国库,席芳免去丞相一职,压入天牢收监候审,其子免去大理寺少卿一职,其余家眷安置在相府,没有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钦此!” 跪地的众人也因为圣旨的内容太过骇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而此时整个相府的守卫,却已经是被调遣来的北司禁军接管。 在院落中如劲松挺立的席芳没有表现得很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样,对着跪在地上的赵恩政挥了挥手,示意他把眼泪擦一擦。而后平静地转过身子,朝着皇宫方向说了句:“谢陛下!” 就这样,随着席府的人慢慢被清散,挂在正门上,当年御赐的相国府牌匾被摘了下去。一代名相,终是进了那不见天日的牢狱。 席芳入狱后,这朝野上下为席芳上诉的官员,百姓,书生,逐一被罢官,抄家,发配充军,连亚相王晋在殿上求情都被行了刑,此后,即使有人觉得不忿,可终究是没有人再提起此事了。 可你看见那离京远走的少年了吗?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一章 高手 高手 丰元三十七年,景国 扬州城北门,八月天的正午,太阳毒的厉害,像蘸了辣椒水,坦荡荡的街上没有一处阴凉地,晒的人汗珠直往下滚。 街边的小贩,手里拿着蒲扇不停的扇着,没有一点精神,嘴里嘟囔着,像是在骂这鬼天气,似乎又像是祈求,总归希望能凉快下来。 巍峨的城墙下,马安邦的脸上却没有因为这燥热而表现出来太多的不快,相比较其他人,他很兴奋,像是在树荫下,抱着皇宫里特供的冰块,感觉不到天气炎热一般! 他没有理会这些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他这个守门的校尉,他像一只身穿盔甲的鹰,用搜寻猎物的目光打量着出城的人! 所有被他扫视过的人心中只有两个字,冷颤,额,应该是恶心,因为他脸上兴奋的表情,像求爱的公鸡! “哎,我说老马,你那个消息准不准,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没等到他们,我自己先热断气了!人要是再不来,老子可回家睡觉了!”马安邦旁边的汉子边说着话,边拿着不知道让手下在哪里找来的扇子扇着风! “咱们这过命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要不是跟你老朱关系好,这么好的差事我能叫你来吗?朝里的大人可说了,只要成了,就是大功劳,咱们就不用在这守城门了!” 马安邦虽然满脸豪气的跟朱无业说,但是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么重要的事,朝里的那位大人物为什么不通知其他人,却派人给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官送信。 正当他左思右想,想不通的时候,朱无业连着锤了他好几下,他抬起头刚要开口放脏话,看见朱无业的手一直在往他后面指。 他看着长长的马车队伍,嘴角的笑容已然压抑不住! 马安邦知道自己光宗耀祖的时候要到了。 今天是个好天,最起码在张本六眼里是个好天! 赵本六手里拿着把折扇,身上一副商人模样的打扮,与他还未褪去稚嫩的脸配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衣服背后还秀了朵金色的菊花,心里想着,这次送完货,又能跟着老大去京城找自己的相好呆上几个月,脸上笑的也好像这朵金菊般灿烂! 他看到城门口守门的官兵,嘀咕道:“当初我娘让我去投军,还好小爷意不在此,不然也是这副德行,还是现在更舒服!”慢慢的,脸上的笑跟身上的菊花更像了起来! 城门口的马安邦在笑。 骑着马的张本六在笑。 茶楼上的青衣人在笑。 十多辆马车,拖着装地满满的麻袋,顶着这似火的骄阳,一步一步的朝城门口前进。骑在马上的张本六,也注意到了城门口的那两位,但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还没等到张本六到城门口,马安邦手指着领头的张本六,喝道:“前面的人下马,还有后面那三辆车,停在一边,今天上面有令,出城的不管是人跟货,都要检查!”他这一声把旁边的卖水果的小贩逗笑了,前面的人都没拦,看见骑马的公子哥儿,就让人停下,莫非真的是那发情的公鸡! 张本六可没时间去想那小贩的想法,他看出来此人就是冲自己来的,还是故作镇定,下马,挥手让后面的人把车停在路边。他走到马安邦面前,笑道:“官爷看起来对我这卖水果的正经商人有意见,前面的车队您都不叫住,到我这怎么?” 马安邦满脸不耐烦的回道:“正不正经,得查过才知道!”说完,朝着那三辆马车走过去,张本六,连忙拦住了马安邦,拿了一袋银子放在马安邦手里,笑着说:“官爷,我这走的急,手里没有多少,这点儿拿着孝敬您和弟兄们!” 不知道是天气热的原因,还是对于马安邦查验马车导致过度紧张,赵本六的钱袋此时在手心里湿透了,他眼睛不停打量着马车上的麻袋,说道:“官爷,咱们这可都是给京城里的大人送的,您这要是打开了,我可没办法交代!” 马安邦一手挥开了他手里的钱袋,跨着大步走到马车,回头冷眼看着赵本六的同时,把腰间的刀拔了出来,说道:“老子不管你是给谁送的,到了老子这,就他娘我说的算!”话音刚落,明晃晃的刀,在麻袋上一进一出,麻袋里的白色颗粒,顺着口子,流了一地。 一旁的朱无业,蹲在地上,捏了一撮放在手心上,抬头问道:“你不说是水果吗,这是什么?”赵本六连忙拍了拍头,说道:“一定是出门时候管家装错了,怎么把家里的砂糖放在了马车上,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些讨打的东西!”边说边往后面走,眼睛还不停打量着四周地势。 “别给老子放屁,这他娘的是盐,私盐,兄弟们动手,把这几个人给我拿下!”马安邦大喊道 最先动起来的是朱无业,起身直接把马车边的两人放倒,后面的另外十几个人把马车上的刀抽了出来,顿时场面乱了起来,赵本六见大事不好,转身就要溜。 马安邦看到赵本六要跑便伸手去捉,没成想却被赵本六用手里的扇子直接挡开,还把自己摔了个踉跄,马安邦自认为自己在这扬州城里,只要不是安定侯那种实力的人来,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指定是没有,心里觉得刚才肯定是个意外,而且一想到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丢了面子,不禁怒火中发,爬起来,怒吼一声,直接把右手的刀挥的虎虎生风砍向赵本六,却又被对方手里的扇子招架住! 一来二去,拿赵本六竟是没有办法,一旁的朱无业带着其他人把看车那十几号人绑在一起后,也来帮马安邦对付他。 三个人顿时斗在一起,朱无业手里的马鞭甩的像一条毒蛇,时而上,时而下,招招对准要害,可却也是连对方一点边都沾不到,尽数被躲开。 赵本六像逛菜市场一样,在两人身边穿梭,手里的扇子不停的击打在两人身上,马安邦的刀,朱无业的鞭,在这把扇子下,就像被老师教训的学生,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此时马安邦才明白这是他比不了的高手!赵本六无意下杀心,右边用扇子打了一下马安邦的脖子,随手一拳打在了朱无业的胸口,两人随即半躺在地上! “你一个小小的城门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爷给你钱都不要,非要弄个不痛快,呸,不要脸的的东西,等着有人来找你吧,爷赶路要紧!” 赵本六说完,也没有管被绑着那十几个人,一脚踩在马车上,单脚发力,只见一跃,便要上马而去! 只听见茶楼上传来“嗖”的一声,一只茶杯盖打在了赵本六的腰上,本来意气风发,潇洒上马的赵公子,重重的在半空中跌在地上,一时竟是动弹不得。 “哪个挨千刀的孙子,乱扔东西,等爷起来找...!”赵本六破口大骂,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起身的马安邦对着背上的菊花狠狠的踹了一脚,又吃了一嘴的土。 马安邦武功比不过他,但这一身的力气却是不小,一把又把赵本六拎了起来,脸对着脸。朝着赵本六脸上吐了口痰,然后讥讽道:“你小子还他娘是个高手,还是个腿抽筋儿的高手!”转头一个眼神,手底下人马上就把赵本六捆成个螃蟹,扔在那几个人旁边。 马安邦面露喜色,嘴咧开了花,对着朱无业说到:“老朱,你看看,兄弟是不是都说准了,现在只要把这小子给大人送过去,哈哈哈哈!” 朱无业却没有他那么开心,刚才那一茶杯盖,只有他看到了。那可不是随便扔的,那力道准度,他可是看得最清楚。 可茶楼上的人太多,他也不知道是哪位扔的,而且能把茶杯盖当暗器用的人,他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帮他们两个,要是上面派来的,为什么不露面将此人带走! “老马,你听我一句,把这个人送进牢里就行了,别邀功请赏,我也不想知道是哪位大人让你办的此事,若是知府大人问起你此事,你也说就是无意抓到的,这件事我觉得咱们做到这已经够了!”朱无业低声跟马安邦说完,便捂着被打痛的胸口离开了。 马安邦很是费解,抓到私盐贩子这么大的事,不管是于公于私,都应该论功行赏,怎么这老朱一下这个样子,不过心里想到他为人谨慎,便没在说什么,吩咐手底下人把这几个人还有马车上的东西,拉去扬州府衙,自己捂着脖子,边喊道:“老朱,等等我!” 景国官兵的办事效率倒是很高,此刻的扬州城门口,除了小贩的讨论,干干净净的街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茶楼上,青衣人吹口哨叫来了一只鸽子,他用手摸了摸这白鸽的头,鸽子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好像不太喜欢一样,躲开那人的人,低头喝了几口茶杯里的水。 又用自己两颗小眼睛看了看刚绑在脚上的纸条,从窗口飞了出去,一转头的功夫,座位上的青衣人也消失了,桌上只剩下里面飘着几片茶叶的茶杯! 广陵道,扬州通往荆州的官道,因为这热杀人的天,即使这条路边上绿树成荫,可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走动,不过只要是路总会有人走。 一条长长的队伍,打着“威武”两字的镖旗,慢慢向荆州方向前进。只见在这支队伍后,一骑马之人在后面追了上来,边骑边喊道:“小人有要紧事求见四爷!” 队伍最前面马车里的人听见声音后,用手里的大刀敲了敲马车,示意停下来。 赶车的汉子朝着队伍喊了一声:“停止前进!”整个队伍从马到人像机器一样,瞬间停止了步伐。 骑马的人见队伍最前方的那辆马车挂着鎏金的黑色镖旗,急忙下马,跑了过去,半跪在马车旁说道:“禀四爷,扬州昨天传来消息,六爷他们在城里被截了,货被扣下,人也被收押到了牢里!” 挂着鎏金镖旗马车里面的人用生满老茧的手拉开帘子一角,在车外,看不见他的全部长相,只能看得见半张脸的络腮胡,此人的另一只手则是盘着两颗玉珠,嘴轻轻地动了一下,一时没发出声音,太过于惊讶这个消息,竟是一时哑了嗓。 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角,问道:“有人走漏了风声?城内的接应也不在?竟会被官府的人抓去,怎会出了这儿等岔子?嗯,你先回扬州,等我到了荆州,把货交了,去京城跟东家说,让东家解决,你们留在扬州的人不要做画蛇添足的事!” “知道了,四爷!”跪地之人答应后,起身上马,原路反了回去。 “阿曲,安心驾车,这么热的天,遇见茶摊就停下,让兄弟们喝碗凉茶,歇一歇!”马车上的大胡子说完后,把帘子放了下去。 赶车的阿曲刚想开口,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打消了问话的念头,朝后面喊了句继续出发,领着押镖的队伍继续前进。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刚才他们停下的地方,路一旁的树林,里面最高的一棵树上,竟有一个人像鸟一样站在上面像看戏一样看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双眼注视着这支北去的车队,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开始了,开始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章 十项全才席大人 半月后,扬州私盐案传遍景国。 瓢城,衙门口,一老妇门前击鼓,半饷,衙门后堂内传来一声断气一般的“来了”,走出来一男子身高不足七尺,相貌平平,但脸却极为干净,身材削瘦,走起路来好似伤了左脚第二根脚趾,走路姿势拖拖拉拉,头歪戴官帽,官服大敞,夹杂着对这鼓声的不满,“门外击鼓何人?”席远修一边整理官服一边询问。 老太太边提着手里的篮子边说道:“小席大人,是我啊,您前阵子还去过我家呢” “郝大娘,好久不见,今天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心里边说边想,刘骁那个白痴,莫不是昨晚去杏花院死在女人肚皮上了,现在也不见人影。 “小席大人,我家那狗啊,哎呦啊,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身上的毛都没了,可怜我那儿子在凉城当兵,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只有我家这狗儿子陪着我,这城里大夫没有一个会看的,它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小席大人,帮帮忙吧!”边说边哭了起来,席远修也头一次见这郝老太太这个样子,边搀着她,边说:“郝大娘,您别急,我尽快去问,您那儿子,不是,您那狗儿子,我来想办法,您上次说不是要给我带您亲手做的桂花糕吗?” “对对对,那小席大人,您赶快给我问问我那狗儿子的事,我这就回去给你弄那吃的,您一定不能忘了,小席大人一定要记住!”席远修一再保证,终是送走了哄的眉毛眼笑的郝大娘! 席远修,丰元三十三年上任瓢城县令,任职三年半,除了处理城中这邻里纠纷,大大小小的琐事,就是吃喝,闲的时间还去赌坊赌几把,可谓是景国最闲的县令! 席远修把帽子摘了下来,起身往后堂走,门外传来了公鸭被人掐着嗓子一样的声音,“席大人,早上好,大吉大利,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说话之人,一身酒气还未散去,领口还能看到胭脂蹭上的痕迹,此人正是席远修口中的白痴刘骁,衙门的师爷,跟席远修一样,随他来这三年有余,昨晚在这城里的杏花院过的夜。 席远修面色凝重的看着刘骁,“刘师爷,你我认识多久了,来这又多久了”刘骁看看了席远修的脸,咽了咽口水,“咱们自扬州相识,到现在五年多,来这也有三年了,大人,莫不是上面觉得你在这小地方屈才了,要给你升了!”席远修摇摇头。 “那就是上面知道咱们过的太寒酸,给加了俸禄!” 席远修顿了一下,开口道:“五年了,五年,每天除了酒就是女人,这半年税收的奏折交给你了!” 刘骁自知理亏,陪笑道:“大人说的对,可奏折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不如我先陪大人去填饱肚子!”刘骁拉着席远修走出县衙,边说边笑,越笑越放荡,好像在谈论昨晚杏花院的美貌姑娘。 ...... ...... 午后的县衙后院里,从墙院外拂进来的微风,不停的抚摸着席远修与刘骁,两个大男人懒散的躺在凉亭里,享受着无人打扰的时光。 “修哥,扬州城里抓捕了几名私盐贩子的事现在可是闹的沸沸扬扬!”刘骁挺着自己吃的臃肿的肚子,喝口茶,吧唧了几下嘴,跟躺在摇椅上喝茶的席远修说。 “私盐案嘛,大人物的事,我呢,得想办法给狗治病,对了,朝廷里一定会尽快派钦差去扬州,你备份咱们这最好的桂花糕,托人送去,你要是亲自去,甚好!” 席远修说这些的时候,嘴角有笑容,可眼底的神情,与他用手指敲打大腿的动作,刘骁看在眼里,知道他,口中话,非心中意,也没再多言,起身,唱着不知在哪学的小调,一摇一晃的走出庭院。 席远修见刘骁离远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吹哨,叫来信鸽,拿出纸笔,写了二字,信鸽带着这两个字,不知飞往了何处,席远修在这摇椅上摇摇晃晃的睡了过去。 时间就像溪水流入海中一样,不知不觉间就快入夜了! 熟睡的席远修被恬躁的蝉声吵醒了,抬头看了看即将升起的明月,心想,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起身拿起那盏放了许久的破旧茶壶,直接用嘴接着壶口喝了起来,已经被泡的舒展开来的茶叶,被席远修吃进嘴里。 他双目无神,失了魂般的咀嚼了几下嘴里的茶叶,突然低头,顺着双腿间,吐在地上,低声骂道:“刘骁这个白痴一定又去找姑娘了!” 席远修坐起来发了一阵呆,然后起身一边骂着一边走,由后院穿过大堂,慢悠悠地走到了县衙门口。 准备要出门找刘骁的席远修看见门前站了一个怀里抱剑的清瘦青年,身形消弱,仿佛被那劲风刮过,就当即会折断,却又像是竹子,一直顶着那劲风,永远倒不下的样子。 还有那抱膀的双手,手指关节分明,要是被那些剑术大家看到,一定会说这是一双天生用剑的手。 当然,此人的这双手也的确是用来挥舞怀里的剑! 席远修看到门口之人的这副模样,白了下眼,开口说道:“你小子是来这代替我这被人偷了的那座石狮子!还有,来的这么快,是同意我的计划了吗?” “嗯,我这几日都在扬州,所以来的快一些!” 此人用着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语气说道。 “若是再等上三年五载,我对于此事可能是十分把握,不过现在扬州城里发生的事,让我觉得这是个提前回京的机会,但因为时间仓促,所以不到三分把握!” 这位被他形容成石狮子的兄台,可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径直走向院内,说了句:“喝酒!” 说完,纵身一跃,便飞到了房顶上。 席远修骂道:“高手都爱在人家屋顶上喝酒?这是毛病得治,你.....” 席远修话未说完,屋顶之人随手把剑拔了出鞘,然后又收了进去,把剑放在一旁,然后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而席远修觉得有一道风,贴着耳边,吹到身后的树上,霎那间,蝉声沉落。 席远修回头看向后方,只见那树上最大的那只蝉,往上爬了几步后,分成两段。 下半身已经落在地上,而带着头那部分还在向上爬,完全没有感觉自己的生命在秋季到来前已经结束了。 席远修打消了去找刘骁的念头,捂着自己的嘴,进屋取酒。 ...... ...... 次日清晨,天气一下变得没有那么使人烦躁,就连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也没有那么讨人厌,而是刚刚好。 县衙屋檐上的鸟儿也比以前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叫声也在为这凉爽的天气开心。 席远修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喜欢秋天要到了,可是他喜欢的这个季节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好运气。 连他敬重的父亲,也是在那年秋季的寿宴上,被那糊涂的皇帝带走了,当日去东市买祝寿贺礼的他,在回家的路上就被罢免了官职! 可是他依旧爱这个季节,就像他从来都相信他的父亲,当然也包括他到现在依然认为,皇帝一定是糊涂了! 只是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没有起来,或者说起不来,他被那位石狮子大哥点了穴道,还趴在地上。 席远修想不明白,明明昨晚是这位脸上冷若冰霜的剑客喝多酒,把自己的碗打碎。 而自己只是刚说了半个脏字就被点到了现在,而且还是狗啃屎的姿势。 席远修朝着屋外哭喊道:“徐大侠,行行好,您给小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小的现在出去给您打酒去,您大人有大量,把我放了吧,这待会儿衙门要是来人了,我这县令大人的脸往哪放啊!” 闻声而入的徐来进了屋内,看着席远修。席远修一脸贱笑看着他,等着自己身体被解放,然后等离远了再痛骂他一顿。 徐来并没有给他解开穴道,反而是直接把他拎了起来,朝着后院走去。 期间席远修一直大喊大叫,徐来并未理会,直接把他扔到跟刘骁昨日喝茶的石桌上。 席远修两眼带泪,委屈的说道:“大哥,你把我放这,是让我感受这风和日丽的天气吗?” 徐来拿着剑走出庭外,站在院落中的空地上,说了四个字:“陪我练剑!” 席远修有些发愣,心想徐来是不是把脑子给喝坏了,他人在这躺着,怎么陪这个呆子。他抬起头又要叫,但是却被眼前的场景迷住了。 县衙后院的那棵百年银杏树下,徐来拿着手里的剑,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下一下的朝着一个方向刺,出剑,收剑,虽然只有这一招,但是在席远修眼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这一剑即使在他三丈开外,都能刺到他的脸上。 就这样,徐来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剑,席远修就这样呆呆的看了小半个时辰的剑,嗯,当然,席远修也只能看他练剑。 “您不是说要让我陪您练剑嘛,您老人家自己在那耍了半天把式,我在这都把这冷石桌给捂热了!”席远修有气无力的说着。 徐来走到他面前,单手把他放在摇椅上,解开了穴道,然后对着腰快折了的席远修说了句:“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傅每次练剑都让我在一旁看着了!” 说完便出了后院,留下还在凉亭里直不起腰的席远修。 席远修骂着骂着,停下了嘴,他忽然想到,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父亲每次在书房,让自己在一旁看他练字,或许也是这种感觉! 他无力的摇了摇头,坐在石墩上,笑道:“离京近七年,如今我席远修可是今非昔比,不仅要给狗治病,趴着都能陪人练剑,景国里哪还能找出如我一般的男子,全才,全才,哈哈哈哈!”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章 皇帝陛下 景国,长安城,御书房内,这是景国里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因为所有的奏折都是在这里被写上那么几笔,才能够让那奏本上的事情变成事实。 不过这张用来批阅奏折的红木长桌上,并没有什么奏折,只有一盏精致的紫砂壶,还有三盏茶杯。 因为景国自开国以来,就立有一个上面只写着“一”字的石碑,意思是越简单越好,所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 这也是为什么景国能从当年的十三国里最小的那个,变成现在坐拥九州的三国之首。 一人面窗而立不停用手指敲打着窗框,一人面无表情在旁沏茶,另外两人相对而坐也无言语交谈。 “陛下,茶好了。”沏茶之人开口,打破了这漫长的的平静,他倒好茶后,退后两步,站到角落,期间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面窗之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按着那位城门官的话说,这京城里的人,也参与了这勾当?” 然后此人抖了抖衣袖,转身过来,你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年龄,岁月似乎在此人的脸上只留下了些许的痕迹。 沧桑,又不沧桑,而他从开口说话,到刚才拂袖转身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横扫六合的气势。 他就是席远修嘴里的那位糊涂皇帝,不过怎么样看起来也不糊涂,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霸道! 皇帝陛下说完,扫了一眼坐着的二人。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听完此话,放下沏好的茶,抖了抖衣服,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扳指,开口道:“臣觉得此事,不得容缓,快刀乱麻,上策!” “柴嵩,你呢!” 坐在一旁,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不紧不慢,将吃进嘴里的茶叶吐在手帕上装进袖口中,说道:“回禀陛下,臣觉得王相国所说,言之有理!” 随着皇帝陛下的平静不语,整个御书房里,又听不见半点儿声音。 ...... ......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景国,皇宫,金銮殿。 整个金銮殿倒不如说是比刚才那御书房更大一点的屋子,整个黑色古朴的宫殿,看起来还不如长安城里随便一家酒楼来的好看些。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身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黑色龙袍,他并不像想象中的威严端坐,而是从早朝开始坐上来就双目紧闭,胳膊放在膝盖上,头歪在一边,用手撑着。 头上冕旒的珠帘,也因为他的歪头全部倒在一边,威严之气不减,反而多了一些唯我独尊的感觉,龙椅下的官员们,也很识相,没有开口上奏的。 “就没人想对朕说点什么?”李微开口笑着问道。 可是台下的官员支支吾吾的,没人敢接他的话。要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可是真的不好,大家都觉得说错话还不如不说话。 他见群臣如此反应,身子一下摆正,脸色直接变得难看起来,对着下面的朝臣,怒喊道:“朕在扬州的盐铁使竟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是被两个城门官抓了人才知道,平时是不是朕对他们太好了!啊?被抓那个人还说是有朝里的人,朕倒想看看是哪位大人缺钱花了,朕批给你!” 现在的皇帝陛下像极了景国东边的大海,刚还平静不起波澜,此时却又波涛汹涌,底下的朝臣更没有一个敢抬起头的了! 李微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些平时无事来邀功,有事身后藏的众爱卿,油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看见那些眼神一直躲闪的朝臣,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六部看看可有合适的人选,朕要不是因为金帐汗国的使臣不日即到,朕一定亲自前去,哪里用得上你们这群饭桶!” 说着说着,这皇帝陛下的气又上来了! 此时,一人主动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吏部侍郎周文宾,愿替陛下排忧解难!” 吏部尚书一时懵住了,这个节骨眼上,谁敢接这个话茬,都等着皇帝陛下自己开口在六部中亲自挑选,大家都想着别到自己头上。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手底下的人先开了口。他看着另外几位尚书脸上压不住的笑意,此时,这位尚书大人可是比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要气! 周文宾见皇帝陛下没有反应,心想是不是没听见,刚要再开口,一旁的吏部尚书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就在这皇帝陛下嘴里一声一声的念叨着周文宾的名字,从后殿跑上来一名小太监,悄悄地在李微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他敲着龙椅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开口说:“周文宾,朕就把此事交付于你,别辜负朕对你厚望,不过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朕想年前了结,对了,派人去通知献王,南境之巡结束,不必返京,直接去扬州,跟周侍郎一同。周文宾,你即刻动身,圣旨一会儿差人送到你手上!” “臣领旨!”周文宾说完后,行礼,退回到群臣之中。 一旁的太监点了点头,让后面的小太监去传令,看到这位略显疲惫的皇帝陛下,凑过去问到:“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名太监倒也是机灵,见皇帝陛下不想再开口说话,就朝着群臣说道:“今日早朝结束,退朝!” 刚出殿门,周文宾看着吏部尚书气得发白的脸不解的问道:“大人,是不是下属做的有什么不对?” 吏部尚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说道:“没什么不对,是我不对,当时把你带进吏部来,你以为这个案子这么好解决呢嘛,没看那几家都躲着藏着的嘛,连这盐铁使近在咫尺都没发现,你凭什么觉得你去了就能解决?” 周文宾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刚才在殿上为什么陛下思考了那么久才同意此事?” 这回这位吏部尚书憋不住火了,边把周文宾揪到一边,然后一边骂道:“你真是白在我手底下这几年了,陛下是查,查你是东宫的人,还是献王府的人!因为你哪家的人都不是,所以陛下才交给了你,不跟你这愚钝的后生多说了,只知道读书,脑子都读坏了!” 说完,咱们这位气不打一出来的尚书大人便离去了,原地留下了还有点儿遗憾的周文宾。 他刚才觉得皇帝陛下是因为自己以前出色的政绩,才决定选择自己去办这桩案子。 可听了自己上司的这些话,自嘲的笑了几下,拖着步子,走出了这理解不了的深宫大院。 ... ... 长安城,大明宫 回到寝宫的李微,被人服侍着,脱去了那身龙袍,已然一身便服,坐在榻上。 轻抿了一口茶,递给了身边的小太监,然后靠在塌上,闭目说道:“张永啊,这几天,怎么不见老三,是不是又去哪惹了什么麻烦不敢来见朕?” 此人正是早些时候在御书房里沏茶的人,皇帝陛下的贴身太监。 看起来虽然老态龙钟,眼睛永远睁不开的样子,可那日御书房里走路的那几下,已经表现出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功力。 “回禀陛下,近日来,太子殿下一直在城郊外的清水观修心,再说,太子殿下如今心性沉稳,陛下无心多虑!” 李微又问:“老四呢?” 张永用手指试着茶壶的温度,满意地笑了笑,回道:“献王殿下不是在南境,代陛下巡查,刚小东子不还说,您早朝上让献王殿下去扬州帮着办案子嘛,陛下是不是近日操劳过度,忘了。” 李微有些疲累地点了点头,说道:“对,是朕让他去的,朕自己倒是忘了,对了,朕问你,太子是不是背着朕,偷偷的来找过你?还有老四,他是不是也来过?” 张永用手捂住那因为掉了一颗牙,有点漏风的嘴,笑了笑说道:“陛下哪里的话,两位殿下闲来无事,找奴才做什么,莫不是要跟奴才学这沏茶的手艺!” 李微抬起眼皮,看着张永笑骂道:“老东西,你倒是能给朕装糊涂,他二人找你过你的事,朕早就知道,可朕的心意你可明白?” 张永低头恭敬地说道:“奴才不敢揣摩圣心,服侍好陛下,每日能给您沏茶倒水,才是奴才分内之事,其余的事,奴才不曾想,更不敢想!” 李微一改朝堂上的那威严的样子,竟有些少许笑意的说道:“老东西,还是一如即往的会讨朕欢心!” 张永跟着陪笑两声,看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情还算愉悦,便低声说道:“陛下,过些时日就是九月十三!” 李微好像是点了点头,但又好像是没什么反应。 张永见自己的这位主子有了些许的不耐烦,便说道:“陛下您休息吧,老奴就先行退下了!” 李微此时抬了抬手,示意张永停下。张永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嗯,你觉得让老三也去扬州如何?”李微问道。 “陛下既然已经想了,那就是已经做了决定!奴才这就去给太子殿下传旨!” “嗯,退下吧!” “诺” 张永离开以后,李微的双眼一直在盯着寝宫中,画着九州腾龙图的屏风看,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是在看这屏风上自己一手打下的疆土,还是在看着远在千里外的扬州城!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章 技不压身 从徐来手里解脱出来的席远修,蹲在后院的厨房里,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为了招待这位贵客,厨房里能吃的都吃了,就连背着刘骁私藏的两只猪蹄,在昨晚也被这位贵客一扫而光。 席远修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又得出去做光鲜亮丽的乞丐了嘛!” 他扶着厨房有些破旧不堪的木门,慢慢的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内,把昨晚带着油渍跟酒味的衣服脱了下去,换了一身略显骚气,对,就是骚气的衣服。 外面身着一套粉色才子服,脚上穿的鞋子还绣着一朵梅花,里面的白色中衣的领口,也有一朵粉色的梅花! 刚在屋内打坐完的徐来恰好经过席远修窗前,看到他这一身的穿着,竟也学着席远修的语气,调侃道:“你是去青楼唱戏?” 席远修对着铜镜边照边说:“从你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我对你的人生意义非凡,你说对了一半,我是去青楼,不过不是唱戏!” 觉得自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席远修迈着自己独创的步子,兴致满满的走出屋门,拍了拍徐来的肩,还对他抛了个媚眼,不过因为他这个动作,他出衙门的速度比在屋里走到院里还要快。 把剑收到剑鞘里的徐来,对着连滚带爬跑出衙门,连头也不敢回的席远修,露出在他脸上少见的笑容。 看着席远修狼狈不堪的背影,略带着些欣慰的说道:“认识你的确是件有趣的事!” 在席远修被罢免官职的那天,他拼了命的往家里跑,只是连正门都没进去就被拦在了外面。 他与正在上囚车的父亲,最后对视了一眼,当时的他觉得自己哑了,什么话也说不出。 席远修随着父亲被押解入狱,自己丢了官职,整个丞相府被封,一时间这世上竟然没了他的容身之地。 一个人跑到酒楼里喝闷酒的他,在二楼遇见了受人之托进京的徐来,不过这位未来走向剑道顶端的男人,此时却十分窘迫。 因为救济了长安城南的乞丐,忘记自己钱袋已经见了底,无法垫付这顿饭钱,被店小二扯着衣服不让离开! 不善言谈的徐来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位小二争辩,毕竟没人会因为你之前做过的好事就随随便便施舍你。 于是他是决定先走,日后再来付钱。 在他要发力脱身的时候,一锭银子拍在了他吃饭的桌子上。 “吵什么吵,我付了!”醉醺醺的席远修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坐在徐来旁边的椅子上。 一旁的店小二看到席远修,换了副面孔,拿起桌上的银子,对着席远修恭敬的说道:“哎呦,席大人,您请您请!” 他点了点头,又让那位两副面孔的店小二又给桌上添了一壶酒,然后露出傻子一样的表情对着徐来说道:“不用你还,这都是我们家贪来的钱!” 喝多的席远修开始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诉说自己今天的经历,一向不善言辞的徐来就一直在一旁听着。 这两人的故事就在这间名叫醉人香的酒楼开始了! 话说这被徐来拔剑吓出衙门的席远修,跟着临近的几位街坊邻居打完招呼,然后左看右看,趁人不注意,拐入一条小巷,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色狸毛面具,戴在脸上,手上不知怎么还多了一把折扇。 他左拐右拐来到了这杏花院的后门,在门上三长两短的敲完后,后院看门的人给他打开了门,手里还拿着块骨头逗着一条大黄狗。 逗狗那人从嘴里把牙签拿了下来,咧着大嘴开始笑,牙缝里还能看见没剔干净的肉丝,被席远修连着敲了好几下头才停下。 此人又把牙签叼在嘴上,笑呵呵地说道:“席大人,您这个月可是来的有点儿早,怎么着,您这昨天又去老孙那赌坊玩儿了,不过我这昨天可没见着您啊!” 席远修咳了两一下,不耐烦的说道:“哎我说贾大牙,你废话咋那么多,有你玩狗这功夫,赶紧去把那桌子给我摆上,别耽误了我生意!” “哎,得嘞,您说小的废话多,小的不说了,给您支桌子去!”贾大牙没好气的说。 ...... ...... 席远修穿着这身怪异打扮的衣服,跟着这贾泽明就从后院来到了这杏花院的前厅。 虽说这瓢城地方小,民风朴素,几乎是没有什么富贵人家。不过这杏花院与外面的灰砖灰瓦相比之下,却是大相径庭,里面的布局,完全是仿照着京城里的群芳阁建造的。 铺着青色大理石的地面,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用的从扬州城里拿回来的漆料涂的,虽然格局没有那么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是有京城里来的人看见,一定会说这就是活脱脱的小群芳阁。 席远修因为是常客,倒也是见怪不怪了,静静地坐在一楼唱戏的台子后面。 只看那贾大牙搬过来了一张说书的桌子,放在了杏花院一楼大厅中,镶着琉璃瓦片的戏台子上面。 从怀里拿了块醒木放在桌上,然后从台子上跳到台下,跟着常来玩的几名熟客打了几声招呼,从边上拿了把椅子放在台上。 ...... ...... “这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啊,这也没到姑娘来跳舞的时辰啊!” 有的人很少来第一次见这种情况问道。 边上人就说了:“兄弟面生,一看就来的少,这杏花楼每到月末这几天啊,会有个戴着狸猫面具的说书的,讲的都是坊间传说,甚是有意思,你等会儿瞧瞧!” 就在台下人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咱们的正主登场了,迈着四方步,咔咔就上了台。 拿起桌上的醒目往桌上一拍,开口道:“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乃玉面小狸猫!”随手把扇子一甩。 只见那台下叫好声一片,席远修又一拍桌,说道:“咱们今个不说别的,深山老林离咱们太远,就说说咱们这海边的事儿!” 底下人问了,“这海边除了鱼就是虾,有个什么说头!” “哎,今天咱们要说的事儿,就是鱼,不过不是一般的鱼,咱们要说的是那海里的人鱼!” “您可别胡说了,我这坐船出海也十几年了,可是这人鱼听都没听过!” 席远修见底下这位大哥问话了,他便答道:“诸位要是问一问你们家里的老人,兴许能知道个一二,有问题咱们边听边问,不过我讲完了您要是觉得好,那就有钱捧个钱场,没钱借钱也给咱们捧个钱场!” 席远修也知道自己废话不能多说,也没有多说废话,就直接开始了。 “要说这人鱼,从咱们景国先皇还没登基的时候就有记载了,说那先皇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来扬州游玩,有天夜里想吃鱼,可是因为是出来游玩,没人知道他是太子,没人愿意给他做,连厨房都不让他进。要说这先皇也是讲理的人,也没生气,而是带着两名随从,来了咱们这东海边上!就在那两名侍卫在那拿着渔网捞鱼的时候,先皇听见在明月下,有人在海边唱曲子,于是这先皇独自一人沿着月光,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夜里还不回家!” “只见先皇走着走着,停下来了。因为他借着月光看见了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歌唱的美丽少女。不过那名少女也发现了他,惊恐的跳进了水中,在那月光的照耀下,先皇当时亲眼所见跳进海里的那名少女,双腿变成了鱼尾,回头看了一眼先皇,便朝着大海深处游去了!” 底下人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先皇的事?” 席远修在心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说他当年想跟我结拜兄弟的事,我说出来你也不信啊!”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底下的人说:“我爷爷打小在皇城边上摆摊卖东西,这都是听宫里的太监说的。咱们废话不多说,您接往下听要说这先皇啊,鱼虽然吃上了,可这条美丽的人鱼,却是忘不掉了,没日没夜的带人去这海边,可是一次也没见到,直到他要回宫的前一天晚上。他又听见歌声了,他抛下侍卫,一个人又到了那天晚上的地方......” 等到席远修说到先皇回京又反扬州的时候,底下的贾大牙已经是把手里的钱袋子装满了! 席远修见钱差不多了,而自己也口干舌燥,况且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面具喝水,让人知道他这位知县还来这青楼里说书,肯定会遗臭万年。 于是他便草草了事的结束了,被刚叫好的那群人,差点儿追到后台打死! 他从贾大牙手里拿了钱,在杏花院的楼里出来后,掂了掂已经装满了铜板的钱袋,摘下面具,很是满意。 不过他临出杏花院后门的时候,看到了被层层厚布铺满的地面,不由得有些好奇,便想着走过去,掀起来看一看。 没等他迈第二步,就听见了后面的骂喊声,他赶紧夺门而逃,偷偷摸摸的回了县衙,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杀猪的叫声!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五章 见故人 从杏花院溜回来的席远修,刚进衙门的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早上被徐来驯服的自己。 一张满是惊恐的脸,紧紧地与景国东部肥沃的土地亲吻着。 双手被绳子捆着,死死的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紧紧缠在一起,整个人被一根绳子拴在石桌上,自然是那彻夜未归的刘师爷。 席远修在院中左顾右盼没有看见徐来,便掂着刚才说书赚的钱,幸灾乐祸的走到刘骁前面,拍了拍他的屁股。 然后洋洋得意的问道:“我这可怜的师爷,把你绑起来的那位兄台去了哪?” 刘骁勉强把贴在地上的脸,抬起来一点,对着满是笑意的席远修说道:“那孙子去后院了,你赶紧让那个挨千刀的过来给我解开,我这身子骨儿等会儿可真扛不住了!” 席远修见刘骁憋红的脸,红里还透着白,看起来情况确实一般,他便动手把绳子都解开了,但是人还是没动,原来也是被那徐来给点住了穴道。 席远修便朝着后院喊道:“我说徐大侠,您老再不来给他解开,我这师爷可就活活成了猪憋蛋了!” 徐来倒是不紧不慢地从后院走了出来,用手指在刘骁身上轻轻一点,刘骁整个人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直挺挺的姿势直接变成了软趴趴,一点不吝惜自己新买的衣服,直接趴在了地上。 捂着肚子笑不停的席远修跟徐来示意没事了,徐来略有深意的看了刘骁一眼,刘骁紧的把脸遮住。 徐来像是主人家一样,没有再去管他们俩,自己又回到后院练自己的剑去了。 刘骁缓过劲来,在地上爬起来,坐到石凳上,喘了几口粗气,问席远修:“这大哥哪来的啊,上来就把我给捆了?” 原来在席远修出门后不久,刘骁就回来了,他听见后院有动静,以为是席远修又在后面对着那个树骂自己,结果看到了徐来,以为是进贼了。 便拿着一根棍子想要在背后给这个小偷来一下突然袭击,结果棍子被直接削断,然后人直接就被点了穴,还被绑成待宰的猪一样,被扔到了正院。 “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人,现在他来了,我们的计划提前了!” 席远修手把玩着刚从刘骁身上取下来的绳子说。 “我说你什么好,虽然这三孙子武功挺高!”刘骁说话的时候特意把声音压到最低,还朝后院的方向看了看。 确认没被徐来听到,然后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咱们三个人,虽然我是铁了心跟你,但我可不想白白送死!” 席远修在刘骁说话的时候已经把那绳子打成了一个老渔民才会的水手结,看着手里的绳子他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惆然之情。 毕竟他要做的这件事称得上是难于上青天,当年在长安城里,乃至整个景国,死了多少义士,又流了多少血,可又有什么用呢? 那位皇帝陛下还是那么笃定自己没有做错,而如今仅凭他们三个又能在长安城里泛起多大的浪花呢! 不过席远修脸上的怅然,很快就一扫而空,他抬头看着刘骁,认真的说道:“不,不只咱们三个人,我们有很多人,很多很多,因为为了公道的人有很多!” ...... ...... 终于在刘骁成功的第三次把厨房搞砸后,因为用嘴太累的席远修放弃了在家里吃的念头。 他见只顾练剑的徐来还有灰头土脑的刘骁没有出门的意思,便回房把自己那身粉色衣服换了下来。 一来二去,已经是折腾到了临近黄昏,席远修为了他的肚子,只好一个人又出了门。 转来转去,已经转到天黑的席远修还是觉得城南那家的面摊对胃口。 席远修坐下后,要了一碗面,面里加了几块肉,倒了二两散酒,来犒劳忙了一天的自己。 旁边桌上的二人,却不由得吸引了他的注意,身着月白的华锦衣裳的男子吃饭的姿势,让人联想到了在私塾教书的古板老先生,身体端坐,小腹收敛,夹着面的筷子,送到嘴里,咀嚼,直到下一口,没有多余的一丝动作。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席远修心中想到,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去,饮了口酒。 华服男子此时也注意到了席远修,停了手上的动作,放下碗筷,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面汤留下的痕迹,笑道:“阁下这般看我,不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席远修回过头来,拱了拱手,回道:“下官只是未曾想到,还能见到这如此工整之人,一时入了迷,扰了殿下用膳,还请见谅!” 借着面摊微弱的灯光,李元桓看清了那张脸,连嘴里吃面的动作都停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摆放的筷子,还有擦过嘴整齐放在桌上的手帕,眉头紧皱,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兄长!” 席远修听到这声兄长,暗叹一声,饮了口酒,起身对李元桓行礼“下官见过献王殿下!” “兄长还是要这般疏远于我吗,当年的事...” “冒昧打断殿下,先容下官吃口热乎儿的汤面!” “好” ...... ...... 此时的明月已经高高的悬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照在这面摊,面摊灯笼的光亮完全被这月光比了下去。 席远修的面还没有吃完,又叫了老板加了半壶酒,李元桓倒觉得没什么,而他一旁,看起来刚弱冠之年的年轻侍卫坐不住了。 对着还在给自己斟酒的席远修怒喝道:“你当你是何身份,敢让献王殿下这般迁就你!” 席远修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依然继续,李元桓挥手示意,让恼怒的边英坐下。 “果然,殿下跟咱们的皇帝陛下是最像的,出奇的耐心!”席远修嚼着碗里的最后一片肉,又喝了口酒,因为嘴里的东西太多,所以有些含糊的说道。 李元桓目不转睛的看着席远修,说道:“兄长如今的沉稳也颇有当年席相的风采!只是如今怎么也贪恋上这令人醉生梦死的东西!” 席远修讪笑,说道:“殿下可不是特意来我这,与我这罪臣之子叙旧的吧!” “兄长还是叫我元桓好了,叫我殿下,听起来别扭的很。此次南境之巡,本就是年初定好的,未曾想突出此案,倒是赶巧,也想去扬州城里看一看,想到兄长在此为官,元桓自然是要来登门拜访,在这遇见了兄长也好,免得我去上门叨扰了!” “办案自有朝廷里的人来做,殿下这是?” “此案干涉甚广,没有朝中的大人物支持,这些人不敢如此放肆,单凭朝中来人查案,有些棘手!” “嗯,下官知晓了?” “元桓明日一早将前往扬州,兄长可有什么需要我往京城里带的话或是东西!” “不劳殿下费心!” 三个人,两张桌,一壶酒,席远修一口一口喝着他的酒,并没有想再回答李元桓的话,李元桓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喝。 席远修终于是把这壶酒喝个底朝天,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背对着李元桓,挥了挥手,边走边说道:“下官择日再邀殿下到舍下做客,恕不远送!” 李元桓按住一旁要去教训席远修的边英,叹了口气,对着已经走到街尾的席远修,行以揖礼,然后带着边英离去。 “殿下,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教训此人,如此目中无人,在长安,这种人早就死在我的刀下了!”刚进客栈的边英对着李元桓说道,握着刀把的手,青筋凸起。 “你可知道席芳?” “前任相国席芳天下谁人不知,保先皇平定宁王造反,助当今圣上挂帅破东越之国,推行变法,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朝野上下,乃至民间,无不倾佩,后因私用国库,圣上大怒,可介于民间与朝野中的舆论压力,并未执行死刑,而是被打入大理寺的监牢,关押至今已有七年之久!殿下为何提起此人?” 脸上还略显稚嫩的边英,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们正是父子,席远修,儿时教我读书的兄长!” 李元桓叹了口气,又说道:“席相哪里是贪财好利,不过是功高盖主,父皇多疑的性格,自是担心这天下人心中,只知席相,不知景王。新政推行后,得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我那兄长本是大理寺的少卿,如今在此任职,也不知是祸是福!” 边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给自己的献王殿下丢人了,所有人都知道席家父子都是忠君爱国的臣子。 而且巧的是,席芳略年长当今陛下几岁,而席远修也比这几位前几年刚刚加封一字亲王的皇子们,岁数一些。 所以长安城里大人物们都知道,在私底下这些皇子们都对席远修以兄长相称。 “刚才是边英唐突了,下次见到席大人自会陪理!” “无妨,这点小事,兄长自不会放在心上,早些睡下吧,明日一早,还要赶去扬州呢!” “是,殿下!”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六章 扬州九月 古人有诗道:烟花三月下扬州 不过扬州城的九月也是人间美景,这座位于景国东境的富饶古城,这是它存在于景国国土里的第十三个年头。 不过它一点也不年轻,因为扬州城对于景国来说,他就像是个后妈养的孩子,不过这位妈妈对孩子格外的恩爱,并不像那亲生的孩子,凉城那般,只能在远方遥望着长安城。 相比较起长安城来,扬州城这里更像是达官显贵的后花园,因为远离里皇宫里的约束,来到这里的官员们,可以尽情的享受,放纵自己。 后妈养的小儿子也终于迎来的了属于它的九月,在这个季节的扬州城里,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如此凉爽的天气,让走在路上的行人们,沿路街道的商铺老板,还有街边叫卖的小贩,都感受到这九月天的魅力!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开心,比如那天在城门口以为自己可以光宗耀祖的马安邦。 他在抓捕赵本六那日,因为被赵本六打伤的地方实在是痛的厉害。 但他又急着想要这份大功劳,于是乎在医馆随便贴了几张狗屁膏药,然后就兴高采烈去扬州衙门领赏了。 就算思绪再不敏捷的马安邦都能想到,只要把这件轰动全国的大案跟上面一说,自己马上就可以升官发财,然后得到上面的赏识。 老马家终于在以后也能弄个祠堂之类的东西了,不比那些大户人家差在哪了。 现任的扬州知府,薛路平,这位薛大人是在扬州城这个小儿子,刚到后妈的怀抱里的第二天,就接管了整个扬州。 都说这位大人可能在东桥军中任过职,所以才能从平平无奇的无名之辈,一举成为一州之长。 薛路平问询马安邦整个事情的经过,而后又详细了解情况,再加思绪一番,的确没有亏待马安邦。 薛路平不亏是个好上司,给马安邦放了一个月的长假,不用去巡逻守城,当然也不用领这个月的俸禄。 而被马安邦抓捕的赵本六由这位知府大人亲自审问,可那赵本六矢口否认自己运私盐的事情,一口咬定是被别人把车上的水果给换了。 当街拒捕,打伤官兵的事也是死不承认,这位知府大人好像也是想图个清闲自在,不去深究,只是把他关在牢里,而且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老马,你开开门!” 马安邦家门外,朱无业一脸不悦之色,因为他已经敲了快半个时辰的门了,可里面的马安邦却是像被驴毛塞住了耳朵一样,丝毫听不见外面的呼喊声与敲门声。 “砰”的一声,本就破旧的木门被朱无业一脚踹开。 他进去看见靠着桌子,喝的醉醺醺的马安邦,他跑过去用力摇了摇马安邦,一脸茫然的马安邦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朱无业。 这个高大的汉子,此时没有了那日在扬州城门的潇洒气度,整个人像是被拔光了毛,准备用来做成扬州风鸡一般,满是颓然之气。 “老朱,咱们景国还有明天吗?” 马安邦的这句话让本来想劝他振作的朱无业一时语塞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跟他搭档这么多年的汉子,一张口就是问候别人父母,还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先有为景国鞠躬尽瘁的宰相能被当今圣上为了自己的皇位坐的没有后顾之忧,用了那么荒唐的理由送入牢狱。今又有这糊涂狗官发生如此大案,查都不查。我看要不是此事已经被朝里知道了,这狗官能把那小子直接给放了,老朱,我们这些人无所谓,没啥本事,大不了不干回乡下老家讨生活。可只是苦了那些在边关厮杀的汉子们,一直保护着的是这种愚蠢皇帝和贪官污吏!” 此时的马安邦,眼睛里流出的泪水都快把手里喝酒的碗给装满了,这八尺高的汉子哭起来竟是如此让人难过,但是他口里说出的话,听起来却更让人心寒! 朱无业也拿起了碗,倒满酒,然后一口干了下去,开口说:“老马,振作起来,虽然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有的事情的确做得不是让人很痛快,但是你放心,私盐这么严重的事,陛下可是不会糊涂,朝里派来的吏部侍郎周文宾大人今日就到扬州了,献王殿下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 马安邦叹了口气,此时的他已经快彻底失望了,起身去柜子里拿酒,说了一句:“但愿吧!” ...... ...... “殿下,这扬州城还真是景色宜人,不亏是能跟那苏杭齐名!” 李元桓与席远修那夜辞别后,已经来这扬州里过了四天之久,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直接住进扬州的官驿,而是与边英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下了,好像生怕是怕别人知道他的踪迹。 “边英,你说三哥是跟着朝里的人来还是会自己先到?”李元桓对正在跟街边卖水果的小贩讨价还价的边英说道。 刚刚才得知自己被委任的协助查案的李元桓,正在跟边英在这扬州城里闲逛。 边英用怀里的手帕擦了擦刚买来的苹果递给李元桓,见他接了过去,便开口说:“属下猜太子在朝里钦差还没出发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 李元桓手里把玩着苹果,脸上笑意浮现,问道:“你这是何以见得,说来听听!” “属下斗胆直言,还请殿下不要见怪,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您跟太子殿下争得最凶,陛下已经派人来告诉殿下您来协同办案了,太子殿下想必是刚接到朝里的委任就连夜赶来了,怕您抢了风头!” 边英脸上略带些骄傲的说完,然后开始用袖口擦自己手里的苹果。 李元桓笑着摇摇头,又问道:“太子要来便来,我倒是不怕他与我抢这功劳,不过你这两天在这扬州发现了什么?” 边英仔细想了想,然后对着李元桓说:“望殿下恕罪,边英这几天什么也没有发现,这的百姓有吃有喝,个个都喜上眉梢,实在是没有特别的什么感觉!” “你就没有发现所有人都对这个私盐的案子漠不关心嘛,连谈都没有人谈,仿佛这件事根本没在这里发生一样!” “殿下要是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感觉了!” 李元桓顿了一下,看着写着“扬州”两个字的城门,说道:“其实他们更希望有人贩盐,自席相入狱后,这朝里的大臣们的奏折写的是越来越离谱,父皇也不知道是真糊涂了,还是另有打算,就连调高盐价这种事儿,想都不想,直接就给底下的人批了。就连我现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带着你从京城到南方呆了这么长时间!” “那么说,其实这件事情,对于百姓是好的?”边英把吃完的果核扔在一边,问道李元桓。 “没错,但是于国家来说,这就是在抢夺国家利益,而且还是在法治这么严格的大景,不过那个私盐贩子说的大人物,我倒是很感兴趣!” “殿下觉得是朝里的哪位?” “你小子有怀疑自己又不说,让我这个殿下说,免得你落下口实?” 二人边说边走,已经快到了他们住的客栈门口,两人相识一眼,打断了对话,上楼,关房门后,边英又开始了说了:“属下认为柴侯爷最有怀疑,朝里上下都知道柴侯爷的为人,京城里新上任的官员有几个不去他那拜拜码头,当初还有席相国压着,现在京城里也就只有个王相爷能跟他平起平坐!” 李元桓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把匕首,把刚才那个没吃的苹果,分成了四瓣,然后慢慢的吃,不过他最后留下了两瓣在桌上,留给远方来的客人。 ...... ...... 经过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咱们的这位周大人,终于是要到扬州的城墙脚下了。 他从小长在京都里,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出门就弄成这样,虽然是坐马车,没有骑马,可毕竟路途遥远,太过于颠簸。 整个人经过这半个月的车马劳顿,已经是有些面黄肌瘦了,一点也不像那日在朝堂上自告奋勇的吏部侍郎了,反而像是从灾区刚逃荒出来的灾民。 随他来的侍卫已经看着这位大人今天吐了第三回了,加上这一路上,已是不下二十回了,所以是见怪不怪了。 周文宾吐完还没起来的时候,来了一骑马之人,对着周文宾说是知府派来接他们的,随着他前去住的地方就行了。 周文宾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自己刚到扬州,连城门都没进就有人出来接我,可见这一路上被多少人监视着,这扬州,看起来不会比京城水浅! 只是他还不知道,就在他刚才在城墙下吐的那个位置,在他的正上方,有个穿着黑色缎袍的华服男子,很早就站在在城墙上,双眉紧蹙,看了他好久好久! 就好像周文宾在京城离开的时候,他也一直像这样看着!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七章 太子殿下 自从那晚见过李元桓后,席远修便不像之前那么懒散了,愈发的勤奋了起来。 每日清晨一起来,就开始在院子里比划起自己在一位知名的江湖郎中那学来的五禽戏。 不过他的动作实在是有些笨拙,像极了京城里教人休养生息的老师傅。 而离着扬州城半日路程的瓢城县衙,也是充满了生气。 整个衙门就像是修建在了深山老林里,每天都有鸟儿在庭院中飞起落下,热闹非凡,不过多的问题就是那些时不时在空中落下的鸟粪。 而这些每天给院里免费施肥的小东西里,除了一只灰白头的叫不上名的飞禽,其余的都是些略带可爱的白鸽。 不过那只小灰鸟并不是很常在府衙里多停留,每次来的时候让人看到都觉得它一直在飞,只是想歇息了,才来这呆一会儿。 刘骁一见到这些鸽子就觉得自己肚子里馋虫被勾了起来,所以只要一到早上就会偷偷摸摸的做个捉鸟的机关。 他只要一想到那鲜美的鸽子肉,再配上前几日郝大娘送来的,由之前西凉国移植过来景国的新鲜黄瓜,就会情不自禁的流下一地口水。 不过在他每次把机关弄好后,总会被发现。 而那发现他做这些事情的都是那每天早起练功的席远修。 只要被席远修发现后,他就会怒发冲冠的把刘骁那用木棍加上一个箩筐做的简陋工具给一脚踢翻,然后再叫来的徐来,把刘骁捆成五月份的肉粽模样。 而徐来做完这些日常后,还是像刚来县衙那天一样,雷打不动的琢磨自己的剑术。每日在席远修与人肉粽子刘骁爬窗的注视下,在后院那颗银杏树下,练那刺出去再收回来的那一式。 席远修在闲起来的时候也会凑的近点去看,刘骁则是每天被这二人欺负之后,就忿忿的出了门,也不知道他是去调查那只可怜小狗,还是偷偷的去青楼赌坊! 反正这冷清的县衙比之前是热闹多了! ...... ...... 这日,早起练剑的徐来觉得有人在身后鬼鬼祟祟,头也没回,用没有持剑的左手甩出一道剑气甩了过去。 而那道凌厉的剑气,不偏不倚,刚刚好把席远修头上用说书钱买的新发冠削落地上。 席远修心疼的看着被斩落在地上的新发冠,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着徐来大叫道:“你这个疯子,我就是在找我丢的鸽子,大早上起来就把我今天的心情破坏了!” 徐来收剑入鞘,看着暴跳如雷的席远修不为所动,问道:“为什么要偷看我练剑,你之前不是正大光明的看?” 席远修捡起地上的发冠,一下变成了贱兮兮的笑脸,说道:“今天就是恰好路过,对了,你这一出剑就收回来,我每天都见你只练这一招,这招有名字嘛?” “惊鸿” “好名字,符合你这个人的气质,装!” 席远修说完见徐来没反应,又问他:“不过你这招有什么用,我当时在长安禁卫军的演武场里见的,就连个拿刀的都比你耍的好看?” 徐来背对着席远修,脸上那一抹笑意没有被席远修看到,他把剑从剑鞘中,拔出了半截,说:“一击中地!” 在席远修的眼中,他只是拔出了半截剑身,身型动都没动,可是刚才他眼前的那片落叶,在空中变成了两半,如此之快,又如此精准。 愣神儿结束的席远修,没用徐来多说第二句,直接跑出了后院,他这速度绝对比徐来的剑还要快。 而此时的刘骁跟这二位吃过早饭后,已经启程在去了扬州的路上了。 不仅仅是去给那位钦差大人送礼,还有那在瓢城里看不了的狗病。 沿途路上的风景,丝毫没有影响刘骁一颗不满地心,嘴里碎碎念着:“你俩一个在家练把式,一个在家逗鸽子,我来扬州玩狗子,哎,谁让我是个师爷呢,没人爱的师爷!” 就在他还在马上抱怨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身后盯上了他。 刘骁一开始因为怕热,就走了小道,前面即将要上官道的时候,两名黑衣人突然拦在他前面。 刘骁的嘴一下闭住了,然后露出极其害怕的表情,下马,对着两人说:“兄弟我没有钱,两位大侠不嫌弃,就把我马上这份桂花糕拿走吧,我的身子不介意您也随意!”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两个人刚走上来,就被刘骁各弹了一个脑瓜儿嘣,刘骁大笑道:“你们两个孙子,在衙门里欺负我也就算了,我都要来扬州了,你俩还装成这样,哈哈哈,来给我把面罩摘下来!” 刘骁刚伸手,就被一把钢刀架住了脖子,感受到那把刀传来的凉意还有刀锋的锐利,他知道自己真的遇上绑匪了。 可这扬州境内这几年治安向来的好,已经很久没有听说有拦路劫财的贼人了。 那两人可是没有理会他在想着些什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刘骁已经被扒关了,好像那马上要上烤架的乳猪。 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被翻了个遍,就连他那已经被汗浸透的袜子都没放过。 他那匹小黄马上,放在盒子的桂花糕也没被这两人放过,一块块被捏得粉碎。 而他那自认为宝贝的钱袋,只是被其中一人大致扫了一眼就被扔在了一旁。 刘骁光溜溜地蹲在地上,看着这二人的所作所为,心里嘀咕着,这俩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图身子不图钱,就图把那甜到心里的桂花糕当泥巴玩。 没等他多想别的,那二人便提着刀,朝他走了过来,他手里抱拳对着那两个黑衣人,刚准备说自己的求饶词,却被一脚踢晕过去了。 两名黑衣人转身就走了,把刘骁留在了这里,然后这位刘师爷就这样光着躺在草地上,旁边一匹马,加上满地的桂花糕末,当真的是无限风光! ...... ...... 在得知昨日朝中的钦差队伍已经进城后,李元桓也没有直接去找这位钦差大人,而是找人向他递了话,让这位周大人先去牢里提审犯人。 不过这周大人刚收到话后,就听他这屋外来了客人。 门外人没有打招呼,没有问询,也没有敲门,就很平常的推门进来了,仿佛此人在回自己家一样。 周文宾看见此人后,行礼,说:“见过太子殿下!” 这就说的通了,这普天之下,哪里不是这李家的,哪里自然都是自己家! 但是周文宾心里此时想的更多的是,一位太子,一位献王,两人都这么想办这个案子,不如您兄弟二人来吧! 这位身着杏黄色华服,眉目间略带些凌厉的太子正是昨日在城墙上看着周文宾进城的人。 与之前那位献王殿下相比,两个人就是两个极端,那位献王殿下平和低调,而这位太子殿下整个人散发出的就是霸道高傲。 在这位太子被立为储君的两个月后,那位在朝堂上政绩卓越的四皇子,被封为献王。 这让刚坐上东宫之位不长时间的李元庆很是不快。 而这京中里的官员们也是议论纷纷,因为这东宫太子还没有把朝里的实权大臣尽数揽在麾下的时候,又出来个因政绩加封亲王的皇子。 这使得朝里一边倒的局势发生了变化,而这太子与献王一同辅政的局面,正是那位皇帝陛下喜欢看到的。 所以这二人势如水火,自然是意料中的事情。 李元庆看着这位还在作揖行礼的周大人,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问道他,说:“刚是献王来的人?” 周文宾听见了这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连忙对李元庆说:“回禀殿下,刚才的确是献王殿下派人过来,对微臣说,让微臣去牢里先行提审犯人,别的话倒是没有交代!” “起来说话吧,周大人!” “谢殿下” 这位太子殿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满一杯茶,然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说来也巧,在他这杯茶即将快要喝完的时候,那位马安邦嘴里的糊涂狗官,知府大人到了。 进门的知府大人先向李元庆请了安,但是却把这皇上钦点的钦差晾在一边,周文宾倒也觉得自然,这一方知府除了这李家人,还有那几位手握重权的那几位外,自然是谁也瞧不上,更何况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郎。 与李元庆说了好一会儿话,这薛路平薛知府才装作好像刚刚看到周文宾的样子,开口说:“哎呀,这位就是朝里来的周侍郎吧,您看我这,刚才实在是没有认出来,下官惶恐不安,还请周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周文宾看着他那脸上皱纹快能夹住苍蝇的脸,顿时觉得有点儿恶心,回应他说:“无妨,太子殿下在这,我这个钦差大人自然是不用看在眼里!” 听到这句话,薛路平自然是知道他在反过来恶心自己,不过这个年纪跟阅历的人,自然是不会让别人看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还是迎着笑脸,谄媚地说:“周大人既然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大人,自然是这城里除了太子殿下以外,最让老臣敬佩的人物了!” 一旁的李元庆见此二人的斗嘴,脸上不像是刚才的表情那样,冷冰冰的,从嘴角的上扬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不错,心里想要是这二人去表演现在景国里流行的滑稽戏,一定很有意思! 不过这位太子殿下并没有再往多想,对薛路平说:“薛大人,有句话说错了,这城里还有位献王殿下在呢,不知道是否去过你的府上?” 听到这里,薛路平才明白,他本以为是太子代替献王来扬州,竟是没有想到这位远在天边的陛下,把两名亲儿子都派来了。 他边陪笑,边想着这扬州城有意思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八章 见面会 在这座位于扬州城中心,最为富贵也最是热闹的的酒楼里,不管是因为这个季节来扬州观光的也好,还是别处的生意人来此经商,反正是让这酒楼里本就好的生意,更加蒸蒸日上了。 “小二,你过来我问问你,这几天虽说是好日子,可这跟去年比,你们这今天来来往往的,可是有点儿多了!”一名常在这家扬州城里广兴楼摆起宴席,请人吃饭的客人问道。 打杂的这位得意的把手里的擦桌布往肩上一搭,说道:“哎我说王掌柜,您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刚回来,就前阵子扬州城里出的那个私盐案,京城里不是派来了钦差吗,就在我们这二楼住着,由知府大人亲自安排的,这扬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不是都得来拜会拜会!” 那人边听这小二说,边把嘴里的菜咽下肚,又说道:“这些当官的,有案子不查,每天就想着阿谀奉承的事,没几个好鸟!” 就在这人刚说完话,楼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好几批人,不过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几个人还交头接耳的交谈着,旁人里的太远,倒也是听不见说的什么。 ...... ...... 这位远道的钦差大人,此时的脸色比下楼那几位还要难看,一旁的随从也不敢言语。 原来刚才他与薛路平正在嘴上见真章的时候,这群扬州治下的地方官员在收到钦差已到的消息,蜂拥而至。 这些忙着给钦差送礼的官员们,到了广兴楼才发现,远在长安的太子爷竟然也在这酒楼里。 所以哪里还有给这位钦差大人的,都送到了李元庆手里。 周文宾倒是自诩清廉,没有放在心上,本来他在长安城里就没有几名好友,所以对于这种客套往来的事不太在意。 而且因为为人处事不是那么圆滑,所以他就算政绩突出,走到侍郎这个位置上,已经仕途到了头。 令他不悦的是,薛路平为了让这些扬州治下的官员更好的阿谀奉承,竟然直接抛开了他,直接给那位太子爷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 他本意是想着按着献王的意思,跟这位知府大人说明提审犯人的事,可没想到竟是被这些人给耽误了。 “哎,你们说说这,一个一个的,出事的时候不知道去查案,一见这朝里两位殿下来了,就着急的上门送礼,讨个脸熟,什么东西!” 周文宾发泄完后就坐在那不说话了,旁边的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位发这么大脾气,没人敢上前说点什么。 周文宾除了人情世故上有些死板外,其实也是个聪明人,不然不可能在这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里,走到这么高的位置上。 就在他想着等下该怎么让那位太子放下先放下对献王的成见,应该先去牢里提审犯人的时候,几声有些小的可怜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外的那人正是脱的光溜溜,被人扔在路边的刘骁! 刘骁光着身子,被正午的阳光直晒,毒辣阳关把这位给照醒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晕了这么长时间。 他先是把那见件散落的衣物摸了过来,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套上,还带些警惕的看看了周围,生怕那两人还在附近。 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除了席远修从郝大娘那拿的桂花糕,碎了一地,其余的东西都在,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丢。 他在欣慰之余又从心里骂了几遍那两个人看了看正顶在头顶的太阳,连忙是上了自己的小黄,然后快马加鞭,终于是在那些被捏成末的桂花糕吃完前,赶到了扬州城。 原来这位贪吃的师爷还是惦记着那些一口没动的桂花糕,在上马之前,还是不忍心浪费那些美味糕点。 虽然是成了粉,但他实在抵不住自己的胃在蠕动,于是他便把那些自认为干净的都装进了盒子里,带着上了路。 周文宾看着进门的小胖子,很是疑惑,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刘骁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着周文宾傻笑了一下,然后行礼,开口说:“小的是瓢城县衙席远修席大人的贴身师爷刘骁,特来拜见钦差大人!” 周文宾听完此话,又仔细的打量着还在用袖子擦汗的刘骁,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带,心里很是欣慰,让人给他赐座。 而刘骁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拿一个空盒子来,还不如空手而来。 可是他看周文宾这么看他,还以为是这位钦差见他什么都没有带,心里很是不痛快。 刘骁心里说着:“席远修,我跟你说,这可不怪老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不乐意,就让徐来去找那两个黑衣人,都是他们的事!” 周文宾亲手给刘骁倒了一杯茶,然后看着脸上表情不自然的刘骁,周文宾又问他:“你们那位席大人怎么没有来,是不是在忙这私盐的事情?你们这瓢城可是扬州下产盐地之一啊!” 正在懊恼桂花糕被毁的刘骁,听见此话没反应过来,连声答应到是,回过神来,更头痛了。 走之前席远修就交代他了,现在席远修并不想与朝里的官员有接触,让刘骁一切都以自己身体有恙为缘由! 听见了刘骁的肯定回答,周文宾大喜,对着刘骁说:“这还是有那洁身自好的人,效忠国家朝廷,知道为君分忧,再瞧瞧刚才来的那些东西!” 周文宾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喝了口茶水平复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席远修,不错,本官记下了!” 刘骁刚想拿起桌上茶杯的时候,听到有些让他心烦的声音。 “周大人说得好,我扬州底下这点人都只会取悦上面的人,您这么清高,自然是不用他们替你去办案了吧?” 薛路平边推开门,边说道,进屋里又看着刘骁,笑呵呵的说道:“这不是那位席大人的师爷吗,怎么他今天没过来?” 以前这位知府大人去过瓢城,因为治理盐场的问题,被席远修当众讥讽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弄得薛路平当众下不来台。 因此每个月克扣席远修的俸禄,也导致了席远修每月都得去杏花院说书补贴家用。 所以他自然是对这薛路平印象深刻,刘骁生怕自己惹上麻烦,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到墙边。 周文宾见状,已经看出点什么了,跟薛路平说:“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安顿好,那就让殿下好生歇息着,不过还要劳烦薛大人您今日带我一人先去牢中,我想先去见见那名犯人!” 薛路平听闻此话,冷哼一声,说:“大人不要把我那大牢当成你自己家的大院,没有太子殿下一起,谁来也见不到犯人!” 周文宾大怒,拍桌而起,说:“大胆,你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敢公然对我这钦差说这种话,你现在是在抗旨,我现在以钦差的身份命令你,现在带我去提审犯人!” 薛路平不为所动,不温不火的跟周文宾说:“周大人何必生气呢,这个事本来就不是我说的算啊,这天下都是李家的,我这扬州,你的钦差,都是李家的,哪有咱们说话的分量!” 门外传来了鼓掌声,这可怜的门,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被推开了。 “薛大人,言之有理,既然都是我李家的,那本王想去见见犯人,不知大人可否能通融一二!” 背对门的薛路平想转过头来,看看是哪位神仙还敢这么放肆,看到了此人的脸,直接是从椅子上吓得跪在地上。 不是别人,正是李元桓。 薛路平惶恐的说道:“献王殿下,下官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李元桓让他起身,给他把头上的官帽扶正,然后对着他说:“薛大人何出此言,本王不习惯那么多人围在身边,所以就自己挑个人少的时候过来了,那本王现在要去见犯人,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我有!” 说话的正是刚才会见官员的李元庆,他大步走进屋内,漠然的看着正在拍着薛路平肩膀的献王。 此时这间周文宾图省事住下的小房间,几乎挤的快没有地方了。 现在的这间屋子里当真是随手一块砖,都能砸死个大官,当然了,不包括站在角落里已经看懵的刘骁,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大人物站在他面前。 李元桓侧过身子,笑了笑,对李元庆说:“三哥的意思是我不能去见犯人!” 李元庆坐在刚才薛路平的那张椅子上,背对着李元桓说:“老四可就误会我,我的意思是怎么能你一个人去见呢,既然咱们跟周大人都是父皇派来的,自然是一起去了!薛大人,你看意下如何?” 薛路平把低着的头抬起来说:“两位殿下跟周大人要是不嫌弃那监牢阴暗,下官便领路!” 薛路平左看看站着的献王,右看看坐着的太子,这二人都不说话,此时他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刘骁在角落里支支吾吾的说:“就不能带到公堂上,还真是浆糊脑袋!” 说完他就后悔了,那薛路平用吃人的眼神看着他,刘骁便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我看不到,看不到!” 太子把薛路平招呼到面前,说道:“我觉得这个小胖子说得不错,你就先去牢里把犯人带到大堂上,我们三人随后就到!”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快去,走之前的薛路平又瞪了刘骁一下。 刘骁怕留下来多生事端,对太子与献王请完安,就出了门。 周文宾忽然想到了些事情,连忙追上刘骁交代他说,一定要席远修帮忙彻查一下瓢城附近,刘骁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他在离开广兴楼,骑马出城的时候看了看广兴楼的方向,嘴里嘟囔着:“太子跟献王这几年的暗斗,终于要在扬州变成明争了吗?”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九章 扬州府衙 整个扬州已经是与这下午的温暖阳光结合在了一起,显得格外的祥和。 生意愈发兴隆的广兴楼也是在迎来送往的招呼着客人。 期间有个富商模样打扮的人想跟老板说包下整个四楼用来安置自己来游玩的家眷,不过被老板婉言拒绝了,说着楼上贵客住着,实在是不方便。 他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带着两名随从要上楼,想上去看看,却是还没有走上到四楼的楼梯,这三人就被抬了下去。 太子殿下看着刚把那个胖子还有他那两名随从抬下楼的侍卫回来,脸上的表情倒不似刚才那么僵了。 反倒是因为那名被打断腿的可怜人刚才上演的闹剧,脸上有些些许的笑意。一旁的献王并没有像太子一样,只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喝着店家特地留给这几位大人物的茶! 过了好一阵,太子已经是坐不住了,把手下叫了过来,在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名随从点点头,出了门,太子见那他出了门以后,对还在那悠闲喝茶的献王说道:“老四,那位知府大人回府衙,可是有一个时辰了,你还能坐在这喝你的茶,可真是好定力!” 李元桓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拿起茶壶又慢慢倒满,回答说:“我听人说,我去南境的时候,你不是去那清水观修心了嘛,怎么还是耐不住性子?” 李元庆忿忿了两声,没有回答他,起身负手,走到窗前,不过是随意瞧了这扬州里的景色一眼,他那浮躁的心,居然觉得有些许的宁静。 此刻心情刚刚舒适的李元庆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是薛路平回来了,他看着两位殿下,一个边喝茶边对他笑着,另一位嘛,脸色就不太好了,没等到他开口,李元庆就先说了。 “现在咱们是不是能去你那衙门里坐一坐了?” 薛路平听见声音里的不快,更是急忙作出请的动作:“两位殿下还请移步到府衙,犯人已经被押在公堂了!” 李元庆没有理他,听完犯人已经在公堂了,直接就带人出了门,李元桓也起了身,对着他微微点头,前脚刚迈出去,又转过头来对薛路平说:“去叫一下周大人一同前往!” 薛路平因为上午被周文宾教训了几句,心里自然是不乐意,但是李元桓已经吩咐了,他也是没有办法,便差人去叫,然后拖着自己的老腿,赶紧去追那两位殿下。 ...... ...... 扬州府衙保留了前朝的构造,昏暗的监牢里只留有一名成年男子一个头大小的口子,只有午间时分才能顺着那算不得窗户的口子,照进少的可怜的温暖。 已经在牢里不知自己待了多少天的赵本六,这是打自己被捕以来,第二次完整的看到外面的湛蓝天,闻着狱外的新鲜空气,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要飘了起来。 上一次出来放风,还是跟马安邦和朱无业在公堂上对质,不过这赵本六打小就长着张犟嘴,又能胡扯,把马安邦气的当堂就要动手,薛路平也没有审出个一二,就又把他收监了! 他每天嚷嚷着自己的身体不行,然后又用私藏在鞋里几两纹银买通了狱卒,虽然不能让他出去,倒也是在这监牢里过的好吃好喝的日子! 赵本六自打刚才被经常给他在外面带烧鸡的那名狱卒带到公堂以后,已经跪在地上小半个时辰了,见还没有人来,就坐在了地上,心里想着是哪个不开眼的,让他跪了这么长时间。 随着府衙门口传来的声音,他知道正主到了! “太子殿下,献王殿下,钦差大人到!” 赵本六听到这个两个皇子到了,脸上不像上次来公堂时的轻松,凝重了起来,赶紧在地上跪了下来。 说起这扬州府衙,倒是与那长安城,又着异曲同工之妙。 除了看起来好像是为了迎接两位皇子与钦差来临,临时在门上新刷的,还未干的朱红色的漆料外,看起来倒也是简洁的很,总的说起来是,就好像刚被开出了的荒废庄园,连地上的灰砖都是破碎不堪。 献王看了看自己刚刚踩到土坑里,被染上些尘土的鞋子,不禁打趣道:“薛大人还真是个廉洁的好官,就连着这衙门里破成这种样子,你都不舍得跟上面报备一下,让给发下些经费,把这衙门修整修整,本王倒是着实有些钦佩!” 薛路平听到被献王夸赞后,自然是有些欣喜,像小鸡啄米一样,连忙点了好几下头。 不过两三步的功夫,几人就到了大堂。 走进大堂的两位殿下倒也是随意,吩咐下人随便找了把椅子就坐下来了,那薛路平刚要上去坐正位,李元桓咳了一声,他看向李元桓,李元桓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能坐。 薛路平拍了一下头,露出感激的神色,简单平复了一下,对着站在一旁的周文宾说:“还请钦差大人上座!” 虽然那二位贵为皇子,可毕竟这周文宾才是圣上钦点的钦差。 周文宾见状,也不推辞,毕竟自己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坐在上面也无可厚非。 不过周文宾刚坐上去,就开口问道还在让下属给自己找椅子的薛路平:“薛大人就只带了这一个人上来?” 薛路平倒是觉得他在挑刺儿,便略带讽刺的回道:“不然呢,您是觉得我也应该在下面跪着嘛!” “糊涂东西,本官是问你盐铁使的人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自然也是脱不了关系!” “无凭无据的,我可是万万没有理由收押盐铁司的官员,周大人不会是第一次办案吧!” 周文宾听完此话倒也是一下脸红了,的确是第一次办案,按律来说,盐铁司跟蜃楼的性质差不太多,都是直属皇帝陛下所管,所以他虽是钦差,却也只能叫来问询,并没有理由审问。 这些简单的道理,周文宾自然是一下明白过来,所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他。 旁边的太子给打了圆场,跟薛路平说:“你现在去派人去找盐铁使的人过来不就行了,你的废话有些多了!” 薛路平被太子这般一说,自然是赶紧应下,然后立刻派人去盐铁司请人。 跪在下面的赵本六看此状,倒是没憋住,发出了一声憋屁一样的笑声。 薛路平顿时有些恼怒,觉得被这俩人欺负觉得也就算了,一个太子,一个钦差,可他这小小的阶下囚还敢笑话他,便要叫手下人行刑! 周文宾急声喝住,说:“我还没有开始审,你们就要用刑,传出去就变成了屈打成招了!” 李元桓倒也是知道周文宾的心思,让薛路平的手底下人把东西都撤了下去。 周文宾点头示意谢过李元桓后,又看了看左边的太子爷,见两位都不打算先开口,那就自己先来吧! 随即右手拿起惊堂木一拍,问道底下刚把笑意平复的赵本六:“你就是那日被捕的私盐贩子?” “回大人,您此话不对,小的是江南的水果商人!” “本官且问你,你说你是倒卖水果生意的,那为何你运水果的袋子里查出来盐呢,你那盐是从何而来?” “大人您这可得明察,小的父辈就是卖水果的,自打我们家从小水果摊做成商铺,又从商铺开始运往各地......” 说得正起劲的赵本六被周文宾的一下惊堂木给打住了,周文宾皱了皱眉头,嘴里不快的说着:“本官还有两位殿下不是来听你们家的发家史,我是在问你你那盐是怎么来的?” “可能是小人家里的管家糊涂了,把盐当成水果装了上去!” “把盐当成水果,且不说盐跟水果的份量不同,一袋两袋装错了可能是正常,可你十几辆车上,都是盐,别跟我说你们家里人口重!” 赵本六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对着坐在上面的周文宾双手抱拳,连连称赞道:“大人真乃神人也,光凭那几车盐就能知道我家里的事,小人实在是佩服!” “混账,公堂之上,戏弄本官!” 看见周文宾已经吹胡子瞪眼了,赵本六自然是见好就收,总不能顶风起舵,硬触人霉头。 坐在一边听审的太子觉得有些热了,便把自己刚才穿着来的黑色缎袍脱在一旁,看着闭目而跪的赵本六说道:“赵本六,本宫问你,为何你这江南商人不走方便的运河,而走这陆路?” 赵本六本来放松心情,荡然全无,猛得睁开眼睛,支支吾吾的说道:“那是,那是因为当日的商船都满了!” 李元桓看着太子这话一针见血,虽然平日里瞧不上对方,但也的确是厉害,只是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李元桓不等赵本六回答,紧接着问询道:“从江南到京城,本王不知你运的是何等水果,但想来无非是荔枝龙眼之类的,可不管你是什么水果,不走水路,是绝对没有办法在保证新鲜程度的情况送达京城!” 虽然这大堂之内还算凉快,但赵本六里面的衣服却是已经湿透了。 他现在觉得事情很糟糕,他只能想办法把这二人先糊弄过去,然后等京城那位的帮助,才能保住自己。 就在此时,薛路平派去的人已经带着盐铁司的人回来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章 打井人 “两位殿下,手底下的人已经把肖大人请来了!” 薛路平因为这周文宾已经是两次没有给他面子了,所以手底下人带进来以后并没有跟坐在上面的周文宾知会一声。 不过周文宾也不介意,他只是想着把这案子办得明白就好了,虽说这扬州九月风光无限,不过他属实是觉得这个薛知府过于恶心了,让他有点儿不喜欢这个地方。 要是派个优雅的人来这任职,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站在薛路平身后的中年男子,仔细看他的手上是不停的在出汗,一直在自己的官服上蹭着,从进门到现在还在做这个动作。 只是这薛路平一句话的功夫,本来平整的官服,被那两只手攥出了褶皱! “下官驻扬州盐铁司盐铁使肖烨参见太子殿下,献王殿下,钦差大人!” 肖烨说完后,还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本六,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两句,心里想到,要不是你这不开眼的,我怎么能来这陪你受审。 一看现在的形势,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本来他来这也有五年多了,可没成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肖烨自认为已经把盐运处理的足够好了,可这种差错一出,等到案子水落石出了,别说自己这顶乌纱帽了,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李元桓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看着刚进大堂的肖烨,对他点了点头,说:“你先站在一旁,本王与太子还在等着犯人答复!” 肖烨连忙是退在一边,生怕现在问自己,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李元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那位献王殿下那么舒展,反而他现在的神情愈发的凝重起来! 他知道如果此次案子又被他这位亲王弟弟解决掉的话,可能就真的如朝中大臣们所说,东宫迟早会易主。 而且就算他这个平时如沐春风的弟弟真的不去争,他也怕自己的父亲被人吹枕边风,他怕极了! 因为历代帝王家的丑恶嘴脸从小就灌输进了他的脑子里,虽然虎毒不食子,可没说老虎饿急了,不会吃自己的兄弟。 “你把刚才献王问你的事情说明白!” 李元庆现在想占据主动,他必须得先把赵本六的嘴撬开,才算是先赢! 赵本六见饿狼扑食般的太子,心里更是畏惧了,颤巍巍地说道:“我那批水果见不能送到京城,就准备送去冀州了,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货坏掉吧!” “可我听说那日你在城门口可是亲口说给京里的大人物送的,不知道你是给哪家送,柴家、王家、还是我李家?” 赵本六像是被一个刚出蒸笼的白面馒头堵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位太子的话,只是一直在看着李元庆的眼睛! 这时李元桓又接上了话,把手里的折扇一抖,说:“你不敢走水路是因为各个码头档口都有官兵驻守,可是你又怎么能认为你出得了扬州城门?还是你从来都是在这条路线走,也从来没有人查过你的车!” 李元桓此话说完,倒是旁边的薛路平差点儿跪了下来,这扬州是他家,上到杀人放火,小到邻里纠纷,只要是扬州地界,都跟他这个知府有关系。 这回,案件又到了他身上,就在他还想着怎么接话的时候,周文宾按耐不住了,他开口问正在一旁看戏的肖烨:“肖大人的盐铁使就从未发现过私盐的半点儿痕迹,连个装盐的麻袋您都没见过?” 肖烨恭敬地回答说:“回禀大人,下官实在是一无所知,除了咱们官家的盐场以外,就连那百姓在自家晒井盐,下官都未曾见过,更别说这拉着几十袋盐上路的,要不是这群人被捕,下官估计此生难见!” 周文宾听完话后,不知道怎么了,手里一下就把那块惊堂木攥紧了,李元桓与李元庆的武功也不俗,一下就发现了这位钦差大人的变化,李元桓下意识的问询了一下。 “周大人,您这是?” “回禀殿下,臣只是一时旧疾有些反复,谢殿下关心,臣无大碍!” 赵本六没有想到这二位皇子的问话竟然是句句都问在了点子上,他不知该如何应答,所以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好。 因为景国里除了蜃楼以外,其余的人都不能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行。 李元桓见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开口道:“三哥,周大人,本王看时候不早了,不如择日再审,本王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要是你们二位还有问题,就请继续,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后,对着众人一笑,没等在场几位给他回应,便三两步走出了这衙门。 李元庆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事,跟周文宾说:“还是先把这名犯人给收押了,本宫也有事情要办!” 太子殿下更是霸道,一点都不看这几位,让候在门口的随从把马牵了过来,骑马朝南而去! 周文宾本来就因肖烨的此生难见这四个字弄得不是很舒服,也是随意应付了两句,带着随从离开了。 不过有趣的是,就在李元桓起身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过相比之下,刚回到县衙的刘骁,此刻的主意更多! “席远修,你俩在干什么!” 刘骁刚进衙门没等说他在扬州发生的事,就被眼睛的场景所震撼的有些不能言语。 本是院子里的那处废土之地,多了一处肆意挥洒的喷泉,整个院子像被水洗了一遍,格外的干净。 因为水淹了县衙,所以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今日都去了别家的树上歇息。 席远修本来正无聊的发呆,坐在房顶上数着隔壁院的鸭子,见刘骁回来了,大笑道:“刘师爷,给你的惊喜!” “我觉得不太惊喜,我现在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衙门里改养鱼了?” 刘骁虽然胖了点儿,但是还算灵活,顺着席远修上房时爬的梯子,也上去了,一屁股坐在房顶上,差点儿把上面的瓦片儿坐碎! 席远修此时竟然啃着宫里才能吃得上的萝卜,剩下半根直接扔给刘骁,说道:“晌午的时候,徐来拿了一筐白萝卜回来,说是在外面捡得,厨房里还有,想吃自己去!” 白萝卜这种东西因为先皇爱吃,所以当年便把这种又白又大的可口蔬菜,作为了宫廷御用菜品,所以平常百姓家现在是很难吃到。 刘骁用力咬了一大口萝卜在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开始嘟囔着说:“我他妈没问你这个,我是说这院子里的水哪来的?” “哦,你说这个,我问徐来他现在功夫多高,他说比一般人要高那么一点点!” “我再问你水,不是他的武功!” “是,然后我随口说了句家里的井不够深,然后他朝着咱们之前种菜没种出来的那块空地随手刺了一剑,就这样!” 刘骁呲着牙,有些惊讶的问道:“这得多深?” “按这个水量来看的话,二十丈有余!” “他还真是...”刘骁咽了一口萝卜,继续说道:“比一般人高那么点儿!那他人去哪了?” “我让他去找人拉些石头过来,不然你个白痴还真想在这衙门里弄个喷泉!” 就在这俩人在屋顶上抢那半根萝卜,看喷泉的时候,门外站着一个蓝衣少年,席远修仔细一瞧,正是在李元桓身边的小侍卫! 在扬州府衙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没成想又是回了这里。 席远修此时心情不错,看见边英站在门口也没有故意冷落他,还大声问候他:“那天晚上绷着脸的那个小娃娃,上来坐一会儿!” 边英对他的这种对自己的叫法不是很喜欢,但也从李元桓口里得知此人绝对是个不错的人,因为自己的献王殿下觉得他不错。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叫法而推辞,点了点头,把马拴在门口仅剩的石狮子上,纵身一跃,就上了墙头,又在墙头上一点,空踏了几步,就到了他俩的身边。 席远修看着这站在眼前的边英,也不禁开口称赞道:“你这轻功倒是有点儿边老先生的影子!” “您还认得家父!” “几面之缘,不过你们边家在京城虽算不得大户,也不至于去给人当差!” “此事说来话长,那年......” “那就不用说了!” 刚要开口的边英,被席远修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不过这边英倒也没有恼怒,他知道这位对那长安城有些许的厌恶。 “席大人一眼就看出我这家传的功夫,看来席大人不仅是当年的文状元,想必在武学之上也颇有造诣,能否讨教一二!” 边英说完此话后,做出了拱手的动作,示意讨教两招。 “他可不行,爬上这么高屋顶,比我还费劲!” 刘骁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席远修,把那点萝卜啃完,咽下肚,对着边英说。 不过这个武痴看起来不太相信,只是觉得席远修觉得自己太小,不屑于跟自己动手。 所以他果断把刀拔了出来,决定逼着席远修出手与他较量一番。 正在擦拭着鞋上泥渍的席远修听见背后拔刀的声音,觉得大事不妙。 边英做出藏刀式,说了句,“席大人,请赐教!” 不过,在他那句话刚说完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保持这个动作。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再动半分就会死,他用余光四处打量着,却连那发出气息得人也没看到,他知道绝对不是眼前的席远修。 边英现在表面还算平静,可是心里却是已经被惊住了! 能让他连眼睛都不敢用力眨一下的人,他只见过三个,一个是皇上身边的沏茶公公张永,另一个是现住江南水乡,有着赫赫军功的安定侯,还有就是他与献王一起去南境时见过的,皇上的亲弟弟,平南王李徽。 除了这三人,还没人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倒也是因为常年在庙堂之上,没有在江湖行走过几年,只见过这三位高手。 不过这三位也是人世间的顶尖高手了! 刘骁看着定在那的边英,问道席远修:“这孩子怎么了?” “还用说吗,打井那位回来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一章 杂役 临近傍晚的整片天空,云朵像棋子一般,与这天空黑白交错。 金乌落下,明月升起,要是有诗人在此,定能吟诗好几首,不过这景色有的人是看不到! 比如此刻被一丝气机锁住的边英,像一个扎根的老树,死死的钉在了屋顶,别说抬头看天了,就眨眨眼都要小心翼翼。 生怕那名自己还没有发现的高手,将自己在这世间除去。 在他清秀的脸上,不见些许轻松,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有几颗已经顺着脸颊,滴在了鞋上。 不过他坚信,只要对方有半点儿松懈,他就一定能摆脱。 可惜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而且他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呼吸变个节奏,自己的头都能与自己的身子彻底告别。 “徐大侠收了神通吧,是来帮你收拾烂摊子的!” 此时站在衙门口,右手持剑,左手拉着一辆驴车的徐来,听见席远修的话,把剑直接收到驴嘴里咬着的剑鞘,然后再从驴嘴里取了下来! 房顶上的三人被他这一手给惊住了,这厮连驴这种不开窍的东西都能吓住,以前不能是在金帐汗国专门驯马的吧! 席远修与刘骁二人相识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一起。 而一边没了压力的边英,则是直接半跪在地上,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在徐来收剑的瞬间,他回头,看见了那柄剑的样式,很熟悉,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还没多做思考的时候,席远修跟刘骁已经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在下边英,是献王殿下让我过来......” “先不用说那么多,你去跟刚才牵着驴车那位大哥把这院子给我弄一下,真是的,再过两个时辰,真的能养鱼了!” 边英在屋顶上眼看着跟他说完话的席远修走进屋,心里想着,受献王的命令来这,没想到两句话没说,就开始干这种苦差事。 不过看这位席大人连殿下也不是很喜欢! 摇了摇头,一个收刀式把刀收入刀鞘,直接跳了下去,开始陪着徐来干这个苦差事,席远修与刘骁则是去了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 边英觉得这种高手应该不会喜欢干这种填填补补的事情,可是他现在看见徐来整个人脸上写满了专注,一点也没有觉得这很苦,反而很享受。 边英更发现一件令他惊讶的事,这人现在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内力的流动,此人对于内力的把控竟然到了如此境界。 不过他更想看刚才那把剑,他觉得自己只要能再仔细的看一看那把剑,他一定可以想起来。 他还在想徐来把剑放到什么地方的时候,被一筐子菜砸中了头,是席远修扔过来的,对他说:“把这些菜就在这院子里洗一洗吧,厨房没水了,你要是把这些忙完去后院井里打点水吧!” 席远修还对边英做出了一个你很能干的表情,大摇大摆的又回了厨房,边英拣起那一筐子菜,想着献王是不是说错了,这人可一点都不像前相国大人! 席远修自从来到这瓢城后,不像在京城,因为没有下人的服侍,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来做。 所以整个人的厨艺是突飞猛进,从连鸡蛋都不会打,到现在能把黄瓜都切成花,七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刘骁边剥着手里的大蒜,边对正在添柴的席远修说:“今个白天可是热闹,在那个广兴楼里,太子跟献王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动静,两人也没有针锋相对,不过那气氛,啧啧,光是站在一边看,都有些喘不上气!” 席远修往木板凳上一坐,拿布擦了擦手,扔在一边,问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吗?” “哦,对了,朝廷里的来的那位钦差说要抽时间来见你!还有一时走的急,没有问狗的事儿” 席远修露出苦涩的笑容,轻声道:“有些难办啊,我还没准备去见这位呢!” 席远修看着刚剥进碗里的洁白蒜瓣,又问道。 “别的没有了吗?”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路上就没人找你的麻烦!” 刘骁听完这话,懵了,嘴张了半天才合上,问:“你全知道了?” 席远修嘴角挂着一丝得意,嘴里吐出两个字:“自然!” 刘骁此时还想着跟席远修解释为啥会在路边上光着的事儿,席远修却又接着对他说:“能瞒过盐铁使,组织人手在扬州向外长期贩盐的人,本领可是不小,听说钦差来访的消息,扬州的官员都会去送礼,不过也可能有人会去送些别的东西,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肯定会派人去截路,把你们这些人搜的一干二净!” “你还真是料事如神,连那盒桂花糕都被抢走了!” 刘骁听到一干二净这个词时,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见席远修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便把那桂花糕丢了的事也说了出来! 席远修听完此话,面色却不像刚才那般好了,只是一块儿一块儿地往炉里添着柴火,刘骁见他这样,又仔细想了想那盒桂花糕除了被捏碎了,别的也没什么,又怕自己误了什么事,便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席远修的肩,问道:“那桂花糕怎么了,让你这么上心?” “没吃上,难过!” “嗨,我寻思怎么了呢?” 终于是在边英一个人的努力下,把喷泉给堵住了,因为石头不够用了,后院的土也不能再挖了,剩下那些只能等第二天再弄了! 再边英再三的请求下,徐来只好把这件他不太喜欢做的事情交给了他,徐来刚才也并不是享受,只是在弥补自己那一剑的过错,既然有人想着做,那就由他去吧! 席远修把今天最后一道萝卜汤端了上来,便是菜齐了,四个人坐在长桌上,但是都没有先动筷子。 刘骁用他那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紧盯着席远修,只要他动筷了,自己马上就下手抢那块最大的排骨。 席远修不停打量着边英,因为他目前不是很确定边英来自己这干嘛来了! 边英没有注意到席远修的眼神,而是一直看着徐来的另一侧,因为那把剑就在那,他很想确认是不是! 徐来则是很好奇的看着刘骁,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口水拉的那么长! 随着刘骁把口水吸进嘴里,发出嘶溜的声音,这三个人便一同看着他,他还突然有点紧张,带一点儿结巴的说道:“要不咱们先吃饭再看?” 没等那三人反应过来,他在桌子底下早就拿好筷子的手,直接伸向了早就看好的那块排骨,直接夹在了自己的碗里。 其他三人见状,怕是刘骁一人就能把这些都吃下肚,也都开始抢了起来,就连徐来都没有了平时那副沉稳的模样。 再怎么说,他们也都是没到而立之年的青年人! 终是在这四人的争夺下,就连那解腻的萝卜汤,都被喝的一干二净,果然人还是抢着吃饭才香! 在边英收拾完碗筷后,终于找到了机会去问徐来,此时的徐来正在房里折纸,边英轻轻地敲了敲门,他恭敬的问询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记得送回来!” 徐来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小孩子一看就是个武痴,更是喜好兵器,就算今天不给他看,他明天也是要来的,他最不喜欢麻烦了! 所以在他说完后,把手里的折纸放下,手捏剑诀,直接把自己的佩剑从剑鞘中射出窗外。 边英颇有自信的用一只手去抓,却是差点儿在手中脱力而去,又加了几分力道,才把剑稳在手里。 里面的徐来见状摇了摇头,又开始忙着自己的工艺品了。 边英脸红了一下,觉得有些失了面子,不过脸上的那一抹红很快就褪去了。 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技不如人,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前辈,不得不说,边英的心性还是不错的,可能是随了他那位的主子。 不过很快他的脸又有些微红,不过这次是因为有些激动,他终于能把这把剑看个仔细了! 他借着月色,把剑横在胸前,先是仔细打量了这把剑的剑柄,剑柄摸起来有些凉意,不管怎么抓都很舒服,不会觉得会握的时间太长,导致手心出汗,而影响对这把剑的掌控。 他接着观赏着剑上的纹路,那剑上的纹路像极了被风吹散的流云,还有那微微泛起的清光,每一处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边英又回想起今天徐来收剑的动作,终于是确定了! 长号归去也,风雨啸青锋! 三年前的夏天,长安城主街,人挤人的热闹,边英刚拿到现在手里这把刀,所以他决定上街去炫耀一番。 那日正值安定侯回京述职,所以那日朱雀大街上的人特别多,因为大家都想来看看这位当年救国后就接近隐退的功臣。 但不巧的是有一个小孩子不小心冲到了街上,眼见就要被这只队伍的先行马匹给踩住。 景国的战马,无一不是强健有力,若是被直接踩在脚下,就连那军中的壮汉估计也要躺上个半年才能些缓过来。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名青衣男子从人群中急掠而来,一剑就把那马腿给支了住,又稍稍用力,只见人仰马翻。 那些不知情况的士兵还以为有人在前挑衅,便纷纷拔刀而起,可刚一下马,就被此人把这些士兵的裤子给整齐地削落在地。 队伍中央的安定侯便在马上一用力,腾空而起,与此人过了三招,不过双方都有留手,并未分出胜负。 而那身着青衫的男子,抱拳行礼后,无声无迹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据当时离得近的人听见安定侯的嘴里说出“清风徐来”四字,至此,这名青衫男子变成了年轻一辈习武之人的楷模! 就在边英还在愣神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声音。 “别太惊讶,我小弟!”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二章 他的剑 挂在天上的乌云被风轻轻地吹远,显露出了像镰刀一般的弯月。 虽然是弯月,不过今晚却似十五的月亮那般,很是亮眼。 月色如雪一般铺满在院子里,一前一后的两条人影在院子里显得格外醒目。 瓢城县衙的后院,银杏树上落了几只还没有歇息的鸽子,时不时的晃着自己的头,小眼珠被月色渲染的格外的亮,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把黄豆像碎金一样,被洒在地上,树上那几只鸽子也不怕人,直接落在席远修脚边开始进食,边英就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 终于是等到这几位吃饱喝足了,边英才慢慢走到席远修的身边,此时在他眼里的席远修已经与这月色,这古树,这庭院融为一体。 “您若不会武功,当真是可惜了!” 像席远修这种随意一站,就能与这天地万物合一,练功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稍微下点功夫,不说造化极高,也是能略有小成! 席远修无奈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他手里把剑拿了过来,借着月光,在空旷的院子里舞了起来。 他的剑术跟徐来比起来的话,大相径庭。 如果说徐来的剑如同巍峨耸立在景国北方的云雾山那样,峻极于天,是所有剑客跨不过的大山,而现在席远修现在展示出的剑法,就像是那孜孜不倦的溪水流向宽阔的大海那般,川泽纳污,包容着一切,就好像能把这天地都融在这剑里! 边英只觉得他在看一幅当代大家绘作的名画一样,他从未见过如此细腻的剑,只怕是大家闺秀的女红也没有他这般好看!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任凭眼前的席远修这剑花抖得再是漂亮,剑舞起来浑身没有破绽,滴水不进。 可他觉得只要自己一刀劈过去,就立马能把席远修一分为二。 他在席远修快要收剑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让自己疑惑的地方,席远修竟是半分内力都没有! 刚那几下完全是靠着意境与自身的剑术用出来的,边英不敢再往后想了,他不知道席远修如果有内力将是何等的境界! 席远修把徐来的剑扔给了边英,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皱着眉头说:“这东西还真有点儿玩不动了!” 边英接过剑,满脸震惊地看着对方,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道::“您的剑法有如此造诣,可身体里的内力像是干枯的井一样,没有一点生机,不对是半点都没有!” 席远修讪笑了几下,坐在凉亭里的石墩上,说:“想喝口茶,刘骁这王八蛋又溜了出去,所有事都得亲力亲为啊!” 说完又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连连叹气。 “席大人,您歇着,我给您沏茶!” 席远修又满意的把手搭在自己翘着的二郎腿上,嘴里哼着小曲儿,心里想道,在自家后院也当回说书先生! ...... ...... 在席芳被套上镣铐,还没有上了囚车的时候,席远修刚好赶到相府门外。 席芳当时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因为当时的席远修没有挤在人群的前面,他觉得这只是场自己还没睡醒的梦,只要他不去用力的触碰,反抗,这场梦很快就会醒过来。 可是他错了,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把他在人群中挤到了前面,半只脚已经在囚车内的席芳看到了席远修,他不像平时那么严肃了,他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只是点了点头! 席远修当时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他与席芳二人,其他人在他背后的议论声,脚踩到脚的叫骂声,推着他父亲上车的禁军嘴里的催促声,他都听不见了! 他只看见了席芳脸上有些颤抖的胡须,不是因为害怕牢狱之苦,只是有些担心他这席家的独苗! 不过这都是一瞬间的事,眨眼的时间,席芳已经进了囚车,伴随着院落那些许的爆竹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住了多年的相府。 他最后朝席远修面无表情的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别看了,然后就把头转了回去。 把衣服上挂爆竹的纸片,用手摘了下去,又向那领头的官兵点头示意可以上路了,然后就像回家吃晚饭一样,平静的坐在一摇一晃的囚车里,随着押送的禁军,前往大理寺的监牢。 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的席远修,单脚蹬地,用力而起,连踩两人肩头,直奔囚车而去。 因为自己的佩剑还在府中,所以随手在木架上抽了一根顺手的木棍,用来应敌。 而就在他马上要接近的前行队伍的时候,蜃楼那名宣旨的领头黑袍人却是在空中准备挡住他的来势。 席远修见有人来拦,又是在人群中一踩借着人肉桩发力,以棍代剑,直向此人眉心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带着迅猛剑势的木棍,再接近一寸就能把那黑袍人的头给戳烂的时候,那人竟然诡异的到了他身后。 席远修察觉人已到了身后,随手向后刺了一剑,而后直接在空中把力卸下,因为强行卸力的缘故,整个人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落地时连地上脚踩的青砖都被震得粉碎。 而那人却是像鬼魅一般,自然随意的落在了囚车之上。 黑袍人低声说道:“席少卿,我劝您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对相国大人,对你,没有好处!” 黑袍人这番话并没有那么高傲,挑衅的意思,相反,他很谦卑,他是在善意的劝说! 席远修把木棍像剑一样背在身后,看了看刚刚围上来的北衙禁军,没觉得有什么压力,反而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原来蜃楼的大人也会说出这种委婉的言辞,陛下可不是这么教你们的!” 盘坐于车里的席芳眼睛一直闭着,这车内车外就是两个世界,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二人的对话,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接着上路吧!” 席远修听到坐在车内的父亲说出此话,更是担心,怕他受那牢狱之苦,便把那木棍又摆了出来。 黑袍人不由得叹了一声气,然后对着随时可能发作的席远修说:“你若是如此,还真是可惜了!” 席远修听到此话,看着那名黑袍人冷冷地说道:“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是可惜了!” 说罢,用手里的木棍,直接一记横扫,把周围靠上来的的禁军荡了开,又是直接对着那站在囚车上的黑袍人攻去,他知道,只有这个人倒下了,他才有可能把父亲救出去。 只是他思绪太多太乱,反而导致剑势不够凌厉,竟是被那黑衣人一把抓住了手里的木棍,“啪”的一声,棍子被折断了,而自己的身旁突然又冒出三人,加上前面这个,一瞬间,形成了合围之势。 席远修既然现在,在此处任职,很显然他并没有像那些武侠里写的那样,以一敌四,带着父亲突出重围。 他在木棍折断后,又在禁军的士兵手里,夺了一把剑,与这四人斗了十几个回合,可终究是无果,在他力竭倒地的那一刻,他连那支押送队伍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 ...... 边英在一旁听完个大概后,更加佩服起了眼前这位。 当街拦囚车,对蜃楼的人出手,世上恐怕没有几人敢做此事,不过他又想起来在折纸的那位了,或许那人比席远修还要猖狂。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边英抬头看着被刚沏的茶,热的烫嘴的席远修,问道:“您还真是不同常人!” 席远修用舌头舔着刚被茶水烫起的嘴,含糊地说道:“自然,自然!” 边英心里想着,我这算是夸他还是在骂他,他就这样应下来,还真是不同常人。 “不过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儿,也是因为那次劫囚!” 席远修没有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娃娃,那叫救父!” “那四人跟我交手的过程中,我被其中二人联手困住,另一人扣住了我的琵琶骨,使我动弹不得。” 席远修眼神空洞的说道:“最早跟我交手的那位风大人,把我的内力尽数散尽!” 席远修在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往杯子里倒茶一样轻松,一点都在不在意,好像他在讲别人的故事! 听的人可不轻松,边英想到如果是自己武功全无,一定不会再想着活下去。 他无法想像此刻这个人谈到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跟他说今晚的饭菜好不好吃,今日庭院里的喷泉好不好看,平静的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很多时候这些没有那么过于重要,这就好比说,以前有一个做菜的厨子,厨艺精湛,做出的美味佳肴人人称赞,有天他突然没了味觉,做出的饭菜都是平淡无味,甚至令人作呕,可是你要知道,那名厨子不过是没了味觉,又不是不会炒菜!” “嗯?” 边英被他这番话弄得一时愣住了,他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在他还在想得时候,席远修已经是拿着徐来的剑走出后院了! 边英拿着空的茶壶往屋里走,心里想着自己家的主子让自己来对了地方!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三章 这些官员们 经过了昨日公堂上的事情,周文宾也是想明白了,要想把这桩案子办的明白漂亮,让京城里那位陛下舒心,就得自己着手去坊间查探才行。 而且他觉得陛下让那两名皇子过来,纯属是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毕竟他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懒下来,人一旦懒惰起来,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周文宾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早年因为殿试还不错,所以被那位如今关在大理寺狱中的前相国大人还算看好。 而且席芳也是仅有的那么一位,身居高位,却来长安城门口亲自接见他们这些穷苦考生的人。 所以这件事儿现在也让在朝任职的一些官员铭记在心,虽然有些事情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但是这些个心存感激的人还是会在家中与好友在觥筹交错间,拎出来说上一阵。 在外面自然是不敢,毕竟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句话就传到什么地方,不知道会不会第二天就去陪那位前任相国了。 周文宾当年可能也是因为席芳在大殿上拍了拍他肩膀的这一举动,使得那些个要员们无不对他关照一二,所以初入官场的周文宾也是顺风顺水,并没有多大的阻碍。 都说周文宾此人是因为个人性格的原因,导致仕途难以更上层楼,可更多人还是觉得是因为靠山倒了下去的原因。 总之那几年吏部尚书说自己要返乡养老,把吏部的担子交到周文宾手上的奏本,都被驳了回去。 周文宾自己倒是一直觉得没什么,他只认准一个死道理,在其位,谋其政,那年京城流的血太多了,但是他没有流,哪怕是一星半点。 因为那位无所不能的相国大人说过,当你坐在这些庙堂高位后,你已经不是为你自己而活了,你是为了有着八千万人的景国活着。 周本宾从冀州边关,常年战乱的小山村里走出来,已是不易,他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什么! ...... ...... “大人,您要的衣服已经备好了,不知您这是?” 周本宾的那名贴身随从,从广兴楼里找了一位来扬州游玩的富商手上,买了两身还算合身的衣裳。 周文宾拎起来一件,看了两眼说道:“你随我一同换上。” 最早在来扬州的路上,虽然周文宾每日都在呕吐,不过却是一直想着怎么处理这桩案子的事情。 他原本是想着如果能在犯人身上找到线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若是没有的话,那还就只能微服私访了。 在二人把衣服换好后,相视了一下,周文宾捋着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不错,不错,你还真有那么富家子弟的意思!” 那名随从听完,觉得眼前这位拿起铜镜,照自己这身衣服的大人在占自己的便宜。 因为在二人换衣服的时候,这位大人说自己得扮成买盐的商人才行,不然这线索难找。 这样一来自己就变成他的儿子了! 周本宾看那名随从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表情严肃的说道:“案子要紧,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那名随从也是连忙点头,他觉得只要不再提这件事就好了。 二人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顺着广兴楼的后梯直接下了后院,并没有在正厅露面。 的确是头一次办案的周文宾这会儿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街上的二人连去哪都不知道,只能学着寻常富商那样,先在这街上四处的逛一逛。 而城东的扬州府衙里,也有那么一群人在商讨这私盐案的事情。 二堂之内,有约莫着又七八个地方官员,人不算多,但也算是尽数来齐,当然了不包括瓢城那位。 因为扬州刚被纳入景国的时候,还保留着前代旧国的管理制度。 不算在扬州北面的青州,光是这一个扬州,大大小小的县就有近二百左右,就连只有几百人口的地方,都自称是县,而且还有自己的县衙,这导致本就刚遭受战火的扬州更难管理。 后经合理的重新规划,当然也有武力镇压那些想保留县城的旧国官员,或者说是村长! 最后是改成了十一个县,而且全部换上本朝官员,这样才让管理更加完善。 席远修能当上这瓢城的知县也全凭之前那位告老还乡了。 这间屋子主座坐的是那位知府大人,他皱眉听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些知县的争论声,像是菜市场的小贩那样,与讨价的妇女吵个没完没了! “要我说,就应该把各家各户都翻上一遍,总能抓住一两个!” “你不懂就不要胡说,那天太子殿下说的还不明白,不能扰民清净,不能让这些百姓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着那位钦差大人自己去查,要是等他查到了,我看咱们诸位也不用去圣上那里请罪了,当众自裁算了!” “那就跟那天案发的时候一样,还是继续在各个出城的地方加派人手盘查?” “你要是觉得能查到,你以后就天天都能吃到地道的羊肉泡馍了!” ...... 坐在那的薛路平终于是忍不住了,拍了拍桌子,说道:“我让你们几个来,就是在这吵给我看的,你们要是能吵出来个结果,那陛下还用派个钦差来?” 其中一人,连忙阿谀奉承道:“薛大人教训的是,不知道大人您有何高见,下官们洗耳恭听!”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道:“对,此事还是大人您来定夺!” 薛路平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思考了一会儿,略带试探的问道:“不知道要是在你们这些人的管辖范围内查到私盐,不不不,假如说是些蛛丝马迹,各位觉得那位钦差大人会怎么办?” 众人皆不语,虽然他们刚才已经谈到了一个问题,但是假如说真的在自己的辖区被发现的话,那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案情刚发的时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没有发现,而远道而来的钦差查到的话,这就不一样了,还有可能被误认为是同党! 无论在哪个国家涉及私盐案者都是诛九族,掉脑袋的死罪。 而他们这些人如果真的在自己那里被查到了,按这位知府大人的说法,那估计跟这些人下场差不多,总归好不到哪里去。 可还有人在想要是自己帮钦差破案的话,那没准儿还真能天天吃到羊肉泡馍! 薛路平能在当年那么乱的战场上活下来,又坐上这等位置,自然是人精,他怎么不会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用令人信服的平静语气说道:“诸位也要把那些一朝平步青云的想法给打消掉,那馍馍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现在那些如过街老鼠一样的盐帮连个盐粒子都不然你看到,再说各位的底子可都不算太干净,在朝里刚把各位放在这个位置上来的时候,你们还做过什么都记得吗?要是被这位钦差大人知道了,呵呵,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几人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因为这里住的都不算是景国土生土长的景国人,所以在他们上任的时候做了许多不敢让人知道的恶心事。 那几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已是常事,更有甚者还强抢民女,而且还弄出了好几条人命,不过这些诉状还没出扬州城就被薛路平压了下来,这也使得在场的知县都对薛路平马首是瞻。 薛路平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觉得有意思的很,刚才还想着借着此案往上再爬一爬的人,也没了动静。 薛路平用手弹了弹早上喝粥时不小心粘在袖口的米粒,带着点戏谑的意味说道:“再加上你们昨日在广兴楼的作派,那位钦差大人又会对你们的印象好到哪里去,他这人本来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当年自己的靠山倒了,他可是连一滴猫泪都没流过!” 众人又是沉默不语。 终于有一人开口说道:“还请薛大人指点一二,让我们好有个应对办法!” “是啊,还请薛大人您给想个对策,我们来得时候,还给大人您带了些土特产,怕您过于操劳,已经让您府里的管家给您送到书房里了!” 薛路平眉毛稍微动了动,对着这些满脸尽是讨好之意的几人说道:“不用应对,该做什么做什么。” “大人,这叫什么办法,那我们就等着他出查案?” 薛路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说话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让我怎么说你,你抢人家媳妇时的脑子去哪了,我说的这个不用应对很简单,他就那么两三个人,扬州这么多地方他去哪查,你们不去帮他查案,只要别做的太过,他自然是拿你们没办法!” 薛路平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陛下的旨意是让他年关前办完此案,而这盐帮估计现在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估计自己都要回京请罪了,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想办法把这案子归到那伙前些年没剿除干净的水匪身上,然后再拟一份牢里那人的假供词,说什么京城里有人什么的都是随口胡诌的,然后还能以剿匪为由,再向这百姓借些用来剿匪的军饷,不知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这些人听到最后的借些军饷,两眼冒光,而且还不用担心自己的那些丑事被人知晓,自然是连连称赞! 薛路平不由得想起那天来公堂与他争辩的那名城门官,不禁的笑出了声!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四章 押去见官 周文宾带着那名随从已经溜达了好一阵子了,走的时间再长点,都能把这整个城给逛完了。 “大...叔父,咱们要不然坐下来歇一会儿吧,我,我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周文宾为了避免被人看出来,特意让他这么叫自己。 说完这句话,那名随从穿着那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锦衣华服,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心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都说“穷文富武”,这句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平常人家的百姓本就算不上富贵,餐餐有肉,已经是很好了。 平日里,像那些穷苦人家吃饭,有些许的油腥已经能满足了。 而那练武之人,食量稍大些的,一顿饭就要吃好几斤的鲜肉,接近半桶的米饭,或是七八个白馍馍,要是再喝上几斤酒,这一顿就能把这一家子给吃垮掉! 像徐来那种看起来瘦弱的人,食量也是比一般人大的很。 像那些不愿问俗世的江湖侠客,也会选那些靠近江河湖泊的村落,或是有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居住,就算隐居也得吃饱饭才行! 像周文宾因为从小一边砍柴,一边读书,所以自然是体力比坐在地下那位强那么些。 周文宾也因为被晒得有些热了,站在原地用手扇着风,皱眉说道:“是啊,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头,你先歇息一会儿吧,我去边上那家小客栈问问!” 周文宾其实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做,他知道自己应该去问那些开饭馆的老板,可他刚才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他是穷苦出身,骨子里就带着有些自卑,在他未考取功名前,在自己出生的村子里,都不敢在众人面前大声说话,生怕被人嘲笑。 第一次进京时,连那些摆在叫不上名的菜肴都不敢去问询边上身着富贵的同龄人。 他在穿上那身官服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慢慢的也敢在人多的时候,与人相互交谈,而且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已经有所改变了!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会自卑,这是渗到骨子里,一辈子都甩不掉的东西,原来都只是那身官服让他觉得自己好了起来,并不是他真正的摆脱掉了! 而他不知道怎么扮演一个富人,因为他很穷,就算他当上了这么大的官,他依然是个带着自卑的穷人家孩子。 不过在他朝着那家不起眼的客栈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心有了变化,一个人总有能让 别人对自己高看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就是那日殿试上,席芳对他的肯定。 周文宾边走边想着自己还真是没开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是富有之人了,就像现在他自己在帮陛下查案,这就是他自己独特的富有,不一定是财富,人人皆是如此。 看着他走去那家客栈的随从,觉得自己家这位大人好像个子变高了,他又盯着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原来是背挺了起来! ...... ...... 周文宾进店还是有些畏首畏尾,他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来一个富商该有的表现。 然后他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他找了角落里一个空桌,把手往桌子上一拍,说道:“小二,把你这最好的菜都给我上一遍,再给我来壶好酒,快点,慢了我可不给钱!” 正在那边收拾上桌客人吃剩下残羹剩菜的小二看见周文宾这般气派,真的把他当作了富甲一方的商客。 而且想着是不是能讨好几文赏钱,他连忙应到,然后一路小跑到后厨,让那几个还在闲着的厨子赶紧忙活起来。 这边周文宾那名随从进了这客栈里,看见坐在角落的周文宾,径直走了去。 到了近处才发现周文宾的手在不停的抖,他以为这周文宾还真像那日在堂上说的样,患有旧疾,于是好生的问询起来。 “叔父,您这是旧疾复发,可有大碍?” “侄儿不必担忧,叔父是在想着等下送上来的美味佳肴该如何下口!” 周文宾哪里有那些毛病,昨日在公堂上是被肖烨那敷衍了事的回答弄得有些气不过,而今日则是为自己点的那一桌子好酒好菜弄得有些颤抖! 他假扮富商这身行头是够了,可身上带这些银子可是不够,他把那挂在墙上的写着菜名的木牌大致看一眼,又摸了摸自己钱袋,估计得把自己压在这让边上这位侄儿回客栈取钱才行。 就算是为了查案,也不能吃白食! 看着一道道刀功精致的淮扬菜,目不暇接的摆在桌上,那名随从的口水已经是快流到了桌子上。 可是自己那位便宜叔父还没有动筷,他也是不好下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那名店小二带着一脸讨好的表情,拿着一坛酒过来,把用红布包着的木塞直接拔了出来,全然没看到周文宾那肉疼的表情。 这是坛窖藏了八年的桑落酒,这是刚才那位老板亲自过来给介绍的,这一坛酒就比的上这一桌子的菜了! “客官,菜都给您上齐了,酒也给您打开了,您这个...” 那名小二说完这些话后,眼神不停的打量着周文宾的腰间,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般年纪的喜好铜臭的模样。 周文宾把自己的钱袋打开,心疼的从里面用手指挑了最小的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那名小二看到周文宾的动作,还有摆在桌上的碎银,不免心里骂道这商人还真是有些奸! 不过脸上还是表现出来自己非常感谢周文宾的赏银,看了看四周,怕被老板看到,连忙放进自己的腰间别上。 “小伙计,跟你打听个事,你们这每天做菜用的盐,都是在哪买的?” 周文宾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放进嘴里,等着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小二回他的话。 那名小二把刚才因为偷吃厨房东西粘上油腥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笑着说道:“客官这话说的,我们这客栈虽小,可做的都是正经买卖,这盐肯定是去朝廷专门的卖盐铺子买的官盐,您看起来也是个做买卖的,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周文宾犹豫了一下,又从钱袋里拿了一块碎银出来,放在桌上,然后示意小二把头凑过来。 小二见了银子自然是喜上眉梢,连忙把头凑过去。 周文宾把嘴对着小二的耳朵,轻声问道:“我意思是有没有一般人买不到的,我也想买点运回家去,我虽然有钱不假,可还是要图个便宜才好!” 小二用食指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银子,想了一下,低声回道:“那我就去给您问问,但是您这嘴可得严实一点,现在说是有个钦差在这,您要知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周文宾眯着眼睛点了好几下头,然后挥手示意小二现在就去问! ...... ...... 这对便宜叔侄把这桌上的菜都大致吃的差不多了,酒也下了半坛,然后那名小二也正合时宜的从外面回来了。 周文宾用袖口擦了擦嘴,然后才问道这有些气喘吁吁地的小二:“小伙计,你打听好了没有?” 那小二拿起周文宾面前的碗,一口喝下,然后又吐在地上,用手不停的朝嘴扇着风,有些恼火的说道:“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喝的,呸呸呸,辣死了!” 小二又喝了些水,缓过劲来,然后继续说道:“我是给您问了一下,不过人家说不能卖给不熟的客人,您还是不要想了,您也吃好了,就把这桌的帐结了吧,我收拾完您这桌就能去戏园子看戏了!” 周文宾有些郁闷,自己白给了这小子两块碎银,然后不仅事没问明白,还让自己这么快就走人。 周文宾压着那一丝的不快之意问道:“不知道是哪里的老板,小伙计,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好自己去找他!” 小二连忙摇头,脸色难看了起来,说道:“我都说了您还是结账吧,我要是跟您说了,我也会掉脑袋的!” 周本宾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那好吧,那就让我侄子回客栈取钱,我在这里等着,今天出门身上的银子没带够,你看如何!” “老板说过,所有客人的钱都要现结,不能赊账!” “小伙计,我这不是赊账,是我留在这抵押,让我侄子回去拿钱!” “不行,不行!” 两人在这里争执的时候,没成想这家客栈的老板也听到了,直接带了三个伙计过来了,一脸凶狠的看着周文宾说道:“你俩是想吃霸王餐,让他先走,然后你再想办法溜掉,嗯?” 周文宾的那名随从也不愿让别人这么诋毁自己家大人,看着那名店老板说道:“你也不好好好看看我家大...叔父是什么人,能欠下你这顿饭钱?” 那名老板把桌上的菜挨个指了一遍,又看了看桌上那坛酒,冷笑了一下,说道:“你小子知道这些东西多少钱吗?整整纹银三十四两!” 那名随从因为进来时没看菜的价钱,他还以为是周文宾今天确实没把钱装够,没想到这桌菜居然这么贵! “你放屁,就这么七八个菜,还有这破坛子装的酒,值这么多钱?” 周文宾听到自己这个便宜侄子说的话,连忙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自己起身说道:“老板,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侄子回那边我住的客栈取完钱再过来,要不咱们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不,对于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想白吃白喝,门都没有,既然钱拿不出来,那就去见官吧!” 这名老板说完,直接跟那三人一起,把周文宾二人像官服拷走犯人那样,直接押着出了门,朝衙门方向走了过去!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五章 失火的客栈 那边刚谈完私盐案该怎么应付的薛路平,正准备把这几位送走,然后自己歇息一下就能去进餐了。 刚要把官帽摘下来,就有衙役进来禀报,说城里一家客栈的老板送来了两名吃霸王餐的商人。 薛路平不悦地说道:“不就是吃霸王餐的,随便打上几棍子就有钱了,跟本官说这么多干什么,以后这些小事不用问我,直接打就行了!” 那名衙役一脸惶恐的说道:“大人,那两人可打不得!” 薛路平听完此话,勃然大怒,直接把手里的官帽砸在了那名衙役的身上,说道:“你给我打就是了,那两人是景国的皇亲国戚啊,还是朝里身居高位的大人,怎么有个打不得!” 那名衙役把砸在身上的官帽双手呈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您还是去大堂看看吧!” 薛路平见他这样子好像是确有其事一样,心想道:莫非真的打不得? 他哼了两声,把官帽戴上,然后开门由二堂穿到大堂上去。 ...... ...... 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周文宾觉得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气,竟然被一家小小的客栈老板给收拾了。 他觉得这老板脑筋太死了,自己压在那又不可能跑掉,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能跑到哪里去。 他解释了一路,可这老板竟是比那耕田的牛还要犟,不仅不听,还硬生生地把他二人绑了起来,一路连踢带打的给弄到衙门来了! “哎呀,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干的,怎么把钦差大人给绑了,快给人解开!” 薛路平刚进大堂就看见跪在下面,被绑的像螃蟹一样的周文宾,心里暗爽,不过却是不能表露出来。 强忍着笑意,说出了这么一句,而且还故意调高了音调,生怕被人察觉自己的那份喜悦之意。 那老板一时也傻了眼,没想到自己居然绑的是这么大个人物,心里不免得有些担忧,怕这位钦差大人把自己给抓起来。 让手下那两名伙计给松完绑后,竟是连那一桌子的酒菜钱也没敢再问,四人一溜烟儿跑出了衙门,头也没敢回! “不知...”薛路平故意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大人您怎么这副打扮,还去吃那霸王餐?莫非是广兴楼招待不周,来人,快去把广兴楼老板给我找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接待钦差大人的!” 周文宾已经起了身,拍了拍因为跪在地上裤子上带着的尘土,一脸难堪的表情对着薛路平说道:“不必了,本官是去查案的,跟广兴楼无关!” 薛路平脸上的表情有了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掩饰下去了,小心的问道:“不知大人您去那里办什么案子?” 周文宾面无表情地说道:“薛大人还是把昨日那些大人先叫到你衙门的二堂,咱们再细说!” ...... ...... 过了约莫着快一个时辰,终于是把那几位在馆子里喝酒享乐的一方父母官叫了回来。 周文宾坐在主座上,看人也差不多齐了,便开始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所得! 原来这周文宾二人看似在城里闲逛,可其实周文宾也在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他要是真是跟无头苍蝇一样的在这里乱逛,那皇帝陛下肯定是不会让他来的。 他二人一路从位处中央的广兴楼走到城西,又从城西拐到不算繁华的城南边上。 期间他发现扬州城里,来往商客众多的城西与城北,那些开馆子,摆面摊,做小吃的老板,本应该是见这么多人来自己这吃饭,应该是高兴还来不急,可这些人脸上表现的很是平常,似乎没什么感觉! 而城南这边只要有客人去吃饭,那些老板都像是赚大钱一样,这一开始让他有些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一道菜要做好,你需要放恰到好处的盐量,不然味道会很淡,吃起来没有味道,即使你做菜的手法再高超,可食客吃起也不过像是在嚼蜡。 因为那年盐价的高涨,再加上前些天的私盐案,现在扬州城里把控的盐价更是高于其他地方。 就连那些没经过细致磨砺的粗盐,也要比别处贵上几分! 而且更受影响的就是其他食物的价格了,现在一斤盐可以换三十斤粮食,你要是抗一麻袋盐来,能把好几亩地最新鲜的一茬子菜全带回家里。 别看这些城西城北的饭馆,小摊上,人来人往,可又能赚到多少钱,可你要是少加那么一点儿,影响了味道,那后果自然是可想而之。 为了能留住客人只能是做出跟原来一样的味道,不记成本,所以忙了一天不一定能赚到多少钱! 可相比之下,城南的这些店就截然不同了,只要有人去,这些店的老板就开心,有人去,就乐开怀,这只能说明他们这些家店里买的都不是官盐。 可能这就是何不食肉糜! 因为周文宾现在早就不是那个在小山村的砍柴娃娃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即便是在脱了官服,心中会自卑。 但他在长安里,实际享受的一切,可是与其他那些官员无二。 入朝为官多年,又岂会像平常百姓! 而周文宾也是在把这三处仔细比较后,才决定去那家客栈询问,尤其是在那口肥美嫩滑的鱼肉进嘴后,更加确定了。 城北与城西不仅人多眼杂,而且又离扬州府衙过于近,所以不便盐帮在私底下行动。 而城南那边因为本来就是闹市区,监管不严格,就连扬州南门的守城官兵都不太喜欢在这一带巡视,所以这种情况下就形成了这些人能顶着被捕的风险做这灯下黑的买卖。 其他被叫回来的官员,大致了解之这些后,都有些心虚,因为刚刚才在二堂谈论完怎么让这位钦差大人铩羽而归,没成想这周文宾竟是一刻未歇,如此着急的处理此案。 在堂内站着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着那名收了周文宾银子的小二。 “诸位现在不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吗?” 周文宾把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来回的搓着,看着这些各怀鬼胎的国家栋梁。 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薛路平也不能像刚才与其他官员一开始说的那样,故意阻挠,不然肯定会被这钦差大人察觉出来。 他看着周文宾说道:“下官这就差人去那家客栈把老板还有那个小二给押回来,以免节外生枝!” 他这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衙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刚要开口,看见周文宾在,所以张着嘴迟迟没有发出声来。 薛路平不悦地看着自己这名手下,冷言说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有事快说,没见本官与钦差大人在谈事情吗?” 那名衙役犹豫再三,说道:“刚才押着,不是,送周大人来衙门的那几人被烧死在自己家的客栈里了!” 周文宾询问再三,再加上又有衙役来报,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接受了一个事实。 大概时间应该是那家客栈的老板刚回去的时候,附近居民一开始只看到了浓浓的黑烟升起,还以为是那家客栈的厨房出了什么问题,并没有理会。 可过了一会儿,整个客栈就像是被一个火盆扣住了,整个房顶与墙面瞬间烧起了大火,附近来帮忙的人竟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火着起来,又灭掉,里面躺着十几具被烈火,又或是被浓烟夺走生命的尸体。 这场大火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残忍而夺目的焰火表演! 也是把周文宾如此轻易得知且珍贵无比的线索给烧的一干二净。 而那些官员则是在一旁暗暗叫好,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又让他们的心,安稳的落在了肚子里。 薛路平没有去理会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他连忙去组织人手,去收拾残局,让手底下人把已经抬出来那些被烧焦的死尸先好生处理着。 周文宾也起身,跟着集结好的衙役一同前往。 别人描述的再好,也没有比自己亲眼所见更加震撼。 整个客栈现在只剩下还算完整的一面土墙,剩下的都黑漆漆的成了一堆木炭! 周文宾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具尸体,正是这客栈的老板,那老板手上的翡翠扳指已经跟他的尸体粘成了一块,不过还是能认得出来。 他手里拿着块手帕,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尸体,确认了确实是因为被客栈的火势烧伤致死。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按照常理来说,能把人烧焦的话,那就证明已经被烤了很长时间,但是按照附近居民的说法,还有这本就不算大的客栈,没理由会被烧成这样。 因为就算是厨房失了火,可这些人也能跑出来,而且这客栈一点都不大,就算是走也能走得出来。 周文宾把这些有颇多疑点的情况,与后面姗姗而来的几位地方知县说完后,这些人给了他同一个说辞,这些人可能是畏罪自杀。 周文宾看着这几个一直带着笑意看着他的知县,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别的,他开口道:诸位各地管辖的区域,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例如像今天这种的失火案?” 不过他得到的还是跟刚才一样的,统一口径的回答,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盐帮也没有行动的踪迹。 周文宾这下对这几名知县没了办法,恼怒地把这些人骂了几句,然后又蹲在地上继续研究这些如碳一般的尸体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六章 解忧(上) 从那天自扬州而来的边英,已经在瓢城衙门里待了好几日了,而且还成了徐来的贴身丫鬟,不单单是在徐来练剑的时候跟着他,打坐静心的时候跟着他,就连徐来去茅房,边英都会在外面等着。 要不是被席远修给劝住,估计连睡觉都得跟徐来挤在一张床上。 不过徐来这个人生性冷淡,除了席远修不善与人交流,不过他也对这个蓝衣少年不太反感,毕竟是帮他填过喷泉的,而且他觉得这个小孩子比席远修强多了,一点儿都不懒! 所以在自己练功结束后,也会稍微指出边英自己察觉不出的问题,边英自然是虚心受教。 至于徐来觉得席远修懒,是因为这几天席远修,把应该清晨起来,就开始继续精进的五禽戏又丢了一边。 而今日晚出早归的刘骁,怕席远修再让徐来把自己捆在桌子上,所以特意带了早点回来。 可能是因为今天都在等刘骁这迟来的早餐,现在的衙门可真得算的上是清净,没有像往常一般的练功的声音,只有那些飞来飞去的小东西,在院子里低鸣,听起来好像是表示很满足。 席远修坐在窗前,送走了县衙里的最后一只鸽子后,他看着这庭院里被那些鸟儿吃剩下一地的黄豆渣,不禁地感慨道:“要是这人都能像这鸟儿一样好养活就好了!” 不过今早徐来没在,这让刘骁与边英有些纳闷,因为这是头一次见徐来会莫名其妙的不在衙门里,而且据江湖传闻,徐来是个不太喜欢奔波劳碌的人,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他! 在三人吃过刘骁亲手买来的早饭后,席远修也是把徐来的话放在了心上,与边英一同来了后院。 “我已经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了,让你家那位殿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他有他的打算,我自然有我的决定,他还真是把我当成个喜欢教书育人的先生了!” 席远修比划着有些生疏的五禽戏,对着在一旁揣摩刀法的边英说。 边英把刀左右比划了两下,收入刀鞘里,对着动作笨拙的席远修说:“席大人,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就算你赶我,我现在也不打算走,现在还有别的理由让我留下来!” 席远修打完最后半套功夫,有模有样的做了一个收功的动作,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直接拿着茶壶,对着嘴猛喝了一口。 “那你就留下来继续当杂役,或者是给徐来当丫鬟?” “您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 过了一小会儿,刘骁顶着一张苦瓜脸哭丧着,来到了席远修身前,不过席远修倒是开心的很,他已经很久没见刘骁的这副模样了。 “刘师爷这是哪出,几碗脑花就把你心疼成这样,小气了!” 席远修打趣的说道。 刘骁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昨晚吧,本来是想去杏花院开心开心,然后我刚走到杏花院正门口就碰见贾大牙了,他说他在老孙的场子那碰见一个输钱的傻子,那小子连着去了好多天了,一直没赢过,然后我也想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赢他一点儿,正好给老家寄点儿银子回去!” 一旁刚练完功,也坐进凉亭的边英听完后说:“然后呢!” “然后还用说,小胖子又让那大牙给骗了!” 席远修说完这话时候又想到了自己那年刚来瓢城的时候,就在各位街坊迎接完他这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后,他跟刘骁就被每日嘴里叼根牙签的贾大牙领去了赌坊。 输得二人那个月不仅是吃糠咽菜,还把衙门的衙役都遣散了,后来因为这城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大事需要人手,也就没再去兵部报备调任新的衙役来。 刘骁耷拉着脑袋,摇摇头说:“这次跟他没关系,那个被他称作傻子的人,昨晚赢了估计得有上千两,整个赌坊的银子都进了他的口袋,贾大牙自己都输的红了眼,差点儿跟人家打起来!” “这倒是有点意思,我也想去看看!” 席远修的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因为自从那次吃了一个月米饭加咸菜后,他也是没日没夜的把自己的赌技苦练了一番,比他当年考功名还要用功。 但是每次都怕一把赢得太多,然后怕赌场老板,有些小气的老孙以后都不让他去,所以他倒是不敢玩的太狠,每次都会收着点,有时候还故意输些钱。 不过这次看情况估计那是那老孙头也栽在里面了! 就在席远修还在想着今晚去赌坊跟那人会会的时候,县衙外却是来了客人。 “请问席大人在吗?” 席远修听见门口传来的喊声,顿时觉得有些纳闷,今日郝大娘还没过来,怎么会有别人来呢! 后院三人从凉亭中出来,闻声走到前院,只见衙门口外停着一辆马车,还没走过去,席远修就一眼瞟到了门口问询那人穿的官靴。 而马车旁还站着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相貌平平,不是太出奇,所以席远修并不知此人是谁。 而刘骁定眼看去,发现站在马车旁的那人正是周文宾,他没想到这钦差还真来了! 周文宾满脸带着笑意,慢步走上台阶,说:“刘师爷,又见面了!想必这位就是席大人了,嗯?你是!” 周文宾对刘骁说完话后,看见席远修脸的一刻,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当年中了进士的那天。 就是在那天,景国最有名望的人在殿上拍了拍他的肩,才让他这仕途一路顺风顺水。 而他看着席远修的脸,就好像回到了那日,也是在朝气盎然的早上,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席远修见这位钦差大人愣住了,便跟刘骁小声嘀咕道:“这位大人的确是跟你说的一样,没收到礼还能跟你笑呵呵,见人就发愣,这皇帝陛下越来越糊涂了!” 席远修为了缓解这几人站在院里的尴尬氛围,开口问道:“大人,下官这张脸可是有何不妥?” 周文宾听见席远修的话,连忙问道:“席大人恕我冒昧,家父可是?” 席远修听他说完前半句,便点了点头,回他道:“正是大人心中所想!” 周文宾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神情有些激动,因为那年席相入狱,其母与一众下人被软禁在前相府中,而他的独子,被罢官后,只是都知道他想当街劫囚,不过没有成功,后来就不知道去哪了。 有人上奏要把这当街劫囚的席远修抓捕回来候审,却是被喜怒无常的陛下抄了满门,落得跟席远修一样的下场。 席远修见周文宾一直这个情绪实在很影响自己的心情,便直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弄得旁边的三人有点儿不知所措! “大人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站在我衙门口吹风的吧,咱们还是屋里请吧!” 席远修也没在意其他三人的表情,周文宾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别扭,席远修就那么一直搭在周文宾的肩膀上,两人就像多年好友一样,就以这个姿势进了二堂。 “刘骁,给钦差大人沏壶好茶来!” “好嘞,席大人!” 刘骁翻着白眼,骂骂咧咧的去了自己屋子里取私藏的茶。 ...... ...... 两人经过一番交谈后,周文宾知道席远修当年为何来了此地,席远修也知道了现在周文宾的苦恼! 席远修来回得搓着自己的大腿,想着周文宾跟自己所说的事情,忽然问了句:“周大人可是知道狗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脱毛?” 周文宾也在想着自己的这些麻烦事儿,只是随口回了句:“估计是吃坏了东西!” 回过神来得周文宾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实在抱歉!”席远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这里所有的事情或大或小,都是我来管的,不过很多天了,没有进展!” “我倒是可以帮席大人,我有一挚友,是冀州有名的兽医,我稍后便给他书信一封!” “那还真是有劳大人了!” 席远修顿了顿,想起了周文宾与他解释的前几日发生的失火案,他思绪了一下,开口说:“大人,我虽然也知道这是盐帮在灭口,可还是觉得这失火案有些...着急!” 周文宾看着席远修像极了席芳的那张脸轻声问道:“这是为何?” 席远修笑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我看大人您更担心的还是太子与献王的问题吧!” “不错,我倒是不怕这两位殿下对我怎么样,我只是怕这二位因为抢夺这案子的功劳,出了别的岔子!” 席远修边给周文宾杯里倒茶边说道:“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太子与献王二人我倒还算了解,毕竟有陛下在上面,二人不会怎么样的,就算是争抢功劳,也会识得大体!” “要是如此说来,我便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在屋内细细品着刘骁的茶! 此时的徐来,却是马不停蹄,在北上青州的路上,他与周文宾这一出一进,倒是有意思的很!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七章 解忧(下) “不瞒你说,因为才发生的失火案,那一点点的线索也断了,如今我对这案子一筹莫展,而牢里那个我也去找过他,可还是打死不说,牢外盐铁司那个姓肖的每天都说自己公务繁忙,还有那薛路平,虽然表现出急切破案的样子,但现在也是一点作为都没有,这其实比那二位殿下的事情还有些麻烦!” 原来在那日失火案结束后,周文宾看着这被烧毁的客栈,已经是确定此事为盐帮所为,所以又单独去牢里找过赵本六,可赵本六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嘴脸,周文宾也拿他没有办法。 而那盐铁司的肖烨,则是每天都称扬州各地盐场,因为这次私盐案的事情,必须要制定新制度,还要弄新建设,而这些事宜都需要自己来办,不过在周文宾了解情况后,倒也真是如此。 薛路平就不同了,忙得不亦乐乎,又是给那些烧焦的死尸找人认领,没有人认领的直接就给厚葬了,又亲自带人把那烧没的客栈重新建设起来。 而且还找城里的富商们,让富商们买下这家客栈,然后作为对附近居民损失的补偿,由公家经营。 反正是没给周文宾一点时间在现场收集证据。 那些地方知县们已经对周文宾打了保票,一有线索即刻告知周文宾! 席远修呲着牙,有些失望的说道:“其实这就有些难办了,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扬州里的事情我也是说不上话的,不过在我辖区内的盐场,我会替大人多留意的,毕竟这私盐的事情,可不是一桩小案子,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导致景国的盐市垮掉!” “不错,言之有理!”周文宾听完席远修这番话不仅点了点头:“哎,可惜那仅有的线索了,所有的事我都得慢慢开始,陛下希望我年前解决此案,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席远修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递给周文宾,示意让他过目。 周文宾伸手接过信纸,读完上面的字,又看了看席远修,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便问道;“席大人这消息是从何得知的,现在我派出去的人估计连地方还没到呢!” 恰好走进屋内送水果的刘骁也听到了,知道席远修有事情瞒着他,连忙走过去质问道:“席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不能!” “就这么确定?” “对,就这么确定!” 刘骁就这样与席远修斗了半天的嘴,最后什么也没有问道,被席远修喊来的边英直接拖了了出去! 周文宾看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席远修还是当年那个在长安城里的风华少年,轻佻,洒脱,却不失沉稳。 自己当年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也有所耳闻,今日一看,当真是不负盛名! 那年还在京中的席远修可不像现在这般,那年他在京中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京里许多人家的大家闺秀都也只能听别人说他的好,除了仅有的那么一位外,其他那些姑娘可连他真容都未曾见过。 至于没有见过的原因是因为席远修几乎不会参与京中各家举办的宴会,除了与他熟知的那几家,就连朝里的许多官员都未曾见过他。 不过席远修现在的作派可不像是从前那般,没事儿就要泡壶茶喝,像个居家享乐的老头子。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那里还是那少年郎! 席远修把刘骁目送走后,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真是让大人见笑了!不过依下官之见,大人还是首先要把牢里的犯人重点盘查,还有这些心意相通的知县们,如果其他的事情大人不方便的话,就让下官来做!” “要是相国大......”虽然只有他们二人,但是周文宾还是觉得要谨言慎行:“令尊大人要是看到席大人现在的模样,会很欣慰的!” 席远修一下子低着头,若有所想! 在周文宾临走的时候,席远修俯在他的耳边跟他说以后会有人去他住的广兴楼传递消息的,周文宾点了点头,为了案情不再拖拖拉拉,拒绝了席远修留下吃饭的请求,又是直奔扬州而去! 看着马车远去的席远修,不仅感叹道:您这位忠君爱国的大人,只怕被许多人都容不下吧! 席远修看见马车出了巷子口,决定马上就带着边英去调查盐场的事,不过眼睛在衙门前的街上轻轻一扫,发现了有意思的事,随即对边英使了个眼神,然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边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在衙门口左边推车的小贩,不过此人不像正经的小贩那般,不停的吆喝着,而是像羞于大喊的姑娘。 那小贩此时也发现自己被边英盯着,于是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车上的东西,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伺机逃跑。 在得到席远修示意后,边英没给他留有侥幸逃脱的机会。 只见边英两步腾挪过去,直接到了那小贩身边,没等小贩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边英直接给揪了过来。 边英虽然跟徐来那种少年成名的天才比不了,不过他的武功也是要比那寻常的高手厉害一些,单手擒住那小贩就像拎起一只鸡崽子般的轻松,压着就来到了席远修前面。 “你先不用开口讲话,是太子叫你来的吧!” 被抓的那小贩现在是一脸震惊,虽然他的行迹是暴露了,但是自己也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特征,没成想,却是被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席远修在他周围,边绕圈边说:“别惊讶,我还知道你是来调查献王的,然后一路就查到我这里来了!” 他彻底懵了,自己当日在广兴楼内,太子示意他去调查一下献王,他自己能把自己性命拿出来打包票,一定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难不成此人那天也在广兴楼里,只是自己没有注意?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席远修一下敲醒了,席远修摸着自己用力过猛,还有点痛的关节说道:“不用想了,衙门口这条街上从来都只有那么几家摆摊的,而且你的神情体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卖货的小贩,更是一个贼,打探消息的小贼,不过武功低了点,最重要的就是,你一看就是个北方人!扬州里新来的几位,献王我早就见了,刚才又送走了钦差大人,所以你自然是太子的人!还有,太子既然派人来这,肯定不是来找我喝茶叙旧的,所以一定是想知道献王来这做过什么!不过跟你这种脑袋不灵光的人说真是有些口渴!” 席远修一连串的话终于是给解释明白了,顺手在那人刚推得车上拿了颗梨啃了起来,润润嗓子! “你回去吧,记得跟你主子说的时候不要添油加醋就行!” 他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扔在门口没有人管了,他还以为自己回不去了,因为他知道刚才抓他过来那个是献王的人,自己现在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就这样被放走了,就是他那辆车被拉进去了而已,他刚坐起来的时候,听见院里传来了一句,“下次多带点!” 那人一听,这是人话吗,还想有下次,他是一刻也不敢多留,灰溜溜的离开了! 席远修三人处理好这些不劳而获的水果后,终于是踏上了去盐场的路,本来是没有刘骁的,他在计划中是准备中午的饭菜,还有喂席远修那些宝贝儿鸽子。 不过刘骁自己却是在这二人出门后,偷偷地跟了上来,他俩一看也没有办法,就三人一起上路了。 “边英,你就不担心有人跟着献王!” 刘骁边啃着他那颗梨,边跟边英说。 “哈哈,我自然是不担心,就算太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傻到对殿下直接下手的!” “可要是嫁祸给私盐案上呢?” 席远修一句话说得让边英语塞,骑马的速度都慢下来了。 席远修突然开口问道:“献王是不是想把我跟他拴住一根线上?” 边英尽力克制自己的本能反应,可还是被席远修察觉到了,席远修没有再追问下去,三人快一阵,慢一阵地终于是到了瓢城境内的盐场。 到了地方后,席远修并没有直接由大道进到盐场里去,而是下马步行,把整个外围绕了一遭。 刘骁不解,问他这是干什么,席远修回道:“很简单,整个盐场没有缺口,而且瓢城这边从未出现过敢明抢官盐拿来当成私盐卖的,所以那些出事的盐肯定不是在咱们这丢出去的!咱们这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晒盐,里面不用进去看了,能回去了!” 不过就在席远修他们三人刚要走到主道上,却看见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由盐场正在往外运盐的队伍,刚一出门,就分成了两批,后面那一批马车上的盐装在了前面一批上,第一批的队伍还是走得往日的官路,第二批没有装着盐袋的空车,却是朝着他们来时候的路走去!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八章 赤潮 盐城通往城里的小路多为泥土,崎岖不平,坑坑洼洼,七八辆专用于盐运的马车走在上面也是不停的发出吱吱的声响。也正也是借着这响声,才使得席远修他们三人一路跟在后面没有被发现。 领头的人似乎是有些被这声音烦的难受,示意队伍停下来,刘骁一时没注意到前面的动静,光顾着在自己里的怀里掏梨,一不留神,竟是已经到了那车队的屁股后,边英刚要喊他,被席远修用手捂住了嘴,连忙拽着他,两个人躲到了一颗刚够两人藏身的树后! 而刘骁自己发现已经与前面车队走的这么近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现在的模样滑稽的很,不算大的嘴里叼着颗梨,因为一时太紧张,都不知道用手去接,晃悠悠地走到了车队中间。 领头的那人看见刘骁后,神色有几分慌张,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会突然出来个小胖子,而且看样子已经在后面很久了。 他手上用力,把马的嚼子拉死,然后直接站到了马车上,朝着来时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其他的异常,便下了马车,顿时心里有了计策! 此人操着一口正宗的淮扬话问道:“刚从后面来的小兄弟,能不能过来一下,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还在想着如何遛过去的刘骁听完这话都快哭了,这摆明是要杀人灭口啊! 然后他悄悄地撇了眼后面,连那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心里骂道:席远修,真是可怜我平日里为你做牛做马了,我现在要去见阎王爷了,你连个屁声都吱不出来,我当年要是不跟你来,也不至于这样! 容不得他多想,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马前,刘骁把嘴里吃的只剩下的梨核,紧张的差点儿咽下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已经干得发黏的梨子汁水,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站在他马前面的人,好像是觉得没有擦干净,把口水直接吐在了袖子上开始擦,不仅是嘴,连脸都擦了一遍。 别说是站在刘骁前面那个人,就连在远处树后,露出一点点头只能看见大致动作的席远修,都觉得胃里在翻滚着。 “叔叔是不是来接我了!” 刘骁一开口就把那人说懵了,他叫来旁边人说:“你看这小胖子是怎么个意思?” 此时的刘骁已经是翻身下了马,不停的在那人身上蹭,还用手去拉那人的袖子,不过被嫌弃的甩开了。 “叔叔,是不是要带我回家了,我不想在外面玩了,这里太热了!” “看样子是个傻子,但咱们行迹已经暴露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他给!” 被叫过来那人边说,还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刘骁顿时觉得自己的裤子有点儿湿,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尿了而已,看见那个动作的一瞬间产生的。 领头那人点了点头,把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平时吸引刘骁的都是明晃晃的银子,现在眼前这明晃晃的大刀,可不像银子那般招人稀罕。 刘骁现在已经是心灰意冷了,都准备要闭眼接受的时候,那人却把刀收了回去,说:“这人是傻子无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被有心人追查起来,就麻烦了!” 旁边那个人说道:“反正是听你的,那就事不宜迟,还是先进城吧!” 随着几声鞭子抽打地马屁股的声音,马车队伍又带着吱吱响声,上了路,留下原地流着口水的痴痴看着车队的刘骁。 追查车队因为刘骁出了意外,席远修也没打算再追下去,决定还是先回衙门给周文宾书信一封,不过这马车只要是进了城,想再出城就得问问他这县令大人了! 可就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城,毕竟他们总共也凑不齐几个人手! “行了,别装了,在地上起来吧,人都走了二里地了!” 席远修略带嫌弃的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刘骁。 “我也想,不过腿软得起不来了!” “边英,你带着他回去,我带着那匹马回去!” 边英嫌弃的看着刘骁地上那一摊说道:“为什么是我带他!!!” 席远修笑道:“因为你现在是个杂役!” ...... ...... 回到衙门的刘骁赶紧把那脏兮兮的裤子,还有上衣扔进水盆里,然后用皂角跑上,又换了身衣服,挺着自己浑圆的肚子,来到席远修的房间。 他进屋之后见席远修在窗边趴着逗那些鸽子,整个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刘骁一巴掌拍在窗檐上,把正在吃食的鸽子都吓得飞到了屋檐上,席远修看着刘骁铁青的脸色,笑意盎然地说道:“师爷您也练过武?” “没有,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只是觉得这房梁都震下了土,您这只手什么事都没有,好掌力!” 刘骁把有些微胖的手拍的更胖了,他忍着痛,两只小眼睛用力的瞪着席远修,问道:“刚才你就那么把我丢在那了,要不是我学隔壁院王老二,今天你就能把我厚葬了!” 席远修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窗户上,又去了门口,左右看了看,把门也关住,从袖口里掏了一张信纸出来,递给了刘骁。 “师爷别生气,您先看看纸上写得什么。” 刘骁用没有肿的左手接过去信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又看了一遍,他抬头看了看有些得意的席远修,又拿起信纸仔细端详。 “你这上面连今天早上薛知府吃了几个馒头都写在上面,还有今早那位钦差大人从那个门出的扬州,你怕不是蜃楼的人吧!” 蜃楼自然不是个单单捉拿朝廷命官的组织,在朝野中收集情报,在与他国作战时暗杀敌军将领,不过在外人看来,终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刘骁看着手里的信纸,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声,不知道又看到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哎,你跟我说说啊,你这消息都哪来的!” “你这胖子就不能小点声,现在家里可不只是咱们俩在!” 刘骁自己连忙比出嘘的手势,又走到门前听了听动静,然后低声说道:“那小子估计在后院练功呢,你快跟我说说!” 席远修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堆,还有他桌上的书里,也夹着许多,刘骁大致看了几张,更是觉得席远修是蜃楼的人了,不单单是扬州,还有京城的消息,而且大部分都是重要官员,还有一些平时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消息。 “你这些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你还记得最早得时候我每个月都会收到一本书吗?” “记得,都是什么风土人情,山野农夫的事!” “那个时候,赵伯伯给我送书里就会带着很多消息,不过后来我觉得效率太慢了,而且不够全面,我就决定换一种方法!” 刘骁揉着自己的胖手,问道:“你换了哪种方法?” “模仿蜃楼!” “模仿蜃楼?” “对,三年前我开始在景国比较大的茶馆,酒楼,包括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里,反正能获得消息的地方,我都安插了人手!” 刘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因为他此时就有点想不明白一件事,他开口问道席远修:“这么多人,你哪来的钱雇人家?”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从京城出来时候带了一些银两,不过后来觉得光这样花出去的话,最多只能撑五年,所以两年前我在京城开了家自己的酒楼,而这酒楼每月的盈利,再加上我每个月添五十文,正好管够!” “你那些钱花了那么长时间,还能再开个酒楼,你爹果然是个贪官!” “滚,那是京城里朋友帮衬!” ...... 在听了席远修讲了半天后,刘骁终于是有些懂了,也明白了整个的消息传递的过程。 “师爷,因为事情太多了,我现在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把这些消息短时间内整理起来,徐来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帮我安插人手,但他是只管种树,不管施肥的人,从来不去看这些东西!” “这么说来,徐来这些年就是在帮你弄这些东西,所以他也在你这个类似于蜃楼的这个里面!” “嗯,可以这么说,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 刘骁想了想,又在心里把算盘打了半天,认真的看着席远修,开口说:“在你的事情完成后,酒楼归我!” “成交!” 席远修早就想到刘骁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所以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咱们这个有名字吗?不能就叫这个吧,那个吧! 席远修双手打窗户,看着东边大海的方向,然后把眼睛闭上说道:“来到这以后,因为先皇的原因,我也喜欢去海边,听渔民们说,当红色的潮水慢慢冲上岸,渔民的日子就会非常难过,所以这次该让咱们的皇帝陛下难过了!” “所以名字是?” “赤潮!” “既然有赤潮,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跟踪那车队?” “事情出的这么突然,瓢城里就我一个人,现在好了,你也是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十九章 一封信 有这么一座山在这,不论你离他远近,这座山就是在这,就是这么高,所以一般人跨不过去的,就算有的人能跨得过去,也不是这几人! 这几名满脸惊恐的汉子愣在那里,倒不是因为脚下这座山太难跨过去,而是眼前这看起来稍显瘦弱的人在他们眼里比这山还高,这人就是跨不过去的山。 没有人知道眼前的这个古怪青年人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行踪的,他没有动手,只是站在那,没人敢上前一步,只能在这狭隘的栈道上与他对立着。 这是青州最高的一座山,除了云雾山外,在景国里好像也找不出比这座山更高的了,五岳里的东岳山,而这双方就站在这东岳山上的蓬莱栈道! “我来,还是你们自己来!” 徐来冷清的声音打断了这短暂的平静,他站在栈道的中间背着手,对着这一行人。 而此时他那把剑直直的插在栈道的木板上,也好像插进了这些人的心里。 这几人没有选择后退,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因为后面的路被这个青衫男子一剑削落的石头封住了,没有退路,只能前行,而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死在剑下,或者是从这二百七十多丈的山上跳下去! 几个人相识一下,点了点了头,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向徐来冲了过去,随着几声闷哼,除了留在原地那个人以外,其余冲上来的没能走过那把剑。 唯一能证明徐来出剑的,便只有地上那把剑的剑刃上,刚刚滑落下了一滴血珠! 看着地上整整齐齐的尸体,徐来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些人有点笨,还没有瓢城那两个聪明,最起码很听话! “你的剑很快,快的我有些看不清!”留在原地那名穿着灰色麻布衣的老者,操着沙哑的口音说道。 “你有选择了吗?” “我不想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想跳下去,我想跟你合作,或者是你们!” 徐来没了动静,一动不动了,像这座山一样从来没有动过,也没人能容易的跨过去。 他按着席远修平常的想法想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席远修那么会算计,眉头皱了两下,把剑从地上收了回来,收进剑鞘。 那名老者,也在马车上走下来了,他知道自己可以过去了,不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因为他比他们都还算聪明。 “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我做的对不对,但是我觉得我的剑不想杀你!” “因为你们需要我,还有我比刚才那几个聪明!” ....... ....... 这几日,在刘骁仔细整理了所有的消息后,发现了一件事儿,里面并没有边英的任何消息,只知道他是京城边家的公子,献王身边的侍卫,而且是个武痴。 按理来说他这种在京城也算是名门之后,家世显赫,不可能在这上面会没有他的消息,但看现在的情形,显然席远修也是知道的,他却没有赶走边英。 是他自己下的棋吗,想请此人入局,刘骁不知道席远修要做何打算,所以他便没有去多想。 他大致整理一下,觉得还是处理现在的私盐比较重要,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窗户上跟之前席远修的没有了多大的差别,都是可爱的白鸽! 有一只很奇怪,身上的白羽染上了不少的灰尘,放在这群白鸽里很是扎眼,像是只小灰鸽,不过这只鸽子不觉得自己低鸟一等,反而还骄傲的仰着头。 刘骁没等它多炫耀自己的风采,就把它抓在手里,取下来一封信。 这封信跟其他的不太一样,是由长安城特有的信封包装的,刘骁当时在广兴楼,周文宾的桌子上见过,貌似是只有官家才能用的。 刘骁把卷起的信封慢慢展开,黄色的信封上写了“兄启”两个字,他知道这封信是单独给席远修的,因为那字是女人写的,县衙里的四个人也就只有他有女人缘! ...... ...... 席远修又来杏花院了,不过不是来说书的,是来这喝茶的,杏花院很有意思,不像是一般小地方的青楼那样,进门就是搂搂抱抱,反而有些清雅的感觉,席远修在一楼转了一圈,找到了个觉得很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 给他倒茶的小姑娘觉得席大人有些非外人道也的病,年轻貌美的年轻姑娘不要,非要找那个在后院看门的贾大牙过来伺候自己。 不过来者是客,所以她找了贾大牙过来,只是这名小姑娘没有得到多的银两,所以走的时候有些不开心! 今日的贾大牙可不似那日一般,跟席远修有说有笑,他现在好像是吞了一整块黄连,脸上是苦的,就连倒得茶也比平日里苦的多。 他觉得席远修一定是来笑话他的,不管他是来干嘛的,他也不想跟席远修多说话。 贾大牙倒完茶,敷衍的说了句客官慢用,转身就要离开得时候,被席远修叫住,他一点都不想回头,不过客人的话,总归是要应的。 “我没那没多闲情雅致来你这找开心,我是想向你问点东西!”席远修放下喝了一口的茶,的确很苦。 贾大牙看着席远修认真的脸,觉得有些生气:“问我怎么输的钱,然后回去再开心?” 席远修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碎银,放在贾大牙手里,贾大牙有些纳闷,然后席远修示意他把耳朵伸过来。 席远修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话后,贾大牙那在嘴巴里藏着的八颗牙齿又露了出来! 他兴奋地点了点头,又给席远修的杯里加了点儿茶水,给席远修一个放心的眼神,自顾自的跑回了后院去琢磨手里的那块银子去了! 席远修拿起茶杯,皱着眉头,轻轻地酌了一口,觉得不似刚才那般苦了,眉头又舒展开了,他不像贾大牙,他只露出了四颗! 原来他交代贾大牙如果见到那晚赢他钱的人,就带他前去会会那人,然后赢得钱分他一半,输的算在自己头上,不过需要贾大牙马上就去问询,看那人今晚还会不会再来,毕竟刘骁说已经有几日没见过了! 他一直在杏花院坐到换了一批人接客的时候才走,他朝后院的方向看了看,贾大牙出来对他点了点头,席远修也变成了八颗牙齿! ...... ...... 衙门里的两人从下午坐到天黑,终于是等见正主回来了,他们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封来自京城的信,手舞足蹈地,脸上还带着奸诈笑容,迎接着刚进门的席远修。 刘骁把那封像是女人写的信,拿到席远修前面晃了晃,然后等着席远修过来跟他抢,不过席远修的反应他不太喜欢,他随意看了一眼后,并没有理刘骁。 而是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开始写信,写一封很长的信! 刘骁跟边英觉得席远修很无趣,女人的信不看,而是跑回屋写自己的信,不过边英向刘骁再三的确认,刘骁很明确的表示席大人是正常人,因为他也去青楼! “长安来的信!” 刘骁这是见席远修写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刘骁摇了摇头,又连忙点头,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仅凭信封他也不知道,但他觉得席远修说得对。 在刘骁愣神的时候,席远修伸手把信拿了过来,拆开后,看了一阵,然后把信与信封搁在一边。 他又写了一封信,比刚回来写的那封短,他拿起一个信封把两封信要装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觉得忘了点什么,又把长的那封取了出来,在后面点了三个墨点。 他长舒一口气,满意的装进去,放在桌角,等明天那只小灰醒来的时候,又该回去了! 刘骁把自己肥胖的身子,倚在门上,不悦地问道:“信上写的什么?” 席远修有些疑惑的问:“你说的是哪个?” 边说边指着两边的桌角,右边是刘骁收的那封,左边是刚写的。 刘骁说:“两封都是,不,三封!” “是情书!” 席远修看着刘骁的脸认真的说。 “所以,金帐汗国也有你的女人?” 刘骁看着那封最长的信上,没有遮盖好的一角,露出与景国文字截然不同的汗文,问道。 席远修把信仔细的又装了一下,这回比刚才更满意。 “是秋怜来的信!” 席远修还是认真的回了刘骁一句,不过也只有一句。 刘骁哦了一声,便知道自己不能多问了,因为很久以前的一次,他们两个人正在一起喝酒,突然刘骁就问道席远修有没有喜欢过的女人? 席远修回答的很简单,他说他有喜欢的姑娘,而且二人从小就相识,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一般。 不过席远修还表达出了另外一种意思,就是那名女子与他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即使是二人互相爱慕着对方。 后来刘骁再怎么追问席远修,他也是说那天喝醉酒胡诌的,不过刘骁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在提起此事,所以也不再多问。 没想到今日席远修自己把那人的名讳说了出来,不过看席远修这副模样,刘骁也不便多做打扰,便给他关上房门离去了。 在刘骁走后,席远修把那封刚看完的信又拿在桌上,用茶水一浇,只见纸的背面出现了一行字,席远修看完后,把信在蜡烛上,烧成了灰!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章 京城里的人 终于是夜深了,瓢城里这家小小的,也是唯一的孙字赌坊人最多的时候到了。 可能是因为景国的这位皇帝陛下可能是经常输掉赌局,所以不喜欢与人博弈,以至于全国的大小赌坊,白天时候人都少的很,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人满为患。 贾大牙按照席远修的要求,在看到那个一晚上赢他十三两银子的人再来赌坊的时候,去叫他,之前在杏花楼就确定了此事的席远修现在还算是对今夜有些盼头。 当然交代给贾大牙的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席远修他们在盐场没有跟住的车队,席远修也把此事交给了贾大牙,让他一并给注意一下。 在跟席远修讨论完信后的刘骁没有很开心,因为他觉得席远修不够信任他,就连整个赤潮的联络线都没全部告诉他,因为那只灰色的鸽子太过于突兀了! 那个女人是谁他也不知道,现在只是知道叫“秋怜”,看样子好像是个京城里的富家小姐,当然还有送往金帐汗国的信,在那个地方他也有女人缘吗? 他觉得有点失望,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比不上几个女人,还有那近似于面瘫的徐来。 但是在席远修的连哄带骗之下,他很快心情又没有那么差了,因为今晚席远修要带着他跟边英去赌场,他花钱,总归不用自己花钱就是开心的! 席远修不觉得自己是整个景国最聪明的人,因为很多事情他都掌控不了,虽然在京中的时候,很多大人们都那么说。 就比如今晚的赌场,他自从那日郝大娘来衙门问狗病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去过去,不知今晚是输是赢,当然这也不重要,他只是想看看那人,但是输钱的话,总归是心疼的! 现在在他看来其实皇帝陛下没有那么糊涂,那位陛下从来都不会去赌,因为不赌你就不会输,所以不输的话,才是真正的赢! ...... ...... 边英站在写着“孙字”的招牌下面,有些局促的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些地方,好像献王殿下也不是很喜欢!” 席远修盯着他的脸,认真的说:“所以那天夜里我说他跟咱们的皇帝陛下像,不仅仅是耐心!” 席远修一手掀开帘子,径直走进去,另外二人随后,在这叫喊声,骂娘声混杂的地方,席远修凭借着一点也藏不住的牙齿找到了该去的桌子。 这个桌上除了那几名名看场的壮汉,其他围观的人,并没有发现又挤过来了三个人,因为桌上的赌局实在是吸引人。 站在长桌最南边的人席远修很熟悉,这家赌坊的老板,虽然长得有些憨厚,可是做人一点都不憨厚,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能让你很快想到邻居家的伯伯。 不过席远修知道他现在情况很不好,因为当一个赌徒越是心虚的时候,越会表现的更加平常,还有可能会更加的放肆! “兄弟,这把可是不能让着你了,你在我场子可是银子面子都赚够了!”老孙的眼睛好像是为了更好看清对方的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表情也从笑眯眯变成了笑哈哈。 不过对面的人头上戴着斗笠,还有一层薄纱隔着脸,看不清五官,也分不出男女,老孙再怎么看也是看不清的,不过并不影响他的表情。 戴斗笠那人,用手把骰盅打开了一条缝,隔着面纱,似乎是看清了里面骰子的大小,搓着自己有些纤细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又在桌上推了五十两银子,加注! 此时的老孙汗滴在了桌子上,不过因为蜡烛照耀出的灯光有些暗,并没有人发现。 他知道自己已经顶不住了,因为不管是谁来摇桌上那个骰盅,只要这个人一加注,就一定会赢,就跟景国从没有大败过一样,好像天平总向这一边倾斜。 在经过确认两人都没有再加价的时候,赌坊的伙计在跟老孙对完眼神之后,开始摇骰子,左右晃了十几下后,把骰盅稳稳地拍在桌上。 “双方买定离手,开,一三五,小,这位公子又赢了!”赌坊的伙计也不敢相信,他说话的嘴里都打着颤,因为此人从上桌到现在,还没有输过一把,哪怕是他这把已经做了手脚,用的灌有汞的骰子,可一掀开来,还是这人赢,没道理! 老孙看着桌上骰盅里的骰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就连那骰子都好像是被这下子给吓到了,滚到了桌子底下,他看着桌子对面的人,恼怒地说道:“你小子出老千!” 席远修问询贾大牙怎么回事,他只看了这一把,他没有看出来这戴着斗笠的人有什么问题。 而贾大牙跟刘骁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因为那日刘骁与贾大牙的情形与这无异,只是在不停的往桌上放银子,到后来已经成了那斗笠人一人,与全赌坊的人在赌。 “你这老板可真有意思,自己动了手脚,说我出老千,要不请在座各位看看这骰子,你可敢?”斗笠下传出的声音只能证明这个人很年轻,可惜,还是听不出来是男是女,就像在座的人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最起码对席远修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在他已经开始计划回京救父的时候,他不想有太多人的来这座城里,不管是京城里的,还是江湖客,这都对他很不利。 他怕有人知道了他的计划,无论是当年陷害自己父亲的人,还是皇帝陛下的蜃楼,这对他来说都是现在所不能承担的后果! 老孙被问到的时候有点不敢看众人,大家都是常来这玩的老客,他也从来没有对这些人用过水银骰,但是如果现在那三颗被发现的话,就算他以前没有用过,也是用过了。 他不敢,因为他这辈子的心血都在这个赌坊里,被揭穿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 席远修是第一个发现的那个骰子不同的,因为他也爱赌,虽然赌场里很吵,但是落地的声音还是被他听到了,因为席远修实在是细致入微! 他决定帮老孙,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个人,但是戴着斗笠的那个人,他更讨厌,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没见过就很陌生,陌生就代表不了解,而现在的瓢城里,不能出现他不了解的人! 席远修拿起桌上的那颗骰子,又蹲下去捡起地上那两颗,拿在手里颠着,然后走到这条长桌中间:“本官为孙老板证明,骰子是没有问题的!” “这不是小席大人,小席大人也来了!” “这席大人也是老手了,断然是没有问题!” “既然席大人说老孙没有问题,那就是这小子有问题!” 围观的人一时间话多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相信席远修,他们更相信自己没有在这家赌坊里被骗过,就算是有,也是没有,因为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傻。 戴斗笠的人忽然一下笑了起来,声音很清脆,像是嘴里嚼着梁州特产的泡椒竹笋的声音。 然后也像席远修一般拿起几颗骰子,在手里把玩着,说道:“想不到向来公允的席大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据我所知,您以前可不是这种人!” 边英与刘骁二人表情微怔,看来此人是知道席远修过去的,那就证明是旧人。 刘骁听完这话在回想着他接手的那些信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而边英已经是来到了席远修的一旁,他觉得戴斗笠这个人不是朋友,因为席远修的表情太过于正常,所以就是很不正常。 席远修也在尽力保持镇定,旧人不一定是旧友,也可能是是旧敌,他现在觉得今晚已经进了局,因为贾大牙不见了! 一边的老孙看样子并不知道他们四人在这有别的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的赌坊保下来就够了,很识趣的把围观的人都哄散了。 然后对着席远修抱了抱拳,表示了感谢,从他手里把那三颗骰子拿了回来,然后就去看其他桌的客人了,当然走之前也没有忘了摔了下凳子唬一唬戴斗笠那人,似乎是在警告他这是在自己的场子,别乱来。 在人群散去后,席远修与那人对视,沉默了许久后,戴斗笠的人先开口了。 “有人托我给大人您带个话!” 席远修不认为他现在跟哪位关系会很好,所以他看着像迷雾一样的面纱,问道:“既然阁下知道我,那就是受旧人之托,只是不知旧人在哪?” 斗笠人拂了拂绣着云朵衣袖回道:“既然是旧人,那自然是在京城里!” 席远修疑惑地问:“那不知阁下给我带的什么话?” 斗笠人竟是略显恭敬的回道:“京里的那位希望您留在这,那也不要去!” 席远修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阁下可否告知在下,京里的那位说过需要多长时间?” 斗笠人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回复他说:“他说这辈子应该够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一章 想不通的事(上) 席远修现在觉得这个人在讲笑话,虽然不怎么好笑,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来要他的命,想不明白就不能多想了,也没有时间再想了,因为对方已经准备动手了! 整个场子里面有七八个人在向着他们这边靠了,而赌场里其他桌上的赌徒们,还在继续着今夜赌桌上的战斗,还没有察觉有场真刀实战就要在身边上演了! “我想先问几件事情?”席远修还是故作镇定的坐在刚才老孙的位置上问道。 斗笠人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席远修,因为今晚已然是必死的局,这是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的局,所以不介意跟眼前这位将死之人多聊几句! 斗笠人把那三颗骰子扔在桌上,笑着说道:“这是您临死的心愿,自然是没有问题,您问吧!” “你应该很早之前就来了,应该比扬州城里来找我的人都要早,而且你并没有把握在衙门里杀我,所以只能借着贾大牙骗我来这,可能也包括老孙!”刘骁左右看了几眼,老孙果然是不见了踪影,赌场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席远修示意刘骁别紧张后,又说道:“不仅如此,连那日刘骁定会回衙门告诉我,你赢他钱的事情也在你的算计里,或者是京城里那位的算计!而且今日你也确定我会把刘骁带过来,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在这的时候你才能保证我死的消息不会那么快被传出去,最起码在私盐案结束之前不会被传出去,对了,刚才老孙摔凳子是在告诉你可以开始了吧!” 席远修面带微笑地跟斗笠人说完后,开始不停地用手指敲打着大腿,他现在需要时间慢慢的理头绪,或者是拖延时间! 斗笠人拍了几下手,连连点头,表示席远修说得都是对的,然后开口说道:“席大人不亏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您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些都是京里那位安排的,我只是来给这幅画来填上最后一笔的!” 斗笠人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不知道现在的您还有几分功力,也不确定除了用剑的那位,您还留了多少后手,这里对我来说很安全,杀掉您也很安全!” 席远修觉得现在有些棘手,对方有九个人,而且戴着斗笠这人他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实力,他这边只有边英一人尚且一战,他也只是比刘骁强一点点儿,怎么看今日都是死局! “席大人不用拖时间了,徐来从那日出城后,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斗笠人把一直藏在桌子底下的剑,拿了出来,其余的八人,整齐的从靴子里掏出了匕首,看来今日是插翅难飞了! 席远修起身后,与边英把刘骁挡在了墙角,刘骁竟也不像平时那般,他手里也拿着一个骰盅,准备着和他们俩一起战斗,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滑稽! 边英常年去长安演武场与军中将士对战,自然是明白战机的重要性,没等对方先动,他直接提刀冲了上去,只要他能把那名戴斗笠的人拖住,他们三人就还有生还的可能! 在他刀砍过去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那面纱底下的笑容,他不喜欢,席远修也不喜欢。 因为另外八人也开始动了,直接奔向席远修,边英知道自己不能管他们,他只能一往无前! 席远修从腰上抽了一把软剑出来,这把剑很亮,就算放在没有光的影子里,也很亮。 这并不是他的剑,而是徐来在来县衙的那天晚上,喝酒时候给他的! 一时那八个人有点儿不知所措,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席大人曾经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剑客,而且他现在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都说席远修已经被蜃楼废去了武功,但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而那边的战斗早就打开了,边英那一刀劈过去的时候,斗笠人腾挪了半步,往边上一退,刚才那用来博弈的桌子,直接被劈成两半。 斗笠人见边英的刀式还有没收,便一剑刺了过去,边英也是反应迅速,直接把挂在刀上的半面桌子抬了起来,挡住了这一剑,然后顺势把内力传到刀上,刀身一震,硬生生把这半面桌子给震碎了! 随着屋子里纷飞的木屑干扰着众人的视线,席远修也选择了抢攻,不过比他更快的是刘骁。 刘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里那不大不小,刚刚能握满的骰盅扔了出去,在空中像一只会飞的黑色老鼠一样,砸在了离他最近那人的头上。 这一下自然是不能把人砸晕过去,但是会把人惹怒! 就在那人恼怒的冲上来的时候,席远修看准机会,手臂带着手腕一抖,只听见“噌”的一声,席远修手里的剑像一条趴在木棍,顺势而上的毒蛇,直直的插入被砸那人的喉咙里,随着软剑拔出,那人直直的趴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不到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死了第一个人了,席远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第二个人,因为他刚才那一下,很费力,加上因为是软剑,想刺进喉咙去更难。 他刚才那一下几乎把力气全灌进去了,可是还有七个人,加上那边那个斗笠人,还是必死无疑。 因为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内力来维持自己的剑,所以他出门从不带剑,这把软剑只能防身时用一下,可能过了今夜,席远修会把剑带上,但问题就是,过了今夜! 那边的边英与斗笠人打得难解难分,本来斗笠人以为就算多一个人也没事,因为他们调查过边英的大致信息,可是他们哪能想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原因。 来到这的边英,经常也跑去看徐来练剑,徐来也不会背着他人,而且还会指点边英,再加上自己又肯下功夫,短短时间内,边英的刀法已经是更上层楼了! “一群蠢货,还愣着干什么,那小子没有力气了!” 斗笠人一边躲过边英刚刚朝身上挥舞来的长刀,一边朝那几个人喊道。 可却是没想到边英刀势一转,直接朝那七人劈去,席远修也又把手里的剑抬了起来,不过他这次不是用刺的,改用点,全部朝着对方的手腕去。 因为他的力气实在是不够杀死第二个人,哪怕是想划破对方喉咙的力气都不够用,杀第一个人只是为了敲山震虎,不给对方直接冲上来的机会。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又有一名被杀,两名被废,席远修也无愧于当年长安年轻一代里的第一剑客,即使是只靠着力气,也能与人周旋一二。 斗笠人的剑也没有停着,他也再次出剑了,朝着席远修去了,不是很快,但是很致命,这一剑避无可避,因为已经没有人能挡在他与席远修直接了。 刘骁现在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不喜欢赌博这件事了,因为可能有的时候在赌命,他发誓今晚只要能过去,再也不会赌了。 事实上证明,席远修的运气的确是很不错,在这把剑离他还有半步的时候,停下了,不过不是因为斗笠人手下留情,而是斗笠人已经死了! 席远修看着斗笠人僵直的身子,把自己手里的剑也放下了,他瘫坐在地上,知道今晚总算是过去了! 其余几人也被边英一一处理掉了,在斗笠人倒地后,给他那一掌的人,身形逐渐在影子中呈现了出来,略带儒雅之风的献王殿下! “还好本王来的不晚!”李元桓抖了抖袖口,从怀里递了块手帕给刘骁说道。 边英随手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刀上还未凝固的血迹,然后对着李元桓行了礼,刘骁用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从地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也行了礼。 席远修此时靠在墙上,全身乏力,只是对着李元桓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我去县衙见兄长不在,问询过后,才找到这,不过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李元桓有些疑惑地问道。 席远修把剑重新缠到了腰上,扶着墙坐到翻在地上,只剩下半面的桌子上,抬头看着李元桓平静地说道:“长安来的!” ...... ...... 果然钱财催万物,在李元桓拿出一袋银子后,本来趴在窗户看热闹的人都自告奋勇的上来收拾这些烂摊子,包括其中有几个身上还在冒血的尸体,也都一并带走了,刘骁觉得有钱真好! 席远修撑起身子,想要去看看斗笠人的脸,却发现他整张脸跟面纱近乎粘在一起了,很奇怪,也不奇怪,因为今天无论此人是否成功都是要死的,刺杀朝廷官员的事,除了蜃楼以外,都是要死的! 席远修想不明白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些大概的查案方向,可自己并不是朝廷里派来的大人,他的话语根本不重要,最终的决定还是眼前的这位,还有扬州城里那两个,而且有谁知道自己临时决定借着此事入京呢?看着被抬走的斗笠人,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二章 想不通的事(下) 在这场夜里没成功的围杀刚告一段落的时候,席远修众人觉得有些稍累,刚要出门透透风,正好冲淡一下身上的血腥味儿! 这时后院突然有人惊呼道:老孙死了! 也算得上这场局里的赌坊老板老孙自杀了,而且老孙死的很有意思,活生生的吞了一肚子灌有水银的骰子撑死的。 这个消息到时候让刘骁的表情稍微的好了一点,不论是因为这场围杀,还是因为以前在他这里输的银子! 老孙在赌场后院被抬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特别痛苦,看起来很享受,似乎是吞了一肚子仙丹妙药。 被那群收了赏银的人,随便摆在了斗笠人的身边,两人狼狈为奸,死也能在一起,的确是个不错的笑话。 而也在这局中的贾大牙,如人间蒸发一般。凭空失踪了! 边英去问询了杏花院的伙计,还有那他几名狐朋狗友,当然对他那几个朋友当然是威逼利诱,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就连他平时最爱的那盒牙签都还在留在杏花院里,在他那有些脏,还没来得及换新的褥子底下压着。 刘骁眯着眼睛,看着一具具的尸体已经是吐了好几回了,他觉得这些人应该赶快找个地方埋起来。 尤其是被席远修直接刺进喉咙那个,两只眼睛瞪的像铃铛一样,其实对于刘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吃早饭了! 席远修慢慢蹲在地上,看着并排躺在一起的老孙跟斗笠人,他盯着老孙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手把老孙还带着兴奋的双眼,一抹,然后老孙彻底把眼睛闭上了! 席远修又用手扯了扯斗笠人的面纱,他还是想试着去掀开那面纱,似乎面纱后面就有他想要的真相! 终于是在刘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烈要求下,决定把这些尸体先搁置在这,等天亮了,再来查看。 刘骁也不是那么太蠢,也请求那位献王殿下,众人后来实在是拗不过这胖子,席远修答应下来,然后四人回了县衙。 而回到县衙的刘骁觉得把吃饭事不那么重要,应该放一放,因为胃里实在装不下东西。 他跟李元桓请过安后,就回屋休息了。 而二堂内剩下的三人都在等待着天明,因为天亮了,才能看得清! 边英见两位坐在上座的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他看了看自家的殿下,觉得殿下武功又高了点,虽说在背后,但是一掌就把那斗笠人给劈死了,想来殿下的轻功也精进了,那人竟然是一点没有察觉,他也是由衷的为殿下开心! 席远修看了看边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在想这件事,还有想着更多的事! 三个人沉默了快半个时辰后,天终于是亮了,席远修没有问李元桓来这干什么,而是说了句:“要不咱们先去吃个饭?” ...... ...... 天刚蒙蒙亮,街上的摊子却早就支起来了,比往日早了小半个时辰! 现在整个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孙字赌坊关门的事了,街上的传闻也是各有不同。 “听说了吗,这老孙出老千让人把店给砸了,人也死了,凶手还没有找到!” “不对吧,我听人说是他跟几个外地人打了起来,就后半夜,老孙那门口躺了七八个死人呢!” “不是不是,是老孙黑了席大人钱,然后被发现后自杀的!” 反正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弄得整条街比有人娶了新媳妇还热闹! 席远修三人在早点铺子里,听到这些话没什么反应,席远修只是在默默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可能是因为席远修那时候刚从长安来,吃不惯扬州的早饭,所以经常喝粥,所以这家铺子每次都会为席远修特意备好,今天也不例外,虽然有时候他不会来! 在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去后,李元桓犹豫了半天,终于是开口了:“兄长,现在您对私盐案查到了多少?” 席远修瞥了一眼正在擦嘴的边英,边英连忙摇头,表示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不是他告诉献王的! 李元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了一下,边英听到后,低下头。 席远修把手里的碗放下,看着李元桓说道:“殿下的消息倒是灵的很!” “兄长也不差,教学生的本领还像当年那样!”李元桓说完这话后,边英的头埋得更低了。 当年在长安城的时候,席远修也是可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几名小皇子乖乖听话,而且到了今天,他好像还是这样没有变过,跟他待久的人,自然会听他的话! 席远修好像是有些满意的笑了笑,又好像不太满意,因为这句话好坏各半,他还是要回答李元桓,因为他是献王,不是自己的学生。 “回殿下,下官查到的东西不多,刚查到有运盐的马车进城,但是不知道去哪了!” 李元桓又询问道:“兄长后来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吗?” 席远修摇了摇头,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说:“就好像没入了人群中。” ...... ...... 吃完饭后的三人,又重新来到老孙的赌坊,整个还算不错的场子,已经是被昨晚的打斗毁得面目全非。 席远修看着昨夜被边英一刀斩断,还剩半张的桌子,突然问道背后两人:“你们说这真是从长安来的,就为了来杀我,我还真是想不到会是谁,殿下怎么看!” 李元桓摩挲着腰间的玉珠,沉思了片刻,说道:“可是父皇的...” 他突然不语,因为就算不说出,也知道他要说的是蜃楼! 席远修笑道:“自然不是,要是蜃楼的话,干嘛还要将我放养至今天,看来自己还是当年在长安树敌太多了,算了,还是继续找找有用的线索吧!” 三人在赌坊里排查了许久,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原路而返! 回到县衙后,李元桓跟席远修说要带边英回扬州了,现在没有人在自己身边,有些事情的确是不太好办! 席远修没有觉得意外,献王自然是知道现在席远修的态度,不过他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何一位得宠的亲王非要跟自己这样的罪臣之子沾染上关系。 而边英则是觉得有些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在这再待上一段时间,自己的武艺还会有精进,但是殿下都开口了,也没有办法。 两人向席远修辞别,临走的时候李元桓让席远修一有消息就给他飞鸽传书,席远修允诺下来,看着二人骑马而去,如那日周文宾一般,奔向扬州! 而今日县衙的第一只鸽子来了,席远修取下了信,照例喂了几粒黄豆,这只鸽子也听话的呆在窗边,等着自己下次的旅途! 席远修看到信上的内容,恍然大悟,欣喜地摸了摸它头,不过小家伙好像不太喜欢他这个动作,把头往回缩了缩,表示抗议,席远修没有很在意,拿出一张纸写在上面,给它绑在腿上,放了出去。 他又看到自己昨夜写的信,吹了声口哨,叫来那只小灰鸽,给它也绑在腿上,它知道自己又要飞得很远了,所以把席远修手里的黄豆全吃了,路上可就没有这么多好东西! 席远修一夜没睡,简单的洗了下脸,给刘骁的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回到屋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 ...... 刘骁现在心情很不好,因为醒过来就看见了席远修交代的事情,而且是去找郝大娘,找郝大娘也不是太难过,虽然她很爱说。但是纸上写的是去郝大娘家看着她的那条狗,狗去哪,他去哪! 虽然是很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办法,毕竟每个月的还得在人家那拿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为了避免昨晚事的发生,刘骁走之前还是把衙门的门给锁上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他看了一眼只剩下一只的石狮子,认真地说了句:“拜托了!” 在经过了七条胡同,八条巷子后,刘骁终于是来到了郝大娘家门口,他气喘吁吁地想着,以后不仅不赌了,还要减肥了。 他看着半开的木门,上前敲了几下,但是没有人出来,于是他便蹑手蹑脚的进去了,屋里屋外找了一遍,连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想了一下本来就不是来找郝大娘的,是来找狗的,想明白的他开始去找狗,屋里没有去院子里,院子里没有就去巷子里,巷子里没有,那就是整个城了! 黄昏了,席远修在朦朦胧胧地在床上爬了起来,来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长安里的火炕睡着舒服,他正在想着烫屁股的火炕,窗户上伸出来一颗头,把他吓了一跳! “席大人睡好了?” 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外面找狗回来的刘骁,他很生气,那条狗根本没有停过,他不明白这条狗少了那么多儿毛还往外跑,是觉得秃顶很骄傲? 席远修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没少跑,不过想到还有一段时间,便没有像往常一样取笑他,而是略带温情地说了句:“辛苦师爷了!” 刘骁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本来他是想说不想干了,但是席远修说完这句话后,他有点儿不习惯,只有点了点头! “那师爷明日继续?” “滚”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三章 九月十三很吉祥 已是接近中旬的九月,长安城里,清晨的凉意像是顽皮的孩子,在身上来回游走,每一处都被这凉意抚摸着。 年过半百的老树上,正值秋夏交集的枝叶黄绿交错着,这已经是代表着夏天彻底走远了,长安比扬州的秋天来得早了许多! 今早起来换岗职守监牢的钱进,看着监牢门口这无精打采的树,心里却不是那么的无精打采。 今日听与他换岗的人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宫里都会有位大人物来这京城偏僻的监牢里,按例只要是在这的看守,都会得到些值钱的小玩意儿。 钱进脸上的兴奋压抑不住,他没想到自己今年第一次进大理寺,就会有这种好事情。 不过他一直很好奇这座与那些别的监牢分开建立的监牢,与其说是监牢,倒不如说说是个院子。 因为这的确不像监牢那么幽暗,一个由栅栏围起来的小院子,不过这栅栏都快比得上围墙高了,只留有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小门。 如果有人顺着门缝看过去,会看到里面的院子种了一棵小树,好像是因为秋天来了,这个小树上没有什么嫩芽枝叶,光秃秃的。 倒是院子里的小屋很有意思,每天都会传出来不同的嗯声,有的代表惊讶,有的代表满意,还有的代表不赞同! 虽然例来看守的人都有钥匙,但除了每日送饭的公公外,没有人进去过。 钱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囚犯住的跟他人不一样,而且还会专门有宫里的公公来每日送食,他觉得太奇怪了! 所以他跟其他刚来的人一样,也在顺着门缝看得,不过他刚趴在门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时候,被人从后背拍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但是很和谐,好像两人从出生时候就是这样,高的略前,低的略后,刚刚好。 “乖孩子,请把门打开一下!”矮的那个开口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像一个老奶奶,有些阴柔,但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男人,手里还提着食盒,想必是位公公。 钱进刚想问询两人身份,然后想到了上个同僚说的话,因为有人曾多次问询来人身份,后来那人当天就回家养老了,不过是卧病在床。 钱进想到这,连忙在身上找钥匙,把门上的锁打开,做出了请的姿势,高的那人直接走了进去,矮的那人给钱进扔了一枚珠子,看起来像东海边的稀罕玩意儿! 他大致看了一眼,收进怀里,对着那名公公谄媚地笑着,等二人进去后,他把门关住,然后把那枚珠子掏出来,细细的观看! “现在这里谁在管?” “回陛下的话,是柴侯爷。” 高的那人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门口的钱进,走进了屋子里。 ...... ...... 这间小院屋里的结构很是简单,一个接近整墙大小的书柜,上面一般是书,一半是卷宗。 旁边是一尘不染,像是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的床,不远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上面有几份奏折,两个茶杯,还有一个茶壶。 还有两把像床一样干净的椅子,此时一人正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仔细的浏览上面的内容。 听见有人进来后,不紧不慢的把手里的奏折放在桌子上,对着进来的那名高个男子,拱一拱手,说道;“参见陛下!” 高个男子正是那日在早朝上怒喝群臣的李微,矮个子自然是泡茶手艺不错的公公。 “不必多礼!” 李微没有因为此人没有下跪而有什么不满意的,因为除了先皇,席芳对谁也没有跪过。 张永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席芳笑了笑,席芳点了点头,张永开始把桌上的奏折收到一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拿了四碟菜出来,还有一壶酒,两个酒盅。 又给李微把另一把椅子搬了过来,刚想着擦拭一下,发现上面的确是太干净了,便退到了一旁。 李微坐在椅子上,抬了抬手,后面张永小步走过来,把酒打开,然后把摆在两人前面的酒杯倒满,自觉地去了屋外。 席芳拿起酒杯闻了闻,开眉眼笑,说道:“果然还是陛下最懂我,每年这个时候都给臣送来皇后娘娘亲手酿的葡萄酒,真是臣的福分!” 说完就直接一饮而尽,露出满意的表情。 那年这位皇帝陛下率军征西凉的时候,在西凉的一家农院里,品尝了那少女用脚踩后酿成的葡萄酒,觉得留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可惜! 打下西凉后,他又去了村里,把这位姑娘带回了宫,做了现在的皇后娘娘,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李微看着坐在对面的席芳说:“自从你当年来这以后,还一直替朕处理朝政,这点酒算不得什么!” 说着又给席芳的空杯倒满了。 席芳盯着刚倒满的酒,嘴里念叨着:“我可不是为了陛下,我是为了景国天下,不论这位置上的是谁!” 李微的嘴角动了动了,先是叹了口气,把自己杯里的酒喝了下去,说道:“不过你的确是帮了朕不少忙!” 七年前的今日,本该被押解入狱的席芳被李微送来了这个院子里,而每日把奏折让来送饭的太监放在食盒里给拿过来。 其实还是这个前任相国在打理着景国的一切! 席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用左手接着,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咽下肚后发出了像往日一样,表示愉快的嗯声。 屋外的张永听见后知道自己的手艺还不错,捂着嘴笑了两声,院子外的钱进觉得里面住的人得到的珠子应该比自己的大得多,不然怎么会这么开心! 李微见他吃完后,问道:“你觉得我让元庆与元桓同去扬州的事怎么样?” 席芳没有回答,又夹了块萝卜放进嘴里,李微又问:“那依你看王晋跟柴嵩又如何呢?” 席芳把筷子放在桌子上,说:“景国李家的制衡之术从来都是天下第一!” 当年席芳在朝野里称得上是万人之上,但不是一人之下,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李微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席芳就来了这。 李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柴嵩近来怎样?” 席芳说:“你进门时看到的那样!” 李微又问:“贪的太多?” 席芳摇摇头,认真的看着李微说:“刚刚好!” 这位皇帝陛下拿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看着刚才被拿走的奏折说道:“近日北卫那边又有了些动作,好像是绕过了那把刀,你在折子上也看到了吧,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席芳把筷子放在桌上,也看着那本奏折,轻声说道:“近来的确是不太正常,看样子北卫好像是有所倚仗,不过职守北边的将领里,听说有个十七岁的少年,多次截杀北卫的队伍,还把北卫出使金帐的使臣横尸在金帐草原上,不知是真是假?” 李微点点头,脸上也不禁带着些喜色,赞叹道:“是个名叫武植盛的小娃娃,颇有些宋鸿当年那般的风采,我景国武将总算是后继有人!” 李微突然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就是不知北卫的依仗是什么,你还是要帮朕多留意一下,今天的折子晚些时候会有人给你送来!” 席芳认真的看着李微,轻声应道:“那是自然,陛下的吩咐臣自然会处理好!” 终于在两人不紧不慢的交谈中,酒菜都被吃的差不多了,守在外面的张永进来收拾好桌上的一切。 “还是要祝兄长寿辰吉祥,朕不多打扰,明年再来!” “恭送陛下!” 钱进很奇怪这个高个子的中年的人为什么走得时候要拍一拍自己的肩膀,想必是看中自己的能力,他看着两人远去后,又把那颗珍珠拿出来搓了搓,不过他还是觉得里面的那颗一定比他的大! ...... ...... 今天这个平常的日子里,有很多人都在说着“寿辰吉祥”这几个字,有当朝的官员,种地的百姓,富甲的商人,街头的乞丐。 几乎只要是景国的子民就会想到这四个字,可能不仅仅是现在,可能直到以后也是如此! 京城里的一家破旧的小院子里,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一名坐着轮椅的老人旁边,用小手轻轻地拉着老人的裤腿,问道:“爷爷,爷爷,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说那几个字?”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京城里那座高塔的方向说道:“因为相国一直会让景国吉祥!” 席远修斜坐在椅子上,看着还在努力整理着各地消息的刘骁说:“咱们去喝酒吧!” 刘骁低着头,没有好气地回他道:“这么多的事要做,喝什么酒?” 席远修眼眶湿润的看了看北方的天,说道:“因为今天很吉祥!” 刘骁突然也想起来了,顺着席远修的眼神向远方看去,好像也看见了那座京城的高塔,说道:“是应该喝酒,的确很吉祥!”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四章 两个帮派 喝多了的席远修跟刘骁在店小二的嫌弃的眼光目送中,出了门,两个人在街上唱起了杏花楼的小曲,疯疯癫癫的相互搀着,走两步停一下的。 街上的人看见都躲着走,有认识的也没人上来打招呼,因为这两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知羞耻,解开衣服当街方便,还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人跟他俩一起,要是被穷酸的读书人看见到一定会说有伤风雅! 他俩在街上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被晚风吹到半醒的时候,刘骁突然说:“要不去赌场里玩几把?” 席远修看着他像个白痴一样,双手扶着他的脸说道:“关门了!” 刘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忘记了!” 席远修不知道是看着他的脸,还是想起了那些尸体流血的画面刺激到了胃,扭头跑去桥边吐了起来。 刘骁看着在趴在前面石桥台阶上吐的席远修想过去帮他拍拍背,结果自己也没忍住,也蹲在桥边陪他一起。 “你们俩是想在此殉情?” 一个略带冷清的声音把他俩在桥边的恶心行为给提前结束了,席远修听见声音后,用袖子随便抹了抹嘴边没吐利索的残渣。 回过头看到站在靠着河边那颗树下的两个人,细微的晚风吹起了那名青年男子的青色衣衫,席远修咧开嘴笑着说:“你回来了!” 徐来回来了! 于是瓢城最宽阔的街道上,那两个疯子多了两个同伴! 在这个夜里同样喝多的不仅仅是这两个,还有扬州城里的两位大人。 酒桌上的菜肴丰富,光是中间那条鱼的价格,就够平常人家吃一年的了。 而桌上吃饭的只有肖烨跟薛路平,两人满色红润,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薛路平用手拍了下正在喝汤的肖烨,带着不屑地语气说道:“哎,你说,你说那个钦差,周什么宾,还真是拿根鸡毛当令箭了!” 肖烨听完这话,撂下勺子,警觉地看了几眼窗外,盯着薛路平说道:“你这人就不能小点声,这也就是在我盐铁司的院子里,你这要是在别处,让蜃楼那些人听见了,你这脑袋马上就得分了家!” 薛路平被这话激得,似乎有些酒醒了,连忙捂住自己嘴,过了好一阵儿才把手放下,好像这样才能安心点。 “老肖,你说我容易吗,为了我这些个亲戚,能安置的我可是都安置了,我就差让我老家那头驴去军里当战马了!”薛路平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打了个饱嗝,继续说道:“我身为知府,可连这案子我居然都没压下来,我要是垮了台,我那些亲戚怎么办,惦记我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我这些年除了你老肖,也得罪了不少人,那朱无业跟马安邦,竟然还敢三番两次的让我查这个案子,两个蠢货!” 肖烨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把杯中酒饮尽,盯着手里的杯子,然后说道:“是啊,这次不管案情如何,我这个盐铁使,还有你这个知府,怕是没有几天喽!” 等他再一抬头,薛路平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嘴里还嘟囔着马安邦的名字。 肖烨见此,吩咐给门外站的两个人,把薛路平给送回府中,自己又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上了。 ...... ...... 回到衙门里的席远修没忘记来了客人,回房换了身新衣服才出来,刘骁则是又回屋埋头苦睡,来得是个老头子,又不是漂亮姑娘,他可不想跟一个老头子在这美好的夜里坐在庭院中促膝长谈,可席远修现在很想! 灰衣老者见席远修从大堂后面走出来后,从座位上起身行揖礼,席远修抬抬手还了半礼,伸手示意请坐。 一边的徐来觉得两人很无趣,便开始喝自己的茶,虽然晚上喝茶不太好,但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干,又不能走,一旦这老头子暴起一击,现在的席远修可是承受不了! 席远修看着这名灰衣老者,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略带些遗憾地说道:“你就是青州一水帮的曹成曹老大!” 曹成觉得席远修说话的语气很有意思,不仅笑道:“大人过奖了,承蒙道上朋友抬举,不过大人好像不太满意!” 席远修喝了口茶,涮了涮嘴里的嘴里味道,吐在一边,回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模样,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私盐帮的头子,倒像是个落魄乞丐!” 曹成心里有点儿苦涩,听完此话并没有觉得对方在羞辱自己,因为现在自己的确是丧家之犬。 按着他的话来说,就在徐来前往扬州转道青州的前一天,曹成正在准备避避风头,把自己在青州的生意停一停,跟手下两个人在回老家的路上,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人给劫了路,虽然他叫曹老大,可武功却不是老大。 手下当场被杀,他被那群人塞进马车里,在马车上,让他写了封手书,然后就进了青州城,席远修通过赤潮收到消息后,便让徐来去杀他,没想到徐来把人给带了回来! 席远修见曹成还在想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便咳了一下,见曹成思绪回了过来,席远修便说道:“我本以为你是要出城寻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没想到你是被人绑走的,要不是刚才路上徐来跟我解释了,我还以为是他师父顾老前辈来了呢!” 徐来在想是自己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抢着问的! 曹成想了想,说道:“还是要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席远修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想去杀你的,没想过救你,你们这种人都该死!” 曹成回道:“救了便是救了!” 席远修没再管他,继续问道:“我想知道他们让你在手书上写了什么?” 曹成说:“一水帮纳入成华帮” 看见席远修疑惑地眼神,曹成又说道:“青扬两州各有帮派,他们比我们晚了好几年,但势头却是比我们猛得很” 席远修说:“所以那现在的生意都是成华帮在做?” 曹成表示赞同地嗯了一声。 由此说来,现在扬州城里关着那个应该是成华帮的人,现在这个成华帮的行为也很有意思,在朝廷的钦差已经到扬州的时候,还在附近州县有所动作,还趁机找到曹成,让他把帮派并入成华帮,在他人看来很危险的举动,在席远修眼里却很聪明! 这种时刻自然是吞并对手最好的机会,因为不会有人像他们这么大胆,所以只要把曹成控制在手里,一切都简单了,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找一个替罪羊出来,之后的日子更是顺风顺水,可是真的不怕有人会找到他们吗? 席远修见曹成有了些许的困意,便带他去之前边英住过的那间屋子休息了,准备明日再跟他谈论这些,徐来看着曹成也一道回去了,毕竟赶路也太费精力了,纵使他是站在江湖顶端的人,也是会累的。 席远修在床上怀念自己火炕的时候,又开始理这些头绪了,究竟是怎么样才会让成华帮的人这么顺利的一直在操作着,还有那天晚上的赌坊里的谋杀,只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所有跟这件案子有关的人,那扬州里的周大人,还有两个皇子应该也会有人盯上了,此时这件案子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席远修的头顶,挥之不去! ...... ...... 不过所有难过的事情都会在梦中过去,很快就会迎来第二天的好光景,现在的衙门里还是四人个人,总归是没有那么冷清,刘骁倒是很怀念边英在的那几天,两个人能偷偷地吐槽席远修柜子里的粉色衣服,还有徐来那像城墙一样从没有过多大变化的表情。 不过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去跟着那条狗,自从有人陪郝大娘的狗儿子玩以后,这位老人家好几日没有上门了,席远修也是难得清静了几天,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日起来打自己的五禽戏,然后回房看看送来的消息。 信上的消息与他估计的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赌坊里的斗笠人还有他的同伙都是在京城来的,不过他也做了回好人,把那夜包括老孙的所有人都海葬了。 刘骁每日都会拿个本子在后面记这条狗都去过哪里,再回衙门把本子交给席远修,徐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练剑! 已经住了好几日的曹成在这也待很安生,因为席远修既没有找他问话,也没有把他关进牢里,倒也是因为衙门里的这座监牢已经年久失修,也没有衙役每天能去没有门的监牢看着犯人。 周文宾送到席远修手里的传书多了一些还算有用的消息,有些赤潮不便进去的地方,这位钦差大人倒是很容易,比如扬州衙门的监牢,周文宾的办事效率还算可以,很快就得到了席远修想要的消息,有人曾偷着去牢里见过赵本六!还有赵本六被捕那天的情景。 “偷着去看一个私盐贩子的人,自然不是去查案,城门口的青衣人,暗器高手,赌坊的谋杀,成华帮的动作,还有消失的车队,去向不明的贾大牙,总觉得缺点什么?”席远修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想着这些事,颠着自己的腿,最爱喝的茶都在桌上放凉了。 曹成站在前厅的门口说:“不如我们谈谈?”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五章 连起来的线 席远修默默的看着站在门厅口的曹成,想了一下,觉得有点儿道理,毕竟衙门里不能养闲人,而且在青州的时候,他就已经说了要合作,不过其实就现在来看的话,好像除了刘骁都是闲人! 席远修对着曹成,朝着那晚一样的位置伸了伸手,曹成很自然地坐了下来,也没有客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席远修挑了挑眉,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因为这都是刘骁的东西! 曹成倒是没觉得席远修在意的是自己的茶,以为是在想这阵子的事情,于是开口说道:“我是想跟大人谈谈合作的事情!” 席远修一脸认真的看着曹成说:“既然你说了合作,那么就是有条件!” “没错!”曹成把茶杯里的水转了转,说:“我想要大人的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让我活着!” 席远修觉得这人的脑子不太好,会说出这样的话,摇摇头,说道:“自你贩盐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是死罪了,本官又如何能保得了你?” 曹成不语。 “那要是在牢里活着呢?”席远修问。 曹成笑道:“那大人不如让我去死!” 席远修又说道:“再说,能说得上话的人可不是我,是扬州城里那三位,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在我看来,那三位都比不上大人!” “还是先说你能帮我什么吧!” “那大人还是改日再谈吧!” 曹成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席远修没有开口,曹成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席远修眉头紧皱,说道:“我也需要问问,给我些时间!” 曹成没有回话,不过点了点头,席远修知道曹成现在没有准确的话来保证他的生命他是不会帮自己的,所以没有请他留下来多说几句。 ...... ...... 就在四人吃完午饭后,扬州里来了新的消息,赤潮发现有人来送信了,抵达的方向应该是瓢城外的盐场。 而青州那边也有了新的消息,青扬两州所有的盐帮都被整合到一起,一水帮彻底并入了成华帮! 但是现在整个成华帮的输运路线,无从可知,毕竟赤潮的手再长,可是根基还是不厚,没有办法达到蜃楼的那种效果,遍布在全国各地,那些你看得到的地方,或是看不到的角落里。 席远修很头痛,他想借着私盐案入京,就必须得做点什么出来,本来他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等再过几年的调令到了,那时候赤潮也渗透的更深了,再回京才是好机会,不过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这次私盐案他该回去了! 而且这次有人急着要他的命,他觉得京城里比扬州安全多了,虽然蜃楼不太喜欢他,可不会让他不明不白的死掉。 周文宾最近也不是很好过,明知道扬州里的水深,自己到的第一天就有人一直在注意着自己,所以他并不敢大刀阔斧的办案,再加上之前那件失火案发生的事,他现在就是更加小心了! 而且他现在又跟那位薛知府产生过矛盾,原因就是因为那日被直接入殓的尸体没给他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所以现在他与这位知府也是相当不对付。 虽然他的官很大,但是毕竟钦差是临时的,可这知府是一直在扬州的,所以很多下面的官员只是在那日在广兴楼拜访过太子,还有失火案后在二堂外,只有寥寥几人再来见过他。 当然还有那位盐铁司的肖烨,现在每日过来打马虎眼,一提起这案子就是一问三不知,除了知道有天夜里有人去牢里找过赵本六以外,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因为前些天那件失火案,再笨的人也知道是因为漏了私盐消息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所以周文宾去坊间明察暗访多日竟是没有人搭理他这位钦差大人,景国开国以来最憋屈的钦差大人! 除了席远修以外,好像没有谁很乐意跟他这个钦差亲近。 他虽然在朝中任职多年,可这是头一次对景国的朝政官员如此失望,为什么这一众官员对这么大的案子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怎么站队,知道这太子跟献王只能二者选一,只要站错队的官员,不用多说,新皇登基后自然是要清理的。 “大人,今天还继续出门调查吗?”周文宾一旁的随从问道。 周文宾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的回道:“自然是要出门的,案子总是要办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已经撑不住,第一次代天子办案就这样,实在是太过丢人,想到瓢城的席远修那边还有点儿线索,他心里也是还算是欣慰了点,总算不是太丢人,可自己毕竟是陛下委任的,想到这,他直接在座位上蹦了起来,把边上的随从都吓了一跳。 ...... ...... 入夜了,席远修似乎是不惧这凉意,坐在庭院里哼着曲子,掐算着这些没有关系的线索,此时的刘骁把本子直接扔在了桌子上,没好气的瞪着席远修,说道:“我说咱们这英姿飒爽的席大人,我已经跟了这条狗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席远修伸手拿起本子,大致看了看,满意的说道:“已经够了,就到这吧!” 刘骁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您是生我的气了,没事,我再跟就是了!” 席远修笑着说:“是真的够了,不必再跟了!” 看着刘骁有些迷茫的样子,席远修用手指了指本子上写的最多的地点,杏花院! 刘骁每天跟着这条狗来回的跑,去一个地方呆着时间长一点,刘骁就会记在上面,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杏花院,看来还得再走一趟杏花院才行! 已是夜深了,席远修自然是不够爬上杏花院的墙头,不过有徐来在,自然是不成问题,徐来提着席远修的后衣领,两人直接飞上了杏花院后院的墙头,观察着后院的动静,像往日一样,杏花院除了楼里的喝酒嬉笑,还有令人脸红的声音外,没有其他不太一样的。 这就这样一连好几夜,终于在一个夜里,在杏花院的后院出现了一个席远修熟悉的人,贾大牙。 席远修没有想到那日没有找到他,他竟是还躲在这杏花院里,这青楼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比如席远修来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这后院还有道暗门,那暗门跟楼里的墙是一种样子,如果不是有人打开,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还有这么巧妙的设计! 只见贾大牙在那暗门出来以后,左右观察一下,见四下无人,朝里面挥了挥手,示意里面的人安全。不过里面出来的可不是什么人,是马车,是那天席远修跟丢的马车,那辆马车上装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贾大牙见车完全出来后,又去给开了后门,这辆马车慢慢的出了门,朝着前往扬州的小道去了。 席远修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回衙门,在贾大牙进了暗门后,徐来又带着他飞了下去,一路上,席远修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 刚进衙门,刘骁就开始问席远修怎么样了,席远修先是拿了杯热茶暖了暖手,然后慢慢说道:“杏花院也跟这案子有关系,今晚我还见到了贾大牙!” 刘骁听到这些事情觉得很诧异,不过他还是决定问一个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你这几天让我跟着那个狗是什么意思?” 席远修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虽然我没见过,但是这条狗一定跟我那日在杏花院贾大牙身边见得是同一条,加上今晚那个暗门里出来的运盐马车,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刘骁有点懵了,问道:“别绕弯子,有话直接说,你说对吧?” 刘骁边说边问着一边的徐来,徐来罕见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些怎么能联系在一起。 “那日周大人给我来信,他的那位朋友说这狗如果是莫名其妙的开始脱毛,有可能是盐吃多了,平常百姓家又怎么把盐放到狗能随便吃到的地方呢?所以我就让你去跟踪这条狗,看他去哪里最多。” 听完席远修这番话刘骁也想起来了,每次这条狗到了杏花院就会顺着狗洞钻进去,然后过了好一阵子才会出来,这是这条狗在城里去的最多的地方。 徐来突然说了句:“那天你们吃的萝卜也是在那扔出来的。” 另外两人眼神一对,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么说是早就有人在暗示杏花院这个地方不简单了,连这种朝里的贡品都能随便扔出一筐来。 席远修想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么说再加上今晚杏花院的那一幕,这些就都连起来了,杏花院后院的布藏的都是满满的盐,白天就拿出来晒,而郝大娘家的狗经常跑去找贾大牙,有时候贾大牙也不会注意这条狗在后院干什么,所以就误吃了很多盐,导致了脱毛症,还有那些马车,一定都藏在那暗门后的地道里,这下就都说的通了!” 刘骁略带谄媚地说道:“大人威武!”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六章 顺藤摸瓜(上) 席远修没有搭理刘骁,继续说道:“而且今天从扬州里传来的消息写着,有人从扬州送信到了瓢城的盐场,但是城里的人并不知道这封信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所以整体来说还是有些模糊!” 因为前些日子刘骁一直忙于那只可怜的狗,所以席远修还是自己把这些事抓在手里。 刘骁一边听着席远修说话,一边把那次边英在衙门口拖进来的那车水果里的最后一颗青梨擦了擦,狠狠的咬了一口,满脸幸福的说道:“不过有线索了总归是好的,只是总比没有头绪的强,但是话说回来,我觉得赤潮的消息实在是有些慢了,每次都感觉慢那么点儿!” 席远修突然敲了一下刘骁的头,不太高兴的回道:“你要是能多给我修几栋酒楼出来赚钱雇人,效率自然就高了!” 端坐在旁的徐来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忍不住,发出了少见的笑声,刘骁见到徐来这样,也没有因为被打一下觉得生气,也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房间很快就平静了,因为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只是现在回京的第一步,等待席远修的事情太多了。 席远修本以为只要稍微借势,把这件案子查个清楚,然后就能顺着钦差队伍回京城,准备自己的下一步,可没成想自己成了案子的主办人,实在是荒唐得很。 而且席远修总觉得有根线在牵着自己走,只是不太明显,他摇摇头,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跟这二人又随便扯了几句,便回房去了! 回到屋中的席远修没有直接更衣入睡,而是在床上打起坐来,他试着像以前一样,由丹田发力运气,将内力输送到全身,大约三刻钟过后,席远修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屋里的桌子弄了个半面血色。 席远修没有擦拭嘴边的血,只是看着那沾着血的桌子发呆,想起从前的事情,他难免会有些苦涩。 毕竟没有多少人能承受这么多打击之后,还能活下去,父亲入狱,家门被封,革离官职,武功全失,悲惨人生,不过如此! ...... ...... 次日清晨,零零散散的下起了秋雨,整个县衙看起来,有着别样的魅力,雨水顺着屋檐一下一下的滴答着,清晨的雾气,加上这秋雨,刚好适合吃火锅! 只是清早起来吃火锅太早了,虽然刘骁在一直喊着,不过并没有人理会他,因为这雨下得原因,今日的各地消息估计还要推迟半天,席远修找到了在凉亭赏雨的曹成,决定跟他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席远修打着一把黄油伞,提着壶热茶,来到凉亭里,给桌上的杯子倒满,放在桌上,然后做出请的手势。 曹成则是用手指叩了两下桌子示意了感谢! 席远修对他这个动作很感兴趣,笑着问道:“看来曹老大也不单单是一介草寇,这官家礼数周全的很!” 曹成摸着自己灰白的山羊胡,淡笑道:“大人太抬举在下了,我一个山野村夫,不过是读了几本关于礼数的书罢了。” 曹成细细品了一口茶过后,问道:“席大人是要来了谈昨日的事吗?” 席远修见曹成直接挑明,也就不跟他多废话:“我斟酌了一二,我会尽量游说两位殿下,还有那位钦差大人,当然我还是不能保证你的生命能否在你做了这档子买卖后还能保存周全,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那就说说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吧!” 曹成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席远修知道他是在思考自己在那三人前的分量,毕竟自己现在只是个县令,可不是京中那个少卿。 一盏茶的功夫,曹成把眉头舒展开来,看着席远修,认真的说道:“席家的人,我信得过!” 当年席芳与京兆府尹半碗饭的交情,就使得赵恩政平步青云,坐在京兆府尹这个位子上现在都不倒,那么席远修在席芳的言传身教下自然也是不差。 席远修听完此话没有做什么感慨,直接问道:“我想知道成华帮跟你坐在一样位置的人,还有你们的盐运路线,嗯,还有你知道一水帮已经被吞并了,你还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在里面吗?我希望得到些有用的消息,而不是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笑话!” “实话实说,对于成华帮那位,我还真是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脸的络腮胡子,没人见过他的脸,我们一水帮的盐运只能走陆路,多处在山上的小路,我可以画张图给你。”曹成略加思索,说道:“我还有个小兄弟在里面,我应该可以想办法联系他,不过你也要把他的命保住!” 席远修想了想,一条命是命,两条命也是命,便答应了下来。 “如果成华帮现在不露马脚的话,你可有什么办法找到他们?” “大人这话说的还真是有意思,要是我不急着回乡的话,大人觉得我能在这里跟您见面吗,扬州的士兵与盐铁司的人,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搜查都找不到半个成华帮的人,大人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 席远修听完曹成的话,觉得事情还是不太好处理,瓢城这家杏花院只是整个成华帮在扬州的一角而已,那么整个扬州治下,又有多少个杏花院呢! 席远修在于曹成交谈完后,本还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秋雨的时候,不应景的停了,乌云后露出半个太阳,好像是拿半张脸在笑话他! 席远修朝着天边那半分光亮吐了一下口水,说了句“扫兴”,拿着那壶还有些余温的茶水出了后院,留下曹成一人,尴尬的看着手里的空杯! 席远修回屋后又把手上已有的消息整合了一下,发现还是差得很多,只能查到杏花院还有贾大牙,虽然昨晚已经目睹了这一切,但是最终还是要那位钦差大人帮助才行。 而且自己这边除了徐来以外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席远修可不想再发生那天晚上赌场的事了,再想有别的突破,只能看赤潮能不能查到那封信是从何处送往盐场的。 想到这,席远修觉得自己也该走一趟扬州了,就算去查封杏花院,也得去搬救兵,扬州总归是要去的。 ...... ...... 已经有些时日没刮胡子的赵本六蹲在牢里,顺着那透进光亮的口子,朝外面看着。 他今日觉得不太好,因为外面这雨下的,整个牢里都湿漉漉的,潮气很快就上来了,现在因为周文宾接手这边的一切,导致那些狱卒都不敢再被他用钱收买,想加一床被子都是奢望。 他现在不停的打着喷嚏,赵本六觉得自己应该是染上了风寒,于是用手把着栏杆,朝着牢门口喊道:“有人吗,我需要看大夫,来人啊,要死人了!” 不过今天令他奇怪的是没有人回应他,连之前那些不耐烦他说话的谩骂声都没有,他现在开始觉得有些孤单了,像是被遗忘在这里了。 他开始有些怀念前阵子每天来这审问他的钦差大人了,要是下次再见的话,一定不会讽刺他是个吃白饭的钦差了! 此时周文宾正在跟一家小馆的老板打探着消息,猛的打了一下喷嚏,看着窗外还没停的小雨,他不由得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 还是因为那日失火案的问题,所有人都对这个事情避而不谈,无论是广兴楼的老板,还是街边摆摊儿的小吃,没有人想跟周文宾多说几句话,谁都想多活些时日! 所以他彻底放弃了从平常百姓身上找线索,他决定去找那日的城门官调查一下线索,毕竟当日还是那名守备抓到的人。 于是他带着随从一路打听,终于是找到了马安邦的家里。 周文宾见门是开着的,便在门上敲了几下,见没有人出来,于是就用手遮雨,进了屋子里。 刚一进门,就把周文宾吓了一跳,从门口一直铺到桌上的空酒坛,大致看起来也得有三四十个,一名精壮的汉子,坐在地下,靠着床边,手里抱着半壶酒,还在咕咚咕咚的喝着,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口来人了! 周文宾闻着满屋子的酒气,皱着眉头,用手扇了几下,然后捏着鼻子问道:“敢问是马守备家?” 马安邦把喝的差不多的酒坛扔到一旁,抹了抹嘴,两只喝的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周文宾问道:“你是哪个,没看你马爷爷在家喝酒吗?” 说完,又开了一坛新的。 周文宾有些恼怒,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说道:“本官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想找你问关于私盐的事情!” 马安邦听到此话,把刚放到嘴边的酒坛放在地下,踉踉跄跄地起身,扶着桌子,两眼略带些泪光,说道:“卑职扬州城守备马安邦见过钦差大人!” 说完之后,一个没站稳,跌在了地上,周文宾赶紧上去扶,马安邦半跪在地上,抓着周文宾的手,说道:“大人你总算来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七章 顺藤摸瓜(下) 周文宾看着满腔委屈,年近四十的汉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只能能像哥哥安慰摔倒在地的弟弟那样,轻轻地拍着马安邦的后背,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些。 终于在马安邦终于平静下来后,周文宾开始询问他:“马守备为何如此?” 马安邦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用手一抹,在衣服上蹭了蹭回道:“回禀大人,卑职是一言难尽,大人您快请坐,您先坐,卑职慢慢跟您说!” 原来就在那天马安邦与朱无业喝完酒后,朱无业见马安邦对此案有了些许的心结,便在次日去扬州府衙寻了薛路平,想谈一谈私盐案的线索。 朱无业因言语有些激烈,竟是被薛路平直接被免了城门官守备一职,还被薛路平送去了凉城充军,而马安邦也被免了官职,却没有被送去充军。 本想与朱无业一同前去的马安邦被朱无业劝下,找个了夜里打惊的活,而白天只能终日在家饮酒消愁! 周文宾听完后大怒,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扬州知府,当真把自己当成山高皇帝远的王侯了,不分青红皂白,只因自己不喜,就能如此行事,我回朝一定好好的参他一本。” 马安邦苦笑的摇了摇头,叹道:“扬州不比长安,山高皇帝远的大有人在,大人您还是要小心应付,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您!” 随后马安邦开始给周文宾讲述了私盐案当天发生的详情,不过对于京中那位大人给他的消息,还有茶楼上的高手他却没有说出来,他觉得知道了这些会让这位钦差大人讨不到什么好处。 周文宾研究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略加思索,安抚了马安邦几句后,决定先去府衙找薛路平问问朱无业的事情! 马安邦目送走周文宾后,从门口拿起自己挂在墙上的佩刀,他虽然武功不是很高,但是警觉性让他知道有人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但是马安邦为了这位钦差大人的安全,他必须得等到对方走之后,才能找那只藏匿在暗处的老鼠! 马安邦单手持刀,慢慢地朝着厨房走去,用手里的刀把帘子轻轻的挑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但是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 仔细排查了屋内的马安邦,把自己那颗紧着地心放松了下来,他心里想到,可能是已经走了,便把刀随手扔在一边,看着没喝完的那坛酒,准备接着喝完它。 可就在他刚要坐到凳子上的那一瞬间,一把颜色黯沉的匕首从后面扎透了他的左胸口,马安邦略显沧桑的脸上因为疼痛,表情骤变,怒喝一声,想转身还击。 他拿着手里的那酒坛,准备回身给那刺客一下,可还没等回过头来,脖子又被刺透了,本就就是强弩之末的他,彻底倒下了。 杀他的这人只能看见其背影,还有手里两把滴血的匕首,此人一脚把马安邦踢开,边出门边说道:“真可惜,本来差一点儿就发现我了!” 只见在他出门后,厨房的房梁上掉下来了一只被削断头的死老鼠! ...... ...... 整个景国东境的秋雨,终于是停了下来,不过扬州城里新的暴风雨,却是悄然来临了! 赵本六觉得很意外,正常在他哭爹喊娘,骂完人之后,肯定会有狱卒来教训他,不过今天真的不太正常,最起码应该有人叫他住嘴,不过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都让他有了越狱的想法。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了,但不是狱卒,是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此人穿着一身很平常的麻衣,面相极为普通,普通到你见过多少次都会把他忘掉,实在是不起眼。 赵本六戴着镣铐,一步一步的蹭到门口,地上的略带潮湿的稻草,证明他的处境不太好,雨停之后太冷了。 赵本六双手抓住牢门的铁栏杆,有些恼怒地问道:“你们衙门里是等到人快被冻死才能来吗?” 站在牢房外面的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官府的人,我是来救你的!” 赵本六本来生气的脸,现在多了些笑意,应该是多了很多很多! 赵本六面露喜色地说道:“那你快把这牢门给我打开,哎呦,可憋屈死了我了!” 那人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后从背后拿出一把钥匙,细心比对之后,取出来了一把插进锁子里,“砰”的一声,打开了! 赵本六刚想出牢门,脚一抬想起了自己的双手双脚还戴着镣铐,他摆摆手,示意让门外那人进来给他开锁。 那人没有犹豫,直接进去了,然后就蹲在了地下,给赵本六解着脚上的镣铐,赵本六看着此人问道:“是何人让你来救我的?” 此人把手里的动作停下,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说道:“自然是上面的人!” 赵本六察觉此人说话有些不对劲,因为最早行事的时候,上面的人说过,如果有天被抓,只要你在牢里把嘴闭死,自然有人保你,万不可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可赵本六面前这人却说是上面派人来救他,赵本六因为吃不得苦,所以刚才此人来得时候自己急了些,现在才想了起来! 赵本六刚向往后退一步,再跟此人说话,却发现脚上的镣铐被整个缠在了一起,想要后退只能跳回去。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小腹已经是被那人捅了一刀进去,赵本六双手死死钳住对方拿刀的手,没敢让他再抽出去,因为刀子一进一出,半条命就没了。 此人见刀拔不出来,便左手握拳,狠狠地朝着赵本六的头上砸去,还用膝盖不停地撞着赵本六的大腿。 疼痛难忍的赵本六此时脚不能动,在头被砸了几下后,大腿已经是被撞断了。 赵本六当机立断,直接拉着此人朝后倒去,在两人失重的空档,赵本六把那把匕首生生地在那人手里扣了下来,为什么要用扣,因为那人虎口的肉已经被赵本六活生生地扣下了一整块肉,虎口处的筋已然露了出来! 那人也不顾疼痛,用左手抓着赵本六的头发,又把那只受伤的右手攥拳,直接一拳砸在赵本六还在流血的小腹上,然后左手松开赵本六,像一只铁钳似的,掐在赵本六的腰间,用力一扯,连衣服带肉,下来好大一块。 一时间,赵本六疼痛难忍,只能试图用手上的镣铐,试图捆住对方的脖子,而那人把赵本六手上的镣铐用带着血淋淋肉丝的左手一把抓住,他知道必须尽快处理掉赵本六,只怕时间长了,自己难以脱身离去。 于是那麻衣人用右手去摸掉落在一边的匕首,而就在他快要拿到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来了,而赵本六却是想把此人抱住。 麻衣人当机立断,直接松开左手抓住的镣铐,站起来狠狠给了赵本六受伤的小腹一脚,然后赶紧溜出了牢房,朝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去了! 周文宾跟薛路平一路上,你来我往的嘲讽着,争辩着马安邦与朱无业的事情,等二人到了赵本六的牢房前,傻眼了,因为他俩从未见过此等景象。 地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小腹流着血,大腿明显塌了下去,腰上掉了好大一块肉,而且跟地上肮脏的稻草粘连在一起,有些让人胆战心惊。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薛路平还是反应过来了,大声喊道:“快来救人,快来救人!” 毕竟这是私盐案的唯一人证,可能是赵本六贪生怕死,又或者是他的确死不了,反正那日与他一同被抓来的人,那天夜里一一自尽了! 就在刚来的狱卒把赵本六刚抬走救治的时候,又有一衙役,在外面急匆匆地跑进牢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人,出,出,出事了!” 薛路平回头眯眼看着跪在地上那人,有些恼怒地说道:“没看大人我在这处理事情,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那名衙役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您快去看吧,马安邦马守备死了!” 周文宾听完后,差点儿晕过去,被一边的侍卫,扶住了,再他再三询问后,确认马安邦确实是死了,而且就死在自己家中,就在自己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死了,周文宾连忙跟随从出了牢门,直奔马安邦家中。 薛路平捏着鼻子在赵本六之前住过的牢房里转了转,不小心踩到了赵本六那块肉上,一下跌倒在地,他咒骂着赵本六的时候,觉得屁股下面坐到了什么东西,他怕又是什么恶心东西,赶紧起身。 他仔细看了看刚才坐的那好像是个系绳的东西,他让手下人把东西拿了过来,是块腰牌,金闪闪的,不是金子也镀了一层金,方方正正的很是好看,他把腰牌往后那么一翻,只是上面写着一个让他大惊失色的字! 顺着藤真的能找到瓜吗,谁也不知道。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八章一王一侯一栋楼,一刀一剑一山丘 诺大的扬州城里,就在这场私盐案的事情还没有得意解决得的时候,城里又发生了新的骚乱。 当日被抓捕的私盐贩子赵本六,在扬州府衙的监牢里被人行凶,现在生死未卜,正在被救治。 而当日抓捕他的马安邦则是惨死在自己家中,这桩私盐案已经不是开始那么简单了,愈演愈烈! 周文宾守在命案现场仔细排查,薛路平命令全城搜捕凶手,整个扬州动了起来。 因为赤潮的原因,瓢城县衙里的人已经是第一时间得知了,席远修更加坚定了马上去扬州的想法,因为接下来不知道是哪位要惨遭毒手了! 席远修交代好徐来在家,让刘骁跟自己一同前去扬州,而且要让徐来在夜里务必再去杏花院走一趟,有情况及时用暗线传信! 曹成则是对此毫无表示,他安心在这衙门里喝喝茶,帮着席远修联系自己原来的亲信就够了。 走之前还交代郝大娘要把她的狗儿子给栓好,不能再出去乱跑,当然也很荣幸的吃上了今年最后的桂花糕。 安排好一切的席远修上路了,可在城里等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席远修虽说在走之前做了这么多的安排,但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在自己掌握中,于是他给徐来留了一张纸,纸上写道:若七日未归,携贾进城! 而席远修与刘骁因为这时不时就落下的秋雨,所以雇了一辆马车,不然还得像江湖侠客那般,身披蓑衣。 因为近日秋雨的原因,路上已是泥泞不堪,随着马车的颠簸,坐在车中摇摇晃晃的刘骁,已经快要睡着了。 刘骁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起了席远修交代给徐来的事情,忽然开口问道席远修:“徐来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顺着车窗观景的席远修有些纳闷儿,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之前你从来没有问过,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了?” 刘骁翻了翻白眼,有些不满地说道:“席远修,你这个人真是小气死了,我就是想知道得多一些,毕竟以后咱们三个还是要共事的,以后入了京可就不像现在那么轻松了,所以我知道的多一些不好吗?” 席远修仔细想了想,刘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回了京城后,一步一步都要稳着走,毕竟大家知根知底好办事! “那好吧,那我先问问你,可知道咱们景国的立国之本吗?” 用手接着秋雨的席远修,看着刘骁认真的说道。 刘骁简单思绪了一下说道:“按着民间的说法应该是,一王一侯一栋楼,里面说的是平南王李徽,安定侯宋鸿,陛下的蜃楼!当然这些都是在你父亲成为相国很多年后才有的!” 席远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对。 刘骁有些不解地问道:“可这跟徐来有什么关系?” 席远修把帘子落了来了,看着刘骁说:“在景国外面还有一句话是,一刀一剑一山丘!” 刘骁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这句话,正在那苦恼,席远修见他如此,笑了笑,又开口说道:“你本就喜好吃喝玩乐,自然是不知,在咱们景国北边的北卫与大景隔着近乎百里的宁川平原,而我们两国又与金帐汗国呈鼎立之势,而在这三角交错的地界,有一极其普通的村落,里面有一砍柴人,喜欢清静自在,他觉得打来打去太吵了,然后这三国就近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乱!” 刘骁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他不喜欢,就不用发生战乱了!” “因为他是沈仓,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喜欢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而且战争的意义就是要获利,三家以前打来打去也没落得好,倒不如承他一个人情,而且重点此人是卫国人,金帐汗国虽然近来与咱们交好,可是如果那位刀客决定帮助卫国军方了呢!” 早在十三年前,金帐汗国因为草原所有部落合并一处,所以慢慢的地盘扩大到了景国与卫国的边界处。 为此,三方进行了多次的混战,各有伤亡,金帐的弓兵,景国的轻骑,北卫的重甲可谓是陆战三绝,所以各有胜负,几乎每天都在流血。 但是后来在一个很平常的夜里,三国为首的将领突然宣布停战了,除了当时的高官以外,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而席远修自然不一样,他知道那个男人,那个已经超脱一般江湖侠客的男人。 沈仓,一个喜欢安静的男人,说其一生,也并没有什么出名的事迹,直到十三年前那个夜里。 一刀破掉北卫连城军的防线,仅一人破其重甲步兵侧翼,而后又与安定侯连战三十多回合,平分秋色,也有人说是因为那位宋侯爷用不惯兵器。 对着三千金帐兵马,只是站在那,一刀未出只凭借刀意就把金帐汗国的战马给吓退了,一夜成名,不过当时战场上没有普通民众,也没有什么江湖人在,所以这件事只是在各国的上层流传着。 因为谁也不想承认自己国家最强的战力被一个人挡住,这是何其耻辱的事情。 刘骁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景国铁骑所到之处无往而不利,虽然那年征东越的时候遗憾得损失了名皇子,但是也从未见过有人如此霸道,能让三个国家退让! 席远修摩挲着自己腰间软剑的剑柄喃喃道:“那人就是刀,这世上最霸道的刀!其实仅一人之力怎么可能真挡得住那成千上百人的冲击,可是以他这种身手要是长年蛰伏在皇宫大院,哪位皇帝不会胆战心惊!” 席远修见刘骁不再愣神后,继续说:“而让平南王止住南下脚步的就是那柄剑,饶河分开大景与南诏,那柄剑曾于饶河之上,一夜杀我南境将士七百有余,此人就是徐来的师父,南诏的顾客顾老前辈,虽然他杀我国将士,可他毕竟是为了自己的国民,虽然我不喜欢,可也谈不上恨!” 刘骁听完这些话,又想起自己平时背后说徐来的坏话,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问道:“那厮是南诏人?” 席远修摇了摇头,说道:“他是景国人,学艺去了南诏而已!” 刘骁又问道:“一刀一剑我知道了,那一山丘呢?” 席远修一想起这最后一山丘,思绪一下就飘远了,因为他那位已过世的师父,就是那山丘里的人,而他目前的小半部分人生也是在那山丘里度过的。 由于当年席芳一直挂帅出征,只能把他托付在他师父那里,直到景国的内忧外患快平定的时候,他才被送了回来了。 可也就是在那天,或许是知道席远修要离去了,他那一向不爱饮酒的师父竟然出人意料的喝多了,而且还在山上跌了下去,最后在崖下寻到了摔得筋骨寸断的尸首。 他时至今日也不能忘记那位用身上仅有的三个铜板给他买糖葫芦吃的师父! 席远修背着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咳了几下说道:“那座山就是云雾山,几乎没人登过顶,但是山里确实住着很多人,听起来像是门派一样,其实就是些志同道合,不喜纷争的能人异士,现在想起山上那些五花八门的野菜,我还有些馋了!” 刘骁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太喜欢五花八门这个词。 席远修没有看到他的嘴上的小动作,手搓着大腿继续说道:“咱们这位陛下最初的想法是把蜃楼扩散到所有国家,包括在凉城外的那些蛮人部落里,可是得到了云雾山的阻挠,因为不阻止的话,就会让这位景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陛下完成他的丰功伟绩了!” 刘骁已经听懵了,他抿了抿因为惊讶,而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问道:“为什么景国的云雾山要阻止景国的蜃楼,还有什么丰功伟绩的,什么意思?” 席远修也沉默了一会儿,听着马车外的雨停了,就把帘子掀了起来,继续说着:“因为只要蜃楼穿插到所有地方去之后,他们能慢慢地生根发芽,直到进入其他国里的官府机构里,军队中,皇宫里,所有一切你能想到的地方,都会存在,那样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又会开始进攻他国,而且那时将是以一国之力,对抗两国,三国,甚至更多!” 刘骁想起了小时候与母亲颠沛流离的生活,都是因为战争,每到战乱起的时候,母亲就会带着自己四处奔波,那时候想过个安生日子,太难了! 席远修看出了刘骁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会再有那种日子了,起码现在不会,因为完全没有理由再起战乱,云雾山里的人也不想,战争苦的都是百姓,现在这么制衡着,挺好的!” 席远修看着窗外,被秋雨洗刷过的天空,像东边的大海一样蓝,他又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父亲说的话了,他长大要做一个让世人能过上平安日子的人,不管是坐在哪种位置上,都要尽自己所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刘骁拍了拍已经在车上睡熟的席远修,席远修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问道:“有事吗?” 刘骁撩起马车的门帘,轻声说道:“扬州城快到了。”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二十九章 遇恩师 已经是有一年多没有来过扬州,席远修坐在车内,现在看到这巍峨耸立的城墙,也是多少有一些宛如隔世的感觉,毕竟瓢城里的建筑跟扬州相比都太过小巧玲珑了! 随着马车缓缓走到到城门口,只见听“吁”的一声,车夫把马车停在离城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原来是因为昨天的两场凶杀案,现在整个扬州城只能进不能出,而且身份排查也十分的严苛,有些许的嫌疑就会被带到衙门去审问。 而且看样子已经被带走了不少人,因为城门口被扣留下的包裹之类的,已经在门口摆了一大堆。 席远修倒是明白,因为这位姓马的城门官在这群守城官兵的心里还是比较重要的,而且就算有的人不是为了马安邦,也会趁此机会敛财的。 所以席远修二人下车,给了那名车夫些许碎银,与车夫别过之后,便步行前往。 因为马车赶路的原因,速度自然是满了下来,所以到了扬州,天色已是不早。 二人到了城门口,刘骁从包裹里取出凭证给守城门的士兵看过后,又在一边的名册留下了姓名,在一切办妥后,也跟着前面那群人匆忙进了城。 二人进城后,决定也去广兴楼开一间房,不仅仅是为了办案方便,更是为了更好的接收消息,位处于扬州中央的广兴楼自然是个不错的地方。 在他们出发之前,席远修对于这两场凶杀案大致了解一些,是有两名杀手在昨日午间几乎同时进行的,看样子应该是策划已久,比瓢城赌场那场围杀凶险得多了。 不过可能让他们意外的就是低估了赵本六的本事,那么既然他没死,那此案的突破口一定在他身上,就在席远修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被一名白发老者叫住了。 这名白发老者穿衣十分考究,从头到脚的灰面华服,右手持着一根黄杨木的拐杖,脸上没有饱经沧桑的痕迹,反而有些婴儿一样的年轻肤色,看他的眼神,你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教书先生。 “远修!”那名白发老者喊道。 席远修被人打断思绪有些不喜,转身一见,一下脾气全无了。 他现在才真是觉得宛如隔世,他激动地跑上前去,先是揖手行礼,然后抓住那名老者的手,说道:“没想到能在这扬州城里见到老师,学生一时有些情不自禁,不知如何是好,您万万不要介意!” 这名白发老者是席远修的老师,名叫晏千才,当然了,不是云雾山喝多坠崖的那位,那位现在应当在云雾山的某一处与清风作伴呢! 这人是在席远修当街与蜃楼大战,又去酒楼跟徐来喝完闷酒后,才认识的一位学识渊博的老人。 说来也很巧,就在席远修那日送别徐来后,就见到了这位称得上是百年难见的智者晏千才。 那日徐来骑快马扬长而去后,席远修拎着半瓶酒正要回醉人香的房间休息,而且琢磨着,是该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而那晏千才在席远修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念叨着可惜儿子,因为当时旁边并没有很多人,所以席远修知道此人就是在说自己。 于是他便趁着酒意,坐过去与其交谈,席远修本就是闲聊罢了,可在与晏千才交谈几句后,发现晏千才是个有意思的老人家,比那些牛鬼蛇神的传说还要有意思。 席远修把晏千才从一楼请到自己的楼上的房间,两人就这样,伴着酒,促膝长谈了一夜。 这一夜过去后,席远修发现他的才学竟然是不亚于自己的父亲,于是就有了拜师之意,可晏千才说自己不过是个北卫的教书先生,而且不期就要去南诏修养了,两人可能这辈子都见不上了。 但是经过席远修再三请求后,晏千才架不住席远修一直过来磨自己,便答应下了。 两人在一起住了三日,晏千才在临走之际,劝说他去扬州任职,虽然是被免了官职,但毕竟是文状元,而且那位皇帝陛下也没说他不能再任职。 于是席远修在醉人香的床上,辗转反侧好几日,终于决定踏上了扬州之行,而席远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赤潮的想法。 凭借安定侯是席芳之前东征的下属,而席远修手里又有着宋鸿的手书,所以这位扬州的薛知府也是给了席远修很大面子,让他收拾妥当就能上任了! 主要原因也是京城里没有人反对,然后席远修就这样在瓢城安心的当了县令! 也是在扬州结识了他的贴身师爷,刘骁! 当然了,此时正在广兴楼里奔忙寻找着空房间刘骁,并没有注意到外面这一幕。 晏千才双手支着拐杖,带着一脸慈祥的笑意,看着这位许多年没见的得意学生,颇感欣慰。 因为晏千才看得出来,现在的席远修比当年在长安醉人香的状态好得多了,最起码他现在看不见一点颓废的模样。 席远修被晏千才看得还有些不好意思,发现自己已经抓了半天的手,连忙松开,然后略带打趣地问道:“老师从南诏来扬州想必是想念学生了吧!” 谁能想到毒舌的席远修还有这一面。 晏千才拍了拍席远修的肩,说道:“只是顺路来办些事情,你这年纪越大,反倒像个孩子了,啊,哈哈哈!” 席远修少见的挠了挠头,憨笑道:“老师您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晏千才把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说道:“今日你是为哪桩案子而来?” 席远修心想,不亏是老师,这都能看出来,于是回道:“两桩案子,学生都要查!” 晏千才摇了摇头,说道:“当心吃太多撑到自己,凡事要量力!” 席远修有些苦恼地看着晏千才说道:“怎么能量力呢,学生现在必须胃口大一些,免得以后吃不上!” 晏千才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胡子,笑道:“不错,你现在还真是不一样了,宝剑藏锋,内敛含蓄,放在六年前,你估计...还要反驳我几句!” 那年在二人同住的第二天夜里,两人竟然因为西凉葡萄酒与大景桑落酒那个更好喝,较了一夜的真,席远修还对此事美名其曰辩论! 席远修看了看晏千才的装扮,不禁问道:“看老师的装束,可是今夜还赶路,何不下榻于此,咱们师生二人再长谈一夜可好!” 晏千才看了看一旁的广兴楼,又看着席远修认真的说道:“老朽现在该走了,要不然宵禁就不好办了,我还要去教书呢!” “老师刚见面就要走吗?” “是啊,事情办完了该走了,人老了,时间不够用了!” “那老师,咱们还能再见吗?” 晏千才一边朝着还在开的扬州北门走,一边说道:“当然能,只是希望别在长安!” 席远修有些纳闷晏千才的话,不过也没多想,觉得可能他也跟自己一样不喜欢那个地方。 席远修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有些迷茫了起来,自己如今对回京后的事情,没有半点儿把握,不禁想到是不是应该问问老师才好! 可是他刚转头,竟是发现一时找不到了晏千才的身影,可是他仔细地远远望去,发现晏千才的身影已经到了城外,席远修不禁感叹:“老师果然非凡人也!” “席远修,赶紧上楼吃饭,又在底下看哪家姑娘呢?” “别催,上去了!” ...... ...... 一顿胡吃海喝后,两个人挺着肚子,靠在椅子上,刘骁不停地打着嗝,边喝着茶水,边念叨着:“这周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可是有些等不及了!” 席远修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等不及周大人,你是等不及想睡了!” 这时进屋收拾残羹的小二告诉席远修,周文宾在薛路平的府衙回来了。 席远修被小二领着,来到了周文宾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周文宾在屋里大骂道:“他薛路平是个什么东西,敢说我这个钦差是酒囊饭袋,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跟安定侯亲近些罢了,呸!” 席远修听见屋子里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后,敲了敲门,说道:“下官席远修求见周大人!” 周文宾听见是席远修在门外,连忙让随从请席远修进屋,而且还亲手给他沏了一壶茶。 席远修看着正在朝杯子里倒茶的周文宾的说道:“敢问刚才周大人是何事让您发这么大脾气?” 周文宾把那茶壶放在桌上,开始跟席远修讲起此事。 就在今晚,薛路平突然邀约周文宾到府上做客,周文宾虽然不情愿,但是想来也不至于像鸿门宴那般,是断头饭,便去了! 谁成想去之后,竟然还有那肖烨,还有许多的地方官员在他府上,众人落座后,菜品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酒也是佳酿,可是周文宾想到城里刚发生的命案,怎么会有兴致吃得下去。 但是就怪他这张看不惯就要说的嘴,他见众人只是顾着吃喝,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能替国家分忧解难,很是气愤。 便当众与薛路平还有肖烨争执起来,因为当时那二人酒已是喝的尽兴,哪里还有半分面子给周文宾,便在酒席上互相骂了起来,结果几人争辩到最后,周文宾说回京一定会参他一本,然后薛路平就把安定侯搬了出来。 他自知自己这个钦差分量,在一品军侯前不值一提,当众愤愤离席! 席远修此时倒是对这位钦差大人刮目相看,因为不与众人同流合污者,少见,应该说是稀罕之至,就连他当年在朝任职,有时也会跟着其余同僚,背后说着大理寺卿的坏话! 人总会随波逐流,能守本心者,何止一个难字!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章 又会首 终于是在这位钦差大人,一顿令人瞠目结舌的发泄表演结束后,整个房间总算是静了下来。 而后席远修下意识的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决定安静点的确是不错的事情,席远修现在想到了徐来的某个优点,沉默是金。 不过席远修虽然有些听的耳朵起了茧子,但还是决定好好安慰一下这位不会变通的周大人,当然,这里的变通是指当众薄人面子,并不是与他人虚以委蛇。 “周大人不必如此,扬州官员行事向来如此,毕竟远离长安,而且又没有真正能主事的人在城中监管,自然是没有办法像其他那些州府一样!” 席远修习惯性的用手搓着大腿说道。 周文宾倒也是发泄的差不多了,并不像刚才那般,言语激烈,平静的对席远修说道:“只是有些可怜那位马守备,现在人还躺在扬州府衙的停尸房里,而那群人就在隔着几面墙的前厅寻欢作乐!” 昨日的马安邦身死家中,毕竟此事不同于失火案那天烧死在客栈中的黑心老板,再加上还有守城官兵的激烈反应,薛路平自知压不住此事,没办法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先把人放在衙门停尸房里。 不过他还是动了点小心思,说是要等到两位殿下回来,再请仵作验尸,所以这也是周文宾与薛路平今晚宴席上大吵的原因之一。 席远修略带遗憾地说道:“这么说来,那位马守备实在是有些可怜,而大人您是见过他的最后一人,不知道您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周文宾有些惊讶地看着席远修,刚想问席远修是怎么得知自己是最后见过马安邦的人,忽然又想起了上次去瓢城,在县衙里席远修给他看消息的纸条,便没有再多虑,只当他是扬州城里朋友多,消息灵通罢了! 周文宾想到这,略带惋惜地说道:“哎,可惜了,此人虽然看起来莽莽撞撞的,不过的确是个想着能为国分忧的人,还有那个叫朱无业的城门官,再有几日估计也要到凉城了!” 席远修今夜听见凉城二字,可不仅想到了郝大娘的儿子,还想到了皇帝陛下的儿子,凉王! 在那年前相国席芳入狱当日,五皇子李元言因不满皇家如此荒唐行事,也知道自己的言语无力,便一怒之下,单枪匹马,没带一名侍从,直接去了雍州西部外的凉城。 此地虽离长安不远,但因地理位置的原因,那里长年风沙肆虐,土地贫瘠,异常穷苦,而且还有前西凉国的遗后,不停在边境烧杀抢掠。 所谓凉城,是天苍凉,地荒凉,人凄凉! 而这位五皇子辞别长安三年后,竟让这凉城有了少有的暖意。 先给这群西凉余孽生生杀退到凉城三十里外,至今未让对方再进半步,而后请农学大学来此,研究怎么种植适合凉城粮食,而且亲自下田,与百姓一起,虽是效仿前人,但的确是让这凉城不凉了! 也是因此,皇帝陛下龙颜大悦,特加冕为凉王。 席远修想了想那位凉王殿下冷冰冰的脸,不仅啧了几声,搞得一边的周文宾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 ...... 在二人详细交谈过后,席远修也知道了那位远去凉城的朱无业与马安邦在这场私盐案里遭受了何等苦难,但他还是没有起半点儿波澜,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帮这二人多少,追查凶手,再给李元言书信一封,已是尽力。 而周文宾在听完席远修说了住在衙门里的青州盐帮头目曹成,瓢城里贾大牙等人的伏杀与送去盐场的信后,以及那天夜里杏花院里见到的私盐后,周文宾一时被这些消息震惊了头脑,此时腿有些不太明显的打颤! 这些消息加在一起就不简单了,单是这瓢城一个盐场就会出现这么多事情,那整个扬州治下又是何景象! 而且他很担心下一个被杀的人是不是自己,不过他并不是为自己性命堪忧,而是怕这件案子越拖时间越长。 当私盐几乎快摆在明面上来以后,官盐自然是没人去买了,就算各地盐铁司把控有度,也绝对是拦不住那些盐贩。 最坏的结果就像是那年的西凉,完全被景国把控了盐市,以至于攻打西凉时,各个城池还在因为盐市动荡不安而内讧,那里还管的了景国的骑兵。 只是马上已经快十月了,却不知怎么朝里那边还没有来圣旨催促周文宾,这让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这可不似宫里的做派。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席远修没等那人开门,就知道是谁到了,索性先起身迎接,周文宾房间的门可谓是饱受摧残,又一次被生猛的推开。 “我说周大人,嗯,兄长竟然也在!” 来人正是那日离去后,杳无音信的太子,从小席远修教他们几个念书识字的时候,李元庆走路就是龙行虎步,天生的君王气势,所以走路发出的声音也是很有特点! 李元庆见到席远修在这很是激动,平日那副霸道模样也不见了,而且朝着席远修行的学生礼,席远修连忙是把李元庆的手接住,说道:“殿下使不得,您已是东宫太子,折煞下官了!” 李元庆不以为然,大笑道:“兄长何必如此拘谨这些,我今日来是跟周大人谈论案情的,兄长您是?” 席远修看了眼周文宾说道:“下官也是!” 李元庆认真的看着席远修的脸说道:兄长不会因为我手底下的人生我的气吧?” 席远修挥挥手,笑道:“殿下也是关心我,下官怎么会呢!” 李元庆脸上笑意更浓,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没等到李元庆的笑意止住,门口又来人了。 那位也是多日不见地献王殿下,敲了敲开着的门,说道:“三哥,不介意我也来吧!” ...... ...... 周文宾顿时觉得今天的情形比自己刚来的那日还要严峻,因为两人在进屋后互相不给对方好脸色,除了李元桓刚进屋的那句话外,两人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 可见二位皇子多日未见,火药味更浓了,现在屋子里,只有呼吸声。 终于是有人打破了这气氛,李元庆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站在窗边沉思的李元桓,略带挑衅地问道:“父皇让你来查案,你三番两次的去打扰兄长,真不知道你来此为何!” 既然是二位皇子早就与对方开始争斗,自然是时刻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相必那位丢了一车水果的探子,也是如实禀报给了太子。 李元桓回过头,认真的看着李元庆说道:“三哥说的哪里话,本王去寻兄长,自然是去查案!” 一旁的周文宾心里紧揪着,生怕这两位打起来,伤筋动骨事小,有损皇家颜面事大,可自己也不敢插话,于是不停地给席远修使着眼神,让他赶紧说几句。 躲是躲不过了,席远修走到二人中间,对这二人说:“两位殿下不如还是先看看当下的杀人案吧,如何?” 席远修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就够了,这二人毕竟都是心思敏锐之人,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谁先能把这杀人案破,自然是能找到私盐案的突破口,那么此人必然会得到皇上的嘉奖与青睐,没必要争一时口舌之快。 席远修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又跟这二人说了一遍,不过却是把那封信的事隐瞒掉了,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赤潮的存在,赤潮是他回京的救父的关键,除了刘骁与徐来二人,自然是不能让他人得知。 李元桓听完后,略加思索,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与边英那日自瓢城离开后,去了周边的几个县看了一下,的确是没有什么眉目,只是没想到这盐帮还有两伙人!” 李元庆接着李元桓的话说道:“那名青州的盐帮头子本宫倒是可以考虑饶他一命,但是牢狱之灾总归是免不了!” 李元桓看着李元庆带着讽刺地说道:“三哥的气量可是越来越小,既然能帮咱们查案,那放他一马又如何?” 李元庆拍桌站了起来,凝视着李元桓的脸,缓缓说道:“四弟这么通情达理,莫非四弟就是那名盐贩子口中,京城里的大人物?” “这么说三哥是在怀疑我?” 李元庆点点头,双眼看向别处,面无表情地说道:“不错,不然你怎么会为一名犯了死罪的盐贩子开脱,纵使他是戴罪立功,可他做过的事情注定他以后难逃一死,本宫保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四弟不会是心疼手底下的人吧?” 因为太子的这番言论,一时间,整个房间的气氛到达了顶点,只要稍有不慎,整个屋子就会被两人的无名之火烧掉。 李元庆看着站在一边的李元桓,突然笑着说道:“四弟可不要放在心里,本宫刚才讲的都是些玩笑话!” 可是他紧接着又说一句:“不过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真是四弟所为,可就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狠心了!” 说完此话,手里的杯子已是被捏成了粉末。 众人不语。 献王也只是一脸淡笑的看着太子,并未多言语,也没有对此话做出什么反应。 席远修暗叹道,的确不是小时候在一起和尿泥的孩子了,这两人现在哪还有手足情谊,只要有半点儿机会,都想把对方头按在水中,狠狠的淹死。 不过李元桓这气度倒也非凡,不动如山的淡然表现,不愧为近年来能与东宫之主相提并论的献王,若不是比李元庆晚生了半年,还真不知现在谁坐在那个位置上。 凉城外的平原,终年了无人烟,此时的屋子里,像极了那里,鸦雀无声,可毕竟不是凉城,总是会有人来的。 刚刚与边英在自己房间交谈甚欢的刘骁,急匆匆地进门,向太子与献王请完礼后,就把席远修拉到了外面。 席远修倒是也巴不得这般,毕竟不用在屋里面看那两位皇子的脸色了,不过,刘骁对他说的话,让他的表情又变得严峻了起来! ......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一章 夜里一只手 在广兴楼门口的迎客红灯笼下,一男子来回踱步,时而挠头,时而皱眉,像极了出恭没有地方,生怕掉在裤子里的人。 正是刚才被刘骁拉出的席远修,就在刘骁跟边英在另一个房间交谈到最近发生的窘事的时候,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他俩。 他开门见地上有一张纸,上面用特殊的颜料画了条红色的波浪线,他知道这是赤潮的特有标志,怕边英留意到,便谎称自己要出恭,在到周文宾房间的路上,看了信上的内容。 “小鬼丢了!” 席远修在听完这句话后不由得有些后悔,后悔应该多在瓢城安排些人手。 “小鬼丢了”,那么就证明那封盐场的信也已经跟他们在同一时间送回扬州,但是送信的鬼已经不知道到了扬州哪里,现在重点就是看能不能找到带着信的小鬼了。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这只鬼回扬州了,那么就是好事情,说明扬州城里有人接应了那只鬼,人不会招鬼回家,但阎王会,不知道这扬州城哪家阎王殿把这小鬼带回去。 那么只要现在能抓住这只小鬼,或者跟着他,想必是能见到阎王了。 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首先应该做什么呢,席远修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正当席远修脸上有了些喜色的时候,李元桓已经是在楼上周文宾的房间下来了,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不悦,仿佛刚才在楼上与太子争辩的是他人,当真是好心性! 今晚这月色可真美,李元桓看席远修的脸色也有些美,便开口问道:“兄长为何不进去,现在已是入秋了,可不要着了凉!” “无妨,已经加了衣,谢殿下关心,这里不比长安,还没到冷起来的时候!”说着,席远修还撩了撩衣服,给李元桓看。 李元桓见席远修有些心不在焉,以为是今晚看见他与太子,在想过去的事情,便没有多留,跟在献王后面的边英对着席远修行了礼,也随着李元桓离去了。 就在李元桓刚走后,席远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便催促着刘骁,让刘骁先行上楼跟周文宾等人再交谈一番。 然后他独自一人来到酒楼的厨房,在观察了一番过后,他看到了一名站在厨房角落,正在打荷的伙计。 席远修看着他的左手手腕上系着带有铜钱的红绳,然后走到此人面前,朝他比划出了两根手指,然后收回去攥成了拳头。 那人放下手里的活,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跟席远修出了外面,见四下无人,恭敬的问道:“敢问可是掌柜的?” 在赤潮建立后,席远修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有人都在左手手腕上,系上红绳,红绳上绑有铜钱,这是其一。 而其二就是刚才席远修做出的手势,只有这样才能判定对方的身份。 因为赤潮所有的人手都是徐来一手操办的,自然都是认得他的,而其他同在赤潮的人终身可能都见不上一次面。 所以这种时候在扬州城里来找他,而且懂得这个手势,加上徐来对席远修相貌的描述,稍作比对就知道是席远修这个甩手掌柜了! 赤潮每人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佣金,这些人自然是心甘情愿的过来卖命,所以当初在江湖上招募人手也是方便得很。 席远修并问他的名字,因为景国里除了蜃楼,并没有什么机构敢这样做,监视朝廷官员,做情报探子都是杀头的罪,所以就算他问了,那人也不一定会说。 席远修点了点头,问道:“在扬州,还有多少人手?” 那人想了想,恭敬的回道:“回掌柜的,应该是有十几个,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席远修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前两天京城送来的消息,说京中酒楼这个月的盈利情况还算不错,所以忍痛做了一个决定。 席远修看着此人轻声说道:“我需要你们务必找到那只鬼,那只从瓢城回扬州的鬼,我想知道那只鬼带了什么消息回了扬州,这样,你们扬州的这些人这月再加五两,如果谁查到了那只鬼带着那封信去了何处,那么他以后每月都是十两银子!” 这名伙计的眼光此时眼神都变了,因为景国平常的一家五口人,一年开销不过二十几两银子,就算稍微奢侈点,也不过是四五十两。 所以这一个月开出十两银子的价钱,都比一些小地方官员赚的多了,就比如他眼前这位的席大人。 那人神情激动地说道:“掌柜的交代好的事,小的会通知其他人的,那您先去楼上歇着,小的现在就去办!” 席远修嗯了一声,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身来,说了句:“这样,我给你每月单独加二两,就算你没有找到,一个月也有七两银子,所以你记住了,一定要通知到其他人!” 在席远修离开后,此人觉得席远修真是神了,其实他刚才想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去找,不通知其他人,这样一定是自己拿到那些银两。 而且就算他找不到,他也不用见别人得到那么多钱,心里也不会不平衡。 可席远修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心生愧疚,看着席远修刚才站着的地方,自言自语道:“一定要把此事给掌柜的办好!” ...... ...... 席远修回到楼上后,见刘骁已经是昏昏欲睡了,周文宾屋内的烛火也熄了,想必是太子也回了房,席远修随便翻了翻身上带的消息,也没有什么有用的。 席远修想到既然今日也无事可做,于是便又坐在床上,运起了内力,不过没有像上次一样,强行尝试冲破经脉,而是逐步渐进的缓慢运行。 不过结果像之前一样,每次内力由气海运行到神阙穴的时候,就会受阻,他的内力几乎已经是被扼杀在摇篮中,根本冲不上去。 全身功力都被锁在了丹田中,稍加用力,就会像上次那样,内脏受损。 而徐来也为他看过几次,不过结果跟当时席远修刚发现没了内力的时候,找的江湖上最有名的江湖郎中褚神医的结论是一样的。 除非是对他施展此功之人亲手解开,亦或是有绝顶内力的高人,以全身功力灌顶为他冲破穴道。 不过这两种都是不可能的,蜃楼的那位风大人自然是不会为他解开,绝顶高人也寻不到,纵然寻到,怎么又会为毫不相干的人付出自己一生的苦修。 他只能听从那位褚神医的建议,每日试着打五禽戏,活络经脉,保持自身功力不会彻底散去,而且循序渐进地试着冲穴,说不定可以水滴石穿。 今日还是无果,席远修脱鞋,倒头大睡,不再去想! ...... ...... 赵本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跟那名男子在牢里打完之后就晕了过去,而现在一睁眼已然是躺在了医馆里。 因为他闻到了很重的中药味,有些让他闻起来难受,他刚想动下身子,发现整个人被捆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稍微一用力气,却碰到了被撕掉一大块肉的伤口,他咧着嘴,呲着牙,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他怕有人知道他醒了,会马上过来审问自己。 他现在越来越难过了,京城的俏佳人已经多日没有见到了,他记得上次在京城走之前,刚是入夏,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是两个月了。 突然,离他几步远的窗子发出了“吱”的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赵本六努力的想把头转过去,看看是谁,不过遗憾的是做不到,因为他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那人进了屋子,赵本六听见此人落地的声音,知道应该是个壮汉,赵本六有些慌乱,屋子这么凉爽,手心还在冒汗。 他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来让自己闭嘴的,他想的同时已经在试着解开身上缠着的布了。 不过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已经是放在了他的脸上,赵本六此时也放弃再做什么挣扎,他心里苦笑道:希望能给我个痛快! 不过没有能如他所愿,那人只是在用手摸着他的脸,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赵本六突然觉得还很舒服,像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东西现在得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活下来就是好的,活着总归是比死了强! 那人也察觉出赵本六醒了,好像是不愿意让赵本六看到自己的脸,连忙转过头去,用余光扫了一下赵本六,见他并没有睁眼,长舒了一口气。 那人耳朵一动,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起身,来到刚进来的那扇窗前,眼中略带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赵本六,然后又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这时赵本六房间的门,被一名来给他换药的医师推开了,这人看见因为被晚风轻轻吹动,来回晃动窗子。 他放下手里准备给赵本六换药的草药渣子,走到窗前。 一边关窗,一边说道:“怎么好似凉城的风,还能把这窗户吹开!”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二章 彰显富贵盐铁司 扬州城里,清晨浮动的微风不算很大,但是足够把窗户吹开,半分凉意没有,只有嘈杂着小贩叫卖声的温暖,听着这些声音,倒也是让人想多在被子里享受一下。 昨夜而至扬州的席远修与刘骁,今日的早饭很简单,一颗茶叶蛋,一碗稀粥,半屉包子,当然,这是席远修的,刘骁的不必多说,比这份的两倍还要多! 而昨晚在周文宾的房间,众人离去之际,席远修早就交代刘骁,让他告知周文宾今日去衙门里看周文宾的尸首。 等刘骁把最后一个流油的肉包子塞入嘴后,这早点也就算吃好了。 因为昨夜入睡之前,席远修又行功的原因,导致今天有些昏昏沉沉的,周文宾来到他的房间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席远修尴尬的报以苦笑,然后一行人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就下楼,朝着扬州府衙的停尸房出发了! 这一行人里,加上周文宾的随从,正好四人,够打一桌雀牌,不过这都是刘骁在多日没有上赌桌的想法。 随着这位钦差大人一路上体察民情,本来离广兴楼不远的扬州府衙,却是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到。 几人到了衙门口,不过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不凑巧,扬州府衙大门紧闭,按理来各州府官员于卯时就应该开门受理案件,接受百姓上访,就好像有人知道他们要来一样,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周文宾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莫非是昨晚这个糊涂东西喝多了。” 席远修对此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而是问道周文宾:“大人为什么不去盐铁司走一趟,据我所知,您好像还没有去那拜访过?” 周文宾倒是被席远修说的有些面红耳赤,因为自己到了扬州以后,一直都是在别人的引导下去办案,除了第一次提审赵本六外,其余的事情好像都是在席远修的帮助下,才完成的。 而自己找到的线索,又被失火案给烧的一干二净。 不过他想到毕竟都是为朝廷办案,只要能有个结果,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谁功劳大小都不在周文宾的考虑范围,便也没有再去多想。 而扬州府衙离着盐铁司的倒也不算远,几人被刘骁领着,拐了两个巷口就到盐铁司门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盐铁司的牌匾,三个鎏金大字“盐铁司”高高的挂在门上,坐落在门口两边的石雕栩栩如生,还有门上新刷的朱红色漆料,无不彰显着富贵气派二字,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门口。 刘骁看着盐铁司的大门,吃惊地说道:“都说这盐铁司管盐管铁,是有名的富贵衙门,没想到这么有钱,你看看那狮子,你看看那牌匾,我还以为自己来皇宫了!” 盐铁司顾名思义,掌管盐铁两事,盐是平民百姓乃至皇宫贵族日常所需必须品,而铁则是冶炼行军打仗武器的关键,所以理论上来说,铁比盐更为重要。 而盐铁司如此特殊的衙门机关,也是直属皇帝陛下监管,与各地州府是为平级,也是三品官员,而且还有些压着各地知府半头的意味。 周文宾听完此话,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屈屈盐铁司的盐铁使自己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这弄成这样,都是那位体恤同僚的薛知府,说是让扬州城里的各位老板,见最近盐铁司因为私盐案的事情,焦头烂额,希望城里各商户为国分忧,让他们自掏腰包,把这盐铁司给重修了一遍!” 连席远修都不仅暗自感叹,这薛路平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一共下来,可是笔不小的花费,这薛路平没装进自己腰包,却给别人送了过去,他这打秋风打的,实在是有些太过体恤同僚了! 不过据席远修所知,虽然这两人同在扬州任职,但是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交往,所以说来,就是在这桩案子开始后,有了过多的接触! 州府两个最高官员勾搭在一起,这样的结果不是那位皇帝陛下喜欢的,只是不知道远在长安的那位是否可知。 席远修并没有把这些推断告知周文宾,按这位周大人的性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气急了,就都说了出来,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还没等他们上去敲门,门就先开了,里面出现的人正是昨晚离去的李元桓,而那位肖烨肖大人。 肖烨此时就站在李元桓的身后,也正好看见了门口这四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人。 李元桓则是带着笑意上前,说道:“周大人与兄长可是来问案的?” “见过殿下!”周文宾行礼后,又说道:“没想到献王殿下您来的这么早,怎么没有知会下官一声?” 周文宾这话说完,席远修觉得这位周大人也是个读死书的蠢材,人家贵为皇子,为什么还要通知你这个钦差,还真把那一道写了寥寥几字的委任圣旨,当作监察社稷的皇权令了。 不过周文宾的确是席远修父亲最喜欢的那种官员,只管办事,不管人情世故! 李元桓还是像往日一般,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喜的表情,不过语气也不是太好,说道:“周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是本王做什么都要先告知于你了!” 毕竟李元桓现在是贵为一字亲王,并不是住在皇宫深院里,还每天要去给皇帝请安的皇子,而且以后可能还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君,所以对待在朝为官的官员,自然不可能还是那般,那就不是李家的孩子了! 周文宾倒也不是太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说道:“下官并无此意,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元桓没有理他,而是对着站在一边看戏的席远修轻声说:“兄长,元桓已经在盐铁司肖大人这已经了解了够多了,不如咱们回客栈详谈?” 其实席远修本意就没想来盐铁司,他现在只想去看看马安邦的尸体,还有躺在医馆里不知生死的赵本六。 至于盐铁司提供的消息的消息嘛,一点都不重要,如果有用的话,早就查到是谁在捣鼓着私盐生意了,那么也不用从朝里派遣钦差下来了。 席远修今日周文宾来,也只是想给盐铁司点压力,协助查案,别再无所事事,而今天李元桓看来已经是先把此事给做了。 这么多人在这,席远修并没有反对李元桓的建议,点了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回客栈说。 不过在路上的时候,席远修低声跟李元桓说要先去看马安邦的尸体,李元桓好像早就知道此事,淡淡一笑,用手给席远修一指,席远修一看正是刚才在那来盐铁司路过的那家米铺。 原来李元桓也没有打算回客栈,看来是并没有打算在肖烨前面说来扬州府衙的事情,当然也可能是不想去广兴楼见到那位太子殿下吧! 有了这位献王在,事情自然是好办的多了,直接上去砸府衙的大门就行了,在边英一下接一下的敲打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还没把衣服穿好的衙役过来把门打了开,还没等说话,直接被边英放倒在地上。 李元桓慢步走上台阶,看着被边英压在身子底下的那名衙役问道:“你们薛知府就是叫你们这么当差的?” 被压在底下那人把头抬起来才发现是李元桓,连忙认错,然后把头用力扭过去,朝后面喊着:“献王殿下驾到,快来人迎接,快来人迎接!” 等了好一会儿后,薛路平像是被人在后面赶着一样,跑着来到了李元桓的面前,一个没站稳直接跪了下去。 刘骁此时已经有些憋不住笑了,为了不让这位大人更加记恨自己,他把头转了过去,周文宾与席远修还好,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景国并无跪拜之礼,所以他这一下确实很狼狈,李元桓看着匆忙起身的薛路平,问道:“看来薛大人昨夜没有休息好?” 薛路平擦了擦衣服上的土,有些窘迫地回道:“回禀殿下,下官昨夜是公务繁忙,所以睡得有些晚了!” 李元桓看了看院内的这些人,不仅气的笑了出来,说道:“所以你衙门里的这些人昨晚跟你一起在忙公务!” 薛路平回头看了看自己手底下的一干人等,穿的利索点的,手里还拿着官帽,不利索的只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站的零零散散,都比不上那些上山当匪的草寇整齐。 薛路平知道现在训下属也不能挽回局面,于是就恭敬的站在那等着李元桓发落。 李元桓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扬州一向如此,所以只是让薛路平带着自己去停尸房,薛路平连忙让后面那个连裤子都没穿好的衙役带着李元桓一行人前去停尸房! 众人来到停尸房后,刘骁说让边英与自己在外面待一会儿,毕竟距离上次瓢城赌场里发生的事情,时间还不算太长,那天夜里几具尸体的样子目前在刘骁的心里还算是挥之不去。 ......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三章 凭尸断案 扬州府衙里的停尸房,为了保持马安邦整个人尸体的完整性,停尸房的整个屋子里面都用了加厚的黑色布料蒙上,防止被日晒。 又用了防潮的松木做床,使得尸体不会受潮,虽说这薛路平昨晚喝酒的确是过了头,不过也是在做好一切之后的事了。 而且马安邦是这扬州府衙停尸房的第一位住客,在他之前的那些人不是像上次失火案让家眷来认领了,就是直接就地埋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光宗耀祖。 很显然的是,当日薛路平本想搪塞过去,说是等到两位殿下到,然后把这件事搁置一阵子,等过些时日,就算是马安邦在这停尸房里,尸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自然就省去了许多的麻烦事,本来他也不太喜欢马安邦这个人! 不过不凑巧的是,那不知去向的献王殿下,今日居然是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有那位让他又不好发作,又头痛的席远修也到了。 那年盐场施行宣平侯柴嵩的新政,不再由官府晒盐,而是召集地方百姓发以补贴,而扬州治下的盐场,薛路平却是不打算这样做。 因为他自己有太多的人需要安置,当时盐铁司的盐铁司是个以薛路平马首是瞻的平庸之辈,一切都由薛路平把持扬州一切政务。 但是席远修却在他到临瓢城盐场的时候狠狠的讥讽了他一番,还称他脑子里还比不上过年时家里用来贴对联而煮的浆糊,浆糊还能贴对联,他的脑袋单纯就是一锅什么都加在里面的粥,一塌糊涂。 不过因为安定侯的关系,薛路平却是不能当场翻脸,只好在席远修每月的俸禄上动动手脚。 而这位面色难看的薛路平薛知府,终于也是在进了停尸房后,把身上杂乱的衣服整理好了,而且在席远修善意的提醒下,派人去通知了太子过来。 李元桓在进了停尸房后,着急得狠,可是一刻都不想等,他直接用手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而来,想来是想赶在太子的前头。 而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马安邦的那张带着些许络腮胡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呈现出惨白状。 然后就是在马安邦脖子偏右侧的位置,有一个看了令人窒息的伤口,为了保持尸体的完整性,当时并未对马安邦尸身做过什么擦拭,所以已经干掉的血迹也还粘在身上。 因为周文宾是第一时间赶到马安邦家中的人,所以在他的解释下,马安邦的尸身被两名衙役翻了过来,还有一道伤口在背后,正好钉在后心窝,由此可见是个老手! 李元桓凝视着这两道骇人的伤口,沉思了一阵,缓缓说道:“看来凶手先是在后面给了胸口一刀,然后又拿第二刀刺到穿了脖子。” 薛路平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您是怎么知道先捅的胸口,又刺的脖子?” “糊涂东西!”没等李元桓开口,周文宾就先说话教训他了:“要是直接刺进了脖子,就用不上第二刀了!” 薛路平一反常态,没有还嘴,只是瞪了两下周文宾,可能是因为之前在院落里发生的事,使得他目前在这位献王殿下眼里,印象不太好,所以没有什么脸面好跟周文宾争辩。 席远修也赞同李元桓的观点,不过他发现了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名凶手既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掉马安邦,可是却没有把他的尸体给处理掉。 按理来说,现在马安邦没有官职在身,就算是被埋起来,也能多过些日子才被人发现,重要的是,据周文宾的说法,马安邦连个家眷都没有,那又是怎么被人发现死在家中的呢? 那么就说明是有人想让众人看到,可会是谁呢,首先不可能是盐帮的人,现在盐帮正是要紧闭风头,忙着躲还来不及,怎么敢再下手杀人! 席远修看了看一旁没有好脸色的薛路平,随即摇了摇头,也不可能是这位,虽然薛路平平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那种人,不然那朱无业就不是被发配的凉城了! 还有谁想让马安邦死呢? 马安邦死了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又或者就是盐帮所为,反其道而行之,让线索模糊! 席远修半蹲在床边,仔细观察了尸体后,开口说道:“很显然,检查马守备的尸首并没有关于私盐案的一点儿线索,只能知道对方是个瘦弱的男子,用的应该是两把匕首,善于隐匿,可江湖上这种人太多了,不说有几百个,可几十个总是有的!” 薛路平此时发现说话的是席远修,不由得冷哼了两声,不过他也是知道这位跟献王的关系也是极好,所以只是用了疑问的语气问道::“席知县又是何出此言,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个瘦弱的男人,而且用的是两把刀?” 席远修看着薛路平认真的说道:“首先,一个女子是不会用这种宽度的匕首!” 随即指了指背后的那道伤口,然后又说道:“因为就伤口而言,这把匕首的柄部对于女子而言用起来不是很顺手太宽了!” 周文宾看着席远修手指的地方,问道:“可如何得知此人的身形呢?” 席远修又开始解释道:“因为同为练武之人,如果你直接用内力刺去,会被对方发现你的气息,据我所知马守备生前的功夫还不错,所以此人用了内力一定会被马守备发现,如果凶手只用臂力,那就不一样了,正因为没有用内力,凶手又比较瘦弱,所以并没有一下杀死马安邦,然后也才有了第二刀!” “而且凶手还是个左撇子!” 席远修这句话更是弄的周文宾还有薛路平一头雾水,就连李元桓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席远修了。 他们觉得光是知道这些线索已然是非同常人,除了那些精深于此十几年的仵作,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席远修连凶手习惯用哪只手都知道,这都快比得上京兆尹那位赵大人了。 席远修挽了挽袖口,对着三人笑了笑,然后解释道:“因为凶手第一刀是直接插入的左后,而第二刀是从脖子后面右侧刺穿的,各位试想一下,如果你第一刀是用右手扎在后心窝的话,那么左手就一定是在脖子的左后方,或者是左面刺进去!” 席远修此话说完之后,众人明白了过来,而且薛路平还自己用手比划了几下,发现的确是如此,不过脸上的不忿之意还是没有下去。 李元桓则是一脸赞叹地说道:“兄长果然是博才多学,可是没想到这断案验尸的本事,竟也是如此了得!” 席远修有些失落地摇摇头说道:“可是这对本案毫无帮助,所以还是想请知府大人带路,让我们几人前去看看那日同时被刺杀的犯人吧!” 李元桓摸着腰间的玉珠,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薛路平,示意他带路前去那家救治的医馆,去见赵本六。 众人正要出门的时候,李元桓靠在薛路平耳边低声说道:“薛大人案发当日有其他的什么发现?能不能先说于本王!” 薛路平一下子像被蜜蜂蜇在了脸上,表情有些轻微的变化,不过没有被李元桓发现,他也低声回道:“回殿下的话,下官并没有什么发现,就算有,下官也会第一时间就去禀报的。” 李元桓听完薛路平的此番话后,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过薛路平脸上的表情却是被席远修瞧得一清二楚。 众人又随意点评了一下扬州府衙的简陋后,很快就来到府衙门口,席远修见蹲在门口的刘骁正在看着地下发呆。 席远修静悄悄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刘骁在失神地状态中,给拍了回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我的师爷,难道还在想那只秃狗?”席远修略带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一般情况下,没有见过刘骁会这样,所以有些好奇,席远修可能是因为刘骁前一阵子跟那只可怜小狗呆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有些想了。 刘骁猛的站起身子,可能是因为起身太快,发了懵,一下靠在了席远修身上,半天才缓过来。 刘骁习惯性地摸着自己有些微挺的肚子,有些遗憾得说道:“修哥儿,我总是觉得好像刚才看到了什么,在哪里见过,然后又想起不来,真奇怪!” 席远修见他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一时也说不上来,便问了一旁的边英。 “刚才你们俩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边英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什么也没有做啊,就是看了会儿这些衙役操练,别的什么也没有干!” 这位献王殿下突然驾到,使得薛路平在被教训完后,就让所有人都操练了起来,而且要求一直到献王殿下离开府衙。 不过席远修觉得刘骁肯定是有些原因才会这样的,因为刘骁这人不会记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眼前人太多了,还是决定回客栈再问问刘骁,就在众人准备前去医馆的时候,广兴楼的一位伙计来到了众人面前,说道:“太子殿下请诸位去广兴楼!”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四章 猜忌 众人听见那名伙计的话,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又唱的是哪出戏。 薛路平现在的脸色已是更加的差了,因为这一早上起来不仅饿着肚子,而且估计等下到了太子那里,还要挨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而这个动作在席远修的眼里却是不一般!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怎么样,因为这位太子自从来了扬州以后什么都没有做过,就是吃吃喝喝而已,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李元桓对着有些怨言的众人说道:“大家不要这样,既然皇兄开口了,咱们还是先去客栈吧,免得让他多等!” 说完,见众人没有异议,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本要是去医馆的众人又回了广兴楼。 ...... ...... 曹成还是像之前来那样,早上安心的洗漱完,吃早点,当然,还负责收拾那些残羹剩饭。 所以他成了继边英之后的新杂役,不过他也是很开心,毕竟每天的生活很轻松,泡壶茶,坐在二堂,开着门,吹着风,没有什么琐事影响。 他这个时候没有去后院坐着喝茶,是因为这个时辰徐来在练剑! 不过曹成听着今日后院的剑声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今日徐来练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像往日那般,持续有力。 他虽然不太关心这位年轻人,但是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毕竟这里是扬州,不好比在青州,他这位高手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在这的日子恐怕也不会过的太安生。 曹成有模有样的学着席远修那样,抱着小茶壶,一步两步,不紧不慢地来到后院,看见这位当日在蓬莱栈道杀人都看不清拔剑的年轻剑客,居然会手里举着剑发呆。 曹成故意咳了一声,徐来听见这声咳回过身来,把剑放下来收入鞘内,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 曹成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了下,说道:“无事,只是觉得你今日的剑不太好,可有心事?” 徐来看着曹成,摇了摇头,顺着石子铺的小路,从后门出去了。 曹成的猜错没有错,徐来此时就是有心事,而且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心事。 ...... ...... “犯人怎么在这?” 薛路平刚进太子让去的房间大吃一惊,明明被他安排在医馆的赵本六,此时正躺在这间屋子的床上,看着身上的布也都是刚换的。 而且刚才李元桓刚见过的肖烨也在这里,从他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只是比众人早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 不过这太子却没在房内,还没等人问询,肖烨就对着李元桓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刚吩咐下官,如果献王殿下您到了,多在屋内等候一会儿,太子殿下正在用膳呢!” 李元桓点了点头,随意的坐在一把椅子上,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肖大人不是跟本王说今日要在府内歇息吗,怎么也来了?” 肖烨竟是比刚才身子放的更低,嘴里带着些惶恐地说道:“下官不敢欺骗献王殿下,但是听说要审问犯人,所以臣就算半截身子入土,今日也是要来的!” 一边的边英与刘骁已经开始忍不住要笑了,被席远修,一人拍了一下,用力憋住了,不过一边的薛路平没有人敲打着,没忍住,把路上吃的早饭都笑的喷在周文宾的衣服上了。 因为这位肖大人才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连一根白发丝都见不到,而且面色红润,看起来像刚到而立之年的人。 在他嘴里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让人觉得他在那里一个人说相声。 ...... ...... 过了快一个时辰,刘骁与薛路平二人已是腿都快软了,因为这间房里只有一把椅子,而且已经被那位献王殿下坐在了屁股底下。 就在众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后,那位去用膳的太子殿下,终于是回来了。 一进门,未等众人行礼,李元庆先是对席远修行了礼,这让薛路平比在扬州府衙时的脸色更难看。 他本是以为只有献王这一位皇子对席远修这样,没想到这位平时趾高气昂的太子爷也这样。 他一想到自己每月克扣席远修俸禄,脸色现在绿的像外面的树上,还未发黄的叶子一样。 李元庆也没有多废话,等众人行完礼后直接说道:“本宫觉得犯人在医馆里太过危险,随时可能被凶手再下毒手,所以本宫就把他接到我隔壁的房间了!” 李元庆紧盯着李元桓说道:“只要不是天下武功绝顶地那几人来杀他,本宫自认为三息之内,绝对可以救下这名犯人。” 不得不说的是,除了现任皇后前些年才生的六皇子外,这位皇帝陛下的其他几个儿子,个个都是能文能武。 而且景国这位皇帝陛下似乎也不好女色,一生只有七个孩子,不像其他两国皇室的孩子多的能把皇宫住满。 而这位太子殿下的武功与他的为人一样,霸道之至,他这一身的武艺都是安定侯还未久居江南前,亲手教出来的。 这位太子殿下弱冠之年在演武场上,就能与安定侯军中的铁血将士正面交锋,而这位太子不像献王那般身法轻盈,喜欢与人正面相搏,不留退路。 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从不会闪躲,就是与对手拳对拳的碰撞,半步不让。 他与安定侯手下那位将军过了近百招才算结束,而且是因为二人打到力竭才被迫停下来的。 等下场了才发现,李元庆连手上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可脸上是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三军将士都称赞不亏是铁血军侯宋鸿教导出来的。 安定侯宋鸿真可谓是一拳打翻尘世浪,一脚踏尽古今愁。 毕竟是世上少数不用兵器,只靠双手站到这个世界武力顶端的男人,他的学生自然也不会很差。 献王看着太子的眼神,不由的笑了起来,说道:“皇兄这样看着我,难道皇兄是怀疑我去行的凶?” 献王倒是与太子不一样,因为从小就生的有些阴柔,所以安定侯当年并未教他武功,他说李元桓不对自己的路子,教了也是误人子弟。 献王因为母妃走得早了些,自幼无人庇护,所以从小就会讨好人,得以保命,为了讨好自己那位父皇,经常跑去偷看张永怎么服饰那位皇帝陛下。 不过在皇帝身边那位沏茶功夫了得的张公公,倒是很疼爱这位当时还是四皇子的献王,他为了这位四皇子,当年还冒犯了太子的生母,也就是上任皇后。 那位张公公又怕这位四皇子会被上任皇后手底下的奴才欺负,所以就用泡茶的手法来教他练功。 又因献王天生机敏过人,而且好学,所以功夫也不比太子差了多少。 李元庆没有否认,也是带着有些玩味的笑意说道:“老四,你的武功路子就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跟那父皇旁边那个老东西一样,况且你的身法,见首不见尾,你要是想杀一个武功比你低的人,可是再轻松不过了!” “那要是这么说起来...”李元桓顿了一下,看了眼躺在床上听戏的赵本六接着说道:“那这犯人的伤,可像是三哥你的手法了,连生肉都能直接扯下来,啧啧,好像宋侯爷那年在北边,也是这样生吃的野兽血肉吧!” 屋里的大部分人有些呆滞,都不清楚献王在讲什么事情,除了高居于庙堂之上的席远修,还有这两位皇子。 那年景国刚把整个东越,也就是青州加上扬州握在手里,士兵们连装备都没脱的时候,正是身心疲惫,完全没有因为疆土扩张而带来喜悦。 因为这一战实在是艰苦,纵然席芳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能多次取得先机,却也还是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这两州全部吃下。 可此时北卫竟然举国南下,趁景国北部防线空虚,绕过金帐,横跨景国修建用来抵御金帐的长城,直逼景国腹地。 除了留下守在北卫都城的守城军,几乎是连种地的农夫都派上了战场。 当时还只是军中参军的宋鸿,正值在青州清扫东越皇室遗后,在得北卫举国压境的消息后,并未向上禀报,当机立断,私自率三千轻骑,由青州出发,八百里奔袭北卫国都。 此举迫使让北卫大军,不得不先回国都勤王,因为宋鸿当日差点就杀进了城,这样一来。使得席芳的三十万大军得到喘息地时间。 同时也让平南王李徽的平南军,还有当时几乎同时平定西凉,守在凉城的镇西军能够回防北方。 没有得手的卫国大军,自然是气急败坏的要找那支破坏他们入主长安的队伍,而那支由宋鸿率领的轻骑士兵,也是壮士断腕,一同选择弃马,然后在北方的连绵雪山里与北卫的大军周旋,等待救援。 景国正面军队把北卫大军逼退后,席芳立刻派人去雪山里搜寻宋鸿等人的下落,经过近二十天的时间才找到苟延残喘在山洞里的宋鸿。 宋鸿也正是因为这场攻卫救景的战役,一战封侯,不过令人有些诟病的就是当年他被发现的时候,茹毛饮血,而且吃的都是生肉! 而且看那个样子,是兵器丢了,用手生生的从野兽身上扣下来的,那场面一想到都令人有些心悸! 这位皇帝陛下怕安定侯之前在雪山里留下的旧疾会危及生命,所以特地让他来江南调养生息,不必久居长安。 太子对于献王的话并未多表态,因为这是事实,而且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毕竟如果当年没有宋鸿的那次千里奔袭,可能现在整个景国已经被北卫与南诏瓜分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五章 威远镖局 这二人的话里话外的争辩,屋内的人哪有听不出的,都是在故意把这桩案子往对方身上引去,不过在席远修眼里,两人还像当年在御花园的树下,因为一串糖葫芦打架的小孩子。 那几年正值边关战乱不断,不过都是景国主动挑起的,而那些发起战争的理由也很简单。 不过是今日有西凉商队入境不守景国法治,明日则是东越的渔民垂钓时,钓到了景国的鲈鱼,听起来都很荒唐,还有些滑稽,但是在当时,对于还未覆灭的两国来说一点都不是什么好听的笑话。 因为景国最讲理,也最不讲理,所以与其说是景国边关告急,倒不如说是这位皇帝陛下野心勃勃。 所以席远修在那位皇帝陛下领兵亲征的时候,就没有回云雾山再学习,而是在皇宫给几位小皇子当了几年先生。 东越的覆灭完全是因为井盐的产盐效率太慢,导致国内的盐根本不够吃,只能在东越买卖。 而跟景国处境相同的还有上面的卫国,故而东越经过十几年经营盐业,国力慢慢地威胁到了两国。 于是乎,席芳便代表景国,不远千里出使北卫,与当时的卫王商议攻打东越的事情,并与卫王允诺,事成后,把东越一分为二,即现在的青扬两州。 不过咱们景国的皇帝陛下想要的更多,一分为二那是弱国之举,所以他故意亲自挂帅出征于西,出征西凉,给了北卫一个假象,让卫王可以倾尽全力攻打东越,没有后顾之忧。 而就在东越的军队在青州以北,抵抗北卫大军的时候,席芳则是直接率军由西往东,先沉到扬州附近的荆州,等北边战事正式打响后,用了近半年时间彻底吃下扬州,再从南上北,直逼青州。 最后是折了这位皇帝陛下的大儿子,才把这整个东越都吃了下来。 在攻占青州后,也顺手把北卫挡在了青州外,使得北卫没办法再前进半步。 卫国自然是知道上了当,可是景国那三十万大军就算全部吃下,也会弄个两败俱伤,而且还可能被南诏找到北上的机会,于是当即立断,转道宁川平原,趁着景国北境无人,越过金帐,朝长安而去。 当时如果没有宋鸿,可能长安真的就失守了! 因为在李微与席芳的计划中,已经与金帐汗国达成协议,金帐汗国会尽全力帮他们挡住北卫大军七日,而报酬就是景国把打下的西凉国分给他们一部分,供他们发展。 不过可能是当时北卫大军杀意正浓,金帐汗国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 只是派出了几个小队,而且都是些不入流的步兵,只是随便意思了一下,并未像约定好那样,加以阻拦。 于是在景国缓过气之后,由宋鸿带队,差点把金帐汗国赶到另一块土地上去。 这也导致现在每年金帐汗国都要派使臣来景国进贡牛羊。 ...... ...... 太子现在觉得看见献王这张脸,觉得已经是件烦人的事情了,从小他就看他这个弟弟不顺眼,因为他实在不像个男人,面相阴柔,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柔弱无力。 而且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就是那种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让李元庆产生的厌恶感,可是皇长兄喜欢他,他并不能说什么。 后来皇长兄战死在脚下这块土地上了,可又出来了一条父皇身边最得意的阉狗来管他,后来封了亲王后又与他一同辅政,总归现在李元桓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喜欢。 房间里此刻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文宾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觉得既然是来查案,就不能任凭这两位皇子在这里斗来斗去的。 于是他看着正在对视的二人,说道:“两位殿下,咱们还是先瞧一瞧犯人的情况,毕竟到这扬州也大半个月了,总该是要给陛下些答复。” 太子点了点头,示意让手下人把赵本六身子翻过来,离床最近的肖烨,也凑过去帮忙。 赵本六本来在床上想多听会儿戏,没想到这二位殿下寥寥几句结束了,而且这么快就到自己了。 不过他在牢里伤的实在是太严重了,不仅大腿腿骨断裂,而且身上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现在也是只能听别人说话,自己的嘴却是张不开。 跟着赵本六一起来的大夫在检查完赵本六的情况后,毕恭毕敬地对太子说道:“殿下,这名犯人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可能还需要再等上几日!” 李元庆点点头,挥手,示意这名大夫退下,然后对肖烨说道:“近日来,那伙私盐贩子是不是还在活动着?” 肖烨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用手指在册子上面指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李元庆说道:“殿下,近日来的官盐的贩卖情况来看,私盐买卖好像已经停了。” 李元庆眉头皱了一下,看起来不是很满意肖烨的话,因为这代表着盐帮现在销声匿迹了,而且加上现状,想找到这群人,就好像是大海捞针般。 “我说...”席远修顿住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要不然还请两位殿下先把杏花院给查封了,如此一来,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出杏花院后面的人!” “万万不可!”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句话吸引过去了,开口的是一直站在靠门位置的薛路平。 “哦,这是为何?”周文宾很奇怪,因为这位知府大人应该是刚知道这些消息,于是不停打量着他,问道:“薛大人为何说万万不可,既然席大人已经在瓢城的那家青楼查到了私盐的线索,为何不直接派兵去捉拿,起码比那天失火案那几具尸体来得重要?” 薛路平斜眼看了下周文宾,并没有理周文宾,而是看着太子说道:“两位殿下如果现在去查封那家青楼,无异于是是打草惊蛇,如果知道自己的私盐据点被查封,这样一来,那些私盐贩子就会藏的更深了,咱们就更加捕捉不到了,这就好比是在海上钓鱼,一次不成,就前功尽弃了!” 席远修一脸戏谑地看着薛路平,摸着别在腰间的软剑说道:“大人这个比喻倒是不错,不过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在如此利益驱使下,对于这些用命来发财的人,这买卖就像鱼饵一样诱人,即使第一条鱼已经上钩了,可那些剩下的鱼儿不会长记性的,他们只会陆续的咬钩,因为在利益前面,没人能控制住自己!” 薛路平顿时觉得有些恼怒,他冷眼看着席远修说道:“可鱼吃鱼饵不是因为那些蝇头小利,而是因为那些鱼想要活下去,你觉得那些人会因为眼下的利益,连命都不要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因为这样说起来就好像是在为那些私盐贩子争取销赃的时间,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又怎么能收回嘴里。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席远修他们四人外,那两位殿下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早就料到了此事。 席远修与周文宾对视一眼,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对劲,因为现在薛路平的反应完全可以拉出去审问了,但这两位却好像没有听见。 周文宾心中想道:难道是这两位殿下已经找到了别的线索,莫不是觉得此事的确不够分量,可能真的如薛路平所说,会打草惊蛇。 这尴尬的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昨夜席远修安排的那个伙计上门送点心来了,还给屋内的茶壶添了水。 席远修知道赤潮的这人是在后厨打杂,干的并不是端茶倒水的活,所以想必此人是来上门给自己消息的。 席远修假借跟这人要些毛巾之类的杂物,而且想自己去挑选,随后跟屋内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刘骁随那位伙计下了楼。 三人回了席远修的房间,那位伙计见四下无人,便把门关住,然后在席远修与刘骁的注视下轻声说道:“回掌柜的,那只鬼现在就在这楼里,要不要动手把此人给拿下。” 席远修摇了摇头说道:“不急,你们跟好便是了!” 那名伙计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在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交给席远修,说是瓢城传来的。 席远修让刘骁自掏腰包给了那伙计二钱银子,然后摸了摸刘骁有些不情愿的脸蛋,说道:“以后那醉人香都是你的,你还在乎这点钱?” 原来席远修在京城买下的酒楼,就是他与徐来相识的那间,不过并不是因为要留作纪念,而是那家酒楼的位置实在是好。 席远修打开信后,看到信上的内容觉得有些疑惑,不仅发出了觉得不可思议的“嗯”声。 刘骁以为是徐来出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道怎么了。 席远修把手里的信攥成一团,说道:“曹成说成华帮的头子查到了!” 刘骁看席远修脸上的表情不算太好,便问道:“这不是好事情,你的脸咋这么难看?” 席远修把那封信又展开来,盯着上面的“威武”二字,语气有些颤抖的说道:“是威武镖局的当家,汪世昌!”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六章 证据 这个消息着实让这二人有些震惊! 因为威武镖局称得上是景国最有势力的镖局,威武镖局不仅仅是因为是景国东南境最大势力的江湖帮派,更为重要的是,威武镖局还管着整个东南境大小官员的俸禄运送,还有东南沿海各地税收送到长安的买卖。 可为何这威武镖局能沾着庙堂与江湖两种买卖呢? 这还是要从东越被灭国说起。 那年刚把青扬两州归到景国境内,因为刚刚平定的原因,所以每次有青扬两州的地方官府需要给京里递折子的时候,又或者是征收赋税后需要送到京里的粮食与银两,都会被东越的残党余孽在路上截住。 不留一个活口,粮食与银两全部缴下,至于那奏本,就是用来当作焚烧死尸的引子。 一时间,青扬两州官员联合起来上诉,还特地调遣了军方的队伍,才把这消息送到长安。 都希望京城那边能给个解决的办法,不然这些人可是不想在此为官了,都怕哪天这些人直接冲到自己府上。 就当朝廷准备起兵镇压的时候,这个威武镖局就临空出世了,而且出现的正合时宜,好像就是为了帮助这些青扬两州治下的官员,而出现的。 就连汪世昌这个人也像凭空出现一样,以前从未在江湖上听闻此人名号,与威武镖局一样出现的突兀。 此人主动到各衙门中做出承诺,而且还给远在长安,刚加封一品军侯的宋鸿递去拜帖,贴上写道,汪世昌不日则会带着今年的扬州所有的奏折,入长安,然后特去拜见安定侯。 在得到宋鸿的回复后,汪世昌便带着七人上了路,一路到了长安的安定侯府,不仅给宋鸿带去了扬州的奏折,还有整整一箱子的人头。 汪世昌第一次押镖进京就用手里那把大刀斩了三十七人,吩咐手下装进箱子,作为给官家的见面礼。 经此事后,威武镖局直接在整个景国打出了自己这杆旗,从此以后,各地扬州地方的富商,也都来找这家威武镖局押镖,也没有人再来劫过。 而且这汪世昌还多次帮助朝廷剿灭东越乱党,颇受皇帝陛下青睐,而且亲笔题字,赐予威武镖局,并且让威武镖局负责每年的税收押运。 并且还把那当时西凉元帅所用的,名为“沉水龙雀”的大刀赐予了汪世昌,彻底奠定了威武镖局的江湖地位。 刘骁觉得这回真的有些难办了,此人可不是轻易就能被拿下的,不仅自身武功高,而且手底下还有一群跟随多年的兄弟,最重要的是,此话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而且这汪世昌连平时押运的赋税都不屑一顾,怎么可能会沾上这桩案子。 令席远修奇怪的是,消息传来的太快了,自己不过是刚到扬州第二天,曹成那边就知道了成华帮的主子是谁。 是谁给他写的信,能够这么快就到他手里? 而且信中的意思已经交代了,此时的汪世昌正在扬州的威武镖局里,实在是有些太清楚了! “那个...”刘骁看着席远修,咽了口唾沫说道:“咱们这个事儿,是不是跟楼上那几位说一声,那可是汪世昌,我觉得也就那面瘫来能解决的了他,再说了,怎么可能会是汪世昌,那可是扬州赋税摆在眼前,连眼皮都不眨的人!” 席远修右手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肩膀,眉头紧皱,轻声说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 ...... 转眼已经到了中午,这位薛路平薛大人好像是为了弥补自己说的话,特地在广兴楼大摆宴席,而且还有席远修与刘骁二人。 上坐的还是那几位,总共加起来八人,落座在带着屏风的雅间。 随着一句“慢用”,只见这桌上的美酒佳肴已经上齐,薛路平起身给两位殿下,还有钦差倒满酒,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酒敬这三人。 太子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右手里拿着刚倒满酒酒的杯子,看了眼薛路平,然后目视前方,说道:“薛大人,以后就不要做这么多讨好上面的事,本宫自然知道你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只要薛大人把这一方父母官做好就行了,你说呢?” 薛路平把酒一口下肚,卑躬屈膝的说道:“殿下教训的是,微臣一定会替陛下,把扬州这一方治理好。” 一边的周文宾没有喝那杯酒,说自己享受不了这些东西,于是把那杯酒轻轻推在了一旁,这一举动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很尴尬。 薛路平还没等发火,席远修站起身来,开口说道:“下官斗胆说上一句,薛大人既然知道为君分忧,那么现在觉得是不是应该去马上彻查杏花院?” 薛路平脸色更加难看了,不由得把手里的杯子都握出了响声。 “本王觉得兄长说得没错,薛大人不妨考虑一下!” 李元桓此话一出便是已经敲定了此事,这不是建议,而是已经对薛路平下命令了,让他尽快着手去办。 席远修瞥了一眼李元桓,有些纳闷儿,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没有表态的献王,此时做了决定。 薛路平把手里的杯子放在酒桌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献王殿下,下官也斗胆问您一句,您为何也突然同意要查这杏花院了呢?” 李元桓摸了摸手里的折扇,虽然还带笑意,可是突然语气生硬了起来,看着薛路平说道:“难道本王不应该查这家院子吗,既然已经打探到消息了,那就该查,本王刚在那间房里的时候,是想着时机不太成熟,而现在本王已经思绪好了,再不做决定,只怕一切都晚了!” 李元庆对于此话并没有反驳,自顾自的饮着酒,周文宾则是在一边点头,嘴里发出轻微的“嗯”声,表示赞同。 薛路平令人意外的没有应下来,而是盯着李元桓说道:“献王殿下,依下官之见,倒不如先查查您这位皇子!”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惊住了,刘骁心里想到这觉得薛路平不会真的吃饱了浆糊来的吧! 周文宾与席远修在那相互看了一眼,周文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薛路平会做出如此举动! 太子还是静坐在主座,让手下倒着酒水。 肖烨的脸上则是神情微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看样子,只怕也是被薛路平的话惊到了。 边英则是把佩刀拿起来,横在胸前,对着薛路平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知府,竟然敢对献王殿下如此放肆!” 李元桓伸手示意边英把刀放下,然后满脸笑意的看着薛路平问道:“哦,薛大人何出此言?” 薛路平回道:“因为下官怀疑殿下您参与了此次的私盐案,而且楼上犯人在狱中遇刺,也与您有关!” 此话如平地惊雷一声响,就连太子都不再像之前那么平静了。 “薛大人指认当朝一字亲王有罪,可有证据?” 李元庆带着些疑惑的眼神看向薛路平。 只见薛路平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拿起来递给了太子,虽然众人离得有些远儿,但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字。 一个鎏金的“献”字!!!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连席远修看着那块献王府的腰牌都有些许的震惊。 “这是下官在案发当日的牢里发现的,我本以为是献王殿下遗落在里面,可是我左思右想之后,献王殿下从来没有进过那牢里,想必自然是那日的刺客留下的!” 薛路平此时还是那么的卑恭卑敬,而且没有半分慌乱,也看不出是在向太子邀功领赏,只是在平静的讲述这件事情。 太子沉默不语,思虑了好一阵儿,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四弟,这块腰牌的确是你府上的,你对此作何解释?” 整个屋子死一样的寂静,现在都在等这位献王殿下怎么答复。 李元桓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子,像极了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右手把折扇放在桌上,认真的看着李元庆说道:“我说不是我做的,三哥可信?” 李元庆漠然地说道:“本宫自然不信。” 李元桓不禁笑了起来,说道:“那王兄又何须多问,这块腰牌是不是出自我手,或是我府上,王兄都会把此事归功在我头上,所以只能听王兄发落了!” 在场的诸位都明白此事的性质,就算这块腰牌是伪造的,或是有人嫁祸给献王,太子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不仅是兄弟,也是对头。 谁也不知道京城里的皇帝陛下还能撑过多少年,因为那年征西凉的时候,那位皇帝陛下的肺叶被西凉的元帅一箭射穿过,已是早有隐疾。 这两位皇子都必须赶在他们的父亲驾鹤西去前,得到这位的肯定,而且都要确保这位景王的临终遗诏上,只有一人的名字。 夺嫡这件事儿自古以来就是皇家的屈辱史,兄弟自相残杀,父子兵戎相见,太过平常。 可是大家都想争这至尊之位,因为那样才能把生死的权利攥在自己手里。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七章 两党之争 要说这景国朝中的官员大臣们,其实早就站了他们自己的队伍,毕竟哪天要是新君登基了,免不了会看着不顺眼,看那个不顺心,何不如大家选出来一个不会对自己动刀的皇帝! 所以这京城里,手握实权的大臣们中就分出了两个党派,一边是扶持东宫正位的太子党,还有另一边试图左右皇帝陛下,让其另立储君的献王党。 不过也有很多像周文宾这样的人没有选择站队,所以仕途的确是走到了头。 以太子党的为首官员就是继席芳入狱后,如今的宰相,也是太子的亲舅舅,王晋,虽然现在是两位皇子辅政,但有些事宜还是要在他的手里走上一圈才行,所以景国的政是在太子这边。 而另一方就是能者多劳,掌管国库税收与大理寺还有刑部监牢事宜的宣平侯柴嵩,因为这位柴侯爷是在是个奇才,景国所有的钱财似乎都是这位侯爷一手打理的,所以景国的财是在献王这里。 如果今日这事儿的确是真的,那就是对献王党一次沉重的打击,因为如果献王真的参与了这场私盐案,那么他最好的下场应该也是发配边疆充军。 现在而且还是当着特查此案的钦差面前,看到了物证所在。 重点是此事不仅仅是让献王一人遭受打击,就连站在他身后的柴嵩,还有那一众大臣们也不会太好过。 此事如果传去京城的话,这位平日里就被人说是贪官的柴侯爷,再加上这桩私盐案,估计也会像那位前任相国,锒铛入狱。 而且这无疑是又在这位皇帝陛下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因为柴嵩是他在席芳入狱后,亲自挑选掌管国库的人。 ...... ...... 薛路平把自己的乌纱帽摘下,用双手托着,神情激动地说道:“下官愿以这顶乌纱帽担保,我刚才说的事情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儿欺瞒,更没有从中添枝加叶,恶意中伤献王殿下!” 薛路平此举可是非同小可,三品大员拿官帽做保,看来这次这位献王殿下也只能去牢里走上一遭了。 太子抬着头,用那深邃的眼眸,看着献王,就好像看着一只濒临死亡的动物,用略带惋惜地语气说道:“老四,说真的,如果你不是与本宫这么年一直相争,本宫倒是真想保你!” 献王抿了抿有些干裂的薄唇,惨淡的笑了笑,低下头不再看太子,谁不知道这位殿下在想着些什么。 一旁的边英半张着嘴,不知道是想说些什么。 “可是刚才献王殿下提议的事情,薛大人是不是应该也去办了才对,不管是不是与献王殿下有关,可这杏花院是一定要查的!” 薛路平看着起身说话的席远修,突然眼神凌厉了起来,尖言尖语地说道:“本官还没有找你问罪,你反倒来吩咐本官做事了!” 席远修摩挲着酒杯,看着他,淡然置之地说道:“请问大人,不知下官又有什么罪,还望大人明示!” 薛路平看着李元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献王殿下,或者说是本案的疑犯之一,有可能是伙同扬州盐帮贩卖私盐,谋取私利,派人在牢里行凶未果,而且还杀害了我扬州城的守备!” 薛路平又转头看向席远修说道:“而现在本官怀疑你,就是披着瓢城知县的一层皮,而背地里就是你自己口中那个,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什么成华帮的头目!” “噌”的一声,边英把那把横刀抽了出来,指着薛路平说道:“你这个知府想来是活够了!” 只听“砰”的一声,一道劲气突如其来的击在边英手里的刀,然后边英退了半步,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坐在主位的太子殿下出手了。 太子把伸出手掌收了回去,冷声喝道:“放肆,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胆敢拿刀指着朝廷的三品大员!” 李元桓用手轻轻地压了下边英的手腕,示意他把刀放下,然后对着薛路平说道:“薛大人,本王还想听你继续说下去!” 薛路平擦了擦手中因为刚才被刀指着流出的汗水,保持镇定,接着说道:“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知县能知道盐帮那么多的秘密,连青州盐帮的头目都在你的县衙里住着,还有献王殿下为何多次去你那小小的县衙与你会面,难道仅仅是那半师之谊!” 薛路平又紧接着对太子说道:“依下官之见,这位席远修席知县就是这前些日子肆意妄为的扬州盐帮头目,而他与献王殿下暗地里会面,就是为了商讨如何把这私盐案的事情偷偷的解决掉,还有什么杏花院里的私盐,我看都是无稽之谈,莫不是又瞧上了那青楼的买卖想顺手拿在手里!” 薛路平话音刚落,周文宾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杏花院的事情,与我也有关,是我给席大人提供的破案线索,他才一步一步的查到那里的,难不成薛大人是在说本官也参与了这桩案子吗?” 薛路平一时语塞,因为皇帝陛下委派的钦差自然是多加思虑才选中的,自然不会看走眼,就算被称为当今最大贪官的柴嵩,当年也是让人钦佩的好官。 不过很快薛路平就回击了他,说道:“要是席远修有意误导大人您呢?您可以想想,他怎么会知道如此多的事情,就凭他一个小小的知县?” 周文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确实席远修每次给他的消息都来的太过于震惊,就算席远修的朋友众多,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他来扬州也不过屈屈几年的时间,除了蜃楼外,他还真是想不到还能有谁能做到。 看着周文宾有些犹豫不决的表情,薛路平继续说道:“本官看他分明就是想祸水东引,误导我们把那杏花院查封,顺势把这杏花院占为己有,再让我们对于此案的查案方向偏移,然后再借大人您的手,除掉与他作对的其他盐帮势力,这样在您回朝后,他又可以肆意的发展他的私盐买卖!” 刘骁觉得有苦说不出,因为那些消息都是通过赤潮得到的,所以不能与外人讲,急的他连嘴里的鱼肉吃起来都味同嚼蜡。 席远修倒是察觉到了其他的问题,先是带着讥讽的笑意拍了拍手,示意薛路平的故事脉络还是很清晰。 随即质问道薛路平:“青州的盐帮头目在我府上,大人您又是如何得知,下官可是听说您昨晚在府中饮酒作乐,而此事下官可是玩玩没有对您提起过!” 薛路平表情微怔,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自然是本官查到的。” 席远修又笑了笑,说道:“那么说大人也跟这案子有关了,要不是盐帮里的人,你怎么会得知那名叫曹成的青州盐帮头目在我府中,而且大人又是为何能得知献王殿下多次前去我府上,大人莫不是在一直跟着献王殿下,敢派人密切监视当朝亲王,大人可知是何罪!” 这个问题,把在座的所有人都问住了,因为席远修说的没错,既然大家同在扬州为官,虽说薛路平人在扬州城里,可是这盐帮如此隐蔽,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还有这献王前去瓢城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派人跟踪这位献王殿下,那么薛路平也只能与李元桓一同入狱了。 太子却不像他人那般好奇,他平淡地开口说道:“是本宫刚才在下楼的时候告诉他的,兄长可觉得有何不妥?” 这位霸道的太子殿下说出是他告诉薛路平这件事后,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 席远修摇摇头,然后看着李元桓苦涩地笑了笑,示意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然后在桌子底下,用手拍打着刘骁有些臃肿的大腿,示意让他把此事赶快传往瓢城,告知徐来。 果然如席远修所想,就在刘骁刚把怀里的折纸放在碗底,招呼那名一直在门口候着赤潮的伙计,把那碗给了此人后,他与李元桓,刘骁,边英四人,就被从楼下上来的,扬州府衙的衙役给围起来了。 太子漠然地看着席远修与李元桓,缓缓说说道:“看来要委屈四弟跟兄长在牢中住上几日了,本宫查清楚之后,自会还兄长一个清白!” 太子没有提到还献王清白,因为此事在众人看来,这私盐案与献王的关系,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就算献王是清白的,可太子也一定会让他变得比桌上火锅里的木炭还要黑。 周文宾顿时觉得有些恍惚,刚刚还在与自己交谈甚欢的几人,就这样被带走了,自己查案又是孤身一人,而且就连之前的席远修提供的线索都有可能被推翻。 周文宾看着薛路平神情洋溢的样子,不仅想到,是不是应该调查一下这位刚才义正言辞的知府大人。 因为要押送那四人回扬州府衙,太子跟薛路平也下了楼,所以桌上只剩下他与肖烨两人。 肖烨好像被刚才发生的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顾得在桌上狼吞虎咽,不时地抬起头看一看周文宾。 周文宾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拂袖离去,肖烨眯着眼睛,喝着杯里的美酒,目送周文宾出了房间。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八章 那双鞋子 这场在广兴楼里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是富有戏剧性,就好像十多年前,本来守在扬州外的东越将士,已经快把景国东征军的必胜气焰压了下去,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被攻陷了城池。 这位本来是来扬州协助周文宾查案的献王殿下,一下子变成了这场案子的主谋,那么按着大部分人的想法,不,应该是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有了献王党的把柄,他一定会马上写折子送进京里,狠狠地弹劾那位柴侯爷。 只要此次能扳倒献王,那么太子等于说已经摸到了那龙椅的扶手了。 正在被押送到扬州府衙的路上,席远修默默地盘算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李元桓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这次因为皇兄与我的事情,连累了兄长,真是抱歉!” 刘骁听着这位献王殿下说的话,又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看走在最后面的太子与薛路平,小声开口说道:“修哥儿,太子说了会给你一个清白,那我的清白是不是也能算在你这里!” 献王听了不禁笑道:“那是自然,你跟兄长亲密无间,皇兄自然是不会把这妄加之罪算到你的头上,只是还请兄长能把边英也一同带出去,看在边老爷子的面子上,皇兄也不会为难他的!” 席远修默默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因为那句亲密无间,起了鸡皮疙瘩。 在街边吆喝的小贩,游逛的行人,都注意到了现在被押送的四人,不约而同的想到,是不是私盐案主谋被抓住了,心里都生出了些可惜。 一路上注视过来的目光让这位太子殿下不太满意,他在押送队伍的最后面挥了挥手,随后他的随从就让这群人加快了脚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扬州府衙。 而那天在马安邦等人抓捕赵本六的时候,从茶楼上扔出了茶壶盖的那名青衣人,此时在嘈杂的人群中,像那天一样,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 ...... 周文宾正在与屋内这名广兴楼的小伙计对视着,这名赤潮的小伙计看见自己家掌柜的被带走了,他不明白手里这个折纸是用来做什么的,是送到瓢城,还是拆开。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决定先来找一下这位周大人,毕竟这位周大人在他眼里看起来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虽然怕周文宾会对自己身份多想,但是为了自己一个月七两的银子,当然还有那位掌柜,他也顾不得了。 “周大人,小的耽误您些时间,您可认得此物!” 这名小伙计从自己怀里,把刘骁放在碗内,悄悄递给他的折纸取了出来。 周文宾虽有些心烦,但是还是压着自己的脾气,伸手接了过了。 他随意的看了一样,刚要交还给那名伙计,然后突然“嗯”了一声,仔细的拿着眼前端详了一番。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去瓢城衙门里,在二堂内,也看见过跟这一模一样的折纸,而且分毫不差,就好像是同一个。 周文宾把折纸攥着手里,连忙质问道:“你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 那名伙计见他没有问自己的身份,也就顺着周文宾的话接着往下说:“大人,小的是刚才在那雅间里,那位席大人的座位上看到的,小的以为是大人您的,便来您的房间先候着了!” 周文宾沉默不语,背着手,手里不停的搓着那折纸,突然发现这折纸被自己搓开了,他不禁在心里骂道自己,竟然把这留下的线索给弄破了。 可是他拿在手里一瞧,竟然发现折纸里面还有字,他好好展开一看,只见是上面的六个字,“即刻携贾进城!” 周文宾稍作思绪,直接把那张纸塞进腰中,让那名伙计去给他备马,然后他简单的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地下了楼。 ...... ...... 鎏金的威武镖旗,被风吹起,在一条笔直的,刷着朱红色漆料的木杆上,飘在威武镖局院中的上空。 那天在广陵道上,留着一脸络腮胡子,手里把玩着两颗玉珠的汪世昌,此时正坐在威武镖局正堂里的太师椅上,瞧着二郎腿,看着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阿曲。 “当家的,我刚看到献王还有那个席远修,一共四人,被官府的人从广兴楼里,压到了扬州府衙,其中原因,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对咱们可算得上是件好事,他们本来人手就少,现在可是更不剩几人了!” 汪世昌一边不停地搓着手里的玉珠,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席远修吗,这倒是有些意思了,那位太子殿下不是最欣赏这位前少卿大人了吗,怎么连他也给抓了进去?” 当时少年心性的席远修,也曾与汪世昌交过手,而且就在安定侯的府上,因为他觉得汪世昌此人杀意太重,算不上什么英雄。 不过当年由扬州一路杀到长安的汪世昌,气势正值顶端,不过四招就把席远修连人带剑,砍飞了出去,不过介于席远修当年过于年轻,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是长安年轻贵族里的翘楚了。 而太子也是因为此事,对席远修钦佩无比,所以对席远修礼让三分,也是与此有关。 阿曲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略带疑问的说道:“当家的,你怎么不见半点儿开心的样子,朝堂里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您为何这个样子?” 汪世昌缓缓把翘着的那条腿放下,手下的珠子也直接拍在桌子上,细看就会发现,那两颗珠子居然悄然无息的被拍进去了一半。 “我昨晚去看了小六子,身上没一块儿好地方,能保下这条命已经是不错了,你赶快再给那家医馆里安排几名医师,一定要把他的腿给我接上!” 汪世昌强忍着自己的怒火,压着声音说道。 “六...爷已经被太子送到了广兴楼里安置,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人去广兴楼好生看着!” “嗯,别太惹人注意!” ...... ...... 太子等人站在扬州府衙里的监牢大门前面,太子看着昏暗狭小,而且因为近日秋雨的原因有些霉味儿的牢房,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薛知府,你这扬州监牢都不懂得打扫一下吗,这般脏乱不堪,你就不怕牢里的犯人生了瘟疫?” 太子有些不快的问道。 “殿下教训的是!”薛路平又看了一眼带着镣铐的四人,继续说道:“扬州治下一向太平,就连那小小的毛贼都很少见到,所以这牢里除了现在被您带去广兴楼那个,这牢里是一个犯人都没有!” 太子背对着薛路平说道:“那就把这牢里用来铺地的稻草都放在老四那间吧,免得说我这个做哥哥的故意为难他,给兄长与他师爷那间里随便填上两副床被就行了!” 这些已经腐烂的稻草放在一间牢房里,结果可想而知,不仅味道难闻至极,而且身上很容易出现起红疹之类的问题,在里面待起来会极为得不舒服。 这太子可还真是没有为难他这位皇弟! 献王捋了捋自己的被手上镣铐夹到的袖口,笑着回道:“多谢皇兄,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直接走进了那黑压压的牢里,随便找了一间牢房,直接坐在了地上。 边英看了眼被一旁衙役拿走的横刀,然后也走进了李元桓那间牢房。 席远修瘪着嘴说道:“那咱们俩就选他们对面那间吧,免得无聊,你说呢,师爷,嗯,你在干什么?” 席远修见刘骁不像平日那样回道自己,他便回头看着刘骁,只见刘骁在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一名衙役若有所思。 “修哥儿,我看着眼熟,跟咱们之前来得时候一样,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席远修立刻开口跟太子说道:“殿下,我二人也去了,被褥倒是不用新添,只要您别把那牢里的东西都堆到元桓那里去好了,下官就先进去了!” 说完就拉着还有些发呆的刘骁,进了牢里。 太子见状,也未多言,看着监牢大门被关住后,就带着自己那两名下属离开了。 薛路平也紧随其后,还不忘了朝着牢门上吐口老痰。 “师爷,我知道你刚才一定是想起来了什么,我怕被薛路平看到,所以只能强拉着你先进来了,你快说你想起来什么了?” 席远修有些急切地对刘骁说道,他觉得刘骁想起来的事情,应该是对现在处在牢中的席远修十分有利。 “那名衙役,刚才站在墙边那名衙役,就是我那日来扬州时,劫我路的那个人,一定错不了!” 刘骁神色慌张地说道,他现在的表现有些太过紧张了,两只肉乎乎的手也学着席远修平时的动作,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大腿。 席远修明明记得刘骁与他在闲聊时说过,当日劫路的人是遮面的,根本没有看到脸,刘骁又是为何能知道是此人。 刘骁看到席远修的脸上的表情,喃喃地说道:“那天把我踢晕的就是此人,因为我记得他那双鞋子!”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三十九章 出城 “你是说,那日在扬州外拦下你的人就是这薛路平府上的衙役,此话可当真?” 席远修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面听到,不过手里的动作却是把对面牢房的李元桓二人也挡住了。 刘骁又仔细回想了当日的情形,过了好一阵儿,他认真的看着席远修点了点头,他非常确定,因为当日那双鞋在他脸上留下了非常深刻的鞋印。 昏暗狭小的牢房里,席远修拿起一根又一根稻草,然后慢慢得打成好几个结,摆在地上,他现在的表现,就好像是徐来坐在桌前折纸一样有趣。 坐在对面牢房的边英顺着那不像窗户的窗口,看着外面又开始阴起来的天,又回头看了一眼盘坐在旁的献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 “不要焦躁,我看兄长那边好像已经有些眉目!” 献王边说,边看着对面的二人。 虽说席远修主动要住在这位献王殿下对面,可是到了现在,几人一句话还没有说过,只有刘骁与边英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低头不语。 席远修把地上那几个用稻草打的结一个一个摆好,然后就开始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第一个结是盐案开始的马安邦,朱无业还有赵本六!” 说完把第一个结打开了,扔在了一边,然后又拿起了第二个。 “这个是那天夜里客栈的人,嗯,留下半结吧!” “一水与成华,能弃掉了,现在是要把威武镖局拿上来了!” “还有京城里的人...” “献王,柴嵩,薛路平,汪世昌,的确是好手笔!” 随着席远修自己在地上摆弄了一阵,留下了三个整结与一个半结,然后把手放在额头上用力的揉了揉,像是在尽全力把自己双眉上的低沉给抹去。 刘骁也蹲在地上瞧了半天,装模做样的频频点头,席远修倒是因此笑了起来,问道:“师爷,你点头干什么?” 刘骁随手拿起一个稻草结,装作一副深沉地样子,说道:“你这个应该是能把牢笼打开的工具,只是我还不会使用!” 席远修白了他一眼,一把把他拽到自己旁边,俯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如果真的是薛路平府上的人在当日搜查过往的官员,或者说是只是搜查的你,那么他不用多说,自然是跟这私盐案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威武镖局的洪世昌,那么这扬州还真的是铁板一块,可是按照他的说法,那咱们对面的献王殿下在牢内行凶,还留下了献王府的腰牌,那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跟自家人过不去了!” 说着说着,席远修还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对面。 “可如果他们早就相识呢,别忘了现在是哪位在打理景国的国库,如果这二人是给太子演的一场戏,其实是要对太子下手呢,知道太子一定是要落井下石,只要把献王主动送进牢中,那么他就与此事没有干系了,都是太子自己的问题,那么一来,就算是太子在扬州出了点什么别的事,那么也与他这位处在牢中疑犯无关,重点还是太子亲自把人押送进来的!” 刘骁有些懂席远修的意思了,然后他用自己的胖胳膊把席远修也拉到自己的嘴边,低声问道:“那你还要我们住在他对面,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席远修用力从刘骁的腋下钻了出了,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又拽着刘骁的头说道:“要是与这献王无关,那么太子可能会对这位献王折磨一番,甚至有可能让他出不去这里,或者让他出去也不能再开口说什么,那样一来可就是顺了薛路平的意了,所以我要在这看着献王,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或者是宋侯爷的面子上,希望太子不会为难他这位皇弟,哎,现在只能希望徐来能尽快知晓此事!” ...... ...... 此时的扬州城另一边,周文宾已经跟自己的侍卫准备骑马出城了,可是却被城门守卫给拦在东门,几人争锋相对,谁也不退让。 “你们四人为何拦着本钦差的马不让出城,妨碍了公务,你们四人该当何罪!” 周文宾面带怒色看着自己眼前的四人,实在不知道这几人是何原由,把他与自己的侍卫拦了下来。 “周大人,我等几人拦下大人是有事问您?” 为首的那名官兵,拱手说道。 周文宾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几人有何事就不能等本官回来再说?” 那名官兵用手把住腰间的佩刀,面无表情地说道:“卑职几人只是想问大人可知马守备是被谁所害?” 周文宾本想训斥对方,可是一下哑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于是他下了马,走到这名官兵面前,长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抱歉,马守备的死,我现在还没查到什么,要是有了消息我会告诉诸位兄弟的,我也跟诸位承诺,一定会还马守备一个公道!” 此时的周文宾已经把本官换成了我,因为他的确觉得马安邦死的太可惜了,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与这些过来问询他的官兵们,是一样的。 不过接下来这名官兵说的话,让周文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卑职几人听闻,马守备是在自己家中与您交谈后,然后惨死在家中!” 周文宾听完此言,沉默的点了点头,表示那名官兵说的是事实。 然后那名官兵此时已经把腰间那把刀的刀柄,死死地握住了,盯着周文宾说道:“知府大人说马守备的死跟大人您脱不了干系,大人我想听您给卑职几人解释一下?” 周文宾现在的手有些颤抖,他真是不知道那位现在正坐在府中,搂着小妾的知府大人是何居心,刚刚先是在广兴楼里,把席远修与献王送入狱中,而此时又差遣马安邦的下属来为难自己,他心中更是觉得这薛路平才是这桩案子的主使! 周文宾面对随时可能暴起的四人,缓缓说道:“当日我与马守备交谈甚欢,从那日的私盐案一直说到你们的朱守备被发配充军,后来我因要去牢里提审犯人,就离开了马守备家,就在我走之前,马守备还好好的坐在自己家中,他被那凶手杀害,是在我离开后的事情!” “大人您不说朱守备还好...”那名为首的官兵停顿了一下,眼中泛着泪光说道:“知府大人说那朱守备也是因为过多干预案情,才被您发配到凉城的,此事可当真!” 周文宾一时暴跳如雷,大骂道:“薛路平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敢做不敢当,朱守备被发配去凉城的事情,我也是在与马守备交谈过后才知道,你们这位知府大人,可是真能把帽子给别人头上戴,那日马守备跟我说朱守备被发配都是因为在扬州府衙与薛路平争执后,被你们口中这位知府大人给发配到了凉城,此事与我无关,马守备的死,更与我无关,有什么事情,等本官办完事回来后再说!” 说罢,周文宾竟不像平时那般慢吞吞的样子,直接一下骑在了马上。 对面四名官兵,也是直接把手里的刀抽了出来,直接用刀指着骑在马上的周文宾二人。 “大胆,你们竟敢用刀指着陛下钦点的钦差!” 周文宾的侍卫在马上喝道。 “抱歉了,大人,只能委屈您跟我走一趟扬州府衙了,此时需要您跟知府大人一同与我几人说清楚,不然,不只我们四人,扬州城门外的几十号兄弟也不会让你们走出去的,如果此事查明后,的确与大人无关,那卑职自愿受罚!” 那名官兵还是用刀对着薛路平,神色平静,完全没有一点担心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他现在只想给马安邦讨个公道。 “糊涂,糊涂!”周文宾用手死死攥住缰绳,额头两侧青筋劲起,他大声喝道:“你等几人速速退去,等我去办案回来,我自会还你们这些人一个公道,马守备的死难道我就不心痛,我何尝不想这样一名汉子活着,能够为国为民多做些事情,可是现在马守备已经魂归故里,你等众人与我耗在这里又有何用?” 这几名官兵虽然被周文宾说的有些相信了,可是他们更相信已经在这就位了十几年的知府大人。 “对不起了,大人,还是请您与卑职去知府大人那里走上一趟吧!” 此人说完,四人直接是朝着周文宾走了过去,周文宾此时也是一筹莫展,他不怕与这几人去扬州府衙走上一遭,他是怕这时间一耽误,被别人钻了空子。 就在这几人已经快要走到了周文宾的马边,突然飞出了一颗石子,狠狠地砸中了为首那名官兵的肩膀,随着一声闷哼,那名官兵应声倒地。 接下来又是一颗接着一颗的石子,接二连三的砸在其他几人的身上,那几人跟前面那位一样,倒在地上不起。 周文宾强作镇定,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是谁帮的自己,因为在这快要下大的雨中,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根本看不出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周文宾与自己的侍卫也没再耽搁时间,用鞭子抽在马的屁股上,带着逐渐下大的秋雨,快马扬鞭的出了城。 那名刚在扬州府衙前出现的青衣人,此时正带着斗笠,把玩着手里剩下的几颗石子,目送着二人出城。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章 杀人夜 “大人,柴嵩柴侯爷已经在自己亲手监管的大理寺中,住下了,而且跟他亲手送进去的那几位离得不远!” 薛路平此时身着锦衣华服,像极了富甲一方的商客,手里拿着侍女刚剥好的水果,听着自己身前的那名衙役,说着京里还未公之于众的消息。 离当日周文宾冒雨出城,已是过了三日,而距离席远修嘱咐徐来进扬州的日子,也还有三日! 可是为何周文宾到了瓢城后,徐来还是没有动作呢! 因为徐来看见了那张折纸里的字迹,并不是一人所写。 原来是那日在广兴楼,薛路平正在与席远修几人对质的时候,刘骁悄悄打开席远修了折纸,然后又自作聪明的加上了“即刻”二字。 虽然刘骁平时经常被席远修赶去写折子,也模仿席远修的笔记,不过还是被徐来看了一眼就发现了。 徐来误以为是周文宾自作主张加上的,想让自己帮他把贾大牙擒住邀功,但是又看在席远修与自己提起过此人,所以就是把他留在府中,并未有任何动作。 而要说起那位柴侯爷,就不得不说这位现在有些得意的太子殿下了! 就在当日刚把自己的皇弟与兄长送入狱中后,便即刻派人调遣了军部用来传送紧急军情的鹰隼,寥寥写上了几笔,绑在腿上,往长安送去。 就连当时在一旁默默看着地薛路平都没有想到这太子竟是如此心急,刚有些证据就要把自己这位皇弟置于死地。 消息于次日传进京后,没想到今日就送了回来,这也打消了薛路平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薛路平看着窗外的秋雨愈来愈大,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给牢里的席远修二人加床被褥,这二人要是因这雨下得而染了风寒,太子想必会责怪下来,至于那位涉罪的献王,给多扔些稻草进去,受了一身伤,还没吃多少东西,我可不想他死在我这里,要死,也得死在回京的路上!” “是,大人!” 李元桓于入狱当晚,那些衙役就在太子的授意下,借着查案的名义,对他好生折磨。 一开始,那几名狱卒还有些下不了手,畏于那个高高在上的李字,后来终于是迫于薛路平的在后面的威压下,开始对李元桓施展了道道酷刑。 李元桓看起来柔弱的很,可骨子里却是格外的刚强坚毅,他与边英二人,在被这一道道酷刑百般折磨后,除了要过些许的水来润嗓,其他的话一句都没说过。 每当那鞭子抽打在李元桓二人的身上,对面牢房的刘骁都会因为那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止不住的肉颤。 席远修每次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叫住那几名行刑的狱卒,让他们去给自己准备饭菜。 而且这几日,这四人吃的食物也是天差地别,席远修这边就连清晨也能见到些许的荤腥,而对面的牢里,则是用木桶装的野菜,里面还有还有未洗干净的泥沙。 刘骁也多次庆幸没有生在宫里,不然不是做公公,就是做尸体。 ...... ...... “周大人,您跟那个榆木脑袋是说不清楚的,再说这衙门里就他跟那个老头子,我看我还是去其他县城的衙门,寻人过来吧!” 现在的周文宾与他的侍卫住在边英以前住过的屋子,而他的这位侍卫现在正跟周文宾请求去其他的衙门搬救兵。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笑声,曹成打开窗子看着屋内二人笑道:“两位既然来了,就安心的住这最后一夜,反正明日就到日子了,大人想查的事情,今晚应该也可以去了!” 周文宾已经知晓了曹成的身份,不过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他倒是对曹成不太厌恶,所以拱手回道:“本官现在的确是认为这杏花院与薛路平逃不了关系,不过这么一个青年想必也没有什么办法,看来席大人应该是还有人手留在城里,不过曹先生还有什么别的线索能与本官说说吗?” 曹成认真的看着周文宾说道:“洪世昌才是扬州私下里最大的盐贩,相必他也应该知道了大人您现在已经到了瓢城,而且是针对杏花院而来的,想必他是因为其他事脱不开身,不过也在他解决了那些事情后,只怕很快就会寻来!” 周文宾听完此言,大吃一惊,嘴里喃喃道:“原来威武镖局也有关系吗,那他加上薛路平,这扬州产运私盐还真是天衣无缝,那这马安邦死的还真是太冤了,他应该是在那日正好撞上了那支没打着威武镖局旗号的私盐队伍,才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这回事情还真是麻烦了!” 曹成把那用来暖手的破旧茶壶放在窗边,对着屋内的周文宾说道:“还有刚刚你那位侍从所说,去搬救兵,自然也是不现实,这扬州里据我所知除了这位席大人外,其他那些知县好像都是那位知府大人的人。” 那位侍从也恍然大悟,连忙说道:“我说失火案那天怎么那些知县会那么快就到扬州府衙里!” 现在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周文宾的预期,他油然而生了无力感,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平静自己。 曹成见周文宾此状又是笑道:“无妨,有那一位就够了!” 说完指了指徐来房间所在的方向,然后拿起那破旧茶壶,离开了! 在曹成离远后,周文宾用手扶着床边,低头默念道:“但愿吧!” ...... ...... 这场连续好几日没停的秋雨唰唰地下着,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灰蒙蒙的幔帐。 已经临近了黄昏,它淅淅沥沥地下着,像一幅没有尽头的画卷。 而瓢城衙门里的四人,却是没有要回房休息的意思,而是披戴好用来挡雨的蓑衣与斗笠,准备要出发去杏花院。 此时的路上已经是没有了行人,只有那些还在招待客人的地方,还灯火通明。 那杏花院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家,也是瓢城里最大的一家。 徐来又来到那日与席远修趴在上面的墙头底下,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站在墙下,静立了半刻。 回过神来后,直接是一把抓住周文宾蓑衣下半露的衣领,抓着周文宾,像那日他与席远修上墙的情形一样,直接拎着周文宾就飞了上去。 杏花院后墙下的另外二人,借着旁边的那颗老树,也很快翻上了墙头。 四人就这样借着秋雨与夜色,观察着院内的情形。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又看到了多日未见的贾大牙,还有那些用毡布盖着麻袋的马车。 周文宾看着自己边上这位身手不错的青年人,低声问道:“此人就是贾大牙?” 徐来没有说话,只是稍微点了点头,然后对周文宾另一边的曹成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把那些盐车赶回去!” 周文宾纳闷这青年人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句胡话,现在是那些盐贩在赶车,他怎么突然说让那二人去赶。 还有就算把自己带到这里,又有什么用,自己现在估计连回扬州都是问题。 就在他还在想的时候,贾大牙已经把杏花院的后门,推开了,七八辆装满盐的马车,颤颤巍巍的出了后院。 就在此时,徐来直接从墙上跃起,空踏两步,直接落在贾大牙身前,还没等那贾大牙张着的嘴喊出声来,直接被徐来用手点住,定在了原地。 而那那还在前面驱赶马车的几人,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徐来转过头看到那因为秋雨下得太大,而有些看不太清的车队,于是他把贾大牙放在靠门的位置,然后踩着满是泥沙的地面,双脚用力,直接拔地而起,两三个呼吸间,就来到了这运送私盐的队伍之中。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几人从马车上跌下去,竟是连惨叫声都没有。 随着在这秋雨中的血色流淌在地面上,等到那三人走到这支队伍跟前,只剩下了那七八具尸体,还有只留给这几人背影的徐来。 徐来把自己的青锋剑收入鞘内,一言不发地又朝着贾大牙走了过去,把还被定住动不了,但是眼神内充满了恐惧的贾大牙,直接拖到了那马车前,然后随手扔在了其中的一辆上。 周文宾的那名侍卫吞了吞口水,哑着嗓子说道:“这就结束了,我就是过来赶车的,早知道我就不上那墙头了!” 曹成在斗笠下的那张脸,露出一副无法形容的表情,对着那名侍卫说道:“我也不该上那墙头的!” 徐来一声不吭的走在最前面,周文宾紧随其后,然后就剩下雨中的二人在赶着那几辆马车,而那两次在关键时刻出现的青衣人,此时又在那昏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然后又默默隐去! 徐来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后面的三人,就在这秋雨已是慢慢停下来的时候,四人也是回到了衙门口,还有那几辆马车,还有被雨淋透的贾大牙。 周文宾不是习武之人,刚才来回折腾了一番,早已是有些疲惫,在徐来看着那二人安置马车的时候,他却是先一步走到了衙门的大门前,准备先进去歇息。 就在周文宾推开门的瞬间,徐来直接是把手里的剑,直接拔出,然后朝着周文宾甩去,底下的侍卫看到这一幕,不禁惊呼道:“大人小心!” 周文宾也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啸声,但是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古怪的青年人一剑封喉的时候,只见自己没有完全打开的大门内,竟是射出了一支弩箭! 而徐来那把剑的剑身,则是把这只突如其来的弩箭刚好挡住,然后那把青锋剑径直插在了衙门口的门柱上。 就在周文宾惊魂未定的时候,里面传出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好一个清风徐来!”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一章 洪世昌的来历 此时的天空又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把这刚刚平静下来的天,又弄得惆怅了起来。 随着那支插在地上,还在嗡嗡作响地弩箭不再颤抖的时候,县衙里面,一双粗糙的手把县衙的大门推开了。 一个身着暗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出,左手搓着两个玉珠,右手里拿一把极其古怪的大刀,下为大环,以缠龙为之,其首为鸟形,正是那当年西凉皇族,赫连氏所铸的“沉水龙雀”! 而此人正是那日在威武镖局的洪世昌! 周文宾在长安的时候,也曾见过洪世昌几面,不过未于此人交谈过,那成想今日比往日更甚,洪世昌却是连自己的面都没见,就拿军中所用的弓弩来招呼自己。 周文宾顿时怒火中发,质问道:“洪总镖头这买卖可真是越做越大,就连民间严令禁止的弓弩都拿的出来!” 洪世昌笑了笑,而后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周文宾打趣自己了,然后对着周文宾平静的说道:“周大人既然已经知道我在扬州贩卖私盐的事情了,那么在我手里有些弓弩又如何,总不能把我一个脑袋砍上两次吧!” 周文宾见洪世昌竟然毫不避讳,一时间,哑口无言。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没想到能在这小小的城里见到师侄,要说师侄这清风徐来的名头,这几年在江湖上可是比你师父的名气还要大!” 洪世昌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随意扫了一眼还在因为那些话愣在原地的周文宾,然后像君王俯视臣子那般的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徐来。 徐来对着洪世昌行晚辈礼,平淡地说道:“见过师叔!” 原本这洪世昌与徐来的师父顾客,本是同门师兄弟,不过后因洪世昌习得一篇刀法,觉得这种大开大合的兵器才适合自己,故而洪世昌弃剑用刀。 也是因为他此举,而与自己师父的武道理念背道而驰,所以被当作弃徒,逐出师门。 可是这洪世昌与顾客二人自十三岁相识,又并肩作战过多次,乃是过命之交,所以在二人的师父仙逝后,顾客做了唯一一次违逆自己师父的事。 他亲自在南山宗的剑冢前跪拜了三日三夜,然后就算是代替前任宗主原谅了这位师兄。 所以这洪世昌就算现在不是徐来这一派的人,但是徐来这一代的弟子见到洪世昌都要称之为师叔。 洪世昌本人也不想让顾客等人因自己在景国的所作所为,而被人打扰,所以他从未对外说过自己是南山宗弟子,再加上他本也不用剑,所以自然是没有人怀疑到他是南山宗的人。 所以他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扬州建立威武镖局,那些关注此事的人,自然觉得他是横空出世,可谁都没想到他竟是此等来历! 洪世昌在听到那句师叔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了一丝让他人很难察觉到的笑意。 他一转头就看见徐来为了挡住那支能把周文宾扎透的弩箭,而插在门柱上的青锋剑,眉头又皱在了一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顾客现在就是这么教的南山弟子吗,南山剑道,剑不离身三尺,可你竟然还把这剑当作飞剑用来救人性命,这南山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完之后,直接用手里的沉水龙雀把那把青锋剑直接挑了出来,甩在了徐来的脚下。 徐来从泥泞的地下把自己的青锋剑拔了出来,用已经被放在自己旁边的贾大牙身上的衣服擦拭了一下。 徐来把剑收入鞘内,不像刚才那般姿态,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地看着洪世昌说道:“师叔教训的是,不过师叔您现在离自己的剑只怕不止是三尺!” 洪世昌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就连那天上的乌云都好像是因为他的情绪,而聚拢的慢了起来。 “哦,师侄你是在反过来教训我了,我离我的剑有多远,与你何干!” “那么敢问师叔,我的剑离我多远,又与您何干!” 徐来这一句话让站在洪世昌身边的周文宾有些颤抖,他明显感觉到洪世昌现在的情绪不太好,他现在觉得呼吸都要小心! 事实上,在前任南山宗主去世后,已经没有人敢对洪世昌这么说话了,就连京里那几位也是以平等身份对待,从来不会摆出上等人的姿态。 可今天在这个即将要下起第二场雨的平常夜里,竟然有人会用这种语气跟洪世昌说话,而且还是他自己的师侄,洪世昌更觉得今晚处理完这些也应该回南山看一看了! 不过洪世昌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把沉水龙雀,然后又想起来了那把被自己当时弃在剑冢外的佩剑。 不过他很快就把手里这把刀抓的更紧了,他看着徐来那在斗笠下看不清的面孔,觉得他一点也不像自己师弟口中的闷葫芦。 “师侄你想必也是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我不想说那些念同门之情的废话,我只想不想把你师父最疼爱的徒弟伤了,免得我回去还要跟他再打上一架!” 洪世昌又看到躲闪在马车后的那个身影,把手里的刀,交给后面的手下,然后下了台阶,来到那人身前,笑道:“曹帮主,近来可好?” 见自己已然是藏不住了,曹成便放下手里的毡布,抬头看着洪世昌回道:“托洪当家的福,近来日子过的还不错!“ “曹帮主是怎么舍得放下一水帮那么大的家业,来这里过清闲日子?” 曹成脸色一变,冷笑道:“那不还是托了您的福,才让小老儿能在这里落下脚!” 徐来回过身来,对着洪世昌宽厚的背影说道:“师叔,您可知为何直到今日,您还没有达到师父那个层次?” 洪世昌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位落魄的一水帮帮主,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听闻师侄天生就能这天下事物看得通透,那还请师侄告知一二!” 徐来用手把着刚刚插入鞘内的青锋,看着洪世昌抓着沉水龙雀的手,说道:“师叔弃剑从刀,可谓是真豪杰,不过师叔您六岁开始习剑,十三岁初有所得,入我南山宗门下,二十岁剑法大成,可您却在那时找到适合自己的兵器实在是晚了些,所以就算您在刀道一途走得再远,可也始终摆脱不了您用剑的习惯,就算您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圆满!” 洪世昌看了看自己下意识抓着刀柄的手,脸上不由得颤了一下,然后回过神郑重地对着徐来说道:“你的确很不错,顾客的眼光一直都比我好得多,不过就算我是半路改学的刀,可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今夜除了你以外,这三人都要留下来去找阎王作伴,今夜这浑水,你还是不要蹚了,留着命回南诏吧,想必你师父也很挂念你!” 洪世昌此话已是说明了今夜一定要将这三人除去,站在台阶上的周文宾怒喝道:“洪世昌,量你还没有这个胆量敢置陛下钦点的钦差于死地!” 洪世昌用手指敲打着刀柄,然后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生出了阴狠地笑容。 洪世昌边笑边说:“周大人,先前跟你说那些一颗脑袋砍两次的话,都是玩笑,只要您死在这里了,谁又能知道我做的这些事呢!” 曹成不屑地说道:“我倒还真不信你,连钦差都敢杀!” 洪世昌此时笑的更大声了,直接用刀指着曹成说道:“要是没有你这位帮主在这,我恐怕还真要想一想了,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只要把我这位师侄送回南诏,再把你们三人的尸首送入京中,那么这个私盐案自然是结束了!” 已经是汇集在一起的乌云,又开始了前半夜的大作,随着雨点一滴一滴的打在洪世昌的肩上,而衙门内已经埋伏好的弓弩手,在阿曲的带领下,也都爬上了墙头。 而门内又冲出来了十几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镖师。 也可能是因为洪世昌太过于自信,他就站在原地不动,放任徐来把那三人护在自己身后,在这期间没有言语半分。 洪世昌见护着靠在墙边的那几人的徐来,不禁感叹道:“你这个性子还真是跟那个老顽固一模一样,怪不得顾客那么疼爱你!” 洪世昌嘴里的老顽固就是他已故的师父,当年也是执意将他逐出师门,所以现在徐来执意在保护这几人的样子,在他眼里像极了他的师父。 徐来眼中少见有了些别的情绪,他缓缓开口道:“师叔难道从来对人都是如此的不敬嘛?” 洪世昌把那一直把玩的两颗玉石收入囊中,看着徐来那有些微红色的脸说道:“这天底下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他无论是生是死,只要他来过这世上,就总会有人评价他!” 洪世昌把刀从地上拔出来,一边朝着徐来走过去,一边说道:“而不管这个人做的事多么的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也会有人去为他辩解,无论这个人做的事多么的高风亮节,也总会有人去诋毁他,那你说说,我为何不能评判他,难道就因为他曾是我的恩师我就说不得了嘛!” 在洪世昌说完这些话后,霎时间,天空雷雨交加,雨大的好像是天上的银河被人搅翻了,从天边开了条口子,狂泻而下。 而随着洪世昌的手势,那十几名镖师缓缓朝着几人靠了过来,墙上的弓弩手,也上好了弩箭,这场雨夜的对话,也就此结束了!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二章 秋意浓(上)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就算曹成不是君子,他自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 他不停的使着眼神,示意徐来应该与自己先离开此地,因为他知道这位成华帮的当家,应该说是威武镖局的当家是有多么的狠辣。 如果他与徐来一心想走,只怕这洪世昌还是很难拦住这二人! 不过会有个很坏的结果,那就是会把周文宾等人的死栽赃在他们二人身上,曹成不由得看了看还躺在马车上,被雨淋着的贾大牙! 就在这几人处在两难之际的时候,洪世昌那边率先发难了! 一道耀眼夺目的电光闪在夜空,照亮了所有人的脸,那些早就俯在瓢城县衙墙头上,训练有素的弓弩手,抓准时机,借着这道好似要划破苍穹的闪电,一同将蓄势待发的弩箭,射了出去! 这种由景国军器监特制的十字弓弩,非常适合近战杀伤,多配备于景国军队内,最骁勇善战的轻骑兵。 因为十字弓弩非常小巧,便于随身携带,所以很多时候与景国作战的敌方军队还没有近身,就先被突如其来的弩箭给扎透了! 也正是因为便于携带的原因,所以民间严令禁止私制,不过周文宾的侍从就在在刚刚也认出了那十几把弩箭,正是军中制式的军械,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洪世昌是从何处弄来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那带着迅猛势头的弩箭马上就要射到了靠在墙边几人的时候,徐来出剑了!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徐来此时看起来已然不是那么削瘦了,他那缓缓流落雨水斗笠下的明亮双眸,凝视着那即将飞到脸上的弩箭。 他用在外人看起来不算快的速度,不紧不慢地把青锋从鞘中拔出,然后把早就观察好的那几支最有威胁的弩箭用青锋挑开。 曹成与周文宾那位侍卫则是没有徐来看起来这么轻松,徐来那一挑看起来轻松,可实则不然。 那二人总共用手里兵器挡去五支弩箭,都觉得自己的两只胳膊酸痛不已,而徐来却是站在原地连身形都没有动过。 洪世昌见徐来此状,也是忍不住频频点头,他自然也是非常满意自己这位师侄的一身武艺。 这十字弓弩虽然近战杀伤极为恐怖,但是填装弩箭却是慢得很,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没有在军中普及。 所以在军中第一轮的弩箭射完后,就会有手持长枪的轻骑过来,借着之前那迅疾的势头,继续杀向敌阵。 而今晚威武镖局代替景国轻骑的就是那十几名已经快来到墙下四人身前的镖师。 这十几名镖师手里的武器也皆是军中制式的断马刀,而这断马刀大多都是步兵与骑兵正面交锋所用,或从侧面切段骑兵阵型,所谓断马刀,那就自然可以是将那马匹斩断。 徐来自知这几人不是他对手,不过后面还跟着三个拖油瓶,徐来知道如果这几人死了,那么席远修可能真的要在狱中住上一辈子了! “啊”,随着一声怒吼,那几名走在最前面的镖师,把手中的断马刀同时用双手举了起来,朝着徐来砍去,配合着刚才那弩箭的气势,倒还真有些像景国军队中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一般的模样。 徐来手中的三尺青锋,在他的内力加持,还有手腕的带动之下,竟是把这像一条条银珠坠下的雨水,划成了两半,而后那剑尖连动,直接点在那几人的手腕之处,顿时,空中崩出来好几道血线。 不过那几人刀势未停,强忍着手腕被挑断手筋的剧痛,继续砍下去,因为今晚来此的这二三十号人,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倒不如搏出半分生机来。 徐来也是因为这几人如此反应,有些迟钝了片刻,然后又用剑直接横在头顶,硬生生地把这几人的刀,尽数接下。 他刚才并没有机会将这几人全部一击必杀,但又不能退去,所以只能强行接下,如果他刚腾挪半步,那这几把刀就要结结实实地砍在后面三人的身上了。 所谓江湖绝顶,一旦有了顾虑,也不可能是万人敌了,再说,本来这世间也没有人能做到万人敌。 顾客一夜屠尽七百人,也是因为那些军中将士没有摆出军阵,都是顾客借着夜色把那些人逐个击破的。 不然的话,一支训练有素的七百人队伍,别说是一拥而上,就是那一波接一波的上来给对面杀,也能把一位江湖绝顶高手给耗死。 在对面其中一名镖师的血珠即将落在地上的时候,后面剩下的人也一拥而上,手里的刀也纷纷举了起来,朝徐来身后杀去,而洪世昌就静静地立在这倾盆大雨中,看着那即将被剁成肉泥的三人。 曹成与周文宾那位侍卫又是把周文宾护在墙根底下,周文宾此时也不像那文弱书生般,面对敌人如此气势,而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相反,他直立于墙下,身子也挺得像徐来那把剑一样直,他看着眼前正与威武镖局厮杀的三人,他觉得自己好生后悔,他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生于穷苦人家,没有习得几分武艺,不然怎么可能拖累到他人! 十四名完全可以自己出去开馆授徒的镖师,竟然都甘愿在他人的麾下卖命,曹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而这十四名镖师也是威武镖局最顶尖的实力了,今夜全部拿了出来,可见洪世昌是抱着必杀的决心。 徐来用剑瞬间横扫出两道剑气,逼退了正在围攻后面三人的镖师,一瞬间帮曹成几人延缓了压力。 不过他知道这还只是开始,等到那趴在墙上,已经上好弩箭的弓弩手找准时机,放几道冷箭,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波弩箭又是顺着那名镖师之间的缝隙,阴狠的射了过来,因为是雨天的原因,几乎完全掩盖了弩箭的声音。 徐来又是连着挑飞几支,不过他也险些让一支弩箭射中,是曹成替他用刀挡下了,徐来也是也是因为要护住周文宾才会如此。 看着地下自己那被射落的斗笠,周文宾的那名侍从,眼神已经有些茫然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他现在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不过左手还是把周文宾紧紧护在身后。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两伙人又是缠斗在了一起,徐来不再那么收敛剑势,而是彻底放开,身形步伐加快,让那些镖师在这秋雨夜里,有些看不太清! 伴随着空中一道凌厉的剑光横飞过去,那把三尺青锋直接是带走了其中一人的性命,徐来也没有贪功冒进,直接是又撤回还在与另外几名镖师苦战的三人身前。 虽然这场战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曹成和那名侍从已是有些疲惫不堪了,如果没有徐来还在不停的分心过来帮助二人,恐怕除了徐来以外的这三人,早都死在乱刀之下了! 这应景的秋雨更大了,隐约都能看到一团团雾气,这让这场还在持续着的死斗,看上去多了些迷人的美。 墙上的弓弩手已经射了第四波弩箭了,徐来纵使身手再好,也被像隐匿毒蛇般的弩箭划破了肩膀。 后面那三人情况也是不妙,曹成身上的刀伤因为雨势的增大,看起来异常的恐怖,而那名侍从为了帮周文宾挡箭,肩膀已经是被刺穿了,而且已经是没了半点儿力气。 虽然对面目前也折损了四人,但是还有一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动过的洪世昌,还有那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管家阿曲,形式对徐来这边越来越不利了! 徐来撇了一眼自己肩膀的伤,像是决定了什么,在对面那几人正要上前的一瞬间,直接把拿在手中的青锋用力一拧,劲气涌出,身上用来挡雨的蓑衣,直接被徐来全身涌动的内息震得飞了出去,也把那几人震退了几步。 而洪世昌的内息竟然也在徐来这种气势之下,躁动了起来,而且有些压抑不住了! 这是洪世昌碰见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产生的战意! 洪世昌用那已经磨出厚厚老茧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刀柄,准备把这把很多年不见鲜血的沉水龙雀提起来。 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持刀的姿势,暗叹一口气,变换了一下,然后重新提在手上,慢慢朝着徐来走去。 而跟随洪世昌多年的阿曲看出了自己主子的意思,他知道洪世昌不仅仅是因为想与徐来斗上一场,更是因为不想让那些镖师白白送死,不过最重要的是除了徐来外的那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那把青锋上的水珠还在不停的往下滴着,徐来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师叔,平静地说道:“师叔看来是舍不得您手底下这些人再死在我手上了,所以您是决定要亲自动手了吗?” 洪世昌没有回答徐来,而是把手中那把沉水龙雀抬起来,指向徐来,洪世昌用这样的动作回答了他! 徐来看了眼墙上的十几名弓弩手,又看了眼站在一边随时准备再次动手的那几名镖师,顺便看了一眼那个不知武功高低的阿曲,最后徐来又淡然地看着已经离自己七步远,站在原地,闭眼蓄力刀势的洪世昌。 “师叔,您可知秋意浓?” 洪世昌那正在因蓄力刀势闭上的双眼,猛得睁了开!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三章 秋意浓(下) 秋意浓不是曲子,也不是诗词,而是一种剑法,一种将秋意肃杀,万物凋零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剑法。 不过这秋意浓也只是剑法残章而已,本是出于一本名为“四季锦”剑经的秋篇! 而这本四季锦在前代主人逝世后,就被多方势力争夺,从而分成了春夏秋冬四篇。 而现在徐来马上要蓄势而发的剑招,正是那被南山宗前任宗主夺得的秋篇! 洪世昌用自己那瞪得浑圆的眼珠,瞧着徐来剑上若隐若现的剑气,冷笑道:“顾客啊,顾客啊,你可真是疼惜你这位弟子,竟是连下任宗主都要传给他,那你的亲儿子又算什么呢?” 徐来抬头望着洪世昌,随后把手里的青锋甩了个剑花,左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师叔您还是先接下师侄这剑,再来谈论南山的事吧!” 话音刚落,徐来已经出剑了,身形飘忽不定,而且这剑出的已经不是快了,而是偷袭! 徐来此人倒也不是像一般江湖侠客那么迂腐,与人生死相搏,还要提醒对方自己要出剑了,他只是像平时练剑那样,与你交谈过后,就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洪世昌也被徐来这个举动弄得有些措不及防,他没想到这闷葫芦师侄会做出这么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洪世昌也是内力由气海而起,左脚前跨一步,然后双手持刀,将那把沉水龙雀横放在腰间,直接是横斩出去! 这把沉水龙雀在挥出去的一瞬间,刀上带着浑厚内力的刀势,竟是把所到之处的雨水都尽数挥发掉,不亏为能把东越乱党杀得不敢出头的洪世昌。 就在众人以为要听到刀剑击撞的锵锵作响之声,目睹内息震荡之气的时候,洪世昌突然心中一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而站在不远处的阿曲,看着马上要针锋相对的二人,突然惊呼道:“众人小心!!!” 洪世昌这称得上蓄势完美的一刀斩空了! 徐来在他的眼中凭空消失了,他抬头望去,自己安排在墙上那十几名弓弩手,尽数断了气,无一活口。 而在空中缓缓落在地上的徐来,嘴里喘着粗气,头上的斗笠也落在了地上,就这样被雨淋着,不过他还是强行挺着身子,护在那三人身前,然后提防着随时可能上前的镖师。 在徐来身后的三人,就在徐来退在他们身边时,同时看见了徐来背在身后的左手上,缓缓流下的鲜血! 徐来自知这秋意浓用到极致,最好的结果也只能与他这位师叔搏个两败俱伤,而后这三人还是逃不掉被杀的下场。 所以他决定将那些对自己这边威胁最大的弓弩手先除掉,于是他故意隐忍到,马上快要被洪世昌的刀势完全劈中前,将剑势全部发挥在衙门墙头那十几人身上。 不过也因他怕被洪世昌提前注意到自己的意图,藏锋的时间过长,还是被洪世昌的刀气弄成了内伤,而且左臂目前也失去了知觉,还不知这条胳膊伤势如何! 秋意浓里的这招“赏秋菊”刚好配合雨势,以一敌众,杀人于无形,不过内息损耗也尤为明显! 今晚想要活过去,徐来也只能看那位是不是会到! ...... ...... 看着对面血淋淋的李元桓,席远修嘴里不禁倒嘶一口凉气,觉得太子做的有些过了! 今夜那位太子没到这牢房之内,而那些监牢里的狱卒却像是对李元桓行刑上了瘾,没等薛路平与李元庆下命令,已然是拷打了大半个时辰! 刘骁看这位献王还算顺眼,觉得他被打成这样实在是不忍心,再加上还有那算得上过命之交的边英,他从自己鞋里扣出了一小块银子,一步一步的走向牢门口。 “哎,官爷,我看你们哥几个也打累了,要不然您拿这点散碎银子,去买点酒水喝!” 刘骁把脸紧紧得塞在那牢门的空隙中,拿着那一小块银子,跟对面牢房那几人比划着。 那正要给李元桓上水刑的狱卒,看见刘骁手里的银子,不由得两眼放光,招呼着另外两人走了过去! 席远修看那三人收下了银两,也走了过去,看了看四周没人,便轻声问道:“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对面这位跟你们几人是有仇吗,你们就不怕他出去报复你们几人?” 那名狱卒掂着手里刚拿到的碎银,看着席远修与刘骁二人,先是笑了两声,然后得意洋洋地说道:“就他,还想出去报复我,席大人在狱中住着恐怕还不知道吧!” 席远修疑惑的回道:“不知道什么?” “京中的柴侯爷现在就在大理寺里住着,我估计就得住在你家老爷子的边上!” 席远修一下情绪变了,倒不是因为自己父亲,他只是没想到只凭得一块腰牌,竟然把柴嵩都送了进去! 那名狱卒看了看身后趴在地上不成人样的李元桓,又转过头对着席远修二人说道:“要不是因为这位,我们哥几个现在还在盐场吃香的喝辣的,他跟那个柴嵩弄什么新政,我舅舅也没有办法,只能把我安排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能让他好过!” 说着说着,又朝李元桓那边吐了一口浓痰! “你舅舅?” 刘骁耷拉着脑袋问道。 “薛知府,知道了吗,你们俩也就是因为太子不让我教训你们,要不然就因为你在盐场骂我舅舅的事,我非得把你们二人打个皮开肉绽!” 就在这名狱卒还在狐假虎威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狠狠的踹了一脚! “他娘的,真是...舅舅,不,薛知府到了怎么不让卑职去迎接!” 那名狱卒在地下捂着屁股,谄媚地说道。 薛路平又是连着给了他好几脚,咬牙切齿的骂道:“混帐东西,什么都敢乱说,你们几个都给本官滚出去!” 其他两名狱卒把那自称是薛路平外甥的人扶了起来,三人屁滚尿流的跑出了监牢,还没忘了把地下掉落的银子捡起来。 席远修眼神中略带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扬州知府,缓缓开口道:“薛大人穿着便服来此,恐怕不是来公干的吧!” 薛路平把手中提着的两个食盒举起来给席远修看了看,然后在两边牢房门口各放了一个。 “今日太子殿下吩咐广兴楼的厨子特地做了些宵夜给你们几人送来,不知道席大人来扬州这么多年,这淮扬菜还算吃的顺口?” 薛路平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对着席远修说道。 席远修看着那蹲在地上的薛路平笑道:“托您的福,这淮扬菜吃起来的确不错,不过这总不能是断头饭吧?” 听到此话的薛路平,从一边拉过来一把凳子,端坐在上面,不紧不慢地说道:“席大人这颗脑袋还是保得住的,不过那位的就不好说了!” 刘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不过他很快明白了薛路平的意思,他指得是对门的献王! 席远修用手扶着栏杆,轻声问道:“这是大人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或者是盐帮的意思?” 薛路平略有深意的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这重要吗,只要献王殿下被押送回京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另一间牢房的李元桓让边英打开了食盒,然后把那几道小菜端了进来,还是像他往日进食那样,规规矩矩,不紧不慢,完全不像是一位阶下囚。 “下官那日入狱前,见大人府上的衙役神采非凡,不知都是哪里招来的?” 席远修这话问得薛路平有些不知为何,不过他还是回答了他:“有的是我自己从兵部申请的,还有的是与盐铁司交换过来的,本官还以为是什么要紧得事情呢!” 说完之后,薛路平随意扫了一眼这几人,然后起身离去,马上要离开监牢门口的时候,他转过头对着席远修说道:“周大人现在应该也见到洪总镖头了,就是不知道二人谈得如何!” 此话如平地惊雷,震得牢中四人面面相觑! ...... ...... 瓢城县衙门口,已经是血流成河,曹成瘫软的坐在地上,周文宾竟然也受了伤,他那名侍从嘴里时不时就吐出血来。 而一直像高山一般站在三人面前的徐来,身上的青衫已被雨水与血水一同染透了! 他们对面也只剩下洪世昌与阿曲,还有仅剩的三名镖师了! 洪世昌的右手也沾满了鲜血,不过不是自己的,而是徐来的。 徐来用那秋意浓里的“秋风秋雨赏秋菊”直接抹杀了那些弓弩手的性命之后,不到片刻,就又与洪世昌直接缠斗在了一起。 不过因为先前被洪世昌的刀气伤了内脏,所以与洪世昌的正面交锋中,节节败退,而他又分心去助另外二人,所以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了,全凭一口内息在硬撑! 洪世昌的状况也不算好,他被徐来那招惊鸿,刺穿了右腿,现在有些行动不便,不过总归是把局势稳住了! 洪世昌半倚在马车上,阿曲蹲在地上给他包扎着伤口,徐来这边也在尽力恢复着内息,等着接下来的战斗。 “师侄,你撑不下去了,离去吧!” 徐来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师叔,我答应了别人,要把马车上那个人带到扬州去!” 洪世昌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贾大牙,说道:“那人不是让你带此人走吗,你护着身后那三人是为何?” 徐来把青锋插在地上,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三人,喃喃道:“他也一定会让我这样做!”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四章 南诏任家 雨渐渐的停了,阿曲手上的动作麻利了起来,拨云见月,徐来剑锋上还未干的血迹,在月色的映衬下,也愈发的明显了! 徐来把头稍稍侧过去,对着身后三人低声说道:“你们三人见那辆马车了吗,等会儿我先上前缠住我师叔还有他那名管家,你们务必要想办法把被我点住穴道那人一起带走。” 曹成用手捂着腰间的伤口,看了看离自己几人最近的马车,还有现在昏死在马车上的贾大牙,然后咧着嘴,忍着痛点了点头。 “少...少侠!”显然是周文宾从未接触过江湖人士,所以这两个字在他嘴里很生硬的吐了出来,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几人走了,那就是要把你一人留在这里,我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万万不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没有这样的道理,我是个读书人,自然最讲道理!” 曹成与周文宾那名侍从听完周文宾的话,觉得今夜可能要被这位大人给害死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过谁也没有言语半句。 徐来脸上却是像刘骁平时那般,本是紧致的肌肤也是肉颤了一下。 “你这长安来的大人,还真是迂腐,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拿不起寸铁,你留在这里只能拖累我,你现在回扬州才是,不然席远修也活不下来。” 徐来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洪世昌活动了一下自己刚包扎好的腿,除了还有些痛意以外,已经完全不耽误行动了。 徐来用刚恢复些知觉的左手,勉强从怀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折纸,扔在身后三人面前的地上。 然后徐来静静地看着对面已经把沉水龙雀拿在手里的洪世昌,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说道:“拿着这折纸,见到席远修就给他,别让我再多费力气赶你走了!” 周文宾本还想再劝说几句,但见到徐来隐约有些颤抖的右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文宾以前其实很看不起那些每天把快意恩仇放在第一位的江湖中人,认为他们目无王法,不守法纪,视人命如草芥。 不过今夜这个像巍峨高山一般,护了他一夜的青衫男子,让他有了改观。 他心想道:原来京城那些渴望远走江湖的富家子弟,其实也渴望的是像此人这般吧! 提剑前行的徐来并不知道后面的周文宾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又该与自己的师叔交手了。 徐来缓步前行,边走边说:“师叔后面那位不打算一起吗?” 阿曲把刚给洪世昌包扎后剩下的细布放入怀中,然后露出像老朋友那般的笑容,对着徐来说道:“徐大侠还真是打趣在下了,我只能在我们当家的边上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打架嘛,还是免了!” “如此也好,有人能替师叔你收尸了!” 徐来举起手中三尺青锋,剑指洪世昌,在这月色下,一身青衫,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意味! “好,好,好!” 洪世昌嘴里说出的三个好字,也代表着他今夜真的生气了,他不知道这后辈为何如此不敬,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平时也是这般所作所为! 徐来屏住内息,随后左脚发力,直接朝着洪世昌一剑刺去,洪世昌也是直接把阿曲用左手推到身后,怕他受到波及。 然后直接倒提沉水龙雀,从下往上发力,从侧面把徐来那蓄势以猛的青锋直接是撞了开! 徐来借势,直接一脚横踢过去,把洪世昌手里的沉水龙雀踢开,而后整个人在空中横转了一圈,又是一剑! 而洪世昌则是左腿稍稍下压,强行用力把被踢开的刀再次挥起,真气也从刀上迸发而出,直朝着徐来那剑锋而去。 徐来见声势浩荡的大刀斩来,竟是嘴角流露出来不属于他的笑意,他直接把剑横了过来,左手也抵在剑身,徐来竟是想用挡的方式,接下这刀! 站在后面的阿曲,眯着眼睛,发现了徐来的用意,不过却又是晚了一步! 徐来竟是借着洪世昌的刀势直接落到贾大牙的身边,站稳脚后,一脚把他踢到了离那三人最近的马车上。 早就准备好的三人,就在贾大牙被徐来踢起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像那马车靠近了,三人刚好与贾大牙一同坐到了车上。 那仅剩的三名镖师刚欲上前追赶,被徐来一道剑气逼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人离去! 周文宾紧攥着手里的折纸,看着独站在马车上与其余人等对立的徐来,紧紧闭上眼睛,不再回头望去。 “南山剑宗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怪人,而且与你江湖上流传的名声相差甚远!” 阿曲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对徐来说道。 徐来悄悄的把右手上,刚又涌出的鲜血在背后拭去,缓缓说道:“跟一位朋友认识久了以后,耳濡目染,学到了一些。” “想必是跟那席远修在一起久了,连师门教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师叔你怎么有资格说这些,不过您刚才说的的确没错,跟他待久了,话居然也多了。” 这二人虽然还在交谈,但是手里的兵器,与身上的内息却是随时准备着交锋! 洪世昌直接是一记撩刀势,包裹着内息发出,徐来的双脚轻轻点在马车上,掠在空中,躲开了。 而后徐来在半空之中,把手中青锋极速挥动,一道道剑气向洪世昌斩去,他已是不再留手,把那秋意浓尽力施展出来。 本来这高手过招,最忌讳内气外放,虽然是声势浩荡,威力极大,但其实会使体内的内息加速消耗掉。 让内息完整流转在经脉内,用招式对敌才是正途,除非是内力到了比这二人还高的境界,不然在对敌之时,内息不停消耗,却无法回复。 不过此时,内息本就是回转不开的徐来,却也是顾不上了,因为他这位师叔已经彻底动了杀意! 洪世昌面对这一道道刺得脸庞微痛的剑气,竟也是不再留手,直接用出当年自己发现的那本“云抄卷”内的招式,名为“破山”。 今夜刚好用来把徐来这座山,破掉! 洪世昌此刀一出,竟是把徐来的那些剑气尽数破掉,徐来在空中再无借力之处,勉强用剑挡住了洪世昌的刀,但却是挡不住那外放的刀气! 猛的一口鲜血喷出,徐来像断线的风筝,从空中狠狠地摔到地上,把在这乱战过后残存的两匹马,惊得快要挣脱了缰绳! 洪世昌看着现在满身泥泞,没有半点儿潇洒意气的徐来,略带惋惜地说道:“你要不是南山宗的人该多好!” 徐来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这位师叔,然后用手里的剑支着地,慢慢站了起来,用最后一点内息,抖去了身上的泥泞,靠在马车上。 “师...师叔为何...为何说出此话,是师侄丢了南山的脸面吗?” 徐来现在内脏严重受损,所以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 洪世昌看着徐来强撑着的模样,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先是硬生生接我一刀,借机用“赏秋菊”杀我十四名弓弩手,后又借我刀势把那四人送走,此为谋!” 说着说着,洪世昌又从囊中取出那两颗玉珠,攥在手里把玩,因为现在他现在已经把局势把控在自己手里了。 “你能与我相战之时,杀我十余名一等一的镖师,而且同时护住了那三个废物,此举不仅是勇,还有义!” 徐来听完此话,用手轻声问道:“哦,哪里有义?” “虽然你表面上不说,但是你还是很在意这私盐案怎么发展的。”洪世昌摸着有些破损的玉珠,低头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继续说道:“而你也算是受人之托,所以也称得上是有情之人,南山出了你这么一个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之人,就这样被我杀掉着实可惜,所以师侄你要不是南山之人该有多好!” 徐来沉默不语,阿曲也闭上了眼睛,因为洪世昌的沉水龙雀已经举了起来,洪世昌边走向徐来,边说道:“今夜你若是不护着那三人,说不准还真把你师叔我在南山宗谱上除了名,放心,我会带你回南山的,南山的人是生是死,都要回南山!” 话已结束,刀已出,不过在阿曲想象之中那血肉横飞的景象没有出现,因为一把刃如秋霜的长剑破空而来,挡住了洪世昌手里的刀,而后直接插在徐来脚下。 “兰亭,南诏任家!” 阿曲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把剑,也知道那把剑代表的是何意义。 南诏任家,南诏皇室的分支,当代家主名为任敖南,一身武功当年也是独傲于南! 而此人也是在那四季锦的争夺中,一人力克六大高手,最后夺得春夏两篇,但也因此一战,实力受损,导致近几年被南山宗盖过了风头! 不然那一刀一剑一山丘里,就应该是此人了。 洪世昌也不知为何,这南诏任家会来救徐来,而且还有这把任家家主才能用得兰亭剑,不过这都不能阻挡他除掉徐来! “洪总镖头竟是如此不识趣,既已看出是我南诏任家,还是要痛下杀手吗?” 一名戴着斗笠,身着黑袍之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徐来与洪世昌之间,用内力将那把兰亭吸于掌内,接下了洪世昌的第二刀。 紧接着连出十三剑,虽然都被洪世昌尽数挡下,但他却也是连退数步,才化解掉剑上的劲气。 徐来见到此人后,把手里的青锋松了开,任凭它落入泥土中。 在“你来了!”这三字说完后,徐来终是体力不支,倒在此人身上! ......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五章 九姑娘 “修哥儿,这广兴楼做的红烧狮子头可比你弄得好吃多了!” 刘骁现在整个人嘴里塞满了薛路平带来的那些精致小菜,说话都听不太清楚。 席远修盘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眼刘骁,顺手给他递了块手帕,让刘骁擦嘴,然后接着摆弄着那几个稻草结。 对门的李元桓与边英也吃好了,边英还细心的,帮已经快要不能自理的李元桓擦了擦脸。 “兄长在想些什么?” 李元桓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席远修沉默了一会儿,把最后一个草结解开,然后回道:“不用再想了,只等那人回来就好了!” 李元桓的眼皮稍微动了动,然后顺着那窗口看向外面冷清的天,似乎也在盼望着席远修嘴里的那人能赶快回来。 ...... ...... 洪世昌看着刚自己一路退后留下的脚印,拱手问道:“不知阁下是任家的哪位?” 那黑袍斗笠人单手扶着徐来,另一只手紧握着剑柄,用沙哑的声音回道:“任家的人,哪一位都不是你这个南山弃徒能过问的!” “现在南诏任家说话向来如此吗!” 洪世昌话毕,又是一刀劈去,看起来朴实无华的一刀,竟让那黑袍人斗笠下平静的神色有了一丝波动。 黑袍人不像徐来那般与洪世昌正面相交,而是用那四季锦中的春篇,春迎风来化解洪世昌此刀。 黑袍人手中的兰亭剑,就好似那春季里随风摆柳的柳树枝条,靠在洪世昌的刀上,轻描淡写的就把这刀势化解了! 洪世昌在心中默念道:这就是春迎风吗 随之而来就是二人的近身缠斗,那黑袍人见早就观察到了洪世昌腿上有伤,行动不够灵活,所以特意以凌厉攻势对之。 反观洪世昌早就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刀客,怎么会不知此人的意图,他只是用那把厚重的沉水龙雀左右抵挡,并不抢攻,只是看见对方攻势出了破绽,才会还上一刀。 突然之间,洪世昌那完美无缺的抵挡刀式出现了半分空档,那黑袍人看准时机,直接用那把兰亭剑朝此处刺去,不料却是中了洪世昌的计策! 在兰亭剑马上就要刺到洪世昌腰间的时候,洪世昌竟然是把手里的沉水龙雀直接松开,身子一侧,躲过了那马上要刺穿自己的剑。 然后他双脚一拧,外露的内气包裹着双手,洪世昌竟是用他那一双手,直接钳住了那黑袍人的手腕,令其动弹不得! “锁山河!” 被擒住手腕的黑袍人看着洪世昌此招,语气中带着些意外。 锁山河,连那山川河流都能锁住,自然能锁住眼前之人这把与山河相比不值一提的长剑,即使这把剑再不平凡。 两人此时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那黑袍人想抽剑而出,却是内息传不到手上,而洪世昌除了把对方擒住,也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两人就开始比起了脚下功夫,洪世昌因为已是伤了一条腿,所以只能用一条腿来与之应对。 而那黑袍人则是招招对准其伤口,一时间二人脚下如同风雷涌动在脚底,震起那雨后的泥泞四散飞去。 二人内力碰撞之处皆发出沉闷之音,在外人听起来,就像是两军交战之时的击鼓之声,格外清晰。 不过只有这二人知其中凶险,二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所伤,所以心神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十几个回合后,洪世昌自知不能锁住此人多时,而再多缠斗一会儿,只怕自己那条腿的伤口会直接崩开,索性就收了此招。 而在洪世昌松手的同时,二人也是同时对了一掌,然后各自向后退了几步! 那黑袍人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泥点,看着洪世昌刚刚擒住自己手腕的那双手说道:“好一个彤云底锁山河暗,洪总镖头居然是连云抄卷里最难的一式都学会了,真不愧为南山宗最可惜的弃徒!” 彤云底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零! 云抄卷最后一式,不是刀法,而是擒拿之法,创此卷者在半截身子入土之时,感悟到一味用刀杀人,实在是非侠义所为,所以便创出了云抄最后一式,锁山河! 此招就是要把对方的兵器,经络完全锁住,使对方无力对敌,练到高深之处,完全可以徒手生接对方兵器。 显然洪世昌还没有到此境界,他刚刚也只能闪避过后,锁住黑袍人的手腕,并不能直接将那把兰亭剑锁住。 “阿九!” 那黑袍人听见徐来的呼唤,快步走了过去,扶住了他。 洪世昌也在阿曲的搀扶下,坐在马车上,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任家九小姐,任余姑娘!” 黑袍人缓缓摘下头笠,露出一张不似人间容颜的绝美面孔,细长的柳眉,一对完美无瑕的丹凤眼,秀挺的瑶鼻,洁白如玉的肌肤,还有那一点朱唇,实在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不过这位任家九小姐此时的头发却是像男子一般,梳在一起。 任余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用原本属于自己那细水如歌般的声音回道:“洪总镖头今日还是就此放手吧,你本意也不是要杀我身边这位,何不给我任家一个面子,日后若再见,也免得咱们再兵刃相交!” 洪世昌此时心里也不免得后悔起来,因为他本意就是要除掉那几人,与徐来无关,他完全是被徐来简单几句挑起了心中怒火,从而对其起了杀意。 而且这位任家九小姐的实力也着实不低,刚才与洪世昌过了三四十招,平分秋色,虽说是他有伤在身,但还是足以说明这位任余姑娘的一身功力也是不俗! 如果洪世昌强行留人,本就没有好处,再说也没有多少把握将这二人留下,毕竟这二人习得春秋两篇剑法,再动起手来恐怕连洪世昌自己都会葬在这。 任余边用那双玉手擦拭着徐来身上的血迹,边对洪世昌说道:“洪总镖头考虑的如何了?” 洪世昌看了阿曲一眼,阿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带着那仅剩的三名镖师将死在衙门口的这些镖局的人,全部拖到了一起。 过了好一阵,终于是把那二十几人都装上了马车。 “今夜之事,就此作罢,希望日后再见师侄与任九小姐,不会像今夜这般!” 洪世昌看着满地混着血水的泥土,漠然说道。 “师叔慢走!” “洪总镖头慢走!” 在洪世昌几人离开后,徐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瘫软在任余怀里。 原来就在洪世昌那招锁清秋擒住任余手腕的时候,徐来强行运气,用气机死死盯着那三名准备偷袭的镖师。 现在的他才是彻底放松下来了! ...... ...... “周大人,你说那位徐大侠会不会已经...!” 周文宾那名侍从驾着马车,回头问道正在蹑手蹑脚,给昏迷过去的曹成包扎的周文宾。 “赶车吧,咱们得在天亮前到扬州才行,不然得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那位少侠自然有上天保佑!“ 周文宾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也是泛起了嘀咕。 他怕又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连累了徐来,周文宾现在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席远修根本不会入狱。 而他那名侍从也是头一次听到从这位不信神佛的周大人嘴中说出这种上天保佑的话! 紧接着他手里的马鞭,挥得更狠了! 那匹马也因为吃痛的原因,在这官道上拉着四人,飞驰得更快了! ...... ...... 而那边的瓢城县衙内,任余正在扶着徐来躺在自己的床上,青锋和兰亭这两把名剑就这样放在床边紧紧靠着,宛如徐来与任余这对佳人! 任余解开徐来的衣衫,看到了一道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长长伤痕,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 就在任余即将碰到那骇人伤痕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去,她怕碰到了以后会把徐来痛醒,她还是喜欢看徐来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 任余不喜欢这个地方,她以前偷偷跟随着徐来到过这里,那还是席远修刚要来这上任的时候。 而席远修与徐来自长安一别后,第一次会面也是在此,而且就在衙门后院,徐来每天练功的那个银杏树下。 两个人站在树下谈了很久,席远修自诩算无遗策,却不知除了他二人外,还有人躲在树上偷听他们二人谈话。 其实任余不喜欢得是席远修这个人,当她在那颗树上,得知徐来要远走景国各地奔波的时候,她想直接一脚踢到席远修得脸上,然后把徐来带回南诏! 她也想过与徐来一同前往,但是她不能,因为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手拿兰亭,潇洒江湖的侠客。 而那时的他也不是现在这个一剑尽扫清秋意的清风徐来! 任余抓着徐来的手,正在思绪着前尘往事的时候,徐来的手动了一下,任余发觉他快醒了,连忙把抓着徐来的手,收了回去。 徐来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床边负手而立的任余,眼中流露出来些许的喜色,不过这喜色之中夹着些遗憾的意味。 看着自己身上伤口敷上的草药,还有自己敞露着因为洪世昌那记“破山”留下的伤痕,徐来用手强撑着身下的床,坐了起来。 “阿九,你...” “叫我九姑娘!” ......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当家的,你现在觉得如何?“ 清晨的明媚阳光,斜射进窗内,温暖之意填满了整个屋子,昨夜酣战了一晚的汪世昌,此时正坐在床上运功疗伤,站在一边的阿曲,手里端着一盆被鲜血染红的水,轻声问道。 原来在昨夜与徐来一战中,汪世昌也受了很重的伤,并不像昨夜在瓢城县衙前离开时那般轻松。 “无妨,只是这秋意浓,春迎风,让我有些意外,现在这后生小辈我还真是有些比不上了!” 汪世昌用手缓缓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边咳边说,连现在的神态也不像之前那般风采了,像个久病在床的人。 徐来与汪世昌互搏之时,徐来那已有所成的秋意浓,劲气不停冲击着汪世昌的经脉与内脏,不过都被汪世昌当时硬接了下来。 所以在他们这五人于刚刚回到镖局内,汪世昌才不再压制着那在体内不停涌动的乱入内息,所以现在汪世昌的状态并没有比徐来好太多。 阿曲把刚打湿的毛巾,混入药草,敷在汪世昌受伤的腿上,然后又退在一旁,他知道这位当家的还有话说。 果不其然,汪世昌手里搓着两颗阿曲新准备的玉珠,略带惋惜地说道:“昨夜一战,镖局里的好手,现在就只剩那么三两个了,那十字弓弩也被我那师侄削断了一半,不过这弓弩我倒是不太可惜,只是这些人手...” 阿曲抖了抖湿淋淋的手,也是暗叹一口气,从这威武镖局成立以来,发展至今,也不过是一共凑了那么几名好手。 在昨夜死了十一人后,此下,乃至以后,恐怕也是寻不到了! 阿曲想起来周文宾那一行人,面露难堪之色,说道:“那昨夜就赶到扬州的那些人,该当如何!” 汪世昌也因阿曲此话而面色凝重,因为现在的那几人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样,他手底下人在扬州里找不到半点儿踪迹。 “算了,就算这几人露了头,也没他们的去处,想必那薛大人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再让这几人出现吧!” 汪世昌把衣衫穿好,慢慢地站起身来,喃喃低语道:“我那师侄的秋意浓劲气,竟然会如此连绵不断,恐怕是连那任家小丫头的春迎风也学了去!” 汪世昌此刻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本云抄卷内,始终学不会的那一篇。 ...... ...... 昨夜徐来醒后,被任余一句驳回后,自知当年不告而别,的确是愧对于她,所以任余对他这样冷淡也无可厚非。 其实徐来今夜等到任余来救他,也并不是料事如神,因为他知道任余前些日子就一直在此。 在他被曹成发现练剑恍惚的前一夜里,他在杏花院的墙上,发现了任余留下的折纸。 而任余那张折纸里写的事情,才是让徐来心神不宁的关键! 一边吃着任余准备的早饭,一边还在回想着昨夜事的徐来,被已经吃好的任余,放下碗筷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任余倒也不是有意弄得那么大声,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着眼前之人了,免不了会有些失了心神。 见徐来一直盯着自己,任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与徐来从来都不会向对方表达自己心意。 所以她为了掩饰自己现在这份尴尬,也不顾徐来吃的如何,直接把桌上的早饭,连同徐来的碗筷,一齐收走。 再回徐来房间的任余,见徐来已经是盘坐在床上了,徐来也听到了任余进来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就像那年离别的时候,静静看着眼前这位佳人! “六年前在南诏一别,今日再见,你现在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任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轻声开口道,不过语气却是很冷淡。 徐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道:“你也是,功夫也比以前厉害多了!” 任余看着那昨晚被洪世昌等人,翻得七零八乱的书桌,皱着那细长的柳眉问道:“你与那姓席的所谋甚大,你就真的不怕让南山惹上景帝这般的麻烦人物吗?” 任余又顺手拿了本离自己手边最近的书文,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跟你那师叔一样,一点都不在乎南山的事情?” 这六年来,徐来按照席远修的想法,一直在各地安插赤潮的人手,尤其是在长安内,隐约都快比得上蜃楼在长安内的人手了。 席远修最初之意是想利用这些人手来调查七年前的那件事,因为当时的皇榜公文是明确写着有席芳私动内库的证据,所以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摆弄着当年的一切。 不过席远修当时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查不出有人诬陷席芳的确凿证据,如果什么都查不出的话,那就还是没用,那他们无论再怎么努力,也都将付诸东流! 所以席远修还想了那下下策,牢内换囚! 席远修这些年来积攒的实力虽称不上大,但也不容小觑,找个与他父亲年龄相仿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徐来也曾问过他,如若换囚不成,又该如何! 当日在那树下,席远修缓缓说出了“劫囚”二字,语气虽平淡,但眼中的坚毅目光却是让徐来知道,如果前面的事情都做不成,那席远修一定会这样做的! 那就是要与整个景国为敌了,与这近百年来,这片土地上从未败过的大景,正面对上! 那么到时,徐来也算是这劫囚之事的主谋之一,而那南诏皇室恐怕会为了不给大景举兵南下的理由,而把整个南山交出去。 那么徐来就一定会死,任余不想让他死。 她这次前来就是想劝说徐来的,还有她在折纸上,告知徐来的事情,她想知道徐来是怎样想的。 徐来已是换好了新的衣裳,只不过还是青衫,他似乎很是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外人看来,徐来像是从未换过衣服,一直都是这副打扮。 “师父不会怪我的,南山修得不仅是剑,更是心,师父说过,如果我南山弟子连心中早以认准的事都不敢去做,畏手畏脚,那还不如趁早离开南山,另投他门!” 如果顾客听到徐来此番话,想必也会夸赞他这位弟子。 “恐怕你在这方面上,不及你那师叔半点儿,他连南山宗主的位置都可以不要,弃剑从刀,只为自己心中念头通达,可是你呢,除了跟那姓席的做这些随时殒命的事外,其他的,你什么都不敢去做。” 任余的语气再怎么平静,可脸上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她。 徐来听完此话,手也不由得抓紧了自己刚换好的青衫。 “阿...九姑娘,等此事了后,在下自会去寻你!” “此事了后,此事了后先不说你是生是死,只怕你事还未了,我早已...” 任余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因为那是他们二人现在都不想去面对的事情。 因为现在任家在南诏势力渐微,南山已经完全盖过了任家的势头。 任家的各位怕这样下去,此消彼长,任家彻底翻不过身来,就想到了那最丢人,也最有效的办法,嫁女结亲! 任家虽也是南诏皇族,不过毕竟不是正统,如果任余嫁入皇室,任家说不准还能借着南诏皇族,东山再起。 任余这位九小姐,现在已然是这任家唯一的希望。 任余本以为她那一直庇护自己的父亲会反对,可谁成想,就连任敖南也默认了此事。 任余也知自己父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已是无力把持大局,所以她为了父亲与任家,只能答应下来。 这也是那张折纸上,任余写与徐来的事,这也是让一向平静的徐来,心神不宁的事。 “我本以为小时候听那些长辈们说,南诏公主嫁到大景和亲之事,还以为是那些可怜姑娘不会半点儿武艺,不过现在看来,是她们的确做不了什么!” 任余此时站在窗前,背对着徐来说道。 徐来默默地看着那站在窗前的背影,缓缓说道:“你既已是任家家主,为何不...” 没等徐来说完,任余转过身来,用一种徐来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急促地说道。 “为何不,为何不毁了这桩婚事吗?然后呢,然后在南诏等你回去吗,我即已是任家家主,那我现在做的事情,自然是要为任家着想,我没有你那么自私,宁可赔上整个南山,也要做那样一件蠢事!” 徐来此刻闭上了双眼,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很自私,从他们二人相识以后,他便是如此。 自从二人幼时,因南山与任家在饶河河畔议事时,见过第一面后,任余就被眼前这个孤傲的男子迷住了。 从那天后,任余就每天去南山宗练剑的地方,偷偷看着那少年。 直到有天被顾客从树后拎到了徐来面前,任余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的瞄着徐来,而徐来则是像看同门弟子那般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个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丫头,就此,她才算是与徐来正式相识。 从那天后,她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面,这一跟,就是十余年! 在这期间,任余把自己所有觉得好的事物,都给了徐来,也包括那春迎风的功法,反观徐来,连一个承诺都不曾许给她。 “我要回南诏了,希望你去到长安后,能活着回来!” 徐来再此睁眼时,人已不见,只剩那一扇在风中不停摇曳的窗子!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七章 皇长子 “太子殿下不在楼中吗?” 在这广兴楼的后院里,一间看不见半分光亮的屋子内,周文宾正与那日交给他折纸的那名伙计交谈着。 周文宾几人进城后,刚欲寻太子就那名伙计带到了这间屋子内。 那名伙计手里拿着些厨房剩下的吃食,给周文宾四人送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下的曹成那副样子,他不问也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大人,太子殿下前日出了广兴楼,现在也没回来,您还是再等等吧!” 那名伙计看着周文宾那名侍从的吃相,自己竟然也是有些饿了,说话时候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其实这名伙计更在意的是席远修答应过他的银两,毕竟现在自己是拿命在帮眼前这几位。 赤潮内的人,早就知晓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薛路平伙同汪世昌联起手来,要除掉周文宾等人,也只有他这种拿命换钱的人,才敢把这几人收留在此。 曹成此时也在昏迷之中,醒了过来,在烛火的照耀下,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知道自己身处在酒楼后厨内,放菜的屋子里。 “周大人,咱们现在是在何处?” 周文宾听见曹成的声音后,回头漠然地说道:“扬州广兴楼!” 曹成看着自己的伤口被一种极其别扭的手法给包扎上了,又看到了周文宾手上的血迹,随即向周文宾致谢,然后转过头去,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那名伙计见这几人貌似关系不是太好,所以便等这几人吃完后,连忙收拾干净,然后离去。 昨夜曹成在马车上昏迷之际,喃喃说了几句,大概意思自然是没有这位周大人,他们也不至于遭此难,这些话自然都是被周文宾听了去。 那名侍从正在拿着些水,喂在贾大牙嘴里,这贾大牙,牙比常人大一些,牙的缝隙也比常人要大得多一些,所以就算是嘴微张着,也把那些水一滴不落的喝在肚子里。 这间屋子内的四人,现在都在等待着自己心中期盼的那人,把刚刚那扇被关上的门,再次推开! ...... ...... “献王殿下,其实下官有一事想问您?” 席远修看着今日比他迟醒了一会儿的李元桓问道。 李元桓被席远修突然这一句给问懵了,虽然这几日也算得上是门对门的邻居,可是席远修从来没主动对他开口说过话。 今日,却是件怪事! 李元桓让边英扶着自己,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到牢门口,疑惑地问道:“不知兄长要所问何事?” 席远修凝神看着李元桓那张,因为这几天被拷打后,显得更加阴柔的面孔,缓缓说道:“这桩案子可是你做的?” 此话说完,不单单是席远修对面的二人,就是连刘骁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死死盯住席远修。 李元桓顿时双眼通红,他用手死死抓住栏杆,语气悲凉地问道:“难道连兄长都糊涂了吗,连你也信那薛知府说的话吗?” 席远修回想起当日在桌上,薛路平从怀里取出,拿出给众人看的那块献王府腰牌,那腰牌制式,的确是出自皇室工匠打造,这做不得假! 而席远修也是在这几日才刚刚想起自己还从未问过这位当事人。 而他也是在清早起来后,感叹道自己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想事情,已经习惯了处理事情只凭自己判断,这些年来没有长辈敲打着自己,还真是有些自负了! “我并没有怀疑过谁,我只是在对眼下之事做着判断,殿下还请见谅!” “无妨,毕竟我的确是有嫌疑在身,只是我这块腰牌会不会是...” 席远修知道李元桓那停在嘴边,没有说出来的名字,他摇头说道:“自然不是太子,他虽然与殿下您不和,但不至于到栽赃陷害的地步!” 听完此话后,李元桓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席远修这么笃定不是那位太子殿下做的,自然是有理由。 因为席远修与他那位尚在大理寺常住的父亲一样,最爱的就是观人! 他二人无论是与谁相见,都喜欢把对方观察个通透。 他自知太子的为人处事之道,直来直去,才是这位太子的处事风格。 李元庆并不会去做这种阴谋诡计,特意加害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如果对方给了他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就比如现在,这位太子殿下并不避讳,他就是要落井下石,就是要趁火打劫,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派人来牢里折磨自己这位在朝中相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弟弟。 这才是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那些掩人耳目,嫁祸他人的事情,他不屑于去做! 李元桓的拇指摩挲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低沉地说道:“看来在皇兄与我之间,兄长更看好皇兄。” 席远修摇摇头,讪笑道:“怎么会,陛下这几位皇子里,没有一个不是人中翘楚,只可惜你们都比不上安平兄长!” 李元桓听完此话,竟是双眼瞬间湿润,泪珠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一时间,整个牢房里都没了声音。 李安平,皇长子,在扬州这片土地上,睡了好多年。 后人评价当年那支东征军,如果说把这支军队比做一个人,那席芳必然就是这人身上那颗拥有无双智计的脑袋。 而李安平与现在那位闲在长安,终日不出府邸,每天只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亲王,就是这人的两只手,而这些加在一起,那就是无坚不摧。 可谁也不会想到那皇长子会在转道青州的时候,与东越回援扬州的主力部队正面遭遇。 纵使李安平手底下的将士冒死护着他突围,可还是没能逃脱掉,最终全部丧身于此地。 不过也是因为这位皇长子与东越主力军队鏖战了一天一夜,拖住了他们回援,景国的东征大军才能顺利入主扬州。 所以在评价当年这一役时,李安平并不逊于席芳与宋鸿二人。 不过景国这位皇帝陛下并没有给这位皇长子追加谥号,而且连他之前的住处,也没有再分出去,而且还差遣诸多太监,每日都要去清扫一遍! 在外人看来,皇帝陛下一直也不愿相信这位皇长子真的离他而去了。 “当年在宫中,无人愿与我亲近,只有皇长兄会在征战回来的时候陪我玩上那么几天!” 李元桓用手擦拭着那几颗欲坠的泪珠,悲咽地说道。 席远修也不禁唏嘘感叹道:“要是安平兄长还活着,想必陛下早就传位于他了吧!” “若是我还能出去,一定要去皇长兄那里多陪上他几日!” 李元桓此刻已是身体支持不住了,说完这些话,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边英连忙上去扶这位献王殿下,可却也因自己身体有恙,而直接摔在了李元桓的身边。 席远修看着这二人,也心有不忍,刚欲问询关心,可却是又听见了那惹人心烦的声音。 “是想要回长安了吗,献王殿下?” 薛路平此时穿着官服,踱步而来,面色与语气,都是神气得很。 席远修不禁想到自己初来扬州时,安定侯曾对他说过,这薛路平也是当年东征军内一员。 席远修刚正好又与那位献王殿下谈论起皇长子,于是他不禁嘲讽问道:“之前听宋侯爷说,薛大人当年也是东征军中的将士,按理来说,您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薛路平听着席远修的话,故意先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然后对着席远修笑道:“席大人,我这身官服用得可是扬州最好的料子,比起献王殿下身上穿的,也差不了多少!” 席远修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笑看这位薛知府自己在这演着滑稽戏。 薛路平见席远修如此态度,也不再装作听不懂,抖了抖自己这新官服,然后缓缓说道:“你觉得我这个样子不好吗?” “我觉得,自然是没有大人在军中的时候好,毕竟那时候您的那些忠肝义胆,还在自己的肚子里!” “哦,席大人,难道现在我的肝,我的胆,不在我这里吗?” “大人真不会觉得做了那么多事情后,那些东西真的还都长在自己身上吧!” 薛路平摸着自己那灰白的胡须,看着席远修那有些让自己有些厌恶的笑容,冷哼道:“你懂什么,忠肝义胆能吃饱饭吗,能穿上那锦衣华服吗,愚蠢,你和你父亲一样的愚蠢!” 薛路平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吃得饱,穿得暖,就算再怎么与那些贫穷人家的孩子亲近,也不懂他们的疾苦,你们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考虑后果,只管抛自己的头颅,撒自己的热血,我们与你们不同,我们上战场不是为得保家卫国,我们为得是那些军饷,为得是就算不幸战死,也有抚恤救济能到家人的手里,你什么都不懂,还在跟本官在这谈什么忠肝义胆!” 席远修知道薛路平此话的确不假,若是没有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不是为了能吃饱饭,恐怕没有几人是一开始就愿意上那有去无回的战场。 包括他自己一手建立的赤潮也是如此! “对了,席大人,本官今日来此可不是跟你讲这些的!” “薛大人有话请讲!” “有人花了十万两,买你这条命!!!”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八章 谁的扬州 “席大人啊,你说说,你这条命可真是金贵,十万两纹银,本官这一年的俸禄才不过二百两!” 薛路平也跟席远修似的,把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调侃着对方。 他说完此话后,又恰巧瞟到了席远修那间牢房里,顺着外面墙壁渗进来的污水,他慢步走到席远修面前,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指在那积满污水的地方。 “席大人,要是本官把这买你命的钱,用来修缮下这破牢,还有我衙里那些破砖烂瓦,不知你觉得如何啊!” 席远修笑道:“大人要是用来修整府衙,那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 席远修紧接着说出的“只是”二字,并没有下文,似乎在等着薛路平来问。 薛路平也的确很顺席远修的心意,他很想知道席远修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眯眼看着席远修,问道:“只是什么?” 席远修摇头叹息道:“只是大人在扬州做着那么多买卖,您以后要是也来这牢中住上个十年半载的话,那还真是可惜了!” 两只手相互蹭来蹭去的薛路平,不禁想起自己现在,在扬州里的这些生意,的确是只要被人查出来任何一桩,自己都能在这里养老了。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落到眼前这个青年人同样的地步,因为他是扬州第一任知府,没有任何一个景国人比他更熟悉这里。 “席大人不必这么关心本官,再怎么样,这里是我的扬州,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薛路平此刻平静地看着站在牢房内的席远修,就像是那年席远修刚来扬州之时,两人也是这么四目相对。 不过二人当日中间隔着的,并不是这冰冷的牢门,而是那堆满扬州各地奏折的书桌。 薛路平觉得有些累了,又像昨晚一样,拉过来一条长凳,坐在上面,继续说道:“你那年来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你这个人,你跟你那位父亲一样,最喜欢当众拂人颜面,可侯爷的吩咐,我自然是要做好,所以为了给你安排个去处,我只能把我那姨丈送到别的地方,把你弄去那里!” 席远修也是今日才得知为何自己初来乍到就能去瓢城当上知县,原来竟是这般! 李元桓此刻也从那伤神往事中,回过神来,不禁问道:“扬州治下官员的调度,都不用往朝中报备吗?” 薛路平听到这位献王殿下开口说话了,没有回头,直接背着身子回道:“这里是我的扬州,自然是由我说得算!” 此时的李元桓看起来,不似平时那般儒雅,可以称得上是狼狈。 李元桓把微低的头抬起来后,那两条本是迷人的剑眉,不再迷人,双眼也像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再加上他现在这张惨白的面孔,恐怕就算是那位平日里不近人情的皇帝陛下见到,也会挤出来些眼泪。 “是你的扬州,还是我李家的扬州,薛大人是不是糊涂了!” 李元桓用手把垂在脸上的杂乱鬓发,别在耳后,看着背对自己的薛路平说着。 薛路平听到李家以后,脸上的表情在席远修的眼里有了明显的变化,不过不是席远修想象中的恐惧,而是忿怒! 不忿,恼怒! 薛路平也是今日来这牢中,第一次正眼看李元桓,他看到李元桓现在这个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满意。 “献王殿下,我这可怜的四皇子,你莫非真的认为,这扬州是你们李家的吧!” 薛路平此时说话的态度与语气,跟之前全然不同,好像是两个人,可的的确确是一个人! 李元桓与边英两人相互搀扶着,缓缓站起身来,而后李元桓靠在栏杆上,用细若游丝地语气道:“这扬州为何不是我李家的,你现在身上穿的,你平日里吃的,就连你昨晚睡的,哪一样不是我大景的,大景是我李家的,你又怎么敢说这扬州不是我大景的,你又怎么敢说这扬州不是我李家的!” 薛路平漠然回道:“博学多才的献王殿下,在反驳别人的时候,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听起来更像是在讲绕口令!” 李元桓轻声说道:“你既然回答不上本王的话,那么本王说得只要是对的就够了,这是我皇长兄以命换来的扬州,薛大人就不要在此涎言涎语了!” 席远修看见薛路平此时放在长凳上的手,明显的颤抖了起来,只见他慢慢站起身来,把脸直接贴到了李元桓的面前。 “你献王的皇长兄死了,皇帝陛下为他留着寝宫,立着牌坊,我薛路平的胞弟没了,就只能与那些东越贼子的尸体,一同长眠在这扬州的荒郊,就因为他姓李,而我的胞弟姓薛?” 牢内的四人听到薛路平这些话后,一时间不知怎么回他,薛路平此番话,字字诛心! 那年埋骨在此的景国将士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有名的那几位将军还有那位皇长子外,其他那些人,除了他们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外,谁又能记住呢! 薛路平见这几人默不作声,于是冷哼了几声,继续说道:“本官的家乡在梁州,那年应召入伍,并没有建功立业之心,只求得个温饱,与本官一同前往的也不仅仅是本官的胞弟,还有我们整个村子的大部分男人,除了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几乎都入了那东征军!” 那年前方战事吃紧,不仅仅是粮草,还有那些能上阵杀敌的将士,所以东征军只能在各地再行招兵,而薛路平等人就是那第二批入伍的景国人。 “本官带着连同本官胞弟的二十几人,跟着你那位皇长兄手底下的先锋官,来到了他的麾下。” 薛路平此话更让李元桓心头一震,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不出来半点儿忠义的薛路平,曾在自己的皇长兄手底下任过职。 “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是也说到了,安平皇子的死,本官因替安平皇子给你的父亲席芳传递军情,所以当日并不在安平皇子的队伍之中,也因此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薛路平说到席芳的时候,还转头看了席远修一眼,此时的他把压抑了十几年的话,在这些他眼中不期而死的人面前,终于都说了出来。 薛路平神色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用手死死抓着李元桓的衣领,大声喊道:“我捡回了一条命,可他们没有,我的胞弟,我从梁州中带出来的二十几人没有,他们都因为你的皇长兄,死在这了,再也没有回过梁州!!!” 李元桓的脸有些地方已经被薛路平的唾沫给打湿了,不过他没有试着去擦,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有些暴躁不安的薛路平说道:“行军打仗,谁能确保万无一失,我皇长兄不是一样跟你那些家乡的人战死在此,你又有什么可抱怨!” 席远修也是在那边点头说道:“谁也不想让你胞弟,还有你带出来的那些人,白白死在疆场上,你要...” 席远修的话,被薛路平踢倒长凳的响声给打断了。 薛路平用手来回指了指这两人的鼻子,然后愤然说道:“你们两个当年还在长安吃喝享乐的束发小儿知道些什么,要不是你那位自诩高明的父亲,你那位贪功冒进的皇兄,他们怎么可能葬身于此!” 席远修与李元桓相视一眼,全然不知薛路平在说些什么,因为当年那场战役,两人刚刚还交谈过,完全是因为与东越军遭遇太过于突然。 薛路平用手掸了掸,刚因踢倒长凳,而沾上尘土的官服,继续说道:“那日我刚到主帅帐内,递完军情正欲离开,可刚出帐门我就听到里面交谈起我们那支先行军的事情了!” 李元桓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薛路平此刻不像先前那么扬眉奋髯,他缓缓说道:“我们那支先行军,不是要转道青州,而本就是要去阻拦东越增援的兵力!” 薛路平漠然注视着李元桓,接着说道:“席芳拍定此事后,当年的二皇子本想带着自己那支队伍前往,却被你那愚蠢的皇长兄给拦下了,然后他就带着除我以外的所有将士,白白赴了死!” 现在的席远修与李元桓两人彻底愣住了,李元桓连再次开口问询的想法都打消掉了! 因为当年李安平手底下的军官,几乎全部姓薛,都是薛路平从梁州那小村落里带出来的人! 薛路平不再看他们其中任何人,而是看着地下的长凳,喃喃自语道:“可怜我那胞弟,那些跟着我一起出来的人,没有他们的死,他李微又怎么拿得下这铁板一块的扬州,所以这到底是你李家的扬州,还是我薛家的墓地!” 此刻李元桓听见薛路平直呼自己父皇名讳,都没有出言制止。 薛路平也觉得今日说得有些了多了,正准备拂袖而去,只听席远修开口问道。 “薛大人能否告知是谁出的那十万两白银?” 薛路平没有回头,边走边说:“自然是不喜你的人!” 第一卷 起风了 第四十九章 孰是孰非 有几只灰色老鼠,正蹑手蹑脚地躲在堆成小山的菜堆后,眼睛左右转着,时不时得瞧一眼屋子里头这些奇怪的人,他们争辩起来的声音愈发地激烈,几乎快要传到外面去了。 这几只老鼠很担心会被发现,所以今日没有在这间屋子多逗留,随便叼了一些菜叶就溜走了! “混帐东西,既然你在扬州有帮手,为什么不去救那位徐少侠,是不是他死了,你觉得就能在本官这逃掉了?” 周文宾蹲在地上,看着侧躺在地上的曹成,怒不可遏地说道。 曹成并不想理这位大人,所以一直回着“不知”二字,只不过声音一次高过一次。 原来就在这四人昨夜回扬州的路上,周文宾几人早已熟睡,只留他那名侍从,一人驾车。 瓢城回扬州的路上,他们这辆本就形迹可疑的夜行马车,遇上几名沿途盘查的官兵。 在刚刚经历过与威武镖局的战斗,周文宾的这名侍从也自知,这些官兵极有可能是对方的人。 而他正欲叫醒车上这二人,准备逃跑之时,却有一人出现,帮了他们。 那人去到那几名官兵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几名官兵便没在问询,而后那人直接又借着夜色离开,从头到尾,这名侍从都没有看清过此人的面孔。 这名侍从也是刚刚在这湿冷的菜房里,等那位太子殿下有些无聊了,才想起此事。 在他说完后,周文宾一口咬定是曹成手底下的人,因为除了他的人以外,的确是没有谁能帮这几人了。 “周大人,您有怀疑小老儿这功夫,不如去打听打听那位太子殿下何时回来,您要是再大吵大叫下去,只怕咱们还没见到太子,先见到镖头了!” 曹成单手托着腮帮子,身子侧躺,眯着眼睛说道。 周文宾自然也是知道曹成说的没错,要是把汪世昌那伙人给招来了,那可真就是走投无路了。 他吩咐自己那名侍从去招呼那位伙计,再去楼上探探太子的情况,然后自己则是紧紧靠在门上,生怕让曹成跑了去。 曹成见周文宾此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摇了摇头,挪动了身子,换个姿势继续躺着。 ...... ...... “先前薛路平对兄长所说,驳人颜面之事,为何还有席伯父的事情?” 李元桓在那位薛大人走后,有很多话想跟席远修说,只是可惜他这位从小叫到大的兄长此时正在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好像并未听到他的话。 忧心重重这个词应该是第一次发生在席远修的身上,哪怕那天在老孙的赌坊里,随时可能脑袋搬家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忧虑。 可能是那天他自己的命还算是握在自己手里,可现在,席远修不知道自己这条命握在多少人手里。 徐来手里,薛路平手里,京城那人手里,还是他一直等待那人的手里? 不过现在的席远修,命虽然在别人手里,可是其他的事情,席远修却是有些明白了! 他那位父亲在七年前惨遭牢狱之灾,必然是奸人所害,虽然他与赵恩政调查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结果,反而是凭着赤潮,抓了一堆贪官污吏出来! 这也使得赵恩政如今在朝中也是坐得越来越稳! 而今日,从薛路平口中,得知了当年李安平战死于此的辛秘后,席远修知道他父亲并不单单是因为功高盖主,权倾朝野,而是因为在战场上那次改变战局的决断! 那在外人眼中,是东征的焦灼战局中,棋高一着的计策,却成了这位皇帝陛下心中难以剔除的一根刺,因为那阻敌增援之事,本可以不必派皇子去的,可是李安平去了,而且战死了! 虽然从薛路平的嘴中得知,是这位大皇子主动请缨,前去阻拦敌军,可主帅毕竟是席芳,这终究是变不了的! 席远修不禁感叹道这位皇帝陛下的耐心,还真是超过自己的预料了。 为了自己父亲能助他料理朝政,推行新政,安抚青扬两州的前朝百姓,竟是一直等了那么久才决定把心里那根刺拔掉。 如今又为了朝野安稳而把席芳关在狱中,不仅赢得个宽厚仁君的名声,而且还能亲眼看着席芳死在狱中,景帝不愧为景帝! 刘骁拉了拉席远修的衣袖,使他回过神来,而席远修竟是会一心二用一般,还记着李元桓刚问他的话。 “家父曾说过,当年有人在战场上曾想收殓军中将士尸体,但是却被他苛令制止,因为那样会延误战机,还说那名提出此议之人,不如卸甲归田,想必此人正是薛路平!” 席远修看着刚才薛路平坐过的长凳说道。 李元桓也看着那条长凳,神色黯然地说道:“伯父当年做的没错,行军打仗讲究兵贵神速,那些已经死去将士理应就地掩埋才是,虽然有些让军中活着的将士寒心!” 当年扬州之役大捷,东征军正欲北上青州,可在扬州城门外,薛路平不仅仅被席芳说成不识大体之人,而且只能眼看着自己亲自从梁州带出的那些人,在堆满尸体的火坑中,被那熊熊烈火焚烧成灰。 “在那件事上,他看起来的确是可怜,但这也不是他如今在扬州,纵容那些官员鱼肉百姓的理由!” 席远修想起第一次见到薛路平时,那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全是扬州百姓要往京城里递的,上面多数写的都是各地官员想尽办法,克扣百姓税收的事情。 不过都被这位薛知府给按了下来,跟那些死在扬州的薛家人一样,也被填进了那火坑里,烧成了灰。 李元桓有些疑惑的问询道:“本王自加封亲王后,一直在打理的就是各地税收之事,可这扬州历年来,并没有过缺斤短两的事发生!” 席远修此刻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教李元桓几人识字那样,笑着说道:“那薛路平自然不会去搜刮民脂民膏,因为他知道那些百姓的苦,但他自知管不了那些官员,毕竟一个贪官下去,还有另一个污吏上来,所以他只在这些扬州富商手里取,然后补在威武镖局押送的税收里,自己还能留下不少的好处!” 边英此刻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薛大人了,他的确可怜,可是也的确可恨。 他在一旁慢慢的用湿毛巾,给李元桓擦拭着疲惫脸庞。 李元桓对着边英笑了笑,把边英手里的湿毛巾拿了过来,自己动手擦着,示意他去休息。 刘骁看着边英刚刚所做的事,自己也学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做点什么,好像就与这三人疏远了。 他手里拿了块破布,沾了沾那摊子污水,走到席远修的跟前,轻声说道:“修哥儿,要不你也...” 席远修看着刘骁手里那块比抹布还要脏的东西,挑了挑眉毛,也像李元桓那边英那样,朝着刘骁笑着。 刘骁也对着他笑,但是很快刘骁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因为席远修把那块沾了污水的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牢房里此刻除了刘骁蹲在角落的呕吐声,便只剩下那三人忍俊不禁的笑声。 ...... ...... 晌午时分,在这湿冷菜房内的几人,终于等到了那名伙计的回话。 周文宾打开那名伙计手里送来的纸条,看见上面写道,“太子应于未时进城”。 “未时嘛...” 已经能缓步站起身来的曹成也看到了纸上所写,不禁在嘴里嘀咕道。 周文宾把纸条用手揉搓着,突然说道:“瞧我这记性,那位徐少侠给我的折纸还没有给席大人送过去,此事不可耽搁,得想办法给他送过去!” 他瞄了一眼曹成,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名随从,又摇了摇头,他看到那些堆积在一起的菜,他顿时有了主意! ...... ...... 一辆装满菜的推车,缓缓从广兴楼后院被推了出来,推车的两人用布把头全部挡住,看起来,像极了当年西凉未出嫁的女子。 “大人,你确定咱们这样没有人能发现吗?” 周文宾那名侍从指着自己头上这厚厚的麻布问道。 周文宾停了下来,靠在推车上,喘了几口粗气,低声回道:“不要多说话,趁着现在人少,赶紧推到那扬州府衙去!” 这时,在那推车上的菜堆中,传出来了曹成的声音。 “周大人说得对,你不要多说话,赶紧推车,我的嘴都快跟这小子的牙碰上了!” 周文宾想得主意就是装作给扬州府衙送菜的菜农,趁机进到府衙的监牢里,亲手把这折纸送到席远修手里。 而且周文宾在临走前,还吩咐了广兴楼的那名伙计,如若见到太子,请他前去扬州府衙即可。 雨夜里的青衣人,此刻端坐在广兴楼的最高那层,看着周文宾几人朝那扬州府衙而去。 约莫着过了三刻钟,青衣人叫来一名伙计,塞给了对方一些散碎银两,还有一张墨迹未干的信! 第一卷 起风了 请假条 家里出了些变故,耽误码字,请假时间未知,尽快回归。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执棋后落子》第一卷 起风了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五十章 牢中见 今日扬州府衙的牢饭尝起来还不错,至少除了刘骁外的三人觉得不错。 “修哥儿,你看起来吃得很可口嘛?” 刚刚用了半桶清水,将嘴里异味洗刷差不多的刘骁,哀怨得看着正在进食的席远修。 眼看着刘骁那故意未洗净的手,缓缓朝着自己的碗里伸过来,席远修把那只手一脚踢开,转过头,对着对面牢房那二人继续吃着。 刘骁没有继续自讨无趣,也是拿起自己那份饭菜,蹲在了角落,把盘子里的青菜当作席远修,先是用筷子猛夹几下,随后送入嘴中,恶狠狠地嚼着。 那只让刘骁一直惦记着想吃的那只灰白头飞禽,此时落在了刘骁对着的窗口,看向刘骁的眼神,好像正在嘲笑这个手里抱着一只巨碗的小胖子。 没等刘骁招呼席远修过来瞧,那只灰白头飞禽却是已经飞走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刘骁见对面牢里二人没注意到那只蔑视自己的鸟,也就没再言语。 对面的李元桓二人却是已经吃好了,边英还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碗筷,保持自家殿下喜欢的整洁。 李元桓还是像以前一样,取出手帕,工整地擦拭嘴角,再工整的放入怀内,不洗一下的原因,应该是牢内并不能晾干。 李元桓忽然想说些什么,然后他便对着还在进食的席远修开口了,这很不像他,因为以前的李元桓从来不会在他人进食的时候打扰。 “兄长,你说父皇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很难过,很生我的气?” 席远修此时正蹲在地上,吃着面,把吃到嘴里的几颗麻椒吐了出来,先是不喜地看了看碗底,随后又带着些疑惑的看着李元桓。 “殿下怎么会问这种话?” 席远修把碗筷放在一旁,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笑问道。 李元桓神色黯然地说道:“自从父皇不顾异议,把我加封亲王后,我倍感压力,一直怕在处理朝政上出什么差错,所以凡事都是谨言慎行。” 席远修点了点头,表示李元桓说得不错,这几年朝里虽然有人说这位献王殿下做事有些畏首畏尾,不过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李元桓用手攥着袖口继续说道:“父皇如此器重我,可我竟是成了这桩私盐案的幕后主使,想必此事也已经是在我那位哥哥的帮助下,传遍了京城,我让父皇蒙了羞,实在是有愧于父皇!” 席远修看着李元桓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可能就这样看着他就好了。 他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心里现在想得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位陛下一定比这位献王想象中的更加生气。 不过不是因为他,而是那些朝臣们! ...... ...... 大明宫外的十几名小太监此刻已经是有些腿软了,因为这十几人自从那位东宫太子,一封千里加急的信送回到宫中以后,他们就一直在这里候到了现在。 长安的夜里寒风凛冽,白日又骄阳似火,冷暖交替间,导致有几名一直未进食的小太监,几乎昏倒在地。 不过没有人敢动,因为里面那位张公公还没有吩咐他们几人能动。 其中一名离大明宫最远的小太监,把声音压到最低,问道边上那位:“这太子殿下可是把咱几个给害苦了,早知道前些日子就不跟那小子换班了!” “快少说上几句吧,这要让东宫的人听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名小太监也知道自己说得话有些不妥,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注意自己说的话,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低头不再说话。 大明宫内的皇帝陛下看着已经从御书房送到自己塌上的奏折,厌烦的神色不言而表。 这些折子里无非是关于那位献王殿下应该如何处置,扬州是否需要再委任其他大臣再去,还有就是抨击这位皇帝陛下当年加封亲王的过错。 “朝中大臣对于此事的看法,竟是如此的相同,就连先前支持老四的那些官员也竟然上奏,说应该将献王压回京中问斩。” 一旁的张永听见皇帝陛下开口说话了,连忙是把自己手里的拂尘放下,递了杯茶水过去。 “陛下可是对这些随风而倒的大臣不满?” 张永一边递上茶水,一边说道。 李微如刚才说话那般,看不出喜怒,他平静地端着那杯茶,低声细语呢喃着:“为了平息那些大臣,朕已经把柴嵩送去跟席芳作伴了!” “再说此事虽然太子在信中也为献王喊冤,但是谁不知道他字里行间无不是要治献王于死地,可献王的确是该死,比那柴嵩更可恶,连私盐的事都想插上一脚,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张永半跪在李微塌下,收拾着那些奏本,低声回道:“奴才甚是喜爱献王殿下,不知该如何回答陛下,再者说,景国立国时就曾说过,宦官不能参政,更不能言政,所以老奴还是给陛下您再沏上些茶水吧!” 那日太子用扬州军方的鹰隼传回京中的消息上,无不是在维护那位献王殿下,说他可能是一时被小人蒙蔽,才会犯下如此过错,还望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明察才是。 可这些明白人心里怎么会不知他的做法用意,这位太子殿下不仅使得自己的威望人涨船高,而且还逼得对于献王触犯律法一事必须尽快处理。 加上太子信中所说的小人,无非就是站在献王后面的那位柴侯爷,不得不说太子这次的确是逼的这位景帝没有办法,只能对这位柴侯爷动了手。 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他父皇的眼中,比那位还在牢内的献王更加厌恶。 李微想着此时在大理寺内做邻居的两位,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朕是不是做错了?” 张永并没有回话,只是给李微加着本该是隆冬腊月才烧的炭火。 随着大明宫内传出的一声“退下”,那十几名小太监终于是相互搀扶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离开了长安中,他们认为最危险的地方。 ...... ...... 扬州府衙的厨房内,周文宾几人已经是成功混了进来,这也是多亏了扬州府衙里实在是管得有些松懈。 稍微拿了几枚铜板给到后门的那名衙役手里,就那么简单的进去了,丝毫没有多费口舌。 周文宾一边往扬州府衙后厨的角落里搬着菜,一边让自己那名侍从观察着从此处走到扬州府衙大牢的路。 已经有十几年没干过这些的周文宾此时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他嘴里不停催促着,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被人发现。 而那贾大牙与曹成二人,此时被周文宾用满车的菜堆在了角落,只留得供二人喘气的口子。 “大人,现在府中的衙役都已经去了前院,现在刚好可以过去!” 那名侍从在厨房外面进到屋内说道。 周文宾用麻布将那二人还有菜堆盖住,然后与自己那名侍从朝着扬州府衙内的监牢走去。 一路没见得半个人影的两人,刚要进入牢内,被门口正在打盹儿的狱卒拦了下来。 “你们俩是做什么的?” 那名狱卒半靠在墙上,上下打量着周文宾二人问道。 周文宾那名侍从手里拿着食盒,笑道:“给牢里那四人送些午饭,不知道您吃了没?” 那名狱卒点了点头后,突然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记得今日这四名犯人的牢饭已经送了过来,你俩这是?” 周文宾那名侍从连忙敲着自己的头,陪笑道:“您看我这记性,我二人是来收拾那些吃过的残羹剩饭,您多见谅,我二人刚来不几日,您要是说给别人听,我俩又得回乡下去种地了!” 那名狱卒看样子有些瞌睡,也懒得搭理这二人,摆了摆手,就让周文宾二人进去了。 进到牢内后的周文宾此时大口喘着粗气,他不知道如果被发现的话,他该作何解释,他这辈子都没有骗过人,连哄小孩子开心的话都没说过。 他的那名侍从则是紧盯着牢门口,怕那名不开眼的狱卒突然闯进来。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那四人的牢前,此时的四人都在闭眼恢复着精神,可能刘骁的确是在睡觉。 周文宾用手扶着铁杆,轻声唤道:“席大人,快醒醒,我这有东西交给你!” 席远修睁开眼看到周文宾的脸后,并不像周文宾想象中的那样,惊喜万分,反而是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并未回他的话。 周文宾的那名侍从呼唤李元桓二人,那二人竟是与席远修一样的反应,这让周文宾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文宾觉得这几人一定是被薛路平严刑拷打后,把头都给打坏了,竟是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席大人,我这有那位徐少侠的东西给你,还请你过目!” 周文宾也不再等着席远修回应自己,他直接把那皱巴巴的折纸扔在了席远修面前的稻草上。 “周大人啊,您当年要是从了军,想必现在一定是位合格的传令官!” 监牢最深处传出的声音,让周文宾与他那名侍从心中一惊。 薛路平竟然已经是在这等侯他二人多时了! 第一卷 起风了 第五十一章 大战将至 伴随着脚踩着水坑的声音,薛路平从这座不知曾坑杀过多少无辜东越百姓的监牢深处,慢步走了出来。 周文宾此时才明白席远修刚刚的动作是意何为。 可惜一切都晚了,今日看来都已经是成了这薛路平的瓮中之鳖了。 薛路平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席远修的牢房外,顺着铁杆之中的缝隙,用手轻轻把那折纸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的意思,但是谨慎起见,他把折纸收进了袖内,看着还在恐慌中的周文宾二人。 原来在周文宾几人刚把车推到扬州府衙后门的时候,薛路平早已经是注意到了,所以他早早就来到牢里侯着这几人了。 他想看看周文宾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可谁能想到不过是那么一张折纸,薛路平实在是有些可惜那份已经凉透了的佛跳墙。 “周大人,您看起来气色不错嘛,想必是威武镖局那些武夫没有招待好您?” 薛路平在袖口内摩挲着那折纸说道。 周文宾厌恶地看着薛路平说道:“自然不是,汪镖头与他手底下人礼数很全,不然本官也不用打扮成农夫这般,来这牢里与薛大人见面!” 周文宾现在这副打扮的确像极了田里劳作的农民,只是少了些老茧,还有那黝黑的皮肤。 薛路平笑道:“大人您要是过来见下官的话,那下官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招待大人您的,但大人今日...?” 薛路平故意顿了一下,语气也变得生冷了起来。 “大人今日在下官眼里,是个扮作菜农,前来牢内劫囚的江湖草寇,所以我只能用这百般酷刑招呼了!” 言语之中,薛路平竟是想用之前对献王用过的私刑,来对付这位钦差大人。 薛路平本以为这位钦差大人会暴跳如雷,言语激烈,会疯狂的抨击自己,可现在周文宾不动如山的看着自己,倒是让薛路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是该喊人来把这二人绑起来,还是应该再说些什么? 薛路平不知道,席远修不知道,那位献王更加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昨夜的周文宾,经历过了很多从军将士都未经历过的惨烈战斗。 直面军中制式的十字弓弩后,那些所谓的酷刑又算得上什么。 周文宾不再看着薛路平,而是转过身对着李元桓行礼,然后一板一眼地说道:“献王殿下,下官定将薛路平对您所做之事如实禀报陛下,但下官还是有件事想要...” 李元桓在边英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大人想问的可是本王是否与此案有关?” 周文宾没有开口,表示默认。 “与此案无关,我与献王殿下先前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周大人无需多问。” 席远修说完此话后,又开始思量着徐来给他那张折纸的意思了。 薛路平也并没有打断过这几人之间的对话,因为在他眼里,这几人此刻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让临死之人多说上几句话,想来没有人会拒绝! 周文宾那名侍从见薛路平有些走神,便想把他擒住,让他把自己等人给放出去,等到太子回来。 可他连脚还没有挪动,就被薛路平一句话震在了原地。 “别乱动!” 周文宾侍从知道被对方发现了,竟然还有些面红耳赤,像是在厨房偷吃被抓住正行的孩子。 “年轻人,我上阵厮杀的时候,你连筷子还拿不起来呢,还是省些力气,留着上路时候用吧!” 薛路平随意看了眼那名侍从,又把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位钦差大人。 周文宾被薛路平打量地有些不自在,便背过身去,说道:“既然薛大人已经决定好要将我等除掉,那么总得给陛下说些理由,总不见得交上去六具无头死尸就能草草了事!” 刘骁此时还在熟睡中,不然一定会一口一个修哥儿叫着,求得席远修安慰。 徐徐微风吹进牢内,可没有人觉得舒服,只有冷冽。 因为薛路平给出的理由的确大部分都是真话。 “献王殿下作为私盐案主谋,谋害扬州守备,又企图在狱中灭口,可惜未遂,不慎遗落献王府腰牌!” “席远修与其师爷,还有献王殿下的侍卫,皆为从犯,多次在瓢城盐场上做手脚,变卖私盐!” “至于周文宾,收受贿赂,企图劫狱,营救盐案主犯,更是死罪一条!” 薛路平说完这些后,笑着问道周文宾:“不知这些理由可是足够!” “自然是不够!” ...... ...... 一柄如清风拂来的长剑,从牢外飞来,插在薛路平身前的地上。 清风即青锋! 说出那五个字的人,自然是这把剑的主人! 在地上嗡嗡作响的长剑也惊醒刘骁,他看着那把剑,又想起来了那只灰白头的飞禽,恍然大悟,原来是徐来在告诉他们,他要来了! 席远修也把眼睛睁开了,看着那把剑,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却是在摇着头。 薛路平看着离自己只有不到两寸距离的长剑,抬头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公然用凶器飞射到本官身前,只怕也是这私盐主犯!” 身着青衫的徐来,手里拎着那名拦路的狱卒,一把扔到薛路平身前,然后把那名狱卒与薛路平之间的青锋握在手里,左右各甩一剑,把关押着席远修几人的两间牢房的锁,直接斩断。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 徐来一边去用手扶着席远修,一边背对着薛路平说道。 徐来在任余悄然离去后,先是让那只灰白头飞禽去扬州府衙一探,而后自己也是骑马朝扬州而去。 席远修捏了捏自己因为盘坐时间太长,有些酸麻的腿,略带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薛大人,您那十万两想必要给人退回去了,看来这修缮府衙的事情,还是得您自己破费了!” 席远修话音刚落,徐来直接一步跨向薛路平,用剑抵住他的喉咙,然后其余几人则是慢慢地朝着牢外走去。 等到最后走出牢门的边英对着徐来点了点头后,徐来直接把剑收回鞘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等到徐来走出监牢大门时,才发现此时的几人已经是被扬州府衙的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如果将你几人诛杀在此,恐怕就是连陛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异议了吧!” 薛路平跟刚才那名狱卒也从昏暗的监牢内,走了出来,而且很快就被几名衙役保护着,来到了这几人的对面。 随着一阵喧闹声传来,竟是连盐铁司的人也到了。 肖烨领着几十名盐铁司的人,恰逢事宜的补在了最后一道口子上,这回可的确是无路可走了。 不过人群之中的遮遮掩掩地两人还是被周文宾瞧了出来。 “汪总镖头什么时候也成了朝廷的人了?” 汪世昌见自己与阿曲藏不住了,便也大方的摘下头套,他对着周文宾拱了拱手,笑道:“我威武镖局平日里也是压的皇纲,吃的皇粮,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半个朝廷的人。” 薛路平则是有些不满得看着汪世昌,然后对着肖烨喝道:“肖大人,这威武镖局的人怎么会在你盐铁司的队伍里,还不快把这几人请出去。” 薛路平这话说完,周文宾几人也是不仅泛起了嘀咕,汪世昌在这坐阵,在加上这些衙役,想必诛杀几人是十拿九稳之事,可他现在的做法,弄得这几人都有些糊涂了。 席远修此刻却是像在看戏一样,不停的在这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把自己怀里的半根稻草取了出来,扔在身后,然后手指轻轻地拂在剑上,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汪世昌捋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并没有言语,而是与阿曲二人退到了人群之外,然后把阿曲背着的那把沉水龙雀取在手中,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李元桓几人只能退在牢门口,此时能正面迎敌的只有席远修与徐来二人。 “禀大人,在厨房发现了两人,已经押了过来。” 曹成与贾大牙二人就像那堆菜一样,被那几名衙役直接扔到了薛路平的面前。 薛路平随意扫视了一下,便把这两人踢在了一旁,没有多做理会。 薛路平转过身去,正对着府里的衙役,慷慨激昂地说道:“今日有贼人前来我扬州府衙监牢劫狱,意图将盐贩主谋救出,为保我大景国威,护我大景根基,本官现令尔等,将这些目无王法之徒,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可那里还有钦差...” 啪! 薛路平那只袖口内的手,直接打在了问话之人的脸上,留下泛红的掌印。 薛路平看着此人,漠然地说道:“朝中大臣何其之多,为何他一个小小的侍郎主动请缨,还不是心中有鬼,再有异议者,杀。” 席远修与徐来二人相识一眼,一个把剑从鞘内拔出,一个把剑从腰间抽出,一人护住一半,随时准备面对群起而攻的衙役们。 “撑得住吗?” 徐来看着席远修那只半握剑柄的手问道。 席远修看着徐来手里青锋回道:“把你手里那把借我用用,应该可以!” 徐来二话没说,把手里的青锋递给他,然后从他手里把那柄软剑握在手中。 席远修很是满意徐来此举,他像拎着棍子一般,把那把青锋抓在手里,看着薛路平等人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这场扬州府衙内的大战,一触即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