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齐天传6·妙悟齐天大结局》
有逆法
如来面对着元始,他曾经的弟子,如今的对头,面无表情,心中却颇有感慨。
三清资质超群,于道学领悟极深,故此如来才会在他们三个身上花许多心思,又将他们三个带到这一会元,想让他们辅佐玉帝、兴旺道门,与佛教成相争之势,再运筹帷幄布下取经大局,最终达到夺盘古造化之精的目的。
哪曾想到,三清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些、恬淡些,道学至终,并无丝毫野心,这才使得他们以天下为公,辅佐灵明神猿一步步成长起来。
如来对元始,着实痛恨至极,但此时要面对的,便是击败元始夺得造化炉。如来眼见药师七佛在五神猿法宝攻击下已落下风,当下迅疾出手,双手一扬,几道黑线朝元始袭来。
元始知道,如来胸中所学浩如烟海,他不敢轻慢,抖出沌黄旗挡在身前。这几道黑线初时如针,触到沌黄旗却变作软绵绵几条,扑在元始身上,连同沌黄旗一起,像铁箍一样,将元始缠了起来。
元始面不改色,念了一声咒法,要使个法术脱困。他施展起缩身法实在是易如反掌,而在他念出口诀的那一瞬间,如来也念了一句怪异的口诀,元始施展的缩身法,竟未成功!
元始这一惊非同小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这口诀他自上一会元时便已学会了,也不知使过几千几万遍,从未有过失灵的先例。这简直比天塌下来还令他惊讶。
他见如来一脸诡异的笑容看着他,便知道是如来使的法术,于是平静道:“这是什么?”如来道:“说.99lib.与你也无妨,天下法术,皆源自我,知否?”
元始冷冷道:“不知,不信。”
如来道:“天下法术,分作正法逆法,世人只知正法,不知逆法为何物。你刚才那缩身术,便是正法,我念的逆法,能叫你那法术失灵,此事显而易见,这又有何不信?”
元始皱皱眉头,吐出一口三昧真火来,将身上铁线烧断,仍是半信半疑。如来道:“你非三岁小童,此事岂能唬得住你?”
元始道:“我施展三昧真火,你为何不阻止?”如来呵呵笑道:“凭你才智,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元始点点头:“你这逆法即便管用,也只是凭猜测而已,若猜不中对手要施展什么法术,便再无用处!”
如来亦点头道:“那是自然,但我若能猜中一次,便足以令你动弹不得,你之所学,都是我亲手所教,还能逃得过吗?”
元始知道,如来使的乃是攻心术,正如如来所说,哪怕百次中猜中一次,都能叫对手立时错愕。仙人对法术应用向来如臂使指,若是阵前失灵,那还了得?但元始自忖所知法术不下上万,偏不信如来能猜中,刚才那缩身术,不过是.99lib.误打误撞罢了。
只是说到逆法二字,元始便情不自禁多想了一些,天下法术何其多也,众人都只知应用,却不知法术来源何处。新创法术,也都是依从旧法繁衍生枝,而最初的那些法诀,便如天赐一般,无人知道从何而来。难道如来竟会知道法诀的源头吗?
如来攻心之计使完,一张手撒出五条幌金绳,来擒元始。
幌金绳,此宝并非一条,元始也知道御使幌金绳的法诀,若是平日里,即便他被幌金绳擒了,自己也有法脱出,但今日,他却不敢以身试法了。幌金绳的松绳法只有一个,如来若会逆法,自己岂不是逃脱不出?
想到此处,元始不禁犹豫了一下,连使三个移形换影,躲开了幌金绳的追击。哪知如来一张手,又丢出七条幌金绳来,元始心意一转,他若再使移形换影,唯恐如来使逆法困他,于是使了个普通的换位身法,离造化炉近了几分。
二人所争,其实不过是造化炉,元始既然得了时机,自然不能放过,便奔向造化炉去。如来却不阻止他,只站在远处观瞧。
元始眼看要触及造化炉,忽觉面前一花,从造化炉中伸出一对手掌来,迎面击来。造化炉内竟然有人!
元始应变也是极快,同时伸掌推出,两对手掌相交,元始被击出不知多少里远,丹田震荡不已,竟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那人从造化炉中现出身形,竟然是王母麾下第一高手——黄角大仙!
如来哈哈大笑,道:“若能取,我方才早就取了,还容你动手?”
黄角大仙冷冷看了看如来,又看了看远处的元始,似是在给二人相面一般。元始一言不发,不知黄角大仙要做些什么。
相了半晌,黄角大仙终于动了,气势汹汹朝如来飞了过来。如来一皱眉,诧异道:“你这呆人,寻我作甚?”
黄角大仙闭口不言,仿佛如来是他与生俱来的仇敌一般,如来哼一声,道:“无知!”他看了一眼五神猿和药师七佛之斗,似乎已将分胜负,药师七佛几被五神猿打得落花流水,若不是药师佛身躯强悍,护住众佛,恐怕早有死伤。
如来心一横,默念一个法诀,陡然从空中消失,再现出身形来,却变成了泥犁菩萨!
玄女见泥犁菩萨杀招袭来,正在思量是战是逃,忽见泥犁身影一闪,却变作了治世之尊如来。玄女知道,如来和泥犁菩萨间有着玄妙的联系,这定是如来使的换身法。
而如来到了此间,发现面对的竟然是玄女,顿时错愕当场!
他登三十六天之时,泥犁菩萨面对九层增城,齐天岭并无一人在场,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天岭始终未曾放弃对千丈玉的争夺。
但令人不解的是,难道凭着泥犁菩萨率领五百菩萨也未能攻得下九层增城吗?
他也来不及多想,玄女见了如来,心中大喜,面对泥犁菩萨,她尚有所惧,但要擒如来,却有八九成的把握。
如来应变极快,当即道:“造化炉已被黄角大仙夺去,元始亦被他打得重伤,你还在此作甚?”黄角大仙?他怎会夺了造化炉?
玄女只念头一闪,便打定主意,旁事不管,擒了如来才是最要紧的大事。她一翻手拿出混元金印来,念一声法咒道:“消!”
如来也不躲闪,伸手一指混元金印,只见那金印上烁烁光芒黯淡了许多,玄女所使的法术,居然并无效力。
混元金印与幌金绳一般无二,都是只凭借一段固定的咒语来施展,玄女若使身法招式来擒如来,如来便无对策,而她偏偏使出如来熟知的混元金印做法宝,正合了如来心意。
和元始方才一样,玄女也心中大惊,喝问道:“这是什么?”
如来冷笑不答,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看着玄女。玄女咬咬牙,将混元金印收了起来,纵身上前去捉如来。
如来知道玄女的厉害,扬手丢出九条幌金绳来擒玄女,玄女眉头一皱,手指轻弹,一根微不可见的绣花针丢了出去,正中如来扬起的手臂。
玄女身躯扭转,九条幌金绳被她躲过了八根,却仍被其中一根套个正着。幌金绳中了人身,变成三个金箍,玄女念起幌金绳的驱使咒语,令她惊讶的是,毫无效用。
如来拔出臂上绣花针,冷哼一声道:“大胆逆徒,竟敢伤我!”
凭他此际本领,即便玄女站在原地不动,如来也难伤她。他自怀中取出浮屠塔来,念句法诀,一只莹白如玉色的手掌从里面飞了出来,这手掌仅有食中两指,缓缓朝玄女飞了过来。
玄女见了这手掌,心中大惊,这乃是如来第三身上的物事,向来只能在佛门地狱中施展,而此刻天地间充盈了反造化之力,如来第三身便可行走于天地间,不惧灰飞烟灭了。
玄女吃过这手掌的大亏,知道自己难敌,她使出浑身解数来,硬生生将身上三个金箍绷断,转身便逃。
那手掌在后面不紧不慢追去,如来摆摆手,将这手掌招了回来,带着一起往三十六天飞去。
泥犁菩萨虽厉害,但对手乃是黄角大仙,不比泥犁弱上几分,旁边还有五只造化神猿虎视眈眈,为了造化炉,便暂时放过玄女一马吧。
到了三十六天,见黄角大仙正和泥犁菩萨打得热火朝天,而元始和五神猿在旁边却当起了看客,偶尔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却不去抢那造化炉。
如来带着白玉手掌,朝造化炉一指,那手掌如生了眼睛,便朝造化炉飞去。
此时,造化炉中又飞出一群人来,却是王母所控的那十八圣人,敢情黄角大仙将这十八圣人收了,一起来守造化炉,却不知是为王母,还是为了一己私利。
白玉手掌有知有觉,见了十八圣人,那只食指朝其中一人勾了勾,便立在空中不动。此掌上俱是反造化之力,在寻常修士眼中,却看不出修为深浅。
那圣人以为这手掌不过是如来的法宝,他见如来修为也非十分高明,便纵身出阵,一把抓向这手掌。
挑拨计
那只缠住悟空的断臂,还有这只只99lib?t>有两根手指的白玉手掌,是如来这许多年来凝聚第三身的成果。
如果说泥犁菩萨是如来的致命武器,那么大日如来第三身便是如来的终极撒手锏,他修为不高却亦敢堂而皇之地亮相,自然是有所倚仗。
此刻,造化炉中十八圣人面对的,就是这只诡异至极的半只手掌。
那圣人在十八圣人中也属中流水准,左手持一拂尘,右手抓向白玉手掌。白玉手掌食指伸出,虚空一点,一道无形罡气无声无息穿出。
那圣人正往前飞,忽然止住身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似乎难以相信发生的一切。胸前,一个齐齐整整的圆形孔洞,却无一丝血迹流出,而自己的心……去了哪里?
他大骇之余,还不忘元神逃逸,白玉手掌旨在立威,遥遥一点,那个飞速逃逸的元神便如飞蛾撞到了火墙上,吱的一声便灰飞烟灭,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须知如来第三身修行的尽是反造化之力,对这些使造化之力的仙人元神来说,随意一击都是致命的。
其余十七圣人看得瞠目结舌,这手掌,简直是逆天的妖物,轻描淡写便将一圣人灭杀,如此本领,即便这十七人一齐上去,也奈何不得它。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僵持。
元始看着那半只手掌,自然想起在佛门地狱里三清中的那一记“如来神掌”,那只手掌已被悟空带出了佛门地狱,化为无形。元始还清楚地记得,那只手掌,是一只右手。而现在这半只,却是一只左手。
难道如来浮屠塔中藏着许多如来第三身的断臂残肢?元始可以肯定,如来第三身必定未炼成,若是炼成,当以全身而出,世上有谁能阻得住。上次悟空撞大运穿过佛门地狱阵法,毁了第三身一只右手,而今日这只左手,想是还未成形,既然第三身如此难炼,也不足惧也!
元始猜得的确不错,第三身大日如来,极为难炼,每用一次,如来都如挖心一般疼痛,若非情势紧迫,他也不会轻易使出来。
元始方才中了黄角大仙一掌,此刻已调匀了气息。他见十七圣人对上了那半只手掌,黄角大仙和泥犁菩萨斗得不可开交,便对五神猿传音道:“此时不寻机夺造化炉,更待何时?”
通风回道:“师尊,造化炉便在此处,但此时谁夺了都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元始道:“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说完直接向造化炉奔去。他这一动不要紧,黄角大仙丢下泥犁,自远处赶了过来。
通风颇为不解元始此举,黄角大仙与十八圣人正和如来打得热闹,何不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动手,如此岂不坐收渔翁之利?
元始自然有自己的算计,这个造化炉,他并不陌生,当年跨越会元之厄在里面藏身时,他已将其中一室阵法记下,而上次玉帝求他放出造化炉中三个混元金仙时,他又得窥造化炉更多玄妙。
造化炉是这世间极为特殊的宝物,元始岂能不在意,这许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参透造化炉之秘。
阵法之道,主在推衍,造化炉中阵法,足够他参研一生,元始费尽心力,知之仍未过半。论阵法之道,如来所学胜过天地中任何一人。
元始此刻扑向造化炉,其实是为了验证一件事。这造化炉是如来所造,按照如来做事的缜密风格,他必定留了后路。换句话说,这炉子相当于如来的一件法宝,应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何苦这样苦苦争夺呢?
但无论泥犁菩萨还是大日如来残缺之身,都是如来轻易不会动用的力量,既然这样,那就是说,如来此刻还没有掌控造化炉的能力。
元始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如来仅是混元金仙,短短数百年,便到了地圣的境界,单凭修炼,是绝对不可能进境如此迅速的。唯一的解释便是,如来也和造化神猿一样,处在一个渐渐苏醒的状态。
既然他未醒,那么,要夺此炉,必要靠武力才行,而此时造化炉无主,众人争夺之心也并非太过强烈。三方势力,都在各自观望。黄角大仙和如来一派虽动了手,却也不会尽全力,毕竟五神猿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元始扑向造化炉,却不是要夺这炉子,而是反其道行之,将这造化炉送出去!
元始知道,99lib.造化炉非比寻常法宝,它孤零零悬在半空,不知有什么力量束缚着,若非炼化,是绝对收不起来的,否则黄角大仙早拿了便走,何苦在这里等着众人来夺。
眼见黄角大仙和泥犁都来阻他,元始反而退后,对黄角大仙道:“同为太乙玄门,我不与你争,如来若要抢你造化炉,我不容他。”
元始知道黄角大仙有些古怪,也不知是精是傻,自己这么一说,至少口中承认了,造化炉是黄角大仙之物,黄角大仙是这造化炉之主。
他已看清眼前形势,如来一方人数虽少,但泥犁菩萨和那诡异的手掌都极为厉害,而黄角大仙一派人数虽多,实力却最弱。要想击退如来,非要两方联手才行。至于造化炉被黄角大仙夺得,元始倒也不甚在意,三清、玄女若和齐天岭一众合力击之,黄角大仙和十八圣人又算得了什么?
黄角大仙听完元始的话,眼帘低垂,也不言语,只是身子微微侧向泥犁菩萨,似乎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元始点了点头,对五神猿喝道:“击退如来!”
如来哼一声,微微诧异,元始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他,但他纳闷的是,元始向来以敦厚朴实立世,什么时候也学会使这样的计策了?
如来对黄角大仙道:“一句话便中了挑拨之计,真是枉为圣人!”
黄角大仙不理如来,又迎上了泥犁。五神猿围成一圈,对那半只手掌虎视眈眈。
如来心中烦躁,他带百余佛陀、五百菩萨来灭天庭,心中有十足把握。王母玉帝都是他囊中之物,这自然不必说,自己收了造化炉,掌握三千诸佛与八九金仙,凭他秘法,短时间内便可将八九金仙变作八九圣人,到那时还不为所欲为?
谁承想,玉帝和王母这两个身居高位多年的傀儡,在最后关头,居然毫不畏死,坏了自己的大计。更料不到的是,齐天岭一众实力竟如此恐怖,而天庭豢养多年的黄角大仙和十八圣人,也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如来敢存出天之念,向来不畏任何艰难,他身怀浮屠塔,又能和泥犁菩萨随时互换肉身,是绝不致以身犯险的。
于是他心意一动,那白玉手掌便如被线扯着一样,在空中动了起来。十七圣人个个全神贯注,唯恐这诡异的手掌寻上了自己。
只见这手掌,二指分开,直接朝着通风双目戳了过来。
通风看得出这白玉手掌诡异之处,他觉得白玉手掌所含造化怪异得很,却也没多想,挥起长生树迎了上去。
长生树叠出无数个圈子来,朝这手掌套去。同时,王禺挥起戮仙剑朝两指斩去,聪明神猿挥起风火扇就是一扇,无支祁覆海鞭灌了万钧之力,一鞭抽了过去,通臂神猿索性将地灵珠当作兵刃来用,直接砸了过去。
如来见五神猿各显神通,心中隐隐生畏,这几件法宝在造化神猿手中,威力远胜旁人使用。但即便如此,如来仍对白玉手掌极有信心,反造化之力,正是这天地造化的克星,造化神猿岂能逃得过?
但见这两指在空中旋舞如花,叮的一声将戮仙剑弹开,又捏住长生树和覆海鞭鞭梢,拧了一拧,将这两根鞭子系在一起,风火扇上紫焰漫过,白玉手掌丝毫不避让,待这道火焰过去,莹白之色仍丝毫不变。
至于那颗地灵珠,他两指一捏,再轻轻一抖,却将这颗珠子掷向了如来。
通臂神猿大惊失色,急忙使法诀要召回,这珠子去势甚急,加上他本来就未完全炼化,眼看便要入了如来囊中。
还是聪明神猿反应极快,风火扇又连扇几下,朝如来攻了过去。如来可不敢硬接这火之极力,于是闪躲开来。
通臂神猿忙使身法跃过去夺回了地灵珠,他心中思量,这手掌是如来放出的,恐怕失却了如来驱使,便无法动弹。
即便这手掌有自主神智,但它以如来为主,自己若能缠住如来,必能令其分心,这也算围魏救赵了。于是通臂神猿对聪明神猿使个眼色,他们两个一齐朝如来攻去。
如来冷笑一声,这几只猴子也比从前聪明了许多。他手指一捻,从虚空中取出一朵金花来。法诀念出,这金花在空中旋转不落,光芒耀人眼目。
金花飞起的那一瞬间,五神猿如同着了魔,一齐死死盯住。他们不知道,玉帝和王母便是见了这金花,才着了如来的道。虽然玉帝和王母体内有如来早早布下的禁制阵法,死活逃不过如来算计,但这朵金花有夺人心魄的诡异作用,却是如假包换的。
降一物
这朵金花分作五瓣,熠熠放光,五只神猿看在眼中,不觉唤起心中许多前尘往事来。
混世引万物生机,却被世人误会追杀,一世又一世轮回,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世人或因私利,或受蛊惑,视众神猿为世间不祥之物。过往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场景,此刻都在五神猿脑海中浮现出来。
神猿救世,世人反憎神猿,天地之间,最大的不公莫过于此。
五神猿看得痴迷其中,个个义愤填膺。就在这时,一朵黄云飘来,罩在这金花之上。原来是元始见五神猿着了如来的道,情不自禁出手,使沌黄旗罩住那朵金花。
他知道五神猿修为虽高,均不弱于如来,但他们提升修为实在太快,神通法术虽强于旁人,但心性方面还需要许多锤炼才行。
元始出手,一招破了金花幻术,如来自然不喜,他也看得出来,元始于阵法一道进境不小,自己若使寻常手段,还真瞒不过他。
但如天地阴阳大阵,布置起来可非一蹴而就之事,急切间哪能成行?如来见那十七圣人夺回了造化炉,唯有黄角大仙苦苦和泥犁争斗,此时已落了下风,便道:“再不识时务,莫怪我心狠了。”
元始道:“是敌非友,何必假惺惺的?”
如来叹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此天地迟早将亡,天地中人,皆为鱼肉。”
元始道:“你若早些年说这话,说不定我会助你!可你现今所为,罔顾天地众生,我不与你为伍。”
如来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我却没想到,我如来竟然教出你这般迂腐的弟子来。天地众生?你是要救他们?”
元始无视如来讥讽,郑重答道:“不错,便是要救他们!”
“到了那一日,恐怕你自身难保,你又靠什么去救人?”如来挨个指指五神猿,又问道,“靠他们?五只不谙世事的猴子?”
五神猿刚从金花幻境中醒来,见如来口出不逊,各施法宝攻了上来。这时,那只白玉手掌出现在如来身前,伸指凌空一挥,一道强劲的罡气御出,将五神猿和元始一起迫退好远。
如来遥指元始道:“造化神猿,迟早是我囊中之物,你还不醒悟!”
元始并不为之所动,冷笑道:“你自当年治世之尊,至今日几乎沦为丧家之犬,无枝可依,无门可入,还敢说大话?”
如来微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百万年绸缪,岂会在意一城一池之得失?”
王禺那厢早忍不住,御起斩神圈便朝如来套去。白玉手掌一指弹出,斩神圈一飞冲天,不知去了哪里,王禺急忙跃上天去寻,心中惊骇难以言表。他以为自己修为到了这等地步,御起诛仙剑化成的斩神圈来,天下除了玄女之外,还有谁能接得住?哪知这只白玉手掌如同鬼魅一般,任凭什么神通,都难挡它轻轻一指。
元始见那边黄角大仙已有些支撑不住,叹口气,擎起混天幡去相助,他虽知不是泥犁对手,但此刻却也无法。
元始刚站在泥犁对面,忽见远方一个人影飞来,却是九天玄女,元始大喜,喝道:“先除了这恶鬼!”
原来玄女被白玉手掌逼退,她却先到昆仑仙岛走了一遭,齐天岭众人和五百菩萨斗得正酣,而九层增城城门紧闭,却是不理世事的样子。玄女知道城中开明兽厉害,要取千丈玉还要从长计议才行。她见齐天岭众人稳操胜券,击退五百菩萨只是时间问题,于是心中无忧。这些人虽厉害,但对上白玉手掌和泥犁菩萨,亦都占不到便宜。
玄女又到了三十六天,见老君、灵宝和紫微、黎山老母与众佛陀打得也甚是激烈,这群佛陀修为可比五百菩萨强了许多,四人且战且退,只求将这一众人等牵制住。玄女到了阵中,随意厮杀一阵,以她的本领,自然无人能敌,众佛陀被玄女冲得落花流水。
玄女问老君道:“元始和五神猿去了哪里?”
老君道:“一直往上去了,想是去夺造化炉了!”
造化炉!玄女一惊,造化炉可是紧要至极,她也顾不得助老君等人挽回颓势,撇下众人便奔天顶而来。到了这处 ,正见如来控着那只白玉手掌和四只神猿对峙,而元始却和黄角大仙一起对上了泥犁菩萨。
玄女何等聪明,一看便知道,黄角大仙乃是临时招来的打手,眼下共抗如来才是要紧事,于是她二话不说加入战团,疾风骤雨般朝泥犁菩萨攻来。
泥犁对玄女恨之切切,但玄女和黄角大仙联手,却非他所能敌,只有使出浑身解数,缠住三人。
四神猿面对那只令他们无计可施的白玉手掌,面面相觑。通风想了想,传音道:“这手掌似乎惧柔不惧刚,我先以木之极力纠缠,无支祁再以水之极力冰封,试试如何。”
说罢,通风将长生树一抖,鞭梢如新发春叶绽放开来,密密匝匝裹向白玉手掌。这手掌吐出一道劲风,满枝绿叶尽枯。通风大惊,急忙收回了长生树,他们几个虽知造化,但因分属五行,对反造化之力却不如悟空了解,只觉自己被这白玉手掌克制得死死的,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如来见泥犁落了下风,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伸手向四神猿一指,那只白玉手掌电射而出,手掌未至,掌风先到,一指点在无支祁前胸。这动作快如后羿之箭,无支祁来不及躲闪,使覆海鞭迎了一下,但觉胸前如中巨锤,张口喷出一捧鲜血来。
聪明神猿急忙上前扶住无支祁,通臂神猿挡在无支祁身前,唯恐这手掌再施杀招,通风心一横索性弃了长生树不使,赤手空拳和那手掌斗了起来。
不过三合,白玉手掌一指弹在通风腰间,将通风弹出几十丈远。通风折了几个跟斗,身形踉跄而后终于稳住,显然是受了伤。
如来似是有意炫耀,喝道:“莫杀,尽都擒回去!”
泥犁听见如来开口说话,一时间神威大作,伸手将佛门地狱之界放了出来,横在半空中。此界极大,泥犁可以施展,此刻看去,佛门地狱似是上接天顶、下入九泉一般。
玄女虽有玄空法秘诀,却也透不过泥犁之界,一时间不知四神猿那边境况如何,但要跨过去,又有泥犁之界阻拦,只有加紧攻击,先击败泥犁再说。
白玉手掌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日光照射下现出晶莹的光芒,直奔通臂神猿而来。通臂将地灵珠捧在胸前,黄光大作,表情慎重。
他自知不是对手,恐怕连一招都挡不过,但他不能退,他身后便是无支祁和聪明神猿。
地灵珠御出,白玉手掌毫不在意,中指一弹,这珠子倒飞而出,反而击在通臂神猿左肩上。通臂滴溜溜转了三圈,左臂垂下,竟被击得筋骨断裂。
聪明神猿抱着无支祁,向后急退,白玉手掌一闪便从空中消失,只见聪明神猿正在急掠之中,忽地定住身形,而左脚已被那两根手指紧紧捏住。
他右足蹬出,白玉手掌掌背一挡,聪明神猿便觉仿佛踢到了擎天玉柱上,几乎趾骨尽断。白玉手掌还要再施重手,只听远处一声断喝:“休得猖狂!”
众人听了这声音,或惊或喜,竟是悟空来了!
最为惊骇的便是如来,他心里清楚,那只断臂,可比这半只白玉手掌强了许多。如来知道悟空为七神猿之首,不仅修为最高且诡计多端,有许多玄妙之处便连他也看不透,因此,他在悟空身上可谓花了最大的心力和本钱。按他预料,那只断臂去擒悟空,应是十拿九稳之事,反造化之力克制造化,有何不成之理?
而此刻悟空在这里出现,那只断臂却不见踪影,这便是说明,悟空将那断臂击败了?不,不只击败,那断臂乃是如来第三身,和如来之间有着极为微妙的联系。如来一直专心操纵白玉手掌,心思也没在那断臂上,此时一探查,他发现,那只断臂居然消失了!
是的,是消失了,不是败了,更不是被悟空收了,乃是从这世上消失,灰飞烟灭,再也不可能重现了。这情景何其熟悉,当年众人攻打佛门地狱,悟空便是带着大日如来一只完整的手掌出了佛门地狱,那手掌见不得天地造化,触之即刻不存。
但此刻不同,天地间已有了反造化之力,按道理说,断臂即便法力耗尽,都能重生,哪有消失的道理?
悟空落在聪明神猿身旁,二话不说,挥棍朝白玉手掌砸去。
白玉手掌九九藏书自然不惧,伸手便抓在了天机棍上。悟空心中暗笑,那只断臂便是被天机棍打得渐渐失却了反造化之力,整只断臂的反造化之力,此刻都入了悟空之身,滋补了他混元道果上的黑叶。这手掌和那断臂显然是同源同根,自己降服它,自然亦不在话下!
果然,白玉手掌触到天机棍,顿时僵住,如来面色大变,喝道:“退!”
不可占
悟空哈哈一笑:“你说退便退吗?”他和那断臂争斗良久,早摸清了这反造化之力的习性。所有造化之力使出的神通,对反造化之力毫无效用,而只有天机棍,才能将反造化之力一点点吸尽。
悟空心意一转,天机棍变成一根软鞭,缠在白玉手掌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一丝丝淡黑色造化,从白玉手掌上,顺着天机棍流入悟空体内。
只是此次令他惊讶的是,白玉手掌竟然毫不反抗,亦不挣脱,这可和那断臂大不相同。悟空不知道,他收了整条断臂内的反造化之力,此刻他体内的反造化之力已经远远超过白玉手掌,白玉手掌纵是想躲,也无能为力了。
如来脸上阴晴不定,死死盯住那天机棍。他对天机棍也有所知晓,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机棍居然还有克制反造化之力的能耐。
看这态势,这只白玉手掌自然是废了,如来心疼之余,也知道今日大事难成。泥犁菩萨已被黄角大仙和九天玄女压制住,反造化之力若奈何不得悟空,自己可再没什么力量能动用了。浮屠塔中,还有一只断臂,但即使拿出来又能怎样,还不是成全了那猴子?
想到此处,如来看了一眼造化炉,心中着实不舍,但炼化造化炉需要许多时日,若没有相当实力,是绝难守得住的。
眼见白玉手掌越来越弱,上面莹白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如来立下决断,身形一隐,入了浮屠塔中。而令人惊奇的是,浮屠塔居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悟空将白玉手掌上的反造化之力耗尽,这手掌由实转虚,渐渐成为透明模样,然后便如冰化作水、水化作气,半点痕迹全无。
其余四神猿看得惊奇,他们极为忌惮的这只怪异手掌,悟空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降服,这是哪门子道理?
悟空使玄空法秘诀查看如来方才立身之地,并无半点异常,如来,去了哪里?
远处,泥犁菩萨忽然暴起,使出十二成本事来,将玄女和黄角大仙迫退,而自己乘机闪身,直接入了佛门地狱之中。
悟空急匆匆向佛门地狱赶去,他如今再不惧反造化之力,即便入了佛门地狱,也没什么好怕的,趁如来此时初败,正好乘胜追击。
他刚一触及佛门地狱边缘,令他想不到的是,偌大一个佛门地狱,居然也凭空消失了!这真是荒谬绝伦的奇事!
如来入了浮屠塔,而后浮屠塔消失不见99lib?,这本来便极为诡异。按道理讲,浮屠塔是如来法宝,应是如来将浮屠塔收了才是,即便如来进去,那浮屠塔也应有人将其收起,才能凭空消失。悟空以为是泥犁菩萨将浮屠塔收了起来,这才赶奔佛门地狱,谁知泥犁菩萨和佛门地狱先后消失,这和如来所使法术如出一辙。
归根结底,这佛门地狱是被谁收了呢,难道如来竟炼成了别人看不出的又一片空间不成?
悟空和玄女满脸疑惑,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和元始一同使玄空法秘诀搜寻开来,浩荡天宇,一片澄清,并无半点.99lib.痕迹。
悟空心中有些预兆,此际天地间充满了反造化之力,而这股力量自天外仍源源不断进来,如来要炼制大日如来之身,再不用耗尽心机收拢造化,再经许多环节才炼成反造化之力。反造化之力随时随地可取,大日如来之身的凝成,再没之前那么费力了。
想到此处,悟空不禁暗悔,自己对擎天玉柱上的阵法还是过于忽视,猜来猜去,也没想到如来竟是用这几座阵法来引动天外反造化之力进入。唉,如来谋事在先,这一招算是被他占了先机。
悟空问玄女:“可能寻得见他?”
玄女知道悟空意图,道:“他若不出,便寻不见。”
悟空道:“他要炼制大日如来之身,必然与此天地有关联才成,不然如何吸取这股力量?”玄女苦笑道:“天地如此之大,要有何等好运气,才能撞见他?”悟空知道玄女所说是实情,便也暂时不想此事。
玄女看了造化炉一眼,对悟空道:“此物紧要,必要夺来才行。”
悟空点点头,向着黄角大仙飞了过去。
黄角大仙也知道,如来已走,双方必成仇敌,论本事,他可绝不是玄女、元始和五神猿的对手。他倒也干脆,一言不发,转身便向下飞去,连头都不回一下。
悟空一愣,问元始道:“这人是何来历?”
元始摇摇头:“乃是王母使秘法造就出的高手,一身法力,均来自蟠桃母树。”
悟空一惊,道:“不好,他必去寻蟠桃母树了!”
他急忙一头向下扎去,对玄女道:“你们去夺造化炉!”
元始见悟空身法极快,有些担心,对玄女道:“他——”
玄女摆手道:“无妨,你可看见悟空做过没把握之事?”
造化炉中还有十七个圣人,但对玄女和元始来说,这些人自然不足惧,再加上四神猿助力,击败他们实在是绰绰有余。
悟空瞬间来到瑶池,偌大一座天宫,此刻已空空如也,老君和灵宝等人与一众佛陀,不知去了哪里争斗。
进了瑶池后园,果然见黄角大仙站在蟠桃母树下观望。悟空纳闷,他要夺蟠桃母树,为何还不动手,而要在此沉思。
见悟空步入,黄角大仙如同见了久别老友,转身道:“我一身修为,皆由此树而起。”
悟空道:“那又如何?”
黄角道:“但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却知道,此树是为你而生。”
“哦?从何说起?”悟空不解道。
黄角道:“我在此地守了几万年,对蟠桃母树的力量再熟悉不过。”
悟空想了想道:“你没吃过蟠桃?”
黄角大仙道:“蟠桃于我,如寻常仙丹无异,只是造化之力浓郁一些而已。”
听这话头,黄角也吃过母树蟠桃,看来王母为了造就一个绝顶高手,实在是不遗余力,花了不少本钱。
黄角接着道:“此树蟠桃,我也只吃了一颗,一颗蟠桃造化之力,入我身后,十不余一,从此后,我便不忍再暴殄天物。”
悟空点点头,黄角此言非虚,无论何种宝贝的造化,天底下唯有造化神猿才能一丝不漏地收取,旁人自然没这个天赋。但黄角此言,却颇有造化一脉的风骨。
黄角接着道:“我今日来,只看看此树便罢,并无他意。”
悟.99lib?空道:“此树乃是盘古为我等所造,我此来是要将它取走。”他停顿一下,见黄角并无异样反应,又接着道,“你若想念,随时都可以去看。”
黄角微微摇头:“不必了,非我之物,看了又能怎样?”说完,他深深凝视蟠桃母树良久,便飘然而去。
悟空急问道:“你要去哪里?”
黄角的声音远远飘来:“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悟空又问道:“你为何要助王母?”
黄角道:“彼一时,此一时也。”
悟空又道:“你为何要夺造化炉?”
黄角回道:“并非要夺炉,乃是护炉,拥此树造化者,当为造化炉之主。”
悟空这才明白,原来黄角大仙守着造化炉,乃是不愿叫造化炉被旁人夺去,但当自己现身出来,黄角便弃了造化炉不再守护。这个黄角大仙,倒真是个奇人。
见黄角大仙已无影无踪,悟空又仔细看了看这棵蟠桃母树,他见这树枝繁叶茂,情不自禁跃了上去,坐在了树干上。
蟠桃母树,自身亦有造化之力散出,这股力量远不及蟠桃造化浓郁厚重,但用来供寻常仙人修炼,那是再好不过。
悟空想了许久,也没琢磨出应该将这棵树挪到哪里去。此树非寻常草木,阳光灌溉,在土中便能生长。要养蟠桃母树,还需要造化之力供得起才行。论造化之力,当然还数天庭最是浓郁,凡间土地,就远远不如了。
这时,悟空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天地初开之时,并无天庭存在,而那时的蟠桃母树在哪里生长呢?自己并未全醒,自然不知,但其余五神猿都已彻头彻尾地觉醒,此事一问他们便知道了。
这时,玄女从天而降,悟空迎上去问道:“造化炉得来藏书网了?”
玄女点了点头,道:“炉中圣人已被驱走,但造化炉和此蟠桃母树造化相连,若不炼化,尚驱使不动。”
悟空道:“由谁炼化才好?”
玄女道:“元始熟谙阵法,自然非他莫属。”
悟空道:“造化相连,那又是怎么回事?”
玄女道:“造化通万千大道,造化相连,其实也是阵法的一种。非但造化炉挪不动,便连这蟠桃母树,此刻也是挪不动的。”
悟空灵机一动,道:“若是一起挪呢?”说完,他自己又摇了摇头,笑道,“却也不必挪了,天庭已空空如也,如来此次也大伤元气,便在此放着也稳妥。”
玄女摇头道:“不可,必要尽早炼化,挪走才行。”
悟空道:“为何偏要如此,这天庭不过是天上一处地界,难道玉帝占得,我就占不得?”玄女也不答,只笑吟吟地看着悟空。
悟空忽然想起一事,一拍脑袋道:“惭愧惭愧,我知道了。”
难入城
玄女见悟空尴尬模样,笑道:“你知道什么?”
悟空道:“我若占了天庭,地藏王菩萨必定不允,天庭乃是地府造化支撑起来,我身为造化一脉,岂能如此唐突造化?”
玄女道:“正是此理,天地造化,应归于天地,人之造化,应归之于人。”
悟空想起幽冥地府中景象,不由得更加惭愧,凡人魂魄中含造化许多,经地府走了一遭便十去八九。这些造化,都只为了供养这座极尽奢华的天上宫殿,仔细想想,这可比任何盘剥都残忍歹毒。
凡人造化根基若深,对寿元大有好处,怪不得此天地人杰地灵,却人寿短促,原来是这个缘故。
悟空道:“好,取了蟠桃母树和造化炉,再收了蟠桃园中宝贝,天庭自然便不复存在了。”
玄女道:“正是此理!如今,当做些善后事了。”
玄女带着悟空出了瑶池,站在三十六天观望,只见老君等人和那群佛陀仍在鏖战,此时已打到了三十四天上去。他们两个飞了过去,悟空展开天机棍,一路棍法使出来,众佛陀哪个能敌?悟空喝一声道:“如来已败,汝等还苦苦支撑,为何而战?”
一佛陀义正词严回道:“天地正法,佛光浩然!”
悟空顿时无语,佛门地狱,非只对凡人而言,对这些佛陀菩萨来说,又何尝不是地狱呢?
玄女叹口气,目中却闪现出两道寒光。她取出绣花针来,一指弹出,此针在人群之中穿梭,每转个弯,便取走一个佛陀性命。
悟空也狠下心来,这群佛陀,在佛门地狱中久居,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凡人的鲜血。他们虽是奉命行事,但此生却再无改变的可能,留之也无益处。他将天机棍施展开来,有生以来也没几次这般杀戮,但见这群圣人和混元金仙,在悟空的天机棍下,罕有能躲过一招的,真是沾着便死,碰着便亡。
老君早已收了手,立在一旁叹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灵宝听了,哼一声道:“今日你可比我多杀了四个,何处恬淡了?”老君驳道:“我都是一招毙敌,哪里像你招招见血,却不致命。如此岂不增添许多痛楚?”灵宝道:“我还以为这群佛陀能知难而退,哪知个个如不要命一般,不杀委把握能行。
这时,后羿站出,斩钉截铁道:“引出陆吾,我一箭射杀!”
悟空想也不想便道:“好主意!”
后羿神射,在场众人无人不服,纵然泥犁也曾在后羿箭下吃过大亏,当下看来,这乃是最值得一试又几无风险的法子了。
老君道:“既如此,我便去叫陆吾,但愿凭着这张老脸,能将他哄出来。”
老君驾云来到九层增城之上,朗声道:“陆吾仙君,故友老君,但求一晤。”
过了一会儿,只听城中传来陆吾声音道:“道德天尊,何时与妖为伍了?”
老君呵呵笑道:“仙君言重了,我乃道教中人,向来秉承天地之道,城外有造化一脉,有上古大神,有真武麒麟……并无一个恶妖!”
陆吾哼一声道:“你说这些,我全都不识,若非与妖为伍,为何在此妖言惑众?”
老君顿时有些挂不住脸皮,本来以为凭着太上老君的面子能将陆吾骗出来,哪知道陆吾谁也不认,管你什么老君真武,他只要守住九层增城。
老君忍了忍,道:“陆吾仙君,我知道你胸中有恨,但昊天上帝和西王母都是毁在如来之手,又与我等何关?”
陆吾道:“与你无关,你来此作甚,还不是贪图城中千丈玉?”
老君索性认了,道:“所谓同仇敌忾,我取千丈玉,也只是要对付如来,你我向来无冤无仇,我岂能自毁道门清誉?”
陆吾喝道:“昆仑仙岛乃是道教圣地,若无此玉,便成荒岛,你于心何忍?你心中可曾真为道门着想?”
陆吾看似生得粗犷豪放,像是一个莽夫,但心思缜密口齿伶俐,无论老君如何花言巧语,只是不允,亦不现身出来。
这厢早惹怒了麒麟,喝道:“他不出来,我去揪他出来!”
麒麟二话不说,一头便朝九层增城城门撞去,那城门哪能抵得住他这双角,只听轰一声巨响,城门洞开,现出密密麻麻无数开明兽来,却不见陆吾身影。
麒麟借势而入,飞了不过十丈远,便被许多开明兽盯上。这些开明兽一齐咆哮,麒麟身形顿时止住,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像断线风筝,直坠下来。
观音匆忙出手,杨柳枝伸出百丈长,朝麒麟卷去,要将麒麟拉回来。哪知这杨柳枝刚一入城,又被开明兽盯住,再难前进半步。
众人大惊,开明兽双目不只对人,对法宝亦有效用,这么一来,即便是后羿神箭,只怕也难入城!
却说王禺,他贴身法宝斩神圈被那白玉手掌弹到天上,急追上去,这法宝对他至关重要,更是玄女所赠,岂能轻易舍弃?
白玉手掌一指之力着实惊人,斩神圈向上之势越飞越快,王禺在后面竟然追不上,他自然不甘心,即便追不上,斩神圈也终有落下之时。
他一直向上,而越近天顶,罡风也越烈,飞了片刻,王禺竟然再难向上近一步了。王禺气馁之余,只得在原地等那斩神圈落下来。
这一等便是一刻钟,却也不见半点踪影。在罡风中停留,极耗法力,王禺渐渐打了退堂鼓,自己没这本事再往上去,只能回去求玄女来助他。
想到这里,王禺便动了后退之念。就在这时,他忽觉自己和斩神圈之间断了的联系又回来了,难道是斩神圈落了下来?
王禺瞪大眼睛向上看去,忽然,他心中有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蔓延开来,于是狂喜万分,只见一个身影自天上飘落,手中拿的,可不正是他那斩神圈!
阴阳归
天高日近,光芒刺眼,透过斩神圈映射出的白光,王禺清楚看到,一只精灵古怪、耳大如轮的猿猴自上空直坠而下。
这只猴子,他没有见过,但凭着造化神猿的特有感应,王禺知道,他便是阴阳神猿。阴阳去了哪里,怎么会从天上下来?
不过这些都来不及多想,王禺已被阴阳神猿抱了个满怀,一种阔别几万年的熟悉气息传来。同时,王禺惊讶地发现,阴阳的修为,已经高出他不知多少。
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取经人,那个器宇轩昂、英伟俊俏的大唐高僧,此时已经变成了玲珑可爱却又睥睨天下的造化神猿。在旁人看来,或许阴阳神猿是猿猴,远不如唐僧顺眼,但在王禺眼中,这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阴阳神猿将斩神圈交给王禺,道:“诛仙剑,不错!”
王禺点了点头,他知道唐僧尸身当年被鲲鹏带走,显然鲲鹏给了阴阳神猿一场大造化,便也无须多问事情始末。阴阳已醒,前尘往事尽数记起,他在混沌中比自己还早生许多年,一切都无须多说。
阴阳问王禺道:“这圈子飞这么高作甚?”
王禺道:“哪里是我情愿的,这是被别人丢上来的。”
阴阳一双眼睛大大瞪起,问道:“是哪个,是不是如来?”
王禺想了想,白玉手掌虽不是如来,但也是如来操控的,于是点了点头。
阴阳拉着王禺急往下坠,一直落到造化炉旁,见无支祁、通风四神猿守在造化炉旁,毫无疑问元始自然在炉内炼化此炉。
这四人见了阴阳神猿,一齐呆住,还是通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声尖啸,声音中透出无尽喜悦。
五神猿将阴阳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阴阳笑吟吟不答,听了会儿,眼睛一瞪,道:“吵死啦!”
五神猿一怔,一起咧嘴笑了起来,阴阳问道:“悟空去了哪里?”五神猿一起向下指去,阴阳道:“你们守好这炉子,我去寻悟空了。”五神猿看着阴阳背影瞬忽不见,心中汹涌澎湃,激动之情一时难以平复。
造化神猿,终于又在这天地间聚齐了。
一群高手围住昆仑仙岛九层增城,却都束手无策。麒麟试过,被困于城中,观音杨柳枝亦无功而返。开明兽双目针对的不是人,而是造化之力,试问在场这些人,有哪个施展神通法术是不用造化之力的?
悟空这时问玄女道:“泥犁也曾被困此城中?”玄女略一思索,明白了悟空用意,这些人中,除了她自己和悟空,旁人尚对反造化之力一无所知,悟空言下之意,是说开明兽不仅能克制造化之力,亦能克制反造化之力。
这可真是奇了,这天地中,几万年来只有造化之力,并无反造化之力存在,王母早早便命陆吾豢养开明兽,难道她竟有未卜先知之术,知道如来将利用反造化之力来横行天下?
不,不可能的!王母若有这般算计,哪能这么容易便死了,况且,凭她资历本领,也只是一个怀揣着幻梦的傀儡而已。
既然不是王母有意为之,那便是误打误撞了,上古神兽,本来便有许多奇妙之处,各有不同天赋。开明兽向来籍籍无名,远不如饕餮、商羊、白泽等异兽更为人熟知,却不料会有这般逆天的本领。
玄女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对悟空道:“开明兽的神通,怕是无人能解释得通。”
悟空笑道:“依我看来,这些异兽不像是此天地应有之物。”
“你是说……克制反造化之力的本领?”
悟空点头:“正是!”
玄女道:“倒也未必,或许开明兽也不知反造化之力为何物,碰巧而已。”
悟空道:“非也,岂不闻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凡毒物出没之地,必有解毒之药。开明兽若没见过反造化之力,如何能有这本事呢?”
玄女一怔,悟空说得似是而非,这又是什么道理,不过她一时间还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悟空接着道:“王母所知,大概也只如此,不然率千万开明兽攻上齐天岭去,你说结果会怎样?”
玄女想想道:“玉帝和王母虽有野心,但和如来相比,不过是守成之人。他俩只道专心炼天,便能成事,这想法实在太过单纯了。”
悟空道:“陆吾能以一人之力控制这许多怪兽,我总觉得不可思议,让我去试试!”
玄女道:“非是陆吾之能,开明兽经过几万年训练,但凡有人侵入九层增城,便自主攻击,这恐怕也是王母不敢派开明兽入世的原因。”
悟空刚要起身,又顿住身.99lib?形,喃喃道:“这可难办了。”
此时麒麟即将落到地上,虽然凭他肉身,开明兽以太乙金仙修为奈何不得他,但麒麟落了下去,势必遭受爪抓齿啮,他那脾气怎能受得了这等折辱?
此刻,后羿伸手入箭囊取出一支黑色羽箭,他搭箭开弓,动作如同虚幻一般,旁人还未看清,一支光阴箭已入了增城!
光阴箭所到之处,一切停滞不动,无数开明兽张着嘴巴瞪着眼睛,一齐呆住。连同麒麟肉身在内,亦浮在半空悬着。悟空看得一阵着急,光阴箭有非凡之力,即便他跃上去,也是一样被此箭神通所控,什么事也做不了。
只见后羿又刷刷射出两箭,第一箭甚是奇怪,箭尖有钩,却是朝着麒麟射去,到了麒麟身旁,兜了个圈子,便将麒麟拉了回来。而第二箭,直射入城内,不知去了哪里。
悟空使玄空法秘诀看得清楚,这一箭,分明是对准了城中央的陆吾射去。此箭势如风雷,瞬间距陆吾不到百丈距离,而就在此时,光阴箭法力已消,只听城中一声巨大的咆哮声起,悟空眼见那支羽箭忽地顿住,然后便落在了地上。
可惜!
后羿神箭,竟也奈何不得陆吾,这固然是因为陆吾离城门太远,但光阴箭时效最长也不过这一瞬,若再能延续须臾时光,后羿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后羿也颇为失望,摇了摇头,道:“太远!”
但这三箭却也不枉费力气,至少将麒麟拉了出来,麒麟落在地上,过了会儿才愣愣道:“真是邪门!”
众人颇为无奈,这么多高手,面对一群仅是太乙金仙的异兽,竟然束手无策,真是丢尽了面子。
正在众人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天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悟空!悟空!”
悟空听着声音,却不知是谁,忽然,他心中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流过,熨帖至极、温暖入心,他顿时狂喜跃起,叫道:“阴阳回来了!”
玄女一愣,也露出满脸笑容,阴阳回归,自然是得了鲲鹏指点,受益匪浅,七神猿终于聚齐,这天地从此可热闹了。
悟空向上迎去,只见一只玲珑的小猴电射而至,到了悟空面前,扯住悟空双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悟空看着这小猴,脑中一片混乱,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这只猴子与那个方面大耳的俊俏和尚唐僧联系起来。但是,神猿之间的感应不会错,这只猴子,的确就是阴阳神猿!鲲鹏真是超凡脱俗高深莫测,硬生生将十世为人的阴阳神猿还原成了本相,这岂是人力所能为之的?而那个唐僧,只怕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上了。
哪知阴阳神猿忽然促狭一笑,摇身一变,一个玉树临风的东土僧人便立于空中,笑吟吟地对悟空道:“叫师父!”
悟空差点晕了过去,唐僧在他心中乃是极为稳重谨慎的正经和尚,阴阳却会如此调皮,真是气煞自己了。
这时,一人从地上飘然而至,站在阴阳神猿身旁,轻声道:“你回来了。”
阴阳神猿侧目一看,这人却是观音菩萨,他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冷冷道:“观音菩萨,白衣染黑了。”九九藏书
观音也不解释,只淡淡一笑,道:“回来就好。”
悟空急忙解释道:“此非如来座下观音菩萨,乃是胸怀众生的观音大士。”
阴阳自然不会怀疑悟空所言,他虽不知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仔细看了看观音,便施个礼道:“观音慈悲。”
悟空拉着阴阳道:“你去了九九藏书哪里,怎么炼得这身本领?”
阴阳苦笑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是醒来后,便还了猿猴之相,怪异的是,现在这唐僧的模样,却也可随心所欲变化出来。”
“什么?第二本相?”悟空呼道。
阴阳道:“第二本相,那是什么?”
悟空回问道:“你现在可能施展出神通法术来?”
阴阳想了想,双手伸出,只见他十根葱白如玉的手指指尖上,各凝出一个彩色珠子来。悟空仔细一看这十颗珠子,大吃一惊。他只道阴阳本领大增,却没料到,阴阳神猿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仔细看去,这十颗彩色珠子中,花草树木、浮云流水俱全,阴阳神猿一挥手间,俨然竟造出了十个世界来!
出宙术
非只悟空吃惊,观音见了这造界之术,也不由自主身形一晃,有了头晕目眩之感。
悟空看了看观音,感觉有些异样,阴阳神猿挥手造十界,这本事即便是厉害些,也不致令观音大士心神大乱,便问道:“大士,有哪里不对吗?”
观音开口,声音竟有些颤抖,道:“你可曾听过转轮圣王?”
悟空先是茫然摇头,但紧接着又思索起来。转轮圣王?这个名字自己确是没听过,但仔细想想,怎么又有熟悉的感觉呢?难道是自己的前世——龙树菩萨听过这个名字吗?想到这里,悟空又动了去寻龙女的心思,龙女就像是一个钥匙,能开启他前世的心路,自己要想彻底觉醒,必要经历龙树菩萨这一关,记忆总是由近及远,想得起龙树这一世,才能再记起灵明神猿的第一世。
观音又转头问阴阳:“转轮圣王,你定然听过吧。”
阴阳神猿点了点头,道:“转轮圣王乃佛门中万王至尊,我岂会不知?”
观音又道:“那你可知道,转轮圣王有何异象?”
阴阳神猿道:“这些也曾从经典中读过,转轮圣王,七宝俱足,有四种神通德力。”
观音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如来贬你入东土取经,曾和西天众佛说过,转轮圣王四德,一为富德,有珍宝田宅,奴婢珠玉,象马众多。天下之人,无有能及。二为容德。转轮圣王容颜端正,俊美无比,坐立顾盼,见者动容。天下之人,无有能及。三为法德,转轮圣王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手能造十全世界。天下之人,无有能及。四为寿德,转轮圣王无病无疾,长生不老,与天地隐然同生共死。天下之人,无有能及。”
阴阳神猿道:“这些我也知晓,只是与我有何关系?”
观音道:“如来还说过,东土和尚唐僧,已具四德中其二,乃是容德与寿德。”
悟空忽地明白了,问道:“观音大士是说,阴阳此刻又具备了第三德,法德?”
观音道:“不错!他能只手造出十全世界,天下之人,无有能及,这难道还不是法德?”
阴阳浑不在意道:“那也只有三德而已。”
观音笑道:“你莫要自欺欺人了,富德虽居第一,却是最容易得到的,凭你此刻修为地位,天下之物,还不任由你取?”
悟空心中暗惊,身具四德?那岂不是说,阴阳神猿已经十分接近转轮圣王了?看观音反应,这个转轮圣王绝对是非同小可,不然怎能在佛典之中拥有如此至高无上的地位。
只是想到此处,悟空却有了一丝疑虑,按理来说,转轮圣王是万王之王,那便是天地至尊一般的存在了。倘若阴阳神猿为转轮圣王,那自己这只居于阴阳神猿之上的灵明神猿,该是如何的存在呢?
只听阴阳神猿却道:“什么劳什子转轮圣王,又与我何关?你说富德唾手可得,我偏不取天下一毫一厘,只逍遥自在做我的阴阳神猿!”
观音一怔,然后笑笑道:“只怕到时未必由得你了。”
阴阳神猿索性不理观音,对悟空道:“我与佛门再无瓜葛。”
说这话时,阴阳却忘了自己是唐僧的容貌,悟空看着阴阳光秃秃的脑壳,正色道:“对,再无瓜葛!”
观音略有些失望,摇了摇头。
悟空道:“困你十世,是如来所为,却和是佛是道无甚关系。”
阴阳想了想,道:“我岂会不知此理,但积怨甚重,怎能一时或忘?”
阴阳摆了摆手,叫悟空暂且不提此事,他还回了猿猴之身,向下张望,看见地上许多人,便道:“这么多人围着那座破城,要做什么?咦,老君也在?”
悟空道:“此城中有三十六根千丈玉,我要取来为五兄弟增添造化,但城中异兽着实难降,这不正想对策呢!”
“异兽?几只异兽,万兽之王麒麟也降不住他们?”
悟空摇摇头道:“上古异兽开明兽,也不知几千几万只。麒麟……已然铩羽而归了!”
阴阳忽然陷入沉思,口中喃喃道:“开明兽,开明兽……”念叨了几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抬头道,“我去试试!”
悟空见阴阳神猿神情异样,问道:“你识得这怪兽?”
阴阳笑道:“大概不会记错,开明兽无惧造化之力,可是?”
“正是正是!”悟空闻之大喜,阴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语道出开明兽天赋神通来,想来还真会有法子降住它们。
阴阳落了下去,像一个孩童,一步一步朝着增城走去。悟空和观音也回到人群中,老君担心道:“能行吗?”
悟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能行!”
“出家人?哪个是出家人?”老君一头雾水,悟空心中暗笑,也不答他。
且看阴阳,孤身一人向九层增城走去,他虽身材矮小枯瘦,但蹦蹦跳跳,像是去玩耍一样,毫无惧怕之意。
增城城门洞开,内中许多开明兽探头探脑,悟空远远看得清楚,这些开明兽见了阴阳神猿,眼中均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咦,这是怎99lib?么回事,开明兽要么呆滞、要么愤怒,还从未有过这等表情。难道是阴阳的缘故?
终于,阴阳神猿来到城门前,他先向里面望了望,而后身形一晃,便走了进去。
悟空玄女等人知道,下一刻开明兽便要发出惊天咆哮声,但等了片刻,却也没听到有半点声响,而阴阳神猿的身影,竟然从增城内消失了。
更令悟空惊讶的是,城外还有一只阴阳神猿,蹦蹦跳跳向着城门走去,他揉揉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侧目看了看玄女,玄女也一脸迷惘,他们两个身拥玄空法秘诀,居然没看清阴阳是什么时候从城中遁出的。而其余众人更是面面相觑,显然大家看到的场景都是一样的。
眼见这只阴阳神猿又走入了城中,须臾,城外凭空又出现一只阴阳神猿,和前两只一样,蹦蹦跳跳入了增城。
这就像是一幕场景不停地重放,一遍又一遍。众人在这里守着,整整见了十只阴阳神99lib?
猿入城,这才终于不再出现。
又过片刻,只见阴阳身影从城中一跃而出,口中嚷道:“是三十六根吗?”
难道阴阳得手了?悟空急喝道:“不错,正是三十六根!”
阴阳须臾到了近前,自怀中掏出一根小小的千丈玉来,立在地上,瞬间化作千丈之高,阴阳对悟空道:“可是这东西?”
悟空喜道:“正是!”
阴阳又将此玉收起,99lib?道:“费了好大力气,不想这东西如此笨重。”
老君凑过来道:“三十六根千丈玉,你,你一个人搬出来的?”
阴阳神猿道:“难道你帮忙了不成?”
老君讨了个没趣,嗔道:“哼,我若能进去,还哪里轮到你了!”
玄女此时一脸期盼神色,问阴阳神猿道:“刚才那玄妙之术,可是出宙神通?”
“咦?”阴阳颇为诧异,道,“还真有人能看得出来。”
一听出宙神通,悟空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开明兽会现出迷惘神色,原来他们根本看不见阴阳入城,所谓出宙神通,实际上乃是改变时光之术。
这神通类似后羿的光阴箭,但光阴箭只是将时光流速变得极为缓慢,看似定格,其实不然。刚才阴阳施展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出宙神通,怪不得众人看见阴阳入城十次,其实他们所见的并非幻象,而是阴阳和他们所处的时光,并非在同一光阴之下。
这不是骗术,而是如假包换的大神通!
悟空暗暗咋舌,自己还未悟透宇之道,阴阳已经参透了宙之道,这可比自己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了,鲲鹏啊鲲鹏,你对阴阳神猿,可着实不薄啊!
悟空摸了摸怀中的两枚蟠桃,心中已开始惦念,何时将这两枚蟠桃吃了,必能令修为更上一层楼。
此刻,只听城内一声震天巨响,而后陆吾独自一人一跃而出,指着众人道:“你们这群贼人,如何偷走了我的千丈玉?”
旁人还未答话,麒麟早按捺不住,腾身而起喝道:“缩头乌龟,我先宰了你!”麒麟在增城中吃了亏,心中正压抑,此刻可不正是报复的时机。
陆吾见麒麟来袭,慌忙退了回去,站在城内大骂,麒麟也不依不饶,站在城外和他对骂。无论如何,千丈玉是得来了,而开明兽却也不敢出城,麒麟岂能惧他,就算打不到人,索性骂几句也能出出气!
骂了一阵,陆吾知道,这个亏自己算是吃定了,开明兽虽有异能,但当年训练他们,却只为守城,若要带出去打架,还得从头开始才行。于是他忍气吞声,关了城门,开始琢磨训练开明兽的大计,以图后事。
此番昆仑仙岛之行,可谓圆满至极。三十六根千丈玉一根不少,尽数得来。天庭一朝倾灭,如来被打得再不敢露头。地藏王菩萨率军去夺地府,自然十拿九稳,从此后,仿佛天地间只有齐天岭独大了。
地上主
更重要的是,阴阳神猿挟技而归,一身修为举世无双,照此看来,只要能寻得见如来,这天地大事便将作个了断了!
想到这里,悟空不禁自问,难道这便是结局了,可为什么自己心里却总觉得有许多事情仍是扑朔迷离呢?
如来要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天外究竟有什么东西诱惑着他?盘古、鲲鹏和如来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纠葛,天外,真的有人存在吗?
他正想着,玄女道:“此事暂告一段落,悟空,随我去助元始炼化造化炉,早一天成功,便早一天将天庭拆了!”
“真要拆?”麒麟、真武、祝融一起叫道。
大鹏也跟着嚷道:“玉帝和王母能坐,为何我等坐不得?”
玄女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紫微和黎山老母,众人皆有不解神色。唯老君和灵宝苦笑摇了摇头,他俩是道教元老,知道天庭来历,也知道天庭不拆便损凡人造化。但悟空在此,却轮不到他们来解释。还有一点便是,三清坐拥三十六天中的三天,也生生受用凡人造化这许多年。拆了天庭,对他们来说,既不习惯,心中也委实有些愧疚。
这感觉初时尚浅,但在与造化一脉相处的过程中,却越来越深。按理说,三清也算是道教的开宗立派者,不应为旁人轻易改变,但此天地中,造化最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听大鹏说要坐天庭,悟空道:“怎么?天庭难道不该拆吗?”
大禹上前道:“该拆!”
悟空一怔,笑问大禹:“大禹前辈,你说为何该拆?”
大禹道:“我也不知为何,但总觉得天地间便不应存在这等高高在上之物!”
悟空不禁暗赞了一声,大禹虽不懂造化,但自有体恤天下生灵之心,能说出这样的话,非胸中有大仁德大智慧不可。
悟空于是道:“不错!天庭向来横征暴敛,祸害妖族,践踏万民,单此一点,便必要将其拆了。”
老君在此,牛魔王也不敢多说话,偷偷捅了大鹏一下,大鹏会意,道:“天庭不仁,但此刻玉帝和王母已不复存在,我等占了天庭,自然会为黎民着想,若是拆了,岂不可惜了这一处修行的好去处?”
悟空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贪图天庭宝贝?这倒无妨,汝等回齐天岭去,将修为尚可的尽都带至天庭,能搬走的,一件不留,如何?”
大鹏仍是不解,嘟哝道:“何苦要费气力搬运,直接占了,万事大吉!”
关于天庭索取造化之事,涉及造化炉之秘和地府的奥妙,要解释清楚,实在是太费口舌。悟空正在想着托词,只听阴阳神猿冷冷道:“悟空说拆,那便拆!”
一语既出,万籁俱寂。
众人都被阴阳神猿所震撼,单就入增城此举来说,无论麒麟、观音还是后羿,甚至泥犁菩萨都无功而返,但阴阳神猿如闲庭信步,无声无息便将三十六根千丈玉一根不落地搬了出来,这等本领,足以震慑天下,大鹏即使桀骜不驯,此时也闭上了嘴。
悟空对阴阳笑了笑,又对大鹏道:“三哥,此时许多大事要做,你回齐天岭召集人马,回头我再细说缘由。”
麒麟道:“走了,我与你同去!”
麒麟带着九灵元圣覆海蛟等人转身要走,灵宝忽道:“且慢!”
麒麟道:“怎的,还不许走了?”
灵宝赔笑道:“哪里哪里,麒麟说笑了,我却有一事相求。”
“哦,但讲无妨。”
灵宝道:“天庭并非仅有三十六天,三十三天之下,每层天中,都有许多天兵妖族,万望齐天岭手下留情,莫要伤太多性命!”
悟空接着道:“灵宝道尊所言极是,天庭再无可能死灰复燃,那些天兵妖将,向来都是奉命行事,并无太多过错,还是放了便是。”
麒麟道:“好,他们若不动手,我自然不会为难。”
悟空暗笑,心道,这一众人气势汹汹去了,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动手,真是活腻了。
老君见麒麟等人远去,忽道:“想起一事,蟠桃园中的蟠桃,可不能随意动的,还是我先去收了。”
悟空道:“怎不能随意动了?”
老君道:“那蟠桃摘下一日不吃,便色香俱失,少了许多造化之力,必要用秘法保藏书网管好才成。”
悟空道:“好,那便有劳老君了。”
玄女冷笑一声道:“我随你去,顺便帮你计数。”
老君一怔,苦着脸道:“好,有劳师姐。”
悟空实在忍不住笑,他岂能不知道老君心意,蟠桃内蕴许多造化,对老君炼丹大有帮助,老君自告奋勇去摘蟠桃,没存私心才怪。但老君却说得冠冕堂皇,他怎能拒绝。但悟空也知道蟠桃是好东西,即使玄女不说,他自己也会想法应付老君,玄女既然说了,那便再好不过。
玄女拉起老君道:“蟠桃园内少说也有几万颗桃子,你一人清点要到何年何月,我这里也有储存蟠桃之法,咱们看看谁摘得快些。”
老君一脸苦相被玄女拉上了天,转回头向灵宝求助,灵宝却只装作没看见,独自回了三十四天弥罗宫。
大禹道:“悟空,而今天庭不在,对地上黎民百姓来说,影响也极为深远。天庭掌管四大部洲几万年,短时间内积威难消,地上凡人尚不知,他们供奉的那一尊尊神仙泥胎木偶,现在都已成了虚无。”
悟空听了,似懂非懂,问道:“大禹前辈要说什么?”
大禹道:“自齐天岭势力成形,天庭渐渐不理世事,所谓风伯电母、四海龙王,形同摆设一般。而天下风雨之事,多由赤松子代管。”
悟空点了点头:“赤松子前辈的确是齐天岭最忙碌之人,这些年也辛苦他了。”
大禹道:“辛苦倒是无妨,只是先前所行,都无章法,加之人手不足,信息不灵,赤松子就算日夜不眠,也管不了四大部洲。”
悟空暗叫一声“惭愧”,他心中虽也顾念众生,但一切行事,却都以自己目的为先,至于对佛门地狱所行之事,也只是为了探出如来之秘,其他都是顺便而已。换句话说,悟空还真未特意做过些什么。
听大禹这么一说,悟空蓦然惊醒,他见大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知道大禹已经深思熟虑,便问道:“大禹前辈如何想?”
大禹还未说话,真武过来道:“四海之内,任凭调遣。”
大禹?99lib. 面露惊喜,看来真武早听懂了自己的心意,天下行云布雨之事本就归四海掌管,只是近几百年来玉帝不理朝政,四海龙王已成无事可做的状态。
四海内龙族无数,对四大部洲又极为熟稔,若四海龙王能助赤松子布雨,这个大难题立时迎刃而解。
大禹正色对真武深施一礼,道:“多谢真武大帝援手!”
真武急忙扶起:“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悟空道:“我倒有一个想法。”
众人将目光投向悟空,悟空道:“天庭向来以六御为尊,而今六御之中,仅剩后土姐姐和南极老儿,而后者自然再不足虑。天庭既亡,我要推举后土成地上之主,如何?”
悟空这个想法只是临时起意,但他没那么多顾忌,大禹和后土人品尽人皆知,威望又高,这事却也不是无稽之谈。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便是:天庭初灭,而百姓千万年来的传统观念难改,若是齐天岭接过这个摊子,实在太过突然,恐怕除了妖族之外,无人能接受。
而后土本来便是六御之一,是地位仅次于玉皇大帝的人物,由她来主持此事自然顺理成章,无人会有抵触的情绪。
信仰之事,不可强取,还是要潜移默化一点点灌输。随着岁月更迭,百姓家中供奉的玉皇大帝和神仙塑像,恐怕用不了几百年,便能换成后土藏书网和赤松子的了。
后土面上一红,道:“悟空,胡说些什么,我哪有那个本事?”
祝融笑着将后土向前一推,道:“姐姐,你若没有这本事,还有谁配得上呢?”
悟空道:“后土姐姐,现下可不是妄自菲薄的时候,你是六御中的后土娘娘,又心怀仁厚体恤众生,你坐这个位子,天下无人会有异议,再换旁人,却是绝对不行的。”
大禹也道:“不错,俗话说,举贤不避亲。后土在道教中地位尊崇,只比道教三清稍逊,又和西天佛教地藏关系极好,又是通臂神猿之师,齐天岭这边自然更不必说了。最重要的是,你在凡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说,地上之主,非你莫属!”
真武也笑着点头,道:“后土娘娘,莫非你是担心事务繁冗,这倒无须多虑,我亦想好,天庭虽散,但天上仙吏却还有许多,再说,以我四海之广博,还寻不出能写会算之辈吗?”
悟空紧接着道:“不错,说心里话,叫后土姐姐出来,更多的却是借后土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头,自然不消姐姐做事。”
后土佯怒道:“胡说些什么,我岂是惧怕这些,只是地上之主,这名号我不十分喜欢,主来主去的,我能主谁?”
念旧意
悟空听后土这意思,是应承了下来,便大喜道:“那姐姐是答应了!”
后土道:“有什么不答应的,我本来便是后土,这也不算一步登天吧。”
悟空道:“那是那是。”
后土道:“但这名字是一定要换的。”
祝融道:“还想什么,后土娘娘这名字就最好了,尽人皆知。”
后土点了点头,道:“不错,可莫要给我加什么冠冕堂皇的称号,委实受不起。”
悟空道:“那便叫后土娘娘!”
大禹想想道:“我还有个想法,要在四大部洲内,每隔千里,建一座后土娘娘殿,一座雨师殿。但有灾祸之事,就去后土娘娘殿中求告,但有求雨之事,就去雨师殿中祈雨。两殿中派人日夜看管,但有解不了的难题,便向上传信,如何?”
悟空道:“不错,九九藏书非如此不能解民之急。齐天岭中几万地仙天仙,此时也派得上用场了。”
真武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来,道:“大禹,你持此令,天下江河湖海生灵,任你调拨。”
大禹接了令牌,道:“我只和龙王招呼一声即可,四海之中,自有降雨体制,只是先前的过于冗杂,现在少了天庭这道门槛,应能随传即到,以解民需。”
商定了这件大事,大禹可要忙了起来,他对金木火三神道:“你们随我去四海龙宫走一遭,如何?”说完,大禹后土带着三神便奔赴龙宫去了。
真武对悟空笑笑道:“我得赶紧回紫霄宫看看,待会儿麒麟便要去拆房子了。”说完,真武拉着紫微也上了天,黎山老母自然也随他二人去了。
后羿对悟空道:“我先回齐天岭了。”
悟空还纳闷,后羿为何不随大禹等人同去,后羿接着道:“来此之前,嫦娥叫我了了此间事,便回去寻她,不知有何事。”
悟空笑道:“伉俪情深,一刻也分不开的。”
众人渐渐散去,只剩下悟空、阴阳神猿、观音三人。
观音看着九层增城,道:“陆吾怕不会善罢甘休,还要提防些才是。”
阴阳道:“无妨,他若敢闹事,我自然不容他。”阴阳能从陆吾眼皮底下将三十六根千丈玉盗出来,要取他性命,也只是一念之间。
三人离了昆仑仙岛,便往齐天岭赶来,三十六根千丈玉,先要安置起来才好。
路上,阴阳神猿问道:“如来现在何处?”
悟空道:“如来自战阵逃脱,此刻我也寻不到他了。”
阴阳道:“你的灵明双目也寻不见他?”
“咦?你也知道灵明双目?”悟空问道。
阴阳道:“你忘了我已醒了?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生年仅比你晚些而已,许多事,五神猿不知,我却知道的。”
“哦?”悟藏书网空听阴阳话里有话,欲言又止,便知道阴阳定有许多话要对自己说。
观音到了齐天岭,却不驻足,一直往西天飞去,临别时悟空道了句:“有空定去西天寻观音大士。”
观音却笑道:“是寻我还是寻龙女那丫头呢?”
悟空不好意思笑道:“也无甚分别,无甚分别。”
观音哈哈大笑,黑衣隐于卷云之中,便没了踪影。
她笑便笑了,悟空却颇有感慨,想当年白衣观音,虽地位尊高,面容和善,十次见到有九次以微笑示人,但那笑容又有几分是真的呢?现在这个黑衣观音,虽面容清冷,但刚才那笑声,却是自心底发出的。由上而下,由虚而实,去伪存真,观音,何尝不是有福之人呢?
齐天岭中闹闹嚷嚷,自然是麒麟带着九灵元圣、牛儿大鹏在调拨兵将,群妖一听要去天庭取宝,个个兴奋异常。
悟空也不管他们如何闹,只和阴阳进了洞府,将三十六根千丈玉使秘法封起。
阴阳道:“我在此守着,五兄弟若有闲暇,便可来此,我助他们修炼。”说完,阴阳闭上双目打坐起来。
悟空有些奇怪,阴阳不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吗,怎么又开始修行了?
不过他也没细问详情,阴阳此刻修为极高,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悟空出了洞,只见远处一座峰头上,后羿和嫦娥二人凌空而起,朝天而去。
悟空觉得纳闷,嫦娥自从入了齐天岭,便从来没出过此岭,这是要去哪里呢?他想了想,后羿此人光明磊落,不会有什么秘密掩藏,便追上去问道:“要去哪里?”
后羿看了嫦娥一眼,道:“内子知道天庭倾覆,挂念广寒宫中太阴星君和一众姐妹,想叫我去将他们接来齐天岭居住。”
悟空道:“原来如此,这自然是好事,便是将广寒宫都搬来也无妨。”
嫦娥微微颔首,谢了悟空。悟空别了二人,心意一转,直往灌江口而来,他还记得,自己和玄女去寻蟠桃母树时,在天宫见到了杨戬的身影。
杨戬是玉帝的外甥,杨戬之母云华仙子据传是玉帝的亲妹子,而悟空知道,玉帝和王母是如来自上一会元带来的一对小娃娃,怎么会在这天地有亲人存在?此事其实无关紧要,八成便是玉帝扯谎,为了掩饰自己是上一会元之人,才特意认了一门亲戚。但悟空还是想要问问内情,再说,他和杨戬许久不见,也着实有些想念了。
须臾到了灌江口,悟空落在大殿前,恰好康安裕此刻出门,看见悟空,面上一喜,上前迎道:“齐天大圣,如何有闲暇来灌江口了?”
悟空笑道:“许久未来,甚是想念二郎真君。”
话音未落,杨戬从殿中出来,哈哈大笑朝悟空走来,道:“兄弟,几百年间,这天地可叫你翻了个个儿了。”
悟空亦朗声笑道:“都是小事,小事。”
迎入殿内,杨戬随即吩咐康安裕端上美酒。
启开一坛,康太尉先给悟空斟满,悟空举杯和杨戬一饮而尽,赞道:“酒香依旧。”
杨戬不觉略有惆怅之意,道:“只是这等好酒却不多得了。”
“哦,这是为何?”悟空道。
杨戬笑道:“你还来问我,我这儿的美酒,都是自天宫得来,现在天庭已荡然无存,哪里还有人造什么酒?”
悟空略有些奇怪,玉帝和王母身殒,杨戬不会不知,而他却并无半点悲痛之意,这可太不合乎情理了。
悟空试探道:“可叹,玉帝和王母几万载基业,一朝尽毁。”
杨戬看了看悟空,道:“也没什么可惜的,于我倒是快事!”
“哥哥何出此言?”悟空道。
“哼,那玉帝派人杀了我父亲,将我父母拆散,使我骨肉分离,他名分上虽是我舅舅,我却也恨他入骨!”杨戬愤懑又饮了一杯,恨恨道。
“名分上是你舅舅,这是从何说起?”悟空道。
杨戬道:“名分上,那便是说,他并非我母亲一奶同胞的兄弟,而是一门干亲。”
果然如此,这和悟空所想并无太大出入,但是,玉帝为何非要认一个妹子呢,说是担心有人质疑他身份,却也有些多余。堂堂昊天上帝,就算直说是天生地长、举目无亲又有何妨,谁人敢有异议?看来玉帝还是别有目的的。
悟空想想道:“这事实在蹊跷,那……杨兄前日去天庭,便是为了接令堂吗?”
杨戬微微一惊,道:“你如何看见我了?”
悟空道:“也是凑巧而已,那时我也恰好在天庭.99lib.行事。”
杨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看悟空,心中有些不解。他修习玄空法秘诀多年,自忖眉心第三目神通少有人能及,悟空虽也学了这门法诀,但远比自己学得要晚。况且自己在天庭上行动谨慎,四处探查,并未看见有任何异常。
悟空原本隐藏了些修为,此刻见杨戬满腹疑窦,于是微微一笑,也不掩盖,将一身修为尽数展现出来。
只听“哗啦”一声,却是旁边站着的康安裕受不住悟空圣人之威的压力,将酒坛掉到了地上。杨戬比康安裕强了许多,也惊得腾地一下站起身,手指悟空道:“你,你这是,如何做到的?”杨戬见悟空此刻的感受,便如在元始大天尊面前无甚区别,心中极度震惊。
这猴子,当年可只比自己稍强些,怎么短短几百年,便成圣了!
悟空摆摆手,先对康安裕抱了抱拳,又对杨戬道:“造化之事,玄妙异常,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怎么,我修为大增,哥哥难道不高兴?”
杨戬道:“自然是高兴,只是,只是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悟空道:“先不说我,我先问哥哥,玉帝何时认了令堂为妹子,究竟内情如何?”
杨戬道:“这事也很古怪,听家母说,她本来来历分明,家中只有姐妹三人,并无一个男丁。当年,玉帝遣仙官来我家,不由分说,便将家母拘上了天。玉帝见了家母,倒是礼数周到,一切所行,均合礼数。家母一头雾水,屡次询问玉帝,为何偏要认自己做妹子。问得久了,玉帝也有些不耐烦,便答了一句,‘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我妹子,只是生得相似而已’。”
妖登天
杨戬又道:“彼时家母已和家父杨天佑两情相悦,出了这事,从此天地相隔,岂能不思不念?后来,家母多次下凡去与家父幽会,被玉帝得知,龙颜大怒,便……”
悟空已没再听杨戬说了些什么,他这时想起了孔雀说过的一席话:“……那篇经文……将一个虚无的梦想植入我心中……”
再想起玉帝和王母所为,看似为自己绸缪,其实亦是在如来的算计之内,难道,玉帝和王母也与无边菩萨一样,心中被如来植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玉帝说杨戬的母亲和他妹子相似。那么,在玉帝心中,其实是有一个妹子的,只是他这妹子,仅存在于记忆和幻想中而已。云华仙子容貌,恰好和玉帝的妹子相似,而恰恰是这个原因,使她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玉帝,还真是恋旧之人哪,因为嫦娥酷似玄女,便对嫦娥爱护有加,现在又弄出一个假妹子来,唉,他权倾天下,却又何尝不是一个苦主?
到现在,悟空才终于想通此事。杨戬对天庭的态度,确是极为复杂,想要为父报仇,却又偏偏打不过;玉帝认了云华做妹子,自然不会薄待,时日一久,杨戬也不知如何是好。而在玉帝心里,杨戬即便是二郎真君,即便是太乙金仙,也不过是一个有些脾气的小娃娃而已。
悟空道:“罢了罢了,一切俱如烟云,现在令堂安然无恙,杨兄举家团聚,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杨戬点点头,微笑道:“确实如此,那日我得知昆仑仙岛大战,唯恐波及天庭,便上天将母亲接下界,却没想到,天庭真的一朝倾覆了。”
悟空道:“玉帝和王母身殒,这却不是我所为,而是如来的诡计得逞。”
杨戬不知道内中关节,也不多问。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在这天地间,已做不了什么大事了,但和母亲共享天伦,和兄弟终日作乐,便是人间一大快事。
悟空又和杨戬饮了几杯,无意间说起大禹要在地上兴建“后土娘娘殿”和“雨师殿”一事。大禹当日说,叫四大部洲人民,千里之内必能寻着这两座殿宇。但四大部洲何其广袤,纵然千里相隔,只怕也要建上几千几万座殿堂,做这事,人手是越多越好。
杨戬听了这事,胸中激荡万分。他本就是心善之人,但因能力未逮,再加上许多辖制,故此这许多年,仅能顾得上灌江口附近百姓。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有心出力。
于是杨戬道:“此山中也有几万妖族,办事利落的天仙,少说也有千八百个,若有所需,直接来带人过去便是。”
悟空道:“那再好不过,我代天下万民先谢过杨兄了。”
杨戬叹道:“世间再苦,苦不过民生之艰,略尽一分薄力而已。”悟空听得.99lib.感慨万千,不觉间二人饮了十数坛,这才依依告别。
出了灌江口,悟空微醺之意尽无,清醒无比。他拈一个云头,端坐高天之上,心中思绪万千。来到这世界已有许多年,自己性格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步步走到现在,悟空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忘了,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把这看作一场演出的话,他早已完全入戏。
但刚才和杨戬谈了一席话之后,悟空不禁思索,玉帝和王母是两个完全活在梦中的人。而自己呢?
自己难道就是真实的存在吗?这一刻,悟空无比冷静,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所遇所见,都是旁人的一出戏。
令他欣慰的是,这些神话中的人物,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人性,让他心中倍感温暖。地藏如是、大禹如是,杨戬亦如是,以他们的修为,凡人之生死,又和他们有何关系,但这种怜悯和关爱,却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力量。
悟空坐在云上,漫不经心向地上看去,忽然,他身形陡起,急往西面飞去。原来,悟空随意看时,惊讶地发现,西牛贺洲镇元大仙的五庄观居然不见了!
五庄观,仙山福地如旧,蓬莱阆苑依然,但山上那一座偌大庄院,已然成了一堆断壁残垣,悟空寻了一圈,也未见一个人影,最重要的是,人参果树,也无影无踪。
悟空来到人参果树栽种之处,见地面平整,并无半点挖掘痕迹,而土质松软,再也不似当年如铁般坚硬。
哪里去了?悟空第一个便想到如来,镇元子是如来选出来看护人参果树的,镇元子有何异动,除了如来还会是旁人所为吗?
镇元子好歹也是混元金仙,天地间能动他的人屈指可数,更重要的是,悟空知道五庄观的所在,乃是盘古心脏之处,故而此地才是和花果山一样的洞天福地,若没有外力干预,镇元子岂会轻易将人参果树挪走?
镇元子此名是有来历的,元子,其实代指人参果。不知道这个“元子”的“元”,和会元的“元”是否有些关联。
悟空也没想出什么子午卯酉,看了看遍地瓦砾,只好悻悻然离开,一直上了三十六天。
天庭中宝物无数,悟空虽仔细叮嘱了麒麟,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齐天岭中妖族向来极守规矩,若无上谕,绝不敢私藏侵吞,但悟空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怕的是,麒麟等人会因坐不到天庭的位子而迁怒于人,若要大肆杀戮,可对不住灵宝道君的交代了。
到了三十六天,只见齐天岭妖族密密麻麻分作百余队,每队不下千名天仙地仙,各由一名太乙金仙统管,正在南天门听着牛魔王训话。麒麟和九灵元圣立在牛魔王身后,表情威严,逐个朝那些太乙金仙脸上看去。大鹏振翅悬在半空,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时而发出一声清唳,似是有些着急。
只听牛魔王道:“玉帝老儿走了,留下不少家当,放在这……那个,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都搬回齐天岭,给兄弟们享用。”
群妖个个激动万分,他们为妖时,有几人没受过天庭欺侮,自己虽.99lib. 没有机会报仇,但能冲入天庭,将这座冠冕堂皇居于人上的殿宇拆了,也是一大快事。
牛魔王自怀里取出一块绢布来,念道:“天庭共有三十六宫、七十二殿,每队负责一宫一殿,不可杀生,不得欺人。但若有敢以武力相抗者,格杀勿论!”
群妖听了,又是一阵欢呼。
牛魔王接着念道:“第一队,泰逢引领,入遣云宫!第二队,饕餮引领,入五明宫!第三队,商羊引领,入妙严宫……”牛魔王念完,泰逢等人便低头看手上图纸,原来牛魔王对天庭颇为熟悉,早将三十六宫、七十二殿的方位画了出来。
众人找好了位置,直接带队气势汹汹奔赴而去。大鹏在天上喝道:“兜率宫、斗牛宫、紫微宫、弥罗宫、玉清宫、紫霄宫、广寒宫、蟠桃园、瑶池仙岛、通明殿、凌霄殿几处,绝不可入!”
悟空暗暗点头,这几处都是紧要所在。玉清宫、弥罗宫、兜率宫乃是三清宫殿,自然不能去骚扰,紫微宫和斗牛宫都是紫微统管,也无须齐天岭操心,紫霄宫是真武所在,广寒宫已有后羿前去。而蟠桃园和瑶池、凌霄殿、通明殿中,重宝甚多,这些小妖毛手毛脚的,若弄损了宝贝,岂不可惜?
牛魔王念了好久,才将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分配完毕,群妖欢呼雀跃去了。
大鹏道:“我去逡巡监督,以免有小妖犯过。”
牛魔王抱怨道:“去去,我老牛这辈子也未说过这许多话,口都干了。”
麒麟道:“我和元圣儿去瑶池一探,牛儿,你守住通明殿、凌霄殿,如何?”
牛魔王一怔,道:“蟠桃园无人看守呢。”
麒麟哼一声道:“你师父太上老君早就去了。”
牛魔王大嘴一咧,心里盘算,老君此去,必定收获多多,回头说不得也能分自己些好仙丹。正在琢磨好事,只听远处一声悲鸣传来:“天啊!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声音,正是太上老君。
众人面面相觑,老君去摘蟠桃,为何如此悲痛欲绝。
只见老君和玄女一前一后,从远处飞了过来。二人表情迥然不同,老君是满脸愤懑,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玄女却一改往日恬淡本色,怡然自得,又似在忍着笑。
见了众人,老君重重叹了口气,悟空大致也能猜到原因,却也落下来问道:“老君,为何如此?”
老君晃了晃脑袋,嗫嚅几句,却说不出话来。
悟空看了看玄女,玄女上前道:“哼,说打赌也是你,输了又不认,亏你还算是道教三清。”
老君急道:“说要一起摘桃,你却,你却——”
玄女道:“我却怎么,又没说不能用定身法。”
宙之道
众人听了一怔,一起哈哈大笑,这下全都听明白了,原来老君见玄女执意要跟着他一起进蟠桃园,一路之上心里都在盘算。蟠桃园中蟠桃虽不及蟠桃母树上的,但胜在数量众多,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让自己能进入蟠桃园摘个痛快,却又被玄女看穿心意,玄女修为高过自己,这个亏是吃定了。
但老君也有自己的打算,玄女就算再厉害,两人同时摘桃,自己总也能分一杯羹,何况老君还有一招神通——乾坤一袖,若趁着玄女猝不及防,或许还能占些便宜呢。
进了蟠桃园,老君便要与玄女打赌:“师姐,你修为高绝,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
“这园中共有三千六百株桃树,你摘前面的,我摘后面的,看谁摘得多,如何?”老君知道,蟠桃园中,后面一千二百株桃树上的蟠桃,都是紫纹缃核,造化最多,一颗抵得上前面的十颗。自己即便在数量上胜不过99lib?玄女,但靠着质量来弥补,也未必就吃亏。
玄女笑吟吟道:“好,何时开始?”
老君道:“现在?”
“好!”玄女一抬手,老君但觉周身受制,就连嘴巴都张不开,只能惊愕地看着玄女在园中穿梭。看见熟透的桃子,玄女只动动心意,那蟠桃便自主离枝飞起,落在玄女囊中。蟠桃树实在太多,纵是玄女,也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园中蟠桃摘得七七八八。
玄女身子一旋,落在老君面前,解开老君身上禁制,道:“你输了。”
老君气得胡子直哆嗦,手指着玄女道:“你,你这无赖!”
悟空几人听了这段经过,一齐哈哈大笑。老君拿出储物袋来,从里面倒出些蟠桃,苦着脸道:“只留些小桃给我,大的俱被她摘走了!”
玄女道:“你要这桃子作甚,无非炼丹取药,哼!都是多此一举之事。”
老君最忌讳别人诋毁他的炼丹之道,叫道:“丹道玄妙,岂是你能懂得藏书网的?”
悟空也服过老君的金丹,知道老君于炼丹一道,的确无人能及,便道:“玄女此言有失偏颇了,老君仙丹天下无双,那是谁都知道的。”
玄女道:“或许你只见到金丹的好处,却不知炼制一枚金丹,要耗多少造化之物。就拿这蟠桃来说,一颗蟠桃假使能增你百年造化,炼成金丹,却仅余五十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笔账,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君辩解道:“岂有此理,我那丹药各有妙用,锻体疗伤,破阶冲关,威力无穷,岂是蟠桃能比的?”
玄女道:“旁的我不管,总归炼制丹药,必损造化,你承不承认?”
老君道:“我的师姐,这颗蟠桃给人服下,内中造化便能被那人全都受用了吗?十成造化,只怕要损五六成,还不如我炼就仙丹,增添别用呢!”
玄女道:“说的就是此理,为了造化不失,将此蟠桃都给造化神猿服了,不就丝毫不损了吗?”
“啊!你抢了这许多蟠桃,难道是为了造化七神猿?”老君道。
玄女道:“那是自然,除造化神猿,旁人对此天地均无甚用处,我岂能做无用之事?”
老君跺跺脚道:“师姐若早说,我怎会与你争,这不是自讨没趣。”
玄女笑道:“少来充好人了,不过,看在你辛苦一番的份儿上,从今以后,这蟠桃园我再也不进了。”
老君一喜,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你我。”
悟空想想道:“天庭一拆,蟠桃园还能不被波及吗?”
玄女道:“这你倒无须担心,区区一个蟠桃园,老君还是养得起的,不用旁人造化,亦能屹立不动。”
“哦,原来是要分而治之。”麒麟道,“我曾听真武念叨过,要将紫霄宫通体搬到下界去,这个手笔可是不小吧。”
老君道:“倒也没什么,他一人虽难办到,但有紫微大帝和黎山老母相佐,自然不在话下了。”老君看了看天庭处处高耸的楼台殿宇,叹道:“紫微宫、紫霄宫都要搬走了,我也得回去拾掇下兜率宫了。”
悟空不解道:“老君,真武自划一界,当是易如反掌,为何自己还搬不动紫霄宫?”
老君呵呵笑道:“你这猴子,修为只怕比我还高些,却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悟空挠挠头,道:“不懂便问嘛!”
老君道:“若只是一座紫霄宫,寻常圣人都能挪动,但你知那紫霄宫中还有几界呢。”
悟空恍然大悟,原来是宫中有世界,凭真武的本领,就算造不出三清的三界来,但此世界只怕也不同凡响。
玄女对悟空道:“我已将蟠桃园封了起来,现在天庭无忧,所取宝物尽搬回齐天岭,回头再清点便是。”
悟空道:“那现在要去何处?”
玄女道:“我去替下五神猿为元始护法,你们七兄弟初聚齐,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吧。”
悟空想了想,确是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三十六根千丈玉,内中造化要尽数给五神猿收了,自己怀里这两颗蟠桃,也要抓紧时间炼化。
玄女带着悟空飞到造化炉旁,五神猿如同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围成一圈,盘膝悬在半空打坐。玄女倏地进了造化炉,再出来时,左手拿着两件法宝,右手拿着一个布囊,对悟空道:“混天幡、沌黄旗,自然是要给阴阳神猿的,这些蟠桃,也是为汝等预备的,莫要吝惜。”
悟空接了过来,心中感念,却也无须多说,造化一脉,自然志同道合,彼此做了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悟空带着五神猿,直奔齐天岭而来。到了岭中,见大禹、后土和金木火三神已从四海回来,他手持真武令牌,四海龙王自然没有丝毫异议。
真武一脸兴奋神色,但见齐天岭中地仙以上的妖族几乎都被抽调去了天庭,不觉略有些失望,悟空道:“大禹前辈,你所行之事,乃是天地间最大的功业,又岂能急在这一刻?”
大禹想想也是此理,自己确是有些心急了,后土笑道:“暂回去歇歇吧,天庭如此广大,总要搬些日子才是。”
大禹道:“如此大事,还未和赤松子商量,他虽愿意,也要打个招呼,商量一下才好。”
悟空带着五神猿来寻阴阳,众人进洞,见阴阳将三十六根千丈玉在地上摆了一个奇怪阵势,众人走到洞口时,阴阳正好将最后一根千丈玉放好。见悟空和五神猿进来,阴阳腾地蹦了过来,道:“来得正好。”
悟空有些纳闷,他离开这洞府的时候,阴阳还在洞中打坐,怎么这时恰好就摆起了千丈玉,难道这只是巧合?
阴阳见悟空目露疑问表情,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关联,若用心去想,彼此心意也能猜出大概来。阴阳似是回答悟空,又似自言自语道:“宙之道,总是恰到好处。”
哦?悟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混元金仙以上,便对宇之道有所了解,进而精通造界控界之术,而即便是圣人,也对宙之道知之不详。
宇是空间,宙是时间,在这个圣人早已不稀罕的天地间,宇之道已不再是制敌的撒手锏,像阴阳神猿施展出的时光倒流之术,即便泥犁菩萨遇见了,恐怕也无可奈何,只能任阴阳宰割。难道,阴阳神猿已经超越了圣人之境?
他说的那句话,是说宙之道对时间的操控,已经到了极为精准的地步,绝不浪费一分一毫,因此才能在悟空等人进洞的一瞬间摆好三十六根千丈玉。听起来似是极为玄妙,但对深谙宇、宙之道者来说,却不在话下。
悟空情不自禁问道:“你现在,已过了圣人之境?”
阴阳点点头:“人圣、地圣、天圣,而后阴阳、混沌二境,我现在便是阴阳境界。”
悟空惊道:“那我呢?”
阴阳看了看悟空,笑道:“你连自己是何境界都不知?”
悟空道:“什么地圣、天圣,从未有人和我讲过这些。”
阴阳道:“圣人本就寥寥,能越过天圣境界的,众人中也只有玄女一人而已,但即便是她,也不知这境界的划分,因为,这本身便是一个极大的秘密。”
悟空不解道:“无非哪个厉害些而已,这和太乙、混元又有何区别?这又有何秘密可言?”
阴阳想了想,道:“现在我说了,你也是不懂,还是莫急了。”
悟空道:“那我要什么时候能懂?”
阴阳道:“吃了你怀中的两颗蟠桃,再收了这些千丈玉,或许就懂了。”
悟空一惊,道:“这么多好处,岂能都给我?”
阴阳反而笑道:“你这话说的,不给你,又给谁?”
悟空回头一指,见王禺、通风几个表情甚是古怪,悟空和阴阳神猿对答之时,他们倒似受训斥的学生,个个垂首在后面仔细聆听,无一个敢插话。
阴阳神猿叹口气道:“唉,阴阳,阴阳之境,即为修行之极,你还不知道吗?”
“修行之极?难道你修为无法再进一步?”悟空问道。
阴阳道:“不可能了!”
“那他们呢?”悟空向后指去。
光阴逆
阴阳看了看五神猿,略有些黯然道:“仅能到天圣巅峰而已。”
悟空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中略99lib?有些失望。天圣巅峰,在这天地中已是难以企及的存在了,恐怕玄女和泥犁菩萨都达不到。但是,悟空却觉得,造化神猿不能齐头并进,仍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或许,五行神猿只是为这天地而生的吧。而阴阳呢,阴阳所说的阴阳之境,又在哪里呢?
悟空想了想,有些忐忑地问道:“那……我呢?”
阴阳哈哈一笑:“你?”
“怎么?有什么好笑?”悟空道。
“我连混沌之境都到不了,岂能看透你?”阴阳道。
悟空听得一头雾水,但阴阳显然不愿多说,他一挥手,画出七个圈子来,对悟空和五行神猿道:“坐下来,三十六根千丈玉,真是天赐我等。”
这七个圈子画在三十六根千丈玉中间,有一个画在地上,又有六个悬在半空,奇怪的是,这七个圈子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绝无一丝差别。
六神猿不必询问,便知道哪个圈子是?99lib?自己应该坐上的,最上面的那个,自然是悟空的了。
阴阳神猿坐在地上那圈子内,其余五神猿也都已坐好,悟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阴阳道:“此次闭关,要多久?”
阴阳不假思索道:“不过二三百年。”
悟空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做,等我片刻。”说完,悟空自怀中将玄女给他的蟠桃和混天幡、沌黄旗取了出来,丢给阴阳神猿,道:“蟠桃造化,亦可修炼一时,那两件法宝,你应该认得吧。”
阴阳见了混天幡和沌黄旗,目光中露出迷离之色。他摩挲许久,终于目光变得清明,然后心意一动,将这两件法宝收了。
悟空道:“如何?”
阴阳道:“大有裨益。”
悟空又有些纳闷,怎么说出这么句话来,不说“很好”,却说“大有裨益”?对什么大有裨益?
阴阳又拿起装满蟠桃的袋子来,打开袋口,深深嗅了一口,道:“所幸数量极多,不然,还真无甚大用处。”
想想也是,五行神猿都已是圣人修为,想要更进一步,岂是几颗寻常蟠桃就能做到的?
悟空摆摆手,出了洞府,他心里的那件大事,自然是要去西天灵山看龙女。一闭关便是二三百年,悟空心中存了这个念头,怎能心无旁骛?
龙女,论地位修为都只平平,但她在悟空心中却有着特殊的位置,她是唯一能够唤起悟空前世——龙树菩萨——记忆的人。因此,悟空潜意识中认为,龙女一定是使自己觉醒的重要人物。
到了灵山,悟空也不与旁人打招呼,直接便去寻龙女。
灵山上有一峰,形状与洛伽山酷似,悟空落到这座山上,见山后竹林有法力涌动,他无须使用玄空法秘诀便知,自是观音在紫竹林中修行。
观音也知悟空到来,但她心知肚明,悟空不是来寻她,而是来寻龙女的,便也不去理会。悟空缓步走下,遥遥见龙女站在空无一人的莲座旁,双目微垂,不知想些什么。
当悟空迈下最后一个台阶,龙女才有所感应,她抬头一见是悟空,目光中露出喜色来,下阶迎了两步,道:“你来了。”
悟空略有些奇怪,龙女今日怎么变得比往常热情许多呢?他抬头一看,又迎上了龙女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99lib.以往二人对视,悟空总是进入一种虚实相间的境界,然后自己便能看得见前世龙树的往事。但这次,虽心中有些莫名的悸动,却只是一恍惚,便恢复清醒。
龙女轻声道:“你原来,不是这个模样的。”
悟空一怔,点了点头,道:“原来我什么样子,却记不得了。”
龙女道:“你只有这一种模样吗?”
悟空想了想,身形一晃,现出第二本相来,道:“这个如何?”
龙女见悟空变成第二本相,眼前一亮,转瞬却又黯淡下来,道:“不,不是这个。”
悟空想了想,难道龙女要看龙树菩萨的模样?而此时,龙树菩萨的容貌在他脑海中,不知为何变得甚是模糊,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洛伽山后一声清音怒喝:“还我爹爹命来!”
只见两道身影飞出,一左一右,左边那人生得粉雕玉琢,足蹬一对风火轮,正是三太子哪吒,另一个手持铁棍,却是行者木吒。
悟空一阵苦笑,自己却忘了,木吒哪吒都在洛伽山,自己现在变出来的颛顼之身,当年曾一棍取了托塔天王李靖的性命,现在他们兄弟看见杀父仇人现了身形,哪里还能忍得住?
悟空见他们两个来得凶猛,自己又不愿伤他们两个,伸手一指将二人定住。
木吒和哪吒修为低微,自然奈何不得悟空,可这二人出来得突兀,却将他和龙女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破坏殆尽。龙女看了看木吒和哪吒,也不理他们两个,转身回到莲座旁站定。
悟空叹了口气,知道今日再无所得,便起身驾云返往齐天岭。一路上,悟空不停思索,龙女向来不和自己多说九九藏书一句话,今天为何刻意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了?
龙树菩萨的容貌,此刻又清晰浮现在头脑中,转念之间,便可幻化身形,为何刚才却想不起来了?
想着想着,悟空坐在云端,不知不觉行过了齐天岭。
悟空不由得暗自发笑,自己竟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他向下一望,这地界却有些熟悉,正是当年大唐都城——长安。
而今距取经也过了几百年,现在地上是什么朝代了呢?悟空起了好奇心,趁自己此刻是白衣书生之身,便落了下去,从城门处现出身形来。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城门口并无几个百姓,守城兵丁已拉起吊桥,要将城门合拢。悟空闪身进去,见城内街道冷清,只有几队兵丁往来。
悟空也不需要去抓人来问,只施展神通,满城语声入耳,他听了片刻,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这真是奇事,当年自己下界时,经历了隋唐两代,但自己适才听百姓交谈,此时却是南北朝时期,他所在的长安,正属西魏管辖。
在中华历史上,南北朝明明在唐朝之前,现在却跑到了唐朝后面,难道这天地的时光,竟是逆流的不成?
悟空想了想,这世界本来便是真伪难辨,或许朝代名称也只是个巧合而已。唉,怪力怪力,真是一股无形之力,叫自己无从寻起。
悟空心中又多了一个疑问,回到了齐天岭。
只见许多妖兵已从天庭陆续返回,手中托着天庭的雕梁画栋、白玉栏杆,只放在岭上便又转身奔上天去。
悟空看得无语,这是要将天庭屋厦拆得一干二净,尽数搬到齐天岭来吗?他笑了笑,反正这些小妖无事,便任由他们折腾去吧。
入了六神猿所在的洞府,只见除阴阳外,五行神猿都坐在地上打坐修行,每人面前放了数十个蟠桃,丝丝造化之力自蟠桃上散逸而出,从五神猿九窍钻入。
不过片刻,那一个个饱满充盈的蟠桃便变得干瘪,阴阳神猿心意一动,又有许多蟠桃飞出,落在五神猿面前。
见悟空进来,阴阳道:“再无旁事了?”
悟空点了点头,道:“再无旁事能比此刻修行之事大了。”
阴阳若有深意地看了悟空一眼,道:“待会儿修行时,你莫要顾着他们,只凭自己本事去取造化。”
悟空一怔,五神猿修为不如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自己之前还想,叫他们多吸些造化,七神猿修为一起大长,岂不是件快事。但阴阳似乎看穿了自己心意,先提醒了自己一声。
阴阳见悟空表情,叹口气道:“我先前说过,他们五人最多只到天圣修为,而即便是天圣巅峰,也出不了此天地的,你可明白?”
悟空一听便明白了,原来如此。天圣之上,便是阴阳境界,这天地限制的,原来是阴阳境界以下的人物。原来这天地也不是出不去,只要修为高到一定程度,自然不在话下。
悟空看了看阴阳,阴阳神猿修为已到了阴阳境界,难道他现在就能出天了不成?
阴阳接着道:“五行神猿,能固此天地五行之力,他们若动了,这天地才真的不稳了。故此,他们五个到了天圣之巅,再不能更进一步,纵吸多少造化也是无用的。”
悟空有些糊涂,会元之厄,每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次,五行神猿修为限于天圣之下,自然是旁人为之,而这人,到底是要这天地稳,还是不稳?
若要稳,为何又弄出会元之厄来呢?会元之厄,究竟是不是这人的初衷呢?
内与外
悟空问阴阳:“你已能出天了?”
阴阳道:“或许能吧,我还没试过。”
悟空道:“若是我有这本事,早就上去走一遭了,你倒也忍得住。”
阴阳道:“我若是你,自然也要去走一遭,只是,我不是你。”
悟空听阴阳说话语焉不详,笑道:“罢了罢了,暂不多想,还是先修炼吧。”
悟空看了看五行神猿,只见一个个神情拘谨,似是对阴阳有些惧怕,便道:“你如何欺负他们了?”
阴阳道:“我哪里欺负他们,阴阳生五行,他们见了我便惧怕,这是与生俱来的。”
“为何他们不怕我?”悟空笑问道。
阴阳答道:“你将来自会知道。遥想神猿初生之时,亲若兄弟,在天地间嬉玩、于桃祖上争抢,而那时,却非神猿本来99lib?面目。”
“此天地已经历了七会元,神猿自初始便存在,仅比盘古生得晚了些,尚在鲲鹏之前——”
“什么,你说什么?”悟空大惊。这天地间传的是,此天地自混沌而始,到盘古开天,鲲鹏澄清天宇,而后神猿才出世呢。神猿早于鲲鹏?这也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
阴阳不以为然道:“你说的是后来,我说的,却是第一会元。第一会元,此炉初建,并无鲲鹏,你可懂了?”
悟空一阵苦笑,阴阳似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但又说得断断续续,自己听了之后更加糊涂,于是道:“现在不懂,早晚会懂,还是先收了九九藏书千丈玉吧。”
阴阳道:“好!”
他依旧在此空间内画出七个圈子来,叫众人都坐了上去。见六神猿坐稳了,阴阳伸手划出一界来,将三十六根千丈玉罩了进去。
悟空也隐约能猜出,阴阳划的这一界,便是改变时光流速用的,千丈玉中造化极多,若不在界内修炼,只怕千年万年也稍纵即逝。
而后,在此界中,阴阳又划了一界,这两界在悟空玄空法秘诀神通下难以遁形。他自内向外看去,仿佛两个气泡撞在一起,既相互重叠,又彼此分开。悟空情不自禁问道:“为何要划两界?”
阴阳道:“说来也有些多余,不过是防外人侵入此界而已。旁人若入其中一界,我等便可去另一界躲避。”
悟空点点头,自己也会控界,但却不知造界之法还能这么用。
阴阳又道:“你说如来连带那浮屠塔、泥犁随着佛门地狱先后凭空消失,其实和这两界有异曲同工之妙。他那也是两界相叠的法术,只不过,他那两界,相融相合,分不出内外来,故此才寻不见。”
“分不出内外?这是哪门子邪术?”悟空不解道,凡物事均有内外之分,若无内外,岂不有悖常理?
阴阳道:“简单说来,便是佛门地狱能纳浮屠塔,而浮屠塔亦能纳佛门地狱,你可明白?”
悟空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懂。”
阴阳喃喃道:“这道理甚是简单,你怎会不懂?”
悟空拿起一颗蟠桃,道:“假使此蟠桃即为一界,桃肉为外,桃核为内,如何能令桃核容得下桃肉?”
阴阳一怔,哈哈笑道:“你说得倒有趣,内外之分,哪有这么简单?”阴阳陷入沉思,他心里明白,却不知怎么解答才能让悟空清楚,他思索时,便不自主捻起自己耳垂,稍过片刻,阴阳眼睛一亮,道:“有办法了。”
悟空道:“怎么?藏书网”
阴阳道:“你有一式神通,叫作‘颠倒乾坤’,可还记得?”
悟空道:“那怎么会忘?”
阴阳道:“颠倒乾坤一经使出,原本在外的,便成了内,原本在内的,却又成了外,这不是一般道理吗?你若将桃核当作是外,那桃肉便是内,这不是十分简单吗?”
悟空想了想,倒似真是此理,如来和泥犁两界不分内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便是悟空寻不着他的原因。
弄清楚了此理,悟空不禁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来既然这么做,那便是叫人寻不着他,而他躲起来,除了凝聚大日如来之身,再无其他原因了。
大日如来,一掌一臂,都能将玄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若是炼成整个身躯,不知将厉害到何等地步呢。自己虽有天机棍,但也只对上一只断臂才能占到便宜,若碰到大日如来本人,那是十成十不行的。不知道阴阳神猿能不能敌得过大日如来……
阴阳布好两界,见六神猿都已坐好,自己也坐在地上那个圈中,道一声:“造化至,丹田开!”
他双手抬起,指尖引出一道造化细丝来,搭在了一根千丈玉上,而后手指轻轻一弹,这根细丝断开,便落在了王禺头顶上,这一条造化通路,挥手即成。
阴阳依次为之,又引出四道造化通路来,分别丢在通风、无支祁、聪明神猿、通臂神猿身上,五行神猿得了造化引路,自然毫不客气,便开始从千丈玉中吸取造化。
不过片刻,这道细丝已成手臂粗,千丈玉中造化滚滚涌出,灌入五行神猿体内,这五条通路也逐渐变作白青黑赤黄五色。
阴阳手指一捻,从这五条通路中,又各引出一条游丝来,他将这五根游丝拧成一条细线,向上一抛,正好落在悟空身上。
悟空接了这一根细细的五色造化通路,却感觉如被电击,不知阴阳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这股造化之力,可比自己当年助五神猿修炼时的强劲许多倍了。
五色造化注入体内,自己许久未曾发生过变化的混元道果立时飞速旋转起来,五色造化注入其中,每色各归其类,混元道果飞速涨大起来。
悟空微微一惊,但随即放下心来,有阴阳在此,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在造化七神猿闭关之后,这方天地才真正平静下来。
昔日鼎盛的天庭,如今已烟消云散,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大多被齐天岭群妖拆得片瓦不存,而一座座堪比天宫楼阁的建筑在齐天岭上搭建起来,许多仙草花树也被移植到地上,远远望去,倒有几分?99lib?仙山气象。
遥想当年的齐天岭,虽也风景秀美绝伦,但满山妖兵、到处洞府,怎么看都只是一座群妖啸聚的山头。而天庭倾覆,三十六天上几万年的积淀几乎都被搬到了齐天岭来,足以将这座绵延八百里的山岭装点得气势堂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麒麟在三十六天上,看着巍峨高耸的凌霄宝殿,居然突发奇想,动用大法力,直接将凌霄宝殿连根拔起,安在了齐天岭主峰之上,“凌霄殿”匾额被弃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齐天殿”三个飞扬跋扈的大字。
并非所有齐天岭之人都有幸见证大兴土木建造家园的过程,现在天地间最忙的,莫过于大禹、后土等人。
四大部洲之大,纵横几十万里,每隔千里建造一座雨师殿和后土娘娘殿,这个工程实在是大得惊人。齐天岭内地仙以上的妖族几乎全部出动,而四海龙族和灌江口上也忙得不可开交。所幸神仙之能远超凡人,二十年后,建殿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而早在廿载之前,赤松子便已率着众多神兽搬到了东海之滨傲来国花果山居住,他手持真武令牌,四海龙族莫不听从吩咐。
值得一提的是,太白金星在这些年里,对大禹、后土助力颇多。
那一日,玉帝和王母和如来对峙时,太白金星见势头不好,便早早离了昆仑仙岛,到下界寻一个僻静处躲了起来。后来,太白金星四处打探,得知天庭覆灭,震惊之余也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去处。放眼天下,天庭不在,如来消失无踪,唯有齐天岭一家独大,西天弥勒与齐天岭同气连枝,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太白金星向来八面玲珑,他和齐天岭并无仇怨可言。恰好此时大禹等人为建殿之事奔忙,正好给了他晋见的机会。他在天庭供职多年,深谙政令人事调配之道,又有天庭仙吏神官人脉支撑,大禹见太白金星自告奋勇前来,如获至宝。
而有了金星和他搜罗来的众多仙吏助力,果然进程快了许多。太白金星见一座座雨师殿和后土娘娘殿在凡人界高高建起,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
天庭统管天地数万年之久,也没想过要为凡人着想,建几座这样的殿堂。地上王母殿、天王殿、龙王殿等,都是凡人自主为之。若有求雨之事,还要焚香祈祷、拜伏作法,即便这样,龙王却也未必就能知道。
而即使龙王得知哪里大旱又能如何,玉帝理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上稍一耽搁,人间便要等上三五个月,甚至三年五年,真到玉帝圣旨颁下,不知已渴死饿死多少人了。
而齐天岭所建的这两座殿中,均有妖族时刻看守,但有民意许愿,妖族先去核查真伪,裁定后再即刻着人或去东海寻雨师,或遣人去齐天岭寻后土。如此一来,最多不过两日,百姓之困迎刃而解。
太白金星在世间闲游,看着万民奔走相告传颂后土和雨师名声的场景,不由得叹道:“多助者,天下顺也!”藏书网
地上事
九幽之渊内,地藏王安居阎罗第一殿,于孽镜台前,慎断善恶。
当年他入幽冥地府,二话不说将南极仙翁擒下,又将仿造的造化炉从地底取出。他所率的齐天岭一众上古神兽,早将其他阎罗九殿殿主制住。
地藏王菩萨在这天地间早已威名赫赫,谁人又敢违拗他的心意。
九殿殿主被带到第一殿,只见混元金仙南极仙翁已被按到孽镜台前,地藏王一挥手,便收了南极仙翁身上造化。可怜南极老儿,修行几万年之久,位尊至六御南极长生大帝,却因贪图长生作恶,而万载心血尽付东流。
失了造化,南极仙翁与寻常凡人无异,地藏只淡淡一瞥,便知南极善少恶多,他妄取造化无数,欺瞒哄骗亦是家常便饭,更甚的是杀生大罪。于是吩咐小鬼,先将他带入铜斧地狱中,过百年,再移至刺嘴地狱,再过百年,又移至抽筋擂骨地狱之中,如此往复万年,方可转生为畜。
其余九殿殿主看得肝胆俱碎,地藏王又依次审断善恶,各依犯恶深浅定罪不提。
自此后,幽冥地狱再无作奸犯科之事,而幽冥地府中地狱刑罚虽依旧,却也不再妄取善人造化。
恶人造化逸出,注定来世寿命大损,这些造化,再也不用供给天庭,而是被地藏王凭空造了一界,交由谛听看管。
万寿山五庄观,自镇元子无缘无故消失,此地便清静了数十年,这一日,忽有数十道童从天而降,落在万寿山顶。
只听一道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师父偏偏看中此处?”
另一道童道:“师兄,师父说好,必定是有道理的。”
悟空若在此,定能认得出,这两个道童,便是当年的金角、银角大王。这两个童子,乃是老君坐下看炉的,一个看守金炉,一个看守银炉。
金炉童子道:“当年你我在平顶山莲花洞占山为王之时,我怎没留意此山?”
银炉童子笑道:“师兄,你也不怎么出洞,哪里会在意这些,我那时倒是看得清楚,这山中曾经有一棵人参果树,那可是天上都难寻的宝贝。若不是怕师尊发火,嘿嘿,我早就占了这宝地。”
“人参果?草还丹?如今哪里去了?”金炉童子道。
“我怎么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银炉童子吩咐身后道童,叫他们将山顶瓦砾断木使法术移开,又施展几门仙术,将山顶冲得干干净净。
一切收拾停当,一众道童驾云而去,返回了兜率宫。
不过片刻,只见一座庞大的宫殿从三十三天缓缓移了出来,正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这宫殿动了起来,却越变越小,初时一望不得边际,须臾便成巴掌大小,入了老君袍袖中。
老君身形一晃,来在万寿山顶,他手捻胡须,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果然好一处洞天福地。”
看了看诸峰峰顶,老君将手一挥,兜率宫迎风便长,落在一处峰头上。老君往山下望望,又布了个障眼法,叫凡人见不到此地。
不过几日,灵宝道尊大袖飘飘,来在兜率宫中,见了老君便嚷道:“叫你先来,你却占了个好地界。99lib?”
老君道:“哪里好了,此处是万寿山第三高的峰顶,那两处自然给二位师兄留着。”灵宝哼一声道:“你当我看不出,此地灵力最浓!”
老君一怔,然后赔笑道:“师兄也知道,我需炼丹,又要养着偌大蟠桃园,到时自然少不了给师兄些好处。”
灵宝这才释然,来到第二座峰顶,将弥罗宫铺展开来,叹道:“天上住久了,地上还真有些待不惯。”
老君跟过来道:“这倒也没什么,原本也没什么天庭地府的。”
灵宝道:“不知师兄哪年哪月方能炼好造化炉,炉子成了,我等修炼再无难事。”
老君哼一声道:“你那师姐,还不知意欲何为呢!”
灵宝道:“总归是师姐,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老君摇了摇头,叹道:“师姐不害我,都是造化害我啊!”
南赡部洲,武当山上,别有一番雄壮景象。
真武早将紫霄宫移至此处,周围又多了许多装点。但见此山:巨镇东南,中天神岳。芙蓉峰竦杰,紫盖岭巍峨。上有太虚之宝洞,朱陆之灵台。
山顶又设了三道天门,紫霄宫也已改作太和宫了。
相邻两座峰头上,又有两座宫殿,一座便是紫微大帝的紫微宫,另一座便是二十八星宿的斗牛宫。
紫微大帝此时正在太和宫中和真武叙话,二人表情淡然,似乎天庭不在,神仙落地都与他们无关。
紫微道:“天地,似乎宁静了许多。”
真武道:“紫微兄说笑了,如来不出,总没有个了结。”
紫微道:“此事对我触动极大,想当年,你我二人还对天庭有图,现在想想,幸亏老君点醒,不然真是徒增笑料了。”
真武道:“一饮一啄,自有前定。玉帝和王母虽可怜,却也有许多做错之处,不然何苦到最后连三清都不来相助?”
紫微道:“我却觉得,这天地,似乎没我等什么事了。”
真武呵呵笑道:“诚然如此。”
紫微叹道:“二十八星宿,左辅右弼,都被我遣到大禹那里了。”
真武道:“这也是一桩功德。”
紫微颇有深意地看了大禹一眼,道:“和上古人物相比,你我倒似是俗人了。”
真武诧异道:“今日怎么颇多感慨?”
紫微叹道:“沧海桑田,这天地,将来到底会成何模样呢?”
真武听了这话,也陷入深思。身为圣人,原本以为这天地之事,大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哪知昆仑仙岛一战,才见天庭和如来麾下真正实力。如来和玉帝要做什么,他俩至今仍一无所知。或许,玄女知道一些?或者,只有造化神猿才能发掘出最后的秘密吧。这时,真武脑中浮现出的,只有悟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当年的弱小猿猴,现在已不知不觉成长为笑傲天地的圣人强者。
他二人正一言不发各怀心事,真武忽然眉毛一挑,露出喜色来,而后站起身,飞出殿去。只见一个红色身影从三道天门飞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九灵元圣、大鹏和小麒麟。
真武喜道:“稀客稀客,麒麟兄快请。”
麒麟站在天门前环视周围诸峰,赞道:“好山,虽灵气差些,但险峻貌奇,玄虚合形,正好用来参玄入定!”
紫微也从殿中出来,麒麟来了,他怎好不相迎。九灵元圣三个小辈给真武和紫微见过了礼,一齐入殿落座。
麒麟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的。”
真武道:“直说无妨。”
麒麟笑道:“我自然是要直说的,拐弯抹角作甚?”麒麟指指九灵元圣三个小辈,道,“这三个娃娃,真武兄早已认得,我也不多言了。自从那几只猴子成圣,元圣儿和大鹏无事便来缠着我,叫我助他们更进一步。”
真武仔细看了看九灵元圣和大鹏,笑道:“元圣和大鹏的确只差这一步了,这个……”真武指指小麒麟,又道,“还差得远呢。”
麒麟道:“他自然还早呢,此次不过出来见见世面。倒是元圣儿和大鹏,唉,我这身法术,能教的早已尽数传给他们,依个人天赋,他们倒也学了个囫囵半片,只是,唯有境界止步不前,我便来请教真武和紫微兄了。”
真武哈哈大笑,指指麒麟道:“真是自家事关心则乱,境界之提升,岂是着急的事?”
紫微摆了摆手,叫九灵元圣过去,九灵元圣自然遵从。紫微仔细看了看九灵元圣,对麒麟道:“麒麟兄,此事怕是怪我了。”
麒麟问道:“从何说起?”
紫微道:“当年我见元圣儿根骨奇特、资质奇高,便传了他一些入门的修行手段,莫非这与你家一脉相承的修行相悖?”
麒麟摆摆手:“并无此理,紫微兄以圣人之能,岂会教错,元圣儿修行算是极勤勉的,根基扎得也极牢,我还没谢过紫微兄呢。”
紫微忙道:“哪里哪里,小事一桩,不添乱就好。”
麒麟指了指大鹏,笑道:“大鹏,我倒是不甚担心,他修行日短,到如今已算得上是突飞猛进.99lib.了。可我这愚儿,已足足修行了两万余年,怎能不急?”
“哦?有这么久了?”真武道。
麒麟道:“那是自然。”
真武叹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你和凤凰,各生两子,但都是人中之杰,世间翘楚,再看我龙族,虽子嗣遍天下,却都是碌碌庸庸之辈。”
麒麟笑道:“你精元散落天下,占据四海,是要图大事的人,我和凤凰都只顾小家,自愧不如啊。”
紫微摆手道:“可不是听你们两个互吹互捧来的,元圣儿这事,有些怪异,他上通高天,下至九泉,能驱动神鬼造化,按理来说,不应如此慢才对。”紫微想了想,将手掌按在九灵元圣头顶,九灵元圣一动不动,任紫微探查他体内经脉。
紫微法力运至,内视九灵元圣体内,好一会儿才收回手掌,道:“想必麒麟兄早已看过了吧,你可看出不对来吗?”
麒麟一怔,道:“我没看过,有什么不对?”
紫微指指麒麟,又指指九灵元圣,苦笑道:“你们父子两个,真叫我——唉!”
心空满
麒麟一脸狐疑,摆摆手叫九灵元圣过来,九灵元圣过来低下头,麒麟将手按上,片刻后脸色一变,道:“咦,这是什么东西?”
紫微道:“惭愧惭愧,那是我当年的一缕道念。”
麒麟摇了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道:“百年前他有一式神通悟不透,我还仔仔细细探遍他身上经脉,那时却没发现此物,你是何时种下的?”麒麟知道,紫微是没有?99lib?理由害九灵元圣的,这缕神念来得古怪,显然是压制九灵元圣修为,叫他不能靠自己之力入圣的。
紫微道:“实不相瞒,当年我收元圣儿为徒,见他根基极好,悟性也高,但终究本身为妖,不知将来如何定下前程,便藏下了这缕道念。他若不到混元金仙之巅,这缕道念便和没有一样,而一旦他要冲击圣人之境,这道念便会将他压制下去。”
麒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在作怪。”
真武忙道:“紫微并无恶意。”
麒麟笑道:“当时状况,你有所防备,也是常理,只是眼下我儿子急得要命,你还不解开了?”
紫微急忙点头:“那是自然的。”紫微对着九灵元圣,使手掌一招,虽目不可见,但众人都觉一道无形之力从九灵元圣鼻孔窜了出来,入了紫微掌中化作无形。
真武笑道:“你这爹爹当的,紫微此法虽妙,但你若仔细看,自然逃不过你的法眼。”
麒麟道:“百年前我是看过的,谁会想到这道念隐而不发,道家的东西,真是古怪。”
真武道:“各有所长而已,倒也没有强弱之分。”
九灵元圣体内去了这缕道念压制,顿时觉得丹田真力磅礴汹涌,麒麟见了一喜,道:“莫非便是此刻了?”
真武一把提起九灵元圣,向丹房奔去,众人急忙在后面跟随,此刻最激动的却是大鹏,他渴盼入圣久矣,若能眼见旁人入圣,或许对自己也有莫大帮助。
而真武自然知道,入圣所需许多造化,他那丹房中存了许多,自然能供得起九灵元九九藏书圣。
数月之后,武当山太和殿中,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啸声,而后便是一道身影疾飞而出,正是刚刚入圣的九灵元圣。他修为早到称圣的境地,但每次冲关,都功亏一篑,被紫微解开禁制后,又经数月造化积累,也不知吃了真武多少仙丹,这才终于成功。
而真武此刻也松了一口气,连他也没想到,九灵元圣称圣之路如此艰难,眼见一捧捧仙丹吃下去,却不见多大进展,再耗几个月,只怕这丹房便将空了。
麒麟一脉果然资质不凡,真武不禁艳羡地看向麒麟,麒麟问道:“看我做什么?”问虽问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真武本来想夸麒麟几句,但一转念,却道:“五类之王血脉果然不凡,但无论元圣儿还是大鹏,和一人比起来,却都差了许多。”
麒麟道:“你说的可是那猴子?哼!他是造化神猿,岂能和他来比?”
真武摇摇头,道:“并不是悟空。”
大鹏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老牛!”
真武微笑颔首,道:“不错,那牛儿修行不过万年,但和元圣儿与大鹏比起来,却也不遑多让,以此看来,岂不是资质超群?”
紫微道:“岂有此理?你可知道那牛儿,自小便服老君仙丹长大的,一身钢筋铁骨,那都是宝贝喂出来的,若非如此,他岂能如此厉害?”
大鹏听了,啧啧两声,叹道:“三清果然手笔不凡,老牛倒是有福气。”
真武看了看大鹏道:“莫要妄自菲薄,你能靠一人之力修行至今,哪里又有侥幸了,你若不见弃,便在我太和殿住下,我自当倾囊而授。”
大鹏大喜,便要拜倒称谢,真武拦住他,冷着脸道:“不必拜我,凤凰一脉,仅余你一人清醒,我不会容情,你也知道该如何做。”
大鹏一听,凛然而立,道:“知道了!”
麒麟道:“真武兄,我知道你所学广博,何不将我幼子一并收下了。”
真武摇摇头道:“他传承你麒麟血脉最多,还是先养成为好,等到混元金仙之后,我再教他也不迟。”
麒麟道:“好,齐天岭现在闷得很,我便在此住下,无事便请教切磋一下,真武兄不会嫌弃吧!”
真武哈哈大笑,道:“哪会嫌弃。不过,你麒麟空着手来,送来一个让我头疼的徒弟,又哄去我许多仙丹,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麒麟想了想,为难道:“我身无长物,哪有一件是你稀罕的呢?”
真武见麒麟还当真了,笑道:“无妨,我只说笑而已,你若没什么宝贝,那便欠了我一个人情。”
麒麟挠挠脑袋,嘟囔道:“我生平最不喜欠人家人情。”忽地他眼前一亮,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搜罗天庭时,看见一群奇人,想必你能喜欢。”
“奇人?”真武道,“天庭哪有什么奇人?”
麒麟笑道:“反正我是喜欢得紧呢,我倒问你,天庭酒师,这些算不算奇人?”
真武大惊,而后展颜道:“你说什么?天庭酒师被你掳去了?”
麒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莫说酒师,整座酒府,都被我搬到了齐天岭,若不是为了这三个娃娃的事,恐怕我此刻还醉着呢!”
真武激动地双手乱颤,急道:“快,快先给我取几坛来解解馋,当年存货早喝得一干二净,本以为天庭美酒世间再难寻见,哪知天无绝人之路。”
麒麟道:“你放心便是,我既然搬到武当山来住,那群酒师,至少也带过一半来,不然我如何熬得住?”
真武双掌一合,道:“如此才是畅快事呢!”
西天灵山,再无当年凋敝景象,许多笃信的佛门弟子,围着灵山建起庙宇僧舍,远远望去密密麻麻,到处香火繁盛,论起地界,此时的灵山已比当年大了不止十倍。
而随着观音和弥勒座下尊者四处传法,四大部洲来灵山朝圣者络绎不绝。而今天下,再无恶妖横行,僧众奔赴万水千山,十人倒有九人能到终点。
取了经去,再传回本土,佛法遍及天下,广泽众生,如来当年所愿,竟藏书网被弥勒轻而易举实现,这也不得不说是个奇事。
这一日,灵山顶上,迎来了一位稀客。
彼时,弥勒正在殿中高坐,忽闻天上有人问道:“信众如云,你可有所畏?”
弥勒听了,微微诧异,这人竟是久久不见的药师佛!
他不假思索答道:“何所畏?”
药师佛道:“当年如来,能说尽苦道,道尽诸苦之道法也。能出世间,故得安隐,因此得无所畏。你有何能?”
弥勒道:“药师佛,请下来说话。”
空中琉璃宝光闪过,一遍体通明的佛祖从天而降,地上僧众信徒哪里见过这样异状,个个伏倒在地而拜。
药师佛独自一人,站在弥勒宝座前,不卑不亢地接着问道:“你有何能?”
弥勒微微笑道:“一切智,无所畏。智由心生,我还众生以不动心,故而无畏。佛家修心,不修能。”
药师佛又道:“不动心,心不动,心若不动,难以寸进。”
弥勒道:“人生在世,如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我之不动,非身不动,乃性不动也。摇动为尘,澄寂曰空,汝能持否?”
药师佛想了想,道:“你既曰空,莫非拾当年龙树之牙慧?”
弥勒道:“龙树悟空,天下无双。”
药师佛道:“既然曰空,为何庙宇都满?”
弥勒道:“庙宇虽满,众人皆空。”
“须弥山壁立千仞,空否?”药师佛不依不饶。
弥勒道:“须弥纳芥,岂不为空?”
药师佛道:“空是有是无?”
弥勒道:“非有,非无,空性方显实相!”
药师佛忽然露出迷惘神色,问道:“如我此时,心空心满?”
弥勒仔细看看药师佛,发现他和之前如来在时相较,有了很大不同。那时的药师佛,貌似沉寂淡定,却内蕴一股狂热的气息。而此时的药师佛,虽貌似咄咄逼人,但目光中露出许多犹豫之意,显然正处在信念抉择的时刻。难道如来对药师佛的限制失效了?
弥勒当机立断,道:“心空,能容万物,心满,难纳一芥。是空是满,自然由你定夺。”
药师佛听了,缓缓闭目,沉思良久,对弥勒深施一礼,散了神通,收了宝光,如一个寻常僧众一般,走入人群中静静坐下了。
佛门兴旺,道门却也并非一蹶不振,老君和灵宝搬到五庄观上,久而久之,万寿山便成了道教仙山,自然为众人景仰。
三清闭关百年,道教信众见香火惨淡,以为道教从此暗弱,哪知三清竟又现身,又从天上搬到了地上来,这怎能不叫他们喜悦?
另有一点便是,原来从天庭脱离出去的十洲三岛神仙,原本多属道门,当日天庭大败,这些神仙四处奔离,都寻个安妥处藏躲起来。而今天下已定,如赤脚大仙、福星禄星、四大天师等道教名宿,自然又重归了三清门下。
他们先来万寿山五庄观拜了,而后各寻名山立了观宇,个个也混得有声有色。天下名山,强似十洲三岛者甚少,但却无人敢去十洲三岛居住,皆因有一个不安分的陆吾在九层增城中镇守。
三百年
天庭三十六天,此时已不复存在,齐天岭中人以九九藏书麒麟为首,将天庭中稍有价值的东西搬得一件不剩,而后便大举开拆。
自三十二天以下,每层天上,都有许多妖兵驻扎,大鹏、九灵元圣和牛魔王三个,化出本身逐层清扫,见了妖兵先道一句:“愿入齐天岭者,我保你周全,沦为地上散妖,只能听天由命。”
当年,齐天岭和天庭一战,打得天庭落花流水,就连托塔天王李靖也身殒战场,这些事情早已在天庭传开。妖兵对齐天岭是既敬又怕,现在居然有了加入齐天岭的机会,倒有半数毫不犹豫,加入了齐天岭妖族。而另外半数,虽现下犹豫不定,但他们下界后便知,齐天岭已将雨师殿、后土娘娘殿建遍了四大部洲,换句话说,如今天下,处处都是齐天岭的眼线。
须知妖族在地上生存不易,放在以往,或可有作恶机会,生啖人肉,祸害凡人,即便这样,也要时刻提防着天兵来擒拿。到了如今便连这点机会都没有了,齐天岭纪律极严,若有敢骚扰凡人的,其罪不可赦,藏书网所以说,这些妖兵妄想过上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真是难比登天。
三十六天,并无支撑之物,皆由造化供给阵法运转,这才能浮在空中不倒,只须断了造化,那些阵法基石早晚便将落到地上茫茫大海之中。
而今,三十六天几乎空了,唯一存在的宫殿,便是位于三十五天的玉清宫。玉清宫主人元始迟迟未归,这座宫殿,便由太上老君和灵宝道尊来供给造化支撑着,只待元始回来,再行定夺落在何处。
元始天尊,此刻正在造化炉中苦思,造化炉的构造,远比他想象得更为复杂。这座炉子中,共有一千四百四十座小室,每间屋子中都有复杂的阵法运转,要彻头彻尾掌控这座造化炉,必要将这些阵法都参悟明白才行。
玄女虽说来帮忙,其实只是充当护法而已,她虽天资聪颖,但对阵法参悟,却没付出过太多精力,因此和元始相比,实在连入门也算不上。
天地间只有两尊造化炉,追本溯源,两尊造化炉都是如来所制。现在,一尊在如来手中,一尊便是元始正在炼化的这尊。
掌控造化炉,意义十分重大,如来究竟要做什么,秘密大概便在造化炉中。虽然这座造化炉是如来从上一会元带来,论威力可能不如浮屠塔中的那一座,但大致也能推算出如来的用意了。
玄女端坐造化炉之外,等候他参悟成功。但是,参悟这种事,可真难定下时日长短,若99lib?t>是灵光一现,一年也可,若是想不通透,百年也是它。
玄女在罡风之中,施展玄空法秘诀,见三十六天上,麒麟等人忙忙碌碌,将天庭搬得一干二净;又见紫微真武、老君灵宝各施神通挪移宫殿,都在地上找到了好去处;又见西天灵山信众如云,又见世间几多兴亡胜负,不由得心生感叹。
如来不出,天地大案悬而未决,然世人不知有异,仍在自己的世界中奔波如旧,这实在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想起如来,玄女自然多用了些心思,如来现在定然躲在天地某处凝炼大日如来之身,而大日如来之身,必要借助天地之间的反造化之力才行。
咦,要收反造化之力,必要与此天地相连才成,不然只藏在浮屠塔中,哪里会有反造化之力?佛门地狱已不敢显露于世间,如来再不会借屠凡人之举来炼出反造化之力了。
想到此处,玄女心思一动,隐隐想到了能找到如来的法子。如来要吸取反造化之力,必定要与天地接轨,而大日如来所需反造化之力定然极多,凭着造化一脉特有的天赋,这天地哪里反造化之力少了,必定便是如来藏身之处。
一想到能寻出如来,玄女不由得有些着急,元始没炼完造化炉,她自然不能离开。天地虽安定下来,但诸如黄角大仙之流也不知去了何处,他们若仍觊觎此炉,杀个回马枪,元始天尊可是抵挡不住的。
要找谁人来替换自己看守呢?造化神猿都已闭关归隐,天下能和黄角抗衡者,还真难寻啊!玄女琢磨半天,也没有个答案,索性弃了这个念头,只待元始踏踏实实炼化造化炉,再去行事不迟。
这一等,便是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间,许多人来看过玄女,麒麟、九灵元圣、大鹏……哦,大鹏这小子,居然也成圣了。而他即便成圣,最快也不过一飞十万八千里,玄女不由得想起了悟空,自己见的高手多了,唯有灵明神猿,才能一个瞬移在十万八千里以上,此次闭关出来,不知是否还能更进一步呢?
大禹、后土来过,他们两个终日操劳地上万民之事,却只见容光焕发,并无半丝疲惫之意。四大部洲百姓,如今已将雨师和后土娘娘奉若神明,至于早些年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早被抛到脑后去了。
这就是凡人,凡人顾的,只是当下,他们善于遗忘,更难见未来。而这天地中,最多的便是凡人,还有那些普普通通的花草树木,他们,是这天地的基石。
如来真是聪明啊,他知道,天地之主的位子虽诱人,但即便做了主人又能如何?这天地,终究还是供养万物的,终究不是他一人所有,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勘破凡尘呢?
弥勒和观音来过。弥勒告诉玄女,药师佛此刻已皈依了灵山,如来那篇经文,似乎只有几十年的效果,随着如来离了此天地,药师佛如今已灵台清明,再无往日狂热痴迷。玄女听了,提醒弥勒要谨慎些,毕竟药师佛曾是如来麾下拥趸之一,还需提防些才是。
弥勒又对玄女道:“据闻,孔雀仍在你处,孔雀和药师佛大同小异,何不将他放出来试试,若能令他脱了自由之身,也算是一桩好事。”玄女想了想,便依从弥勒之言,将孔雀取了出来,丢入造化炉一座阵法当中,是好事还是坏事,还要时间来检验,总之孔雀是出不来的。
观音对玄女道:“他们还没出来?”
玄女点点头,观音说的自然是悟空等人,造化神猿虽有七只,但观音对五行神猿不甚关心,她惦念的是悟空和阴阳,嗯,或者,只惦念悟空吧。
果然,观音道:“龙女要见悟空。”
玄女点点头,她也知道龙女和当年龙树菩萨之间的一丝情愫,便道:“悟空出关,我便带他去。”
观音和弥勒告辞。没过数年,地藏王菩萨又至,和地藏一起来的,还有谛听神兽。
“我寻到如来了。”地藏淡淡道。地藏就是这样,天大的事到他这里,都波澜不惊。
玄女也想通了,回道:“神猿未出,谁能制住大日如来?”
地藏道:“无人能制。”
玄女摇了摇头,道:“着实有些担心了,造化七神猿始聚首在一起,可莫要弄出什么乱子来。”
地藏道:“谛听说,他们都还活着,活得很好。”
玄女看了看谛听,想笑,却又不知笑从何来。
地藏走了,老君和灵宝又来,他们两个,来这里的次数最多,每隔十年便要来看一次。
元始殚精竭虑,他俩皆有些心忧,灵宝甚至道:“守着这炉子有何用处,说不好便是如来故意弃之的!”
玄女回道:“即便是他故意丢下的,也要看看有何玄虚!”
老君摇了摇头,丢下两个字,便扬长而去了。这两个字,听得玄女心中一震。
执念!
不错,老君说的便是“执念”二字。
可不正是执念!玄女忽然察觉到,元始,还有自己,甚至还有悟空,都存了对如来的执念。正是这念头,让他们如痴如醉,处心积虑刨根问底去探寻如来的秘密。而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亦跟随了如来的脚步。
想到这里,玄女不仅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不是也是如来计划的一部分呢?
这时,突然有一句话在玄女脑海中跳了出来:“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然后便是悟空的那句话“莫失本心,使人莫失本心”,玄女将这两句话念叨了许多遍,猛地惊醒,喝道:“元始!”
这时,元始从炉子中一跃而出,满脸疲惫之色,却也掩不住欢欣,道:“成了!”
封造化
成了?玄女虽然心中存疑,但元始为了炼化造化炉,在炉中整整熬了三百多年,一千四百多个极难的阵法,俱被元始参透,真不得不令她打心眼里钦佩。
玄女道:“恭喜师弟!”
老君也上前对元始道:“师兄,辛苦了。”
元始坐在空中功行周天,转瞬面色如初,却仍抑制不住兴奋神色,道:“当年从此炉入这会元时,我便知道炉中阵法玄妙,但那时所学不足,便连一件小室都出不去,幸得天不负我,叫我有了这般机会,哈哈!”
老君道:“师兄,参透这阵法,究竟有何用处?”
元始瞥了老君一眼,道:“旁人看来,我是为了炼化此炉,才不得不参悟此阵。但我心里清楚,即便不能炼化,有这么多天地间难寻的奥妙之阵,我也定要寻个究竟的。”
灵宝道:“你们两个,一个是‘丹痴’,一个是‘阵痴’。”
玄女问道:“你可确定,此炉的确被99lib.你参透?”
元始道:“那是自然。”元始大袖向下一挥,直接斩断了造化炉与地上蟠桃母树之间的联系,然后又伸手一招,造化炉如被磁石吸了过来,钻入元始大袖中。元始道:“此炉为我所有,再也无人能夺去了,除非如来……”
“如来怎么?”玄女道。
“此炉原本为他所有,他自然对这些阵法了如指掌,但他要取走,也要生夺才行。”元始答道。
玄女又问道:“我有些担心,如来争夺此炉,好似并未尽全力,会不会留下什么陷阱?”
元始道:“师姐放心,我使你那玄空法秘诀,佐以阵法之道,已将造化炉看得再透彻不过,绝无可能被如来算计!”
玄女若有所思,想想道:“总觉得哪里不对。”
元始哈哈笑道:“既然师姐觉得不对,那便将此炉闲置起来,今后绝不动用,如何?”
玄女道:“如此甚好!”
老君道:“师兄回头给我讲讲这炉子,若用它炼丹,不知是否会有奇效?”
灵宝嘲道:“你先钻研百万年阵法之道,或许能使动这炉子!”
老君哼一声道:“百万年?耽误我炼多少好丹?不学不学!”
元始心情极其畅快,哈哈笑道:“久居于此,也该看看我那玉清宫去了。”
四人落在三十六天,元始环顾,不由得有些惊愕,问道:“这是——天庭怎变得空空如也?你俩的兜率宫和弥罗宫哪里去了?”
玄女将天庭被拆始末一讲,元始点点头:“也罢,从此世人都居于地上,也没有高低之分。”
元始往自己玉清宫去了,玄女却带着老君和灵宝道尊朝蟠桃母树赶来,三十六天上,此刻只余这一株蟠桃母树孤零零立着。
到了树前,老君道:“这树也不容易,被抢来夺去的,哪里都住不安稳。”
玄女道:“蟠桃母树,若无造化供养,难以生长,你说将它放哪里好?”
老君想了想道:“天下灵山虽多,但论起造化灵秀,除了五庄观,便是东胜神洲花果山了。”
玄女看了看老君,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道:“那便放在花果山,如何?”
老君不好意思笑道:“师姐明鉴。”
灵宝哈哈大笑,道:“你自作聪明,将蟠桃园藏匿在花果山中,师姐会一无所知?”
老君脸上一红,道:“你若不说,我也会告诉师姐,玄空法秘诀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的?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玄女道:“蟠桃母树种在蟠桃园中,再叫元始布下聚拢造化之阵法,自然无须担心它生长,只是这守护大任,可要交由你们两个来担当了。”
老君道:“那自然义不容辞!”蟠桃园中,时而便有蟠桃熟落,老君虽将兜率宫设在五庄观,但十年倒有九年是待在花果山上的。
三人合力,将蟠桃母树所在这座庭院整座拔起,一齐向花果山飞来。
安置妥当之后,玄女道:“此间事交由你们两个来办,我要去看看那群猴子,怎么闭关这许久?”
玄女起身便走,心里早盘算好,有一件大事要做。
元始参透造化炉阵法,这件事看似没什么,却让玄女产生了一个想法:反造化之力,来自天外。而这些反造化都是通过金天银地中擎天玉柱上的阵法渗透进来的。元始阵法之道大有提高,不知能不能看破擎天玉柱上的阵法,若能将反造化之力的来路封住,嘿嘿,如来靠什么来凝成大日如来之身?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对天外之事,玄女修为不够,一无所知,玄女还要请教修为最高的阴阳神猿才成。
到了齐天岭,玄女真有大开眼界之感。
岭东平地之上,立着数十座宫殿,看模样却和原来天庭上的宫殿十分相似,行到此处,不觉有入了仙境之感。
再看岭上,峰峰五光十色、美轮美奂,最引人注目的,乃是后羿家旁边那座峰顶的广寒宫,处在百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别有一种清冷之美。
玄女苦笑连连,麒麟倒也有趣,几乎将天庭尽数搬到齐天岭了。玄女并未打扰任何人,直接来寻阴阳,到了洞府前,玄女向内一望,立刻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洞中雾气蒙蒙,自己居然什么也看不见,而神识探去,竟丝毫也穿不透这迷雾。这雾气定是阴阳布下的,除他之外,别人哪有这般能耐?
玄女又试了几次,仍是毫无所得,她只好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北俱卢洲地界,有一座无名高山,山上搭屋建舍,布置得也算齐整。
最高的那间屋子中,数人围桌而坐,手中端着杯盏,正在各叙愁肠。这几人可不是寻常人物,当年天庭在时,也都赫赫有名。
中间那个,乃是当年佑圣真君左使王灵官,纵在三百年前,他也是阎罗十殿中第五殿殿主,俗称阎罗王的。旁边四个,却是当年天庭四大天王,分别为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
原来当年地藏王重审地狱,将十殿殿主按善恶重分,各定其罪。王灵官人虽傲慢,但也有几分耿直气,所为却也并无太多人诟病,地藏王菩萨秉公论断,只将他逐出幽冥地府,并未重责。
王灵官出了幽冥地府,自然要重返天庭,哪知正见十洲三岛大战,而天庭也不得消停。王灵官性情虽直,却也不傻,他知道天庭逢上了一场最大的浩劫,便找地方躲了起来,只待这场风波过去,便再出来谋生路不迟。
谁知天庭一日之间化为乌有,着实令他心中唏嘘,遥想当年天上风光不再,心中委实有些难受。好端端一个金盔金甲的天将,居然沦落到无处可去之境。
如今天下几归齐天岭所有,王灵官不愿与齐天岭发生冲突,便来到人烟稀少的北俱卢洲,无巧不巧,却正遇见占了一座山头的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和王灵官境遇大致相仿,只是他们乃是从昆仑仙岛临阵脱逃出来的。四大天王原属如来麾下,但如来将他们放在天庭便不置不理。如来攻打天庭,也自然不会跟他们四个知会一声。
天庭覆灭,四大天王也无处可去,投齐天岭自然是不敢的,西天灵山,此时已是弥勒的地盘,去了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这四位堂堂的护法天神,却成了占山为王的强盗。
天下之大,如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都或被齐天岭或被佛道两家占了。唯有北俱卢洲地域广袤、渺无人烟,这才有了他们容身之地。
后土和大禹号称每隔千里建一座雨师殿和后土娘娘殿,其实依据地上人口分布.99lib.,却并不刻板而为,那冰封千里之地,万里之遥连个人影都不见,建殿又有何用?而中土人丁繁茂之处,千里之内却有四五座殿宇。
四大天王在此过活,久而久之,也笼络了一群小妖,这群妖兵,却是麒麟自天庭赶下来不愿入齐天岭的。
按王灵官和四大天王修为,自然无需吃食便能度日,但小妖则不然。身在天庭,造化浓郁,足以供给他们修行,但北俱卢洲土地,却是天下最为贫瘠之地,灵气稀薄,修炼起来是难上加难。因此小妖平日无事,也会出去觅食。
他们所居的山峰,距凡人住地极远,往往劫掠一次,要费小妖数日时光,但若住得近了,又恐被镇守雨师殿的齐天岭中人发现。
王灵官等人,自然不会在意小妖死活,这些小妖,有无均可,他们又怎会助他们去觅食,只平日里使唤着方便罢了。
这一日,五人正坐在屋内饮酒,不由便谈起天庭往事,再见如今齐天岭妖焰嚣张,真觉世事无常,魔障横生。
正唉声叹气时,忽有小妖在屋外叫道:“齐天岭的打来了!”
五人一惊,各提兵刃走了出去,只见一只巨大白犀驾云悬在峰顶,手中也无兵刃,喝道:“汝等祸害凡人,罪不容赦!”
小救星
王灵官看这白犀一眼,便认了出来。当年围剿花果山一战,王灵官也参与其中,白犀王是花果山七十二洞主之一,体型巨大,一身蛮力,神通却只泛泛。
四大天王脸上阴晴不定,齐天岭势力之大,自然非他们所能抗衡,今日这一战,是打还是不打呢?
正犹疑之际,只听白犀王道:“速速俯首就擒,免得老子动手!”白犀王性情莽撞,齐天岭每每大战,除了牛魔王之外,冲在第二个的便是他了。他自花果山跟随悟空到齐天岭,一路见证妖族地位之崛起,心中自然感念。
在他心中,悟空便是天下至尊,他说出的话便是不可更改的法旨,而悟空遇见大禹后土等人,也称呼一声“前辈”“姐姐”,推而论之,大禹和后土也该是自己极为崇敬之人,齐天岭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绝顶高手,才能称雄天下。
今日白犀王正在北俱卢洲后土娘娘殿中驻守,忽见一群从未见过的小妖从凡人镇中窜逃而出,他当即追杀。这群小妖修为低微,自然不是白犀王的对手。但这群妖怪也懂得逃遁之法,四散奔离,却逃出了一只鸟妖、一只兽妖。白犀王未能尽数杀之,便追踪而至,一直寻到了老巢来。
这座荒山从未来过,竟藏了几个高手!白犀王浑然不惧,他背后有齐天岭撑腰,还有什么可怕的?见这几人犹豫,白犀王语出不逊,道:“齐天岭掌管天下,莫有不从者,汝等敢抗命不成?”
王灵官和四大天王,当年在天庭也有一席之地,齐天岭虽然实力恐怖,但在他们眼中,仍只是妖而已。既然是妖,那便低神仙一等。
王灵官和四天王递了一下眼神,暗地传音道:“一不做,二不休!”
四大天王早忍不下去,一个蛮妖也敢对自己呼来喝去,真是不杀不足以平己愤!
王灵官见四大天王藏书网均有不忿之色,于是打定主意,跃起在空中,对白犀王道:“齐天岭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
“咦,好大胆的家伙!”白犀王怒道,“你敢抗旨不成?”
“哈哈哈……”持国天王实在忍不住大笑,道,“一群未见过世面的妖精,你可看见过什么是圣旨?”
白犀王再笨,也知道持国天王是在奚落他,他一声暴喝,二尺方圆的前蹄落下,朝持国天王踏来。
持国天王不敢硬接,急忙躲闪开去,空中抖出琵琶法宝来,急拨三下,音若有形,袭向白犀王。白犀王向来只会仗着皮粗肉厚,在万军之中冲杀,所见法宝无非飞剑斧钺而已,这琵琶法宝对他来说,却是件奇物。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一道怪音入耳,震得头皮发麻,而南方增长天王手中宝剑也斫了下来,白犀王分神之间,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剑。
增长天王持剑手臂巨震,而白犀王背脊上也留下了一道浅痕,皮肉翻开,流出鲜血。这一下剧痛,白犀王才缓过神来,身子一旋,头顶独角如刀锋一般,划过增长天王肚腹,增长天王急退,却也被劲风劐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这妖怪厉害!”多闻天王一把巨伞撑开,朝白犀王罩下,而王灵官此刻终于出手,手中金鞭如泰山压顶砸向白犀王。王灵官修为不俗,论单打独斗,白犀王恐怕也非他之敌,此时以逸待劳,更是占了上风。
白犀王也知,诸多法宝中,这金鞭怕是最厉害的了。他昂首朝王灵官冲去,虽未必躲得开金鞭,但就算拼个两败俱伤,也不能叫他占了便宜。
哪知他迎头冲上,忽然眼前一黑,正被巨伞罩在了下面。王灵官大喜,他知道这巨伞是多闻天王最钟爱的法宝,这一金鞭下去,只怕打坏了宝伞,于是金鞭一收,又朝着白犀王露在伞外的后腿砸来。
这一鞭下去,白犀王避无可避,他肉身再强横藏书网,也挡不住王灵官这一鞭,只听咔嚓一声,一条粗若梁柱的后腿便被王灵官金鞭击断。
白犀王哪里吃过这样大亏,怒叫一声,昂首向天冲去。五人见他疯了一般,也不敢迎头去拦,只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早已盘算好,若不能将这白犀斩杀,他回禀齐天岭,他们五个就算有天大本事,也难逃性命了。
白犀王左突右冲,总也摆脱不了头上的巨伞,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五人各持法宝攻他后半身,所幸白犀王一阵乱跑,也未如之前被伤及要害,但身上伤口却也多了许多。如此下去,迟早将殒命在此。
就在此刻,忽闻远处一声轻叱:“休得以多欺少!”只见一朵红云飘来,瞬间到了近前。
众人一看,却是一个身高不足四尺的小娃娃,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好看。这小娃娃,身上也无兵刃,只穿了一件红肚兜,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气息,好像刚从火里取出来的一般。
这娃娃不是别人,正是红孩儿!他随悟空西行取经,除了七个蜘蛛精,恰寻见濯垢泉,濯垢泉之所以常年温热,乃因地下有后羿射落之一日。
当年三清体恤万民,造了十日,除了火云宫之外,俱被后羿射落。红孩儿从小便在火云宫长大,见了这火,感觉极为亲切,便遁入地底没日没夜修炼起来。
不过四十年,地底之火便被他尽数收入体内。哪知红孩儿这一下上了瘾,他也不理世事,便在地上寻起来。他以天生异禀,对地底之火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不过几日便又寻到了一座汤泉。此泉名作香冷泉,红孩儿依照旧法,又将此火收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琢磨出规律来,凡有大汤泉处,地底便有些玄虚。他在四大部洲来回寻找,九日之火,竟被他找到了七个,而巧的是,最后这一座,正处在北俱卢洲。
他刚将此火吸尽,便要出来再去寻觅,正见白犀王四处逃窜。红孩儿在齐天岭也住了些日子,自然识得白犀王,而王灵官几人,他却不认识。
白犀王听到红孩儿叫声,似有相助之意,便朝着声音来处奔去,王灵官几个紧追不舍,红孩儿拦在当中,喝道:“叫你别欺负人,没听见吗?”
王灵官金鞭扬起,指向红孩儿喝道:“小娃娃,速速闪开,勿伤了你性命!”
红孩儿“呸”一声,喷出一股赤红色火焰来,王灵官顿觉诧异,这娃娃居然会喷火呢!他向旁边一闪,身后正是广目天王。
广目天王有件法宝,唤作辟火罩。他见火来,又是最寻常的赤火,微微一笑,将辟火罩撑开挡在面前。天下之火,辟火罩挡不住的却也没有几种,这小娃娃不知是谁家的,小小年纪修行到这般地步,也算稀奇,但在辟火罩前使火,岂不是自取其辱?
那团火焰直往前飞,正击在辟火罩上,这时,令广目天王极度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这火,竟不受丝毫阻碍,直接穿过了辟火罩,朝自己飞来。
此时再躲哪里来得及,广目天王屏气运功,这团火焰撞在他身上,四散开来,瞬间将他包裹住。广目天王一声惨叫,而后便无了声息,带着熊熊烈火坠到了地上去。
王灵官大惊,不由得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并未直接去挡,不然此刻只怕和广目天王一般下场。其他三个天王看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火,竟能一击致命!
红孩儿一脸无所谓,好似这事和他无关。他飞到白犀王身旁,将白犀王头上的巨伞抖开,张口吐出一团火来,巨伞腾地燃着,顷刻化为无形。
多闻天王一阵心疼,叫道:“好娃娃,毁我法宝!”
红孩儿却不理他,他看了看白犀王,笑道:“你还认得我?”白犀王见了红孩儿,惊喜道:“你是——牛前辈的儿子!”
红孩儿喜道:“正是正是,难为你了,齐天岭那么多人,你居然记得我。”白犀王也忘了身上伤痛,哈哈笑道:“齐天岭俱都是妖怪,就你一个小娃娃,我怎不认得?”
白犀王声音甚大,王灵官几个也听得清楚,这个娃娃,居然是牛魔王的儿子!天啊,这哪里是自己惹得起的,可是,自己围攻白犀王,这已然是和齐天岭公然对抗了,唉!总归是一死,若能将这两人一起剿杀,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
王灵官一言不发,手持金鞭便朝红孩儿砸来。他心里也打得好算盘,白犀王生性蛮直,红孩儿为他而战,他定然不会一走了之,而两人相较,也是这个小娃娃更可怕些。先杀了这娃娃,再料理那笨犀牛也不迟。这娃娃怕也只有吐火的能耐,不信他能扛得住自己的金鞭。
红孩儿见金鞭袭来,喝一声道:“白犀退后!”他手腕一翻,火尖枪向上一挑,毫不费力便将金鞭架开,而枪尖挥舞间,又有一道火光朝王灵官疾射而来。
转生计
王灵官心神一凛,他没想到这杆枪也能喷出火来,二者相距极近,这个火球正中王灵官前胸,直接穿了一个前后通明的洞,又从王灵官后背射出。
王灵官“啊”的一声惨叫,所幸是右胸受创,还未危及性命。他只一招,便知道自己难敌这小娃娃,于是虚晃一招,向远处遁去。这当口还管什么后事,先逃命再说。
剩下的三大天王也不停留,疯狂向远方逃窜,红孩儿也无追杀之意,白犀王受伤最重,但都是外伤,将养一阵便好。
而白犀王自然再不能回后土娘娘殿去了,便和红孩儿一齐回了齐天岭。到了岭中,白犀王自去找地方藏书网疗伤。红孩儿寻了一圈,却不见牛魔王,原来上次大战后,牛魔王时而去翠云山和罗刹女叙情,时而又去积雷山和胡玉住在一起,真是好不快活。
久而久之,罗刹女也知道牛魔王在外有人,她怒气冲冲去找兜率宫老君评理,但老君却又不在,只得悻悻然认了。
红孩儿来到翠云山时,罗刹女正在洞中梳妆,见儿子从天而降,欣喜若狂,抱住红孩儿便痛哭起来。
红孩儿抚慰了一会儿母亲,道:“母亲,你也是修行之人,怎可妄动七情?”
罗刹女无处倾诉,便将牛魔王在外面另结新欢一事与红孩儿说了,哪知红孩儿想了想,嗫嚅道:“一为我父,一为我母,这……”
罗刹女叹口气,道:“说这些也是难为你,罢了罢了。”
红孩儿站起身道:“我去寻爹爹。”
罗刹女一惊,道:“你要做什么?”
红孩儿道:“我去看看那女人是何模样,怎能叫爹爹连家都不回。”
罗刹女担心道:“可莫要动手,你爹爹他……要不,我和你同去!”
红孩儿摆摆手道:“我怎么会和爹爹动手,那岂不是大逆不道了。母亲放心,我寻爹爹,还有旁的事呢。”
罗刹女见红孩儿身子长高了许多,谈吐间也懂事了许多,于是放下心来,道:“孩儿早去早回。”
红孩儿来到积雷山,见此峰之高,尚在翠云山之上,他想起母亲因此忧伤流泪,便起了恶心,火尖枪起,一道通红火柱发出,落在峰顶之上,这火非比寻常,连山顶石头都被烧酥烫化,红孩儿99lib?挥枪一扫,将偌大一个峰头削平。
山石滚动落入谷中,轰隆隆如天外惊雷,早惊动了洞中的牛魔王和胡玉。牛魔王大踏步走出,心里纳闷,何人敢来此地捣乱?出去一看,竟是自己的儿子!
牛魔王惊大于喜,儿子回来自然高兴,但红孩儿怎么来积雷山捣乱呢。他心思一转,便猜了出来,除了罗刹女,还有谁会叫红孩儿来这里?
牛魔王笑着迎上去,道:“儿子,你几时回来的?”
红孩儿见父亲并不发怒,反而一脸笑容,更认定牛魔王心虚,小脸一拧,也不理牛魔王。牛魔王脸一板道:“怎么,还不认爹爹了?”
红孩儿道:“爹爹在此作甚?”
牛魔王一怔,支吾道:“来,来会个老友。”
红孩儿冷笑道:“恐怕不只是老友吧?”
牛魔王道:“小孩子莫管大人的事。”
红孩儿纵身向下面洞府跃去,道:“我看看你这老友,生得如何模样?”
牛魔王急忙拦住,道:“你这孩子,都砸了人家山头,还要惹事?”
红孩儿道:“哼,我只是为我娘讨个公道!”
这时,洞中飘出一个中年美妇来,冷冷道:“谁要讨个公道?”牛魔王见了,心中一惊,这事竟将闭关的青丘惊动了。
红孩儿看了看青丘,问道:“便是你勾引我爹爹?”
青丘却忍不住笑,道:“牛儿是我晚辈,你胡说些什么?”
红孩儿看牛魔王对青丘敬畏神色,再看看青丘气度,不觉倒有几分信了,而同时心里开始糊涂,难道自己真误会了爹爹?
青丘瞬间收敛笑容,面色一凛道:“是你砸了我积雷山?”
红孩儿胸脯一挺,道:“是我又如何?”
青丘点点头:“好,那我便教训教训你,免得小孩子到处惹事。”
牛魔王急在红孩儿背后摆手,青丘看了看牛魔王,却不理他。红孩儿笑道:“你若真能胜我,我再不来你这积雷山。”
青丘道:“好!你先出手,我躲一躲都算输了。”
红孩儿不屑道:“你若不躲,我一招要你性命!”
青丘诧异,呵呵一笑道:“好,那就来吧。”
红孩儿见青丘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暗暗不忿,他这火,可是九日之精华,自己体质特殊,能从九日中炼出火精来存在体内,看似99lib.寻常赤炎,其实奇热无比,熔金断铁易如反掌。
红孩儿道:“那你小心了,若不敢接,便躲过去吧。”他张口一吐,一道通红的火柱喷出,如一根火枪刺向青丘。
青丘一见这火将虚空烧得吱吱作响,便知非比寻常。她凝重运功,伸手在面前划了个圈子,只见这根火柱,行到这圈子前,如同被虚空吞噬了一般,诡异地消失不见。
红孩儿见青丘笑吟吟便将这火柱收了,脸色大变,银牙一咬,哼一声,转身飞走。按照他方才所说,若是一招不能取青丘性命,那便再不能来积雷山,还留在这里作甚?
牛魔王苦笑一声,和青丘一抱拳,便追上了红孩儿,哄道:“儿子,青丘前辈早是混元金仙,你败在她手上,也不稀奇了。”
红孩儿以为自己的真火天下无敌,却不知青丘根本不硬接,乃是用划界之术收了,心中甚是郁闷。但好歹没见爹爹另有新欢,看来母亲可能是误会了,想到这里,红孩儿倒也略有安慰。
青丘见牛魔王身影飞远,眉头一皱,随手向外一扬,那团火柱流星般飞出,落在远处一座峰头上,将那座几百丈高的山峰轰得拦腰折断。
青丘喃喃道:“这娃娃使的好火,我划的这界居然容不下!”
父子俩离了积雷山,牛魔王问起红孩儿这几百年修炼的经过,红孩儿仔细说了,待说到白犀王被王灵官和四大天王围攻一事,牛魔王眉毛渐渐立起,不想天庭余孽竟敢自寻死路,看来齐天岭当年还是太过仁慈了。
只是王灵官四人早已逃散,现在寻起来可难了,不过只要他们仍在世上,就早晚会遇到,齐天岭耳目遍及天下,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却说王灵官带着三大天王疯狂逃窜,一路往北,越过蛮荒冰封地带,一直来到金天银地边缘。这地方他们也曾有所耳闻,但金天银地在天庭众神仙心中,乃是禁地,非混元金仙以上修为莫敢进入。
王灵官回头看了看三人,道:“今日这祸事大了。”三大天王又怎会不知,持国天王道:“该如何是好?”王灵官苦笑道:“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躲。”
多闻天王看了看金天银地,迎着满面罡风,心中发怵,道:“这地界,可不敢进去。”
王灵官道:“此地罡风,非你我能抗,自然是不能进去的。”
多闻天王道:“那又来此作甚?”
王灵官道:“我忽然想起,天地间唯有一人能救你我。”
“是谁?”三人一起问道。
王灵官道:“那便是地藏王菩萨了,他能断善恶,最是公道。你我虽伤了齐天岭妖怪,但也是逼不得已,只有到了地藏王那里,才能依善恶慎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持国天王迟疑道:“你说的一线生机,是说地藏王会庇护我等?”
王灵官摇摇头道:“地藏王与齐天岭甚是交好,岂会胳膊肘往外拐?我说这一线生机,便是堕入轮回!”
“啊!”三人大惊,增长天王问道:“那不是死了?”
王灵官反而嘿嘿笑了两声,道:“放在旁人身上,那自然是死了,但你却忘了我当初做过什么?”
三人恍然大悟,道:“阎罗殿殿主!”
王灵官自矜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在幽冥地府几百年,自然知道那里规矩,入轮回,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奈何桥上,我通融下判官,叫你我不喝那孟婆汤,来世不仍是修仙之人?”
三天王眼睛一亮,这个办法……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堕入轮回,转世投生,听起来似乎是死了一回。但相较被齐天岭势力或杀或擒,结果倒是好了许多。至于存侥幸心理,认为齐天岭不会为难自己或者寻不到自己,那可真是白日做梦了。
王灵官略有些急躁,道:“速速定夺,恐怕我等没有时间多想。”
三天王迟疑了一阵,多闻天王第一个道:“我愿去幽冥地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持国天王和增长天王接着道:“罢了罢了,就算此生时运不济,看看来世运道如何吧!”
王灵官点点头:“也莫要患得患失了,三位久居灵山和天庭,向来也未做过什么恶事,来世定能投个好人家,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加之记忆不失,修行大道事半功倍,凭你我历练,还怕成不了大事吗?”
三人一起点头:“那便都由灵官定夺了!”
惜垂成
王灵官修为最高,隐隐成了众人之首,他道:“好,那便昼夜不止,往幽冥地府行进吧。”
持国天王道:“先前赶路,岂不是绕了好大圈子?”
王灵官道:“若是直接赶过去,唯恐遇上齐天岭中人,北俱卢洲向北,万里无人,沿着金天银地一路向东,自然无人阻拦。”
三天王齐道:“真君高见!”
四人不敢耽搁,施展开纵地金光,直奔幽冥地府而来,眼见已行到四大部洲东北,正是擎天玉柱尸胡山所在之处。
行到此处,王灵官忽见,金天银地中有人影晃动,他心神一凛,能入金天银地者,自然不是庸手,可非自己几个人能惹得起的,于是急忙向外远离。哪知刚行不远,但见面前黑光一闪,两个陌生的黄衣人出现在面前。
四人立刻定住身形,王灵官见这两人面无表情,模样倒也平常,只是身法实在恐怖,自己居然没看出他们是从何处来的。王灵官赔笑道:“两位前辈,我们只是过路。”
对面一人道:“奉主命,擒你四人!”
还未待四人答话,这人伸手虚握,一个无形的气罩便将四人封了起来,两个黄衣人又往金天银地行来。
王灵官以为凭自己四人修为,一入金天银地,必死无疑,惊异的是,在这气罩之中,并无丝毫感觉,敢情罡风都被封在了外面,可见这黄衣人修为是何等厉害。
一直行到了尸胡山下,只见二十余黄衣人悬空立着,中央一个雕饰华美精巧的宝座,上坐一人。王灵官见了这人,心中惊讶至极。
这人他认得,当年蟠桃会上也曾见过,正是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是也。黄角大仙在天庭地位有些特殊,都知道他辈分极高,但也不见有何功绩,又如何厉害。
当年昆99lib?仑仙岛大战时,王灵官尚在幽冥地府做他的阎罗殿主,自然不知道黄角大仙和泥犁菩萨之间的大战,但他见黄角大仙端坐于众人正中,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便自然而然从心中起了崇敬之意。
黄角大仙看了看四人,居高临下淡淡问道:“你们四个要去哪里?”
王灵官略有迟疑,他刚得罪了齐天岭,现在亦不知黄角大仙属哪一阵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若不说,便死吧。”黄角大仙道。
四人只觉一股庞大的威压传来,顿时吓得心神俱乱,天圣之威,岂是太乙金仙能够承受得住的?修为最弱的多闻天王直接便晕了过去。
王灵官勉力张口道:“我,我说……”
威压撤去,王灵官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围攻白犀王之事从头至尾讲了出来。黄角大仙听得略微有些失望,显然王灵官所说对于他并无价值。齐天岭在天地建殿,早已不是秘密,他又怎会不知,地藏王夺得幽冥地府,也是早年间的事情了。
等王灵官说完,黄角大仙似乎有些疲惫,对擒他们回来的那个黄衣人道:“杀了。”
王灵官急喝道:“上仙饶命!”
黄角大仙自然不理,眼帘垂下,再不看王灵官一眼。
气罩撤去,金天银地的罡风如利刃飞卷,顷刻间将四人斩成肉糜,临死前的那一刻,王灵官眼睛死死盯住黄角大仙,他隐约觉得,黄角大仙一举一动,似乎很像一个人……
齐天岭,阴阳洞府之中,造化神猿修炼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口。
三十六根千丈玉,仅剩一根,而这根千丈玉此刻如同燃着的乳白色巨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九九藏书缩短。
神猿修炼,造化多多益善,修为越高,吸取造化速度越快。此刻,五神猿正在冲击天圣的关口。
阴阳神猿引动造化,一刻不停,他当年半被动地被鲲鹏强灌造化,自己虽未出力,但每个关口的过程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冲击天圣,当一蹴而就,不容半点耽搁怠慢,而藏书网 一举助五人达此境界,对阴阳神猿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
五行神猿,功法各异,金木水火土虽自阴阳而生,但真到此刻,却需阴阳一心五用,哪个都不能忽视。
五彩造化通路,五色分明,将最后一根千丈玉的造化一点点平分,五行神猿依照阴阳神猿神念所传的功法运转造化。在那千丈玉消耗掉一半的时候,无支祁第一个现了异象!
无支祁原本便生得满头白发,此刻,他周身泛起一层水样波纹,整个身子如虚如幻,唯有那头白发暴长,在空中飘逸不定,似水面荡漾着白色海草一般。
阴阳神猿松了口气,无支祁不愧是处世最久的神猿,果然是他第一个冲破了天圣的境界。又过片刻,驱神圣猿王禺双目现出两道红光,这目光有如实质,射在石壁之上,竟击出两个深洞来。
千丈玉还剩四百丈长短,通风神猿第三个过了关口,青光缭绕遍布周身,散发出生生不息的朝气来。
当通臂神猿到了天圣境界时,洞中黄光散发开来,而此时,千丈玉仅余一百丈!
悟空修为最高,他早就跨过了天圣境界巅峰,踏步至阴阳之境,而那双忽闪忽灭的灵明双瞳也终于常明不熄。他端坐在上方,一边看着五神猿修炼,一边思索,自己到了这样的境界,居然还记不起前事,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眼见千丈玉越来越少,悟空不由得有些心焦,右手伸入怀中,摸到了盛着两颗蟠桃的那个玉盒。
终于通臂神猿跨过这一境界,悟空心里踏实许多,即便百丈千丈玉不够聪明神猿跨过天圣之境,这两颗蟠桃也足够了。因修为最高,三十六根千丈玉,悟空少说也收了十五六根,到了后来,他心中有些不忍,便刻意放缓了修炼的速度,阴阳在下方向他投来不满的一瞥,却也没说什么。
悟空吸取了这许多造化,已经知道,一颗蟠桃的造化,大致相当于一根千丈玉,而千丈玉之名,得来也绝非讹传。
之前自瀛洲岛和方丈仙岛得来的千丈玉,名虽千丈,实则只有七八百丈而已,论造化之浓馥,可不及当下这三十六根千丈玉许多。
最后剩下这百丈千丈玉,都给了聪明神猿,而聪明神猿本就弱于其他神猿,他性情偏执,只喜自己修炼,偏偏又无极好的际遇,故而他得的造化是五神猿中最少的。
百丈千丈玉,转瞬即无,但还不见聪明神猿有突破的动静。阴阳神猿神念一动,地上盛着寻常蟠桃的布囊飞起,一颗颗蟠桃散落半空,阴阳以极快的手法,将蟠桃中造化挤压而出,俱化作赤色造化,入了聪明神猿之身。
千丈玉不足,由寻常蟠桃来补,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这些蟠桃数量虽多,造化却相对匮乏,半个时辰,聪明神猿已将洞中蟠桃造化吸收殆尽,却仍不见有何动静。
阴阳神猿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悟空见阴阳似乎有要收手之意,毫不迟疑地将怀中玉盒抛下,传音道:“还有两颗!”
阴阳想都不想,将这玉盒纳入怀中回道:“这是你的,绝不可用!”还不待悟空辩解,阴阳神猿一挥手收了七个圈子,七神猿一齐落在地上。
悟空急问道:“为何不可用?”他见阴阳神猿这么着急提升五神猿造化,知道他们踏过天圣之境,必定有大用处。但即便如此,阴阳仍不许聪明神猿服用母树蟠桃,自己怎能不急?
阴阳神猿道:“日后你自会知道。”
悟空看了聪明神猿一眼,道:“难道就此作罢?”
阴阳神猿道:“今日算是功亏一篑,说起来是我的过错,未料汝等修为如此低微,否则也不致出现造化不足的结局了。”
五行神猿皆有羞赧之色,悟空一摆手,道:“修为低微,并非他们的过错,难道没有办法补救了?”
阴阳神猿道:“七神猿一同修炼,事半功倍,若七神猿不齐,再要助聪明冲关,至少也要五根千丈玉才行,去哪里寻?”
悟空道:“天无绝人之路,去老君、真武、玄女等人处求助,不信凑不齐少许造化!”
阴阳神猿道:“蟠桃园已被老君搬走,单凭普通蟠桃,自然也可凑足,但此刻,你我却要去做一件大事。”他想了想,叹口气道,“唉,只能等着了。”
聪明神猿道:“不到天圣,有什么后果?”
阴阳神猿道:“后果?你们五个若都到了天圣之境,便能镇住此天地,即使大日如来出来,也无甚可怕!”
悟空想了想道:“为何要他们五个,难道你我会袖手旁观?”
阴阳颇有深意地看了悟空一眼,道:“你我,是要出天的。”
无始来
出天?悟空听了大吃一惊,出天,有那么容易吗?如来历经七个会元都做不到的事情,难道自己和阴阳神猿就能做到?
若能出天,岂不是离开了这座大炉子,那下个会元时,七神猿岂不是凑不齐了?若能出天,岂不是说自己已经具备了穿越罡风层的能力?阴阳神猿是从那里下来的吗?这岂不是说,鲲鹏也有可能在天外?想起鲲鹏,悟空一片迷茫,盘古和如来都是从天外来的,而鲲鹏的来历,仍是一个谜。
出天……这简简单单两个字,不知道会引发多少连锁反应。但这些念头在悟空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他自然想要出天,这其中,有好奇,有期待,还有揭开谜底前的兴奋。
悟空镇定了一下情绪,道:“既然如此,那便四处搜罗造化之物,先让聪明神猿入天圣境界再说。”
阴阳神猿想想道:“尽力而为之吧。”
发愁的只有他们两个,五行神猿修为大长,在那边已兴奋得上蹿下跳。悟空看了看那五个,王禺失了冷漠,通风忘了持重,无支祁不再憨厚,通臂少了沉默,聪明神猿虽稍有些不开心,但他一跃而至地圣之巅的境界,也是飞来之福了。
阴阳见悟空略微诧异的神色,道:“他们五个,只有在你我面前才如此真实。”
悟空点了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阴阳,对五行神猿又有呵护,又有帮助,又有严厉,更重要的是:五行自阴阳而生,作个不恰当的比喻,阴阳神猿真好像是五行神猿的父母一样啊。
而自己呢,五行神猿对阴阳似乎稍有畏惧,但在自己面前却显99lib?得轻松许多,这感觉就像是祖孙之间的关系呢。悟空不由得为自己的想法哑然失笑,自己还是以世俗的关系来界定造化神猿,真是无聊之至。
他俩正琢磨着到哪里去寻如此多的精纯造化,通风蹦蹦跳跳过来,说了一句:“我师尊炼制造化炉,不知可成功了?”悟空一怔,自己可真是笨了,造化炉不就是用来吸取造化的最好法宝吗,还在这苦思什么呢?
阴阳听到造化炉,也是一喜,道:“有了这东西,那便再省力不过,不过造化炉可不是那么好炼化的。”
他们才要去找元始,只听洞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你们终于出关了?”这声音正是玄女。悟空听玄女到此,心中大喜,当年玄女替换五神猿去为元始护法,她既然来到此地,十有八九是元始炼成了造化炉。
七神猿跃出洞去,玄女见了这七人,脑子里一片晕眩,阴阳也就罢了,之前自己就看不透他的修为,悟空也就罢了,先前已是天圣的境界。而五行神猿,之前或是混元金仙,甚至是太乙金仙,现在居然几乎都成天圣,这就是造化的力量吗?自己勉强也算造化一脉,但和七神猿真没法比啊。
玄女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悟空见了不由得心底暗笑。玄女定了定神,道:“悟空、阴阳,随我来元始玉清宫。”
元始玉清宫亦在万寿山上,老君和灵宝早为他留了最高的那座峰头。三人到了万寿山,只见玉清宫冷清如初,显然元始只将此宫随意仓促安放,连门前童子都未安置,不知有何急事。
入了玉清宫,见元始将那造化炉放在案上,自己伫立一旁久久凝视,像是入了神。
玄女道:“还看什么?”
三人进来,元始视若不见,一摆手叫玄女噤声,仍目不转睛地看那造化炉。三人知道此刻是参悟的至关紧要之际,便都静静在一旁等候。
所幸没过多久,元始长嘘一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
玄女道:“弄什么玄虚?”
元始道:“师姐,你来此有事?”他看了一眼悟空和阴阳,目光立刻定住,这神态和玄女大致相仿,显然心中极度震惊。
玄女道:“无事怎会来寻你,我要问你,你参透造化炉中千余阵法,可有所得?”
元始道:“那是自然,造化炉中没有一个阵法是寻常的,就算天地大阵也不鲜见,我参悟三百余载,称得上是——”
玄女一摆手阻止了元始吹嘘,道:“你可知道擎天玉柱上的阵法?”
元始一怔,哈哈大笑,道:“你我倒想到一处去了,我放下玉清宫,便去了东边青丘山印证,青丘山上的阵法,倒和造化炉中几个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悟空想了想,又是一喜,道:“难不成要封断反造化的来源?”
玄女道:“你真是精明绝顶,这便猜出来了?”
悟空道:“若能阻断如来炼制大日如来之身,那真是叫他走投无路了。”
阴阳补了一句:“五行神猿若都达天圣,也不惧大日如来,但若真逼到那一步,这场大战恐怕就要天地色变、生灵涂炭了。还是元始天尊的法子好些。”
玄女问元始道:“你有几分把握?”
元始道:“现在吗,不过五六成,还需多走走看看,此事不容有失。”
玄女沉思片刻,立下决断,道:“既如此,那便兵分两路,你参悟阵法,若有所需,尽管与我说便是。”玄女又转头对悟空道:“收集造化,助聪明神猿冲关的事,就落在你们身上了。”
阴阳道:“我去便可。”
玄女微微诧异,为何不让悟九九藏书空去,但阴阳所说,自应有其道理,自己怀疑阴阳已突破了天地屏障,有许多事情还要向他请教呢。
悟空道:“好,两法并施,有备无患。”
玄女对阴阳道:“我去齐天岭,其实是寻你的。”
阴阳点点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之所知,恐怕会令你失望了。”
玄女道:“你这许多年,去了哪里,总还记得吧?”
阴阳不自觉地向上看了一眼,目光穿透玉清宫殿顶,道:“我来的那处,非此天地,却又并非逃出。”
三人听得一阵迷糊,这是什么意思。
阴阳接着道:“那里,似乎是这片天地的边缘,我有种预感,自己似乎能更上一步,出了那方禁锢,但鲲鹏不许。”
悟空一闪念,道:“鲲鹏不许?他可是要你我同去?”
阴阳道:“正是!”
玄女道:“那里,可有反造化之力?”
阴阳道:“有。”
玄女又道:“鲲鹏现在何处?”
阴阳摇摇头:“我离开时,他还在,现在却不知了。”
悟空问道:“鲲鹏还和你说过什么,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阴阳道:“不知。”
玄女点了点头:“这些便足够了,看来反造化之力的确来自天外,既然如此,封住擎天玉柱阵法,便没有错。大日如来若现于世间,恐将大难临头,必要阻止如来才行。”
悟空道:“那是自然,那便分头行事了!”
二人与玄女和元始辞别,悟空对阴阳道:“我先去老君处索些仙丹来,再去真武、紫微、弥勒、观音、大禹……”
他还没说完,玄女从玉清宫中追了出来,道:“悟空,险些忘了一件事。”
悟空道:“什么大事?”
玄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闭关时,观音曾来过齐天岭,她座下龙女要见你。”
悟空又惊又喜,龙女要见自己?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看来她定然有许多话要对自己说。
悟空道:“就去就去!”
阴阳道:“搜集造化一事,还是交由我来,你自去吧。”
悟空心急,一个筋斗翻到了灵山洛伽山上。观音远远见了,对龙女道:“他来了。”
龙女微微颔首,却皱起眉道:“我说这些,却不知有无用处?”
观音道:“我不知你要说什么。”
龙女叹了口气,道:“但依本心而行吧。”
龙女缓步走下高台,朝悟空迎去,悟空拾阶而上,到了阶顶,恰好和龙女面对面,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龙女道:“我叫你来,你便来了?”
悟空点了点头。
龙女又道:“有来,便有去的,我叫你去,你去不去?”
悟空脱口而出:“去哪里?”
龙女道:“佛经说,‘从无始来’。那便是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生生世世,无来去,也无始终。”
悟空仔细琢磨龙女这句话的含义,“无来去,无始终”,那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会元之厄?知道天地轮回?”悟空以为自己寻到了答案。
龙女摇摇头,道:“你说的那些大事,我哪里会知道,我只说你。”
说我?我没有来去,也无始终吗?我自然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但我是怎么来的,这却不可为外人道。至于我将去向何处,我自然不知。无始终?没有开始,没有结束,这话实在太玄,没头没尾的,我又哪里猜得到?
悟空纠结了好一阵,也没弄明白龙女要说什么。
龙女又道:“你是龙树。”
悟空点点头,这还是龙女第一次和他正面说出自己前世的身份。
“我知你前生,不知你今世,你要自己去寻才行。”
悟空问道:“去哪里寻?”
龙女道:“龙树当年为传播佛法,踏遍四大部洲,他有予有得,或许,那也是你想要的吧。”
“龙树寻到了什么?”问这话时,悟空心里甚是郁闷,造化神猿中,他修为几近最高,但偏偏只有自己对前世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遇龙树
此次和龙女相见,略有不同,之前每次,悟空都会进入一种玄妙之境,而后或旁观或代入龙树之身。他想想道:“你能不能……叫我再做一次龙树?”
龙女摇摇头,道:“能,但却无大用的。”
悟空道:“为何?”
龙女道:“佛经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你纵为龙树,也不过一时虚幻,又能奈何?”
悟空道:“你知道龙九九藏书树要寻的是什么吗?”
龙女道:“我知道,他要追寻佛经大义!”
咦,竟会如此?悟空知道,佛经本身并无过错,一切恶事都是恶人为之,但龙树传播佛法,居然是为了追寻佛经奥义,由此看来,龙树也并非全受如来摆布。那自己,应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沿着龙树的道路走下去?
不!龙女见识毕竟有限,她之所知,不过是限于龙树一人,龙树受这天地所限,误以为佛经所说,便是这天地至理,但自己却不然。悟空隐隐觉得,龙树所追寻的,其实乃藏书网
是一个“理”字!天地之理,万物之理!
龙女见悟空痴痴模样,以为他入了情障,于是道:“佛经说,‘以一切法及诸有情皆毕竟空无差别故’。”
悟空一怔,龙女这是开导自己呢,这可真是误会了,莫说自己不是龙树,纵真是龙树又能如何,有无数大事要做呢,哪里有闲心谈情说爱。而想到这里,悟空不禁起了疑问,龙树本是如假包换的造化神猿,造化无性,怎会动了情思。他看了看龙女,暗道,这丫头莫非是单相思吗?
悟空对龙女笑笑道:“你说得有理,我此生高来高去,就连取经那十万八千里都未走完,真该去看看天下众生,或许便有所得呢。”
龙女点点头:“佛经说,‘诸法无高低,诸法无来去’。”
龙女言辞有限,张口便是“佛经说”,悟空不由得听得厌烦,道:“若无事,我便去了。”龙女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莲台。
看着悟空远去的身影,观音喃喃道:“造化神猿,当真古怪。”
“嗯,是有些古怪。”龙女道。
刚出灵山,但见阴阳坐在云上等候,悟空诧异,阴阳神猿来这里作甚?正好他也有事要问阴阳,于是迎前道:“为何不要我和你一同搜集造化?”
阴阳手向下指,道:“你看芸芸众生,有何感想?”
悟空被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阴阳接着道:“你欲做拯天救地之人,无非为了天下众生,但你可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悟空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岂能一概而论?”
阴阳道:“去看看这天地吧,或许,今后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说完,阴阳直投灵山,他自然是去寻观音和弥勒,要索些造化灵物。
悟空却又开始思索,本来阴阳不说,他也是要入世间走一遭的。自己初登阴阳之境,修为虽高,却也需时日稳固,以现下状况去和阴阳出天,实在有些忐忑。还有一点便是,自己虽际遇非凡,平日接触的非仙即圣,但他委实知道,仙圣之悟,归根结底来自俗世之理,地上的先圣大儒、高僧道者,其实并不逊于神仙半点。
遥想当年在三界之中,老君不是也不得不遵守约定,将孟轲自善恶界放出,这其中虽有自己的助力,但自己却知道,孟轲乃有“亚圣”之称,闻道或早或晚,终会成一代旷世大儒。唉,人寿有时尽,距出三界也不知过了几百年,孟轲恐怕早已枯骨成灰了,这也是无奈之事。
带着满腹杂陈,悟空化作人身,落在灵山脚下。
当年如来为治世之尊时,灵山脚下仍是佛门掌控之地,哪有一个凡人敢入,而如今弥勒治世,灵山举足即登,山脚下俱是寺庙居士之所,香火烟气弥漫。
悟空也无目的,随意行走,不觉间行到一处大寺院,这座寺院名作“大乐禅院”,山门紧闭,门前聚集着许多人,指指点点,不知在争论些什么。
悟空见了热闹,便凑上去看,听了一阵,得知详情。这座寺院乃是一东土和尚所建,在世已有百年,这东土和尚本是凡人,此刻怕早已不在了。
这和尚当年自东土跋山涉水而来,到灵山听尊者佛陀讲法,某一日忽有所悟,便定居在灵山脚下,凭一人之力建起了这座“大乐禅院”,这和尚也被人称作“大乐禅师”。
那时灵山脚下还算清静,并无几家禅院,相距也甚远,大乐禅师对佛经法义开示分明,时日久了,大乐禅院规模越来越大,渐渐达千人之多。
而随着周围寺院越来越多,佛门“辨正”之风也越来越兴盛。须知自灵山传下的佛经虽都一般模样,但经法意义深奥,且文字言简意赅,往往生出多义来。因此各禅院传经播道,往往便有不同,更不用说一些胆大妄为的信众在对佛经抄写时随意增删了。
若是如此也还生不出事端来,但偏偏有这样一群信众,今日在这家禅院听讲,明日又换一家闻道,听得久了,便听出不同来。这些人有脚有口,自然要将心中疑惑说出来。
凡有信仰之人,都是卫道之士,自然容不得心中正道被扭曲歪解,而众禅院明里暗里通了信息,却一起将目标对准了大乐禅院。
为何如此,皆因树大招风之理,大乐禅院规模最大,占地最广,又离灵山最近,不寻它些麻烦,简直天理难容。
而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人人皆知,灵山弥勒尊者所居殿堂叫作“大悲殿”,尊者尚自“大悲”,你居然敢叫“大乐”?简直是大逆不道!
悟空听了这段公案,觉得也有些趣味,佛门辩论,称得上是锱铢必较,且看大悲大乐之间如何辩解分明。
这时,只见“大乐禅院”山门微启,开了一个缝隙,这缝隙仅容一人出入,从里面钻出一个小沙弥来。这小沙弥礼数周到,出来时便弓着身子,先给门外禅院僧人施了个礼,然后才抬起头来站直身子。
悟空一见这小沙弥,脑袋嗡地一下,这小和尚,居然和龙树有九分相似!若不是知道自己便是龙树转世,这世上不可能再有另一个龙树出现,还真道是龙树当年假死呢。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旁边有一人道:“昨日便是他,这沙弥已应对了百余日,无人能辩得过他,当真厉害。”又有一人道:“你哪里知道,他是大乐禅院守经阁的小和尚,真正厉害的主儿还没出来呢。”
“守经阁的便这么厉害?叫什么?”有一人问道。
那人答道:“叫什么来着,那名字甚是古怪……哦,对了,叫龙树,龙树和尚!”
悟空根本无须留意,灵山脚下虫鸣鸟叫皆入他耳,一听说这个小和尚也叫龙树,他不由得又是一惊,难道这个真是龙树?悟空使玄空法秘诀仔细看去,这小和尚半点法力都没有,全然一具凡人之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世间还有这般巧合之事,可真是奇天下之大哉。
龙树和尚站定,下面其他寺院来的和尚一字排开,双方对施一礼,显然是论证要开始了。
第一个和尚生得胖大,他向前迈了一步,站在龙树和尚面前,张口便道:“人生在世,是苦是乐?”
龙树和尚道:“乐!”
“非也!”胖大和尚早有准备,他知道龙树和尚定会这般回答,接着道,“须知,万物春夏繁荣,秋冬衰亡;宗亲欢乐,皆会别离;财宝车马,五家(水、火、盗贼、官府、不肖子孙)分之;妻妾美色皆是爱憎之根。爱乐则生忧,贪欲则生畏。若无贪欲,便可无忧无畏,凡夫处世则不免招灾惹祸,危身灭族,忧畏无量。殊不知三途八难、苦痛万端,皆由贪欲爱乐而起……”他这一篇论道,自己说了一刻钟,龙树和尚只仔细聆听,面不.99lib.更色,神情淡然,倒似是一个有德高僧在听弟子询道。
待到胖大和尚终于说得口干舌燥,最后问了一句道:“还乐否?”
龙树和尚仍淡淡道:“仍是乐。”
胖大和尚一怔,他情不自禁手指着龙树和尚,喝道:“弥勒尊者殿堂尚名‘大悲’,你这间小禅院,如何敢称‘大乐’?真是不分大小!”
龙树道:“佛性无大小之分,弥勒尊者之殿虽为‘大悲’,但他终年笑口常开,笑面弥勒,何悲之有?”
胖大和尚体型和弥勒倒是有几分相似,但论起佛法来实在太过贫乏,前面两问是有备而来的,龙树和尚好整以暇应对得天衣无缝,他便无话可说,只得悻悻然退下,站到了后排去。
造与化
龙树和尚并无丝毫自矜神色,恬淡如初,目光平和地看向下一个质问者。
第二人是一位老僧,留着一缕长须,手里持着一串念珠。他慢悠悠对龙树和尚道:“素闻大乐禅院所讲佛法与别处多有不同,敢问有何不同?”
龙树和尚道:“并未听过别处讲法。”
老僧道:“这倒奇了,难道你的佛法是无根生出来的?”老僧貌似忠厚,却笑里藏刀。
龙树和尚面露肃敬神色,向西方施了一礼,道:“小僧有幸,听过弥勒尊者传法,有道是‘佛法无根无源,存善即为佛子’,你说佛法有根,根在哪里?”
老僧一怔,佛法根在哪里?自己哪里知道。但他却硬着头皮道:“自然在西天灵山弥勒尊者处!”
龙树和尚问道:“佛经可是弥勒尊者写的?”
老僧一翻眼睛,道:“那是自然。”
龙树呵呵笑道:“这位高僧莫非欺我年幼?可知今世乃是未来之世,才由弥勒尊者治世。五百年前,佛祖如来还是治世之尊,再往前溯三万余年,乃是上古燃灯佛治世,你说佛法是弥勒尊者所创,那燃灯佛手中拿的,难道是一卷白纸?”
老僧心思正好被龙树和尚说中,他以为龙树和尚年轻,便要蒙他一蒙,不想却被当众揭穿,于是羞赧地退了下去。
悟空在旁听得心中一动,他知道,燃灯佛乃是上古佛,亦被称作过去佛,如来是被叫作现在佛的,而弥勒恰被称作未来佛。这些在佛经中均有记载,龙树知道,也不稀奇,而龙树和尚所说的未来之世,却是第一次听说。悟空不由得隐隐觉得,这个龙树和尚没那么简单了。
自己千年来也没来过尘世几次,怎么偏偏今日落地,就遇到了这个龙树和尚,现在若说这是巧合,自己心里也不信了。
老僧退下,第三个僧人随即站出,这和尚生得瘦小,两只眼睛却骨碌乱转,一看便是心思灵巧之辈。
瘦小和尚语声尖厉,叫道:“龙树,我有三问。”
龙树道:“师兄请指点。”
瘦小和尚道:“你可信因果?”
龙树和尚道:“信。”
瘦小和尚道:“那你说,天地因何而生?”问出此问来,瘦小和尚面露得意之色,此次联合十数家寺庙禅院,要来诘问大乐禅院,这个难题他可是处心积虑想了好久的。他在寺中问过方丈师祖,无人能答得出,不信龙树小小年纪,能解天地难题。
龙树想了想,道:“天地因人而生。”
瘦小和尚早料到龙树可能会这么答,紧接着道:“岂有此理,人皆知先有天地,后生万物,若说因人而生,岂不乱了次序?”
龙树抬眼上望,道:“人皆知盘古开天,如何不是因人而生?”
瘦小和尚冷笑一声道:“盘古乃开天大神也,你居然说盘古是人,真是胡言乱语!”
龙树微微一笑,反问道:“何为神?”
瘦小和尚一愣,他应变也算快了,答道:“无所不能者,即为神!”
龙树和尚道:“你怎知盘古无所不能?九九藏书”
瘦小和尚道:“这天下事,还有比开天辟地更大的吗?”
龙树忽然失神,停顿了一下才喃喃道:“有的,有的,只是你不知而已。”
他声音虽小,但听在悟空耳中,真似天雷滚滚一般,龙树和尚,一定知道些什么的!他究竟是谁?
瘦小和尚和龙树又辩了几句,只是二人似乎各说各的,龙树所言,都是什么天啊地啊,入啊出啊,众人都听不懂,然后前来攻讦的众僧便一起起哄,只道龙树和尚输了。
龙树也不作声,只漠然看着众人的丑态,待众人都安定下来,龙树才缓缓道:“这位师兄只说有三问,我依次答了,有什么不对吗?”
众人一想,瘦小和尚的确说了这话,那三个问题,龙树确是一个不漏,后面再问的,龙树纵是不答也无妨了。
瘦小和尚还有些不服气,却被第四人拉了下来。第四个僧人踌躇满志,上前便问道:“素闻龙树师弟所学广博,所知并不限于佛法,我倒有一个难题萦绕于心,今日特来请教。”
龙树合掌道:“好说,师兄请问。”
这僧人道:“师弟参悟佛法,是为的什么?”
龙树道:“为修行。”
僧人又道:“天下修行法门万千,何故只修一门?”
龙树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僧人问道:“弱水三千,大道亦是三千,只取一瓢,岂不是得一漏万?”
龙树道:“现下只取一瓢,一瓢一瓢,迟早取尽弱水三千。”
众人听了一惊,龙树也实在太过狂妄,原来他不囿于佛法一门,竟要修习天下大道!
这僧人又问:“佛法浩瀚无边,有生之年只怕你也学不尽的。”
龙树道:“天下事无非有二,一为事,一为理。同样一件事,佛法能解,道经亦能解,儒家卷帙亦能解,何必穷首皓经,只学透,不必学尽。”龙树这么一说,悟空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龙树和尚,便是龙女口中所说的那个要探寻天地至理的龙树菩萨!只是,龙树菩萨已被玄女杀了,其魂魄造化均已被玄女纳入花果山仙石之中,现在自己才是龙树的后世呢,这个龙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悟空真有捉住这个龙树和尚好好问他一遭的冲动,但左右龙树也跑不了,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这僧人听龙树说得玄虚,显然胸中志向非自己所能及,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唯有叹服!”
龙树毫无得意神色,施礼道:“师兄客气了。”
众僧人虽多,但士气已堕,后面几个僧人所问的,都是些浅显问题,又怎能难得住龙树,不过半个时辰,这十数人便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各回寺院去了。
渐渐围观的过路百姓和慕名而来看龙树风采的僧侣也都散了去,此时东天渐升起一轮圆月来,将地上照得通明。
龙树看了一眼明月99lib?,叹了一句:“炉中一梦锦绣,醒时明月依旧。”
这句话听得悟空浮想联翩,龙树和尚,也知天地为炉,自道梦中初醒,这个梦,他梦到哪里去了?
大乐禅院门前,仅余龙树和悟空,龙树看了看悟空,却不说话,步下石阶,远离禅院,向东行去了。
悟空禁不住问道:“哪里去?”
龙树也不回头,道:“传法,学道。”
悟空追上龙树,道:“你我同行如何?”
龙树看看悟空,反而呵呵笑道:“同行?你要做什么去?”
悟空道:“我要寻此天地至理。”
龙树道:“那也没什么的,天地至理,无非两个字而99lib?已。”
“哪两个字?”悟空不解道。
“这两个字,你再熟悉不过了——造化!”
“什么?造化?造化是天地至理,这又从何说起?”
龙树道:“盖天地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至理,物之自然者,惜可甚哀。”
悟空问道:“这又与造化何关?”
龙树道:“万物有生有死,便是天地至理。须知,有生为造,有死为化,这岂不就是——造化?”
悟空还是第一次听说,“造化”二字还能如此解读,不由得抚掌笑道:“妙,妙哉!”
龙树道:“你看了我许久了,你知道我是谁?”
悟空点点头:“你是龙树。”
龙树道:“都知我是龙树,这有什么稀奇。”
悟空道:“你非龙树和尚,而是要寻天地至理的龙树菩萨,上溯至前世,你曾为灵明神猿。哈哈,你当你能瞒得过我吗?”
龙树菩萨一脸迷茫神色,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看悟空,道:“你说些什么,什么菩萨神猿,我从没听说过。”
这下轮到悟空茫然了,他以为自己猜得绝对没错,龙树和尚若不是龙树菩萨,那他怎会知道这许多秘密?
旁的不说,单就他对盘古的论调,和自己当年在三界中与大禹的对话何其相似?
“世间原本无神,愚人多了,也便有了神。”在悟空眼中,天地间诸多佛祖仙圣,其实不过是法力高些而已,就算是盘古,在世人眼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谁知道他在天外又是什么角色?
龙树刚才反问那瘦小和尚“你怎知盘古无所不能”,若非有前世记忆的缘故,他怎会有如此石破天惊的想法?
但龙树若真是前世的龙树菩萨,便和自己有极大渊源,没有理由骗自己。
悟空问道:“好吧,你只当我魔障胡说八道,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龙树道:“你倒也并非全都说错,我便是要寻天地至理的龙树,只是我不是菩萨,而是一个凡人。”
“凡人?你不是和尚了?”悟空问道。
龙树道:“什么和尚道士,不过浮华外表而已。人之存世,皆为内心道义未泯,若为其他缘故,那便落了下乘了。”
悟空道:“这话倒有滋味,只是说来容易,对升斗小藏书网民而言,每日衣食尚且照顾不周,哪里还有闲心悟道?”
龙树道:“引车卖浆之流,未尝无道。”
知逆旅
悟空不禁好奇,问道:“你生年几何?”
龙树道:“一十有八。”
悟空道:“年纪虽轻,却知许多道理,难得。”
龙树道:“说了怕你不信,我初生落地,便知道许多事了。”
龙树不知道,他面对的这个白衣书生,乃是当今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人物,龙树眼中无法解释的玄妙事,在悟空看来,都必定有着背后的原因。
悟空一听,立刻犯了寻思,龙树初生便知世事,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使龙树重生,相貌、性情、行事目的和前世均无差别,谁人会这么做呢?
玄女自称杀了龙树,自然不会虚言,而她已将龙树造化取出,留待灵明再生,又岂会再造龙树?从玄女的角度说,龙树对她并无甚意义,再说,就算是玄女所为,此事也无必要瞒着悟空。
除了玄女,唯一还有可能的便是如来了,但悟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如来这么做的理由何在。悟空不由得一阵苦笑,自己初入尘世,便遇到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大关系,但又偏偏寻不到半点端倪。
悟空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现,龙女!龙女会不会知道这件事?她叫自己下界来,莫非是为了让自己遇见龙树?想了又想,悟空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莫说龙女修为不高,未必知道龙树的存在,就算知道,此龙树也非彼龙树,对前世的记忆,除了那些经道,其余的竟一点也记不起,对自己也无甚帮助。
再说,凭龙女对龙树的情深款款,她若知道天地间还有这么一个龙树存在,只怕早就来寻了。
悟空想了想,问道:“你为何要叫龙树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龙树和尚道:“是我自己取的。”
“自己取的?那总要有个来历才行。”悟空道。
龙树道:“哪有什么来历,我生下来便知,自己就叫龙树的。”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出甚远,悟空眼见灵山脚下灯火渐渐远去,对龙树道:“你便这么走了,也不和禅院中师兄弟打个招呼?”
龙树道:“来去无碍,有什么可说呢?”
悟空手指前路,道:“今夜虽皓月当空,明日只怕前路黑漫漫一片,你怕不怕?”
龙树诧异道:“怕什么?”
“看不见,怕不怕?”悟空道。
龙树道:“我要去的,便是未知之地,这才是求之不得呢。”
悟空仿佛有无数话要问龙树菩萨,但又不知从何问起,心里憋得实在难受。他见龙树大步向东行去,两眼目光坚定,似乎前方便是真理之路,不由得凭空生起了敬佩之意。
如所料不错,前世的龙树菩萨,也是这般在世间行走,龙树菩萨虽被如来那篇经文所.99lib?t>困,但心中仍存对大道的向往,这是何等不易之事!
龙树,在这一刻,俨然成了追寻天地至理的象征,而他知道天地至理乃是造化,还在找什么呢?
造化神猿,便是混沌造化孕育而出,神猿若死,仍将重生,即便天地兴亡,亦对神猿无碍。而眼前的龙树和尚,俨然便是前世的龙树菩萨,难道除了造化神猿,旁人亦如此?生生死死,无穷尽也。
想到此处,悟空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来:“我相信,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我存在,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罢了罢了,权且将这个龙树和尚当作另一个龙树菩萨吧,寻不到的,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该来的总会来。
悟空对龙树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你多保重。”
龙树仔细看了看悟空,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要走了?”
悟空道:“要走了。”他暗暗施了个法术在龙树身上,这法术既可护身,又可示警,龙树一旦遇着危险,他便可随时来救。
龙树忽然道:“施主绝非常人。”
悟空微诧道:“从何说起?”
龙树道:“我在大乐禅院前与众僧激辩,每每口出狂言,施主便有称许之意,我自然看得出来。”
悟空笑道:“岂有此理?”非是悟空自夸,他修为已然通天,变化之术炉火纯青,就算龙树所言动了自己心弦,但做到面不改色还是绝无问题的,龙树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看得出自己心思。
龙树凝重道:“你莫要不信,我观的是心。”
悟空一怔,观心术?这是哪门子学问?
悟空问道:“你善观人之心?”
龙树道:“旁九九藏书人之心,我也不甚在意。”言下之意,寻常角色,却入不了龙树之眼。
悟空道:“好吧,此事暂且不论,我倒要问你,你说盘古并非无所不能,可有依据?”
龙树道:“自然有的。世人皆道盘古开天辟地无所不能,但依我看来,盘古开天,乃因为此天地所困也,以他之能,恐怕仅可开天,否则,还不脱出樊笼,在此作甚?”
“啊?”悟空心中大惊,龙树这话,可真是惊世之论,若非自己知道他是凡人,还会以为是哪个大神降临,特来点拨自己的呢。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盘古也是想出此天地的呢?如来所作所为,让自己好大误会。如来要盗取盘古造化之精,借以出天,自己只道盘古一人拥天下造化之精九分之三,自然具备出天之能,龙树这么一说,倒点醒了自己。
盘古不惜造化,他以身为大地,孕育万物,又舍出造化之精化作蟠桃母树,供七神猿享用,更拿出五脏化作的五行之极,给五行神猿修炼,还造就了玄女、地藏和谛听造化一脉。盘古之所作所为,看起来真是不可诟病,他身为造化一脉中最重要的一个,按理来说,不应有异心才对,但存了私心和想不想出天,实在是两回事。
如果盘古也想出天,他这些举动,都为造就七神猿,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灵明神猿,他是要借自己之力出天吗?
悟空回道:“果然高论,佩服!”
龙树又道:“神人之论,你可有别种议法?”
悟空道:“你所说的,便是我心中所想。”
龙树点点头:“不想今日竟遇见一个知己,真是难得。”
悟空暗笑道,岂止知己,你不知,曾经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呢。悟空道:“天下物种,最可憎的,便是存了高低之分,以致恃强凌弱,不分是非。但有弱肉强食之事存在,那便失却了理,恶之源头,自此而生。”
龙树道:“强弱无妨,恶由心生。”
悟空道:“心中但存正道,恶念便无所遁形。”
龙树道:“世人并非你我,又岂能强求?”
悟空叹了口气,造化一脉还算公正,但这天下绝大多数却都是平常人,除了造化一脉,又有几人不存私心的,就算是老君,还总想着多占些蟠桃炼丹呢,何况数以亿万计的凡人。但凡人却也无错,自己虽“恨私心有所不尽”,但人性使然,又能奈何?
龙树接着道:“人生在世,万般苦楚,当先积苦,方能离苦。又有生老病死,又有求不得,又有怨憎会,又有爱别离,凡人未待参透,却先归于尘土了。”
龙树抬头看了悟空一眼道:“你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可知其内中含义?”
悟空道:“有云,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又有云,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固归也。无论神仙凡人,迟早不都归于尘土,有哪个能恒久不灭的呢?”
龙树点点头:“不错,人皆有向生之意,却又哪个不归于尘土?结局却偏偏事与愿违,此为人生之大逆也!”
“造化弄人,天地煎熬众生,便是如此吧!”悟空问道。
龙树哈哈大笑:“说得好,我便要看看,天地为何要如此呢,竟被你一语道出了。”
悟空不由得肃然起敬,龙树要寻的东西,自己又何尝不在找寻,而自己是造化神猿,是踏过圣人之境、登上阴阳境界的大能,龙树仅以凡人之身,却有此大志向,岂能不叫人敬佩?
悟空见龙树意气风发的神态,再想起那些和他争辩的俗世僧人,两相比较之下,他心有所感,情不自禁背起了《逍遥游》中的一段文字:“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
遇故人
在悟空的吟诵声中,龙树抖擞精神,义无反顾地向东行去。悟空待他走远,心中不由得一阵怅惘,他有一种预感,自己还会遇到这个神秘莫测,而又简单质朴的龙树和尚。
悟空自然不会像龙树一样一步步量去,他展开身形,瞬间出了灵山范围,挥手招来一朵白云,随风飘荡,不觉间见地上一片灯火通明,便按落云头,悄无声息落了下去。
下方倒不是寻常城镇,看所占地界,至少也是一大州府。只见夜色中一片好景观:家家张灯结彩,院院彻夜笙箫,珍楼壮丽,宝座峥嵘。炉中香火长明,台上灯花不灭。便如家家办喜事一般。
悟空混到人群中,寻了个闲人问道:“老哥,我初来乍到,这是过节还是娶亲呢?”那人笑道:“听你开口,便知你是外地人,连日子都不记得了?明儿,便是元宵佳节了。”
“元宵佳节?”悟空想到,自己来到这世界,哪里还记得什么节日,这人一说元宵佳节,不禁莫名感伤起来。天大地大,他都触手可及,只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却仿佛离自己分外遥远了。
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仍笑道:“此处是何地界,真是人民富足,百姓之幸。”那人道:“这里是天竺国金平府,这里有个习俗,每到元宵佳节,便要点起金灯来,瞧!”那人往人最多的地方一指,“那里有座金灯桥,最热闹的,我也去瞧瞧。”这人说完便走了。
天竺国金平府,这个地名可真是不陌生,悟空记得《西游记》中,唐僧曾在此礼佛,却遇见了三只犀牛精扮的假佛。只是现下齐天岭势力几乎遍及天下,恐怕这三只犀牛精也无所遁形了吧。
嗯,既然来了,便在此停留一日也无妨,犀牛精若是还在,自当来收灯油的。
当夜,悟空随意找个地方住下,第二日便早早起来,看金平府景观。朝日初升起,市井喧哗叫卖,车马往来,甚是热闹。悟空向来不惹凡尘,今日沾了这烟火气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正走着,见东面来了一伙道士装束的人,这群道士大都有些法力,甚至还有天仙境界的在其中,悟空觉得奇怪,这里已是佛家地界,这群道士来做什么?
他仔细看去,差点没笑出声,原来这群道士里竟有熟人呢!一个地仙境界的中年灰衣道士,满面虬髯、身躯魁梧,正是他在三界中遇见的那个痴情种子——黑水体质的章回。
缘分啊!悟空暗道,章回当年被人丢入善恶界,若不是自己助他,恐怕一辈子也回不到劫杀界,而在乌鸡国中,若不是自己设计擒了九头虫,恐怕章回也十有八九逃不过五行问心玉的寻觅,若被九头虫擒了,现在应是不知死活呢。
悟空自然不会因救了章回而怎样,但既然遇见了,便当问一问他,这群道士99lib? 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悟空走上前去,唤一声道:“章回道兄,可有日子没见了。”
见有人朝他走来,章回一怔,立时起了防范之意,他见面前站着一个白衣书生,稍一回想,“哇呀”一声叫了出来。
他这一叫不要紧,周围几个道士一跃而起,将悟空围在了中间,章回忙道:“没事没事!”说完跪地对着悟空磕了三个响头,道:“恩公!可想死你了!”
悟空见章回这三个头磕得也实在,笑道:“起来吧,你想我作甚?”
章回嗫嚅几句,却没说出什么来,三界之事,他从未与旁人说起,当着这许多同门的面,自然不好直说。
这时,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老道从后面走了过来,看样子辈分颇高,他也不看悟空一眼,对章回斥道:“道家修行,当以清静无为为本,看你成什么样子!?99lib?”
章回被老道训斥,却不惧怕,他手指悟空道:“师叔,这位是……是……”
老道这才看了看悟空,可是悟空此刻便如凡人无异,他一个区区八品天仙,怎能看得出来。老道见悟空并无半点修为,更是生气,喝道:“你一个禀赋不俗的地仙,竟然向一个凡人跪拜!成何体统?”
章回急道:“师叔,他,他曾对我有恩!”
“哦?”老道起了疑心,悟空现在模样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岁,而章回入门已有几百年了,这是什么时候的恩情呢?难道……他竟是深藏不露吗?
悟空一眼便看穿这老道心意,他也不爱多惹事,便对章回道:“你我借一步说话。”
章回点了点头,哪知老道见章回居然不和自己告假,便觉在众多晚辈面前被拂了面子,喝道:“回来!”
悟空微微诧异,这老道多少有些倨傲无理了。悟空一摆手,将一众道士尽数施了定身法,封了六识,这群道士便立在街上一动不动,都成睁眼无视、充耳不闻的境况。
悟空道:“无事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章回也不见悟空施法,自己同门数十人个个成了泥塑木雕一般,心中暗道:恩公的本事又大长了。
章回道:“一别经年,说来话长,恩公若有暇,我便多啰唆几句,不知……”章回偷眼看了悟空一眼,见悟空微笑颔首,这才要开始说下去。
悟空向左右一望,许多人见这群道士装束怪异,又一动不动立在街道当中,都围拢上来观看。悟空无奈笑笑,在这里施展法术,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他一挥手,将众人身上法术解了,道:“都散了吧,我和章回说几句话便好。”
一众道士复得自由,心中惊骇难定,再不敢和悟空搭话,都靠在街边站着,等着章回。悟空见路边有一个小店,便将章回拉了进去,二人坐定,要了两碗吃食权当摆设,这才道:“你在哪里做了道士?”
章回道:“自三界出来,我便被投入西牛贺洲,那时天下还算安定,并未遇着什么恶妖。但我修为低微,还是受了些苦。飘荡了三四十年,来到比丘国,正遇着比丘国内有一所慈云观收徒,我便进了慈云观,做了这许多年道士,终日修炼打坐,也算清静无事。”
悟空记得,初见章回时,他只是神仙四品的修为,而现在已然是地仙五品了,若是寻常修炼的,跨过地仙门槛殊为不易,章回幸得黑水体质,修炼起来胜却常人许多。
悟空赞道:“进境不小。”
章回在悟空面前有些羞赧,道:“恩公谬赞了,不知我何时才能像恩公一样。”悟空暗道,只怕你永远也到不了我这等境界了。
比丘国,这名字也曾听说,悟空想了想,《西游记》,唐僧路过比丘国时,那国王是喜道憎佛的,请了一个老道人,却是南极仙翁座下的鹿精,要收集小儿心炼长生不老药。而当年南海一战,那妖鹿已被通风用苗刀斩首,自然再不能出来作恶。不想比丘国自那时起,直到现在,国内仍存道观,看来是积习难改,也属常情。
章回道:“我观观主是天仙八品,在比丘国任职国师,地位仅在国王之下。”
悟空道:“不在国中过好日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章回道:“说来这事也凑巧,比丘国地处西牛贺洲,近几百年来,常有东方僧人往西边去,要寻佛法源头。前几任国王也不曾在意,只放这些僧人过去便罢,但现任国王却唯道教为尊,他见许多僧人往西去,心中便有不解。道学经典乃是天下最好的了,为何这些和尚舍近求远,偏要去西方寻道呢?”
悟空道:“那又怎样,难道叫你们去拆了西天吗?”
章回笑道:“我等哪有那般本事,国王既有不解,便要观主想个法子,去将西方经文搬回一些来,翻阅翻阅,看看到底有何不同。”
悟空道:“灵山佛法传遍天下,为何非要你们跑这一趟?”
“佛经随处可见,但天下所传,各有不同,也分不清真伪,所以这才要专门跑一趟。另有一个原因……”章回向外看看,压低声音唯恐他师叔听见,道,“我这师叔,对佛门甚是抵触,他说,此次去西天,若得了机会,便要与灵山上的和尚论上一论,看看究竟是道家正统,还是佛门当先。”?99lib?
悟空有些忍不住笑,这个师叔,倒也算是井底之蛙,凭他这点本事见识,就敢往西天去了,莫说弥勒观音,就算遇着龙树,他也是辩不过的。
悟空问清楚了,道:“既如此,你们接着西去吧,莫耽搁了行程。”
章回道:“我们日夜兼程,已赶了七八个日夜,今日是要在此歇上一歇的。真没想到,竟会在此地见到恩公……”章回搓了搓手,面上尽是兴奋神色。
悟空见章回紧张模样,笑道:“你师叔说你也说得没错,也该存一颗清静心了。”
章回憨厚笑道:“见到旁人我也不是这般模样,只是恩公……”说到这里,章回又不知说什么好。
悟空心思一动,一股无形之力纳入章回体内,这股力道乃是从水之极力衍生出来的,章回今后若勤加修炼,对他修行大有益处,但他若是懒惰,却也与常人无甚分别。
凭悟空现在修为,直接助章回升至太乙金仙,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但修为高了,却也未必是福,还是踏踏实实修炼才好。
惩小恶
和悟空叙了一阵话,章回只将自己的情形说了一通,悟空究竟是何来历,他也不敢多问,便恭敬告退了。
出了这家小店,师兄弟们均向章回递来怪异的目光,此次带队的师叔,乃是天仙五品的修为,在比丘国也是高手,这个白衣99lib?书生居然手指都不动一下,便将其制住,怎能不叫人心中生怖?
师叔见章回终于出来,哼了一声,一言不发,便带着他们寻客栈去了。一路上,众弟子嘀嘀咕咕琢磨悟空使的是什么法术,师叔初时尚忍了,到后来实在耐不住,喝道:“天下邪法多的是,有什么稀奇,莫再胡说了!”
悟空无事,便在城内闲逛,金平府内民风淳朴,少见作奸犯科之徒,悟空看得甚是宽慰,这自然是主事者治理有方,百姓才得安乐。
不觉天色已晚,只见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六街三市花灯点起,半空中一片通明。恰恰今夜月光晴朗,月照灯,添十分灿烂,灯映月,增数倍光辉。
看着这俗世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幻光世界,不觉竟有登了仙境之感。游人如织,闹吵吵醉醺醺在城中赏玩,好一派其乐融融景象。
不觉行到了金灯桥上,悟空忽觉异香扑鼻,只见三盏金灯都有半丈方圆,上面罩着玲珑剔透的两层金丝编好的楼阁,内衬琉璃薄片,这异香,便是这三盏金灯的灯油味道。
悟空心中一动,又是三盏金灯,他拉扯住身边人问道:“这三盏灯油,怎会有如此奇香?”旁边人道:“这灯油不是寻常之油,乃是我金平府举州之力聚成的酥合香油。”
悟空道:“为何要攒这许多,这要哪年才能点完?”这人道:“凡人哪能享用得起,这三盏灯,是给佛爷预备的。”
“佛爷?是哪家佛爷?”悟空问道。
“小点声,便是佛爷,管他哪家,总归能保我金平府风调雨顺罢了。”这人道。
悟空顿时明白,犀牛精果然还在。原来犀牛精并不祸害百姓,也从未现过妖身,更给自己安上了一个佛爷的名头,齐天岭的后土娘娘殿虽建得遍地都是,但无人去告状,自然无人知这片祥和之地竟藏了三个妖精,因此这犀牛精也能躲得安稳,不足为奇。
正说着,只听半空中呼呼风响,那些看灯的百姓一哄而散,悟空抓住一人问道:“怎么了?”那人道:“佛爷来了,年年如此,你还问我?”
悟空岂会不知空中来了三个犀牛精,他只是要验证一下,这三个犀牛精果然年年搜刮吗。
元宵佳节如此热闹,比丘国慈云观弟子也自然要出来观看,那师叔叫众弟子莫要乱走,自己却也看得流连忘返。正此时,空中恶风来袭,这师叔脸色一变,闻见妖气,急忙将一众弟子召集在身边。
有人问道:“师叔,怎么办?”
师叔倨傲道:“哼,降妖除魔乃是我道门大任,还有什么犹豫的?”
这时,只见空中六盏明灯照过,再仔细看去,却是三只奇大无比的牛头。师叔久居国中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样的恶妖,顿时双腿有些发颤。
再过片刻,众弟子也看得清楚,章回哆哆嗦嗦问道:“师叔,怎么办?”师叔哪里还敢说话,只恨自己跑得晚,怕是被这几只恶妖盯上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白色身影从金平桥上跃起,袖袍一挥,漫天黑雾化作无形,而空中跌落三个身影,落到地上,正是三只哼哼呀呀的犀牛精。悟空这一下用了少许力气,将这三个妖怪摔得七荤八素。
“是恩公!”章回喜道。
悟空走到三个犀牛精身前,道:“敢冒佛名行恶事,其罪不轻,要死还是要活?”
三个犀牛精见悟空只是个寻常凡人,忍痛从地上站起,当中那个名叫辟寒大王的喝道:“你使的什么法宝?”
悟空见这三个还不服气,稍微放出些圣人威压,犀牛精哪里能受得起,扑通尽都跪在地上,连嘴巴都张不开。
悟空又问道:“要死要活?”
三人忙不迭道:“要活要活!”
悟空手指轻弹三下,在三人身上下了禁制,悟空对阵法之道知之甚少,但他布下的禁制,也非这三个犀牛精能破得了的。悟空道:“今日起,你们三个在金平府做苦役百年,以补当年之过,若有他念,我自有法子取汝等性命!”
三人点头如捣蒜一般应下了。
悟空又道:“百年之后,去齐天岭寻个营生,不准在俗世停留一刻,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上仙饶命!”
悟空料理了三个犀牛精,便叫三人去了,他植入自己神念,随时可以寻得到他们三个,凭着刚才那股圣人威压,料他们三个也逃不掉。
对这三个妖怪,悟空并无杀意,他们三人只是每年来骗取一次香油而已,并未扰民,且还能保金平府九九藏书风调雨顺,也算无甚大过错。
见三个犀牛精无了踪影,悟空心中五味杂陈。
齐天岭虽势力极大,统御天下妖怪,但总有些妖怪不愿依附于旁人而生存,这却也不能怪他们,无论是人是妖,都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这才是最珍贵的天性,岂是能靠暴力和强权而夺走的?
下面章回等人早已看呆,他们这才知道,凭自己这群人,根本看不出悟空的实力,这才是天壤之别。
恶风既散,金平府百姓又重新出来收拾灯会,悟空使法力喝一声道:“佛爷说了,见尔等虔诚,自今岁起,免去灯油之供!”
此语一出,下方百姓停滞片刻,而后一起欢呼起来。灯油之赋,对寻常百姓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但为了土地收成,却不敢不交。今日听半空传来此语,又见今岁灯油一滴不少,自然便信了。
悟空此举也是无奈,百姓既然信了佛爷,那便只能将计就计,除此之外,百姓难以信服。他见百姓雀跃欢呼,不由得慨叹道:百姓所求,何其简单,唯衣食丰足,便再无他念。但就这简简单单的最初级的愿望,往往都难以实现。
这,是强弱的缘故,还是贪心所使?弱肉强食,难道真的是天地至理吗?强,弱,便应是欺人与受欺的理由?
无论修行还是为人,越来越强自然是好事,但强大怎会成了播恶的源头?带着满腹心思,悟空离开了金平府。
行着行着,悟空不禁想起,此次闭关三百余年,不知原来的东土,现在又是哪朝哪代了,上次去时,竟是南北朝西魏时期,这可实在是有些错乱。99lib.
在悟空看来,这个世界唯一与他前世有些联系的,便是那些还算熟悉的历史朝代,而这些朝代乱了次序,内中或许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这片天地,不是宇宙中的地球,而是一个封闭的大炉子,以常理度之,自然是行不通的。规则,最为重要,寻出此炉中的规则,才是脱出此天地的根本。
此时二更时分,即便去了东土,也不便打探,悟空索性坐在云上,缓缓向东边飘去。卧看苍穹,月朗星稀,但悟空施展玄空法秘诀,天上繁星密密麻麻,自然看得清楚。
这星光,和前世也无甚分别……悟空忽地想起一事来,既然此天地为炉,那么怎么能看得见天外之星呢,难道这炉子没有盖子吗?
没有盖子,却出不去,天外罡风,猛烈如斯。记得阴阳说过,他能出天,那便是能通过那道最厉害的罡风层了。看来,天圣境界,便是这炉子的限制,修至阴阳境界,便可出天了。只是,如来努力了七个会元,难道连天圣境界都突破不了吗?这又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了。
许久未想起如来了,悟空难得闲暇,不由得多想了一阵。如来,恐怕是这天地间最执着而又最悲情的人物了,他并无他念,其实只是要出天而已。
或许,在初入此炉时,如来也曾想过,自己安安分分修炼迟早有一天将会出去。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会元之厄,使一切归零,保得了性命,却保不住修为。
在一次次会元之厄后,如来终于醒悟,单靠自己,是绝对出不去的,如来并非造化之体,没有如七神猿般突飞猛进的可能性,他只有另寻他法。
于是,他炼就一佛三身,打起了三清的主意,开始算99lib? 计七神猿,图谋盘古造化,引入天地反造化之力……如来,倒也真是不容易啊!
自己刚入此天地时,并未与如来为敌,而一步步走到今天,灵明神猿俨然成了如来出天最大的障碍,这一切,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吗?
最初,只是听得如来处心积虑削弱神猿实力,才义愤填膺,誓要粉碎如来阴谋,但冷静下来再想想,最不愿如来出天的,并非七神猿,而是……盘古?或者那个神秘的天外之人?
竟是你
不知不觉,天色已明,悟空早掐算好路程,此时下方便是东土地界。悟空见下方一座小城,便往下观看。
城头上旌旗招展,城下数里处,亦有许多营寨,悟空仔细看看,竟是两军对垒。真是运气,自己来到此地,还未看过古代士兵打仗,而再一想,一旦战争,不知又将有多少死伤,凭空添了多少孤儿寡母、不幸家庭。
悟空运起玄空法秘诀仔细观看,发现城头那杆大旗上写着大大一个“楚”字,而城下营寨中旗帜招展,竟是个“汉”字!
楚汉之争?难道是刘邦和项羽?悟空顿觉怪异至极,他第一次感觉到光阴倒流的滋味。先前是隋唐,上次是南北朝,现在居然回到了楚汉相争时期……再过几千年,是不是能回到蛮荒时代呢?
悟空心思一动,化作一阵清风,到城中游走一圈,重返云端时,嘴里喃喃道:“居然真是楚霸王!”
朝代变迁,悟空自然记得清楚,夏商周春秋战国云云,但这些只他自己知道,又和哪个去说?即便说了也无人会信的。
悟空不自觉往天上看了一眼,能驱动这炉内光阴逆转的,会是谁呢?
他来此地,只为看这一眼,龙女叫他在世间行走,他此刻想想,真有些耐不下性子。自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灵明,还有一层后世穿越者的身份,年纪虽轻,但论心境和见识,早已超越了旁人。见到了龙树和尚,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天地中也没有旁人再让自己想见。
如来此刻只怕正昼夜不息凝炼大日如来之身,他若得逞,炉中只怕就要翻天覆地了。悟空想了想,向下望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去,往齐天岭飞来。
楚汉之争,他是知道结果的,虽不愿见生灵涂炭,但自己也不可能插手其间,无论历史还是现实的演变,都有其内在规律,凭自己现在的本领,固然能改变这些,但这岂不是坏了“使人莫失本心”的道心?
还未到齐天岭,但见玄女和阴阳二人向东行来,悟空拦住他俩,诧异道:“哪里去?”阴阳见悟空回来,也不意外,道:“玄女邀我破阵。”
“破阵?什么阵?”悟空问玄女。
玄女道:“自然是擎天玉柱上阵法,若能遏制反造化之力,还担心什么大日如来?”
悟空道:“元始大天尊成了?”
玄女道:“也只有七成把握,但已不敢耽搁了。”
悟空谨慎道:“若是不成,将会怎样?”
玄女道:“左右那反造化之力已经进来了,不成又能怎样?”
悟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一同往玉清宫行去。
到了玉清宫,元始还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造化炉,三人进来,元始收起造化炉,抬头道:“成败都要一试!”
玄女道:“师弟若破不了这阵法,旁人更没可能了。”
四人便一起往东面青丘山飞来,瞬间即入金天银地,行到擎天玉柱九枝分叉处,元始便盯着地上那无形之阵看了起来。他若未修习玄空法秘诀,对这阵法自然是看不透彻,但即便学了,此时也有几分模糊。
这阵法,元始之前自然看过,但此时之印象和那时又有不同,难道这阵法,竟会自主变化不成?
破解此阵法,实在重要之至。玄女和悟空各守一边,向远处张望去。天地虽定,但也要以防万一,元始入定时,若有人干扰心神,只怕前功尽弃。
悟空向西面一望,轻咦一声,叫道:“尸胡山上居然有人!”
四人都觉诧异,金天银地可非寻常地界,普通人到不了此处,纵使仙人,也要过了混元金仙之境,才能踏步其中。
如今天地,能入金天银地者,大多数都或在齐天岭,或在西天灵山上,除此之外……还真不知谁会来此。
阴阳道:“看看去!”
这四人修为,当可纵横天地,自然无所惧怕,于是四人将破阵一事暂且搁下,一起向天地东北尸胡山飞去。
将到近前,悟空笑道:“这人却不是生人,乃是黄角大仙。”
尸胡山上,自然是黄角大仙和二十余圣人,他们也在九枝之上,不知鼓捣些什么,见悟空玄女等人来了,也不躲闪。
当年瑶池之中,黄角大仙将蟠桃母树拱手相让,因此悟空对他倒无恶意,但此刻见了他,悟空心中却生起疑窦。
瑶池后园之中,无论是黄角大仙还是三十六圣人,都只归王母统管,黄角大仙即使厉害,又有何能将当年四散奔逃的这许多圣人拢在一处?悟空不禁觉得,这个黄角大仙,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黄角大仙见了悟空和阴阳,目光中露出惊诧神色,这两人之修为,远非他能看得穿的。但黄角仍微笑着迎上前,道:“真是凑巧,竟会在这里遇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悟空也回道:“巧得很哪。”
玄女却急着叫元始破阵,直接问道:“你们在此作甚?”
玄女稍有无礼,黄角倒是不以为意,道:“金天银地,罡风甚烈,倒是最适合炼体之地。”
玄女冷笑道:“黄角大仙,扯谎也不是这般扯的吧,此地连造化之力都没有一丝,如何修炼?”黄角呵呵笑道:“我等用仙丹修炼,哪里需要天地造化灵力?”说完这话,黄角抬起手臂,在头上扬了一下,这动作甚是怪异,玄女和元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黄角也觉得不对,一怔后放下手臂,道:“既然几位要用这方宝地,我等便退避三舍,如何?”
玄女还未答话,元始天尊忽然喝道:“黄角,你是西王母!”
元始这一叫,众人皆惊,悟空看了元始一眼,见他表情严肃,这场合下又怎能开玩笑?
黄角一愣,哈哈大笑道:“元始天尊在说什么?西王母早已被如来害了,我若是她,岂不是见鬼了?”
悟空初时只道黄角是西王母使秘法培育出来的高手,也未曾仔细勘看过,听元始这么一说,悟空不由得使出玄空法秘诀认真看向黄角。
黄角被悟空的目光盯得颇不自在,仍笑道:“你能看出什么?”
悟.99lib.空窥到黄角丹田,只见黄角丹田浩荡广袤,造化浓郁,但其中漂着一道殷红血丝,颇为奇特。
悟空张口便问:“黄角,你丹田处那血丝,是谁人的?”
黄角略微诧异,随即道:“这血丝,乃是西王母植下的,她之魂血与吾等魂魄相连,一念之间便可取吾等性命,若非如此,我岂能替她卖命?”
悟空听黄角解释得倒也合情合理,不由得看向元始。
元始道:“我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但这人确是和西王母有八分相似。”
悟空又看了看黄角,不由得摇了摇头。西王母生得雍容华贵、艳美绝伦,这黄角大仙却如同竹竿一般甚是怪异,又有哪里相似了?
元始道:“我和汝等观人之术大不相同。凡人观人,只看容貌,仙家观人,看的是气息,而我观人,却要观其言行举止等细微之处,一具表面皮囊,都只无视了。”
唔,怪不得元始敢如此断定,原来黄角大仙即便生得再奇特,他也只视若不见,而一言一行,却未逃过元始的眼睛,这本领听似简单,却是他不知勘破了多少幻阵后才练成的。
黄角大仙对元始道:“大天尊是不是想念王母娘娘了,若真是如此,你便去寻如来,为他报仇雪恨。”
元始摇摇头:“西王母自垂髫之年,便在我身边成长,我对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刚才你那抬手的动作,其实是要轻抚头上发簪,是也不是?”
黄角大仙呵呵笑道:“岂有此事,大天尊真是多虑了。”
元始又摆手道:“唉,丫头,你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我早知如来在你体内设了阵法,但此阵法和玉帝身上阵法相连,实在难以破解,不然我早就除去你二人心中大患了。”
元始说起玉帝,黄角大仙不由得眼帘一动,悟空看得清楚,也相信了元始所说。
元始又道:“我只道如来将你二人握得死死的,恐怕今生难逃他掌控,却不想你亦有谋断,使了个金蝉脱壳,这法术倒也奇妙,是自己悟出来的吗?”
黄角道:“天下哪有这般法术,能使两人互换的?”
元始道:“确实没有,但黄角此身,却能为你魂血掌控,这又和你自己的身躯有多大区别呢,修行之人,活的便是神念,对也不对?”
黄角修为极高,但在元始面前却失了镇定,张口便道:“休要胡乱猜测了,天下只有黄角,再无西王母了!”
他越是如此,元始越要说个清楚,又道:“唉,如来当真狠绝,便这么将玉帝和王母性命取了。看来,你真不是西王母,我此次是看走眼了。”
悟空一阵纳闷,眼看黄角已经心防失守,再逼问几句便有可能承认了,元始为何又鸣金收兵不继续问下去了呢?
于藏书网是悟空问元始道:“为何又不是了?”
元始又道:“你有所不知,西王母和玉帝情同姐弟,她若有这个保命的法子,岂会只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传授给玉帝,二人一同活命才是。”
黄角一听此言,一双惨白的大手攥得死死的,一字一顿道:“好,你猜得不错,我便是王母!”
金石镂
悟空虽有猜测,却仍是吃了一惊,黄角大仙居然真是王母!
玄女道:“这秘术类似夺舍,真亏你想得出来,只是黄角如何心甘情愿任你宰割?”
黄角摇头道:“和夺舍大为不同,此刻的我,既是黄角,又是王母,但仍以魂血控之,他若不从,我们两个便一起死吧。”
悟空道:“那现在该叫你王母……还是叫你黄角大仙呢?”
黄角道:“自然是叫黄角了,王母再也不会现于世间了。”
悟空点点头:“怪不得你仍能笼络瑶池中三十六圣人,原来他们却片刻未曾脱离你的控制,当日王母身亡,圣人故作奔逃,却骗过了如来。”
黄角惨淡一笑道:“受制于人,这也是无奈之举了。”
对天庭的过往,悟空已不再关心,他更感兴趣的是王母率众多圣人在擎天玉柱这儿做什么。玄女抢先问道:“汝等聚在此地,不会是为了观景吧?”
黄角咬牙切齿道:“如来害我一生,我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玄女道:“你又有什么计策?”
黄角道:“我知道擎天玉柱中有一个大秘密,已在此钻研了许多年。”
玄女道:“什么秘密?”
黄角道:“这秘密,便是关于擎天玉柱中的阵法,若毁了这座阵法,如来便无法凝聚成第三身!”
元始在旁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黄角哼一声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此事千真万确,绝不可能错的。”
元始眉头皱起,按他推算,这阵法若是毁了,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只有将阵法封住,或可阻止反造化之力进入,但黄角凭什么信誓旦旦,他还有什么倚仗呢?
元始又问了黄角几次,黄角只是不说,他也不再纠缠。凭如来的心机,可不是王母能算计过的,黄角所说的破绽,或许便是如来刻意留下的,若真将此阵毁了,还不知将会怎样呢。
这时,悟空道:“管你如何知道,都无关紧要,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毁去这座阵法!”擎天玉柱乃是世上最坚硬之物,除了五类之王之血,在天地间再没有克星。
黄角愤愤道:“我正愁的也是此事,这擎天玉柱,实在是坚硬无比,费了几百年光阴,也只稍见成效。”
“你说什么?”悟空大惊,什么稍见成效,难道黄角竟寻到了其他法子来破坏擎天玉柱,这可真是极为令人震撼的事情。擎天玉柱之事,乃是燃灯和悟空说的,燃灯是悟空在这天地间最敬重之人,他说的话,悟空自然奉为圭臬。天下唯有五类之王之血能融擎天玉柱,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玄女也冷笑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黄角大仙修为虽高,但心性却被王母占了大半。王母娘娘当年在天庭中权倾朝野、一呼百应,显得极有心机,但在玄女和元始跟前,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和来历。更令她生不出威严的理由是,悟空和阴阳这两人,修为实在难以捉摸,原以为黄角大仙即便不是天下第一,也能名列三甲,哪知造化神猿的修为竟会逆天一般增长,怎能不叫她心惊?
但是,玄女这么一说,黄角却动了好胜99lib?之心,他手指擎天玉柱之上的阵法,对玄女道:“你向阵中看!”
此阵甚是奇怪,凡登混元金仙之境者,此阵便如虚无一般,而混元金仙以下的人,却逃不过此阵的禁锢。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混元金仙修为以下的,又有几人能到得了此处,除了那个倔强至极又极善于飞行的金翅大鹏,怕也再无几人了。当年大鹏便因修为不够,被此阵困了许久,幸得凤凰给了他几颗丹药,这才升至混元金仙,并得以脱困。
玄女知道此阵奇特之处,她毫无顾忌,走了进来。这一看非同小可,只见这幻阵中央,竟然出现一个碗口大小的凹痕,这凹痕深不过寸许,但擎天玉柱比镜面还要光滑,肯定是外力所为。九九藏书
玄女惊问道:“这,这是汝等所为?”
黄角道:“怎么?三百年之功,仅有些许收获,又被你笑话了是吗?”
悟空也走过来看了看,心中惊骇难定,他甚至怀疑,王母手中也有五类之王的鲜血。但若有五类之王鲜血,又怎会耗这么多年?
悟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身上的玉盒,那里,还有两滴九五至尊灵液,恐怕是这天地间仅存的两滴了。
玄女问黄角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黄角叹道:“擎天玉柱,也不知是何材料造就,果然天成之物,不容撼动,像我这样的人,也只有寻些笨法子了。这个凹痕,乃是我率这些圣人用真力法宝一点点磨出来的!”
悟空听了,不由得对黄角生出了敬佩之心,他自然知道擎天玉柱的坚硬程度,便是用天机棍击上一年半载,怕也打不出痕迹来。王母心怀对如来的恨意,矢志不渝,使出了水滴石穿的功夫,誓要破坏如来大计,这女子的心志,实在不容小觑啊!
元始见了这道凹痕,极度震惊,他却和悟空想法完全不同,只因他知道,此幻阵之存在,皆因有着天下最为坚固的阵基,若真叫黄角将擎天玉柱削平了一层,幻阵自然不复存在了。
元始喝道:“不可如此!”
黄角诧异道:“为何?”
元始道:“阵法之道,你远不如我,此阵若毁,恐怕将生大祸!”
黄角怒视元始道:“莫要危言耸听!”
元始道:“你这消息从何得来,莫要中了如来的计策!”
黄角道:“从何得来你却不必管了,总之万无一失便是。”黄角此刻却起了自负之心,他好不容易看见了可以和如来作对、阻止如来成事的希望,怎会轻易放弃?
元始道:“你若执意为之,莫怪我将你擒了。”
黄角看了看悟空和阴阳两人,又看了看玄女,他估量了一下实力对比,自己只能挡住玄女一个,而这二十七个圣人,多半不是悟空和阴阳的对手,这一仗,打不得。但若是避战,便只有躲避,擎天玉柱共有八座,离了此处,便要再去旁处从头再来,这三百多年的工夫可就白费了。
元始见黄角犹豫不定,缓声道:“你何必为难,如来乃是天下公敌,我等也是为了这阵法来的。”
“哦?”黄角半信半疑,问道,“何不早说?”
元始道:“你说得却也并非全错,此阵法和如来凝炼第三身息息相关,必要想法制止才成,但这法子,却不是毁阵,而是要——封阵!”
黄角不由得有些失神,喃喃道:“难道那人说得不对?”
悟空急道:“你说的那人究竟是哪个?”
黄角道:“实不相瞒,我早在多年前,便安插亲信混入西天,后来那几个亲信都成了西天菩萨,但对我却始终忠心耿耿,这消息,便是自他们口中传出来的。”黄角知道,元始和玄女等人这许多年来一直与如来为敌,这件事放到现在,倒也不算什么秘密了,说了倒也无妨。
玄女听了,露出一丝嘲笑之意,道:“你倒是极为自负的,难道你自认驭人之术能胜得过如来?你掌控三十六圣人,靠的是魂血,如来御下三千诸佛以及无边菩萨,只靠一篇经文即可,那几个菩萨,只怕早成了佛门中人,却回来反算你呢。”
黄角想要辩解几句,却又显得软弱无力,的确,他是败给了如来,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黄角道:“既如此,一切听从你等安排吧,只要能斗败如来,我任凭驱使。”
元始呵呵道:“驱使倒是不敢当,只不捣乱便好。水滴石穿,虽迟早成功,但这速度,只怕还不如如来凝炼第三身快呢。不得其法,不得其法……”
黄角道:“你那法子,又有几分可成?”
元始如实告知:“七成。”
黄角却皱了眉,道:“若是不成呢?”
元始道:“成与不成,终要一试。”
这时,悟空忽然想起一事,凤凰曾说过,擎天玉柱上的阵法,他和相柳倒出了许多力,而相柳早被玄女所擒,若能得相柳相助,必能增加破阵的把握。
悟空将这事说了,玄女一阵惊喜,道:“你若不说,我都忘了。”
她伸手取出一个小囊来,向地上一抖,便将相柳放了出来,再一挥手,将相柳身上禁制尽都解开。
相柳抖抖身子站起,眼前场景,他极为熟悉,乃是他和凤凰曾多年混迹于此的金天银地,他静静道:“放我出来作甚?”
悟空道:“你又不笨,应能猜得到。”
相柳几个脑袋一同晃动,道:“想让我助你破阵?白日做梦!我岂是叛师之人!”话说到此,戛然而止,相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手指玄女道:“你对我施了什么邪法?”
玄女也是一怔,她自从擒了相柳,便再没将他放出来,哪里谈得上施用法术。但玄女应变也快,道:“你若不乖乖听话,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你。”
相柳忽抱住头,极为痛苦地说道:“我的道念……我的道心……我的向佛之志去了哪里……”
封阵术
如果悟空等人知道药师佛重归灵山,一定能猜到相柳此刻发生了何事,如来那篇经文虽厉害,但最大的弱点便是,要时刻督导诵读才行,如今如来销声匿迹三百余年,散落天地间的众佛陀菩萨,心中之主如来早已荡然无存。
而相柳所受禁锢算是极深的,失去了这一部分,他才会觉得痛苦。
元始心中一动,他取出造化炉来,默念咒语,孔雀从其中振翅飞出,朝天清唳,语声中跳跃着自由的欢欣。
玄女若有所悟,于是对相柳道:“做了几万年的梦,此刻该醒了吧,为人傀儡的滋味当真好受?”
相柳抬起头,狰狞道:“要你来管?我偏不助尔等,又能怎样?”
阴阳见了相柳,心中极其厌恶,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此刻却伸出一根手指来,凝出一界,将相柳罩了进去。
这一界,乃是阴阳所主,界内生死,由他来定夺。相柳居于其中,也未见有五行之力,但觉浑身有说不出的不自在,忽而,他身上却如被铁箍箍住,九颗头颅如同爆裂一般疼痛,全身血液都聚到了头上。
此刻,只闻阴阳声音入耳:“这阵法,你知道多少?”
相柳使尽全身力气迸出两个字:“不知!”
阴阳神念一动,相柳一颗头颅砰然炸开,鲜血将这一界染得通红,道道鲜血沿着气罩流了下去。
阴阳又问道:“如何?”
相柳已疼得无力气说话,只摇晃脑袋。
阴阳再施法术,又是一颗头颅炸开,此刻但见相柳身躯小了许多,想是流血过多所致。
悟空看得心中难受,对阴阳道:“此法不当。”
阴阳道:“我会留他性命,只是当年祸害七神猿,其中便有他一个,因此见他便恨。”悟空顿时无语,阴阳这是在泄愤呢。
阴阳也不再问相柳,心念闪动间,相柳头颅又碎了三颗,悟空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恨之若极,性命亦无关紧要了,可莫坏了大事。”
阴阳将这一界收了,相柳从其中掉落下来,软瘫瘫摔在地上。悟空对元始一伸手,道:“救命的丹丸,给几颗吧。”
元始掏了几颗仙丹,丢入相柳口中,他一阵苦笑,老君炼丹,只怕从没想过会被相柳这孽障吃入腹中吧。
好在相柳尚有求生之意,他囫囵吞枣般将这几颗仙丹咽了,再不敢看阴阳一眼,只闭着眼睛默默运功。他当年也算叱咤风云的人物,曾和凤凰联手将真武和麒麟追得四处奔逃,现在却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了。
见相柳伤情已稳,悟空道:“相柳,好歹你也算是五类之王,如来是何等人,你又不是不知,何苦为了一个执念,与天下为敌?”
相柳反而嘿嘿一笑,道:“我偏不助你们,如何?”
玄女叹口气道:“悟空,莫费口舌了,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天性本恶的,你信不信。”悟空默然,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自古以来争论难定,但自己认为,人之初生,并无善恶之分,一切习性都是后天养成。相柳到了今日的境地,养成如今的心性,和他那个乖戾怪恶的师父泥犁菩萨有极大关系。
元始道:“师姐说得不错,确有这样的人存在,损人而不利己,心中便畅快许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哪知相柳吐出一口血沫,道:“胡说些什么?”
悟空急问道:“有哪句说得不对?难道论错你了不成?”
相柳道:“我之所以不惜性命这样做,并非如你们所云,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悟空看了看相柳,忍不住心中发笑,相柳本就生得极为丑陋,又被阴阳折磨了一通,此刻看上去,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如同地狱中捞出来的油炸恶鬼又涂抹上一层鲜血一般恐怖。但偏偏就是从他口中,说出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这样的话,显得气氛极为怪异。
黄角大仙恨恨道:“孰为燕雀,哪个又是鸿鹄?”
相柳道:“汝等抱残守缺之人,自然便是目光短浅之燕雀,我师如来,存出天之志,他不为鸿鹄,哪个敢当?”
相柳之言,听在悟空耳中,别有一番滋味。天下人清楚事理的,多以如来为恶,他出天不99lib.错,但所行所举均触众怒,自然为众人不齿。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被相柳当作心中崇拜的榜样,相柳不愿相助众人,并非其他缘故,他失了道心道念,再无向佛之志,但他对如来的举动是打心眼里赞成的,既然如此,这可难改他的本心了。
悟空向相柳投去一道复杂的目光,人有本心,便再难更改,以己愿强加之,并非自己初衷,而若不动些手段,元始封阵之举便把握不足,这可如何是好。
玄女见悟空为难,便对相柳道:“好吧,既然你不愿说,唉,不得已,只好动用搜魂之法了,这法术极为痛苦,你忍着点便好。”
相柳面上惊色一闪:“什么?你居然会这等邪术?”
玄女笑道:“天下法术,哪有正邪之分,但看如何应用而已。”
相柳急忙摆手,道:“我说,我说。但我说了又能如何,这阵法非成即毁,是没有法子封起来的。”
元始道:“旁的无须你来管,你只说你当时是如何布阵的便好。”
玄女喝道:“若有一句虚言,莫怪我心狠了!”
元始道:“他若扯谎,我自然看得出来。”
相柳稳了稳心绪,一五一十将布阵的情景从头到尾说了出来,擎天玉柱八座阵法各有不同,他这一通话,说了近一个时辰才罢。
元始听得最是认真,时而颔首、时而皱眉,待到听完之后,便盘膝坐在地上深思。众人知道元始在思虑封阵之法,都静立在旁边等候,唯恐打扰了他的思路。
这时,悟空见孔雀自天边飞了过来,他在这里待着也是无聊,便迎了上去,问道:“去了哪里?”
孔雀此时眼神通彻明亮,显然已摆脱了如来经文的禁锢,终于还复自由之身,他道:“我自然是去寻大鹏了,不想齐天岭却见不到他,又往武当山走了一遭。”
“武当山?”
“不错,麒麟携两子和大鹏在武当山与真武、紫微一同修行,对那几个小辈大有裨益。”孔雀道。
悟空点了点头,道:“孔雀兄终于逃出魔掌,可喜可贺。”
孔雀道:“因我之故,反送了我父亲性命,实在心中愧疚。”
悟空也叹口气道:“凤凰前辈视死如归,实可敬可叹,但此事注定,却也不是因你之缘故。更何况……素闻凤凰有涅槃之术,或许便会有大惊喜出现呢。”
孔雀略显迷茫,道:“涅槃之术,徜徉死生之间,我是丝毫不懂的。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这时,元始双目一睁,并无惊喜神色,而是镇定如常,沉声道:“先去青丘山!”
玄女倒是有些喜悦,问道:“悟透了?”
元始点了点头,道:“八阵相连,按次序,要从东.99lib.
面开始。”
众人一起往青丘山行去,元始当前,悟空和阴阳护在左右,玄女收起相柳和孔雀紧随其后,黄角大仙也毫不犹豫带着二十七圣人浩浩荡荡跟在后面,元始封阵之事,对他来说也极为牵挂。他本是天姿国色的西王母,一生尽为如来利用,最后落得个烟消云散,若不是自己得了秘法藏了心机,只怕已是神魂俱灭了。
断了如来凝炼第三身的源头,只是黄角的第一步计划,如来若无第三身,仅凭泥犁菩萨一个,黄角大仙便无太多惧怕,若再能联合齐天岭众人,剿杀如来指日可待。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元始和阴阳、悟空先到了青丘山,阴阳一转身,手指身后黄角大仙等人,喝道:“退出百里!”黄角大仙脸色一变,他知道阴阳是为元始着想,但自己委实没有恶意,被这么一喝,心中实在不舒服。
玄女道:“同仇敌忾,十里便罢了。”
阴阳见玄女说情,便也不再强加要求,但他始终面朝着黄角,警惕十足。
玄女和孔雀也不登擎天玉柱,只在远处观看,元始来在擎天玉柱之上,只有悟空离他稍近,若有不测,也好及时出手。
元始早将这八座阵法想透,但他此刻心中还有些忐忑。此类阵法,已臻天阵级别,而他之前所悟的阵法,极少有达此高度的。天地阵法之上,便是阴阳混沌大阵,那是自己此生也难逾越的一道鸿沟。
元始一经决断,便迅疾出手,这阵法说起来复杂,但元始出手何其之快,只见他在阵中游走,身影如风卷过,也不知施了多少个布阵之法,改了多少阵眼,动了几处阵基。
旋即,元始停住身形,道:“如何?”
这句“如何”,却是问悟空的。悟空心领神会,他立在当空静静感知。金天银地中并无造化之力,但因如来发动阵法缘故,却充盈着反造化之力。过了良久,悟空面露惊喜,道:“果真有效!”
功尽弃
悟空清楚察觉到,元始更改过阵法之后,青丘山附近反造化之力浓郁程度竟真的变淡了许多,看来封阵术果真有效。
元始虽说过,封阵有七成把握,但真正成功时,还是令众人极为兴奋,黄角大仙最是激动,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已见到了如来授首之日。
元始歇息了一阵,阵法之道,最耗心力,要将身心调至巅峰状态,才能力保万无一失。片刻后,众人又来到东南擎天玉柱会稽山。
这八座阵法大同小异,彼此呼应,因此封阵也要有先后顺序,有过先前的经验,此次元始不再犹豫,身法展开,在阵中行了几趟,又将此阵封了。接下来驾轻就熟,依次行过南方招摇山、西南长留山、西方浮玉山、西北不周山、正北谯明山,七座幻阵都被元始轻松封住。
悟空欣喜地感觉到,这天地间的反造化之力,真的是越来越少了,玄女突发奇想,竟生出奇效,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无了反造化之力,如来第三身凝炼便将停滞不前,这对如来的打击堪称致命。
最后一座擎天玉柱,便是位于北方的谯明山,元始立在峰顶,久久不动。悟空问道:“大天尊为何不动手?”
元始转向悟空缓缓道:“此阵一封,如来便再无翻身之时。凭你和阴阳修为,在这天地中镇守,如来只怕永世不敢出头了。”
悟空道:“那又怎样?”
元始笑笑道:“没什么,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犹豫……无妨,造化一脉,岂会有错,错的定是如来才对!”
悟空默然,其实这个想法,他也是曾经有过的。如来本就是天外之人,他一心出天,视此天地众生性命如草芥一般,那是因为,这些人在他眼中,本来便如蝼蚁一般,何惜之有?造化一脉,惜此天地造化,和如来作对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自己有了这想法,却因为自己并非一只纯粹的造化神猿啊……
他正想着,元始已经动了,一旦决断,便再无任何犹豫。须臾之间,最后一座幻阵被封,元始静立峰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柳见八座阵法被封,朝天一声悲号,叹道:“可怜我师!”
黄角大仙哈哈大笑,声音尖厉,直冲天穹,仿佛无数年的积怨都从这笑声中倾泻而出。
玄女长嘘了一口气,幸得元始天尊对阵法之道极有悟性,这才能断了如来成就第三身的根。她自入此会元以来,便琢磨着和如来明争暗斗,虽占了些上风,但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始终看不透如来的作为。今日八座幻阵封起,总算心里踏实下来了。
悟空也知道,如来最大的依仗,只怕便是大日如来之身了,如来时时刻刻都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元始功成,貌似如来再无机会翻身,而如来,真的就这么被击败了吗?这也似乎太简单了一些。
众人正各怀心意思99lib.索,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元始和悟空立在擎天玉柱之上,忽觉擎天玉柱一阵剧烈晃动,似是有人用一柄巨大的铁锤敲击了一下,晃动之后,便再无动静。
而此时,只见擎天玉柱九枝上那座阵法,居然泛起一阵肉眼可见的波纹,然后……消失了!
元始脸色剧变,他在其余七座阵法中都留下了印记,因此知道,这八座幻阵,乃是同时消失的。
而悟空虽不知其余七座阵法也消失不见,他却能觉察得到,已经几乎消失的反造化之力,居然如浪潮卷涌一般回来了!
这股反造化之力,远胜从前,若说原来天地中反造化之力如天空星光点点,那此刻便如骄阳高照一般,浓郁程度增了十倍不止。
悟空能察觉出这变化,玄女自然也能,她面色由红转白,瞬间变了几次,而后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身子摇摇欲坠。
而相柳见众人变化,他虽不知内情,但也能猜到大概,于是仰天大笑,嚣张道:“都在吾师算计之中!”
黄角大仙尚自懵懵懂懂,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元始喃喃道:“败了,败了,原想截断源头,却不料反而成就了如来……”
黄角连问几声:“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定能成功的吗?”元始哪有闲暇答他,还在苦苦思索幻阵的本来面目。
黄角气恼不过,奔.99lib.向相柳,便要杀之泄愤,悟空忙道:“不可!”相柳固然可恶,但这个丑陋的怪物乃是五类之王,天知道五类之王还有什么用处,可不能随意杀之。
阴阳见悟空护着相柳,伸指幻化出一界,将相柳装入其中,此界在阴阳指尖上转了几转,陡然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黄角连最后一个泄愤的出口都没有了,怒喝一声,带着二十七圣人飘然远去。
悟空担忧玄女,飞过去问道:“可有大碍?”
玄女摇摇头,脸色仍是极差,但那口鲜血喷出后,已渐渐定了心绪,答道:“这一次,真是一败涂地。”
悟空眉头紧皱,回想起此事前因后果,不由得对如来之心机深邃又有了新的认识。当年昆仑仙岛一战,现在回想起来,如来显然未尽全力,他若一开始便放出那只白玉手掌和大日如来断臂,片刻便可将天庭一扫而空,什么造化炉、蟠桃母树,除了未必破解得了陆吾御下开明兽之外,天庭之物,自当尽归如来所有。
但当时,如来却不紧不慢,和天庭纠缠游斗,似乎是刻意在等着齐天岭援兵到来。而齐天岭大军来袭,如来只留一个泥犁在昆仑仙岛,自己却携主力到了三十六天和三清装模作样。
这一耗,一直耗到悟空和五神猿、玄女到来,如来才放出了大日如来断臂。
他为何不早去夺取造化炉,造化炉本就是他所有,拿到手中,自然能发挥出大用处来。
之后,造化炉到了元始手中,凭元始对阵法的痴迷,见了这许多从未见过的阵法,自然要钻研明白才肯罢休,而恰恰玄女又生出这个想法来,叫元始尝试去破解擎天玉柱上的阵法。这一系列计策环环相扣,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结局终归还是按照如来预想走了下去。
想到这里,悟空不禁问道:“如来,为何不自己封阵,那样岂不是万无一失?”如来这计策虽妙,却也有相当大的风险,万一元始参不透造化炉中阵法,万一没有玄女献计,万一封阵失败……
玄女苦笑道:“你还不懂吗,他这一举动,其实重在攻心!如来封阵,自然易如反掌,他偏要借我等手来做这件事,乃是向我等示威:‘你们,斗不过我的。’”
悟空不屑笑道:“单凭此役,便想消磨我等斗志?也忒小瞧我们了。”
玄女道:“自然不单单如此,如今反造化之力胜过当初十倍不止,大日如来的凝炼速度自然快了许多,这对我们来说,便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心中时刻放不下的。”
悟空点点头,玄女说得没错,天知道大日如来出世会是什么模样,阴阳虽说五神猿能制住大日如来,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一旦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等待?还是去寻找如来所在?
“能寻到如来吗?”悟空问道。
玄女摇了摇头,如来所使的藏匿之术,叫作界中有界,这法术几乎不是这天地应该存在的东西,莫说寻到如来就是一件极难的事,即便寻到了也擒他不住 。
悟空还有些不甘心,又看了阴阳一眼。
阴阳也道:“确是没有办法的。”
此时,元始悄然无声,飞离了金天银地,不知去了何方。孔雀也没看懂什么,他见元始离去,玄女和悟空、阴阳似是有话要说,便也振翅离去,到武当山寻大鹏去了。
玄女也不去追元始,叹道:“这次,元始受创最重。”
的确如此,元始向来以阵法而自傲,打击一个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给他沉重的一击。
元始满怀自信,却在自以为成功的时候迎来了当头一棍。他心性修为虽不低,但挥出这一棍的,却是他曾经的师尊、如今的对手——如来。看似并无损伤,但一道心障已不知不觉形成,能否迈过这一关,便只能靠自己了。
阴阳道:“适才擎天玉柱动了,这阵法真是厉害。”阴阳将相柳拎了出来,还给玄女。悟空道:“此獠还是交由玄女看管吧。”他又对阴阳道:“我要闭关。”
“闭什么关?”阴阳一怔。
悟空道:“眼看大日如来便将出世,若不闭关修炼,万一敌不过他,岂不万事休矣?”
阴阳拉住悟空道:“唉,你闭关又能怎样,阴阳之境,已超出这天地限制了,再修炼也难更进一步。”
悟空听阴阳话里有话,问道:“那你帮我寻个好去处。”
阴阳道:“早就与你说过,现下就去吧!”
玄女问道:“哪里去?”
阴阳拉起悟空便走,头也不回答道:“出天!”
上青天
玄女一听说“出天”,心中一慌,再要问时,阴阳带着悟空已不见踪影。玄女更是暗惊,这两只神猿的速度,都已经超过了这天地所限,看来,这方天地确是容不下他们了。
悟空被阴阳拉着一路向上,他知道要出天,势必要往上走。
这一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出无数倍,悟空但觉罡风拂面,几乎有了窒息之感。二人张口都极为困难,只能用神念传音。
“为何要出天?真的能出去吗?”悟空问道。
阴阳道:“鲲鹏叫你我出天,自有深意,能与不能,全在一试。”
“天外有什么?”这个问题,是悟空一直想要知道的,这天地是个大炉子,炉外的世界会是怎样,究竟是不是外人将如来和盘古投入炉中,这些谜题在悟空脑海中魂牵梦萦,但只在炉中,或许永远也寻不到答案。鲲鹏要阴阳和灵明出天,意图何为?难道鲲鹏自己也出不去吗?
罡风如此之烈,筋斗云都施展不出了,到了此处悟空但觉反造化之力不似金天银地那般浓郁,可能擎天玉柱上阵法所控范围也有限。悟空心中稍安,若是整个天穹都有反造化之力侵入,那可真是一场灾难了。
这天地中人,都用造化之力修炼,天地万物,都靠造化之力生长,反造化多了,自然大受影响。而这还是小事,更重要的,反造化之力多了,一旦到达一定浓度,会不会使得会元之厄提前呢?会元之厄一来,虽然天地万物化为乌有,如来一切努力归零,但造化神猿也将化归混沌,自己费尽苦心探得的这许多秘密,全部灰飞烟灭,那可不是自己所愿。
事到如今,悟空只有盼望反造化之力来得慢一些,好腾出时间来,让自己能知道天地洪炉的由来。
又不知提纵了多少次身形,悟空向下望去,只觉雾蒙蒙一片,自己玄空法秘诀虽修炼至极,但这距离实在太远,已看不到地上还有什么了,而往左右看去,八根擎天玉柱可看得清清楚楚,擎天玉柱分作九支,在天穹之顶渐渐向中央聚拢。悟空知道,擎天玉柱聚在一起之处,恐怕就是这炉子的开口处了。
天地为炉,如果此刻有人在炉外观看,应能见到,两只小猴从炉底启程,此刻已经过了炉子的一大半高处。而过了此地,再往上去,更是难上加难。
阴阳道:“当年鲲鹏便是在此地停留,现在又不知他去了何处。”
悟空道:“这么说,上方空间,你也未曾去过?”
阴阳道:“在此停留,你我均有余力,按照鲲鹏所说,这天地仅能困住天圣,你我已臻阴阳之境,出去自然不成问题。”悟空笑道:“我倒不是怕了,只是在想,上面究竟会有什么呢?”
阴阳道:“想也无用,我记忆中并无丝毫关于天外之事。走吧!”阴阳一声喝,身子跃起,阴阳之境的法力使出,片刻无了踪影。
悟空一惊,他怎会如此之快?阴阳境界和自己不分轩轾,他能做到的,自己不应落后才是。只是自己初登阴阳之境,运用之法还有所欠缺。
悟空立在当地想了想,若有所悟,原来使用法力,都是将造化之力自混元道果中引出,而经过吸收千丈玉造化,自己阴阳二叶已经凝实成形,将混元道果几乎覆盖住,难道阴阳之境,是要直接从丹田中阴阳二叶直接使用正反造化?
所谓福至心灵便是如此,悟空心念一动,正反造化同时御出,像平常使用法力一样,顿时一股奇异的感觉袭来,身子轻了许多,而罡风之猛烈,也不似从前那样恐怖。
果然如此!悟空不觉暗责自己蠢笨,以为修为到了此境界便万事大吉,却忘了修炼之道需时刻不辍才行,身怀重宝而不知如何运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不过片刻,悟空便追上了阴阳,阴阳轻咦一声,道:“你怎么比我还快?”悟空道:“你不是在等我吗?”阴阳道:“哪个等你来着?”
二人说着话,身法并无丝毫停顿,又行了一会儿,忽见天顶一片天青之色。
悟空向上仔细看去,不觉停住了,阴阳停在他身边,手往上指,道:“那是……”悟空自然也看得清楚,天青之色正中,赫然悬着一颗太阳。
太阳啊,居然是一颗太阳。这颗太阳,自然见过了无数次,便是刚才向上飞来,也看得清清楚楚。但悟空从未想过,这颗太阳居然就在炉子里头!悟空心中震撼无与伦比,而阴阳自然不知悟空在想什么,问道:“那九九藏书是不是日头?”
悟空茫然点点头,那自然是日头,但是悟空知道真正的太阳周围,有九大行星,地球和太阳中间,还有金星水星的存在。他和阴阳一路行来,什么也没见到,直接便看到了太阳,这怎么可能?这颗太阳,绝对是假的,就如同须菩提祖师界中那些大了一圈的星星一样,并非天地中真正的太阳。
谁人有如此魄力和能耐,能造出供给天下万物光辉的太阳来,悟空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谜底了。
悟空道:“莫停下,走!”
二人直奔那颗赤黄色的太阳行去,又行了会儿,但觉浑身燥热难当。他们两个如此修为,天下之火自然不能奈何他们,但这太阳散发出来的热量,却非他们两个所能承受得住的。
阴阳先忍不住道:“再这样行去,怕是先化为飞灰了。”
悟空道:“无妨,日头居于天中,你我向旁边行去,自然远离它。”
二人一路向东横着飞来,果然感觉清凉许多,几乎行到了天边,悟空道:“自此地而上,便无大碍。”
继续向上,距那片青色天空越来越近,而越往上行,悟空越是心惊,这颗太阳,居然如此之大,以目视之,怕不有百十万里之巨。不过若非如此,也不足以叫天下万物获益。
将这颗太阳抛在脚下,二人均觉稍有疲累,这一番赶路,远胜过一场大战,罡风时刻不歇,愈往上行,愈是猛烈,他俩驻足这一处,只怕玄女和泥犁都待不上片刻。
在这罡风之中,二人盘膝,静坐调息。阴阳之境,造化生生不息,混元道果转起,阴阳二叶渐渐充盈补满。混元道果中的造化,自然是之前修炼所得,以他俩的修为,这道果所含造化虽然不是无穷无尽,但想要耗光却也几无可能。
修炼之后,二人顿觉精力充沛无比,便又继续赶路,而此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悟空见那颗太阳渐渐西沉,再无丝毫燥热之感,变?99lib? 得清凉许多。
再往上看,悟空又是一惊。按他所想,既然太阳是人造的,那么日夜更替,必有皓月星光出现。但他往上看去,却不见有星月出现,而在这黄昏来临之时,这青天上,渐渐现出了许多洞孔来,洞孔中渐渐透出微光。
阴阳和悟空对视一眼,惊讶道:“难道这便是地上所见的星光?”
悟空也无语,天上无星,地上所见的星光,其实只是这孔洞中发出来的光芒,这片天,更像是一个大漏勺!
那么,月亮呢?悟空问阴阳道:“今儿是初几了?”阴阳笑道:“我哪里记得这个?”
悟空暗道,没见到更大的洞孔,地上便看不见月亮……咦,自己刚在金平府看过满月,今天该是农历十六,既望之夜,怎么会没有月亮?
正想着,只见东天上一个大洞现了出来,这片青天,如同挖了许多小孔的幕布,被人扯着自东向西移动,远远看去,可不就像是皓月西移?
阴阳道:“那……那是月亮?”
悟空苦笑着点点头:“恐怕,也没有别的说法了。”
他俩都知道,这片天,不是天,而是一个巨大的洪炉,但他们却没想到,造此洪炉之人,只造了一颗太阳。而月亮星辰,却用这般令人啼笑皆非的手段,就是这一片满是洞孔的幕布,骗过了天下人。
阴阳道:“出天出天,便是要看看这天后面有什么东西。”
悟空此时也产生了极大的冲动,二人展身便往那最大的洞孔——月亮奔去。
罡风虽猛烈,却阻挡不了二人出天之心,天宇空旷,灵明和阴阳也不觉孤单。这天地洪炉,弄人无算,每到会元之厄,便是万物众生消亡之日,那幕布后面隐藏着的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行进越来越艰难,二人每一个提纵,也不过万里,这一次,足足耗了半个时辰,才行到那洞孔之前。
悟空先仔细看这幕布,并非布帛所制,而似是泛着青光的玉石,能禁得住如此猛烈的罡风,自然非寻常之物可比。
天底下哪里还有这么坚硬的东西?悟空第一个便想到,这玉石,八成和擎天玉柱材质相同。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洞孔,不由得心有所惧,这些洞孔,如果都是靠五类之王鲜血挖出来的话,要死多少麒麟凤凰?
离那洞孔越近,便越显其大,这天幕和地面相距,不知千百万里,地上凡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悟空粗略丈量,这个洞孔也有十万里之遥。
而透过洞孔向内望去,只有一片白光……
天外兽
悟空提醒阴阳道:“前路未卜,还是歇息一下吧。”
阴阳点点头,他们两个虽是阴阳之境,在天地洪炉内算是绝顶高手,但天外的世界完全未知,单看这座无边无际的天幕和那轮极大的红日,远非他二人修为所能企及,故此还是要小心为上。
他们两个闭目静坐良久,功行圆满,便一起起身向那个洞孔飞去,又飞了半天,终于到了近前。悟空抚摩着洞旁的青色天幕,喃喃道:“果然便是擎天玉柱材料所制,只是……怎会有这么多?”
阴阳道:“擎天玉柱在炉中虽算得上稀奇,但在天外或许遍地皆是,又有奇物99lib?专能克制擎天玉柱也未可知呢。”
悟空眼前一亮,阴阳说得的确大有可能,若能寻到克制擎天玉柱的东西,不知对破解那几个阵法有无用处。
悟空道:“进去吧!”
他们两个互视一眼,一起纵入其中。
这天幕只是薄薄一层,不过两丈厚,洞孔之中,罡风极烈。两人刚入其中,便猝不及防,被一股罡风卷了出来。
二人立在空中,心中惊骇。
原来,这些洞孔便是罡风来源之处,本以为两丈距离,一跃即至,却不想连两尺都未进入,便被吹了出来。
阴阳作势再入,悟空拦住他,陷入思索当中。天穹各处,均有罡风,若每一处星光都是一个洞孔,那么,岂不是从任何一处有星光处都可出天?
炉内罡风,就从这些洞孔中吹入,而这些洞孔遍布天穹,这便说明了,这块天幕后面,尽是无边无尽的罡风?
风,无孔不入,如果是这样,自己和阴阳即便冲过这块幕布,能否在天外立足,这些洞孔中的罡风,是否还有差别?
悟空估量了一下,刚才那股罡风之力猛烈至极,他和阴阳即便有备而入,想要通过这里,也只怕极为困难,于是道:“换一处试试。”
月旁有星,相比之下,这洞孔虽比月亮的小了许多,但也有数百里方圆。他们两个朝向这洞孔飞去,还未到近前,便难以行进,看来此处罡风比先前那处更为猛烈。
悟空苦笑道:“说要出天,眼看着出天之门就在眼前,却偏偏出不去。”
阴阳一言不发,拼尽全力扑入那洞孔之中,距离数里远,再也难进一步,不得不退了回来。更令他们无奈的是,在这罡风中,一切瞬移之术都无法施展,似是受到了禁锢一般。两丈距离,竟成天堑。
悟空道:“这罡风有强有弱,看来要一处一处去试了。”
二人商议一阵,分头而行,在漫天星光之中游走,逐个洞孔去尝试。出天之事势在必行,身在炉中,如处迷雾之中,绝不能因难而退。
于是阴阳向东,悟空向西,贴着青色天幕寻觅。这些星光洞孔,风力大多与月亮洞孔相仿,偶有强弱之分,也差别不大,偶尔有些相邻的洞孔风力极强,却不知是何缘故。
寻着寻着,悟空隐约发现了规律,以那些风力极强的洞孔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开来,罡风呈渐弱趋势,到最弱时,又呈渐强,而后又到了下一个风力极强的中心。
如果以风力极强的洞孔为中心,向外画一个圆,这个圆内,包含千颗星左右,而风力最弱的洞孔,不在这个圆的边缘,更不在这个圆内,而在圆外!
总有那么几个洞孔,被隔在相邻的几个圆形边界之外,这才是罡风最弱的地方。悟空将阴阳唤了过来,阴阳到了近前,对悟空道:“不错,我也有所发现,但寻来寻去,总想着前方或许还有风力更弱的洞孔。”
悟空道:“或许有吧,但这已足够了。”此时,悟空不由得想起了元始封住擎天玉柱上幻阵的情景,本来元始已经成功封住了七座幻阵,即使第八座幻阵仍在,反造化之力涌入的速度已经大大不如先前。所以,如果那时停手,如来凝炼大日如来之身,恐怕将慢十倍不止,但是,凡人做事,皆求圆满,即便是元始也未能免除,一念之差,绝非偶然。九九藏书
如来一步步将元始诱入自己的局中,借他之手来完成反造化之力的汹涌而入,说到底,这是对人性的参悟到了极致。说不清楚是贪念还是惯性,或许,百尺竿头,后退一步有时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他们两个又在洞孔旁运功行气,将自己修为调至巅峰状态,这才踏步而入。
这个洞孔,虽然风力不足极强处的一半,但压力也是极大。两人携手而入,刚一进去,便觉气息滞住,这罡风,似乎封住了他们周身经脉,竟影响造化运转。
二人紧贴洞壁,一寸一寸前移,每移一步,都要消耗极多的法力,眼见法力将尽,却还未曾走半丈之远,他们知道,即便这洞孔风力较弱,也非他们所能穿越过去的。
退了出来,悟空面带沮丧,自信心受了大挫,问阴阳道:“莫非是修为不够?”
阴阳想想道:“若是不够,鲲鹏怎会叫你我出去?”
阴阳又道:“鲲鹏曾说,阴阳之境便可出天,他岂能虚言?”
悟空点点头,鲲鹏既然说了,那是没有错的,可是,凭他和阴阳两人的能力,现在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这个洞孔风力已经很弱,再去寻找比这更弱的,也不会相差太多。
阴阳也陷入思索当中,忽地,他眼睛一亮,对悟空道:“你可还记得那式神通?”
“什么神通?”悟空若有所悟。
“颠倒乾坤!这神通乃是脱出他人之界的妙法,何不在此时试试?”阴阳道。
悟空犹疑道:“你是说,这天地也有可能是一界?”
阴阳道:“管它是不是,反正一试无妨。”
悟空点点头,又重新凝聚法力,心中仔细回想“颠倒乾坤”这一式神通的妙处。颠倒乾坤,亦作“颠倒阴阳”,乃是燃灯传他的。燃灯,自此界中无由而生,乃是盘古气息所化,天罡三十六变,乃是燃灯费尽心血结合佛道两门大成参悟出来的法术,悟空之前施展过几次,向来屡试不爽。
运功完毕,悟空一挥手,将阴阳收入怀中,行至洞孔近前,默念一个口诀,便使出了这一式“颠倒乾坤”。藏书网
什么是内,什么是外,此神通一出,立刻颠倒,悟空但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从未进入过的通道当中,这感觉转瞬即逝,立定身形时,他只觉自己脚踏实地。这时,悟空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出了那个天地洪炉。
他还未定神,只闻头顶传来巨大声响。这声音,像是几只怪兽同时发出的惊异之声。阴阳从悟空怀中一跃而出,二人向上一望,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天地洪炉的那方青天,便在二人脚下,悟空虽不知天外是何情景,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般模样。
青天之上,又有一层白色天空,散发出冷白色的光芒,那月光,那星光,便是这层天空发散出来的,通过那些洞孔传到地上的。
而就在青天和白色天幕之间,悬着许多只硕大的怪兽,粗略一数,竟有千百只。这些怪兽有的张口,有的舞爪,都是作法姿态,这些罡风,便是从这些怪兽的身体发出的。
悟空和阴阳立足之处,仍是罡风所在,但此处空间比那洞孔自然大了许多,加之脚踏实地,故而压力小了许多。
悟空一时不知所措,这些怪兽,就是罡风的来源吗?出天,怎么似是进入了一个陷阱当中。而这些怪兽,对二人却也无甚敌意,离得近的,都向他们投来惊异的目光。趁此间隙,悟空运起玄空法秘诀,将这两层天之间的怪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怪兽,共有五种,个个不下千丈大小,而修为,却非自己所能看得穿的,想来至少也在阴阳境界之上。
离自己最近的这几只怪兽,生得人面鸟身,在空中悬着,身侧又生两手两足,身下坐着一条双头巨龙,巨龙合目如同睡着了一般。
稍远处,有一雀头鹿身怪兽,偏偏生了一条长蛇之尾,身上满是豹纹。
再远处,又有一犬身人面怪兽,看见悟空,咧开嘴巴,似乎是在微笑。但是这微笑冷冷冰冰,如同被线扯起的傀儡一般,并非善意之举。
再往东面看,有一条极长的蛇身怪物,通体皆是赤红色,如同血池中捞出的一般,一张人面巨大无比。这怪物也不张口,身子也不动,只有双目一张一合,便有罡风御出。
这些怪兽生得奇特无比,悟空看来看去,一个也不认识。
最后这一类,倒是有些熟悉了。几只青色巨牛,头上无角,双目如日月之光,鼻翼忽闪,发出惊雷般的巨响。而奇特的是,这只青色巨牛,只有一只脚。
悟空想起来了,这怪物似乎是传说中的夔牛!据传,夔牛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出入或风或雨,乃是上古神兽中的一种。
天无门
这些怪兽看似凶恶,但对悟空二人并无敌意,他们投向悟空和阴阳的目光,就像小孩子看见了新奇的玩具,而由于修为差异的缘故,悟空和阴阳两个,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阴阳不知如何是好,便传音与悟空道:“上面,似乎没有路。”
悟空也知道,阴阳所说的没有路,一是指上面有许多修为极高的怪兽,二是说,上面那层冷白色的天空上,看不到出路。
悟空却还未想到这个问题,他想的是,出天,难道就是为了来到这里?这是什么地方,除了怪兽,除了一片看不见出路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这感觉就是,再往前去,没有路了。悟空想象中的天外,不是这个样子的,或者说,不是这里藏书网!
悟空问阴阳道:“鲲鹏让我们出天,是来这里吗?”阴阳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悟空坚定道:“绝对不是这里!我们,向上去!”
向上,自然是要向上,若要回头,先前努力都白费了。
“向上?”阴阳抬头望望,那些怪兽令人望而生畏。
悟空道:“他们……似乎并无敌意,权且试试。”
二人携手向上,向着最近处的一只怪兽飞去,离这怪兽越近,风力就越强大。好不容易来到这只人面鸟身怪物座下双头怪龙面前,这怪龙仍双目紧闭,也不知睡了多少年。
而龙背上那个人面鸟身的怪物对二人也视若不见,任由悟空两个继续向上飞,过了这怪兽之头,二人顿觉压力全无,罡风无影无形,原来这罡风只向下灌,上方却几乎不受波及。
阴阳道:“这群怪兽,只管鼓风吗?”
悟空还未答,只听那人面鸟身的怪物发出尖厉的声音,道:“走了一个,又来了两个,何苦来哉?”
听这怪物居然有交谈之意,悟空大喜,问道:“难道有人来过此地?”
这怪物道:“那个可比你们两个厉害多了,又有何用?”
悟空一想,这天地间比他和阴阳还厉害的,还会是谁?在这天地洪炉内,除了盘古便是鲲鹏了,而盘古出来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十有八九便是鲲鹏。于是问道:“是谁?生得什么模样?”
怪物翻了翻双眼,回忆道:“那个,铺天盖地,此地几乎容不下他了。”
悟空暗想,铺天盖地的定是鲲鹏了,原来鲲鹏也来过此地,鲲鹏,也是想出天的啊!
但是,鲲鹏既然又传阴阳造化,并要阴阳和悟空一起来此地尝试,那便是说,鲲鹏失败了!鲲鹏都没做到的事情,自己能做到吗?
悟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乃禺疆!”怪物道。
“禺疆!”悟空惊呼道。
阴阳有些惊讶地看向悟空,他根本没听过禺疆这个名字,悟空怎么会知道?自己早已记起藏书网前事,而悟空可是还未醒来的呢。
阴阳怎会知道,悟空听说禺疆之名,并非在这个世界,乃是前世在书中看到过。禺疆乃是上古神话中的风神,据说他的厉风能传播瘟疫,故而又有称他为瘟神的。
悟空强自抑制住心中惊诧,指指远处和禺疆生得一模一样的怪物,道:“你是禺疆,那些又是什么?”
禺疆道:“都一样,无甚分别。”
悟空见禺疆虽生得丑怪凶恶,但答起话来却与常人无异,也没有恶意,否则以他的修为若要擒杀悟空和阴阳,真是举手之劳。
悟空越来越觉得,这些怪兽都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才在这里向天地洪炉内灌输风力的。
他又故作不知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禺疆脸上略显茫然,但随后又坚定道:“我在此,自然是有大用处的。”
悟空接着道:“有什么藏书网 大用处呢?”
禺疆想了想,道:“咦,怎的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他虽和悟空说着话,但御风法术却一刻不停。
悟空道:“想不起来便不必想了,那几类又叫什么,我亦不认得,烦劳你告知。”禺疆丝毫不犹豫,巨口旁边一根长须伸出,指向那雀头鹿身、蛇尾豹纹的怪兽,道:“此物名叫飞廉。”
飞廉!悟空暗暗记下,这个上古神兽自己也曾有所耳闻,亦是能操纵巨大风力的一个异种。
禺疆又指向那犬面人身怪兽,道:“他乃是山犭军也!”山犭军?这异兽名字甚是怪异,但偏偏因其少见,悟空却也记下了,据说山犭军现身,便是有大风灾之恶兆。
禺疆又指向东面那极长的人面蛇身怪物,声音小了许多,道:“烛阴!他脾气不好,可莫惹了他。”
烛阴!这可是上古大名鼎鼎的神兽!据说烛阴极为厉害,睁眼为白日,闭目为黑夜,吹气为冬,呼气为夏,不食不息,息则成飓风。
悟空问道:“我看其余物类都有许多,只这烛阴独自一个,又是为何?”
禺疆道:“这我可不知了。”
悟空道:“那又为何说他脾气不好?”
禺疆微微晃了晃脑袋,道:“说不好,我等天生便怕他几分,想来他脾气定是不好的。”
悟空暗笑,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烛阴是禺疆等怪物的克星不成?或者他是此地的统管者,专门看着这些怪兽?但听禺疆的意思,似乎也未和烛阴打过交道。
这些怪兽规规矩矩各行己事,并无一个偷懒的,哪里还要旁人看管?
悟空指向那只单足青牛,问道:“这个又叫什么?”
禺疆道:“那个叫作夔牛,此地便数他嗓门最大。”
悟空果然猜对,这怪物正是夔牛。
禺疆将这五种怪物名字道出,悟空已经寻到了其中的联系,这些上古神兽,都是御风的高手。他们在此再无旁事,只是为了向天地洪炉中鼓风,若说这是巧合,真是鬼都不会信。看来,在这些怪兽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在主使着一切。
而禺疆之健谈也让悟空感到诧异,若说禺疆为人所控,说起话来却似无甚忌惮,只是问到最关键之处才稍显迷茫,他可没有半点作伪的理由。
悟空又问了禺疆几句,见没什么收获,于是拉着阴阳一直向上,飞到极高处白色天幕附近,寻个地方静坐。
此处再无罡风困扰,倒可好好歇息一番,静静理一下思路。二人望着这一道夹层中千百只厉害至极的怪兽,一个个如痴如醉,行那御风的法术,一次又一次,毫无厌倦之感,仿佛他们生下来便是为了在这里鼓风。
阴阳道:“此情此景,倒有些熟悉呢。”
悟空微诧道:“怎么,你曾经见过?”
阴阳道:“我从未来过此地,去哪里见,我说这些怪兽个个修为通天,即使溜下去一只,都恐将是天地之祸患。”
悟空点点头,可不正是如此,但他见这些怪兽在空中整整齐齐作法,并无一只不规矩的,这场景,自己却也似曾相识呢。
于是道:“你是说,想起了如来御下的佛陀菩萨?”
阴阳道:“何其相似。”
悟空道:“这群怪兽受人操纵,那是铁定的了,但这人控兽的秘法,又怎会被如来学去?”悟空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因为那人定比如来厉害得多。
阴阳道:“扑朔迷离,不敢断言。”
悟空看着这些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不知在此地待了多少万年,不由得叹道:“风者,可入九玄,能行八方,应四时之变,顺六气之正,推助云雾,清朗乾坤,变化万端,不留形迹。是以自在而逍遥,坦荡而通达……而御风之兽,便连片刻自由也不得,这又岂会是他们本愿?”
阴阳听了也心有感触,他.99lib.被如来困在浮屠塔顶十世之久,那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境况,到了那光景,还谈什么本心,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说来容易,真去追究,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悟空接着又斩钉截铁道:“背后这人,也未必不是恶人!”
“哦?”阴阳有些不解,道,“这人,是不是造此天地洪炉、困住如来那人?”
悟空道:“或许不是,或许便是。”
阴阳道:“这人和如来作对,怎会是恶?若两者皆恶,孰为善?”
悟空道:“两恶相犯,亦属常见。”他抬头看了看白蒙蒙的天幕,道,“无论如何,总要越过这怪异的一层天才行,鲲鹏想去的,他想叫你我去的,绝对不是这里。”
阴阳伸手触碰了一下,道:“同样是擎天玉柱材料,想要硬闯是不可能的了。”
悟空道:“那便寻个出路吧!”
他们两个施展身法,在这层天上遨游起来,下方便是千余怪兽施展风力,这些怪兽见了悟空和阴阳,都置之不理,仿佛已经知道他们两个再怎么寻觅也是白费工夫,或者在自己的头脑中也根本没有阻止之意,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输出无穷无尽的罡风。
悟空和阴阳花费了许多时日,终于将这白色天幕探了个遍,结果似乎早在预料之中,这层天幕上莫说洞孔,便连缝隙也无一丝,怪不得鲲鹏铩羽而归,这儿根本就没有出路。
无根生
二人也并未太过失望,出天若是如此容易,只怕鲲鹏早就离开天地洪炉,出外逍遥去了。但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进是进不得了,此刻悟空才知道上天无门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就这么退回去,还真是心有不甘。
阴阳却并未想太多,道:“走吧。”
“去哪里?”悟空还不死心,想要再寻破绽出来。
阴阳道:“眼看前面无路,还在此困守作甚?先回地上去,早晚都要上来。”
悟空想了想,在这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办法。唉,本来满怀期望而来,却只寻到了罡风来源,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这些怪兽虽修为极高,但因其受人操控,看样子对这天地也没有什么威胁,天外之人既要造一座天地洪炉,那么自然不会再加外力干涉炉内之事,否则他能造这炉子,自然亦能毁掉,天地洪炉内众人性命,其实只在天外之人一念之间。
但是,他造这座炉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出此地可比进来容易多了,悟空和阴阳随意寻了个孔洞便急转直下,罡风劲卷,将他二人吹了出来。
任凭自己风驰电掣落下,悟空思绪万千,出天,真是极难之事,如来出不去,鲲鹏也出不去。自己和阴阳虽到了阴阳之境,但和鲲鹏比起来,自然还差得远呢。
但是鲲鹏为何要阴阳和自己一同去尝试呢,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吗?他相信自己能出天?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鲲鹏没有的呢?
忽然,悟空想起一事,于是脑中如同划过一道电光,豁然雪亮。他急问阴阳道:“你可知道通天河?”
“通天河?”阴阳想想道,“我自然知道,取经时不是从通天河行过,还在元会县陈家庄住了些日子!”
悟空道:“正是那里,那你可知道通天河中有阵法?”
“哦?还有阵法?这我可不知了。”
悟空喜悦道:“走,去通天河试试。”
“试什么?”阴阳道。
悟空此刻心急如焚,他将自己手持天机棍通过通天河,被一个无名阵法传输到高天之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阴阳思索道:“天机棍?天机之下,再无玄虚,这棍子竟有这般妙处?”
悟空道:“妙处多着呢,我之所知,只怕未到十中之一。”
二人疾风一般赶到通天河,悟空刚要入水,忽地笑道:“这当口却有事了。”
阴阳一时无语,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出天的事大?于是道:“有事也回来再去吧。”
悟空笑道:“你可知道,若真出天,还能不能回得来呢?”
阴阳道:“好吧,什么事?”
悟空不答,纵起身形,向西方奔去,刚才他入河之际,身上忽有示警,乃是他在龙树和尚身上施的那个法术,突然发出了示警。
若非龙树遇险,这示警绝不会发出,龙树和尚实在是太过神秘,悟空即使心急如焚要出天,也不得不先去救他,否则龙树和尚若出了意外,心中必当大憾。
瞬息工夫,悟空便在天竺国境内寻见了龙树和尚。此时,龙树和尚正被一道青索牢牢捆在一棵大树上,而周围站立几十个道士,正是比丘国慈云观一众道士,章回也在其中。
章回的师叔,那个黄衣道人面色极为不善,青一阵红一阵,面对.99lib. 着虽被捆绑却不卑不亢的龙树喝道:“佛归佛,道归道,似你这般如墙头草一般,能成什么?”
悟空和阴阳立在上空,见龙树菩萨暂时无恙,只是被捆了起来,便不再担忧,于是隐了身形,看他们争论。看黄衣老道情状,显然是落了下风,恼羞成怒,才将龙树和尚使法术捆了起来,倒也并非真要害他。
毕竟一个是天仙修为,一个是半点法力也没有的凡人,黄衣老道若是杀了龙树,恐怕众多弟子都将不齿其所为。
龙树仍是面色淡然,道:“谁归了谁,都是你一家偏见,欲修大道,便不可有分别心。”
黄衣老道问:“若无老子化胡,天下谁人知你释教?99lib?”
龙树道:“老子之前,便有佛存世,又作何解?”
黄衣老道虽有法力,但论起对佛经的涉猎,远远不及龙树万一,凡论典故之事,一旦说起,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龙树的,他也不在此纠缠,便道:“汝等枯坐参禅,尽是些盲修瞎炼。屁股坐破,心火煎熬,反自成祸!”
龙树道:“道家走火入魔又作何解?”
黄衣老道每说一句,龙树便照样画葫芦,寻实例反驳,他所说的都证据确凿,黄衣老道只敢问不敢答,已是落了下风。他这人向来狂傲,在比丘国慈云观,还算读书多的,以为即便到了灵山,也能逞一逞威风,落得一个道家博学的美名。哪知行到半路,遇到一个小和尚便叫自己哑口无言。
于是他道:“哼,我也不与你论辩,你若说佛门厉害,那便自己出来与我看看。”老道一招手,对徒子徒孙们道:“走!”
显然他是要将龙树菩萨丢在这里不管了。
龙树也不急,笑道:“论理不胜,便使蛮力,道家之风,若都如你,我再往东去也无益了。”
黄衣老道岂会听不出龙树在奚落他,但他一跺脚,一众人急往西奔去,真就将龙树丢在了这里。那青索乃是含了法力的,寻常人即使路过看见,也是解不开的,何况此处正在荒郊野岭,说不好便有猛兽出没,黄衣老道此举,真和害人无异了。
阴阳却没在意这节,他一双眼睛只盯着龙树,然后对悟空道:“这人奇特!”
悟空心中一动,阴阳也能看出龙树奇特来,于是问道:“奇特在何处?”
阴阳道:“他是无根而生的,故此奇特。”
“无根而生,这是何意?你又怎会知道?”悟空问道。
阴阳道:“我得鲲鹏造化众多,自然非往日可比,生年往复,无根而生的,我也只见过两个半。”
悟空道:“两个半,怎么还会有半个?”
阴阳道:“第一个自然是鲲鹏了,他便是无根而生的。”
“啊?”悟空记得,阴阳曾说过,在第一会元时,鲲鹏所生,还在造化神猿之后,盘古和造化神猿,似乎都是混沌中注定的,但鲲鹏俨然成了一个异类。
阴阳道:“鲲鹏曾道,混沌之中一片模糊,但固有自由之意,这股力量,是混沌囿于此天地洪炉的愤懑而生,由虚凝实,便成鲲鹏。”
原来如此,这时,悟空却想起了初入水帘洞时燃灯传他的那卷《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九万里的情怀荡漾天宇,赤子之心归于自然,逍遥一游于尘世……看似逍遥,其实鲲鹏之心仍受禁锢。
怪不得鲲鹏是要出天的,他凝聚着的便是混沌中自由的力量,又怎会愿意在这天地洪炉中苦守。会元之厄中,一次次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有什么乐趣可言。
而这一会元,鲲鹏也自然看出了不同,故此才会叫阴阳寻悟空出天,这个不同之处,悟空已然寻出了答案,便是要去通天河中验证的,他隐隐觉得,成功的把握极大!
“那半个又是谁呢?”悟空问道。
阴阳道:“那半个,便是上古燃灯佛,燃灯佛号称盘古气息所化,其实也算无根,但他终究有迹可循,因此只算半个好了。”
“另一个便是这龙树和尚?”悟空问道。
“不错!”阴阳重重点了一下头,“我和鲲鹏相处日久,得他倾囊而授,这点是绝不会看错的。这个和尚,绝对是没来由存在于这天地间的。他生之前,连同他的魂魄造化,在这天地中都寻不着半点痕迹!”
阴阳这么一说,悟空终于懂了。阴阳的意思是:天地中造化并非恒定,可由许多种方式衍生而出,但这个龙树和尚的造化,却不是天地之内的造化生出来的,更不是造化之精转化而来,而是……凭空生出?
笑话,怎么会有凭空生出这一说?想到此处,答案昭然若揭,难道这个龙树和尚,是来自天外的吗?
悟空刚才还认为,天外之人不应参与天地洪炉内部的事情才对,但阴阳提出的这个问题,却除此无解,那个天外之人,为何要造出一个并无法力的龙树和尚呢?
悟空晃了晃脑袋,本来出天之事便让自己头疼,现在龙树和尚的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阴阳见悟空纠结,笑道:“我只是想什么便说什么而已。”
悟空倒也瞬间想通,道:“既是如此,那他绝非等闲之辈了,我还顾念他作甚,任其生灭,总之会有人管的吧?”
阴阳道:“就算无人管,你也不必管。”
悟空一怔,呵呵笑道:“好!不管便不管!”他心中释然,便不再看龙树和尚一眼,和阴阳一直奔通天河而来。
天上天
八百里通天河如旧,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
那阵法的位置,悟空记得清楚,经此阵法,便可通天。
上次悟空使天机棍误打误撞通过了这个阵法,自己便莫名其妙到了天空中,当时悟空为了验证阵法的存在,又试了一次。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两次升空的高度一模一样,而这个高度,便是自己当时在罡风中立足的极限。
通天河中的阵法,能将人传送到天上,而传送的高度,却和修为又有联系。这倒像是对入阵之人存了保护的意味,如果以悟空当时太乙金仙的修为,被传送到天穹之顶,恐怕瞬间便会被那极为厉害的罡风撕成碎片。
而此时自己和阴阳都到了阴阳之境,按照阴阳所说,阴阳之境,已可出天,如果这阵法真是按照修为来定高度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出天了呢?
悟空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对阴阳道:“这阵法有奇特之处,必要以我手中天机棍为引才能进入,你还是施个变化术,我带你出去。”
阴阳身形缩小,入了悟空怀中。
悟空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绪,而后施展开御水神通,纵身跃入通天河,向上游划去。天机棍早擎在手中,直指向前。
那个位置,悟空记得清清楚楚,通天河乃是盘古丹田之处,为此地正中,而这方天空如一面穹顶,将这大地包裹得严严实实,此地正中,即为此天的中心。换句话说,由此而上,即天穹之顶了。
这个阵法,便在通天河正中。这一刻,天机棍隐没其中,像一根绳索,将悟空牵引到一个他从未到过的空间之中。
这个过程稍显漫长,悟空心中一片空明,虽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想起,仿佛这世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久远的记忆,而自己又仿佛从一个长梦中醒来。
更奇妙的是,这个过程中,悟空居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这空间中只有意识,无边无际的意识存在,一切都是虚幻,唯有心念如实。
终于立定,悟空迷迷九九藏书蒙蒙睁开双眼,这里是……脚下白茫茫一片,他将阴阳唤出,二人立定,脚下踩着的,和那片擎天玉柱材料造的冷白色天幕一模一样,或许便是那片天吧。
天,终于被踩在脚下了?终于出天了,离开了那座天地洪炉?
此地,除了脚下冷白色大地之外,周围再无一物,而这里和那片天地最大的不同便是——这里,没有造化!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反造化之力!
悟空忽然明白,为什么如来一定要炼成大日如来之身,原来只有以反造化之力凝聚成的真身,才能在天外立足。
而自己和阴阳升至阴阳之境后,混元道果之上的那片黑色叶片,便是反造化之力凝成,自己先前不知如何运用,直到受了阴阳激发,才知道反造化之力可以单独使用到神通当中,威力何止倍增!
悟空对阴阳道:“鲲鹏说的,可是这处天?”
阴阳道:“大概便是了吧。”鲲鹏虽叫他们两个出天,却连自己也没出去过,哪里知道天外是何模样。
悟空见阴阳不置可否,点点头道:“再也靠不得别人了。”天地洪炉之内,自己是灵明神猿,是造化神猿之首,在界内得了许多人恩惠助力,如燃灯、三清、真武甚至盘古,都要想方设法助他。但是,出了天地洪炉,便与炉内的一切全部割舍,没有人能出了这座炉子来帮助他们了。
悟空拉着阴阳,腾空向周围寻去。这个空间内,空无一物。他二人施展起神通,和炉内也有了许多分别,原本浑身造化之力无穷,但在这里,却只能依靠反造化之力才能施展法术,修为自然大打折扣。
更令悟空感觉不适的是,玄空法秘诀也似乎失去了作用,而今目视,仅得数十里远而已。阴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从炉内修为最高的两个神猿,到如今只和神仙修为相仿,一时真是难以接受。
悟空笑道:“似这般飞出去,不知何年何月能寻到这世界的尽头。”
阴阳道:“只要有尽头,就一定能到。”
悟空摇头道:“却也未必,你我一旦法力耗尽,难道一步一步量去吗?”
阴阳抿着嘴唇不语,只不停向前飞,悟空调侃道:“莫怕,我这里还有两颗蟠桃呢。”他转念一想,蟠桃也只是造化之力浓郁一些,恐怕未必能有多大用处。
这地方,也无花草树木,也无凡人走兽,更不见仙人妖魔,除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再不见任何物事,真让人不自觉生出绝望之感。
这一路飞去,向着空洞的前方,如同一粒微尘落入万丈汪洋,在浪中翻滚,不知前方会是什么,而更期待的,却是这个过程的结束。因为,再痛苦的经历,都比不上未知的可怕。
一天,两天,三天……此地无日夜之分,悟空唯有靠着估算来判断时日,每过四五日,二人便需歇息恢复法力。足足歇了十多次,算起来也飞了五六十日。这一日,悟空抬头前行,忽然“啊”的一声大喊出来,阴阳也跟着抬头看去,顿时愕然。
他们终于看见了一样东西,如同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寻到了一处路标。但悟空和阴阳现在的心情,却并无半点喜悦,他们的感觉就像是:这路标竟然是他们出发时的那块。
他们看见的,居然是擎天玉柱!
二人对视一眼,一起落到地上来,擎天玉柱九枝,就在几十里之外屹然而立。看见了擎天玉柱,悟空知道,他们还在炉内。
脚踏的冷白天幕下面,是天地洪炉,他们所在之处,仍是天地洪炉,只不过这炉子被这块天幕拦腰隔开,成了两个世界。
下面,是造化充盈的天地,上面,是只有反造化之力的空荡荡一片虚无。
悟空喃喃道:“想不到,这里仍在炉内呢。”
阴阳道:“出天出天,哪知天外有天。”
悟空道:“事实显而易见,天外之人想要禁锢住炉内众生,实在是易如反掌之事。”
阴阳道:“那是自然,那些御风的怪兽,便足以挡得住天地间任何力量了。”
悟空道:“但他安了这一层白色天幕,将这炉子一分为二,总该有些道理才是。”
阴阳道:“你既这么说,应是看出了什么吧。”
悟空点头道:“可还记得会元之厄?”
阴阳道:“我岂会忘记?”
悟空道:“我有一个猜测,一直未曾说过,今日见此地尽是反造化之力,不觉多了几分证实。”
“你是说,反造化之力和会元之厄有关?”
“正是!”悟空点头道,“这天地洪炉中,造化有两种,一为正,一为反。每当会元之厄到时,反造化自天穹之顶倾泻而下,充满这个天地洪炉中。正反造化混作一处,便是天地大祸临头之时。这两股力量极其庞大,足以使天地中万物尽毁,化作无正无反,无阴无阳,便是混沌无极的状态了。”
阴阳想了许久,道:“你是说,如今脚下的这座天幕撤去了,反造化之力才一拥而入?”
悟空道:“却也未必就是此法,这天幕如此庞大,搬来搬去甚是费工夫呢。”
阴阳道:“他连这洪炉都能造出,自然也搬得动这天幕。”
悟空笑道:“我却不是说他搬不动,你可知道,现在天地中已有了反造化之力,乃是如来通过擎天玉柱上的阵法引来的?”
阴阳终于听明白,于是道:“我知道了,你是说那人凭着阵法操控,便能将反造化之力送到炉中?”
悟空道:“正是,连如来都能做到的事,那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阴阳又想了想,道:“如来难道不知反造化之力混入天地,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悟空道:“如来是不在意会元之厄的,一则他能从会元之厄中逃脱,二来,他要借助反造化之力凝成大日如来之身,才有脱出此天地的可能。嘿嘿,如来此次也是孤注一掷了,若在他凝成大日如来之前,会元之厄到来,一切都将归为混沌,之前种种,都将尽付东流。”
阴阳道:“如来所做前事,倒有些令人不解了,他的终极目标是炼成大日如来,却又为何煞费心机算计神猿,又筹划取经之事,要引盘古造化之精?”
悟空道:“算计神猿和盘古,都是打压造化一脉,我倒觉得,正反造化之间,必定有九九藏书内在联系,绝非简单的克制,若非如此,如来岂会白费力气做那些事?”
阴阳向下指指,道:“好吧,若真如你所言,你我虽未出天,在这里却也可高枕无忧了,会元之厄,还真未必能波及于此。”
悟空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试想,若是会元之厄连这里都毁了,那罡风层的千余只厉害怪兽,岂不是尽化为乌有了?我虽不知天外如何,但这么多罕见的怪兽,怕也是不容易搜集到的吧。”
御天机
但是,就算在此地永恒存在又能如何,悟空心中想的可不是为了永世不灭,何况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半点生之乐趣可言?
看见擎天玉柱,悟空知道了,再藏书网往四周探去,也是一般模样,擎天玉柱乃是此炉的骨架,每两根柱子中间便是极为玄妙的阵法。
有了这阵法的存在,里面的人无法出去,外面的反造化之力不能进来。如来天纵奇才,窥得这阵法部分奥秘,引入反造化之力来,说明这阵法还是有破绽存在的。
但悟空却不知阵法奥秘,他从通天河中阵法懵懵懂懂来到此处,即便想回去也没有门路了,回不去,便只有继续前行。
向上去,既然是一座炉子,那便总有尽头,下面是炉底,上方便是炉盖,只是最难的是,他们两个一身修为在反造化之中百不余一,若以现在的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飞到炉顶。即便到了那里,又真的能出去吗?
悟空道:“反造化之力和造化有极大不同,你我虽能勉强应用,却也仅能调动少许。”悟空苦笑道,“仅凭这点能耐,还真有些底气不足呢。”
阴阳道:“此地倒似无人,也无须太过担心。”
悟空道:“此地似乎专为储存反造化之力所用,无人倒也不奇怪,但若能有专门吸取反造化之力的功法,岂不更好?”
阴阳道:“你我乃是造化神猿,一身功法都由造化之力奠基而成,唯有修至阴阳之境,才会正反互转阴阳相生,生出反造化力来。”
“什么?”悟空问道,“你那反造化之力,是踏入阴阳之境后才生出来的?”
阴阳却比悟空还惊讶,问道:“这又有什么错,难道你不是?”
悟空愣了半晌,他自然不是。他自修炼至混元金仙,混元道果上便生出了这枚黑色叶片。还记得自己当时也惊讶了一阵,因为这黑色叶片上的造化和如来金箍中的造化一模一样,那时候哪会知道这便是反造化之力。
只是当时虽有诧异,却也未曾当回事,只当人人都和自己一样,修行到混元金仙,便自然而然生出这叶片来,今日听阴阳一说,却并非是这么回事。敢情自己和其他造化神猿都不一样,而体内能有反造化之力的,只有悟空和阴阳两人,如五行神猿,修为达不到阴阳之境,那便只有造化之力。
这么说来,造化炉中能出天的,岂不是只有自己和阴阳两个人了?盘古和鲲鹏自不必说,他们两个修为定然超过阴阳之境,而看他们两个态度,鲲鹏是显而易见有了出天之意,盘古却始终岿然不动。
除了他们两个,像玄女、三清、五类之王,他们要想到达阴阳之境,此会元是有些困难了。而最特殊的存在,还是如来。
不知道如来能修行到什么境界,但如来另辟蹊径,知道出天最大的关键便是反造化之力,若是没有这股神秘的力量,即便超凡入圣也是无用。
当初天地内无反造化之力时,泥犁菩萨只能在佛门地狱中忍气吞声地存在,就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敢出界。后来,如来利用阵法将反造化之力引入天地间,泥犁菩萨才终于出了佛门地狱大展神威。
想到这里,悟空不禁发问,为何泥犁身拥正反造化,修为却不受丝毫影响,而自己和阴阳却仅能发挥出微不足道的一点法力呢?
唉,如来虽不是造化之身,但他对造化的理解和.99lib.熟知,却胜过造化神猿许多,果然是天外之人,登高自然望远。
而这个将正反造化合二为一的法门……难道自己就参悟不出来?
悟空实在再无法忍受现在这种境况,自己明明是阴阳之境的修为,却只能发挥出千分之一来,就像是一只飞鸟被捆上了翅膀,无法展翅翱翔却只能靠双足在地上蹦跳。
他想了想,反造化99lib.之力,也是造化的一种,现在身体内的反造化力,都是由造化之力形成然后凝成一片黑色叶子,除了混元道果之外,身体中散发的仍全部是醇厚无比的造化之力。
现在施展神通,需要将黑色叶片上的反造化之力强行御出,而因为对反造化之力的运用差了许多,每次却仅得一丝而已。这一丝造化,说得简单点便是悟空所能使用的法力,正因如此,才显得神通法力匮乏。好比家财万贯,每次只能取一文,平常显不出什么,待到急用钱时,才知难处。
悟空尝试了不知多少次,反造化之力却仍是只如游丝,不听悟空使唤,他见阴阳也在琢磨这事,料想两人情况定是差不了多少。
无奈之下,悟空道:“就算每日只登千里,也要上去看看。”
阴阳瞪大眼睛,道:“一日千里,如此只怕要走上几十年。”他虽不知脚下冷白天幕距炉顶还有多高,但他既为阴阳神猿,也知道阴阳参半的道理,这座炉中,八成便有一半造化,一半反造化。
他和悟空从地上到这冷白天幕,少说也有千万里,如果向上还有千万里的话,这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只是若不往上走,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阴阳忽然道:“悟空,怎么不拿出天机棍来试试?”
悟空一拍脑袋,自己可真是糊涂了,只知道靠一颗脑袋硬去想,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神秘的宝贝。天机棍号称“天机之下,再无玄虚”,它能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说不准也能助自己脱出困境,就算不能出了这炉子,哪怕能将自己带回那天地,也比现在强上许多呢。
取出天机棍来,悟空愣愣问阴阳道:“怎么用?”
阴阳白了悟空一眼,道:“只是让你拿出来一试,我哪里知道怎么用?”
悟空摆弄了几下天机棍,并无什么反应,他索性抱着天机棍坐了下来,苦思良策。
天机棍有什么用处,自己还未摸索完全,只知道这棍子能吸收雷电,能穿过阵法,还能……悟空忽然想起,自己在和大日如来残身打斗时,曾将那断臂和白玉手掌上的反造化之力吸得干干净净,难道……
想到这里,悟空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喜道:“此事或有转机了!”
阴阳还未答话,只见悟空又扑通坐下,手擎天机棍闭目运功。阴阳也未看出有什么异样来,但悟空此刻却心中狂喜,原来他运功行法,这片天地中的反造化之力丝丝缕缕通过天机棍进入到他的身体当中,入了丹田,隐入混元道果上黑色叶片消失不见。
悟空不禁暗责自己蠢笨,天机棍能吸取反造化之力,自己早就应该知道这事,但身为造化一脉,向来以造化为本,或许是思维惯性使然,自己竟然忘了继续深究这件事。
自己之前不懂反造化到底有何用,但现在却知道,没有反造化,便无法出天,而大日如来此刻只怕也一刻不停地吸收着反造化之力,自己若能在这一方面胜过他,将来还怕制不住如来吗?
想到此处,悟空聚精会神,开始疯狂地吸取。这里的反造化之力,可非那天地中的稀薄之力可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几乎和自己在三界中念《道德经》经文的进展相仿,真是难得之至。
悟空修炼了一阵,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忽然想起阴阳。于是停下运功,道:“你猜怎么了?”
阴阳摇了摇头:“你似乎入定了。”
悟空道:“不错,我忽然想起,这反造化之力将有大用,你我二人一起修炼如何?”
阴阳一喜,道:“若能如此,再好不过。只是……”
“只是什么?”悟空问道。
“只是我再怎么修炼,也只是阴阳之境,不可能再进一步的。”阴阳道。
悟空道:“试试总无妨。”
于是悟空左手抓住天机棍,右手握住阴阳的手,开始运功行法。
这一运功才发现,悟空吸取反造化如故,但反造化之力传入阴阳体内的却微乎其微,仍是只有一丝而已,悟空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都是造化之体,按理来说应无阻碍才对。
阴阳松开手,道:“我知道了,你只能使用天机棍收这反造化之力,但还是不知如何应用呢。”
悟空道:“你可还记得初登天之时,在那天地中,使出反造化之力,速度倍增,到这里怎么却仅能施展些微法力?真是奇怪。”
阴阳道:“造化玄妙,你我岂能参透?还是赶快修炼,莫要耽搁。”
悟空知道再尝试也是无益,好在阴阳修炼有一个上限,少了些许反造化之力,他仍是阴阳之境,所以对阴阳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大损失。但自己不同,自己可是能跨越阴阳之境的,或许阴阳之上,便能轻易出天了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悟空在这里一坐便是整整四十年,阴阳便在一旁坐着陪伴,这地方什么都没有,他倒也无处可去。只待悟空修炼成,或许便能有转机出现。
这一日,悟空正觉体内反造化之力充盈无比,吸收起来越来越困难,忽闻天顶传来一个惊异的声音:“咦?竟是你们两个。”
寻造化
这声音平和,虽“咦”了一声,却并无多少惊讶之意,可听在悟空和阴阳耳中,却似惊雷一般。这里,居然有人?
整整四十年,都没有现身,在这时出现,是故意为之,还是有其他原因?这人就是天外那人吗,就是他将如来囚禁在炉内的?那些怪兽也都归他掌管?
悟空认为,首先,这人定是认得灵明和阴阳的,虽说经历了几次会元之厄,灵明和阴阳的形象恐怕也无变化。但以这人的本事,判断二人身份,应该不会通过外貌来看。唉,炉内之事,恐怕尽在他掌握之中呢。
其次,这人还有些意外。看来在他的判断中,能到这里的,不应该是悟空和阴阳才对。听他语气,似乎在等人?但等的又不是悟空和阴阳,所以才会问了这一句。
好不容易有了回应,悟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朝天大声喝道:“你是谁?这炉子可是你造的?你既然造了混沌,为何又要将天地万物尽毁?”
半晌,没有回音。
而悟空和阴阳毫无征兆地被一股飓风卷起,一直往天边卷去。天边,便是擎天玉柱,悟空暗道,莫非要将我们撞死在擎天玉柱上?
不,这飓风卷着两只小猴,绕过擎天玉柱,直接朝天外虚空吹去。悟空二人,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直接撞在了天边的大阵之上藏书网。然后,便从这片除了反造化之力外一无所有的空间中消失了。
从这里消失,却从另一个地方出现。悟空和阴阳只觉通体冰凉,好在神志尚自清醒,跃出水面,悟空长嘘了一口气,道:“通天河!”
不错,还是通天河,那人竟将他们两个丢了回来!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沮丧,登天之举,略有失望,倒也不算无功而返,起码知道了天外有天,知道了这个炉子至少分成了两部分,一为正,一为反。起码吸了四十年的反造化之力,料想应无害处才对。
但是,那人等的不是悟空和阴阳,又是在等谁呢?自己还有没有出天的机会了,再到那里,还会被丢回来吗?
这些念头在悟空心中一掠而过,他刚从水面跃出到了空中,忽觉丹田处有了极大的异样,于是神色一变,急忙开始行功。
原来他在那地方吸了四十年的反造化之力,此刻那片黑色叶子的大小早已远远超过了白色叶片。只是那里没有造化,虽不均衡,却也无可奈何,此刻一入了这片天地,白色叶片遇见造化,自然疯狂吸收起来。
长久以来从未停止过转动的混元道果飞速旋转起来,此次旋转之快,真是前所未有,本来五色分明的混元道果如今已看不清颜色,而最奇异的,竟然越转越小,混元道果中的造化尽都向白色叶片中冲去。
悟空应变极快,他也隐隐想通了内中原因。如阴阳所说,造化和反造化,一为阴、一为阳。俗话说,阳气根于阴,阴气根于阳。无阴则阳无以生,无阳则阴无以化。阴阳二者,乃是缺一不可的,谁也不能独立存在。而在人体内,阴阳要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才是修行正道。
悟空体内,是反造化之力太多,便要吸取造化来维持这个平衡,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将自己怀中的玉盒掏了出来,将那两颗蟠桃一齐放入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阴阳也猜出了大概,他伸手一挥,在悟空身周布了一界,将悟空严严实实保护了起来,然后绝尘而去,直奔元始天尊玉清宫而来。
自擎天玉柱阵法失控后,元始天尊始终闭关不出,玉清宫大殿,如今却是玄女主持。玄女乃是三清的师姐,论修为、论霸道,胜过三清许多,元始座下弟子自然无敢不从。
这时,玄女正给弟子解疑授道,忽见阴阳风驰电掣冲了进来,有那不认识阴阳的座下弟子刚要开口叱喝,玄女一挥手,一阵风堵住了他的嘴。
四十年未见阴阳和悟空,今日前来,定有大事!玄女面不改色,却急传音道:“怎么了?”阴阳道:“悟空急缺造化!”
玄女二话不说,拉着阴阳便出了玉清宫,行到宫门,玄女道:“你去齐天岭和西天求援,其余交给我。”
阴阳头也不回叫道:“悟空在通天河!”话音未落,人已无影无踪。
玄女见阴阳身法更胜从前,怀揣惊骇之意朝花.99lib.果山而来。
天庭已亡,而今天下造化最多之处,便是老君掌管的蟠桃园。蟠桃母树虽万年一结果,但那些小蟠桃树也胜在数量众多,可缓解一时。
到了蟠桃园,玄女直接闯了进去,老君见玄女风风火火而来,大惊失色,叫道:“师姐,做什么?”
玄女道:“凡有造化的灵物,都交给我!”
老君脸色一变,怒道:“你说这园子给我的,怎.99lib.又来生抢?”
玄女一怔,解释道:“并非是我要,乃是悟空修炼急需造化。”
“哦?要多少?”老君面色稍缓,他虽心疼,但也知道灵明神猿紧要,若是说半个“不”字,恐怕玄女真要硬抢了。
玄女道:“还问要多少,将熟了的大桃都摘下来,然后去通天河寻他。”
丢下一句话,玄女风风火火,又奔紫霄宫而来,真武、紫微和黎山老母也有些积蓄,这当口自然也留不住,尽数交给了玄女。
玄女又想了想,往天地东北处投来。
阴阳一眨眼工夫到了齐天岭,而今天下大势已定,雨师殿和后土娘娘殿已成为凡人百姓的精神寄托,众仙妖统管得井井有条,大事小事也不用大禹后土再过多操心,故此大禹等人都回了齐天岭居住。
麒麟将凌霄宝殿搬到齐天岭,改名为齐天殿,自己也没住几天,便空置了下来,后土等人回来,自然不会再去洞中居住,便在凌霄宝殿寻了几处别舍,此际的齐天岭,俨然成了天下之主。
阴阳直接寻到了大禹,将悟空状况一说,大禹惊喜道:“悟空回来了!”他当即唤出金木火三神和后羿出来,一说要造化灵物,几人都现出惭愧神色,上古人物以战为主,他们向来也不积攒,平日修炼也只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从不靠什么丹药。
只有后土拿出了些仙丹灵草,道:“若早知道有这事,平日也多积攒些了。”
正说着,麒麟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边走边嘟哝道:“天庭许多宝贝都在我这里。平日里也不用,险些忘了。”
麒麟掏出一个玉瓶来交给阴阳,道:“瓶子可是要还我的。”阴阳道:“那是自然。”
阴阳将这些宝贝取了出来,都交给后土,道:“你们先去通天河助悟空,我还有事要办。”后土等人离去不提,阴阳最先到了通天河,他倒是细心,先将悟空身旁禁制解开。若不撤了这一界,旁人来了也寻不到悟空,自然也帮不上忙了。
待见到后土等人踪影自东面来,阴阳才放心离去,直奔西天灵山。
灵山上殿宇楼阁如故,并无太大变化,阴阳和弥勒不熟,自然直接来寻观音。观音见了阴阳也是一喜,但听悟空要造化甚急,心中纳闷,不禁问了一句道:“造化神猿,也缺造化?”
阴阳道:“岂止是缺,缺得紧呢!”别人或许不知,阴阳心如明镜一般,悟空此际的修为,若要修炼冲关,所需的造化可是极为恐怖的,这天地中能搜集到的仙草灵丹都拿出来,能不能够还是个问题呢。
观音道:“我随你同去。”
阴阳道:“单凭观音大士,恐怕还不够呢,东来佛祖那里,劳烦大士走一遭吧。”
观音一怔,笑道:“真要这许多?”
阴阳慎重地点了点头,观音心中着实有些惊讶,她修炼日久,自诩积攒宝物无数,但阴阳仍怕不够,看来悟空真是遇到大事了。
弥勒和悟空的情感甚是特殊,他们两个虽交集不多,但弥勒向来以自己为燃灯之徒,和悟空是师兄弟的情谊,观音还未说完,弥勒便听清楚,他一挥手,将座下高可盈丈的莲台抛向观音,笑呵呵道:“大士也知我贫苦,并无旁物,只这座莲台还算件宝贝了。”
观音却是一惊,这莲台和当年如来所坐的九品莲台大为不同。如来那座,乃是众生愿为往生者,自愿以身侍佛,一念既生,便入灵山七宝池中,凝聚成的信力所化。而弥勒这座,却是众生归仰之心既生,终日诵经念佛之造化自然形成的,这三百多年来,天下信佛者无人不知东来佛祖,内中所积攒的造化无可计数。
观音却想不到,弥勒竟连这座莲台都舍得给悟空,阴阳自然知道这莲台珍贵,便情不自禁地谢了弥勒。
弥勒又摆摆手道:“七宝池中色树莲花,任你取之。”
七宝池中色树,是西天僧众日夜吟诵佛经祈祷长成,上聚佛家三宝功德。这些色树自几万年前便开始生长,不知积攒了几千棵。而那莲花乃是七宝池功德水灌溉出的宝花,服了能使人道业猛进,比色树还珍贵几分。这两件宝贝,说得直白些,其实都是造化之物。
阴阳放眼一望,心中甚喜,有了这些造化,真是悟空之福。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登天之前,给了聪明神猿许多造化,不知聪明神猿是否冲过了天圣的关口呢。
收造化
玄女直奔东北,自然是来寻地藏王菩萨,幽冥地府由地藏掌管,虽不似从前那般胡乱收取凡人造化,但毕竟这里是天下人转生之处,造化汇聚之地。
玄女到了幽冥大殿中,地藏似乎早有准备,微笑着将一个小鼎递给了玄女,道:“现下事务冗繁,稍后再去看悟空。”
玄女接了小鼎,无须感应便知道内中便是无穷无尽的造化,她自然不必言谢,问地藏道:“悟空才到,你便知晓了。”
地藏道:“有了雨师殿和后土娘娘殿,谛听算是现在最闲的一个了。”玄女和地藏告辞,便往通天河赶来。
通天河畔,天下高手几乎全部聚集在此,或悬于半空,或立在地面上,中央岿然不动端坐闭目的便是悟空。
他刚将那两颗蟠桃吃了,造化之力弥漫全身,朝着丹田涌去,但不过片刻工夫,这两颗蟠桃的造化便被疯狂旋转的混元道果吸得一干二净。悟空心下着急,到了阴阳之境,修为难得增长,此刻修炼正值紧要关头,若没了造化……
两颗蟠桃,使得混元道果上白色叶片稍有增长,但还远远不及黑叶之肥硕。悟空不禁苦笑,看这势头,再来多少造化也是不够用的,当初自己吸了十余根千丈玉,才冲过阴阳之境,而下一个境界,所需造化自然多得恐怖。
自己机缘巧合,用天机棍在那个炉顶空间内收了足够的反造化之力,但阴阳相辅相成,正造化也要补足才行。
悟空若是此刻停下,倒也无妨,只是他现在好似一个居于深海中的无底洞穴,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造化存在,都必将向他涌来。阴阳之境的修为,对这天地来说恐怕将成一场难以预料的灾难。
莫说草木枯死万物凋零,就算是修士路过悟空身边,恐怕亦将瞬间被吸干。旁人不知道其中利害,但阴阳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故此他四处搜罗造化,势必要帮悟空渡过这一难关。
悟空正犯难时,见东边老君和灵宝道尊急匆匆飞来。老君和灵宝近了悟空百里之内,忽觉自身丹田不稳,仿佛一身法力都朝着悟空涌去。二人一惊,顿时定住身形,互视一眼。灵宝道:“确是有些异样,快将蟠桃丢过去。”
老君急忙将怀中布?99lib?
囊使个法术丢向悟空,这布囊乍一离手,便如被线牵着一般直飞向悟空,老君惊道:“我丢得哪有如此之快?”
悟空见了造化之物,如同嗜血猛兽,布囊在空中便自主打开,内中一颗颗蟠桃连珠弹一般投入悟空口中,悟空心中燥热感稍解,静静吸取这些蟠桃的造化之力。
寻常蟠桃比起那母树蟠桃来,自然差了许多,但胜在数量不少,每一颗蟠桃都如清泉沁入丹田,令他渐渐平静下来。这个场景若被其他仙人见了,不知将如何钦羡,放眼天下,哪有人敢如此享用蟠桃?老君看得一阵阵心疼,这些蟠桃在他手中,便是许多神妙仙丹,治病救人冲关筑基,蟠桃造化精纯,那是再好不过的原材料了。唉,谁说造化神猿最惜造化,若真抢夺起造化来,天下也真无人能与之相抗。
约莫吃了千余颗蟠桃,那布囊中已空空如也,老君眉头一皱,道:“这么快!”悟空对着老君招了招手,叫道:“还有没有?”
老君无奈,玄女说悟空急缺造化,看来今天自己是要大出血了,他取出朱红葫芦来,拧下葫芦盖子,默念法诀,只见各色仙丹从葫芦中飞出,在空中一闪而过,瞬间便入了悟空之口。这些仙丹,有疗伤的,有提升修为的,有五行相佐的,有平心静气的……悟空也不分辨,他乃是造化之身,只要仙丹之中的造化,其他倒也不甚在意。
眼见悟空像一个无底洞将自己的仙丹一颗颗囫囵吞枣般吃了,老君心如刀绞,但既然送人情,就要送到人家满意不是,否则便前功尽弃了。再说即便老君不愿意,也不敢违拗玄女的意思,这天底下,他不怕元始、不怕如来,最怕的便是玄女。
老君心疼不已,于是向西面喝道:“后土娘娘,救我一救吧!”只见西边现出几个身影,正是大禹后土等人。原来大禹等人和老君等只是脚前脚后,本来他们若是不停,应和老君灵宝同时赶到,但将近通天河时,他们见老君先99lib?施了法,唯恐上前打扰了,便在远方驻足等候。
看了一会儿,后土笑道:“今天真是老君落难之日,他此刻是心疼,再支撑一会儿只怕心都要碎了。”
后土将麒麟自天庭搜罗的那个玉瓶取了出来,打开塞子,朝下而立,只见内中飞出的:金跳珠弹仙丹丸,色真甘美百草精,丹砂立现火晶珠,千年黄精万年参,真是琳琅满目,仿若开了一个仙草大会。另有茯苓仙果、火枣碧瓜数不胜数,都是天庭这几万年积累下来的宝贝。
老君知道,天庭中各宫各院都有专设的仙草园,这些仙果便是仙草园中长出的。天庭三十六天,受地府造化滋养数万年,不知积累了多少宝贝,没想到麒麟粗中有细,竟将这些仙草灵株尽数收了起来。
回想悟空当年救了麒麟,也只是随意而为之的善念,今日这一场造化,也算麒麟还他的厚报了。
这些仙果灵株自然比不上老君的蟠桃和仙丹造化浓郁,但好在数量极多,悟空使个神通化了身形,成十丈高,一张巨口张开,那些黄精茯苓如下雨一般倾泻入口,又化作造化填入丹田之中。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后土手中的玉瓶才算空空如也,大禹笑道:“麒麟叫你还玉瓶给他,或许以为多少会剩些呢。”
悟空收了这些造化,丹田处白色叶片已及得上黑叶三分之二大小,而混九九藏书元道果此刻小如指甲,仍在不停飞转。悟空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暗想,这混元道果难道还能没了不成?
现下,悟空亦能控制住自己对造化的疯狂摄取,虽稍有不适,却不似先前那般难控了。他刚要起身,只见远方玄女又至,对悟空道:“迟了迟了!”老君看见玄女,便哭丧着脸上去诉苦,玄女这当口哪有闲暇去理老君,便道:“回头再说。”
她将地藏王给她那小鼎掷向悟空,喝一声:“接好了!”
悟空本来要就此作罢,但当他远远感知到这鼎中造化之力,精神一振,于是将此鼎控在头顶,鼎中造化如一条白龙,游入悟空泥丸宫中。
玄女见悟空入定,又见观音和阴阳自西方飞来,这才放下心来。造化神猿究竟隐藏着多大的秘密,她也只知过往,不知未来,但凡悟空身上的事,都是大事。
如玄女、三清这几个从上一会元过来的人物,知道如来暗藏大计,对造化神猿向来是鼎力相助的。
但是,说要相助,却也不是件容易事,由于对未来的未知,往往连他们也不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好在悟空精明伶俐,一路走来,似乎已将如来压制住。而大日如来一日不出,这天地便一日不得安稳。
接下来要如何做,连玄女心中也没谱,但此刻,帮助悟空提升修为,总不会错的,因此玄女倾尽全力,不惜得罪老君,也不惜去求地藏,先帮悟空过了这关再说。
过了约莫一刻钟,悟空又吐出一口浊气,身形一展,还了本身大小。那口浊气,乃是先前吸收蟠桃仙草等造化之物中含的驳杂之气。若是寻常仙人得了这些宝贝,恐怕连药渣都要吃得干干净净,但悟空体内造化容不得半点杂质,这些无用的,自然要排出体外。
阴阳见那鼎中造化也被悟空吸尽,便将弥勒座下莲台掷了过去。他们两个来得如此之晚,只因在灵山中收取七宝池中色树莲花。当年如来四处播法,西牛贺洲几乎扩至东土,天下百姓,十之六七都是佛门信徒。平日里诵经念佛积攒的造化之力,大多入了七宝池,用来滋养色树莲花。可想而知,这个数量实在是大得惊人。
众人在一旁看着悟空静静修炼,心中感慨,各有不同。有认得早的,知道悟空一路走来,实在是惊险坎坷,若差了一步,恐怕此刻人事皆非。但后土大禹等人,却觉这是理所当藏书网然,悟空乍一现身便非比寻常,更用造化精血救他们出三界,乃是他们的恩人。故而悟空在上古人物心中反而更高了一些。
观音早看不出悟空修为,忍不住问阴阳道:“悟空现在可是在冲关吗?”阴阳也不敢确认,便道:“或许是吧,若是造化够了……”
这时,悟空身形忽然一涨一缩,如同深吸了一口气又马上吐出,只见一道可见的波纹从悟空身畔荡漾出来,向四周空间汹涌散出。
阴阳急喝道:“快闪!”在场这些人,并无一个庸手,听到阴阳喊叫,向后急遁,这波纹速度也奇快,被触及的树木山石,顷刻变成齑粉。
太极图
后土等人站在西面,离阴阳较近,听到阴阳大喝便匆忙后撤,观音便在阴阳身旁,阴阳也不躲,伸手化出一界,将自己和观音护在当中。
而老君离玄女较近,他尚自心疼自己的蟠桃和仙丹,便被玄女拽着远飞开来,唯有灵宝躲得稍微慢了些,被这波纹扫在了身上。他身形一滞,面色一明一暗,然后便觉胸中窒闷至极,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一口鲜血压了下去,心中大为惊骇。
悟空此时却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丹田处。他之所以不敢分心,却是因为,丹田处那颗混元道果,居然不见了。只有一黑一白两片叶子,黑叶稍大,白叶稍小,在丹田处一动不动。
混元道果去了哪里?悟空在自己身体内寻了一圈,也不见痕迹。造化仍源源不断进入,白叶增长,一刻不停地增长,悟空体内造化本就浓郁无比,经空荡无物的丹田处走了一遭后,又被压缩成更浓的实质造化,贴附在白色叶片上,然后渐渐融了进去,不分彼此。
弥勒的莲台所含造化之多,令悟空惊喜万分,于他而言,造化不分高低,不分浓淡,不分佛道,入体之后,便是自己的。
这一整座莲台足足吸了半个时辰,而就在这座莲台中所含造化被悟空尽数收了之后,黑白两叶终于变成同样大小。同时,这两片叶子在悟空丹田中自行伸展开来,黑色的叶尖抵着白色的叶尾,白色的叶尖抵着黑色的叶尾,如同相互追逐着,缓缓旋转起来。
这一转不要紧,悟空头脑中顿时浮出了一个久违的画面,那便是善恶界中的太极图。太极?自己丹田中出现了正反造化组成的太极?不对,现在还只是形似,真正的太极图,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呢。
悟空这念头刚一闪过,黑白二叶忽地一顿,就在这时,他身周造化忽地荡漾开来,便出现了围观之人四处逃散的情景。
怎么停了?悟空一阵纳闷,他现在修为增长急剧变化,自己也不知下一步将要走向何方去。而令他惊喜的是,黑白二叶中央,隐隐现出了一个黑白相间的造化球来。
这是……混元道果?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混元道果本为五色,此刻却仅有黑白两色,五行尽都混在一处,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悟空不敢轻举妄动,便静静内视。
只见这个造化球,也不动,也不转,内中却生出一股扯动之力。
悟空想了想,忽然惊觉,自己还在想什么呢,现在这颗混元道果,眼见便是正反造化混在一处了,自己若也能将正反造化双叶混在一处,是不是就可以在反造化空间中施展出全部神通了呢?
但是,这混元道果,为什么自己有了分离之意,是要将正反造化分开吗?当初,它们又是怎么合到一处去的呢?
五色造化,混元道果,黑白造化球……悟空将这几点串联在一起,不知不觉感觉到,这个黑白造化球的形成,只怕和五行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至少现在,悟空还想不出如何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体内,仍是正造化充盈全身,悟空试着调动反造化之力,还是只能动用一丝。这一丝反造化之力,在这天地中厉害无比,但到了反造化空间,却变得微不足道。
自从到了那空间之后,悟空的心已不甚关注这方天地,他此刻最大的愿望便是到炉顶去看一看,看自己能否将那炉盖打开,彻底出天!
善恶界,太极图,黑中有白,白中有黑……悟空不禁想到,这黑白造化球有自主分开之意,那么自己何不将其真的分开,然后,将那白色造化融入到黑色叶片上,再将黑色造化融入到白色叶片上。
这也算是突发奇想了,没有人指点悟空,但他自己不自觉地便要这么做。
道学之理,悟空倒也略知一二。道可道,非常道。三清虽创出 href='2523/im'>《道德经》,但就悟空理解来看,他们对道学的领悟还未大成。三界之中的善恶界,仅以善恶为限,构建了一个善中存恶、恶中有善的理想世界,但其实太极之意,何止于此?
太极图中,黑白二色,代表的阴阳两方,天地两部。阴阳,天地,乾坤,正反,善恶……凡世间相对、矛盾之物,都可用太极演化出来。
世间万物,无非阴阳,那白中的黑点表示阳中有阴,黑中的白点便是阴中有阳。阴阳之道甚广,几可无所不容。但悟空此际理解的阴阳,便是正反造化了。
太极之理,至于极限,无有相匹,可谓放之则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心。看到自己丹田处居然也出现了一个太极图的半成品,悟空不禁对“卷之退藏于心”这句话理解得更深了一步。
好!既然这么想了,那便做一下试试。
悟空引导神念,想要进入造化球中,他却发现,自己一接触到那个造化球,体内造化便飞速流失,被造化球吸走。吸虽吸了,这球的大小却无变化。
悟空横下一条心,管它呢,它吸造化,那便任由它去好了,可是,莲座的造化已经全部吸干,还有造化可供他使用吗……
那一次无名力道震荡之后,阴阳对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了,各位还请远离才好。”阴阳说的倒不是客气话,现在的悟空实在是危险至极,连他都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听了,虽都有些担心,但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若真有事,或许只有阴阳才有插手的资格吧。于是一个个纷纷离去,连玄女都未留下,此地只余阴阳一人,守着闭目独坐在通天河畔的悟空。
观音将七宝池中色树莲花交由阴阳,也向西而去。阴阳见悟空入定极深,恐怕已难再主动来收造化,便将色树莲花中造化引出,灌入到悟空泥丸宫中。
玄女此次并未再回玉清宫.t>,而是去了齐天岭。
齐天岭中,众人各安其位,玄女径直来寻王禺。王禺见玄女来此,自然欢喜,他道:“师尊,你看我这斩神圈练得如何?”
玄女道:“你且演练一番与我看看。”王禺一挥手,一个若有若无的白亮圈子自脑后飞了出来,而身旁三柄利剑呈天地人三才而立。
他这一展神通不要紧,玄女顿觉无形中传来一股压迫之力,于是苦笑一声退开去,道:“莫要演练了,当心将这山头毁了。”
王禺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入天圣虽有些年头,但却从未寻找过对手,平日里也不敢大动干戈,这等境界,挥挥手便是山崩地裂,哪个能受得起?
玄女道:“你将那柄碎剑重新锻造了,倒也成形,只是不知诛仙四剑合在一处,究竟有何不同?”
王禺道:“弟子也始终琢磨这事,若是斩神圈也重新冶炼,当可成一座大剑阵,但这圈子实在好用,我却舍不得呢。”
玄女想了想,道:“若要想钻研阵法之道,倒是有必要向元始大天尊请教一番。”
王禺道:“弟子记下了。”
玄女又问道:“聪明神猿如今怎样了?”
王禺道:“仍在闭关!”
“还未突破这个关坎?”话一出口,玄女便觉得自己也有些心急了,天圣的门槛,岂是那么好过去的,短短四十?99lib?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禺道:“师父有所不知,我等之所以能在三百年冲过圣人之境,实在是因为阴阳助力太大,要不然的话,只怕再过一千年也不可能。”
玄女道:“聪明神猿>..苦苦煎熬,可是因为造化不够?”
王禺摇了摇头,道:“非是如此,阴阳寻来的造化已经足够,但苦于没了阴阳引导,故而聪明神猿只能自己钻研。而我们四个初入此境,却也没什么心得给他。”
玄女“嗯”了一声,她此次来,便是专程来问这件事的。如今悟空闭关,阴阳护法,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悟空若要冲关,花上千八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玄女最担心的还是大日如来,若是大日如来在这时候出世,那可真够热闹了。
她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只见西方天边,似有一抹黑云掠过,玄女觉得蹊跷,急忙施展玄空法秘诀仔细观瞧。
旋即,玄女脸色大变,惊道:“佛门地狱!”
师徒会
王禺冲天而起,便往那黑云赶去,玄女急忙随后跟上,那一抹黑云只一闪即逝,二人到了西边,却再也寻不着痕迹。
王禺道:“若是佛门地狱,怎么出来便不见了?”
玄女道:“或许,如来是故意的,或许,是为了吸取反造化之力,露出了破绽。”
王禺道:“后者还有可能,但如来怎么会故意现身出来,他就不怕……”
玄女缓缓道:“他怕什么,整个天下都在寻他,他但有风吹草动,不知要使得多少人难安呢。”玄女想了想,停顿一下道,“我要去寻悟空和阴阳。”
王禺张口欲言,玄女道:“你还是莫去了,齐天岭今非昔比,偌大家业尽在此处,五神猿就在此守着吧!”
王禺修为虽高,却仍不敢违拗玄女的意思,便和玄女一起往东面飞来。到了齐天岭,王禺忍不住道:“师尊,我可许久未见悟空和阴阳了。”
玄女道:“悟空正闭关,此刻哪有这个闲心,早晚叫你们重聚就是。”说完玄女便往东飞,王禺怔怔看着玄女背影,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不安。
忽然,他..见玄女身形稍有停顿,然后便突然从空中消失不见!王禺大惊,齐天岭离通天河只一跺脚便到,玄女不可能施展瞬移之术,她这是去了哪里?难道是被人擒走了?而这天下有能耐有理由擒下玄女的,除了大日如来还有谁呢?
王禺毫不犹豫,往玄女消失的地方赶来,自然寻不到半点端倪,他又一直往东,来到了通天河。
阴阳正聚精会神将一株株色树莲花喂给悟空,心中略有担忧。先前悟空收取造化,尚自能说能言,谈笑间便将诸多宝贝收了。而现在,阴阳渐渐觉得,悟空似乎沉静,不,是沉寂了下来。
这沉寂,不是简单的封闭六识,更不是寻常的隐身之术,悟空明明就坐在那里,阴阳却只觉与悟空的感知越来越弱。按理来说,造化神猿血脉相通、心意相连,近在咫尺怎会没有感觉?但此刻,阴阳便产生了这种极为陌生的感觉,悟空,似乎渐渐离自己远去了。
就在此刻,远方王禺电射而至,见了阴阳,王禺急道:“我师尊被人擒了!”阴阳瞬间反应过来,道:“大日如来?”
王禺道:“适才师尊说见到佛门地狱在西方闪现,我俩过去查看时又无影无踪,回来时,师尊便陡然于虚空中消失,定是如来无疑!”
阴阳叹口气,淡淡道:“即便知道是如来所擒,也无法子。”
王禺急道:“若寻不出如来,如三清、真武、麒麟、弥勒等人,岂不人人自危?”
阴阳道:“若是悟空醒了,我俩或可能将如来从界中找出来,但现在悟空状态尤为奇特,我只有守着他才行。”
王禺看了悟空一眼,也觉得诧异,但玄女之事甚急,他也不及深思,道:“我要即刻与三清等人打个招呼才行。”
阴阳道:“你去吧,若放心不下,将彼等都接到齐天岭去住,有五行神猿在,如来是不敢招惹的。”
王禺心中稍定,师尊玄女被擒,他委实难受,但连阴阳都说寻不到如来,他又能有何办法,只能亡羊补牢,暂将其他重要人物保住才是正理。
王禺猜得不错,玄女正是被如来擒了,她正于天上飞翔,便觉眼前一黑,到了一个极暗之处,而这股气息,玄女再熟悉不过,那便是佛门地狱中的。
玄女虽惊,但并不惧怕,她所知的如来,和悟空所认识的大不一样。如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相干的人,如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动的。
旁人眼中的罔顾众生之如来佛祖,其实胸中所怀的,是对这天地的无尽冷漠。
玄女入了佛门地狱,但觉此地反造化之力比从前不知浓郁了多少倍,看来如来寻到了收取反造化之力的法门,大日如来之身凝炼必将一日千里。但是,如来擒自己到这里,又要做什么呢?
这时,面前一个光点闪出,在黑暗的佛门地狱中氤氲闪动,转瞬化作如来模样。
玄女知道,这个不是如来的真身,而是如来的一个虚影。玄女心如平湖,她对自身安危已并不在意,此刻想得更多的,是如来擒自己的目的。
如来道:“玄女,我的事要成了。”
玄女道:“那又如何?”
如来道:“你是我最钟爱的弟子,无论心机谋略,都远胜三清,唉!”
“你因我而叹气?”玄女略有诧异。
如来道:“不错。”
玄女道:“我多次阻碍你成事,你却不恨我吗?”
如来笑道:“你认识我也许久了,可曾看我恨过谁?你所做的一切,自然有你的道理,盘古、鲲鹏亦都如此,大家争的虽不同,但却都各执己见,谁又能说别人的一定是错呢?”
玄女道:“盘古和鲲鹏还有不同?”
如来道:“他们两个虽都是造化一脉,但一个是人为,一个是天定,差之远矣。”
玄女道:“差之远矣?但这两个都与你为敌呢!”
如来道:“盘古阻我出天,其心昭然若揭,鲲鹏和我作对,不过是为了借神猿之力罢了,我和他并无仇怨。”
玄女听到鲲鹏隐秘,不由得便想多问几句,道:“鲲鹏都做不到的,七神猿便能做到?”
如来道:“世间事大多如此,身居高处者,亦有力有不逮之时。”
玄女又道:“那鲲鹏想要做什么?”
如来道:“他?自然是想出天了。”
“出天?出天到底能怎样,你从未说过。”玄女道。
如来叹口气道:“你真是执迷不悟了,天地洪炉,你自然不会不知,你甘心在这炉子中困守终老吗?会元之厄来到时,一切修为化为乌有,与蛮荒人兽同生,纵然做了天地之主,又有多大成就感?”
玄女问道:“你是嫌这天地还不够大?”
如来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是……不甘心受人摆布。我便是我,凭什么要别人来定命运?”
如来语气平淡?99lib?,但却坚定至极。这几句话说出,玄女不由得对如来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如来,似乎也没做错什么。为自己的自由和命运而争,何错之有?
“你错了!”玄女斩钉截铁道。
“错在何处?”如来不动声色问道。
“你错在,不该以神猿为饵,不该罔顾众生,不该算计天下!”
“哦?连你也如此想?”如来笑道,“神猿死了,还能复生,众生殒命,亦有轮回。即便我不算计,会元之厄到来时,都化为混沌,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玄女冷笑道:“你自己的命运不愿意被别人掌控在手中,却为何强自改变别人的命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失本心,没有错,却为何强改他人本心?”
“本心?不失本心?这话说得不错,我只不失本心,便对得起自己,为何还要管别人去?”如来道。
“而今你已成天下公敌,还不自知?”
如来一怔,转而哈哈一笑,道:“天下公敌?我何曾在意过分毫!都是炉中蝼蚁,休提什么藏书网天下!”
玄女默然,她知道如来心志坚定,自己是不可能说服他的。
如来又道:“你可察觉到自己变了?”
玄女问道:“哪里变了?”
如来道:“昔日之玄女,乃是世上第一聪明伶俐、善断时势之人,今日见你,却几乎成了固执痴迷、失却己心的庸人。这一切,你还看不出原因吗?”
“什么原因?”玄女虽不承认如来所说,却也想知道如来所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来道:“非但你变了,元始也变了。造化一脉强加于尔等之身,虽有些微好处,但存了造化一脉的念头,所行所举,又有几分是真正的自己呢?”
玄女不由得心中一动,如来说的,真有道理吗?在上一会元时,自己只是怀疑如来作为,想要探出他背后的秘密来,而到了这一会元,自己成为造化之目后,隐隐便将如来当作了自己的对头。这一切事情的起点,便是从杀龙树开始的。难道盘古是在利用自己?
这个念头一升起,玄女居然被自己也吓了一跳,盘古向来与世无争,厚德载物、滋养众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如来道:“我说了你也是不信,待到我出天之日,如你还在,我定会叫你看看这天地的真貌,还你一个真相。”
玄女禁不住问:“为何偏要我来看?”
如来悠悠道:“你也罢,三清也罢,旁人也罢,总要有一个人来看。你知道吗,无论是凡人还是佛祖,做成一件大事,总希望有人看见,心里才会舒服许多。”
界吞岭
玄女忍不住嘲讽道:“佛祖也有这般念头?”
如来道:“你不知佛,我知。”
玄女道:“好吧,你擒我来此,究竟为了什么?”
如来道:“你若不是受了造化影响,岂会猜不出这简单的用意?”
玄女想了想道:“你要以我为饵,诱人来救我?”
如来点了点头,道:“嗯,你倒能猜出一点来。你也算是悟空今世的恩人,又和三清地藏等人交好,又是驱神圣猿的师父,还有比你更合适的诱饵吗?”
玄女道:“还有第二?这我便不知了。”
如来道:“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玄女忽然起了个念头,说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和王禺同行,你却只擒我,对他无意,嘿嘿,只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擒下他,对不对?”玄女道。
如来露出一丝笑意,道:“擒他?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若想念他们,我便擒来给你看看。”说完这句话,那光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玄女半信半疑,在藏书网这时候,如来真没有理由欺骗自己了,接下来,他就要去擒造化神猿了吗?佛门地狱幽光明暗不定,玄女施展神通在其中游走,但位置却始终如一,她知道,自己受了大神通禁锢,看来只能在此苦等了。
王禺匆匆而归,方才他到花果山和灵山转了一圈,众人听说玄女被擒,都大惊失色。玄女修为在他们中间算是出类拔萃了,如来既然能擒了玄女,自然也能擒下旁人。
而元始听了玄女被擒的消息后,倒面无惊色,只叫王禺传话,让通风即刻到玉清宫来。灵宝被悟空伤了一下,此时仍在疗伤。他们知道,王禺叫他们去齐天岭,不过是借助五行神猿之力来保护他们而已,但事到如今,若大日如来现世,到哪里还不是一样。能胜,自然便胜了,真败了又能如何?
能扭转这片天地的人,不是三清,也不是如来,而是造化一脉,灵宝和老君对生死早已看.?淡,故而不愿受人庇护。而弥勒和观音亦是同样想法,因此王禺跑了一圈,几乎一无所获。只有武当山上麒麟听说似乎有架要打,乐颠颠跟着王禺回了齐天岭。而孔雀也默默坠在二人身后,倒让王禺有些纳闷。
他心里惦念着去找通风,将近齐天岭上,只见北边一道黑线袭来,心中大惊,这正是他和玄女看见的那朵黑云,佛门地狱,竟然又来了!
王禺哪里还顾得上去寻通风,他立在岭上,震天一声喊,喝道:“如来出世了!”一声过去,各大峰头飞出许多个身影,五行神猿独缺聪明神猿,而大禹后土等人皆出来观看。
这片黑云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便如一张无边巨口,要将齐天岭吞没一般。齐天岭上所有人,在这一瞬间眼前一黑。
天!这黑云居然真的将齐天岭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而岭中人皆入了那张巨口当中,不是虚幻,而是真的吞没了,佛门地狱,吞没了齐天岭!
齐天岭中人,尽都入了佛门地狱之中,无一逃脱!
玄女正在虚空中静坐,忽觉眼前多了许多人影,她定睛看去,竟是齐天岭一众。这时,耳边传来如来的声音,道:“我将齐天岭擒来给你看看,如何?”
玄女目虽能见,却似乎与齐天岭隔着一个空间,她身拥玄空法秘诀,自然能分辨得出是真是假。佛门地狱,居然如此强悍,齐天岭入了此空间中,打斗起来自然大大吃亏。除非,他们能破界而出!
破界,谈何容易?
当年众人冲入佛门地狱,仅一个泥犁菩萨便让众人难以应付,而今这佛门地狱比之前强了十倍不止,如来修为也大增。自己凭玄空法秘诀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破绽,想要破界,几无可能。
佛门地狱中气息浓郁,如大禹后土等人,先前便入过此界,对此甚是熟悉,大禹当机立断,道:“圣人以下者,蛰伏勿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只能忍气吞声,面对泥犁菩萨这样的强敌,圣人以下修为的即便出来也是送死,还是藏在洞府中各安天命吧。
此地幽暗,但对众人也无甚影响。齐天岭孤零零悬在八座大地狱中间的深涧上,竟成空中楼阁一般。
麒麟放眼一望,见佛门地狱中四周恶峰如故,豪气顿生,喝道:“再去拆一个来回了!”后土喝止道:“今非昔比,莫要轻举妄动。”
麒麟也不听,独自跃了出去奔向一座山头,他还未到近前,自山后转出几个菩萨来,一言不发便和麒麟斗了起来。
后土眉头一皱,佛门地狱厉害如斯,如来为何还让这些小人物出战,只施展大神通将众人擒下便是了。
这时,只听高空中传来如来的声音,道:“齐天岭,屡屡与我作对,何故?”
后土答道:“非是齐天岭与你为敌,乃是你与天下为敌!”
如来倨傲道:“以实论之,天下并无我敌手。”
后土道:“你欲何为?”
如来道:“留下五行神猿,汝等性命自然无忧!”
王禺厉声99lib?叫道:“滚出来!”
如来再不出声,而上方轻飘飘落下一个人影,却是泥犁菩萨。
泥犁恶容依旧,却不知修为长了多少。他身形若一道轻烟,落在王禺身前,桀桀怪叫道:“死猴子,拿命来!”
话音刚落,一根青色软鞭无声无息绕在泥犁身上,乃是通风出手,泥犁伸手抓住鞭头一扯,竟要生夺长生树。
长生树被通风淬炼日久,早已通了心意,只见这软鞭随着泥犁力道延展,泥犁这一拽竟使了个空力。他索性丢了软鞭,直接一拳朝通风轰来,这一拳迅疾无比,通风不得已只得硬接了一记。
双拳相交,威势何等之大,一股强劲的波动蔓延开来,将大禹后土等人迫退了极远,金木火神和后羿面色均不好看,他们只知道五行神猿修为大增,却没想到会厉害到如此地步。这场大战,眼见他们已难插手了。
唯有孔雀,在一旁默然而立,任凭劲风扑面,吹得浑身翎毛倒卷,却仍岿然不动。
大禹叹口气道:“下去护住山岭,也算一桩功绩了。”众人一想,确是此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齐天岭上群妖虽分布天地,但岭中少说还有几万人。凭大禹等人修为,参战虽有些吃力,但护住山岭却还有余。
那边麒麟听了这声巨响,转头一看,对那几个菩萨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还不如看人家打架过瘾!”麒麟退了回来,那几个菩萨倒也不追。
通风和泥犁硬拼了这一拳,身内造化涌动,似乎造化之力受到了压制一般,极不舒服,眼看泥犁第二拳又至,这时,三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在空中交替飞舞,斩向泥犁。
泥犁嘿嘿笑道:“好法宝,今日要全收了才成!”
王禺一言不发,斩神圈御出,直朝泥犁脖颈套来,泥犁哈哈一笑,念个法诀喝道:“且住!”王禺只觉周围空间中多了一股无名力道,那三柄宝剑如入深潭,舞动得越来越慢,而斩神圈也渐渐停下了旋转,停在空中。
通风叫道:“这是反造化之力!”
泥犁伸手朝斩神圈捉去,王禺急忙要将法宝收回,但这圈子离泥犁近,离王禺远,眼看法宝便要落入他人之手,只见一道黄光闪过,斩神圈急剧下坠,却是通臂神猿出手御出的地灵珠,使引力术帮了王禺一次。
泥犁一怔,道:“还有些法门!”这时,一个比水缸还大许多的拳头迎面而来,素以巨力著称的无支祁终于出手了。
到了这等修为,使什么法术都不再重要,任何花招恐怕也只是多余,归根结底还要看谁的修为更深些。无支祁见通风吃亏,心中大为不忿,造化神猿,岂能这样被一个丑鬼压制住,他这一拳,使出了十二分力道,泥犁向来极为高傲,自然不会躲闪,他一拳迎上。
又是一声巨响,不过这次泥犁稍微措手不及,被这一拳轰出了老远。无支祁占了上风,却眉头一皱,一股奇异的力道,让他觉得极不舒服,第一拳击出去,还则罢了,再要蓄力,却力有不逮。
此刻的通风,便是和无支祁同样的感觉,他和泥犁双拳相交,感觉体内造化似乎受到了压制,便退后开始思考对策。
佛门地狱如此广袤,能一口吞下齐天岭,这等神通,五行神猿任何一个都难施展出来。而泥犁菩萨功法虽怪异,却也不见得比五行神猿强许多,所以,这一界,眼见不是泥犁菩萨所能掌控得了的。
众人皆知,泥犁菩萨身后更厉害的人物,自然是大日如来。大日如来若出,应能逐个击破才是,但又为何不见大日如来身影,而只有泥犁一个冲锋陷阵呢?
如今悟空闭关,阴阳护法,眼见齐天岭无人能胜大日如来,难道如来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大日出
泥犁和无支祁对了一招,退后百丈又旋即飞回,怪叫一声道:“好大力气。”无支祁眉头一皱,覆海鞭抖出来,像一杆银色钢枪,刺向泥犁菩萨。枪还未至,一道水..
线激射而出,在空中爆裂开来,就如枪头绽开朵朵银花,而将近泥犁身旁时,无支祁御水神通使出,空中水花瞬间凝结成冰,冰刃如锋,无数冰花旋转着将泥犁围住。
这冰花看着不起眼,但和凡尘俗世的冰花相比,内中多了无支祁的水之极力。他以天圣的修为施展水之极力,泥犁菩萨身周如堕冰窖,身子行动也缓了几分,冰花呼啸而过,在他身上留下了道道浅痕。
泥犁惊诧之余喝道:“你居然能伤我?”泥犁也知道五行神猿拥有五行之极力,但他自矜正反造化天下无双,对五行神猿有克制之功,哪里想得到竟会受了伤。虽只淡淡几道印痕,却也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无支祁喝道:“用五行极力困他!”
四神猿听了,精神一振,单打独斗是不能奈何泥犁的,既然水之极力能伤他,那便说明泥犁并非无懈可击。五行神猿,互生互克,合在一处,还有一个几乎可毁天灭地的大神通,但不到走投无路之时,自然不能施展。
无支祁覆海鞭一扬,自上而下劈了下来,这一鞭之力惊天动地自不消说,令人震惊的是,在佛门地狱半空中,落下了一座海。
是的,是一片汪洋大海,千丈高的海水从天而降,瞬间将泥犁罩在当中。泥犁知道兴水神猿遇水则兴,这一片海水落下,自己在里面是再难占到便宜的。他虽无覆海的神通,但从海水中逃遁还是绰绰有余,最寻常的水遁术在泥犁手中施展,便连水波都不动分毫。
无支祁默念法诀,大半海水瞬间凝固起来,这片海,成了一个巨大的海蓝色冰块。冰虽为水,但水遁神通在冰水中施展,速度却急剧下降。泥犁旋即变化神通,双手朝天,飞速旋转,那双枯骨般的双手好似一个钻头,硬生生从坚冰中钻出一条路来。
这时,蓝色海冰之中,凭空生出无数条碧绿色的细丝来,而通风手中长生树已无影无踪,显然他是将这棵长生树投了进去。奇异的是,长生树在这坚冰之中,竟然毫无阻碍,片刻之间,那碧绿的细丝便将这座冰水之海充盈得满满当当。
细丝虽柔,却又极韧,泥犁一下子被细丝绕住,停滞在冰中,丝毫动弹不得。王禺见机不可失,斩神圈和戮仙剑、绝仙剑、陷仙剑一齐发出,穿透海冰,直奔泥犁而来。
坚冰有形,但造化神猿五行相融,覆海鞭、长生树、诛仙四剑又都是盘古斧所化,本来便为一体,自然没有排斥的可能,所以这海冰泥犁菩萨想要穿透是极难的,对造化神猿来说,却视若无物一般。
泥犁菩萨避无可避,却浑不在意,斩神圈不偏不倚套在泥犁脖子上,其余三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分别斩在泥犁头顶、心窝和腰眼处。
泥犁身躯极为坚硬,斩神圈寒光凛冽,在他脖颈上伸缩不定,一刻不停地劈斩,但也仅现一道浅痕而已。诛仙三剑在王禺神念御使下,也将泥犁身上斩出了道道伤痕,但看那伤痕的深度,这般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危及泥犁的性命。
想当年,后羿之箭、凤凰翎羽都能伤及泥犁,而仅过几百载,泥犁肉身居然变得如同擎天玉柱一般坚硬,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
无支祁和通风困住泥犁菩萨,王禺发起猛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方才泥犁和几人交手都略微占了上风,但神猿合力瞬间将局势扭转,却超乎所有人想象。
便在此刻,泥犁头顶忽现一个斗大的黄色圆珠,乃是通臂神猿的地灵珠砸了下来。泥犁被这珠子砸得脑袋一歪,脸上露出狰狞神色,却仍狂笑道:“几只小猴,能奈我何?纵然站在这里让你们打,亦难伤我性命!”
此刻,齐天岭一座洞府中闪出一道红光,只见一个伶俐小猴通体火红,手擎两柄丈余宽的大扇,朝海中泥犁扑来。聪明神猿!他居然出关了!
通风叹了口气,他一见便知聪明神猿闭关冲击天圣并未成功,但此时齐天岭被困佛门地狱,除了五行神猿,旁人再没有这个本事能拯救一岭之难了。聪明出关,也是迫不得已。眼下虽将泥犁困住,但如来手里还有最大的底牌——大日如来未出,此战胜负,委实难料。
风火芭蕉扇,挟无边火焰向泥犁卷去,奇异的景象再现,那坚冰在火中居然无丝毫消融迹象,仍将泥犁困得死死。烈焰卷过,泥犁哈哈一笑,道:“好!”
通风听泥犁这一声“好”似乎有许多欣喜之意,心里莫名担忧起来。
只听泥犁道:“这个便是火猴子了,五行神猿终于聚齐,哈哈……”
王禺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泥犁笑了半晌,终于道:“我还担心五行神猿大成,那可就难办了,而今火猴子修为不够,我自然要将尔等擒下了!”
“痴心妄想!”王禺刚喝了半句,只见泥犁容貌忽变,在坚冰利刃烈火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无面之人!
这人身高丈六,通体如白玉一般皎洁,手足俱全,头顶无发,最奇特的是,这人的脑袋就和一个光滑的鸡蛋一样,五官全无。
五行神猿见这人出现,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泥犁和如来能互换身形,他们是知道的,但这人显然不是世尊如来,如来有三身……那么,这肯定便是大日如来了!
大日如来,先前仅凭一只断掌便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此时眼见他已身躯大成,不知将厉害到何等地步了。
只见大日如来身躯一缩一展,坚冰之中一声闷响,这座坚冰之海,硬生生被他撑开了一条缝来,而长生树化成的那些细丝,也尽数绷断。
大日如来身形急堕,脱了脖颈处的斩神圈,避开诛仙三剑,甩开地灵珠,穿过熊熊烈火,毫发无损从冰海下方的裂缝钻了出来。
众人心中惊骇难定,这大日如来,也实在太过恐怖了。只是事到如今,岂能退却半步?通风收了长生树,和无支祁手中覆海鞭一左一右,一碧一白两条巨龙蜿蜒盘向大日如来。大日如来身躯一晃,轻松避过。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道:“我不伤汝等,速速就擒。”
聪明神猿喝道:“休得夸口!”风火扇连扇三下,青紫色烈焰中夹杂着火之极力,铺天盖地袭来。大日如来躲都不躲,手掌伸开,像一面大盾,硬将这道火焰压了下去,火焰方向一折,直接朝下方齐天岭落了下去。
聪明神猿大惊,急忙念个法诀将这火收了回来。
只听大日如来道:“你未及天圣,这火,不够!”
通风看了王禺一眼,二人互视,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再无退路,不得不施展五行神猿的那个神通了。
王禺一声呼啸,将五行神猿聚在一处,低语几句,而后迅疾分开,分居五个方向,将大日如来围在中间。
大日如来只立在虚空中不动,也不趁隙攻击,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到五行神猿站定,才道:“这样不成的。”
神猿不语,五人一齐将手中法宝抛出,长生树须臾铺展开来,华盖如伞,罩在大日如来头顶。地灵珠黄色光芒,铺在大日如来脚下。覆海鞭布出一道白亮的水幕,将四周围住。这三种法宝,合成一界,诛仙三剑悬在界外,剑尖内指,对准了大日如来,斩神圈仍握在王禺手中,蓄势待发。风火扇分立左右,无主自行扇动,一道道火焰灌入界中,都朝大日如来卷去。
这阵法,乃是阴阳神猿教他们的,名作造化五行阵。粗看上去倒也没什么,无非五样法宝合力而已,但五行相生相克之功尽在此阵法中,盘古斧所化的这几件法宝,威力增了十倍不止。
阴阳知道此阵厉害,故而才说此阵一出,天下无敌,只因在这天地中,天圣便是顶尖的修为了,五个天圣合力,足以将此天地摧毁,这股力量,谁人能敌?即使大日如来出世,也不可能破了这阵法。
但是,这阵法此刻最大的?破绽,便在聪明神猿身上,五行神猿,只有他还未到天圣修为,虽只差一线,却有极大差别,只希望大日如来还没有强到那个程度吧。
大日如来居于阵中,见道道火焰充盈进来,身躯便动了起来,看他对那些火焰似乎有些忌惮,五行神猿振奋不已,大日如来,这是在避让,这便说明了,他怕了!
五行界
阴阳神猿介绍此阵时,说得神乎其神,五行神猿对阴阳的话自然奉若圭臬,正因有了这个阵法,阴阳才敢不顾齐天岭。
这时见大日如来畏惧,通风心道,阵法还未全部运转,便有如此威力,看来之前将大日如来估量得过高了。
心里如此想,手中却一刻不缓,通风喝一声:“启阵!”
一声令下,王禺手中斩神圈和空中诛仙三剑放出道道白金光芒,都笼罩在此界边缘,和长生树之青光、覆海鞭之黑光、风火芭蕉扇之赤光、地灵珠之黄光混在一处,这一界,变成了一个氤氲着五行之色的彩球,光华流转,明亮耀眼,远远望去,甚是好看。谁又能看得出,这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厉害阵法之一。
大日如来孤零零悬在阵法之中,他本无面,自然看不出悲喜,但此刻大日如来却再无当初之镇定,他双膝盘坐,双手扭结出许多个法印来,一道道向此界边缘冲击去。
五色光晕极为神奇,这些法印落在上面,只如水波一荡,便消散于无形,大日如来少说也换了上千个手法,仍是无济于事。
地上齐天岭众人已见不到界中情景,只见大日如来被困,五行神猿个个表情凝重在界外施法,心中都忐忑不安。这样的阵仗,已非他们所能参与的了,而且就目前来看,他们就连观战的资格好像都失去了……
这天地,乃混沌中生,阴阳孕育,而后生出五行,因此造化五行之阵,已是阴阳境界之下的绝顶阵法。此阵,悟空能破,阴阳神猿能破,但其余人等,无法在这天地中超脱天圣之境界,即便大日如来也不例外,故而绝难脱困。
大日如来之修为,已及天圣,加之肉身极为强悍,故此和五行神猿之中任何一个对战,都必胜无疑。如来炼制大日如来之身,乃是为出天所用,天外尽是反造化之力,要想在天外立足,只有炼就一个反造化之身,有了这个,即便出天不成,即便天地重归混沌,如来仍能保存住此刻的天圣修为,在下一会元时再图此事。
如来做事,向来谋算极为深远,以他天外人的身份,以他对造化的理解,以他努力了数百年要出天的决心和韧性,早为自己想好了许多条退路。故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却仍将出天一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大日如来身居五行神猿界中,倒也不急着出去,要知道,如来对阵法之痴迷,绝不亚于元始,而阵法造诣,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天地间第一人。
但这座阵法,乃是造化之阵,却非如来所知,因此大日如来不断试探这阵法奥秘,那些手印,便是在寻找阵眼。
可令他失望的是,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成一个毫无瑕疵的循环,哪有什么破绽可寻?
通风见大日如来在界内一通乱寻,他对阵法之道也知之甚深,自然知道大日如来要做什么。而这阵法的破绽,通风知道,那便是聪明神猿的修为稍弱。
五色光晕,唯有赤火颜色稍微黯淡一丝,这一丝,几不可查,通风唯有期盼大日如来看不出了,但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
通风暗暗传音,叫五色光晕游走加快。大日如来沉吟半晌,双手合十,朝前一指,指尖上射出一道黑光来,扑在此界内壁上。
黑光一出,五色光晕立时黯淡下来,大日如来仔细看去,这五色光芒中,黑色最强,而赤色最弱,赤色,自然是聪明神猿所有。
大日如来已经知道,聪明神猿修为略逊,之前他命泥犁先出战,便是为了引出五行神猿,再观其强弱。
正因如此,泥犁看到聪明神猿修为之后,便使个换身法,叫大日如来出战。若是聪明神99lib.猿亦如其他神猿一样到了天圣境界,大日如来恐怕真得掂量一下要不要硬拼了。
见到赤色光晕最弱,大日如来心中更加踏实,再强的阵法,只要有破绽在,便总有解法的。他又发出几道手印试探,这几个手印都击在赤色光芒上,这处最薄弱的光晕暗淡处,忽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五行神猿立刻惊觉,急忙多运法力,将这一处弥补上,但通风心中闪过一丝隐忧,看来他还是发现了。
通风急喝道:“阵杀!”
光球边缘,三道金光射出,直穿向大日如来。诛仙三剑,威力始现,这三道金光之迅疾锐利,乍一出现便使得大日如来心生寒意。
他心意一动,避过两道,却用手臂去迎上第三道金光。这道金光轰在大日如来右臂上,金石之 97f3." >音发出,大日如来身形一滞,再观自己右臂,现出了极微小的一个凹痕。
自己这具肉身,可是实打实的擎天玉柱材料,五行神猿合力,竟能坏了擎天玉柱!他来不及多想,又有数道金光袭来,他不再硬接,只在界内躲闪。
而界之边缘,又有许多水柱喷出,黑水如蚀,在虚空中噼啪作响,这不是毒,而是水之极运行到极致时的造化之力。这水柱自上而下倾泻,几乎将此界空间占满。大日如来身形一缩,几成微尘,此刻界底黄光上涌,将这粒微尘包裹进去,顷刻间无形业火来袭,炼起了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被五行之力夹击,实在是极为难受,虽说反造化之力对造化之力有压制作用,但五行神猿造化实在太强,现在自己如堕熔炉之中,又有锐金之力劈斩,又有青木之气缠绕,又有黄土之力包裹,又被黑水之力侵蚀,外有赤火锤炼。
而就在这时,大日如来忽然发现,那无形业火,出现了一次极为微小的跳动。这一次跳动之后,紧接着黄土之力也受了影响。大日如来见良机难觅,他身形暴长,反造化之力井喷一般爆发出来,竟从地灵珠的掌控中脱了出来,向上跃去,诛仙三剑的剑光点在身上,青木之气缠绕周身,黑水滴滴自头顶落下。但黑色反造化之力萦绕全身,使得五行之力缓了一缓,电光火石之际,大日如来寻了个间隙,便跃到此界之顶。
他虽暂时脱困,但前胸后背多了十数个凹痕,头顶肩上落了许多水滴,蚀出了一些黑色印记。
通风见大日如来脱困,暗叹了一口气,五行极力齐出,都被他逃了出去,虽受微创,但都无关紧要,看来聪明神猿那处,还真是一个巨大的缺陷呢。
一击不成,再击也用处不大,通风不由得开始思考退路。既然不能击败大日如来,那么,脱出佛门地狱便是第一要务了。
只是大日如来岂能袖手旁观,任五行神猿逃脱?
通风想了想,喝道:“撤阵!”
这话说出,五行神猿大吃一惊,但各自一想,也大概能猜得出通风用意。聪明神猿修为差了一丝,便控制不住大日如来,但即便不撤阵,大日如来想要出来也非易事,为何这么简单便放弃了呢?
此阵撤去,齐天岭众人皆心中惊骇,本以为五行神猿如此厉害,以五敌一,胜面会大一些,但不想五彩阵法撤去,大日如来丝毫未损,立在半空之中。大禹等人隐约猜到,多半是神猿无力擒住如来,才不得不中途放弃。
但大日如来却道:“倒有一个心思机敏的。”
他说的自然是通风,而通风之意,在场众人,也只有他和大日如来才明白。
通风见这阵法要想制住大日如来,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才当机立断,叫众神猿撤了阵法。他何尝不想再试,但是,他知道如来乃是阵法大家,若是时间久了,被他看出这阵法的玄妙来,下次再施展,可就再无用处了。
立赌约
造化五行界一收,五行神猿都极为警惕,他五人合力才能困得住大日如来,单打独斗,那是绝对非他对手的,现在这么做,其实无异于放虎归山,但通风为了破佛门地狱,救出整个齐天岭,也不得不这么做。
大日如来淡淡道:“快些就擒,我不害你们。”
这话哪里有人会信,通风道:“你将齐天岭吞入此界中,为的便是我们五个,对否?”
大日如来道:“不错。”
通风道:“出天之事,与旁人无关,何不放他们出去?”
大日如来光光的脑袋晃了两下,摇头道:“尔等趁隙逃出,我岂不是要多费手脚?”
无支祁喝道:“将这界轰开便是了,说什么都是废话!”
大日如来嘲道:“我既敢吞齐天岭,自然知道汝等无此能耐。”
通风忽道:“休得狂言,我若能将你这界打出一道门来,又当如何?”
大日如来将头一抬,发出两声干笑,道:“有趣,我便与你打个赌,怎样?”
通风道:“赌什么?”
大日如来道:“合你齐天岭之力,若能破得了我这界,今日我便不再为难汝等,任凭尔等逃生去。”
通风道:“好!”
大日如来又道:“若是破不了这界,便莫再困兽犹斗,如何?”
通风想了想,这个赌注对他们来说,却是有利无害的,大不了破界失败,再接着打便是。但他仍问了一句,道:“你倒不怕我反悔?”
大日如来摇摇头,道:“不怕。”大日如来若要擒五行神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五行合一,对他的确有些威胁。他这身躯可金贵得很,损了一分一毫,都要用反造化之力重聚。这其中,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
“此刻汝为鱼肉,我为刀俎,但汝等乃五行神猿,对我是有大用处的,我自然不愿伤你们。”大日如来道。
通风道:“好,那你和泥犁都远离此处,莫要干扰我等破界!”
泥犁在远处一声怪笑,道:“此界属我,心意一动便可至任何一处,在哪里不是一样?”
王禺冷冷道:“你们两个生得太丑,看一眼便有损修为。”
泥犁勃然大怒,说他丑也便罢了,居然连大日如来也波及,须知如来心中有大宏愿,要造就一个转轮圣王出来。
转轮圣王,具备七宝四德,那七宝分别是:轮宝、象宝、马宝、女宝、如意宝、臣宝、兵宝。这七宝对如来来说,实在是易如反掌随时可取。但那四德却并非人力所能,需要费好大功夫才成。
第一德,乃是富德,要富甲天下,无人能及。这个说来容易,但此刻的天下亦非当初,天下之物,几成齐天岭专属,要做到这点,少不了一番厮杀争斗。
第二德,乃是容德。要说富德难,还算目标明晰,而容德,却是要转轮圣王容貌颜色冠绝天下,无人能及。容貌一说,各人心中自有把尺子,故此大日如来此刻身子虽全,面上却无五官。非他修为不够,而是如来到现在还没想好,转轮圣王到底该生得一副什么模样才好。因此这个备选的转轮圣王此时却是个无面人。
第三德称作安德,转轮圣王,需无病无伤,天下无人能及。天圣修为,想要无病自然不在话下,但这无伤却是难以做到的。要和五行神猿争斗全身而退,即便大日如来也难做到,因此他见通风撤阵,心中也是一松,两败俱伤可绝非他心中所愿。他提出打赌这个方式,也是为了自己不再参与争斗。
第四德称作寿德,安隐长寿,这个倒是简单了。
佛经有云,转轮圣王一出,能一统须弥四洲,以正法御世,换而言之,那便是世间唯我独尊的地位了。
王禺说大99lib?日如来生得太丑,正好触动了如来的忌讳,为了这容德,他不知绞尽了多少脑汁,也没有正解,泥犁发怒也不是没有由头,他眉毛立起,便要动手。
大日如来轻轻“哼”了一声,泥犁噤若寒蝉,急忙收手肃立。大日如来道:“我给汝等三日时间,三日后界内若还有人,便任凭我处置了。”
说完,大日如来带着泥犁,头也不回朝上方飞去,顷刻便无踪影。
这两人走了,五行神猿顿觉压力少了许多,大日如来如此自负,应无欺骗之理,既然他自恃此界无人能破,也就不会暗中使什么花招,反正无论齐天岭怎么折腾,都仍在此界内,逃不出他的控制范围。
通风往下一望,方才激斗虽酣,齐天岭却也未受多大波及,虽有几个峰头坍塌,那也不值一提了。
五行神猿落了下来,稍作歇息,大禹和后土也听到他们赌斗,忍不住问道:“此界即便再强,也挡不住这许多人吧!”
通风苦笑道:“如来岂是鲁莽之徒,他这界,和当年大有不同了。”通风看了大禹一眼,虽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但仍道,“此界中,充盈反造化之力,界之边缘,这股力道至强无比,我等只能用五行之极力去慢慢消磨,但求三日内能成功吧!”
后土忽道:“嗨!你既知道,当初为何不和他讨价还价,他说三日就三日了?”
通风道:“你当他会同意?”
大禹道:“这么说,倒是刻不容缓的了,还不快快动手!”
麒麟那厢已按捺不住,叫道:“并非神猿才能破界,齐天岭众人都可出手的!”他们几个腾跃,来到佛门地狱边缘。
说是边缘,其实只是黑乎乎一片,如实质雾气,将人阻在外面。五行神猿知道,这便是反造化之力,但麒麟哪里懂得,他对着黑雾便是一拳。
这一拳使了老大气力,却如同泥牛入海,半点反应都无。麒麟施展平生解数,和这团反造化之力斗了起来,但佛门地狱中反造化之力本就极多,麒麟竭尽所能,也只能使那雾气稍动而已,忙活了半天,半点也没驱散。
后土也看得手痒,过去便是一掌,黄光喷涌而出,黑雾居然剧烈震荡一下,才恢复原状。麒麟大惊道:“你竟比我强了这么多?”
后土摇头道:“非也!我曾接触过土之极力,才能有这奇效。”她心意一动,便将祝融、蓐收和句芒都唤了出来。
看来通风说得没错,除了五行之极力,旁人的寻常造化神通对这反造化之力几乎毫无作用,齐天岭上,有幸得了五行极力的,只有他们四个,相比五行神猿修为虽低,但也聊胜于无。
五行神猿飞了过来,见祝融一掌劈出,黑雾波涛翻涌,但转瞬又合在一处,通风道:“这样是不行的。”
?99lib.他暗地传音,王禺手握斩神圈一指,一道白色光芒直射入黑雾之中,黑雾逢着这白光,如同被罡风驱散,立时现出一片清明空间来。麒麟看得直摇头,造化神猿,真是令人艳羡。
黑雾倒也不厚,仅有两丈而已,驱散了这黑雾,后面现出一道黑色墙壁来,通风道:“这便是佛门地狱的边界了。”
王禺仍维持着那道白光,通风道:“要毁了这面墙,我们五个当齐心协力,用五色造化消磨才行,但这三日内,决不能分心再来驱散黑雾。”
后土道:“你是说,要我们几个来做,不叫这黑雾近身?”
通风道:“正是!这黑雾内反造化之力甚多,离得近了,甚是不舒服。”
后土点头道:“那便试试看了。”
后土和金木火三神近了这面黑墙,各施五行之极法术,勉力排出一条清明通道来,这才知道天圣修为是何等境界。
王禺使斩神圈举重若轻,只一挥手便排出一条路来,他们四个却需屏气凝神小心应对,还显得有些吃力。
通风见后土等人将黑雾稳稳阻在外面,喝一声道:“凝五行!”
五行神猿站在通道外,围成半圆,各出一掌,各分五色光芒,直向那黑墙击去。五色光芒在空中相遇,汇聚成一道五彩造化之力,落在那面黑墙上。
他们知道,这面墙外,便是原来那方天地,佛门地狱之界,通体都用反造化之力凝成,试想如来花了多少苦功。
而如来自然不会做一件无用之事,这反造化之力,便是用来囚禁造化神猿的,五行神猿中,聪明神猿未及天圣,这便是最大的缺陷,如来以三日为限,其实是将齐天岭所有实力都算了进去。想要击破这面墙,三日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佛门地狱虽吞了齐天岭,现在却又已在天地中销声匿迹,藏到了浮屠塔中,即便悟空和阴阳来寻,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了。
要出佛门地狱,只能靠被困在界内的这些人!
火不足
这面黑色的造化墙,并非坚硬如铁,而是如一方黑玉般温润细腻。通风知道,这根本不是墙,而是反造化之力浓到了极致才凝结成的。
五行造化之极的合力,在这天地中无坚不摧,就算是坚硬堪比擎天玉柱的大日如来,也在这力量下损了肉身。如今,这道五彩造化落在黑色墙壁上,立见奇效。这墙壁,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
虽融化了,却极慢,众人都知道,既然大日如来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那便不可能轻易完成。五行神猿耐着性子,持续地将五行之极力输出,这墙壁,绝不会太厚,就算只有一尺,也不可能在三日内完成。
如来究竟用什么办法将反造化之力操控得出神入化呢?通风情不自禁想到,天外的力量,真是神奇莫测。
五行之极力,五神猿早已操控得出神入化,盘古乃是造化一脉,他传给造化神猿的这股力量,自然没有不相容的道理。
金木水火土五道力量,之所以称为五行之极,乃是因为这极力中包含的,是五行中不同种力量的极致。
比如木之力,便有缠绕之力、萌蘖之力、生发之力、滋长之力、枯落之力、摧杀之力、归根之力……细论起来,不下数十种之多;而金之力,又有锐金之力、挫钝之力、钟鼎之力、坚刚之力、淬炼之力、琢削之力,等等。
那五色造化元力,看上去只是一道,其实已将这世间所有的力量集于大成,也只有这股力量,才能和反造化之力相抗衡。
反造化之力浓黑如砚台,这道五彩造化便如同一个墨块,墨块虽柔弱,但若锲而不舍,也终能将砚台磨出一个窟窿来。
转瞬间,一日匆匆而过,五神猿毫无倦怠之感,这面黑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如锅盖,深达三寸的凹痕。
到了第二日,后土等人已觉稍有吃力,后土自怀中取出些补充法力的丹药来,叫众人服下。他们所控制的这片黑雾,浓度比起那黑墙自然逊色极多,但这反造化之力却诡异至极。他们虽都是不折不扣的圣人,一身法力却几无用武之地,只有五行之极力可堪一用。但抗了一日,渐渐也寻到些规律,比最初时却省力了许多,照这般下去,坚持三天还是绝无问题的。
到了第三日头上,那个凹痕已深达七寸,而就在这时,这道五彩之力忽然发生了变化。就是聪明神猿操控的那道赤色火之极,忽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这一跳不要紧,火之力一动,紧接着土之力、金之力、水之力、木之力依次减弱了少许。
只这一瞬间,那凹痕竟自己还复了半寸,五行神猿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要在这墙上钻个洞孔,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态势。
聪明神猿目光一黯,他未到天圣境界,对五行之极之操控便达不到登峰造极,只因五行之极力中,有一种力量,是必要达到天圣修为才能施展的。
和其他神猿相比,他乃是五行神猿中最弱的一环,若因自己而影响众人出界,这罪过可大了。但他此刻却只能凝神运功,力求再不出错。
造化神猿心意相通,自然不会怪罪于他,再说聪明神猿向来勤勉,未到天圣,只因起步太晚,也不是他之过错。
但不过一个时辰,这种情形又出现一次,这次持续时间更长了一些,那个凹痕,竟然还复到了五寸,这便意味着,半日的努力付诸东流。
聪明神猿身子一颤,显然第二次的变故对他影响极大。
通风忙传音道:“稳住心神!”
通风虽这样说,但看那凹痕的深度,心中也是一凉,看来三日内要出界,几无可能了。即使如此,也要继续下去才成,现在靠着五神猿的力量,是不可能穿透这面黑墙了,唯有期盼奇迹的发生。
可是,修为最高的悟空和阴阳都在界外,还会有谁来助他们呢?
如此又过了半日,凹痕终于又变成了七寸的深度,可这又能怎样?这一场赌约,是注定要败了99lib?的。
麒麟在外面看得心焦,但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因此不敢插手。
这时,一道红光从齐天岭上窜了出来,片刻到了近前,叽叽喳喳嚷道:“麒麟爷爷,他们这是做什么呢?”
麒麟回头看去,却是红孩儿,于是随意答道:“拆墙呢!”
“拆墙?我也来帮忙!”红孩儿二话不说,张口便喷出.一道火柱。
麒麟大惊,这当口哪能容小孩子捣乱?他一把扯住红孩儿,但那道火柱去势极快,瞬间便撞在了五彩造化之力上。令人惊讶的是,五彩造化之力并未因此受到丝毫影响,火柱融入其中便不见踪影。而更令他们惊喜的是,赤火之力居然有了微弱的加强!
火之极力,内含赤火之极、白火之极、真火之极、业火之极、虚火之极等近百种之多,而红孩儿喷出的这道火柱,内中包含的乃是其中之一的日火之极。
他虽修为不高,但自小从火中生长,体内火焰乃是至真至纯,胜过许多用火的行家。这道火焰混入火之极力中,立时便被聪明神猿的火之极力尽数吸了进去。换而言之,是火之极力中的日火之极得到了加强。
聪明神猿一喜,他只觉这股火焰加入进来,自己的火之极力比先前略微稳定了一些,虽微不足道,但终究是有好处的。
他这边一有反应,通风立刻知晓,于是传音给麒麟道:“放火!”
麒麟也不是傻瓜,他见红孩儿这道火焰居然和造化神猿的五行之力并不排斥,心知肚明这火力起了作用,于是他也张口喷出一道黑紫色火焰来,融入到五彩造化之力当中。
眼见火之极力又有略微增强,聪明神猿心中略有失望。麒麟喷出的这道火焰,称作兽火之极。这道火焰和红孩儿的日火之极,原本火之极力中都包含的,现在火之极力虽略微增强,但本质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想想也是常情,那道火焰,聪明神猿都要到了天圣境界才能领悟,红孩儿和麒麟怎么可能会呢?而没有了那道火焰,火之极力便不完整,这便..是这股力量不稳定的原因。
大日如来自然知道五行神猿的破绽,因此他才故作大方,给了三日的期限。他便是要叫造化神猿受到挫败,才好进行下一步收拢的计划。
看见了一丝希望,却又瞬间破灭,红孩儿和麒麟虽有助力,却微小到几可忽略不计,而齐天岭上用火的高手,再也没有一个。祝融虽是火神,但她此时却忙着排开造化黑雾,怎能分心?即便旁人能替换下祝藏书网融,祝融的作用,恐怕也和红孩儿与麒麟相仿,他们拥有的火之极力,聪明神猿一定早就登峰造极了。
虽知不可为,但仍要坚持,如此又过了半日,眼看距三日之期仅有半个时辰,那凹痕也变成了九寸深度。
这时,泥犁来了。
泥犁菩萨远远飞至,见五行神猿凝神攻那反造化之力凝聚成的黑墙,冷嘲热讽道:“果然厉害,这墙壁只有一尺厚度,不知半个时辰,能否攻破这一寸呢?”
众人自然没有闲暇和他答话,泥犁又道:“我早知五行神猿有大缺陷,若尔等尽都是天圣,这赌约我便输定了,但可惜的是,哈哈哈哈……”泥犁放声狂笑,极为嚣张。
众人知道,泥犁此来,便是要损他们士气的,尽都充耳不闻,唯盼这半个时辰能将剩余那一寸攻破。
泥犁见众人倒也心稳,又道:“汝等真是不识抬举,居于炉中,自以为高人一等,要知道,唯有出天,才是长久之计。今日之事,汝等还看不清时务吗?连此界都破不了,还有何能耐挽此天地会元之厄,倒不如速速归了我佛如来,还汝等一个永世不灭!”
他正猖獗叫嚣讥讽,只见齐天岭上一双彩翼腾空而起,直扑向泥犁,口中叫道:“丑鬼,拿命来!”
泥犁定睛一看,却是从佛门地狱逃出的孔雀大明王。他怪笑一声道:“佛母孔雀?你更是不知好歹,出我佛门地狱,便是明珠暗投之举,今日怎又回来了?难道是寻死不成?”
孔雀一言不发,泥犁菩萨和他其实有杀父之仇,他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但方才大战,他自然难以插手,此刻见泥犁干扰五神猿等人运功行法,自然要来阻止。
泥犁身形如同鬼魅,飘至孔雀面前,伸手便朝孔雀脖颈抓去,还未到近前,黑色虚空中便现出三支无形箭羽来,横在泥犁面前。
泥犁一惊,身子旋即一转,将这三支箭躲了过去。他不必看便知道,射箭之人必定是后羿无疑,回想起当年被后羿箭穿咽喉,哪里还能忍得住这口气。于是身子一折,便往齐天岭扑来。
火雀生
后羿向来箭无虚发,今日这三箭却被泥犁轻松躲过,他来不及惊诧,身子腾空而起,折向孔雀立足处躲闪。
非是后羿顾及自身安危,只因他唯恐泥犁菩萨法力通天,伤及藏书网齐天岭上旁人,而孔雀修为不低,二人联手,总好过独自面对这个怪物。
泥犁追向后羿,后羿扑向孔雀,而孔雀却奔向泥犁,这三人中,泥犁最快,他在空中一个转折,如蜻蜓点水稍一停顿,再现身形时,已离后羿不过百丈。
而这时,又有两点寒光从后羿身上迸射而出,直刺向泥犁双目。泥犁被阻了一>.下,孔雀隐约也知后羿用意,便落在后羿身前,将后羿护在身后。
泥犁停下,看着这两个修为仅在地圣的对手,冷笑道:“你能护得住他?”
孔雀不答,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泥犁,而后羿站在他身后,已经取出了轩辕弓。
“崩——”一声弦响,万箭齐发!
箭雨如一面墙,压向泥犁。泥犁也微微诧异,他没料到,后羿竟这么强。这个修为低微的男子,每次出现都令他大开眼界,他若赤手空拳,只和寻常地圣无异,但一旦弓在手中,便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泥犁自恃肉身强横,只头上五官防护力弱些,便背过身来,硬生生用后背将那些箭矢迎下。叮当声响不绝,泥犁未伤分毫。他刚要转身,忽觉后背一痛,伸手一摸,便将背后钉着的那支箭拔了下来。
箭如白玉,正是后羿的压箱底绝技——透甲箭!这支箭,钉入泥犁后背足有半寸,泥犁“哇呀”一声大叫,这点伤势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是被后羿伤了。
后羿一怔,这个泥犁,怎么没有三日前强了?他还记得,三日前,五行神猿将泥犁困在冰海之中,驱神圣猿王禺以诛仙三剑刺他,也仅伤分毫,自己这透甲箭虽厉害,却也不如诛仙剑。后羿却不知,泥犁之修为高低,和佛门地狱息息相关。
佛门地狱近年来收了无数反造化之力,不仅充盈此界空间,更筑起了一道反造化界墙。因此泥犁菩萨修为与日俱增,和之前实在是天壤之别。
三日前,大日如来毫发无损,泥犁那时便是最强的。而大日如来被困五行造化界中,身子些微受损,现在正在借佛门地狱中反造化之力疗伤。如来三身,心意相通,而世尊如来主智谋、大日如来主道行,唯有泥犁菩萨是可弃之人。大日如来修复肉身,要借佛门地狱之力,这些法力其实都要泥犁菩萨来弥补。因此当日五神猿难伤泥犁菩萨,现今后羿却可伤他。
泥犁将这支羽箭一折两段,双掌一分,隔空击出。
孔雀双翼展开,和泥犁对了一招,轰天巨响,漫天翎羽飘落,显然孔雀是吃了大亏,连嘴角都渗出了鲜血。后羿在他身后,也被迫退了老远。
泥犁怎肯罢休,又扑了上来,三拳两脚将孔雀击得一退再退。后羿回头看去,再退几里,便到了五行神猿立足之地,情急之下,他拉着孔雀便往旁边飞去。
泥犁若要杀孔雀,也费不了多少气力,但他心中有气,却要将这二人摧残致死,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把戏,岂不是有趣得很?
三人兜了个圈子,换了位置站立,后羿脸色一变,他见泥犁距五神猿甚近,心中暗恼自己思虑不周。
泥犁似乎知道他心意,怪叫道:“还有一刻钟,这几只猴子若出不去,那便永世留在这里吧!”后羿听泥犁这么一说,知道他并无关扰神猿行法之意,心中稍安。
泥犁虽不阻止神猿,但对后羿和孔雀却是放不过的。他身法迅捷,孔雀素以飞翔著称,在这佛门地狱中却也躲不过去。后羿无奈,只得拽出一只黑色羽箭来。
泥犁再度扑了上来,后羿搭弓射箭,这支光阴箭从泥犁身边掠过,泥犁身法顿时一滞。孔雀见泥犁停住,他双目放光,躬身俯首,一声怒喝,遍身翎羽如箭雨一般飞了出去,只一瞬间,泥犁菩萨往日情景重现,身上插满了孔雀翎毛。
这一招“孔雀翎”,当年凤凰已令他吃了大亏,而今日他虽肉身胜却以往许多,却也被这翎毛插入了半寸,虽都是皮肉之伤,心中却怎一个羞愧愤懑了得!
泥犁身子一抖,将孔雀翎毛抖落,心中立誓,定要将后羿和孔雀斩杀。但他虽怒不可遏,此刻见了孔雀的表情,却不自禁心中一凛。
孔雀自泥犁出现,一双眼睛便从未离开过他,初时只是死死盯着,而后目光中渐渐泛出红色来,现在,孔雀双目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怎能不怒?且不说孔雀在佛门地狱煎熬了多少年,单就凤凰因泥犁而自爆这事来说,孔雀就势必和泥犁不死不休!
泥犁阴阴道:“好!你这只秃毛鸟,下去陪你那死鬼老爹吧!”说完泥犁身影飘至,便要施出杀手。后羿双弓连发,这一瞬间也不知费了多少支箭羽,泥犁迎着箭雨过来,竟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心中压了多大的火气。
而就在泥犁行至孔雀百丈之前,他突然停住了。非止是泥犁震惊,后羿也不再拉弦,身子远远飘开,不是为了躲避泥犁,而是因为——孔雀!
孔雀变了,曾经的孔雀,翎羽艳丽、容颜绝伦,使过孔雀翎之后,虽不及先前华贵绚丽,但一身肌肤也如白玉一般温润雍容。但此刻的孔雀,如同在火炉中刚刚淬炼了一般,遍体..通红,散发出极为恐怖的炽热感来。
泥犁莫名升起一种危机感来,在凤凰和孔雀这对父子手底下,他可不止一次吃亏了,于是问道:“你这是什么邪门把戏?”
孔雀喝道:“可曾听过禽火之极!”禽火之极,和兽火之极大同小异,乃是羽类之王凤凰才能拥有的独门绝技,这神通并非天赋,但也不是轻易能炼成的。
泥犁曾收过相柳为徒,对这些也略有了解,半信半疑道:“胡说!你并非万禽之长,如何能炼得成禽火之极?”
孔雀不答,轻轻一挥翅,一道青光烧得虚空都燃了起来,朝泥犁袭去!他岂能告诉泥犁,在片刻之前,自己还没有参悟透禽火之极的奥义,但心中怒火熊熊燃起,就在泥犁丑恶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时,他竟突然顿悟。
泥犁面色极差,自己一通追杀,竟让孔雀变得更强了,早知如此,当初便应该突施杀手。只是现在后悔自然不是时候,泥犁一挥手,击落那道青焰,倨傲道:“禽火之极,能奈我何?”
孔雀张口吐出一道黑色火焰,道:“试试这个!”
泥犁也起了争胜之心:“试试又如何?”他双手合握,掌心外吐,御出一道手印来,和这道黑焰撞在一处。
黑色火焰在漆黑一片的佛门地狱中几乎无形,被这手印的劲力撞上之后,如同放了一朵巨大的焰火,五彩光焰四处喷溅,星星点点落在泥犁身上,留下一个个几不可见的黑色印痕。
泥犁顿时生了畏惧之意,他若是修为巅峰时,自然不会怯战,但此时修为被大日如来抽走了许多,对上这只眼见要拼命的火孔雀,还真不知结果如何呢。只是几道火星便能损了自己肉身,若是那黑焰落上,岂不更是危险?
孔雀不依不饶,欺身而上,双翼如两柄巨大的火刀,向泥犁劈斩开来。泥犁挡了两下,顿觉孔雀身体实在是炙热难耐,便生出了怯战之意。
大日如来曾道,他疗伤也只需三日,眼看三日一晃而过,自己还是莫攫其锋,等大日如来伤愈而出,再来处置齐天岭一众。报仇的机会,哼哼,只要他们出不去佛门地狱,还愁没时间慢慢整治吗?
孔雀也察觉泥犁怯战,自然不肯放过,他身躯展开,几乎将泥犁裹在里面,通红的巨大身躯夹杂着黑色火焰,仿佛在空中以自身围成了一个熔炉,这熔炉,要炼泥犁!
泥犁身处其中,叫苦不迭,自以为能撑上一阵,寻出孔雀破绽来。但眼见这黑焰非自己此时所能抵挡,每沾到身上,便留下一道浅痕,时间久了,自己这金贵身子岂能经 5f97." >得住熬磨?而自己击在孔雀身上的拳脚,孔雀竟毫无反应,难道使出这邪门的禽火之极,竟是无敌的状态吗?>..
泥犁这里惧怕,孔雀其实也叫苦不迭。泥犁惧怕孔雀的黑焰,但孔雀中了泥犁重击,其实也受了重伤,他强自支撑,全凭着胸中一腔怒火。而平心而论,泥犁的修为,其实还是胜过他许多的。
孔雀面色冷峻,只攻不守,泥犁惊慌失措,便要使出遁法逃脱。佛门地狱中,除非别人再造一界将他困进去,否则无人能阻他逃走。
而就在泥犁刚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只觉一股极为熟悉的力量充盈到身体当中,这是……大日如来!大日如来,终于疗伤完毕了!
大涅槃
远远看去,孔雀在佛门地狱中,仿佛一个不停旋转的巨大火球,泥犁菩萨内中生变,孔雀自然无法知晓。
突然,这个火球如同爆裂一般,从内里冲出一个黑影,泥犁狂笑,猖獗道:“秃鸟,你能奈我何?”
孔雀早已重伤,若不是凭借着心中为父报仇的力量支撑,恐怕早已倒在地上。先前困住泥犁时尚能挺得住,现在泥犁居然修为大增,暴起冲了出来,孔雀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状态。
只见他立在空中摇摇欲坠,身上赤红色火焰也渐渐黯淡消退下去,心中有无尽的失望与沮丧。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凤凰一族,自己若再身殒,可就只剩下?大鹏一个了,当年笑傲天宇的父子三人,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只恨自己修为不够,才叫小人猖獗。怒虽怒了,战也战了,但面前的泥犁,实在强大得叫他再没有一丝斗志。
孔雀最厉害的神通,便是最新悟出的禽火之极,除此之外,其余都是寻常招式,怎能奈何得了泥犁,现在的泥犁,仿佛又恢复到了三日之前的强大。
此时,只听大日如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有半刻,三日之期便到了。”语声淡淡,没有一丝威胁与催促,只是一声毫无情感的通告。
五行神猿又何尝不知时间紧迫,但一尺厚的反造化之墙界,此刻至少还有一寸未被攻破,半刻钟……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这时,孔雀身子由明转暗,从空中坠了下去,而后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纵身过去便要将孔雀接住。泥犁见了,恶念又生,孔雀已是半死不活,现在该是擒杀后羿的时机了。
他们两个朝孔雀奔去,泥犁速度奇快,却是后发先至,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浩瀚无边的佛门地狱中,赫然出现了无数颗星星,这些星光和天上星辰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万千星光都似是受了召唤,扑向奄奄一息的孔雀。
泥犁顿时怔住,他是佛门地狱之主,居然不知道此界中还有这么多诡异的星光,这些星光从哪里来?
待星光到了近前,泥犁发现,这些哪里是什么星星,只不过是些火星罢了。
这些火星毫无根基,居然御风急速而来,长久不熄。泥犁觉得奇怪,伸手拦住一颗,刚一触及肌肤,痛得他几乎惨叫出声,这颗火星居然比禽火之极还要厉害,如同一根钢针蚀骨而入,痛彻心扉。
泥犁伸手一甩,这火星便如生了眼睛,钻入孔雀体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随着这些火星源源不断钻入孔雀的身躯,孔雀白玉般的身躯又渐渐转为赤红,火红,橙红,青红,紫红……
七彩之色呈现在孔雀身上,身上翎羽也渐渐生长,泥犁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哪里还是什么孔雀,分明成了一只七彩凤凰!
当最后一颗火星注入后,孔雀紧闭的双目睁开,抖一抖身上绚烂多彩的羽毛,冲天而起,发出一声高亢清亮的鸣叫声。这声音透着无尽的喜悦与欢欣,就如雏鸟逢着久别的父母。
泥犁见孔雀气势更胜从前,展翅翱翔时身上翎毛颤动,如同火焰跳跃,心中又是惊诧又是不解,佛门地狱一草一木、一石一尘都休想逃得过自己耳目,这些火星究竟是哪里来的呢?难道会是凤凰?
不对!凤凰当日已自爆身亡,连一根羽毛都没留下,许多人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这是凤凰家族的什么秘法?又有什么秘法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呢?
泥犁猜得确实不错,使孔雀由濒死状态转而复生,修为更胜从前的正是凤凰!凤凰当年自爆而亡,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但是,对于学会了涅槃之术的凤凰来说,永远没有真正死亡的说法。
涅槃……如火熄,如风散,根本便是空无一物,混沌之力,也于它无碍,佛门地狱区区反造化之力,又能奈他何?
涅槃的状态,便是空,便是不在,便是在这世上不留半点痕迹,但是,这不是死!人死不能复生,但凤凰可以,这个过程和时间,凤凰自己也不能掌控,是百年,是千年……或者,就在今天。
凤凰涅槃,本可再生,这些火星聚在一处,便是凤凰之身。无巧不巧,凤凰涅槃再生之时,恰逢孔雀和泥犁大战,不知凤凰是有意为之还是涅槃之魂魄受到了长子感召,这股涅槃之力,竟然都聚在了孔雀身上。
孔雀本已是垂死的状态,却正合了涅槃的奥义,那便是众苦永寂、不生不灭的状态。涅槃之力入体,孔雀便将生父凤凰的全部神通尽数传承,而唯一保留的,便是自己的意识和身上的七彩翎毛。
孔雀直飞冲天,盘旋几圈,他感受到了父亲凤凰的气息和期待。凤凰乃是五类之王,万禽不能无主!从今天起,孔雀便是万禽之长了,他也不会再叫孔雀,而是这天地间自第一会元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只——七彩凤凰!
七彩凤凰将自己兴奋的心情暂时压下,急转直下,扑向泥犁菩萨,还未到近前,张口便吐出一道七彩火焰!
泥犁刚刚吃过大亏,此刻哪里还敢硬接,便使个遁法逃开,这道七彩火焰去势不堕,直飞向佛门地狱边界。
五行神猿仍在一刻不歇地努力着,虽破界无望,但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致此事因人力不为而败,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就在这时,聪明神猿气息突99lib?然变得不均匀,显是心中思绪震荡,而令其余神猿惊讶的是,聪明神猿竟然带着几分喜悦。
还未来得及问,聪明神猿颤抖着传音道:“来了……涅槃之火!”
不错,涅槃之火,..就是世间万火当中聪明神猿唯一缺的那一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没有修炼成的功法,居然有人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他送了过来。
眼见这道七彩火焰飞近,聪明神猿心意一动,便将这火焰引了过来。七彩火焰汇入五彩造化之力中,并无丝毫异样,直接便融为一体。而这道五彩造化之力,忽地光芒四射,比先前粗了十倍不止。
这,便是五行神猿都到达天圣修为的威力了,这道五彩造化之力击在黑色墙界上,如同一柄巨锤,将这墙界击得一晃,这一下,居然攻破了半寸反造化墙界!
七彩凤凰自然知道自己火焰被聪明神猿引了过去,他心中一动,难道自己这火焰对神猿有大用处?他暂撇下泥犁,直接飞了过去,聪明神猿转头望去,目中露出期盼的神色。凤凰心领神会,张口又喷出一道源源不绝的七彩火焰来,这道火焰比先前那道更为猛烈,汇入五彩造化之中,如同钻头一般扎入反造化墙界之中。
须臾,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这个极为坚固的墙界,终于透了!一道白光射入,那是天地中的光芒,天地造化从这洞孔中涌入。五神猿毫不犹豫,便施展身法钻了出去,后土、麒麟、凤凰、后羿等人也紧跟在后面出来。
佛门地狱中尽是反造化之力,众人待在其中,极不舒服,出了此界之后,顿觉心中压抑一扫而空。
令众人惊讶的是,他们一跃而出,便再不见佛门地狱踪影,仿佛自己是从虚空中跳出来的一样。
通风道:“如来这控界的本事真是神乎其神了。”众人听了暗暗点头,如来若无这般本领,恐怕早被人端了老巢。
五行神猿看了凤凰一眼,均露出感激神色,通风道:“幸得你来援手,不然今日一败涂地!”凤凰仍是一知半解,道:“诸位修为远胜于我,为何偏要等我那一下?”
聪明神猿道:“我造化五行属火,能御天下之火,但因修为不够,独缺涅槃之火不能操纵。我倒要问问你,你修为尚不如我,因何竟会拥有涅槃之火?”
凤凰道:“我父凤凰,在佛门地狱中涅槃而生,一身修为神通,尽传于我,涅槃之火,我也刚刚学会,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但推测起来,应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奇异力量,这力量……似乎超脱于造化之上。”
聪明神猿深鞠一躬,道:“今日大幸,能窥得涅槃之火,我即刻闭关,天圣不远矣!”
这时,大日如来身影从虚空中闪现出来。
众人见了,即刻散开,将大日如来围在当中。
大日如来摆了摆手,道:“这场赌约,是你们胜了!”
他们没想到,大日如来竟会如此坦率地认输,通风道:“既然我们胜了,那便将齐天岭交还,有诺必践,人之常情。”
大日如来点点头:“那是自然的。但是,我却有话要说。”
“当日赌约,我说的是,三日之后,界内若还有人,便任凭我处置了。现在汝等虽出了界,但齐天岭还在界中,那么……”
王禺喝道:“莫非想再打一 573a." >场不成?”
人情计
大日如来这意思,显而易见是要将齐天岭留在佛门地狱中,若按照先前赌约,倒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是齐天岭的全部基业,怎能如此拱手让人?
后羿一言不发,双弓同时拉满,弦上无箭,反而杀气凛然,非是为他,乃因嫦娥亦在齐天岭上。
大日如来毫不在意,道:“即使打,你们能胜我否?即使胜我,汝等能寻到佛界?”
此语一出,众人立时沉默,大日如来说的确是实情,凭这些人,还真未必能将大日如来击败,而大日如来若要逃遁,又有谁能拦得住?真打起来,恐怕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而即便胜了大日如来,仍然寻不到佛门地狱所在,还是救不出齐天岭。
通风压住火气问道:“你想怎样?”
大日如来道:“今日这赌约,是我败了,五行神猿和凤凰麒麟都出了佛界,我自然不会抵赖。但赌的只是今日,日后再见汝等,我自然还是要擒的。至于齐天岭……对我来说,毫无用处,还给你们又能怎样?”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有些错愕,大日如来怎么这么好说话?他若将齐天岭强行留下,大家也是束手无策。
通风踌躇道:“如此……多谢你了。”
大日如来反而叹了口气,摆手道:“我与造化神猿本无敌友之分,道谢,却不必了。”他语声渐渐淡去,人影也 6d88." >消失不见。
王禺忽然喝道:“将我师尊还来!”
虚空中传来大日如来的声音道:“现在不可……”
众人面面相觑,大日如来放过了齐天岭,却留着玄女不放,这是何意?
后土道:“回去再说,先看看齐天岭是否无恙。”此地处于金天银地边缘,众人风驰电掣赶回齐天岭,发现齐天岭安然而卧,这三天内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不管如来是何心思,至少齐天岭安然无恙,这一战,只是虚惊一场,大家都松了口气,落下地来,后土道:“如来此举,似乎是送了一个人情给你们呢。”
通风点了点>?头,道:“看上去是如此,但心里却不踏实。”
聪明神猿拉着七彩凤凰投入山顶殿中开始闭关,他自得了涅槃之火,心中冲击天圣境界的欲望极其强烈,好不容易出了佛门地狱,自然要接着向七彩凤凰请教。
通风道:“我要去寻悟空,大家……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这话说出来感觉十分怪异,但仔细想想,如今不正是这个状态,大日如来强悍至此,连齐天岭都能被佛门地狱一口吞下,留多少人在这里护着都无用。若不是他自恃佛门地狱界墙无敌,非要立个赌约,若不是五神猿锲而不舍坚持了三日,最关键的,若不是七彩凤凰恰巧涅槃……恐怕五神猿已被大日如来擒了,现在还在佛门地狱之中呢。
..大日如来最感兴趣的,还是五行神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故意招惹齐天岭,齐天岭众人虽屡次三番坏他好事,甚至打入佛门地狱,但令人不解的是,大日如来,似乎连报复之心都没有!
是的,他心中,无恩仇,天下虽大,却无一人被他放在眼里。
大日如来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出天。造化神猿,是对他出天有帮助的人,因此他才会紧盯造化神猿不放。
通风知道大日如来不会善罢甘休,此际绝尘而去,便是要阴阳和悟空来保他们周全。到了通天河畔,通风远远一望,大吃一惊。
八百里通天河波涛翻滚,夹岸卵石环铺,在一块卧牛形状的巨石上,阴阳静坐其上,纹丝不动,头上身上尽是沙尘,看来自坐下便没动过。
而悟空在阴阳千丈之外的地上卧着,身上已堆满了砂石,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似是起了一座坟丘。通风也曾听闻悟空闭关,但他惊的是,自己竟然丝毫感觉不到悟空的存在!
通风落了下来,来到悟空身旁,如果闭目,他甚至感知不到面前还有一只造化神猿,这是怎么了?造化一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他正寻思间,只听阴阳道:“通风?你怎么来了?”
通风回头,见阴阳睁开眼睛朝他望过来,通风道:“悟空他——”
“悟空没事,你是求援来了?”阴阳问道。
通风道:“你都知道了。”
阴阳点了点头,道:“无须担心,如来此举,是要求和了。”
“求和?”通风有些诧异,如来和造化一脉结仇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会元之初他便刻意打压神猿,又费尽心思要夺盘古造化之精,他怎么会有求和之念呢?难道是如来见造化神猿修为太强,起了拉拢之心?
阴阳又道:“你若不放心,去将那四个唤来,我护着你们,如来自然不敢来。”
通风点点头,问道:“你既知道如来出世,为何不将他擒了?”
阴阳面上表情甚是奇怪,想了想道:“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什么?”通风道。
阴阳道:“你说这天地中谁最厉害?”
通风道:“这自然不消问,最厉害的,当属盘古。”
阴阳点了点头,道:“不错,那盘古为何不将如来制住呢?”
通风一时错愕,道:“盘古如何想,我自然不知,但造化神猿和如来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阴阳道:“这倒不错,只是仇啊、恨啊,缘何而起呢?”
“缘何而起?”通风道,“这该去问如来才对。”
阴阳淡淡道:“如我所料不错,如来会来的。”
此刻,佛门地狱当中,玄女立在一处幽暗之地,心中甚是宽慰。先前那场大战,她从头至尾看得清清楚楚,虽也提心吊胆,但毕竟五神猿安然无恙出了此界。
令她惊讶的是,过了片刻,如来竟将齐天岭移出了佛门地狱,玄女向来心思缜密,但此刻她却想不出原因来。
正思量间,玄女只觉周围虚空禁制撤去,自己在这佛门地狱中,暂且算是自由了。但自由了,也只限于佛门地狱而已,自己又能到哪里去,仍是在如来掌控之中。
这时,如来身影自远处飞来,来到玄女身前站定,笑眯眯地看着玄女。
玄女也不觉奇怪,她渐渐明白了,如来将齐天岭完好无损交出去,便是为此刻作了铺垫。
如来道:“方才大战,你可看清楚了?”
玄女点了点头藏书网,世尊如来此刻修为,比她只高不低。她知道,如来根本不用自己修炼,一佛三身,息息相关,大日如来身成,泥犁和世尊如来修为都突飞猛进,这也没什么稀奇。但即使再厉害,能超得出天圣吗?
如来又道:“我手下留情,你自然也看得明白了。”
玄女又点了点头,如来说这些,是在向她示好,她怎会不知。
如来道:“造化神猿,乃是这天地中最珍奇的物事,我倒是小看他们了。”
玄女道:“何止他们,就连盘古和鲲鹏,只怕也未曾入过你的法眼吧。”
如来笑道:“你说得不错,盘古无非一老仆耳,而鲲鹏么,倒有几分痴意和我相似,我对他还有几分好感。”
玄女忽问道:“如我等呢?”
如来道:“你?三清?呵呵,我既然收你四人为徒,你们岂能和世间凡夫俗子相比。”
玄女大概已明白了如来的心意,他将自己捉入佛门地狱,根本不是如他所说,是为什么叫自己看他出天,更不是以自己为饵。
凭如来的心境,自己出天便好,哪里还用证明给别人看,自己仅是他的徒弟,根本不是什么至关重要之人,这个理由只是哄自己开心罢了。
而以自己为饵,或许半真半假。但玄女看了一场大战,心如明镜一般。如来以自己为饵,根本不是为了擒下造化神猿,以他的神通,要擒五神猿,绝不是什么难事。而这场大战,从始至终,除了凤凰涅槃或许出乎如来意料之外,其余部分,完全在如来掌控之中,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是在放水。而放水的原因,便是要故意送给齐天岭一个人情!
如来和齐天岭素来是仇敌,为何还要如此做?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放在任何地方都是适用的。
造化神猿和齐天岭众人向来性情耿直,恩怨分明,如来这么一做,日后再见面,恐怕齐天岭众人甚是为难了。要打,也未必会尽全力,毕竟如来不计前嫌,饶过他们一次。
如来现在来寻自己,显而易见是要自己来做一个说客,来修复他和齐天岭之间的关系。自己的作用,便体现在这里。
如来看人也是极准的,这天地间,再无一个人比自己更合适。三清?弥勒?观音?地藏……这些人对如来不是恨之入骨便是性情迂阔,绝对不会轻易变了本心,帮如来一丝一毫>?。
而自己呢,自己的本心是什么?难道真要遂了如来心意,一起忘却前事,共谋出天大计吗?玄女何尝不想出天,天地洪炉之内,纵然此刻还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化为混沌的,出去,便有了生机,未知,总让人向往。
可是,自己现在是造化一脉啊,这事,要不要去问问盘古呢?
太极止
玄女沉吟不语,如来也不催促,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玄女终于道:“你与盘古,?有何仇怨?”
如来摇摇头,道:“他哪里配做我的对手。”
玄女道:“这话有些言不符实了吧,这天地已然困了你七个会元,此会元你能否出得去,还未可知呢。”
如来道:“若不是汝等受人蒙蔽,我何苦费这许多气力?”
玄女冷笑道:“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今日之局面,都是你刻意打压造化神猿、图谋盘古造化的结果!”
如来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茫然神色,问道:“怎么?你是说我做错了?”
玄女重重点了点头,道:“从一开始,你便错了!”
如来半晌不语,而后道:“前事不提,既然神猿亦要出天,是敌是友,都只在他。”
玄女道:“你是要我去说和?”
如来道:“除你之外,还有哪个知道其中利害?”
玄女道:“如来,恕我直言,或许你忒高看自己了。”
如来眉毛一挑,问道:“何出此言?”
玄女道:“你应该知道,灵明阴阳此际修为极高,区区大日如来绝不放在他二人眼中,要出天,何须借你之力?况且你自会元之始,便暗害造化神猿,此刻,只怕你心中正惴惴不安吧?不然何必交还齐天岭向人示好?”
如来一愕,笑道:“好吧,你说得不错。灵明和阴阳两个,的确出乎我之意料,但你却不要忘了,我乃是——天外之人!”
“天外之人又怎样?”玄女道。
如来道:“我也不强求你去说和,你只须将这话和他们两个说了,他们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玄女半信半疑,道:“你不怕放我出去,我怂恿神猿与你为敌?”
如来苦笑一声道:“纵然灭了佛界,将我斩杀,又能怎样?会元之厄一来,万物俱灭!而我……而我……”
玄女道:“你不怕?”
“我自然也怕,会元之厄一来,一切从头开始,哪个不怕?”
玄女紧接着问道:“莫非你也是造化一脉,竟能从混沌中重生?”
如来摇摇头,道:“什么造化一脉,纵使造化灭了,我也不灭!”
玄女心中一惊,如来究竟是何来历,怎么竟敢说出如此大话?造化灭,他亦不灭,这是神通,还是天赋?天外之人,都是如此吗?那造化神猿和鲲鹏又是怎么回事?
如来伸手在虚空中化出一道门,道:“由此而出,便回那方天地,事到如今,也无甚可瞒你的,只有出天,才有生机。”
玄女并没有急着走进去,道:“恐怕只是你一人的生机吧?”
如来道:“你不信我,我不怪你。唉,此会元不成,我便再等下一会元,又能怎样?七个……七个会元都过去了……”
玄女听如来叹声中有许多悲凉之意,心中也滋味万千,她一步跨入门中,便出了佛门地狱。
如来见玄女离去,久久伫立不动,在浩瀚无边的佛门地狱中,那一袭白衣,显得孤独至极。忽然,如来大袖向上一扬,自佛门地狱极高处,落下一座高塔。
这座塔,便是浮屠塔了,如来将这高塔收入袖中,轻声道:“你们,出来吧。”
语音一落,从佛门地狱八座峰头中,铺天盖地涌出一群菩萨罗汉佛陀来,密密匝匝不下数十万人。
如来化出一道宽达百丈的大门来,伸手一指,这些菩萨罗汉佛陀无声无息走了进去,出了此界。这群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尽。
如来收了那门,又道:“泥犁,你也去吧。”
泥犁菩萨不知从何处显出身形,听完如来这句话,微微顿首,双手在身上连点无数下,好端端一个肉身,被他自己戳得体无完肤,而最后一指,正点在泥丸宫上。这个作恶多端的泥犁菩萨,因如来一言而自毁,毫无违拗之意。
泥犁菩萨肉身在空中化作一抹轻烟,久久不散,这时,大日如来身形现出,将这缕轻烟收入丹田之中。
如来驱散佛门地狱全部力量,又灭了泥犁,并无丝毫悲伤之意,只喃喃道:“我虽无恨,但恨我者太多,还是去了吧。”如来知道,泥犁容貌丑恶,向来没给人好感,同时泥犁菩萨乃是佛门地狱之主,这许多年来不知夺了多少人的造化,齐天岭几次攻打佛门地狱,都是泥犁做的主力,因此他与齐天岭众人结怨最深,已经是很难化解的局面。
遣散无边菩萨,舍了泥犁,若能博得造化神猿一丝好感,这也值得了。何况,泥犁修为都被大日如来所收,丝毫未损。
大日如来在这天地中虽仅能达到天圣巅峰,但这身修为,却不是为这天地准备的,如来志不在此,而是在于天外。在这天地中,他已不是悟空和阴阳的对手,这点他已知道,他的目的,是要出天,到那时,才是大日如来逞威之时。
收了泥犁全身造化,如来又道:“这佛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一并收了吧。”
就在如来收了浮屠塔的那一瞬间,佛门地狱在金天银地边缘显露无疑。浮屠塔和佛门地狱本是界中界的关系,二者共存,才能遁匿无形。如来收起了浮屠塔,佛门地狱自然再也藏不住了。
佛门地狱极大,在天地间铺开,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云,罩得金天银地昏暗一片。而这片黑云又变得越来越小,过了三个时辰左右,佛门地狱凭空消失,最后一丝黑云,飘入大日如来口中。
天地间,只剩如来和大日如来,相对无言。
玄女出了佛门地狱,便往通天河来寻悟空。
到了这里,见七神猿尽在此处,王禺见了玄女,大喜过望,一跃而起道:“师尊!”玄女摆了摆手叫王禺少安毋躁,她看了看仍在平卧的悟空,落在阴阳面前道:“悟空几时能醒?”
阴阳摇头道:“不知。”
玄女一言不发,坐在阴阳身边,闭目打坐。悟空不醒,她满腔话不知与何人说,阴阳修为虽高,但论机谋心计,都与悟空相去甚远,如来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或许只有悟空能猜出一二吧。
众人围成一圈安坐,心中却都惦念着悟空何时能醒,而此时的悟空,已经进入到一个奇异的境界当中。
..丹田之中黑叶白叶,铺成双鱼形状,混元道果化作的那颗黑白造化球就静静悬在上方。令悟空叫苦的是,他对造化之力运用熟练,但对反造化之力却始终不得要领。他也尝试着去将那个造化球分开,但只要造化之力一接触到这个黑白混杂的造化球,便尽被吸走。
所幸阴阳仍在源源不绝地将色树莲花供给他,悟空见这造化球奇特,索性尽数将体内造化灌了进去,造化球毫不客气全部收起。
色树莲花中造化成一道白色清流,灌入悟空泥丸宫中,悟空再将这造化注入造化球中,既然这造化球能收,那便让它吸个够。
阴阳自灵山七宝池中所取的色树莲花,少说也有数千棵之多,但他也没料到,悟空收起造化竟然如此恐怖,不过一个时辰工夫,阴阳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他见悟空收得造化越多,和他之间感应越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再无造化,只能静守悟空醒来了。
而悟空只觉泥丸宫处造化忽然停止运转,就在此时,黑白双叶也停止了旋转。同时令悟空惊讶的是,自己渐渐失了六识……
听不见了,?t>看不见了,闻不见了,嘴巴也张不开了,自己与外界,忽然失去了联系,头顶的青天渐渐消失,远处的山峰不见了,通天河水没有了,就连离自己不过千丈的阴阳,也感知不到。自己能看见的,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只有丹田处的黑白双叶,和那个悬在上方的造化球。
黑白双鱼停止了旋转,造化球也纹丝不动,一切都静止了,唯有悟空的意识,在黑与白之间徜徉思考。
悟空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初生时的状态。在花果山巅,九窍八孔仙石收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英华,孕育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灵明神猿。
而名为灵明,其实仍是自沉寂中生,自静止中生,自无极中生……
人生为何,对悟空来说,他在西游世界之中,先前是为了取经,为了解秘,秉着一颗本心,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似乎,距成功只差一步。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追寻的其实仍是一个字——道!
所有的争斗、生死、绽放与幻灭,非人之罪,乃道不同也!
如燃灯、凤凰之对强敌而不畏死,如大禹、后土对凡世而起仁心,如玄女、三清、弥勒、观音、地藏舍清闲而趋烦琐,甚至如如来敢犯天下只为出天……这些都是道,都 662f." >是心>中坚守的、不容触犯的那一方净土。
悟空死死盯着黑白双鱼和那颗造化球,看着看着,渐渐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问大道
这是一个梦吗?不!梦中的意识怎会如此清晰?
悟空忽然想起,现在的状态,竟然似曾相识!是的,他想起来了,自己初生之时,第一次进入水帘洞闻道时,便是这种奇妙的感受,只是,那时有燃灯在耳边传道,现在却并无半点声响。
便在此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是什么?仍是 href='2523/im'>《道德经》!
悟空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既惊且喜,这个声音……不是燃灯,也不是那个天外之人,居然是……自己?不错,就是自己的声音,从一个玄妙的空间传来,一句一句传到自己耳中,字字入心!
悟空已不及细想这到底是为何,这道经的词句如潮水般袭来,充盈着他的内心。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死而不亡者寿!何为死,乃肉体之不存,何为亡,乃精神之所失!照如此说法,如燃灯,仅为身死,其实未亡。燃灯之佛法要义,仍有弥勒一脉相传,广播天下,听完这句话,悟空心中大为欣慰。
又有传道声来:“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这句甚是难解,悟空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大致意思便是,心灵的静寂达到了极点,且坚守不变,万物才得以蓬勃生长,而万物纷纷芸芸归于本根,那本根其实便是无边的静寂,静寂,不是消亡,而是复归到生命的本质中去也!
不知为何,说完了这句道经,那声音再不响起,仿佛刻意要给悟空时间思索一样。悟空念及自身,此刻可不就是静了,静到六识不在,静到造化一脉都无法感知,静到只知有我,不知天地万物。
这便是静寂到了极点吗?是不是混沌之中,便是这般模样呢?
混沌!脑中忽然蹦出了这个词来,悟空忽然意识到,曾听说过,阴阳境界之上,便是混沌的状态,混沌,即为无极,那是比太极更加元始而终极的状态。
但是,混沌乃是天地开辟之初,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来说,都无极无穷,自己这个状态,不知要沉寂多久呢。
真是可笑,自己稀里糊涂,竟然修到了这般境界,却连半点准备都没有,早知如此,先将天地间许多大事做完再来,那才是正道。但现在悟空却一丝都动弹不得,仿佛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只有意识还能在这丹田之中观察入微。
此刻,那声音又响起:“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这段经文甚是难懂,悟空也只听懂了“知其白,守其黑”这一句。阴阳双鱼中,便有黑白之分,这黑白,在老君善恶界中划得分明,黑者为恶,白者为善,若是按照字面理解,知其善,守其恶?这是哪门子道理?
不对, href='2523/im'>《道德经》洋洋洒洒五千余字,暗含大道,岂能如此简单?世间凡事皆有两面,非止善恶,还有如真伪、如美丑、如高低、如进退、如明暗……
“知其白,守其黑”一句,应是知道这世间明亮所在,却要能坚守在暗昧之处。再仔细剖析来看,倒似是说,什么对错正反,其实并无定理,是大是小,是锐是钝,其实都是相对而言。或者说,角度不同,对事物的判断自然有很大分别。
说到这里,倒似是仍归于“不失本心”这句话上来,哪管世人怎么看待,只须坚守本心便是了,旁人的观点,倒也不必强加阻拦,这便是“使人莫失本心”。
故而,太极图中,白中存黑,黑中有白,不也是对这世界的一种宽容与忍让吗?
而“复归于朴”这一句,更是彰显了道家之恬淡、素朴、自然、本初,“复归”二字,应是阅遍天下事、饱经历练后的一种从容。归根结底仍要回归到持静内收凝藏的纯真上来。
想通了这个道理,悟空忽觉那颗黑白造化球微微一动,似乎稍有分离的迹象。这一动,甚是细微,但对悟空来说,却仿佛开天辟地一般,只因他内视得清清楚楚,这一分离,黑白造化丝丝缕缕,已然各不相关,再无丝毫接触,只是黑丝白丝仍缠绕在一起,外面看去,仍是乱作一团。
悟空正想着如何能将这黑丝白丝分开,只听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读的,不再是 href='2523/im'>《道德经》,而是他耳熟能详的一段:“……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这段,自然藏书网便是《逍遥游》了,悟空对这段气势磅礴的经文再熟悉不过,《逍遥游》通篇洋溢着自由的理想与情怀。
如果让悟空来评价这篇旷古绝今的作品,那便只有三句话:《逍遥游》是寻“道”之旅,是悟“道”之旅,是“自由”之旅!
既云寻道、悟道,为何又与自由扯上关系,归根藏书网结底,到底什么才是道呢?
有云:“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说得简单些,道,便是先天而生的无处不在的世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美不胜收,妙不可言,其乐无穷……
听起来实在是虚幻至极,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状态。他现在身处西游世界,腾云驾雾搬山挪海都能成为现实,悟道还算得了什么稀奇事吗?
既然有人以《逍遥游》相引,自己便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又有何妨?
自由,自由,自由!
自由乃人之天性,无论仙妖,皆不能免。
例如小狐狸胡玉胡志夫妇,便是为了不受天庭压迫情愿一战而死;例如三界之中九头虫和其他仙人,便是为了逃离那被人禁锢的界内而绞尽脑汁;例如花果山灌江口众妖、梅山兄弟、九灵元圣、大鹏甚至麒麟凤凰,哪个又不是为自由而战,甚至连如来、鲲鹏在内,其实都是为了能无拘无束,摆脱枷锁!
自由,其实便是逍遥啊!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而《逍遥游》中,鲲出北冥,其实是要摆脱空间的限制。俗话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常人眼中的北冥之海,已经无边无际近乎无限,但在鲲鹏心中,却仍是有限。以鲲鹏身躯之庞大,如何能在北冥中bbr>腾挪自由?
因此,鲲需化!化为鹏!
这个“化”,是转变,是摒弃,是超越,唯有“化”,才能扬弃过去,才能摆脱束缚,才能一飞冲天。飞翔,便是自由!
化的那一刻,何其壮美绝伦!
鲲鹏在这天地之中,该是如何苦楚?他也是混沌造化所生,当惜造化,这天地虽大,却容不得他随意变幻,故而鲲鹏看上去是这天地中极为自由的一个,其实却心中苦闷最多。唯有在每个会元之初,鲲鹏才能有机会展翅翱翔,澄清玉宇那一刻,他应该是快乐的吧?
之后呢,销声匿迹,无声无息地藏躲起来,唯恐扰了世间万物众生。悟空此刻越来越理解鲲鹏的心了,怪不得鲲鹏一定要出天,他要得不多,其实只是“自由”二字!
而如来呢,是不是也和鲲鹏一样,该得到更多的宽容呢?
想到如来,悟空不禁有些难解,他对如来,曾有许多恨意,但随着对如来知之日深,这些恨意反而渐渐淡了许多。如来自然有错,但将如来囚禁在这天地洪炉中那个,又岂是对的?这天地虽大,但无论对鲲鹏还是如来来说,都是不够的。
如来是天外之人,他心中有自己的世界,就如同自己一样,无论在这里待上多久,无论混得如何风生水起,那丝对故乡的眷恋和牵挂,却是永远都忘不掉的。
唉,想多无用,这一个“化”字,听起来简单,但要如何来“化”呢?
推人及己,悟空自然想到了自身。现在,他心知肚明“道”在何方,亦若有若无寻到了悟道之法,但如何才能化?
他也不求由鲲化为鹏,只求能将这个造化球一分为二,黑白分明,拼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他越来越觉得,只有这么做,自己才能摆脱现在这种状态。
悟空坚信,自己这样做,是绝对正确无误的!
逍遥意
逍遥之意,乃是悟道之必需,但一个人,要如何才能逍遥?
悟空此刻,一颗心尽都扑在那颗造化球上,黑丝白丝缠绕其中,如同一团乱麻,哪里还有什么逍遥之念。
悟空费了半天力气,也不得要领,原本还能御动白色造化,现在那白色造化如同凝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悟空掌控这些造化,向来如臂使指,哪曾有过这般状况,他屡试屡败后,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乱了。
现在可不是身处天地间施展神通之时,而是在丹田这一方寸之地由意识神念来掌控,一切神通法术都再无作用,唯有心境才至关重要。
想到此处,悟空强按捺住躁动的情绪,神念移开,暂时不想这如一团乱麻一样的造化球。
玄女和六神猿围着悟空坐成一圈,众人惦念悟空,心中都不太安稳。
阴阳忽然睁眼向天边,道:“那是……佛门地狱?”
众人腾空而起,居高而望,果然西北方黑压压一片云彩遮了半边天,正是佛门地狱。通风叹道:“单看佛门地狱规模,大日如来修为胜过我等许多,为何却仅是天圣?”
阴阳道:“如来对反造化之力之体悟,远胜我等!哼,既然敢出来,我便去会他一会!”
玄女急道:“慢着!”
阴阳诧异地停住,道:“为何阻我?”
阴阳是谁,是那个被迫害十世的造化神猿!是那个被掌控一步一步从东土量到西天的取经人!是那个被造化连心杖贯入身体,以致不得不饮恨而亡的唐僧!他对如来之恨,用滔天怒火来形容也不为过。自他修为大增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来踪迹,这口气可忍了好久,而让他想不到的是,玄女居然会阻止他!
说来也奇怪,本来玄女是造化一脉,应站在阴阳一边才对,但此刻,玄女却对如来有些担心。阴阳积了几辈子的仇恨,修为又高于大日如来,真要打起来,只怕如来凶多吉少,自己能否说服阴阳,还是未知之数,玄女第一次有了无奈之感,心道,悟空啊悟空,你怎还不醒来?若是悟空醒来,他向来深明大义,还好说些。
见阴阳一脸不解,玄女道:“你去寻如来,是要报仇?”
阴阳道:“那是自然的。”
玄女道:“此事还需要斟酌。”
阴阳已有微怒之意,若不是他知道玄女便是毗蓝婆菩萨,又是造化一脉和王禺之师,恐怕当场就翻脸了。“斟酌什么?”阴阳道。
“你欲出天否?”玄女无可奈何,只得将最大的底牌掏出来。
“出天?我自出天,又与如来何关?”阴阳道。
玄女看了阴阳一眼,颇有深意道:“你忘了,如来乃是天外之人。”
阴阳还未答话,只见西方那朵黑云渐渐缩小,众人一起观望,不知是何缘故。玄女接着道:“如来既然敢现身出来,便是有恃无恐,他若真要躲藏起来,你能寻得见他?”
阴阳不答,只看着天边那朵黑云渐渐消失,若有所思。当那黑云无影无踪之后,阴阳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好,待悟空醒来再说。”
他转变如此之快,玄女倒有些奇怪,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阴阳淡淡道:“如来将佛门地狱中的人尽数遣散,此界已亡,从此世上再无佛门地狱了。”
众人大惊,此界已亡?佛门地狱,那是何等厉害的倚仗,如来怎舍得弃了此界?难道如来真的转性了吗?
玄女自言自语道:“这算是诚意吗?”
众人情不自禁,又将目光投向了悟空,玄女和六神猿,此时都拿不定主意,而偏偏灵明又沉睡不醒。
这时,只听天顶一阵轰隆隆巨响,忽有一阵罡风吹过。不错,正是罡风,这风贴着地皮刮开,将玄女和五神猿吹得一个趔趄。
众人心中大惊,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厉害的罡风,而掌控此风之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地上一草一木都丝毫不伤。
唯有阴阳岿99lib.然不动,惊叫道:“鲲鹏!”
并无人影出现,这罡风将悟空身躯卷起,直投向天宇。
通风起身便要追去,阴阳伸手将通风捉了回来,道:“不必追了,鲲鹏带悟空去了,不是坏bbr>事。”
鲲鹏惊现,一言未发,连身影众人都未看见,便将悟空掳走,这一变故实在是太过突兀。通风略有不安地问道:“鲲鹏他……为何不现身出来?”
阴阳一本正经道:“他若现身,可真的是灾难了……”
悟空仍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连自己身躯被鲲鹏掳去都不知,六识已丧,对外界便无任何感觉。
他收拢心神,强迫自己暂不去想那个造化球,过了好一阵,才平心静气。
这时,悟空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你是灵明!”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对了,是鲲鹏!正是他!当年在三界汪洋之中,悟空和鲲鹏有过一次长谈,鲲鹏此时说起话来,可比那时流利多了。
“是我!”悟空神念道,“你是鲲鹏?你怎么来了?”
“非是我来,而是你去了。”鲲鹏道。
“我去了?我去哪里了?”
“逍遥意,游遍九天,我可有无数年没见了,不想竟在你身上觅得踪迹。”鲲鹏慨叹道。
“逍遥意?”悟空颇多不解,他意欲逍遥,却囿于黑白造化球而苦恼万分,这算什么逍遥意?但鲲鹏偏偏就感知到了。
《逍遥游》中,亦提到鲲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悟空突然有一个念头,《逍遥游》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庄子,庄子对鲲鹏的这段描述,真如亲眼所见一般,而这卷道经流传至后世,世人都以为这是庄子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西游世界中,真的有鲲鹏这种神圣的存在。
既然鲲鹏存在,那么,鲲鹏的庄子,在哪里呢?悟空真忍不住想要问问鲲鹏,你可认识一个叫老庄的人,但他又想了想,鲲鹏入了老庄笔下,或许在老庄眼中,鲲鹏只如池中之鱼、空中之鸟一般,虽算稀奇,却也只拿来打个比方。在这天地间,鲲鹏虽地位超然,但在庄子眼中,或许还真算不得什么呢。
悟空被自己这个想法也吓了一跳,如果真有庄子,那么,庄子在哪里?天内?这个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了。天外?天外还能看见鲲鹏吗?站在炉外,观炉内之事,这倒是极有可能的。悟空一阵胡思乱想,凭空引出了一个庄子来,不由得想得如痴如醉。
鲲鹏道:“灵明,可还记得当年之语?”
“当年?我说了什么?”悟空倒真有些忘了。
“当年你问我,这天地为何要合在一起,又为何要分开,现在,你可想明白了?”
悟空道:“略有所知,天非天,地非地,一切自有人为。”
鲲鹏叹口气道:“我说天地,你便答天地。可想过混沌之后,又是什么?”
悟空一怔,道:“混沌之后,便是阴阳。”
鲲鹏道:“阴阳分明,而后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道理你也懂的。”
悟空道:“懂是懂了,而阴阳搅成一团,该如何是好?”
鲲鹏道:“黑白既已分明,你便无须管它。”
“不管它?怎么不管?”
“不管便是不管,佛家曰‘放下执念’,道家云‘顺其自然’,逍遥云‘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这粗浅东西,还需再说?”鲲鹏道。
悟空暗道,你不知道,我只是个俗人,那些佛经道法,想起一段来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若bbr>真要自己体悟,都是自相矛盾的。唯有一句“不失本心”记得最牢。
悟空应承道:“好好好,我记下了。”
鲲鹏道:“你若真悟了,自然便醒了。”
“醒了?是真醒了,还是……”鲲鹏说的“醒了”,不知是指灵明神猿的觉醒,还是指摆脱现在这种失却六识的状态。
鲲鹏道:“倒也无甚分别。混沌之悟,便是灵明,那时,你自然能寻回自己了。”
“什么,混沌,现在的我,是混沌之境?”
“你当是什么?你稀里糊涂,自己却不知道?”鲲鹏道。
混沌之境,那岂不是比阴阳境界还高,自己现在的修为.,已经超过了阴阳,成为这世间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只是,自己厉害到这等地步,却并无几分兴奋,只是略有些惊讶而已。这修为提升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吧。
鲲鹏似是看出悟空心意,道:“天..下造化灵物,大多被你收了。这些造化,有佛有道,有仙有凡,有人有鬼,有天生有地长,有自悟,亦有他人所赠,十全造化被你占全,又无丝毫损耗,你若不到混沌,那可真是稀奇了。”
悟空问道:“混沌之境,可能出天了?”
一语问出,鲲鹏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入灵明
混沌之境,难道还不能出天吗?若是不能,自己醒来时,便是灵明之境,到了那时,应该没有丝毫问题了吧。
悟空正想着,只听鲲鹏道:“出天之事,我也不敢断言,你告诉我,那日你和阴阳是如何出去的?”
悟空道:“唉,出天,一直往上去,其实是出不去的!要出天,先入河,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鲲鹏道:“这么说,你也见到那些风兽了?”
悟空道:“自然见了,那一处你也去过?那些风兽从哪里来的,怎会那般厉害?”
鲲鹏苦笑道:“岂止去过,我寻不到出路,心中愤懑,还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悟空实在想象不出,鲲鹏这样的修为,若是打起架来,该是如何惊天动地。“谁赢了?”悟空问道。
“赢?那个烛龙,倒有几分本事,只是再打下去,便波及天地了,故此也只比划了几下而已。”鲲鹏语气淡然,仿佛毁了天地也只是挥手之间的事情而已。
悟空听了,知道鲲鹏是占了上风,他之前也未料到,鲲鹏出天之意竟然如此强烈,但阴阳曾经说过,鲲鹏乃是混沌中的自由之意所生,既为自由,那便决然不会甘心囿于此天地中,这七个会元,鲲鹏之悲苦,恐怕不弱于如来半分。
“要出天,先入河,这是什么道理?”鲲鹏问道。
悟空将他使用天机棍触到通天河中阵法之事一五一十讲来,纵是鲲鹏,亦听得津津有味,然后慨叹道:“通天河,倒也真是名副其实了。由此看来,你那棍子,倒似是打开通天之门的钥匙了。天外虽仍有天,但至少比我多走出了一步。”
悟空问道:“天机棍虽在我手,但这宝贝是何来历,我却不知道了。”
鲲鹏道:“这法宝先我而生,我怎会知道,不过你炼制得法,这也算是物归其主了。”
提到天机棍的炼制,悟空不由得又想起了燃灯来,这法子还是燃灯教给他的,天机棍如此神奇,即使其他的作用都不算,单就这一个出天之钥的作用,便是其他法宝所不能比拟的了。燃灯居然知道天机棍的炼制之法,而这法子也是那个神秘玉盒之中的。
神秘玉盒,又是如来交给燃灯的,环环相扣,最后仍归到了如来身上。奇怪的是,如来若知道天机棍的作用,他为何不来抢夺天机棍?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呢?
悟空隐隐觉得不对,如来的目的,就是出天,而他知道出天之法,为何又不去直接使用,难道从通天河这条路出天是错误的吗?
鲲鹏问道:“你既然出去,怎又回来了?”
悟空道:“我哪里愿意回来,是有人将我们丢回来的。”
“果然有人!那人可说了什么?”鲲鹏语声加急。
悟空想想道:“那人只说了几个字:‘咦,竟是你们两个?’对!就是这句!”
鲲鹏良久不语,悟空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鲲鹏道:“有!”
“是哪里?”悟空接着道。
“这条路,怕是错了。”
“你怎么知道?”悟空大为惊诧。
鲲鹏道:“这道理简单至极,你还来问?我却问你,说话这人,可是天外之人?”
“那是自然!”
“这人可厉害?”鲲鹏又问。
“厉害至极,他连影子都不见一个,便将我和阴阳掷回了这天地。”
“我再问你,这个天外之人,是不是这天地洪炉的主人?”
“极有可能!”
“他造这炉子,可是为了囚禁众生?”
“八成是!”
鲲鹏喝道:“这不就结了!此天地是一个牢笼,汝等出天,如越狱无异,被天外之人见了,他岂能坐视不理?所以,你再出去,被他看见,仍是一样的结局,信不信?”
悟空不禁无语,这也实在太过残忍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出天的法子,却被人轻描淡写地扔了藏书网回来。而鲲鹏说得也不错,这天地就是为了囚禁众生的,怎么会任内中人随意出去呢?
悟空喃喃道:“如来,如来一定知道该如何出天!”
鲲鹏道:“如来,的确可能知道。”
“如来真能出天,可我却也不愿求他,倒是有许多账要和他清算一番呢。”悟空又道。
“你错了!”鲲鹏道。
“我错了?如来之恶,非你能知,恶有恶报,天地公道!我何错之有?”悟空道。
“你要为谁讨公道,为天地,为众生,还是为造化?”鲲鹏连忙问道。
悟空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便是要为被佛门地狱戕害的凡人讨个公道,有何不可?”
鲲鹏道:“如来杀了多少人?”
悟空一怔,道:“我哪里算过。”
鲲鹏又道:“会元之厄,杀了多少人?”
悟空顿时无语,他明白了鲲鹏的意思,如来虽恶,但也只是灭国毁邦,充其量不过千百万人而已,而会元之厄一来,四大部洲无论人畜禽兽、草木花果,一律化为乌有,灰飞烟灭。若说恶,那制造会元之厄的天外之人,岂不是比如来恶上无数倍!
悟空心中,一直以如来为死敌,鲲鹏这么一说,他心中实在是震惊无比,但这个弯儿一时间却绕不过来,难道就这么放过如来?
鲲鹏又道:“你在天地之间,观世间事,如园中观兽,只见百兽厮杀,却不见园外建墙投饵之人。”
悟空仍是不语,他心中认定,如来定是有错的!
鲲鹏叹口气道:“罢了,我也不再劝你,待你醒了再说吧。”
醒,哪有那么容易?
和鲲鹏说了许多,悟空心中更是杂乱。如果鲲鹏所说是实,那么,要想出天,十有八九便要借助如来之力。而如来若是不愿,可能还是一番争斗。
但悟空知道,如来那尊造化炉中,已经为七神猿留好了位置,他要出天,看来也要借助造化神猿的 529b." >力量才行。
真的要和如来化敌为友,一同出天吗?这样的话,岂不是违了本心?不,决不能就这么妥协,如来,是一定要重惩的,公道自在人心,自己若是失了公道,可再难做七神猿之首了。
悟空一旦作出抉择,心中顿时豁亮许多,他已打定主意,就算所有人都阻拦,他也定要和如来斗到底!至于出天,仍是要走通天河之路,那个天外之人,早晚也是要斗上一斗的,这岂能躲得过去?
什么是道,首先便是要有一颗坚定的道心。尝闻赵升问道,经了辱骂不去、美色不动、见金不取、见虎不惧、偿绢不吝、被诬不辨,存心济物、舍命从师等七关,才算通过试炼。一个凡人都能做到这般地步,自己已入混沌境界,还要权衡利弊做事,岂不是落了下乘了?
悟空心境一下子豁然开朗,说了半天,他已将那个黑白造化球一事抛在脑后,而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对白色造化的掌控力,忽然回来了!
悟空突然明白,造化一脉,最惜造化,唯有珍视造化,造化才心甘情藏书网愿为你所用。悟空方才的抉择,说是为了凡人、为了公道,其实仍是对如来祸乱造化的判定。一旦定了方向,造化识其道心,便为悟空所用。
而逍遥悟道的那一关,鲲鹏已经解释得再清楚不过,清静无为,黑白自分。
这一喜非同小可,悟空神念御开,那一丝丝白色造化从造化球中游离出来,便这么简单,黑白自分!
不过片刻,造化球分成两个,一黑一白在丹田上悬着。
阴中有阳,便是将白色造化嵌到太极图的阴鱼当中。悟空小心翼翼,心里念叨着:“恶中存善、黑中有白、孤阴不长……”那颗白色造化球缓缓向阴鱼上移动,乍一接触,便如同有人用手在上面按了一下,直接便镶了进去。悟空一阵错愕,怎会如此简单?
阴鱼上落定造化,那黑色的反造化亦无主自动,落在了阳鱼之上,也无声无息嵌了进去。
悟空还来不及思索原因,无数记忆潮水般涌了进来。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悟空心中极度震撼!
过了好久,他才喃喃道:“原来这便是灵明状态!原来,这便是天外!”
三场戏
恍惚中,一块大幕在悟空的脑海中拉开,大幕之前,是悟空自入此天地洪炉以来的一切过往,大幕背后,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中发生的故事。
在那方天空,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在上演着,这些场景,不知是多少万年前的过往,令悟空难以自抑的是,这其中,竟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闪过。
第一幕:
天晴水静,浩瀚汪洋,方圆万里,波平如镜。
忽然,水面泛起了波纹,暗流自水底而起,然后,水面上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事,仔细看去,这是一个鱼鳍。
只是,哪里有这么巨大的鱼鳍,长短不下千里。渐渐地,整个鱼身露出了大半,悟空认了出来,这条鱼,和自 5df1." >己在本我界海中看见的鲲鹏一模一样。
这是鲲,化鹏之前的鲲!
这片汪洋不下万里之广,但鲲之身躯也有数千里,在这海中显得甚是局促。他慢慢浮出水面,不甚灵活的头颅转向两边看了看,呼出一口气,激起百丈巨浪,似乎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很是不满。
悟空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自己看到的,是鲲化鹏的场景吗?如果是,那自己可真是足够幸运了。
鲲身如龙,极为狭长,光滑的身躯上除了背鳍尾鳍,并无一物,而就在这时,只听海面上传来一声闷哼,这声音痛苦之至。而海水中泛起了两片血红,瞬间将海水染得通红。
仔细看去,鲲的身躯两侧,各生出一片小小的翼翅来。这片翅膀,仅有丈许长短。但这翅膀,竟是刺破鲲的血肉之躯,从身体内生出来的。
悟空看着鲲在水中的痛苦模样,忽有顿悟。鲲是渴望自由的,而通往自由的道路上,必然要有痛苦的存在。鲲本无翼,这双翼,是因他对自由的无限渴望而生,因此心志,才能一跃而出北冥。
这两片翅膀越来越大,而鲲鹏体内流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但是,鲲鹏并未有过半分停顿和一点犹豫,他放任双翼生出,哪管自己身体已变得越来越虚弱。
终于,双翼几乎覆满了整个海面,而这片汪洋,也已变得血红一片。鲲,长须不见,阔口收起,取而代之的,是锐如尖枪的一根长喙。鲲,终化鹏!
长喙微启,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喜悦鸣唳,这声音不大,但听到这一声陌生的叫声,这一声属于鹏的叫声,鲲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他双翼一展,便要学着鸟儿飞起。
但是,飞翔又岂是容易的事,水中鱼,空中鸟,各有习性,各有技巧,鲲虽不同凡鱼,但他终究还是鱼,即便生出了双翼,也只是一只初化为鸟的大鱼。
鲲鹏双翼落下,击在殷红的水面上,溅起两片血浪,身子却仅跃起了数尺,还未离开水面,便又落了下去。
鲲鹏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又鸣叫一声,这数尺的高度,对他庞大的身躯来说,微不足道,但他看见的是希望!自己化出的双翼,亦能给自己飞翔的希望!
从此之后,鲲鹏每日扇动翅膀,开始是数尺,过了数日,便是数丈,再过数月,已能跃起数里。
这双初生之翼,挥动了整整三年,终于有一天,鲲鹏全身离开了这片海,他,飞起来了!歪歪斜斜,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坠落下来,但是,毕竟,他真正地飞翔起来。
一声直穿天宇的鸣叫声,通彻九霄,鲲鹏再不回首顾盼,高飞怒视,一直向南方飞去!这,是属于一条鱼的传奇!
眼望鲲鹏背影渐渐远去,悟空感慨万千,鲲鹏化身,实在可歌可泣,这一蜕变的过程,似是化蛹为蝶,又如舍生取义。
但是,这只鲲鹏,可比天地洪炉内的鲲鹏小了许多呢……
第二幕:
群山耸立,莽莽苍苍,古树森然,偶见几根简陋的旗杆耸立,营寨星星点点扎下,内中兵士腰围皮甲,手执刀戈,粗犷的容貌和虬结的肌肉,让人不由得感受到了上古的蛮荒气息。
一寨前有一座高高耸立的塔楼,上有兵士瞭望,忽然,这兵士端起手中号角,奋力吹响。
“呜——”示警声起,千余人从营寨中奔出,为首的那个,竟然是蓐收!
山下一群妖兽面目狰狞地奔上来,再往后看,99lib?竟有人驱赶。
蓐收喝道:“九黎妖兽来袭,大伙小心了!”
一场厮杀,血染荒野,妖兽退去,而山上兵士也死伤数百。蓐收手中双钺染满了鲜血,一滴滴落下来,溅红了脚下泥土。
悟空看得清楚,蓐收手中的双钺,和现在用的那两柄一模一样,只是修为远不及现在厉害。
这时,一片浓雾飘过,掩盖了眼前一切,待还复清晰时,场景再变。
平原之上,大河之旁,一男子身躯挺拔英气逼人,斜挎一柄巨弓沿河疾奔,这不是后羿又是哪个?
河中一只巨大的凶兽在水里遁逃,这凶兽生得极为瘆人,龙身兽足,腋下生双翼,脖颈上又生了九颗头颅99lib?,时而喷出毒水烈火来阻后羿。
后羿健步如飞闪转腾挪,不一刻便奔到了巨兽之前。
悟空忽然想起,后羿曾说过自己射杀九婴于凶水之上,恐怕便是这只怪兽了!
后羿站定,拉弓引箭,弓弦声响,九婴急忙往水下钻去,这一箭在空中忽而一分为九,正中九婴九颗头颅。
九婴连惨叫藏书网声都未及发出,便身躯软塌,沉入水底。
后羿沉声道:“奉尧帝之命,来诛九婴!”言罢转身离去。
自从看见了鲲鹏生翼自北冥飞出,悟空心中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可绝对不是天地洪炉内发生的事情。而是炉外,是那真正的天地中的过往。
现在,自己已入灵明之境,前尘往事一一记起,那么,现在所见的,便是自己的记忆,便是过去发生的实实在在的事情了。
为何悟空如此肯定,只因阴阳曾和他说过,在第一会元之时,鲲鹏可比造化神猿生出得还晚一些,而鲲鹏生出来便可澄清天宇。那便是说,根本没有由鲲化鹏的这个过程了。因此,鲲化鹏一定是在天外,而不是洪炉之内。
如此说来,蓐收、后羿,也是在天外,天外竟然还有鲲鹏、蓐收、后羿?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既然有了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呢,如三清、玄女、麒麟、真武,等等。
这时,第三幕起:
好一座仙山圣地,山顶楼台观峥嵘,低处涧泉涌珠玉,嵯峨怪石,婀娜乔松,人如蚁阵往来多,客似川,流行不绝。山顶寺院:钟韵香烟冲碧汉,此间仙景若蓬瀛。
悟空向周围望去,只见此山高有万仞,山周为海环绕,海上又生许多孤岛,亦都浩瀚无边。一看这阵势,便知道此山非同小可,恐怕世间再也寻不到第二座了。
自山道向上而行,又见一条奇长无比的七宝阶道,泰街两旁,又有七重宝墙、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由金、银、水晶、琉璃等所成。
花果繁盛,香风四起,无数只奇鸟,相和而鸣,诸鬼神住于其中。一路看去,最先看到的却是四大天王宫殿,四尊雕像立在殿中,和悟空在天宫所见的四大天王生得一般模样。
悟空越来越肯定,这里便是如来的地界了。
到了山顶,只见一座巍峨高耸的禅寺,寺外山门处,立着一座宝塔,这宝塔:插云倚汉高千丈,仰视金瓶透碧空。上下有光凝宇宙,东西无影映帘栊。
再往里面去,只听诵经钟磬声、法师讲道声层层不绝。悟空看得清楚,那殿堂之上所挂的匾额,分明写着“大雄宝殿”四字!
大雄宝殿?天底下只有一处大雄宝殿,那便是西天灵山上世尊如来所住之地,难道这里竟是灵山?
不!灵山可远没有这座山的威势,这定是天外之山!天地洪炉,在天外来看,恐怕也只是一界而已,故此这山大些也是理所应当。
悟空心急,灵明双目运开,向里面一望,只见中央宝座上端坐一人,容颜肃穆,威仪慑人,可不正是治世之尊如来!
便在这时,大幕拉上,三幕场景戛然而止。
悟空意犹未尽,他好似看了三场稀里糊涂的大戏,无头无尾,心中又增加了许多谜团。
这时,鲲鹏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道:“醒了,怎么还不动?”
这声音和先前的有所不同,之前鲲鹏只是和他在神识内交谈,而现在,声音清晰入耳。悟空发现,自己的六识不知不觉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于高天之上,而面前凌空悬着一只极大的黑色大鸟,自然便是鲲鹏了。悟空暗道,鲲化鹏的那一幕,不知你自己是否还记得呢?
鲲鹏看了悟空一眼,道:“真是奇特。”
悟空道:“哪里奇特了?”
鲲鹏道:“即便你在我面前,我仍是不敢相信,居然真有人能在这天地洪炉之内修至灵明境界。”
悟空眨了眨眼睛,他发现,自己双目由之前的精光四射变得朴实无华,也只比常人稍微明亮些罢了,而这身修为,也不知厉害到何等地步,只觉高天之处的罡风吹在身上,连一丝凉意都没有。丹田之处的太极图不疾不徐地旋转着,每转一圈,便有无数造化孕育生出,传输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斩如来
鲲鹏究竟有多厉害?
天下造化之精共有九分,他独得其二,从这点来论,他的修为仅弱于盘古而已。但此际悟空站在鲲鹏面前,二人身躯大小相差极多,悟空却没有丝毫感觉。
鲲鹏虽大,却也只是一只不凡之鸟,悟空凌空下望,世间众生历历在目,此刻,他才真正有了唯我独尊的感觉。
鲲鹏问的问题,自己又何尝不在想呢?自己修为的提升,也实在太过恐怖了,自阴阳而混沌,混沌而灵明,这一切,只怕都沾了穿越之身的光呢。
若非如此,为何过了七个会元,造化神猿也没折腾出什么来,看来单单灵明神猿自身,还真难成什么大事。
悟空问道:“鲲鹏,你可还记得第一次由鲲化鹏的场景?”
“由鲲化鹏?我生来便会了,从来未曾在意。”鲲鹏答道。
悟空点点头,鲲鹏既然毫无印象,那就更加可以确定,那个场景的确是发生在天外的了。但他纳闷的是,自己已bbr>经觉醒,记忆重返,为何却只看得见三个场景,其余的一概空白,难道是天外之人做了什么手脚?他掌管此炉,难道连记忆也能封得住?
如果是这样,那便是刻意不叫自己想起前事了。悟空想想,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感,天外之人建这座洪炉,原本是为了禁锢如来,现在自己却将那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岂不是意外的收获?而天外之人越是如此,悟空就越要寻个究竟出来。且不说他造出会元之厄灭杀炉内生灵,这个天地洪炉本身,只怕还有极大的隐秘。生出此念,其实是在见到天外鲲鹏、蓐收、后羿受到的启发。
悟空对鲲鹏点了点头,道:“先去算些旧账,回来再邀你出天!”
鲲鹏略一沉吟,道:“我送你一言!”
悟空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叫我莫杀如来?”
鲲鹏摇摇头道:“非也,我要说的这句,乃是‘如来是杀不死的’。”
“哦?”悟空稍一停顿,道,“我倒要试试看!”
杀不死?悟空暗道,杀不死也要杀!
心念一动,悟空落到地上,来到六神猿身边。众人见悟空神采奕奕醒来,均惊喜交加。众人寒暄几句,悟空先问道:“我睡了多久,近日可有变数?”
玄女将佛门地狱一战尽数说来,悟空听到如来毁了佛门地狱,也略为惊讶。
玄女有些踌躇,道:“悟空,如来……似有求和之意?”
“求和?”悟空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他有什么资格求和?”
玄女道:“你莫忘了,如来乃是天外之人,要出天去,他是能帮得上大忙的。”
悟空心思一动,自己和阴阳到了炉子上方的反造化空间,几乎寸步难行,再想想大日如来之身,如来还真是早有准备呢。毫无疑问,如来对这天地洪炉和天外的.理解,远远超过界内所有人。他绸缪近百万年,应有了完备的出天计划,若是和他联手,成功概率可大许多。但是,悟空心意早决,从造化论起,如来在他心中,乃是有罪之身!
悟空道:“天外之人,不只如来,还有一个盘古!”
“你要去寻盘古?”玄女问道。
悟空点点头:“先擒如来,再寻盘古!”
悟空纵身而起,双目御使玄空法秘诀,这天地间万事万物,皆逃不开他的灵明双目。如来,此际正在金天银地之中静坐,身旁,是一个无面人。悟空猜也能猜得到,这人定是大日如来!
悟空身躯一晃,便来到如来面前,他对如来虽有许多恨意,却也语声平静道:“如来,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如来看见悟空,极为惊诧,他指尖颤抖指向悟空,问道:“你,你是灵明?”
悟空道:“正是我!”
如来道:“你居然是灵明之境了?”
悟空微笑道:“不错,你居然认得灵明之境,了不得。”
如来面容忽地憔悴起来,道:“罢了,你既然到了这境界,出天也用不着我了。”
悟空道:“出天用不着你,天地公道,却需你来偿还。”
如来抬起头,昂然道:“公道?什么是公道?若有公道,为何这天不开、地不裂,叫天地众生受这会元煎熬?”
悟空道:“休要胡搅蛮缠,会元之厄虽狠绝,但界内自戕,却更令人心寒!”
如来苦笑一声,道:“我也不与你争,公道无定论,我有我本心而已。”
悟空道:“好,你认不认,我也不在意,只取你一命,一切烟消云散!”
“哦?”如来露出揶揄之色,反问道,“会元之厄都杀不死我,你能做到?”
悟空道:“试试无妨!”
这时,大日如来迈前一步,一掌击向悟空。悟空伸手一指,大日如来身子倒飞出去,背心直撞在金天银地中不周山上。
悟空略为诧异,道:“有些本事?”
大日如来一招即败,如来看都不看一眼,道:“这天地有限制,他只能到天圣境界,我叫他炼就反造化神通,乃是为出天预备的。”
悟空道:“你是说,出天之后,他更厉害了?”
如来点点头:“若非如此,怎能敌得过天外之人?”
悟空一时间有些下不去手,如来句句挠人心肝,天地奥秘,只怕尽在他胸中,但若不杀他,自己心里却过意不去!
悟空道:“你也是心存执念之人,我对你倒有几分敬佩,不过若放过你,有碍我心。”
如来微笑道:“无妨,你杀我试试。”
悟空见如来竟似有恃无恐,一掌挥出,将如来拍成了肉泥!
大日如来从后面一跃而上,无丝毫悲戚之意,悟空对大日如来道:“你未做什么恶事,我不杀你,那个泥犁菩萨哪里去了?”
大日如来道:“泥犁作恶多端,已被我佛自毁了。”
“哦?”泥犁被如来毁了,倒也出乎悟空意料,一佛三身,如来竟然舍 5f97." >得杀了泥犁,看来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悔意。但此刻说这些已是无用了,悟空这一掌何等厉害,如来就算有九条命,也无法活转。
悟空喃喃道:“如来啊如来,你机谋智计天下无双,只是太自傲了些。”
刚说完这句话,只见大日如来身后幻化出一个虚影来,看那模样神态,可不正是如来!大日如来一挥手,助如来重凝肉身,不过须臾工夫,一个活生生的如来又出现在悟空面前。
悟空看得瞠目结舌,他那一掌丝毫不留情,已将如来击得神魂俱灭,这样斩草除根的手段,居然也杀不死如来!
而如来这个虚影的幻化,却和大日如来毫无关系,大日如来一举一动尽在悟空掌控之中。这个虚影,竟是凭空化出来的!
如来还复了原来模样,却显然虚弱了许多,他对悟空道:“你杀不死我的,你若能杀了我,我还真要谢你呢!”
悟空问道:“你从何而生?”
如来道:“只要这天地仍在,我便不会亡。”
悟空深吸一口气,道:“怪不得你肆意作恶,原来是有恃无恐!”
如来摇头道:“我只是要出天而已,何过之有?”
悟空索性坐在地上,道:“我有几问,你可敢答?”
如来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早该如此。”
悟空道:“我先问你,会元之厄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外之人,毁了此中众生,究竟有什么好处?”
如来眼中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恨意,道?99lib?:“我和你说了吧,这天地,其实只是为我一人所造!天地囚笼,只为一人,哈哈……”如来惨笑一声,接着道,“这手笔,可着实不小了吧!”
“只为你一人?”悟空想起他刚觉醒时看过的三幕场景,隐隐觉得如来说得似乎有失偏颇,但他也未阻止如来,又问道,“那会元之厄……”
“会元之厄,自然是那人故意为之,以防我修炼成功,逃出此界!”如来恨恨道。
“每个会元都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怎么会如此精准?”悟空道。
如来道:“说是如此说,其实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也只是个虚数而已,归根结底,还要看我修为而定。我若是弱些,那便多个几万年也不稀奇,我若是强些,便会早许多年……我还记得,第五会元,仅有九万余年,那时的我,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
出天计
如来目光黯然,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看得出他当初是如何不甘心,悟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片刻,如来抬起头来,对悟空道:“无妨,只要我仍在,便有机会!七个会元不成,那便七十个、七百个,我就不信,那人半点破绽都没有!”
悟空问道:“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如来道:“那人,乃是世上最虚伪之人!当年我在那天地与他偶遇,他称我为‘魔头’,便将我禁锢在此。”
“哦?”悟空暗想,被.99lib?人称作魔头的,哪会有几个好人?于是问道,“你那时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那天地才是真正的弱肉强食,我不杀人,人便杀我,人人如此!”
悟空道:“你在那天地,也算极厉害的人物了吧?”
如来点了点头,道:“论及修为,也算罕逢敌手了!”
“那人轻而易举将你擒入此间,那他岂不是……”
“若是技不如人,我自然心服口服,但论真实本领,我们两个也只在伯仲之间,那人是——是将我骗进来的!”如来吼道。
如来虽胸有沟壑,计谋阴狠,但向来温文尔雅,今日和悟空交谈不过几句,便情绪不定大动肝火,悟空才知道,这天地中人,真的是无一人能被如来看在眼里,而天外那人,才是如来最隐秘的软肋。
如来说是被骗入此间,悟空还真有些纳闷,他见了这许多人,并无一个能和如来智计相抗,自己现在虽占了上风,却也是因为早知道西游脉络,若不然,哪里能走到今天,怕不早入了灵山成佛。那人竟能让如来上当,这可真是奇闻了,难道那人比如来还要诡诈?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天之路,恐怕更难寻了!
“那人善用计谋?”悟空半信半疑道。
“哼!计谋?那人蠢笨得令人发指!”如来道。
悟空愕然:“那你为何还中了他的计策?”
如来怒气不消,道:“正因他迂阔旧腐,我才未曾在意,一不留神着了他的道!”
悟空叹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如来道:“不过我虽被骗了进来,这许多年却也未曾安分,明争暗斗,几时停过,他时刻提防着我出去,想必也是寝食难安的。”
悟空不禁暗笑,道:“他哪须寝食难安,只要每过几万年来看你一眼,若有异常,便发动会元之厄,叫你从头再来,你这么说,岂不是自欺欺人?”
如来眼睛一瞪,但想想悟空修为,又如泄了气的皮球,道:“不错,你说得不错,我便是自欺欺人,我几乎是无计可施了,但求给他多些麻烦也好。”
悟空道:“会元之厄,究竟是何机理?”
如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也知道,这天地间反造化之力越来越多,当正反造化多到极限,界内再盛不下,此刻天顶大开,反造化之力倾泻而下,罡风大作,再加上那人施展神通,界内一切尽毁。”
悟空问道:“你使造化炉炼天,可是为了减少造化?”
如来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初时确有此想法,但后来发现,这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天地造化何其多,炼天之举,杯水车薪!”
悟空又道:“那灵山、天庭时光流转变缓,山上一日,地上千年,可有什么玄机在?”
如来一声苦笑,道:“那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哦?如此做,岂不是减少了你修炼的时间?”
如来摇摇头,道:“你知不知道,当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我的想法是什么?”
悟空道:“我岂能猜得出你的想法。”
如来道:“这个也不难猜,眼看此会元出天无望,我自然是期盼下一会元早点到来了。”
悟空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你毁了灵山那时,便是因为看见了希望!”
如来道:“那是自然,我有望出天,自然不会在那里待着了。”
“你所说的希望又是什么?”悟空问道。
如来看了看伫立在一旁的大日如来,道:“我原本以为,大日如来之身此会元再难炼成,单凭生生炼化反造化之力,实在是供不应求。谁知上天佑我,叫我一朝悟透了天外阵法,竟将反造化之力引了进来,哈哈,大日如来身成,出天有望矣!”
悟空回想前事,道:“这么说,你若是早些参透天外阵法,便不必打压神猿,更不必筹划取经之事,要夺盘古造化之精了?”
如来道:“那是自然,盘古于我并无大碍,若说那老东西蠢笨,盘古便是呆傻之辈,他只懂开天,其余万事不理,放在此看着我,真真折杀了我的身份!”
悟空不由得有些不解,便问道:“你可曾想过,若盘古不在,便无人开天辟地,会元之厄一来,天地永恒沉寂,混沌之中,你无法修炼,对那人来说,岂不是更稳妥了?”
如来一怔,道:“你也想到了这个?嘿嘿,依我所见,那人恐怕是猫捉老鼠的心态,偏要看我在这天地中苦苦挣扎又无法逃脱,这是何等险恶的用心!”
悟空暗自摇了摇头,如来对那人实在是恨之入骨,在他脑子里已根深蒂固地认为,天地洪炉是为他一人所设,自视过高,这是极难更改的了。有此想法在,恐怕许多判断都有失偏颇,势必影响心境。
但悟空自然不会说出来,他又道:“听玄女道,你有意与七神猿联手出天?”
如来眼前一亮,道:“确有此意!”
悟空冷笑一声道:“你可曾想过,七神猿对你恨之入骨,怎么会助你出天?”
如来呵呵笑道:“你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实话与你说了,我对七神猿 6697." >暗里打压,明里拉拢,其实早就存了此意。七神猿以你和阴阳为首,只要掌控了你们两个,其余五个自然再不足虑。”
悟空道:“既要拉拢,为何还要打压,你就不怕反目成仇?”
如来叹口气道:“本来取经是必成的,只是我没料到,从头到尾,我都低估了你——灵明神猿!打压神猿,势在必行,五行神猿合力,对我威慑甚大,灵明阴阳若醒,也是极不安定的因素,我明知这着棋极险,但也唯有险中求胜。”
悟空冷冷道:“险中求胜?你一个念头,便叫七神猿受了数万年的苦,天下仙妖也不知死了多少无辜。”
如来理直气壮道:“七神猿苦虽苦了,但造化神猿轮回往复,乃是不死之身,我若带汝等出天去,你们回头只怕还要谢我呢!至于那些愚人,都是为名利而搏,死不足惜!”
悟空道:“我也不与你争辩,而今你的一切尽都泡了汤,有何感想?”
如来笑道:“有何感想,你莫非是在讥笑于我?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此会元不成,下个会元,我定叫七神猿入我掌中,你信不信?”
悟空一时语塞,如来所依仗的,便是他那不死之身,凭着造化炉,如来虽修为尽失,却能早于造化神猿而动。在第七会元中,他参透了天外阵法,能引反造化之力入炉。若是真到了第八会元,那大日如来之身自然早早炼成,到了那时,只怕天下无人能制住他了。
悟空难得地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口口声声说出天如何,我倒真有几分心动,我却问你,你绸缪出天久矣,出天共有几种法子?”
如来一双眼睛有如深潭,他感觉到了,悟空说的并非虚言,若是悟空无意出天,凭他现在的修为,将如来制住是易如反掌。
悟空见如来思忖起来,笑道:“你若真有诚意,或许真能一同出天呢!”
如来一怔,哈哈大笑道:“灵明有此言在,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悟空心道,这如来变脸真比翻书还快,这么一会儿,便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亲切。悟空试探问道:“要出天,应该不止一个法子吧?”
如来重重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止一个法子。”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悟空一眼,道,“你那天机棍,便藏了一个出天的法门呢!”
“哦?竟有此事?”悟空故作不知道,将天机棍取了出来,道,>“我只当作寻常兵刃使用,却不知它还有这般大用处。”
如来道:“这天地间,有一座通天之门。”
悟空笑道:“通天之门?可是在通天河上?”
如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也知道了?”
悟空亦惊道:“真在通天河?”
如来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悟空之前所言,都是敷衍之词,现在他才问了一句真正想问的话:..
“你既然知道天机棍是通天的钥匙,为何不将它从我手中夺去呢?”
不是福
如来不答,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你是谁?”
悟空不假思索道:“我是谁?我是灵明神猿,造化神猿之首!”
如来道:“你可曾想过,那人既然设了这个牢笼,为何还要留一道门?他就不怕我乘隙而逃吗?”
这个问题,悟空全然没有想过,如来这么一说,他才陷入思索,如来说得不错啊,天外那人,不但留了一道出天之门,还留了一把钥匙呢,这钥匙,就是天机棍!
真是奇怪,但凡设置牢狱者,都知道这牢狱是越严密越好,力求不留丝毫破绽,但那人却故意留下一道通天之门,这道门,是为谁留的呢?
悟空猛然惊醒,自己可不刚从这道门出去,难道这道门是为自己留的?自己和阴阳一同出去,那人说了一句话:“咦?竟是你们两个?”自己以为那人等的不是自己和阴阳,现在看来,似乎阴阳不该和自己出去呢,若是自己一个,那人还会不会将自己丢回来呢?
如来道:“我岂会不知,天机棍便是这道门的钥匙,但普天之下,却只有你一人能用天机棍,我夺来又有何用?便放在你那儿,你也寻不着通天河中的奥秘,于我自然无碍。”
悟空暗道,如来实在是太过自信了,他却不知,自己已经出天走了一遭。
悟空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用这天机棍带你出天,如何?”
如来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悟空见如来讳莫如深的模样,道:“为何不行?”
如来道:“自此出天,乃是炉顶,那人便在上面,现在我可没有把握能敌得过他。”
悟空道:“不从顶上,难道要从底下出去?”
如来深深看了悟空一眼,叹道:“你什么都知道。”
悟空一阵无语,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居然真的猜对了。
如来道:“实不相瞒,我悟透了天外阵法,从任意一处皆可出天。”
“你能出去,为何不早走?”
如来摇了摇头,道:“从炉底出去,是最安全的,但是,你也知道,炉底有一个顽固透顶的盘古。”
悟空忽然想起了造化炉中的七个空缺位子,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要七神猿居前,唯有如此,盘古才不会阻拦!”
如来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造化一脉,不得自戕,这可不是我立下的规矩。”
悟空不禁暗赞如来构思精巧,凡是炉体,下方大多接地,总不会在空中悬着,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而天外之人让盘古守在炉底,大概也是防备如来从那里遁逃,如来将造化神猿纳入造化炉中,盘古阻拦起来,自然投鼠忌器。
但悟空?却道:“你也知道造化一脉不能自戕,正因如此,造化神猿才更加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哦?你不是想出天吗?”如来道。
“不错,我想出天,但我从通天河一走了之便是,何苦费那力气与盘古为敌?”悟空道。
如来笑笑道:“你骗我,诓走了出天之法,便过河拆桥了。”
悟空亦笑道:“那又怎样?”
如来摇摇头,道:“无妨,也在意料藏书网之中。”
悟空站起身来,朝如来摆了摆手,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我本欲杀你,现在看来,留你在世上,却比杀你更令你痛苦万分。”说完,悟空纵身而去。
如来丝毫未动怒,反而嘴角露出微笑,喃喃道:“灵明,是个聪明人啊。”
悟空临走时故意气了气如来,待跃上天宇时,却不由得开始思索起来,真如如来所说,那个出天之门,真是为自己预备的?
听如来问自己那一句,好像自己的身份并不只是灵明神猿这么简单啊。天地间所有人都止步于天圣境界,唯有阴阳能稍进一步,而自己却能大踏步直入灵明之境,这岂会是一种巧合?那个通天之门,是阳光大道,还是一个陷阱呢?
本来悟空想要独自去试一试通天之门,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谨慎行事才好。悟空想了想,急转直下,钻入了地底。
不错,他要寻盘古去!
万仞坚土,一闪而过。悟空上次来地底,还是三清合力带他前来的,而此次,他毫不费力,便寻到了盘古所在。
盘古……这个,是盘古吗?盘古,怎么变得如此虚弱了?
地底盘坐一个中年大汉,这人面色枯黄,双颊消瘦,斜倚在一块巨岩上,双目微垂,似是懒得睁开。
“盘古?”悟空轻轻唤了一声。
“灵明,你来了?”盘古声音稍有些兴奋。
悟空上次来时,对盘古满怀崇敬之意,而这次,只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虚弱的老人,这感觉,让悟空有些心酸。
盘古变得如此,只怕和取出五行之极有着莫大关系。自开天辟地以来,盘古造化之精源源不断供给万物,即便他有三分造化之精,也难维持太久。
“你怎么……变得如此虚弱?”悟空道。
盘古不答,却道:“三日后,去寻桃祖。”
桃祖?难道……“你将造化之精都给了桃祖?”悟空惊问道。
“不错!不见桃祖,莫要出天!”盘古道。
悟空忽地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盘古都知道!自己出天,他知道了!
正因自己被天外之人丢了回来,盘古才舍出造化之精,灌输进桃祖之中,强行催熟桃祖上的蟠桃,帮助自己修为更进一步。
自己已经是灵明之境,盘古还有什么不放心?
悟空想起了那句话:“吃上十二颗桃祖,这天地便能永固!”这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如来所说,盘古乃是天外之人的奴仆,他这么做,岂不是背叛了那人?
“我累了。”盘古幽幽道,“累了,倦了,厌了,你知道这种滋味吗?”
悟空只觉不可思议,盘古乃是天外人的奴仆,那人既然叫盘古来看守如来,自然是因为盘古绝对值得信任。但盘古,居然说“累了”?!
“我最开心的日子,便是每次从混沌中醒来,开天辟地的那一刻,是最难忘的!”
“我是盘古,我主生,不主死!”
“每个会元,我都眼睁睁看着会元之厄的到来,仿佛开天辟地之后,我便只有等死,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我都在等死,你知道这种滋味吗?”
“我甚至不如如来,如来活着,心中有希望,而我呢?”
“天地万物,因我而生,我却要看着他们一朝而灭,会元之厄,无情!”
“一次次的痛苦来临时,我无能为力,连自身亦难保住!”
“我已难以承受这无法阻止的痛苦,所以,我累了。”
悟空问道:“那人,可是在你身上下了禁制?”
盘古摇了摇头:“没有!他是我的主人,知我心性。”
“你是何心性?”悟空问道。
“心性?他把这叫作……好生之德!他却不知,好生之德,最难承受的,是死亡!”盘古道。
悟空又问道:“吃了十二颗蟠桃,究竟会怎样?”
“天地永固,这话是入此天地洪炉之前,我偶然听到的,应该不会错。七个会元以来,从没有神猿能做到这点,你去尝试一下吧!”
悟空忍不住道:“你的主人……他是不是看错人了?”说了这话,悟空忐忑不安,唯恐惹得盘古不快。
盘古苦笑道:“没有,他没有看错人,不过他却忘了一点,人是会变的。我的主人……很固执。”
如来说天外之人蠢笨,盘古说他固执,悟空稍微放下心来,只要不是诡计多端便好。
“他信我,所以才会叫我主掌天地,而他也知道,我恨如来,绝不会放如来出去!”
悟空道:“如来欲和造化神猿联手,从炉底出去,此事可行否?”
盘古并无惊讶之意,淡淡道:“你告诉如来,出天,不是福!”
哦?出天不是福?难道是祸?
“那我……究竟该不该出天?”悟空问道。
“你和如来不同,你不出天,谁来救这天地?”盘古郑重道。
“这天地,只是一个炉子……”
“对那人来说,只是一个炉子,但对天地众生来说,这,就99lib?是天地!”
水中鸟
悟空明白了盘古的心意,他要做的,是救这片天地。
盘古知道这天地的来历,这天地只是一座炉子而已,但这天地万物,盘古都将其视同己出,天地间每一个生灵,都散发着造化的气息,凡造化所生,盘古都舍不得!
主人,毕竟是主人。“造化神猿吃了十二颗蟠桃,这天地便能永固”那句话,盘古牢记在心。他奉主人之命看守如来,自然不愿如来逃遁,但两相权衡,他更舍不得这天地灭亡。为此,他舍了一身造化之精,都赌在悟空身上!
悟空凝重道:“我答应你,救这天,困如来!”
盘古终于露出欣慰神色,闭上眼睛,似是睡了过去。
离开盘古,悟空知道,如来所说的法子,行不通了!
盘古此刻虚弱,怕是仅有圣人修为,如来若真从地底走,盘古是阻不住的,但盘古付出这么多,悟空又怎能忍心让他伤心?所以,悟空绝不会答应如来,造化神猿绝不参与如来出天之事!至于如来是否另有它法,那便看他本事了。
通天河这条路,能走!前提是,要服了母树蟠桃才行!悟空决定,此次他要自己出天!
盘古说,三日之后去寻桃祖,只有三日了,三日后,自己便要离开这天地。离开,是为了拯救!
悟空已经按捺不住自己要出天的急迫心情,若能出去,实在一刻也等不得。但这三日中,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与大禹后土、地藏真武、玄女三清等人,都甚为交好,但在这时,却似无话可说,若能救此天,日后说话机会自然有的是,若是不能……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呢?
悟空心意一转,便向西边行去。鲲鹏称他觉醒,但悟空却只看见了三幕场景,这事也无人可问,不如去龙女处看看,或许会有些启发。
到了灵山,落在洛伽山上,龙女见了悟空,妙目低垂,似是见了陌生人一般。
悟空轻声道:“龙女,醒来之后,前事散乱,是何故?”
龙女头也不抬,问道:“你醒了?”
悟空道:“醒了。”
龙女道:“既然醒了,还有什么问我的?”
悟空道:“醒虽醒了,却想不起什么。”
龙女沉思一会儿,道:“我之所知,都仅限于你前世而已,你现在,连前世也记不起来吗?”
悟空点了点头,自己觉醒后,仅神游天外,见了三个没头没尾的场景,关于天地洪炉之内前七个会元的事,却丝毫也记不起来。
龙女道:“如此,你随我来。”说完,悟空随龙女移步莲花池,龙女边走边道:“我自遇你前世之后,经常如在梦中,而自你上次见我后,便再无那种感觉了。”
“上次?”悟空记起,上次见龙女,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悟空蓦然想起,上次自灵山别了龙女,便入世去,在灵山脚下,大乐禅寺遇到了龙树和尚……龙树和尚,定是他,才使得龙女失去了那种奇异的感觉,而龙树和尚,还真的就是龙树菩萨?这可真是奇了,龙树乃是悟空前世,从时间上来说,是一先一后。
二者只能存其一,这是不可违背的道理,怎么悟空尚在,龙树也现于世间了呢?悟空再回想起见到龙树的那一刻,自己可是仔细查看过龙树全身的。那个龙树和尚,根本没有半点法力,更无造化神猿气息,所以,悟空断定,龙树和尚,根本就是一个凡人!
既是凡人,却又影响到龙女和自己之间的关联,这种影响,来自何处呢?
这时,龙女将悟空带到莲花池旁,手指池中一尾鱼儿道:“你看这鱼。”悟空看了看,这鱼儿也没什么稀奇,不过稍有些法力而已,龙女叫自己看什么?
龙女道:“鱼在水中,对不对?”
悟空点了点头,仍不明龙女用意。
龙女用手一指,观音莲花座前一只鹦鹉飞起,从莲花池上一掠而过。“鸟在空中,对否?”
悟空又点了点头。
龙女道:“鸟在空中飞,能观自己水中之影,鱼在水中游,它向上看去,自己在空中却无影迹,对否?”
悟空道:“不错,你是要说,我此际是在水中,故而看不清.99lib.过往前尘?”
龙女不答,接着道:“人在清醒时,能记得起梦境,人在梦中,可能看得清现实?”
悟空忽有醍醐灌顶之感,龙女这意思,是说自己在受蒙蔽吗?不过若说这次西游世界的经历是梦境,悟空可是决然不信的,哪里会有这么清楚真实的梦境?
是不是自己到了天外,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在水中求天空的本质,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的。无论如何,总要出去才是!
悟空郑重地对龙女道:“多谢指点,所谓镜中花水中月,倒也未必是假,只是常人入不得镜、进不去水,我却要将那花和月捞出来。”
龙女抬头凝视悟空一眼,道:“你要做那些大事,我也帮不上什么了。”
悟空忽起一念,问龙女道:“你要不要见龙树?”
龙女身子一颤,惊道:“你……你说什么?”
悟空道:“龙树和尚,你可想念他?”
龙女重重点了两下头,道:“是!我确是无时无刻不想念他!”
“好!那我便带你去见他!”悟空这想法,是突然而生的,他已确定那人便是龙树菩萨,但这个龙树并非造化神猿转世,而龙女心中所爱的,其实也根本不是什么造化神猿,她只喜欢龙树!
这时,观音从后山飘然而出,嗔道:“悟空,胡闹些什么?”待她一见悟空,眼中露出迷惘神色,问道:“你这是……可有什么变故?”
原来悟空此际修为入了灵明之境,看上去却同常人无异,周身并无法力波动,神光内敛,返璞归真。观音初见,却以为悟空遭了重创。
悟空道:“大士,我好好的,并无什么变故。”
观音道:“龙树已亡,你又何苦哄龙女?”
悟空笑道:“你看我可是说谎之人?”
观音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可是见龙女孤苦,动了恻隐之心,要化出一个假龙树来慰藉她?哼,你若将她当作俗世儿女,可也忒小看她了。”
悟空摇头道:“我岂会做那种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悟空挥了挥手,起身便去,他在龙树身上下了印记,须臾便在南赡部洲寻到了龙树。
一座无名道观之中,龙树手中擎着一个酒壶,正在和一位老者对弈。令悟空意想不到的是,这老者,居然是孟轲!
三界中的孟轲,有千百年不见了吧,他居然还精神矍铄!
几十年不见龙树,他却容颜不变,只蓄起了一头青丝。此刻,他衣襟半敞,面色酡红,显是酒至半酣。
此局龙树执黑,孟轲执白。悟空对手谈之道也略知一二,便藏匿身形,在空中看了起来。
古棋讲究座子规则,黑白各占两星,然后白棋先行。
孟轲不假思索,第一颗子便落在了一路边上。悟空微微诧异,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肚皮”,为了发挥子效,第一颗子一般都是守角或者挂角。孟轲乃是饱学之士,这样简单的道理不可能不明白,第一颗子下在一路边上,这可真是第一次见到。
只听龙树道:“老丈既猜得先手,便应握先手之利,你这一手落在边上,是让我不成?”
孟轲道:“一先不足以争全局。”
龙树手起子落,正中天元,道:“那便如此吧!”
第一子落在天元,也是极少见的,但孟轲似已司空见惯,只默默在角上低挂了一手棋。悟空不知,孟轲和龙树一见如故,二人已下了不知多少局。龙树落子,天马行空,往往不合棋理。而到了终盘时,对手才会发现,原来龙树早早落下的一颗废子,竟有大用处。
二人你来我往,落子如飞,不过一刻钟,棋盘上已局势分明。黑白各占两角,战事尘埃落定,下一着轮到孟轲下,自然要图中腹之地。
而龙树落在天元的那一颗子,着实令人难受,孟轲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记妙手。将这子拍在棋盘上,孟轲略有得意道:“其进锐者,其退速。小友,你操之过急了。”
龙树仰脖饮了一口酒,想都不想,紧贴着白子下了一步,黑白错落,便成扭杀之势,而周围外势却难分强弱,眼看已成乱战之局。
孟轲想了许久,竟落下一记缓手。龙树步步紧逼,围而不杀。白棋大..龙仓皇而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连回了家,但龙树借攻击得利甚多,眼见黑棋是铁定的胜局了。
孟轲呵呵一笑,投子告负,道:“小友棋力胜我许多,这局不必下了。”
龙树一颗颗将棋子捡起,道:“老丈棋风如人,无一骗着,短兵相接时,又不战而退,这般下棋,如何能胜?”
孟轲不以为忤,笑道:“天性如此,难改,难改了。”
悟空暗道,孟轲向来崇尚仁者无敌,他连弃子都不忍心,而围棋又少不了攻杀,由此说来,孟轲是天生不适合下棋的。
但悟空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孟轲是他在三界中认识的,活到现在,怕有上千岁了,但悟空眼见孟轲无甚法力,那么他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而龙树也令他称奇,距上次相见总有四五十年了,龙树居然仍是一副嫩稚面孔,这两人,难道服了长生不老药吗?
天外怒
眼看着两人捡起棋子,又要再弈,悟空可再没那闲工夫了,于是显露身形,落了下来。
二人一惊,一见悟空,孟轲惊道:“咦?这小猴子,我见过你!”
“哦?”悟空想了起来,他在三界中,这尊猿猴之身也曾和孟轲会过一面,当年假死只是瞬忽之事,孟轲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悟空哈哈一笑,旋即化为人身,对二人道:“现在这尊,才算真正见过呢!”
孟轲见悟空施展神通,化出这具人身来,竟是他多少年不敢或忘之人,当即躬身施礼口称“上仙”。而龙树却只稍整衣装,与悟空施了一礼。
悟空搀起孟轲,直截了当问道:“孟老服了什么仙丹?”
孟轲道:“上仙可是看我活得太长了?唉,不知有多少人这么问我,其实,莫说服仙丹,我却连仙气都未沾过半点。”
悟空自然看得清楚,孟轲根本就是法力全无,但长寿至此,可真是世间罕事了。他又问龙树:“龙树,你不去寻道,怎么跑到这里喝酒下棋了?”
龙树笑道:“喝酒下棋,亦为道也!”
悟空道:“你寻到了?我且问你,何为大道?”
龙树道:“大道存乎万象万物之间,岂是我能寻得到的?实不相瞒,自三年前,我便不再去寻那虚无缥缈的道了。”
悟空点了点头,龙树居然悟到了这个份儿上,也真难为他了。
孟轲道:“龙树小友,可为我师。”
龙树道:“孟老,这话我可不敢当了,人人可为人人师,那才是真的。”
悟空道:“龙树,你容颜不改,是何道理?”
龙树道:“不懂,不懂便任由它去了!”
真是一个奇人!悟空暗暗赞道,但凡寻道者,往往囿于一个“痴”字而难自拔,而龙树年纪轻轻,居然这么轻易便懂得放下的道理。悟空心道,龙树常年行走四大部洲,看似不羁,其实大道已存乎心,龙女心中有他,他却不知龙女是谁,只怕这次,龙女一颗心要扑空了。
但悟空已答应了龙女和观音,要将龙树带回洛伽山,自然不能食言。他想想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龙树道:“好!”
“你不知是谁,便答允了?”悟空问道。
“不见你,也见他,不见人,也见物,世上相会之事,大抵如此。”龙树淡淡道。
悟空点点头,和孟轲告辞,孟轲呵呵笑道:“在这无名道观住了数月,我也该去走走了!”
孟轲大袖飘飘,有如仙人一般大踏步而去。悟空看得心生艳羡,如此人生,倒也洒脱。而天地间多少奇人能士,怪不得会元之厄来时盘古心疼不已,便是自己,也觉这是惨绝人寰的作为。
悟空携起龙树,驾云而起,居于云上,龙树第一次腾云驾雾,却无丝毫惧怕,只叹道:“倒和我想得差不多。”
悟空见龙树淡然模样,心中更加肯定,这个龙树的来历,恐怕真如阴阳所说,是无根而生。而无根而生意味着什么,或者从造化中孕育而出,如鲲鹏一样,另一种可能便是,有外力的参与。这外力,自然指的是天外之人了,除了那人,谁会闲得无聊,造出这么个妙人来呢?
片刻到了洛伽山,悟空将龙树径直带到莲花池前,观音和龙女仍在原地等候,见悟空带人回来,二人的目光全都放在龙树身上。
观音还好,只是轻启口唇,想要说什么又忍了回去。龙女盯住龙树,久久不动,两行清泪落下,真有执手相看泪眼之感。
龙女,绝不会认错!她的神情已经证明,这人就是龙树菩萨,或者说,是和造化神猿毫无关系的龙树菩萨!
悟空真开始相信,爱情这东西,真的能超越生死啊!
而龙树看见龙女,目光中也露出惊讶之意,这神情一闪即过,然后便是极度不可思议,又过片刻,龙树目光转柔,见龙女珠泪两行,龙树轻声道:“原来这世上99lib?,真有一个你。”
龙女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泪水,只是这时却是喜极而泣,哽咽道:“你,你记得我,是吗?”
龙树重重点了点头,道:“记得!你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仿佛前生……”
“莫提什么前生了,”龙女轻声打断他道,“无论如何,今世再无羁绊地遇见了。”
二人双手相挽,缓步向后山走去,观音迫不及待道:“悟空,这是怎么回事?”
悟空一头雾水,龙女认得龙树,这也没什么稀奇,但龙树怎么会仍然记得龙女?他只是抱着权且一试的心意,却不想竟促成了一段相隔一生的姻缘。于是苦笑一声,道:“无论如何,龙女不会认错的,是吧?”
观音若有所思,道:“不会认错的,他便是龙树。”
就在此时,只觉地面巨震,二人迅疾腾空而起,但见目光所及之处,一切房屋楼阁如同被一只巨掌拍了一下,尽数倒塌。
悟空脸色剧变,他初时还道是地震,可再想想,凭自己的修为,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自己,这一下震动之剧烈,已超过他所能想象的范围。
悟空也不及与观音道别,身形一晃,在四大部洲走了一遍,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四大部洲好似同时经历了一个山崩地裂的神通,竟无一处完整之地。
最苦的便是城中百姓,房倒屋塌,城墙崩离,凡人哪能挨得住这般飞来的天灾,哭爹喊娘声如山响一般。还有居于海边河畔的,海水倒涌而出,昔日平原,顿成汪洋。
山中走兽仓皇逃窜,躲避山石落下,受灾最小的,却是修仙之人和天上的飞禽,大地巨震,他们只腾空而起便自然无碍。
悟空看得心中凄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如此巨灾降到天地洪炉之内?他心意急转,施展玄空法秘诀四处一望,便径直往金天银地而来。
如来端坐金天银地,纹丝不动,仿佛这天地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悟空落在如来面前,如来露出一丝微笑,道:“你又来了?”悟空也无暇与他废话寒暄,问道:“发生了何事?”
如来道:“这事,只有我知道。”
悟空急道:“快说!”
如来笑藏书网
意更浓,道:“你要我说,我便会说?”
悟空抬起掌来,便要落下去,如来毫不在意,道:“这便是灵明神猿的藏书网本事吗,你当我畏死乎?”
悟空强忍怒气,将手收了回来,道:“好吧,你有什么条件?”
如来道:“还是那个,叫造化神猿助我出天!”
悟空想都不想便道:“决然不可!”
如来索性闭上眼睛,道:“那便免谈!”
悟空怒极反笑,坐了下来,道:“除了这件事,还有的商榷。”
如来道:“旁的事,我自己会去做。”
悟空冷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见过盘古了。”
“那又如何?”
“我答应了盘古,要助他困你在炉中!话已出口,决不食言!”悟空道。
“哦?你倒是变得快呢!”如来半信半疑。
悟空道:“你莫忘了,造化一脉,自然心志如一。”
如来缓缓道:“你若困我,我自然出不去了。”
悟空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你若出天,我不阻你,也不助你,如何?”
如来睁开眼睛凝视悟空:“这便是你的条件?”
悟空点点头:“只能如此!”
如来摇了摇头,道:“不行!”
悟空嘲道:“好,今日这一震,我早晚能查个水落石出,现在不知道又能怎样?不过,只怕你要等到下个会元才能出天了!”
如来笑道:“再等一会元,又有何妨?时光如我,好似白驹过隙。”
悟空灵机一动,道:“非也,我却有法子叫这会元之厄永不到来,你信不信?”
如来一怔,随即道:“痴心妄想!”
“有什么痴心妄想?会元之厄到来,无非是因为你如来修为太高,那人担心你破界而出,从今日起,我每日杀你一次,再毁了大日如来之身,看你还如何出得去?”
如来哈哈大笑,道:“你杀我千次又能怎样?大日如来之身,你却是毁不掉的!要出天去,有他足矣!”
“是吗?”悟99lib.空笑道,“你却忘了天机棍吧!我毁不了他肉身,但却能将他的反造化之力吸得一干二净,你看如何?”
如来脸色一变,道:“你——”
“我怎么?区区一言,你居然也来要挟我,如此心胸,怎能成得了大事?”悟空道。
如来叹道:“灵明,你是造化之身,这秘密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对你却重要得紧呢!”
悟空不屑一顾道:“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再拖延片刻,我便毁了大日如来给你看看!”
“好吧!刚才那一下震动,连我也是一惊。你且看看擎天玉柱。”
擎天玉柱,悟空向上一望,只见不周山顶擎天玉柱九枝,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悟空惊道:“我知道了!刚才那一震,是天外之人所为,对也不对?”
如来道:“连你也猜得出来,还来问我?”
悟空转念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来表情极其怪异,道:“你这猴子,怎如此奸猾,这可不是造化一脉的做派了。”
搭鹊桥
悟空并未想到天外之人,按他所想,天外之人怎会参与天内之事?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这是最大限度的破坏规则,除非……他已无法掌控事情的发展。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天外人如此震怒呢?
悟空道:“这情形,之前可曾有过?”
如来道:“除非会元之厄到来,否则那人绝不插手界内事。但这一次,显然是一场意外。”
“意外?”
如来道:“方才那种感觉,像不像有人在炉外狠狠拍了一掌?”
悟空点了点头,如来的比喻的确恰当,那种震动,确是从外至内的,这天地本身,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盘古若是巅峰时期,或能施展出这本领,但盘古现在极为虚弱,他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天外之人自然知道这一掌之威,但界内凡人死活,根本不在他考虑之内,也只有他,才这样罔顾人命吧!
“为什么?”悟空再问。
如来道:“答案只有一个,便是这界内发生了令他无法容忍的事情。”如来笑了笑,道,“我始终在此安坐,却不知道还有谁能将他惹到。”
悟空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人的震怒,很有可能和盘古有关!从主人的角度来说,盘古所作所为,其实就是背叛!舍了造化之精,助灵明神猿出天,这恐怕不是那人所愿。
如来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悟空自然不会说,如来若知道盘古虚弱,只怕一刻都不犹豫,便带着大日如来穿入地底出界了,于是摇头道:“我知道还会问你?”
如来沉吟片刻,道:“除了我,那人在意的,只有盘古和造化神猿了,这答案倒也不难寻,你去问问便知。”
悟空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刚才说这事对我至关重要,是什么道理?”
如来忽道:“我不是恶人。”
悟空一怔,笑道:“是善是恶,自有公论,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如来道:“我虽未亲见,也知此际四大部洲惨状,你可想救他们?”
“救他们?如何救?”悟空觉得如来此语太过不可思议,已成事实,怎能挽回?
如来颇有些无奈,道:“凭你的本事,天罡三十六般神通,怕是都能用了吧?”
如来知道天罡三十六变,这也不稀奇,这句话却点醒了悟空,他忽然记起,天罡三十六变中,有一招叫作“回天返日”,能教日影东移,这其实是时光倒流的一招神通。当年菩提祖师在斜月三星洞施展此神通,自己看得如痴如醉。
想到此处,悟空不禁有些激动,自己虽未试过,但自忖以此际法力来施展天罡三十六变,再无丝毫问题。
如来能告诉自己这些,倒也算他宅心仁厚,至于.99lib?内中是否还有阴谋,悟空想都不想。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天地第一人,而如来连阴阳都敌不过,已经没有了和自己斗的资格。他忍辱负重讨好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不阻止他出天而已。
悟空离开金天银地,忐忑不安地来到通天河上。玄女和六神猿已不见踪影,大地震动定也让他们大吃一惊,现在定是去四大部洲查看去了。
悟空选在通天河自然有其道理,但凡神通,都有一个施展范围,而通天河乃是天地正中,在这里施展神通,能覆盖四大部洲的概率自然最大。
回天返日,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口诀,这口诀所需法力极多,悟空先前是连试都不敢试的,而现在丹田太极图成,再无顾虑。
居于通天河上,悟空凝神运气,功行周天,将自身造化尽数调动起来,张口念出了这句从未有人在天地中施展过的口诀。
这一刻,从悟空身上,散发出一道奇异的光芒,向远处散播开来。这道光芒映在通天河上,通天河水瞬间停滞,然后缓缓倒流;映在附近山壁上.,崖下岩石自行飞起,重落在峰顶;映在草木之上,草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吐出些微造化,缩短数毫……
这一刻,似是极为长久,又似是一瞬间,但见玄女和六神猿倒飞回来,落在通天河畔,悟空这才收了神通。
他心中极为震撼,回天返日之力,居然恐怖如斯,能让时光倒流,这天下还有何事不能成?天地恢复如初了,之前大难,如同一场藏书网噩梦。
只是悟空仍有许多不安,若真是盘古惹了天外人,这一掌,恐怕是逃不过去的。盘古舍出造化之精,不知是几日之前的事情了,而自己这口诀,却只能回复半个时辰而已,再要施展,便有力不从心之感。
悟空落了下来,玄女张口便问:“见过如来了?”悟空见玄女不提地震之事,知道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件事根本还没发生,于是道:“见了,非只见了,我还杀了他一次。”
“什么,杀了……一次?”玄女有些费解。
悟空道:“如来,是杀不死的。”
阴阳听了,站起道:“你杀不死,我去!”
悟空道:“我杀不死,你便能杀死了?”
阴阳一愕,问道:“你可是手下留情了?”
悟空道:“既然要杀,自然要他神魂俱灭!但如来神念无根自生,你叫我如何去杀,他算不算你所说的无根而生呢?”
“无根而生?燃灯不也……”说了一半,阴阳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道,“若是这样也杀不死如来,那燃灯佛祖岂不是——”
“还能无根而生?”悟空接道。
玄女道:“这事情太过玄妙,燃灯是否能活转过来,谁也说不准,莫要胡乱猜测了。”
悟空和众人聊了一会儿,心中越来越安定,那一掌,终于没有再出现,看来,盘古所做的事,并没有叫天外人太过在意。只是,不是盘古,又会是谁呢?
这时,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要做呢,答允了要带龙树去见龙女和观音,刚才时光倒流,这事可要重新跑一趟了。
悟空和众人匆匆告辞,便又往那座无名道观行来,到了这处,恰好一局棋下完,悟空落下,和之前一般无二,说了几句话后辞别孟轲,便将龙树送到西天洛伽山上。
一切如旧,但就在龙女和龙树牵手向后山走去的那一瞬,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悟空站立不动,脸色惨白,他忽然明白了,这一掌,不是其他缘故,而是因为龙树!
龙树,究竟是什么人?天外人对他竟然如此在意!
悟空不顾观音错愕,二话不说,便又往通天河飞来。悟空决不能容忍凡人遭受如此大难,因此势必要再施展一遍回天返日神通才行。
再次施展完毕,悟空只觉自己法力消耗甚多,便坐在岸边调息,同时脑中不停思考龙树和尚的事情。
龙树随意在天地间行走,那人不管不顾,但只要自己一将他带到龙女处,天外之人便勃然大怒,这真是奇了!
有这么一遭事,悟空更加肯定,龙树是天外人放在此界中的,而且对天外人来说,龙树,极为重要!龙树在四大部洲行走,做的是什么事?寻道!
自己将龙树带到龙女处,这又是什么,问情!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天外人想要龙树寻道,不想让他纠缠于儿女情长!
自己,该怎么办?还要不要从头来过?
既然这件事对天外人影响极大,自己要不要和天外人对着干呢?这时,悟空不禁想起了如来和盘古对那人的评价:蠢笨,固执!
恐怕再来一次,也是如此结果。唉,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呢?
悟空想了又想,终于决定,还要再试一次!无关其他,龙女泪水涟涟的面容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而要龙树和龙女见面,这乃是自己的本心。
本心,不可改!
又是重复的场景,从头来过,洛伽山上,二人牵手,地上巨震依旧!回天返日,再去无名道观,巨震依旧!
又尝试了两次之后,悟空不由得阵阵苦笑,自己居然用这种方式和天外之人较劲,恐怕天外人也是啼笑皆非吧?
看来这个法子是不成了,悟空苦思冥想,决定不再和那人正面对抗,似这般明目张胆地带龙树前去,加之自己屡次三番挑战那人,那人恐怕已经迁怒自己了。反正目的是要龙女和龙树见面,既然二人心中互有你我,那么,自己只要制造一个时机,叫他们两个遇见便好,倒不必自己亲力为之。
自己做一出戏,叫二人偶bbr>?99lib?遇,不信那人还能放下面子迁怒旁人。但这出戏,却也不太好想呢。
道不灭
悟空想了一会儿,忽觉自己太过迂腐,这件事情,交给谁都替自己做了,何苦在这里强费脑筋?于是悟空传音与玄女说了几句,玄女虽有些错愕,但一想是悟空交代的,必定事关重大,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悟空辞了众人,叫阴阳护好五行神猿,提防着如来孤注一掷,这才往花果山行来。
行至车迟国,却见空中两道青影飞过,这两人见了悟空,直接投来。悟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却是九尾狐狸青丘,而另一个男子丰神俊雅,亦是狐类一族。
青丘见了悟空,喜上眉梢,指着那男子道:“这是我夫君青林,特来谢过恩公救命之恩。”说完青丘盈盈拜倒,青林亦跟着拜伏。悟空急忙使个法术将两人托起,道:“我有何功劳,切莫如此。”
青丘道:“当年青丘山一别,恩公曾说要救我夫君出来,我当时只道恩公随口一言,却不想如来果真遣散了佛门地狱中人,将我夫君放了出来。”
哦?悟空仔细看了看青林,但见他毫发未损,一身修为完好如初,看来在佛门地狱中也未受什么罪,于是问道:“如来将你捉入佛门地狱,都叫你做了些什么?”
青林毕恭毕敬道:“初时只叫我读一篇经文,后来便意识渐渐不由自主,只听如来和泥犁号令,也不知都做了些什么。那日神猿和如来大战后,我脑中缠绊一朝尽散,便被如来放了出来。”
悟空点了点头,记得如来曾经搜罗天下九头九尾之物,但这件事却似乎有始无终,现在又将青林放了出来,显然是说青林无用了。
悟空道:“这也非我之功,何况牛魔王乃是我结义兄弟,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青林夫妻又寒暄几句,这才别了悟空,接着游天地去了。
悟空自然也为这夫妻两个高兴,青丘为青林苦守许多日子,真称得上是有情之人,破镜重圆,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不一刻,到了傲来国地界,悟空回想起当年从此国兜卷兵刃,恍若昨日。粗算一算,自己在西游世界已混迹千年了,当年的齐天大圣,如今已修至天地间唯一的灵明境界,似乎,这也算是成功了吧。但是,这成就也仅限于此天地间,若不出天,那会元之厄便如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头顶。
到了花果山,只见山清水秀更胜从前,自天庭覆灭之后,再无人来侵扰此地,而今花果山,成了妖族走兽的极乐世界。三清之中,灵宝向来喜有教无类,因此也不约束,只告诉他们莫入蟠桃园便罢。其实老君对蟠桃园看管得极严,内中宝贝,如同自己心肝一般,岂容他人随意闯入。
见了悟空,老君喜气洋洋,道:“听闻如来自毁佛门地狱,这一番算是大获全胜了。”悟空道:“老君消息真是灵通,不知蟠桃生得怎样了?”
老君一听这话,将脸一板,道:“上次一遭全摘尽了,现在连半个都没有了!”
悟空笑道:“现在没有,倒也不急,三日后便有了!”
“哪有那么快!至少也要三年才成!”老君嗔道。
悟空道:“老君,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赌,不赌!”老君道。
“我赌这颗桃祖,三日后便有桃熟,你信不信?”悟空笑道。
“什藏书网么?桃祖?那只怕三千年也不能熟的!”老君道。
“那你赌还是不赌?”悟空道。
“不赌,熟与不熟,这桃祖都是造化神猿之物,和我不沾边的。”老君斜眼看看悟空,道,“你这猴子,此际修为只怕无人能及了吧?”
悟空道:“老君,你整日侍弄果子,倒也未搁下修炼呢。”
老君道:“哪里哪里,你此次来,真是为桃祖而来?”
说着,两人走到桃祖之下,但见这树枝繁叶茂,比在天庭更高了几分,悟空赞道:“老君劳苦功高。”
老君道:“你看这桃祖,此刻连一枚花苞都没?99lib.有,哪里能三日便熟。”
悟空道:“三日后再看不迟。”
老君点点头:“我倒要看看你能施展什么神通,也开开眼界。”老君向花果山四周一指,道,“果然洞天福地,看这满山仙果,再过百十年,这满山小妖,都成气候了。”
悟空点点头,心里却想,若是会元之厄不来,这天地实在是再好不过,但世事难料,岂能尽如人意?十二枚蟠桃,真能保此天地永固吗?
悟空对老君道:“许久未来旧地重游,我且自行走走。”
老君呵呵笑道:“此地本是你家,还需要和我说?”
“尊老而已,哈哈。”悟空离了蟠桃园,径直来在水帘洞外,洞外青石,青苔依旧,当年自己争花果山山主之时,还险些从这青石上滑落下去,幸亏天命属定,叫自己逃过一劫。
天命啊天命,自己当初也认为世上真有天意一说,而渐行渐远,这才知道,天命,其实也只是由人来定的。
悟空稍一纵身,入了水帘洞。
门口有一简易阵法,以防旁人进入,这阵法对悟空自然无碍。他缓步行在石桥之上,耳边似乎回荡起传道人的声音,石桥尽头,石碑依旧耸立,“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十个大字提醒着悟空,这里便是孕育灵明神猿的宝地。
而就在此时,悟空耳中忽然传来声音:“悟空我徒,你来了。”
悟空惊喜无限,这声音,居然是燃灯的!
他扑通跪倒在地,昂首高喝道:“师父!我来了!你在哪里?”
燃灯道:“我还不在。”
不在?不在,又bbr>?99lib?是谁在说话?
悟空问道:“师父,你莫哄我,若是不在,谁与我交谈,你可知道,徒儿甚是想念——”
“你修为至此,居然还堪不破离别一关?”燃灯颇有几分不悦。
悟空道:“师父,那你几时能回?”
71c3." >燃灯道:“我身虽去,道念尚存,几时回嘛……或远或近,我也不知。”
“好,好,只要能回便好!”
燃灯道:“无须惦念我,我问你,你可是要出去了?”
悟空道:“不错!”
燃灯道:“这天地,有一个大秘密,你可知道?”
“ 4ec0." >什么秘密?”悟空急问道,燃灯既然如此慎重说出,那必定是非同小可,但燃灯下一句话却让他颇有些失望:“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日我和泥犁大战,自爆而亡,我自己也以为势必神魂俱灭,再不能还生了。”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悟空问道。
燃灯道:“后来,也不知沉寂了多久,竟有一丝道念无根而生,故此我才知道,原来在这天地中,道念是不灭的!”
道念不灭!道念不灭!
悟空知道了,为何凤凰能涅槃重生,为何如来怎么杀也杀不死,为何龙树死而复生……原来,道念不灭!
而成就这个奇迹,却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需要勘破大道才行!
有如龙树,并非每个会元都存在,他在今世,仅是灵明神猿的一次转世,但龙树在这几百年的一世中,便成就了自己的道念。道念之存在,原来与修为无关,凡人亦能成道!
悟空明白了,孟轲寿元绵长,或许也和道念有关呢!
燃灯,在上一会元时,是盘古之气所化,而上一会元的燃灯,却随会元之厄而覆灭,这便说明,上一会元时,他还并未成道。
今世燃灯,阴差阳错被如来选中,成为上古燃灯佛,他由邪转正,竟修成了释教大道,这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造化神猿为何能屡杀不灭?恐怕也和道念有关,灵明顾名思义,乃是大道之始,虽未醒,但道念自存于心。而阴阳和五行神猿,亦各有其道。
鲲鹏所拥有的,乃是逍遥之道,自由之意,亘古长存!
但是,悟空又不由得向深处多想了一层,何人得道,何人无道,这规矩是由谁来定?是天地规则,还是天外之人?
联想起天外人不许龙女和龙树会面,悟空心中一个念头渐渐笃定,天外之人,重道。龙树之道,他颇为看重,并且要龙树继续寻道之路,因此绝不许他和龙女会面!
悟空情不自禁道:“师父,你说得不错!非止你一人如此,道念不灭!乃是天地事实!”
燃灯道:“只此一句,你去吧!”
悟空又叫了几声,燃灯再无回应。他心中甚是欣慰,燃灯,果然还会回来。而这时,悟空又想起他嘱咐玄女所做的事,如燃灯所言,那便说明,天外人极为重视龙树之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又错了呢?
蛟族恨
悟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再更改,非是不重凡人之性命,而是因为,龙女和龙树,有真情在。况且,自己马上就要出天,若有可能,自己定是要阻止那人的。
出了水帘洞,悟空来到东海之滨,山崖之上,耸起一座大殿,名曰“雨师殿”,天下雨师殿成千上万,唯有这座殿中,才是雨师赤松子的真正所在。
悟空远远望着,见许多妖兽和四海龙族穿梭往来,传递世间求雨信息,不禁心中慨叹,这天地,实在是不该亡!
凡人终日为生而奔忙,而仙妖竟也难得齐心协力,为藏书网生民造福,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天地,人人相惜,不强夺人之本心。这样的世界,恐怕再也寻不着第二个了吧?
这时,远处飞来一只漆黑的大鸟,可不正是降雨的商羊。商羊见了悟空,急忙回报赤松子,听说悟空到了东海之滨,赤松子慌忙迎了出来。寒暄几句,二人想起当年在鲲鹏腹中初逢,真是感慨万千。
赤松子道:“如今天下百姓,无不称颂雨师殿和后土娘娘,说到底,这其实是你的功劳。”
悟空道:“雨师怎会如此说,能有今日,乃是天下之功,可非我一人功劳。”
赤松子道:“悟空莫要过谦了,若是如来和天庭仍在,岂能消停下来?”
说起天庭,悟空突然想起了王母来,天庭虽已消失,但西王母却改头换面,以黄角大仙的身份存在着。王母和如来仇深似海,先前如来藏躲起来,王母想报仇也寻不见人,现在如来弃了佛门地狱,现身于天地间,恐怕王母早晚会遇见他,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了。
论实力,如来虽只有大日如来跟随,但黄角大仙和那二十几个圣人,也根本不是大日如来的对手。只是这乃是王母和如来的私人恩怨,悟空根本不想管。他对王母也谈不上什么好恶感,只觉王母和玉帝,其实也有些可怜。
这时,只见东海上波涛翻滚,跃出四个人影来,这四个,却是四海龙王。原来自雨师殿建起后,四海龙王便都搬到了东海居住,随时候命。他们四个本就掌管天下雨事,对降雨章程手段都极为熟稔,加上四海龙族众多,倒也帮了赤松子极大的忙。
四海龙王来到赤松子面前,见悟空竟然也在,急忙上bbr>99lib?前施礼请安。悟空叫四人起来,东海龙王敖广道:“今日来,是要和雨师告个假的。”
“哦?”赤松子有些纳闷,四海龙王同时请假,这可真是稀奇事。
悟空笑道:“莫不是哪家龙族娶亲了,或是祖龙摆酒请客?”
敖广道:“大圣,实不相瞒,确实有人请我们,不过却不是喝酒,而是看戏去。”
“看戏?什么大戏,要一起看?”悟空诧异道。
敖广道:“大圣请看。”说完,敖广递上一封书简,交给悟空。
悟空打开书简,草草看了一遍,心中暗道,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原来这封书简是覆海蛟所写,大意是:昔年蛟族被王母灭族,此事未敢或忘,而今仇人已经擒下,特邀天下龙族前来见证复仇之举。蛟族龙族,本为一家,其余五龙都已到齐,望四海龙王莫要爽约。落款写的是“北海覆海蛟”五个字。
覆海蛟在龙族之中威望甚重,他和五龙交好,又修为高深,最难得的是,他虽厉害,却从不扰四海水族,多年来相处融洽,更有当年凭借一根覆海鞭灭了十万天兵的壮举,这个面子,四海龙王是一定要给的。
悟空道:“我与汝等同去,如何?”
敖广一听,大喜道:“大圣若同去,覆海蛟一定更加欢喜了。”
悟空向赤松子告辞,便和四海龙王一同往北海行来。悟空之所以要来凑这个热闹,还是因为心中纳闷,覆海蛟那点本事自己可十分清楚,而黄角大仙又是什么角色,那可是天圣级别的绝顶高手。齐天岭中,除了阴阳之外,其余人哪个敢说能擒下黄角大仙?
可以肯定的是,覆海蛟一定邀了别人相助,但悟空想来想去,总觉阴阳和覆海蛟无甚交情,实在没有理由助他。
到了北海,五人分波入水,须臾来到覆海蛟所在的宫殿。
覆海蛟早迎了出来,一见悟空,更是狂喜,他和悟空可许久不见了,于是吆喝道:“悟空可是稀客了,见你近年忙来忙去,连影子都捉不到,今日却不请自来了,哈哈!”
悟空道:“四哥,你也未诚心找我吧,只顾自己在此逍遥自在了!”
覆海蛟道:“哪里逍遥,自从雨师殿建起,我也未曾得闲,东跑西颠的,倒也有趣。快来入内饮酒叙话!”
进了大殿,只见殿上坐的尽是水族,许多龙族子弟坐在阶下,阶上只有五人,乃是敖圣等五龙。见悟空居然也来了,五龙一齐起身施礼,这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岂能怠慢?
众人随意落座,先饮了几杯,悟空咂摸咂摸,道:“这酒……好似天庭御酒呢!”
覆海蛟哈哈笑道:“乃是我从老牛处硬抢来的,你有所不知,天庭造御酒的工匠,尽被掳到齐天岭了,这等好事岂能瞒得过我?”
悟空又与覆海蛟闲聊几句,他们两个说话,其余九龙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悟空惦记着正事,便寻个空问道:“当年灭你蛟族的仇人,已被你擒了?”
覆海蛟脸色甚是奇怪,道:“说来惭愧,却不是我擒的,乃是别人送来的。”
“哦?是谁送来的?”悟空诧异道。
“唉,我也不知。这人被捆缚着,从北海上坠了下来,如同从天而降。”覆海蛟道。
悟空越想越是奇怪,便道:“到底是谁,拉出来看看!”
覆海蛟喝道:“将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带出来!”
几个水族入了侧殿,不一会儿便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这人正是黄角大仙!只见黄角大仙失了往日威武,此刻双目紧闭,身上捆了不下十道幌金绳。悟空仔细看去,身上又有99lib.极高明的禁制阵法束缚。
悟空立时便知道,这是如来送来的大礼啊,如来和覆海蛟几无交集,他为何要将黄角大仙交给覆海蛟呢?悟空问道:“这是……黄角大仙?”
覆海蛟道:“可不正是!”
悟空道:“黄角大仙和蛟族有何关系?”
覆海蛟道:“我还没说完,这人落下时,身上还裹着一条布帛,上面写着‘去问玄女’四个大字。”
悟空点了点头,道:“你去问过了?”
“那是自然!我一问玄女,你猜怎的,玄女老人家亲临北海,到这一看,便说这人其实乃是西王母的化身,哈哈!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悟空暗道,这个如来,可真是精打细算,黄角大仙既然被擒,自然是因为惹到了如来,而如来知道王母和蛟族的恩怨,这倒也不稀奇。当年天庭行事飞扬跋扈,这样灭族的大事又怎能掩盖得住?
如来将黄角大仙交给覆海蛟,其实亦有和齐天岭交好之意。如来知道,这事早晚会被覆海蛟知道的。黄角大仙,此际已是废人一个,但这个废人,如来也能用他做个人情,真是心思缜密到无微不至了。
覆海蛟说黄角大仙便是王母,四海龙王却吃了一惊。都知道王母早已身殒,怎么竟然化成了黄角大仙?但玄女既然说了,他们哪敢怀疑,只一个个双眼圆睁,试图从黄角大仙身上找寻王母的痕迹。
悟空道:“既然他便是王母,还真是你蛟族的大仇人,不知四哥要如何处置他呢?”
覆海蛟道:“自然不能留他性命,蛟族隐忍万年,都和这人有关,难道还要我放过他不成?”
悟空看了看黄角,他虽被擒,但修为未失,只是身上阵法厉害,封住他一身道行而已。自己虽入了灵明之境,对这些阵法却也看不十分清楚。但悟空却可以断定,仅凭覆海蛟这点本事,只怕连黄角的肉身都破不了。那便是说,即便黄角昏睡,覆海蛟仍是杀不了黄角的。
但一旦黄角醒来,解了身上禁锢,恐怕便是北海之难了。
悟空想了想,此事还真不能坐视不理,王母曾经多年身居高位,精于谋算,害人自然是无数,下场如此,却也不值得可怜。
悟空道:“这人厉害得很,你若真要取他性命,最好还是去求玄女三清帮忙,否则……不是件容易的事。”
“哦?”覆海蛟知道悟空此时修为极高,他自然不会哄自己。于是面上略有些挂不住,道,“本想今日将同族聚齐,来看我蛟族复仇的,若是如此,这戏怕是看不成了。”
悟空道:“他已动弹不得,杀之无益,你去请教玄女,让她帮你拿个主意,如何?”
覆海蛟道:“你帮我拿个主意如何?”
悟空摇了摇头,道:“莫要为难我,这说到底是你的家事,玄女和你关联不多,才好拿主意,我若插手,自然有偏心了。”悟空虽这么说,其实却是不忍下手,莫说杀了黄角,只要他废了黄角修为,覆海蛟自然毫不犹豫便将黄角杀了,那和自己杀人也没什么区别。要知道,此时黄角大仙,可并非王母一人,还有个黄角大仙自身的神念在呢,所以杀了面前这个,其实等同于杀了两个人,而黄角大仙本身,始终听命行事,其实却无什么大过。
玄女和王母多少有些旧情,但愿能留黄角一条性命,除了这个修为极高的隐患,那是最好了。
驱造化
悟空知道,这一去,今后再见或许遥遥无期,便多饮了些,待到意兴阑珊时,他将酒杯一掷,飘然而去。
花果山上,夜幕降临,飞禽归林,走兽入山,星月现出,涛声阵阵。
悟空独坐花果山巅,眼望天顶,那颗颗闪亮的星星,那一轮玉盘似的皓月,在他眼中,都只是一个个圆形的洞孔而已,再过几日,自己便要到那星月之上去了。
想到出天,悟空自然想到了天外之人那一掌之威,擎天玉柱,竟能被这一掌震出裂痕来。悟空自忖,凭他此际修为,再使天机棍大致也能毁了擎天玉柱,但擎天玉柱若是毁了,恐怕反造化之力一拥而入,后果可难以收拾了。
反造化之力?不好!
如来破了天外阵法,便是.使反造化之力源源不断地进入其中,而大日如来真身已成,这天地间,再也无人能用到反造化之力了。所以说,这反造化之力只会一天比一天多。
反造化之力一旦多了,便有碍造化之物生长,而一旦多到一定程度,这天地……悟空几乎不敢再想,迅疾起身,奔到金天银地来寻如来。
如来破阵时,自然不会在意反造化之力是多是少,这方天地对他来说乃是牢笼,他早已恨之入骨了,这天地是生是灭,对如来来说根本无所谓。但是,悟空不同,他乃是惜造化之人,而且他已经答应盘古,要保这天地无虞。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让天外阵法恢复如初,怕只有如来才能做到,现在的如来,应该巴不得为悟空做几件事,才有更多的出天可能。
见悟空来找他,如来丝毫不惊奇,悟空落到地上,第一句话便问道:“反造化之力源源不绝而入,如何才能恢复如初?”
“哦?”如来略微诧异,“你怎么想到了此事?”
悟空道:“我若忘了,这天地恐怕存不了多久了吧。”
如来道:“反造化之力,说起来虽可怕,但毕竟这天地极大,怎么也要三五千年才能危及世间众生。”
悟空道:“那更应趁早绸缪,临阵磨枪哪能来得及?”
如来淡淡笑道:“与我何关?”
悟空一怔,随即道:“这天外阵法便是你毁了的,若不是你,反造化之力如何进得来?”
如来笑意更浓,道:“话虽如此,你却忘了,元始大天尊也帮了不少忙呢,否则的话,反造化之力哪会进来得这么快?”
悟空看着如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强按下要将如来一掌拍死的冲动。如来,早知道自己会来找他,当日如来说起会元之厄的根由,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只是自己当时并未深想。
唉,如来看自己,看得倒也透彻。他知道自己要拯救这片天地,故此才敢有恃无恐地要挟自己。
悟空道:“说吧,要如何你才肯帮这个忙?”若是时间宽裕,悟空倒也不怕和如来一直拖下去,出天这件事,才是如来的软肋,但悟空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他便要离开这天地,所以才如此直截了当。
如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悟空此刻可犯了难,如来要的,无非造化神猿助他从炉底出天,但盘古却要自己困住如来,同时救这天地,这可如何选择才好呢?
如来笑吟吟地看着悟空,等他决断,悟空问道:“你真能将这阵法恢复如初?”如来道:“难是难了些,但若有两个人相助,倒也不在话下。”
“两个人?元始?另一个是谁,玄女?”
如来道:“不是玄女,另一个乃是通风神猿。这两个人,必要熟稔阵法才行,而通风神猿修为已经不低,可比玄女用处大多了。”
悟空道:“这两人存悲天悯人之心,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你唯利是图,却不觉惭愧。”
如来哈哈一笑,道:“你和我使这激将法,真是班门弄斧,我心中无愧,为何要悲天悯人?我悲悯别人,谁来悲悯我?”
悟空知道,要想说服如来,其实比出天还难,但如来.这个要求,他却真是拿不定主意。若是盘古在此,他会如何决断呢?
悟空瞬间有了答案,如果让盘古来抉择,自然将拯救天地放在最先。困住如来,乃是盘古对主人的承诺,而挽救天地间造化万物,才是盘古的本心。不失本心,盘古亦然!想到这里,他当即道:“好!我答应你!”
如来身躯一震,似是有些不信,问了一句:“你真答应我?”
悟空道:“言出我口,绝无反悔。何况,我对阵法一无所知,你若暗中做什么手脚,我也是束手无策的。”
如来道:“好,你又几时见过我食言?”
悟空道:“几时行事?”
如来道:“随时。”
悟空即刻腾空而起,来寻元始和通风两个。
通风便在齐天岭,悟空草草一说,当即毫无异议应承下来,他们两个又往玉清宫赶来。
玉清宫中,仍是冷冷清清,守门童子早认得他们两个,进来并无阻拦,刚入大殿,只听后殿传来一阵狂笑,这声音正是元始!
悟空和通风面面相觑,元始向来长者风范,何时有过如此放浪形骸的举动?只见元始大踏步从后殿走出,笑声未止,见悟空和通风在殿外等候,喜色更浓,道:“那阵法,我寻到些头绪了!”
原来元始自在擎天玉柱上破阵之后,心中郁闷至极。他自忖自己阵法之道已登峰造极,不逊于如来,却偏偏又在这上面栽了个跟头。回到玉清宫中,他闭门不出,如痴如狂地钻研起那阵法的奥妙,势要将这阵法逆转回来,封住反造化之力。这一日终有大成,他怎能不喜?
悟空知道元始所作所为,心里也甚是感动,为这天地操劳的,何止自己一人,自盘古至元始,从玄女到后土、赤松子,再到下界仙妖,都在努力营造一个至真至善的世界。
或许许多人不知这件事情的意义,但毕竟他们都在一丝不苟地做着。所谓“人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恶事断绝,自然便生善念,众人戮力同心,还怕天地不兴?
悟空道:“若真能封住那阵法,实在是件大功德!”
元始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而止,还谈什么功德。”
悟空笑道:“大天尊若能力挽此事,我又何苦去寻如99lib?来帮忙?”
“如来?你能说动他?”元始略有诧异。
悟空道:“归根结底,这阵法还是如来布下的,他若能迷途知返,岂不是善莫大哉?”
元始道:“实不相瞒,如来若能相助,那把握便大得多,可远胜过我闭目过河了。”
悟空道:“我已说通他了,他要你们两个相助才行呢!”
元始毫不犹豫,道:“走!”悟空也盼着这事越快进行越好,但出了玉清宫,悟空却带着二人又回了齐天岭。非为旁事,乃是悟空多了个心眼,大日如来修为太高,如来若借此机会动什么坏心眼,除了阴阳之外,无人能制得住他。
因此悟空到齐天岭来寻阴阳,是要他保护好通风和元始两个的。阴阳听说要和如来联手破阵,表情甚是纠结。悟空知道阴阳对?如来恨之入骨,可莫因私情坏了大事,于是将反造化入天地的利害和阴阳说得清清楚楚。悟空千叮咛万嘱咐,叫阴阳以天地造化为重。
阴阳听了,一口应承下来,道:“你放心便是,如此大事,我怎能从中添乱?”
悟空这才放心,于是带着三人来寻如来。
如来远远见了,站起身来相迎,只是他一双眼睛都放在阴阳身上,阴阳却如同没看见如来一般,紧紧盯住身后的大日如来。
悟空道:“你莫要多想,只因你诡计多端,我自然要有防备之心。”
如来点点头:“情理之中。”
悟空又道:“先前我答应你的,自然算数,但你要造化神猿助你入地,这事却无太大必要了。”
如来微微皱眉,道:“事还未成,你便要反悔了?”
悟空摇摇头,道:“这事也瞒不住你的,其实,盘古他……已无阻你之力了。”
如来听了,并无欢喜之意,满脸惊诧,问道:“盘古怎么了?”
悟空道:“内情却不好多说了,盘古散了周身造化,现在修为只与圣人相仿。”悟空语气加重,不无威胁道:“你绝不可伤盘古!”
如来似是没听见悟空所说,目光缥缈,望向天顶,忽然手指天穹厉声喝道:“你错了!连你最忠实的奴仆都背叛了你!你还有何话说?”
天上,自然无人回应他。
如来凝视虚空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我自然是不会伤盘古的,你大可放心!”
阴阳道:“我会护着!”
悟空看了看众人,叹口气道:“你们去吧。”
如来深深凝视悟空一眼,忽然问道:“你这一叹,似有离别之意,你可是要走了?”
悟空并未否认,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如来灼热的艳羡目光,阴阳略带不解的神情,元始和通风似懂非懂的表情,竟让他感觉,自己走的这条路,似乎很孤独。
寻风兽
阴阳看着悟空,传音道:“你要小心。”
悟空道:“如来若使什么花招,你定要阻他入地。”
阴阳点了点头,大声道:“若有异样,我便毁了大日之身!”
如来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悟空和众人一抱拳,道:“拜托了!”便在众人的注视下隐入夜色之中。
如来喃喃道:“灵明灵明,何日能再见你?”
阴阳冷冷道:“修好天外阵法,或许你会有一线机会。”
如来不理阴阳,对元始和通风道:“天外之阵,你们是看不到的,一切关联,都要从擎天玉柱上的阵法说起……”
三人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于阵法当中,阴阳和大日如来>站在圈外,一个闭目,一个出神,彼此看都不看一眼。
悟空回了花果山,在山顶整整坐了两日两夜,到了第三日清晨,.悟空一跃而下,往蟠桃园行去。
这两个日夜,悟空心中一片空明,难得的什么都没想。他白日观群猴嬉戏,观草木生长,观日影西移;晚上观萤虫飞舞、观东海暗涛、观星月变迁。
在这天地待了千年,这还是第一次闲下来仔细体悟这个世界,如果没有这些事缠身,该是多么简单美好,但是,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小至一家,大至一国,总要有一些肯担当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或许并不为人所知,但是,这些事却是极为重要的。没有了这些人,世间几多国邦兴亡、朝代变迁或许都将易路而行。自己要做的,却比所有人做的都重要百倍,天地兴亡,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想到这些,悟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来,做一件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本身便是最大的动力。
到了蟠桃母树下,只见老君早已站在那里仰首观看,悟空落在老君身旁,问道:“老君,等什么呢?”
老君道:“你还装糊涂,你不是说,今日桃祖便有桃熟吗?”
悟空看了看,喃喃道:“咦?真是怪事,怎么还没生出来?”
老君哼一声道:“生什么?连花都没开呢!”
悟空不答话,纵身一跃,在桃祖树上寻了一根粗枝,倒头便睡,老君吆喝道:“树压则不长,快下来!”
悟空道:“我管它长不长,今日不结出桃来,我便将它连根拔了!”
老君愕然,但见悟空狡黠的目光,指了指悟空,便转身离去。
悟空躺在树上,却未闲着,盘古说桃祖今日生出蟠桃来,岂会有错,但自己用心感应,却未觉出有盘古造化之精涌入,没有造化之精,靠什么来结蟠桃?
到了午时,老君又来,见悟空连姿势都没变过,笑道:“当日若是打赌,你岂不是输了?”
悟空还未答,忽觉树身微微一颤,他心中一喜,暗道:来了。
老君站在树下,隐约也有所感,这时,只见这棵桃祖似是挺直了身躯,通体枝叶变得比先前挺拔许多,然后从几根旁枝上,生出了六朵粉白晶莹的花苞来。
这六朵花苞,瞬间绽放,开成了六朵满满登登锦簇的花团,一阵清风袭来,花瓣飘落,六颗翠绿仙桃长成。
这仙桃迎风便不停生长.,只盏茶工夫,便现出丝丝红晕来。
老君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蟠桃母树一万年结一次果子,而按照他的估算,这棵树要开花,还得几千年以后呢,今日这是……难道灵明神猿修为高到了心想事成的地步吗?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神通?
悟空笑道:“老君,看看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
老君急道:“根本就没赌什么!”
悟空见蟠桃转瞬即熟,不再犹豫,张口便将一颗蟠桃吸入口中。
一股至纯的造化清流涌入丹田,融入太极图中,然后便再无声息。悟空微微有些奇怪,怎么竟毫无反应?
一颗不成,那便再吃一颗!又一颗蟠桃落入口中,依然如故。
悟空想了想,自己吃了几颗蟠桃,其实已算不清了,老君给过他,燃灯给过他,玄女也给了两颗,但关键在于,自己开天辟地之时,在蟠桃树上究竟吃了几颗呢?转世之前吃的,不知还算数不算数?
悟空摘下第三颗蟠桃,吞了下去,这股造化落入丹田,终于起了变化。
太极图上,黑白双鱼中间的白点黑点突然同时跳跃了一下,悟空静静感受,恍然大悟!怪不得盘古说要吃十二颗蟠桃,原来十二颗蟠桃服下,却是这般情景。就在此时,正反造化再无区别,他对反造化的掌控之力,一下子到了顶峰!
有了这个本事,即使出天之后在那反造化的空间里,自己也是如假包换的灵明之境,现今修为,天罡三十六变已可尽数施展出来,加上对反造化之力的运用,出天后的自保之力应能大增!
再尝试着运用反造化之力,悟空又发现,他已不须再借助天机棍,便能将天地间弥散的反造化之力吸入体内!看来,自己先前吃了九颗,加上今日这三颗,才凑成了十二颗之数。
悟空跃下地来,老君一喜,道:“怎么不吃了?”
悟空看了看老君,笑道:“不吃了,给你留三颗炼丹。”
老君乐得眉毛眼睛挤到一起,转瞬又变了脸,道:“哼,莫要哄我了!”
悟空笑道:“老君,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不去!”老君道。
悟空道:“你若去了,或许真能剩下一两颗蟠桃呢,你若不去……嘿嘿,那我现在便摘了!”
老君急忙拉住悟空,道:“快说,是什么事?”
悟空道:“你去将聪明神猿领来,他只差毫厘,便到天圣境界,约莫只服一颗蟠桃便可越过这道天堑。他若吃一颗便过了这关,剩下两颗便是你的,他若吃两颗过关,便给你留一颗。他若吃三颗……”
老君急忙叫道:“最多两颗,我定能保他过关!”
悟空哈哈大笑,他岂会不知老君心意,老君为了这颗蟠桃,恐怕许多冲关用的仙丹是保不住了。冲击天圣,要多少仙丹呢,悟空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怕老君这次是要亏本的。
悟空道:“有劳老君了,我去也!”
老君一怔:“你吃了桃子便走,要去哪里?”
悟空向上指指,道:“上天了。”
“上天?”老君见悟空身形一展,直接钻上了天宇,喃喃道,“这便走了?”他想起悟空交代他的事,无论如何,关于造化神猿的事,他是不敢耽搁的,于是便到齐天岭来寻聪明神猿。
悟空要出天,他不往通天河去,却要直接向上,只是要再看一看那些风兽。若是出去了,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些风兽在此地待得老老实实,着实有些诡异。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一动不动,只管御风,只怕也和天外人有着莫大关联。
悟空此时也算轻车熟路,天顶罡风对他来说,不过拂面杨柳一般,几个身形变换,便到了天顶。悟空随意寻了个洞孔钻了进去,离他最近的,却是一只夔牛。
这夔牛见了悟空,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然后,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再然后,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恐惧。这种恐惧,并非单纯害怕,而是弱者面对强者的胆怯和不安。
悟空也不理他,身形纵开,便在这地界寻找那条巨龙——烛阴。
听鲲鹏说,此地风兽虽多,但也唯有烛阴才算有些本事。悟空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自己此来,虽不是为了打架,但身居高位者,自然会知道得多一些。
烛阴体型最为庞大,悟空只花了片刻工夫,便寻见他。立在烛阴面前,悟空发现,这怪兽其实也只是阴阳之境,距混沌只差一步。
烛阴见了悟空,原本微眯的双眼突然一起睁开,显得极为惊讶,口中道:“你——你是哪里来的?你是上面——”
悟空摇了摇头,向下指了指,道:“不是上面,是下面来的。”
烛阴晃了晃脑袋,道:“绝不可能!”
悟空冷冷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烛阴看着这只不及他一颗门牙大的小猴,心里极度震惊,下面来的?这天地中,竟能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记得曾有一只大鸟便让自己震惊了一下,但那大鸟也不过是比自己略强而已,现在这只猴子,居然自己也看不穿!
骗人!那人当年可说过,这天地中,超过自己的人绝不会有第三个,盘古算是一个,那大鸟算是第二个,现在这个……可比盘古还要强呢!
天外圣
“你为何说我是从上面来的?”悟空道。
登上风兽这层天空,悟空刻意散发出身上的气势。这些风兽,并非炉内生灵,而且很有可能与天外之人有着密切的关系。悟空知道,要想查出真相来,需要步步谨慎才行,而这些风兽,绝不会毫无理由在这里一待便是几万年,先以修为震慑,再行拷问,效果自然会好一些。
此地风兽,的确以烛阴为首,他本来威风凛凛,但在悟空面前,却怎么也提不起气势来。悟空问了一句话,烛阴脖颈一缩,谨慎道:“圣人有所不知——”
“你说什么?”悟空立刻反问。
烛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偷眼看看悟空,再不敢答话。
悟空稍微放缓语气,道:“你称我圣人,是何缘故?”
烛阴一听是因为这个,心里一松,道:“圣人有所不知,如你这般修为,已可被称为圣人了。”
悟空心中一动,自己已是灵明之境,在烛阴口中却是圣人,这个圣人,绝不是洪炉之内的修为称号,而是天外的。
“你说的圣人,是何处的称呼?”悟空道。
烛阴道:“圣人当知,此地仅一洪炉也,炉外天地,圣人为尊。”
为尊?“炉外,有几个圣人呢?”
烛阴道:“炉外圣人,有真伪之分,伪圣总有二三十个,至于真圣,我却还未见过呢。”
“哦?那你看看,我是真还是伪?”悟空按捺住心中震惊,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这身修为,在炉外居然也有立足之地。自己还道炉外是多么凶险的地界,这么一看,胜过自己的人却也不多呢。就算自己只是一个伪圣,怕也能做一方霸主呢。
烛阴恭敬道:“我修为低微,实在看不出,但圣人之威,是做不了假的。”
悟空对烛阴的答案甚是满意,又问道:“汝等不在炉外逍遥,跑到这里鼓风,不嫌闷得慌?”他看烛阴思路清晰,说起这些事并无什么顾忌,便打消了他们是被外人控制的想法。只是,既然无人操控,那便更奇怪了。
烛阴道:“这都是心甘情愿的,倒也无人强迫。”
“咦?还有这等怪事,说来听听。”悟空一下子起了好奇心。
烛阴不敢迟疑,便从头娓娓道来,将这些风兽来到此地的原因说了个清楚。
炉外空间,亦称作天外世界,那里空间极大,几乎称得上浩渺无边。
此世界中,大致分为四大部洲,八小部洲,二仙山,一仙岛。当然,天地间仙山仙岛无数,但最出名的还是这两座。
两座仙山,分别叫作大须弥山、小须弥山,据说两位山主都是圣人的修为,而那座逍遥仙岛上的岛主,亦是圣人。
真圣伪圣,只有一线之隔,这天地中能修炼成伪圣者,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随意拿出一个来,都赫赫有名。
但是,这天地中,只闻伪圣,不知真圣,仿佛这些伪圣,都不分轩轾,并没有高低之分。但是,对其他修士来说,随意一个伪圣,都是不可仰望的存在。所谓入圣通天,一旦入圣,便将旁人远远抛在后面,令其望尘莫及。
八小部洲中,有一洲叫作上仪洲,此洲位于天地东南,上仪洲再往东南数万里,又有一片大陆,这大陆上遍生沼泽,称作风泽。
之所以得名,乃因风泽之上,常年罡风不止,而风泽中所生的物种,个个都有天生御风的本事。
烛阴说到此处,手指远处诸兽,道:“这些妖兽,都是风泽中的强者。”
悟空点点头,这千余只阴阳境界的妖兽,的确算是一股极大的势力了,即便在那天地中,恐怕也不容小视。
烛阴又道:“我乃是烛阴,为风泽之主。”
悟空道:“究竟是何人,居然将你这风泽之主都抓来做事?”
烛阴自嘲道:“风泽之主,又算得了什么,遇到伪圣,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哦,原来你是被伪圣捉进来的。”悟空道。
烛阴忙道:“可莫如此说,我等来此,乃是有酬劳的。”
“酬劳?有什么酬劳?”悟空道。
烛阴道:“圣人不知,风泽之中,一切都有,唯一少的便是须弥山石。”
“须弥山石,那又有何用处,为何你们一定要那石头?”
烛阴向上示意,道:“圣人请看,上方那片白,下方这片青,这些都是须弥山石所造。”
悟空无须看便知,这两片天空,根本就是擎天玉柱材料,原来如此,擎天玉柱的材料,是从天外须弥山上弄来的。
悟空道:“你说天外有大小须弥山,想要山石,那便去拿便是了。”
烛阴道:“圣人你说得容易,若是你去,那两位山主必将双手奉上,但若是我这点微末本事,只怕近山便被赶出来了。”
悟空道:“汝等修为也不低了,为何非要须弥山石?”
烛阴道:“风泽中罡风极烈,一切物事都难立足,寻常金石之物,进入风泽便成齑粉,唯有须弥山石,才能在风泽中丝毫无损!那罡风对我等倒没什么影响,但初生小兽,却难生存。修炼罡风,必要在风泽之内才行,有了须弥山石,便可搭建巢穴,将小兽护住。”
悟空听得明白,原来烛阴等来此,却是为了种族繁衍,如此说来,他们看似凶恶,其实倒是有亲情之人呢。悟空想了想道:“如此说来,这却是一个交换条件了?那人叫你们来此施罡风,回头送你们些须弥山石……可是如此?只是动辄上万年,你们却也能忍得了!”
烛阴叹了口气,道:“若非无奈,谁愿意在这里苦守,须弥山石对我族来说,便是延续血脉的宝贝!无此山石,便无风族!”
烛阴这么一说,悟空对他们倒生出了些许好感,为了种族繁衍而不惜光阴,这也算是难得的壮举了。
只是悟空想到了另一件事,便问道:“既然这人有如此多的须弥山石,他是大须弥山的主人,还是小须弥山的主人呢?”
烛阴微微晃了晃脑袋,道:“可不敢断言,纵然不是二位山主,其他圣人想取须弥山石,也是易如反掌的。”
悟空本来以为,只有须弥山主才有这样的大手笔,这样自然缩小了此界主人的范围,但听烛阴这么一说,还真是不敢断定。
烛阴寻思半晌,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能想象,从这造化贫瘠的洪炉之内,还能修炼出圣人来,可见圣人真乃天赐也!”
悟空暗道,莫说你不能想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撞了哪门子大运呢。本以为灵明之境也只是在这天地洪炉内所向无敌,没想到在天外竟然也是顶尖的存在。
“你说洪炉之内造化贫瘠,那和天外相比,要弱上几分呢?”悟空问道。
“几分?怕是十分之一都不足呢!”烛阴又道,“圣人若是出去,天外世界可就热闹了。”
“哦?有什么热闹?”悟空道。
烛阴接着道:“圣人有所不知,天地间四大部洲、八小部洲、二仙山、一仙岛,都有圣人掌.99lib.管。这主管一地的圣人,必要能服众才行,故而每一地若新出一名圣人,都要和原地之主较艺比试,若胜了,便为此地新主人。”
悟空略微诧异道:“这是说,我若出去,便要打架?”
烛阴吞吞吐吐道:“恕我直言,自我生出来至今,便没见过新圣人能赢的。”
悟空毫不在意,道:“不能胜,那便输,又能怎样?”
烛阴道:“并没那般简单,你若输了,便要为此地主人充作万年奴仆,才能还复自由之身。”
“竟有这般道理?那我若是……若是不愿比试呢?”悟空道。
烛阴道:“你若不比试……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勿要在此地停留便是。十二部洲,二山一岛,已将天地尽数覆盖,这些地界都不能入,其实你也无处可去了,所以,也不由得你不比。”
悟空暗道,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看来这天地间的规则仍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奴,远不如此刻的天地洪炉内仁德宽厚。
悟空道:“你倒说说,天外圣人都有哪几个,我出去也好见识见识。”
烛阴道:“天外圣人,我所知的,共有二十五人,近年来是否又有增加,我却不知了。这二十五人中,修士有十二人,妖修十三人,也是大致相仿的。”
“修士?那便是人类了,难道修士和妖修之间还有矛盾?”
烛阴道:“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无论是人是兽,哪个不向着自家呢?纵是圣人,也有情义的。”
悟空道:“哪个最厉害呢?”
“圣人 4e4b." >之间极少比试,常在世间行走的几个,便是小须弥山主,圣人大禹,麒麟、凤凰,道教三清,等等。”
悟空听得一阵眩晕,怎么天外世界和洪炉之内如此相似,这些人,居然也在天外存在!大禹、麒麟、凤凰、三清……他们和天地洪炉内的这几个,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终出天
悟空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天去了,他眼望头顶白色天幕,真有亮出天机棍捅个窟窿的冲动。他对烛阴道:“多谢你了。”
烛阴惊慌失措,道:“岂敢岂敢,圣人能和我说上几句话,是我三生有幸。”
悟空道:“我出天后若能立足,风泽所需须弥山石,任你取之。”
烛阴听了这话,激动得双目流出泪水来,于是将身子一盘,恭恭敬敬给悟空磕了个头,道:“圣人若真如此,便是我风泽万世之恩主!”
悟空一挥手,将烛阴托了起来,道:“一字一句,亦有恩惠,我去了。”
悟空寻个洞孔离了此地,踌躇满志直奔通天河而来。
听到了天外之事,他出天的愿望更是强烈,那方世界,比天地洪炉之内更加广袤精彩,但是,这些都不是牵动悟空心弦的根由,他要做的首要事,就是寻出天地洪炉之主。
听烛阴说,这人也是圣人,而且看他对烛阴的承诺,恐怕地位还不低呢。..同为圣人,自己在这些人中间,又能处在什么位置呢?
瞬间到了通天河,悟空拿出天机棍来,一头扎了下去。通天之路,通天之门,阵法运转,悟空只觉自己又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中,周围白蒙蒙一片,空无一物,而自己也仅存清醒的意识,却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
这一次,比上次通过这里用时还长,悟空不由得心中暗喜。他已经是第四次通过这个阵法了,前两次,自己修为甚低,只是行到半空罡风之中便止,第三次,自己和阴阳已到了阴阳之境,便升到那片反造化空间。这个阵法的玄妙在于,它能按照入阵之人的修为高低,将人送到相应的高度上。
按照这个算法,阴阳之境能到炉之上方,那么,灵明之境能到哪里呢?
悟空正想着,忽然觉得周围空间一变,紧接着便是极为熟悉的造化之力将自己包围起来。他眼前一亮,紧接着将一身法术发挥到极致,旋即使个隐身术,便飘在空中定住。
这是……一座丹房?
悟空环顾四周,这是一座极高的大殿,殿中空无一物,只有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大洪炉立在大殿正中。
殿中,没有人。
这便是那个天地洪炉吗?自己居然就这么出来了?
悟空仔细看了看那洪炉,这炉子上面有盖,周围围着八根柱子,将那炉顶撑起。这八根柱子一分为九,可不正是擎天玉柱九枝!果然便是天地洪炉,从内看去,浩瀚无边,从外面看,却只有百丈高下,这人的造界之术,可谓登峰造极了!
只是这人哪里去了?几日之前,这人还拍了几下炉子,现在却不见了。
不过这样也好,悟空悄无声息出来,行事会更方便些,只是那人若是密切关注炉内动向,迟早还是会发现炉中少了灵明神猿的。
悟空想了想,自己还是莫要在此久留。这个洪炉内有大禹、三清、麒麟、凤凰,而烛阴说这世界中也有这几位圣人,悟空不禁觉得,这炉子绝不是单单为困住如来那样简单。自己若能寻到那几个圣人,说不定还能引为援手,一齐来解开这个秘密呢。
悟空径直朝殿门飞去,殿门虚掩,留了二尺宽的一道门缝,悟空游鱼一般钻了出去,当即暗喝一声“不好!”
原来这个门缝中,居然有一个阵法,而这个阵法,并非为了困人,乃是为了示警所用。悟空不敢回头,直接施展筋斗云神通,一个跟斗不知翻出去多远。临行前他回头一瞥,看见这座大殿居于一座极高的山顶上,此山,通体都是擎天玉柱的材料!
须弥山?不知是大须弥还是小须弥,但至少悟空算有了目标,以后再寻起来,也不会毫无头绪。
飞出此地,并无人来追,悟空这才意识到,刚才这个筋斗云,在这天地中,一个跟斗居然飞出了三十余万里。
看来,天地洪炉之中,确有许多限制,神通、造化,都和这真正的天地相差甚远。只是bbr>,自己现在往哪里去呢?
悟空施展开玄空法秘诀,他惊喜地发现,这法诀在这天地中依然管用,虽不能像天地洪炉内那般统观全貌,但一眼望出百万里却也毫无阻碍。
他心念一动,寻到一座极偏僻的荒山,便落了下来。
到了这里,悟空再不敢有丝毫大意,洪炉主人,已经昭然若揭,十有八九便是大小须弥山的主人,只是不知是哪个罢了。
听烛阴说,这天地中最出名的便是这两座仙山,想来这两人在圣人中也是极厉害的,否则像须弥山石这样的宝物,寻常人哪能护得住?
天大地大,保住性命才是最大。
悟空寻到这个荒僻之地,首要做的,便是将自己的神通尽数演练一遍。
天机棍法、三十六变,悟空所依仗的不过是这几样神通而已,他从头至尾尽数操演开来,发现并无丝毫影响,这才略微放心,只要神通都能施展,那便安心许多。而悟空演练完毕,又起一念,于是又使反造化之力将这些神通练了一遍,他惊讶地发现,反造化之力施展出的神通,竟比造化之力施展出的威力大上许多。
这是什么缘故?按理来说,正反造化,一阴一阳,应平分秋色才成。这天地中造化,以正造化之力为主,反造化之力仅是若有若无的存在。这情形,便和天地洪炉中,如来刚刚将反造化之力引入时相似。记得自己和阴阳一同向天穹之顶奔去时,自己也是初窥反造化之力的门径,动用反造化之力后,神通威力便大长。
难道,天地间存在的这一丝反造化之力,是为了将丹田中的阴鱼引出?这反造化之力,是从哪里来的,到底该不该存在 5462." >呢?
这个问题,自己是寻不到答案的,造化之始究竟为何物,恐怕在这天地也是难题,若要事事究其根源,恐怕将自己累死也做不到。自己来到这里,目的是揪出洪炉的主人,至于其他,但看机缘吧。
悟空正想着,忽觉天顶一股威压传来。他当即警惕起来,朝上面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怪兽,遍体通红,四蹄踏着黄光,口吐烈焰,周身彩光朝悟空奔了过来。
悟空一见这怪兽,脱口叫出:“麒麟!”
不错,这怪兽生得和麒麟一模一样,只是体型比洪炉内的麒麟大了数倍。更恐怖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竟让悟空也感觉到莫大的威胁。
麒麟落到地上,一双大眼瞪着悟空,叫道:“你是新晋的圣人?居然跑到我提诃洲来,可是要打架吗?”
悟空听这麒麟语气,和洪炉内的麒麟也有几分相似,竟忍不住想笑。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那天地洪炉,自己只是一个新来的陌生人,一切都要从头再来,需要步步谨慎才行。
悟空先施了个礼,然后道:“此处是提诃洲?那你便是提诃洲的主人了?”
麒麟喝道:“废话,我乃提诃洲之主,天下尽知,你和我打上一架,你若赢了,这洲主的位子给你,你若输了,便给我做万年奴仆!”
悟空一听,这和烛阴说的规矩一模一样。其实这法子也算公正,愿赌服输嘛。只是,悟空却不想和麒麟赌,天地规矩虽大,但对悟空来说,他自己的事才最大。虽然在这天地中,他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他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中,是灵明神猿,是造化一脉,是最有可能挽救那方天地的一个。
悟空哈哈一笑,道:“这是谁>.99lib?人定下的狗屁规矩,我为什么要照做?”
麒麟一怔,随即怒道:“大胆,天地中圣人无不遵守,你有何稀奇?”
悟空一撇嘴,道:“有何稀奇?说出来,怕吓坏了你!”
这次轮到麒麟哈哈大笑了:“你且说出来听听,我若动上一动,都算我输了!”
悟空道:“告诉你,我并非这天地中人,所以不必遵守这规矩,怎样,你怕不怕?”说完这句话,悟空转身便走。
麒麟一愣,立刻追了上来,哪知悟空一回头,笑道:“你动了,那你便输了!”
话音刚落,一团黑红的烈焰从麒麟口中喷出,砸向悟空后背。
悟空忙不迭躲开,喝道:“我呸,说得冠冕堂皇,难道耍赖不成?”
麒麟喝道:“好个奸猾的猴子,都是些投机钻营的勾当,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这种人!”
悟空弄巧成拙,本以为麒麟性情刚直,中了道便能认输,哪知适得其反,于是悟空亮出天机棍来,叫道:“以为我怕你不成?”
麒麟见悟空亮招,大喜道:“好,可有许多日子没活动筋骨了!”
以诚待
麒麟身长数十丈,悟空却仅有四尺余高,麒麟见悟空身法灵便,便摇身一变,化作人形,一袭红衣,落在地上。
既然要战,悟空自然抖擞精神,面前这麒麟,可比炉内的麒麟强了不知多少,但观其法力,似乎也并不比自己强上多少。自己这一身本事,倒没有几次真正淋漓尽致地发挥,今日来到此界,倒可以毫无顾虑地打上一架了。
悟空自从听到这天地内的规矩,便知道,此地不同于炉内,非要凭借实力上位不可,若是败了,那万年为奴的滋味自己怎受得了?
但他斗志刚起,一见麒麟化成的人形,顿时一腔战意消了大半。原来这个麒麟,竟和炉内麒麟化成的人形有八九分相似,自己倒有和彼麒麟对战的感觉,这如何能下得去手?
麒麟见悟空眼神怪异,问道:“有什么不对?”
悟空也不隐瞒,道:“你这身打扮,倒令我想起一位故人来。”
麒麟一撇嘴,冷笑道:“休得胡言,天地中哪还有第二个麒麟,又有哪个敢和我一般模样,若是怕了,便求饶,莫胡扯!”
悟空暗道,麒麟一脉,竟都如此好战。他将天机棍横在面前,道:“小心了!”悟空再无二话,欺身而上,一路齐天棍法尽全力施展出来,但见漫天棍影,将麒麟围在正中。
“来得好!”麒麟抬手迎上,他并无兵刃法宝,这身筋骨,绝不逊于任何钝器,只和天机棍硬碰硬,一招一式实打实接过。
悟空一路棍法施展完毕,竟未能奈何得了麒麟。不过他也不奇怪,二人都是灵明之境,招式比拼只是试探而已,真正要分胜负,还得靠神通法术还行。
但麒麟似乎却嫌不过瘾,见悟空棍招缓了下来,他反而大开大合攻了上来。悟空天机棍使得纯熟,每和麒麟一接触间,都觉有些微造化涌入,初时他也未曾在意,天机棍曾收过反造化之力,可见其玄妙之处,但久而久之,悟空发现,麒麟送入的这些造化,虽也纯正,但和自己体内造化还有许多不同。
在那天地中,自己是造化一脉、灵明神猿,来 5230." >到这里,自己可再也不是那个身份了。但是,对造化之领悟却依然未变。麒麟造化之强大,自然不必说了,悟空惊讶的是,这造化中,蕴含着许多五行之极的力量。
那天地中,五行之极唯有盘古才有,到了这里,却似乎不算什么稀奇的物事了。悟空要找出这天地和那洪炉的关联来,就必定不能放过一丝线索。五行之极,是不是成圣的条件之一呢,盘古在这天地中,又算是什么修为呢?
悟空一边抵挡一边思索,自己第一次入地底见盘古时,盘古修为并未大损,但那时自己修为太低,看不出盘古如何厉害,此际回想起来,鲲鹏都是阴阳之巅,那盘古恐怕早就到了灵明之境。既是灵明之境,在这天地中便是圣人的修为了,而他以圣人之修为,尚自为人奴仆,可见那人修为是何bbr>等恐怖。
麒麟久攻不下,叫道:“真是怪哉,新晋圣人,哪有这般厉害的?你究竟是哪个?”
悟空不答,使个三十六变中的“降龙伏虎”,一股无形之力袭向麒麟。降龙伏虎这神通,悟空还是初次在对敌时使用,这神通能在瞬间将自己的威压成倍提升,挫伤对手气势。降龙,伏虎,这对常人来说都是难如登天的,但凡人中,降龙伏虎之人却也不是没有。那些人靠的是什么,一身本领自然不可藏书网少,但更重要的,便是不输于龙虎的气势!
麒麟乃是走兽一族,这神通对他正好适用。一股无形威压过去,麒麟脸色一变,急忙退后喝问道:“你是大须弥山上下来的?”
悟空见麒麟瞬间收手,他也觉得奇怪,什么大须弥山?他略微一想,难道这个神通是大须弥山的招牌?可是三十六变乃是燃灯教给自己的,那个玉盒又是如来给燃灯的,如来……是大须弥山上的人吗?
悟空摇了摇头,道:“你说什么,我全然不知。我已说过,我是从另一个天地来的。”
麒麟一头雾水模样,道:“另一个天地?谁人造界能修炼出圣人了?可真是奇谈了!”
悟空道:“大须弥山,那是什么地方?”
麒麟却不答,道:“你还会什么神通,尽数施展来看看。”
悟空心意一动,使个最简单的点石成金法术,然后问道:“这法术就算初修仙者都会,又有什么区别呢?”
麒麟似是有些沮丧,道:“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确是大须弥山上的人。”
悟空惊讶道:“有何不同?”
麒麟道:“无甚不同,只是造化不同也!”
“天下造化无非阴阳,又有什么不同?”
麒麟摇头道:“看似相同,其实大有不同。大须弥山上传人,造化最为精纯,非我等能比的。”
悟空道:“大须弥山,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主人又是谁?”
麒麟道:“真是遇到了怪人,你明明是大须弥山上的,还来问我。”
自从麒麟见了悟空施展三十六变神通,便认定悟空是大须弥山上传人,说话也客气了许多。悟空暗道,大须弥山,看来非同小可,麒麟似乎有些惧怕之意呢。
悟空苦笑道:“我若是知道,又何苦问你?”
麒麟想了想,道:“我却真是好奇了,你随我到麒麟宫中一坐,如何?”
悟空毫不犹豫,点头道:“那便叨扰了。”
于是麒麟在前面引路,和悟空来到提诃洲正中。提诃洲占地极广,看上去和那天地四大部洲加起来相仿。洲内人丁繁茂,山中走兽洞府多如牛毛,即使是平原上的城池,也不见几个人,大多是妖类统御。
麒麟道:“我乃是万兽之王,提诃洲内都是我兽族子民。”
悟空道:“这些我自然知晓,不知凤凰又在何处,他是否也是一洲之主,洲内都是禽鸟吗?”
“哦?你说你初来乍到,怎么也知道凤凰?”
正说着,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顶云烟缭绕,隐隐可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立在山头。二人落下,麒麟引悟空拾阶而上,两旁妖兽见麒麟归来,依次跪倒相迎。
进了大殿,麒麟屏退殿中所有妖兽,众妖兽一声山呼,呼啦啦撤了出去。悟空粗略一扫,果然是一洲之主的做派,旁的不说,单这殿内百十人,修为大都不弱于鲲鹏,显然已是阴阳之巅的修为了。而提诃洲实力,自然远不止于此,由此看来,那座洪炉,还真只算得上是圣人手中的玩物呢。
麒麟表情慎重,他先请悟空坐了,便开门见山道:“道友勿怪,我性情直爽,有话便说。今日之事,我觉得诧异得很,因此冒昧邀你来此,还请勿怪。”
悟空道:“好说好说,实不相瞒,我初到宝地,也有许多不解之处要请教麒麟兄呢。”
麒麟道:“先前和你比试,乃因技痒,并无他意。你可知道我这提诃洲多少年不出一个圣人了,无人和我较艺,实在是烦闷难耐。”
悟空笑道:“难道提诃洲便只有麒麟兄一个圣人?”
麒麟摇头道:“还有一个,我却不好和他动手。”
“哦,那个又是谁?”
麒麟道:“那个是我儿子,和他打架,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还不如不打。”
悟空心念一动,问道:“令郎……是狮猊,还是麒麟?”
“是狮猊王——你连这都知道?”麒麟这一惊非同小可,狮猊王虽也成圣,但极少抛头露面,知道他的存在的,只有自己亲信,旁人几无可能知道。
“你到底来自何处?”麒麟急匆匆问道。
悟空迟疑了一下,他却不知该说不该说。麒麟之子狮猊王,这天地中也有,他产生了一个想法,那便是,那个洪炉,是仿造此天地建造的。就如同三清造了三界,推衍天地会元之厄的变化,难道那个洪炉也是为了推衍这片天地的玄妙?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岂不是无穷无尽了吗?三界外有洪炉,洪炉外有天地,天地外又不知还有什么,这环环相扣,哪里有什么止境?
悟空情不自禁问了一句,道:“麒麟兄可听过会元之厄?”
麒麟一片茫然,道:“会元之厄?那是什么东西?可厉害吗?”
悟空微微摇头,又问道:“这天地存在多少年了?”
麒麟一怔,道:“多少年……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我做这提诃洲之主,已有几千万年了。”
“哦。”悟空略微放下心来,没有会元之厄,那便说明,答案仍在此天地之中。
悟空看麒麟急切的神情,不由得想起了洪炉内的麒麟,这两只麒麟性情如此相似,真不知道会有什么联系,这麒麟在自己面前,只叫自己产生错觉,两只麒麟似乎合二为一,不分彼此呢。
唉,自己就索性说了,料想这麒麟也不会有什么恶意,若要人相信自己,首要的便是坦诚相待。
天地事
“我所处的那方天地,是一个大炉子。”悟空一字一句道来,“麒麟兄也应能猜到,这个炉子,其实是圣人自创之界。”
“炉中,有盘古、鲲鹏,有麒麟,有凤凰,有上古人物,有道教三清……”
悟空每念出一个名字,麒麟便面色一变,听到道教三清时,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悟空猜也猜出几分了,试探问道:“我说的这些人,在这天地中可都存在?”
麒麟面色不善,点点头道:“正是!”说完,麒麟怒气未消,手起掌落,将身旁案几劈得粉碎,恨恨道,“谁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囚禁圣人?”
悟空道:“你不是还在此处?”
麒麟喝道:“那也不行!”
悟空有些纳闷,这点小事,麒麟却大动肝火,难道还有什么规矩不成?
果然,麒麟道:“你有所不知,圣人造界,那是家常便饭,但往往有人心怀不轨,便使些邪门歪道之术,在界内布下禁制法术等阴招。”
悟空道:“这样做,还不迟早被发现?”
麒麟道:“三百万年前,遮末罗洲数位玄仙修为的修士,便着了这个道,修为一点点丧失,后来化为飞灰而亡。那一次之后,天地圣人一齐出动,追查凶手,却也未曾找到。”
悟空惊道:“还真有这等杀人于无形的法术?”麒麟说了这个例子,悟空心中冒起一股寒意,那个天外之人,居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炉内那许多人,在这天地中都是真正的圣人。那人擅长阵法禁制,莫非他要将天地间圣人都除了,然后唯我独尊?
麒麟道:“这法子,若是圣人施加在玄仙身上,自然是百试百灵的,不过似我等修为,旁人稍有恶意,便会有所察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凡立界之人,界内之物,不得与此天地稍有关联。否则,便为天下之敌!”
说完,麒麟无奈笑了起来,道:“只是,圣人造界,都是极为隐秘之事,哪会叫旁人知道?实不相瞒,我所创之界,也并非一清二白,只是我只拟些不要紧的物事,对旁人却从无恶意。”
悟空道:“那我所在的那个炉子,有这许多圣人在,你们却一无所知,又是何故?”
麒麟皱眉思索道:“你说你见到麒麟,那麒麟生得如何模样?”
悟空稍一思索,脑中想起那麒麟来,挥手幻化出麒麟栩栩如生的模样,立在地上。麒麟看了几眼,点点头道:“确是与我神似,看来此事绝非巧合了?99lib?。”
悟空道:“既如此说,此人便为天下之敌了?”他巴不得那人成为众矢之的,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个强大的对手。
麒麟道:“话虽如此说,但这人用的什么法子,居然在我毫无所知的情况下造出了一个麒麟来。难道他……”
麒麟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悟空道:“有什么不对?”
麒麟道:“我怀疑,这人极有可能成为真圣了!”
悟空苦笑一声道:“麒麟兄,我初到此地,你说什么玄仙、真圣,我都一无所知呢。”
于是麒麟从头说来,将这天地大致情况和悟空说了一遍。
这方天地无名,共有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南赡部洲、曰西牛贺洲、曰北俱卢洲。悟空听了,心中暗道,那人倒是图省事,连名字都不另起,直接沿用天外世界的了。
四大部洲之外,又有八小部洲,分别叫作:提诃洲、毗提诃洲、舍谛洲、上仪洲、遮末罗洲、筏罗洲、拉婆洲、巨拉婆洲。
两座仙山,分别叫作大须弥山和小须弥山,一座仙岛,称作逍遥岛。
十二部洲,二山一岛,均有圣人为尊,掌管各自领地。
东胜神洲,乃是道教领地,由道教三清:元始天尊、灵宝道尊和太上老君掌管;南赡部洲主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名曰九天玄女,只是我从未见过;西牛贺洲,乃是释教领地,如今洲主为未来佛弥勒尊者。
悟空听了急问道:“未来佛弥勒尊者?你可听过过去佛和现在佛?”
麒麟道:“自然知道,过去佛燃灯古佛,早已归隐不出,而现在佛如来,自从辞了世尊之位,便去了小须弥山另立门户了。”
如来!小须弥山!悟空立时想到,那座洪炉便在大小须弥山其中的一座上,而麒麟说如来去了小须弥山,难道去了那里,如来便被小须弥山主捉了起来?投入炉中囚禁起来了?
“现在佛如来,此人品性如何?”悟空问道。
麒麟微微诧异,道:“品性不好,岂能为佛?”
悟空更是糊涂了,在炉内时,悟空也曾问过如来为何遭擒入炉,如来自己也说过,在这天地中,他是被人称作魔头的。而如来在炉内的表现,的确残忍冷漠,真和一个魔头无异。但是,麒麟又说如来品性不错,到底谁说的才算公允呢?
“如来,可曾杀生?”悟空又问了一句。
麒麟连连摇头,道:“如来连蝼蚁性命都不伤的,怎会杀生?”
悟空喃喃道:“若不杀生,为何自称为魔头呢?”
麒麟诧异道:“你说些什么?”
悟空突然一闪念,问道:“小须弥山主是谁?”他先前问了许多,其实都无大用,既然知道如来是被小须弥山主捉了起来,那便直截了当吧。
麒麟看向悟空的眼光变得极为怪异,悟空被麒麟看得发毛,道:“怎么了?”
麒麟道:“你究竟是精是傻,我都说了,如来辞了世尊之位,便上了小须弥山。以他的本领,小须弥山之主的位子还会旁落吗?”
“什么?”悟空大吃一惊,“你是说,小须弥山的主人便是如来?”
无须麒麟再确认,只看麒麟神色便知,他所说自然无半点虚假,悟空现在可真是如坠雾中。
如来曾为西牛贺洲释教治世之尊,又为小须弥山之主,而炉内之人,也自称如来,如果那洪炉是在小须弥山上,难道如来自己将自己丢了进去?或者说,有人侵入小须弥山,擒了如来,丢入炉中?
无论如何,悟空都敢确认一点,那就是,炉内如来,确确实实是天外之人。这一点,和麒麟等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一时想不通顺,悟空便接着问道:“好吧,你且说说,其余各洲,都由谁来管。”
麒麟道:“北俱卢洲,由地藏王来管。”
“地藏王居然也在!”悟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麒麟看他一眼,道:“那人真是好大野心,看来真要将这些圣人一网打尽了。”
麒麟接着道:“再说八小部洲,我这里叫作提诃洲,相邻毗提诃洲,由真武来管,内中俱是有鳞一族;再往西面去,便是舍谛洲,归相柳掌管,内中俱是虫族;而再往西去,便是上仪洲,归凤凰掌管,内中俱是羽类一族。此四洲,由天下禽兽鳞羽之主来管,其余四洲,都是人王领地。”
“哦?谁是人王?”说起人王,悟空不禁想起了那条双头怪鱼来,自己从阴司渭水中将这怪鱼取出来,再无多大用处。
麒麟道:“人王,乃是伏羲大帝,他手下有蚩尤、共工、大禹、后土、后羿等许多能人异士,论势力,却几乎不弱于四大部洲的。”
悟空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突然有一种回到了上古洪荒时代的感觉,若有机会,定要去见见他们的真容才是。
“除了十二部洲,二山一岛上,恐怕更是人才济济 5427." >吧?”悟空问道。
“你说得不错,十二部洲,凭我修为,无处不可去,但二山一岛,我却不敢轻易涉足。”
“哦?”悟空见这麒麟性情也狂放不羁,提起二山一岛来,却也有许多惧意,便问道,“那二山一岛上,有什么古怪之处呢?”
麒麟道:“先说这一岛。岛名逍遥,岛主名曰老庄。”
“老庄?可是写《逍遥游》的老庄?”悟空惊问道。
“正是他!”麒麟见悟空知道《逍遥游》,也不奇怪,他已认定那片天地乃是仿造之物,一切该有的都有了。
“老庄御下,有一只怪兽,入水为鲲,出水为鹏,可是厉害得紧呢!”麒麟连连摇头,似乎曾在鲲鹏手下吃过大亏。
悟空问道:“鲲鹏厉害,这不消说,在炉中鲲鹏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那老庄,难道不是一个文 5f31." >弱书生?”
麒麟嘿嘿冷笑,道:“文弱书生?我曾听人说过,这天地中,伪圣不少,总有那么二三十人,但真圣么,恐怕不超过三个,老庄,极有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悟空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庄子居然拥有这般超然的地位。
“好,那两座仙山呢?”
“小须弥山,我已说过,为世尊如来掌管。世尊如来,修为高深莫测,出世以来,未尝一败,因此才能夺得小须弥山去。”麒麟道。
“夺得?从谁手中夺的?”悟空问道。
“小须弥山的主人,原来与我交情不浅,他的名字叫作盘古。”
如来惧
盘古…?…居然是小须弥山的主人?这实在太出乎悟空的意料。
盘古,如来,洪炉内,只有这两个是来自天外的,如来为囚徒,盘古为狱卒,这是千真万确不能作假的事情。而且从他们的言谈来看,他们也确实比炉内其他人眼界宽广许多。
按照麒麟所说,如来击败盘古,占据小须弥山,而后收盘古为奴仆,这倒也合情理。只是,如来怎么会自己将自己囚禁起来?
因此,悟空断定,炉内的如来,很有可能是假的!
悟 7a7a." >空又问道:“那大须弥山上,又有什么人物呢?”须弥山还有大小之分,按照常理,大须弥山应在小须弥山之上才对。
麒麟面上露出恍然神往的表情,道:“大须弥山上,乃是这天地中举世公认的第一真圣,无人知其生年来处,也无人见他出过手。”
“既无人见他出过手,为何说他是第一真圣,真圣伪圣,又有什么不同?”悟空道。
麒麟道:“伪圣具其形,唯有真圣具其神。”
“具什么形,又是什么神?”
麒麟摇摇头,道:“如我这般,只亦步亦趋,初窥门径,哪里能说得清楚?那大须弥山主,曾在千万年前播讲大道,我有幸得聆寥寥数言,这才能有今日成就。”
看着麒麟一脸崇拜的神色,悟空也不禁为之动容,真圣,这是一个何等的存在?是不是可以被看作这天地的主人了呢?
悟空抬头望望,目光穿透屋顶,到此之后,他还未认真看过这天,只见青天之上,挂着一轮红日,看样子正是巳时,这,是真实的天和日!
悟空不由得有些激动,这里,便是自己原来的那方宇宙吗?若是二者相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回去呢?虽然悟空知道,希望极其渺茫藏书网,但现在比起身处炉中,毕竟多了一点希望。
实话实说..,悟空对回到现代社会,并不抱什么希望,他绝对不相信那个汽车飞机的电子时代能容得下一个灵明之境的修士,不,恐怕连一个散仙都不会有的。这种错乱感太过强烈,虽无根据可言,但就是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头上这天、这日,是否遥不可及,大须弥山的主人,会有答案吗?
这时,麒麟道:“建此界之人,或许只是贪玩,或许是另有图谋。我假身虽在那界,却无半点知觉,因此我倒觉得无关大碍。但是,按照此天地的规矩,此界当毁的!”
悟空一激灵,什么?此界当毁?这是什么道理?
悟空道:“造界之人有错,界内生灵无过!”
麒麟颇为诧异,道:“这与你何关?”而后,麒麟又恍然大悟,“你便是那界中出来的,定是与界内人结下了情义,唉……”这一口气叹得颇为无奈。
悟空问道:“怎么,这规矩还不能破吗?”
麒麟摇摇头,道:“若要我说,灭了一界又有什么,你若喜欢,再造便是。”
悟空冷笑道:“说得轻松,再造的这一界,可是原来那个吗?”
麒麟道:“要它一模一样,却也不难。”
悟空道:“那些人,可也是原来那个?”
麒麟想想道:“费些力气,也能做到。”
悟空摇摇头,问道:“你能再造一个盘古出来吗?”
麒麟一怔,惊问道:“盘古?那界中是真盘古?”悟空点了点头,麒麟站起身来在地上急踱了几步,站定道:“此事非同小可了,我要去见几个人。”
悟空点点头,此事一旦内幕重重,那便波及甚广,天地间有此规矩,麒麟自然要多寻些圣人来,才更有机会将这个造界之人从暗处寻出来。
“先寻真武,再寻凤凰!”麒麟带着悟空直接穿出殿顶,刚见青天,只听高天之上,一个柔和的声音道:“麒麟,那猴子是祸患!”
麒麟听了这声音,脸色一变,一言不发,看向悟空。
悟空面不改色,问道:“是谁?”
麒麟道:“小须弥山,如来。”
悟空忽地头脑中一片通明,他明白了,那个洪炉的主人,便是小须弥山如来!自己出了天地洪炉,迟早是会被发现的,何况自己还撞坏了门上的阵法。但悟空没料到的是,这才不过半日,如来便寻到这里了。
金光大作,如同在天空正上方升起了一轮太阳,将悟空和麒麟罩在里面。上方降下一人,这人只着一件素白僧衣,明眸皓齿,面容亲善。
悟空见了,心中暗道,这个便是如来吗,怎么倒像一个小和尚?只是悟空试探着去看如来修为,神念御出,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了回来。如来不动声色,看了悟空一眼,又对麒麟道:“这猴子,是天地祸愆,不可留。”
麒麟道:“我倒有些事要向他求证,你若有闲暇,便一起同去,如何?”麒麟虽知道如来手段高明非他能敌,但如来当年硬从盘古手中夺走小须弥山,逼盘古为奴,令他大为气愤。适才听悟空说,盘古居然也被如来关入了界内,可见此事的确非同小可,他怎能将悟空轻易交给如来?
麒麟心里已经打好算盘,寻到凤凰真武,便能与如来相抗,到那时由悟空将如来造界之事昭告天下,如来自然便成有罪之人。
如来笑道:“不去。”
麒麟哈哈一笑,道:“那便告辞了。”
“留下!”如来轻喝一声,袖袍如山峦一般朝悟空压了过来。悟空暗道:“这不是袖里乾坤?”麒麟巨口一张,喷出五颜六色的彩光来,这彩光不知是何物,竟将如来袖口拢住收紧。
如来轻轻一抖,麒麟发出的彩光就如同琉璃碎落,如来道:“你并无进境!”
麒麟涨红了脸不答,他知道自己不是如来对手,但如来这句话却颇为刺耳,他疾喝道:“向东走!他不敢伤我!”
悟空不敢迟疑,他与麒麟也只大体相仿,眼见麒麟不是如来对手,加上他也是必败无疑。听了麒麟指点,悟空向东疾走,只听如来一声冷笑,悟空身法纵出,却仿佛遇见一张大网,将自己兜了回来。
他施展筋斗云,从来也未遇到过这般怪事,回头一望,麒麟身周泛起一片黄光,已定在空中动弹不得。那黄光,看上去竟如此熟悉,却让悟空想起了燃灯的光芒。
如来,竟然如此厉害,看来圣人和圣人之间,差距也有如云泥,如来所使的神通法术,自己竟没有一个能看得懂的。什么五行之力,什么正反造化,好像都派不上用场,如来的神通,只这么一挥手、一动念,便有不可思议的能力。
不过两招,麒麟和悟空束手就擒,毫无悬念。
悟空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出了那界,还未看全这天地,便又入如来之手。
他自身安危,其实不算什么,悟空隐约也觉得自己来历非凡,料想如来不会对自己怎样,而麒麟,可是正儿八经的万兽之王,又和凤凰、真武等人交好,如来绝不敢害他!
只是,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被擒回炉中了,眼见如来撇下麒麟朝自己飞来,目光柔和,却仿佛在掩饰着什么。好奇怪,这目光,不是恨,不是怒,似乎是有些……惧怕?
如来还会惧怕吗?他这样的修为,恐怕除了那个大须弥山主人之外,再无人能降住他了。
悟空忽然想起一事来,他好像隐约猜到了如来怕的是什么。
麒麟说了,这天地是有规矩的,圣人造界,绝不可仿造这天地物事。而这个规矩,既然传播甚广,便说明是极具权威的。在这天地间,有谁能具备这个能力,一呼百应,无人敢逆?答案呼之欲出,那八成便是大须弥山之主了。
如来怕的是他?
如果自己是如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悟空只稍稍一想,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这想法实在太过恐怖,他几乎已不愿往下想了。凡人做了亏心之事,一旦败露,第一要做的自然是毁灭赃物证据,没了这些,便无指证的理由。
而如来创的这界,证据是什么?那便是和这天地中的圣人一模一样的人哪!麒麟、大禹、三清……
他若要不为人发现,会不会将这界毁了?要是那样,一切尽复云烟。只一个会元之厄过去,便什么都不在了。不行,决不能叫如来这么做,只有自己得了自由身,才有机会揭穿如来的所作所为。
眼见如来近身,伸手朝悟空抓来。
悟空情急之下大喝一声:“颠倒乾坤!”
如来笑意更浓,道:“你那三十六变都是传自我这里,不信你能——”
他还未说完,只见悟空御出法诀,已立身在无形巨网之外。如来瞠目结舌,面上露出惊惧神色。悟空能脱出此网,他并未太多吃惊,悟空使这颠倒乾坤,他也心中有底。而偏偏悟空所使的造化之力,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脱出巨网所困,悟空风驰电掣往西面赶来,麒麟叫他往东,八成是要他去找凤凰等人相帮,但在悟空看来,东西南北都是一样,他在这天地,谁也不认得,凭什么叫别人帮你一个陌生人?
如来见悟空去势极快,眉头紧蹙,便从后面追了上来。
遇人王
悟空心中断定,如来是定要捉他回去的。
如来,是炉子的主人,那根天机棍便是他留下来的,界内如来告诉过悟空,只有灵明神猿才能使用天机棍通过通天河中阵法。这么说来,天外如来是有意为自己留了一个后门。
但是,想让自己出来,却绝对不是还自己自由。悟空不禁暗自侥幸,不知道自己出那洪炉时,如来被什么事缠住不可脱身。
悟空想不明白,如来坐拥小须弥山,加上这身修为,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自己纵使到了灵明之境,或者说在那炉中空前绝后地炼到了伪圣修为,在如来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悟空施展的是筋斗云之术,而如来两片大袖平铺开来,如鸟翼般轻扇两下,每一扇动,便横越一二十万里距离。如悟空此刻回头看去,应能辨认得出,如来此刻所使的神通,和金翅大鹏的飞翔术极为相似。
悟空哪里还有闲暇回头,他能感觉得到,如来已经越来越近,施展玄空法秘诀向前方望去,只见远处一座极高的山峰若隐若现。悟空暗道不好,这山峰怎么和自己逃离的那座山如此相似,这岂不是回了如来的老巢。
悟空一转念,又往北面飞来。如来在后面不疾不徐,任凭悟空拼命逃遁,二人之间距离仍是渐渐拉近。
悟空正施展身法,忽觉撞到一面墙上,四面八方多了一股禁锢之力,自己被困在中间。他急使颠倒乾坤术逃了出去,但此刻如来已到了近前。
悟空心中骇然,刚才他与如来相距足有万里之遥,如来竟也能施展出如此厉害的神通来。如来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悟空,一字一顿?问道:“我让你出来了吗?”
这话让悟空极不舒服,如来的语气,仿佛悟空只是他养的一只宠物,不!不止悟空,洪炉内的所有人,在如来眼中,都是如此。
悟空毫不畏惧,和如来对视。他知道,面前这个容貌俊美英姿勃发甚至有些邪魅妖艳的和尚,便是那个制造会元之厄的凶手!悟空有无数问题想要问他,但一见如来的眼神,便知道,这些问题都再无必要了。
如来的眼睛,像两座不见底的深渊,仔细看去,渊底又升腾出无边无尽的火焰,似乎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欲望。
如来,要攫取什么?这种状态的他,只有自己狂热追寻的目标,除此之外,不会在意任何事情,区区一界之生灵,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念定其生灭。
悟空已经感觉到,自己仿佛沉入了渊中,如来的目标,好像……是自己啊。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悟空打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深渊,哪里有什么火焰,自己不知不觉,竟着了如来的道。幸亏这笑声将自己唤醒。
听到这笑声,如来先是微微皱眉,而后眼帘垂下,手中多了一串念珠,容貌未变,只是神色虔诚、低眉顺眼,显然是一个道行高深心性淡泊的善僧模样。
悟空仍是动弹不得,但见如来惺惺作态,他也知道,来的这人,如来怕是惹不起呢。
正北方向,现出三个人影,须臾到了近前。
这三人中,悟空却认得两个。左边那个,身着青衣,丰神俊逸,凝峙如山,正是大禹;右边那个,浓眉重眼,鼻直口方,背后背着一柄巨弓,乃是箭神后羿。大禹和后羿一左一右,烘托出中间那人。
这人比大禹藏书网和后羿高出半个头,身躯算得上魁伟雄壮了,一张方面如刀削斧凿,一脸正气,叫人过目难忘。
如来不再像面对麒麟那样托大,而是静静道了一声:“人王来了。”
人王伏羲!连大禹、后土这样的人杰都甘为下属,坐拥四小部洲,御下高手如云,论起圣人的数量,伏羲手下最多。
这样的实力,在天地间无人可以小觑,即使是如来。
伏羲声如洪钟,语声在空中回响不绝:“这是新晋的圣人?”
如来微微摇头,道:“逃奴而已。”
伏羲微微点头,天下各大势力,都有些不为人知的隐藏高手,这也不稀奇,只是眼见这猴子是圣人的修为,而且几乎不弱于大禹后羿,这可就有些令人惊讶了。
逃奴?
伏羲忽然觉得,面前的如来似乎不像如来了。现在佛如来,即使退了治世之尊的位子,他仍是佛。众生平等,如何冒出“逃奴”二字?
如来此人,向来寂寂无闻。西牛贺洲释教,与世无争,教中领袖,如燃灯、如来、弥勒等人,皆以天下众生苦乐为念,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如来最大的举动,便是在五百万年前自主辞了治世之尊之位,然后孤身一人离开释教,来争小须弥山。
小须弥山之主,本为盘古,但如来既来挑战山主之位,盘古不得不迎。这天地共有十二部洲、二山一岛十五块地界,能做这十五块地界之主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但同时也有一个规矩,你做了这个位置,便要随时准备迎接别人bbr>的挑战。
强者为尊,便是这天地的规矩。
十五块地盘,共有十二个主人,只因伏羲一人以人王身份,独占四洲。麒麟、真武、相柳、凤凰,这四人各据一洲,统领兽、鳞、虫、羽四族。
自十五界划分以来,就从来无人动过这四洲的念头,盖因这四洲乃是血脉延续下来的四个族类,即便有人挑战,能打败麒麟、真武等人,又能如何?洲内兽族鳞族绝不会听从一个外人的管辖,反而要与之为敌,所以,挑战这几个人,其实是自讨苦吃一无所得的行为。
而如伏羲,独占四洲,自然有许多人看不惯,但伏羲自出世以来,未尝一败,当年挑战他的人,如后羿、蚩尤等已成了他的属下。再后来,就无人敢自讨苦吃了。
而四大部洲,三清、弥勒、地藏、玄女,那对新晋圣人来说,几乎是不可企及的存在,而老牌圣人,也知道四大部洲根深蒂固,动其一人,这天地只怕都不得安宁。
至于二山一岛,那几乎是超脱尘世的存在,逍遥岛上,莫说从来无人见过老庄出手,单单鲲鹏,便从未有过败绩,哪里有人敢去轻捋虎须?
大小须弥山,同气连枝,小须弥山山主盘古虽稍弱,但要知道,大须弥山主人,乃是盘古授业恩师,有这天地间至 9ad8." >高无上的存在庇佑,还有人敢去找盘古的麻烦吗?
按常理度,无人敢,但是,如来偏偏就这样做了!
当日一战,观者甚少,甚至连大须弥山主都未到场,令世人颇为不解。此战究竟如何进行,几乎无人知晓,如伏羲、麒麟、三清等人,从头看到尾,回来却缄口不言,因此也引来许多猜测。
但是,大家都知道结果,那便是,如来胜,盘古败!
从此之后,如来为小须弥山之主,而盘古……既败,则为奴。
更令人费解的是,神秘的大须弥山主对此事竟然置若罔闻,他唯一的弟子盘古,丢了小须弥山,沦为如来的奴仆,他都视而不见,而从那之后,再无人见过大须弥山主的踪迹。
于是有人开始猜测,大须弥山主是怕了,他害怕自己也敌不过如来。于是,如来一战成名,被世人拥为最有可能是真圣的三人之一。
伏羲看了悟空一眼,问如来道:“圣人?为奴?”
如来只答了两个字:“不错!”
伏羲半信半疑,当年如来和盘古一战,他是亲临现场的,必须承认,如来的修为的确胜过盘古太多,这一战,胜得正大光明。
但是,如来在释教已是超然的存在,是什么让他放弃西牛贺洲大好基业,冒着不惜得罪大须弥山主的风险,将目标放在小须弥山上呢?
这事过去已有数百万年,久而久之,众人几乎已经忘了盘古的存在,仿佛这天地向来便是这个样子,如来为小须弥山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但是,总有人不会忘记,盘古为人,谦恭和顺、光华内敛,在这天地间也交了许多朋友,伏羲便是其中一个。这么多年来,伏羲再未见过盘古,他不禁有了怀疑,如来的目的,只怕不单单是为了小须弥山这么简单。
时光,乃藏书网是这世上最有力的杀器!如来入主小须弥山以来,并无半点动作,久而久之,连伏羲几乎也忘了当年对如来的质疑。
但是,今日见了悟空,却又勾起了伏羲当年的一丝疑虑,这只猴子,竟然是圣人!成圣者为奴,除非是新晋圣人被收服,但这种事,乃是天地震惊的大事,怎么会无人知晓?
难道小须弥山会不知不觉冒出个圣人来?伏羲转向悟空,道:“看你也是圣人修为,你如何来到此处的?”
悟空趁二人说话的工夫,始终积蓄法力,待伏羲问他时,悟空使出颠倒乾坤来,立时从无形樊笼中脱逃而出。
悟空发现,这一招颠倒乾坤真是无往不利,连如来都困他不住。当他站定身形刚要作答时,伏羲惊道:“如来,你敢囚禁大须弥山中人?”
千年圣
悟空也是纳闷,为何麒麟和伏羲都一样能看出自己是大须弥山的人,而自己根本和大须弥山毫无关联,只是听说而已。
只听如来笑道:“人王说笑了,大须弥山中,还有你不认识的圣人吗?”
伏羲露出一抹笑容来,道:“老眼昏花,看错了。”说完,伏羲转身便走。
悟空一时愕然,伏羲问他的那句话他还未答,怎么只说一句“看错了”便不管此事?伏羲也有许多顾虑吗?
伏羲刚转身,只听大禹开口道:“人王,你并未看错,这猴子确是大须弥山一脉传承的。”
伏羲迅疾转过身来,对如来笑道:“看来我并未看错。”
大禹和伏羲一唱一和,如来也不动怒,只道:“大须弥山,又能>.99lib?如何?盘古当年也是大须弥山的。”
伏羲听了,脸上阴晴不定,如来这么说,好似并不将大须弥山放在眼里。
这时,悟空趁隙喝道:“我并非大须弥山上,而是如来界中人!”
如来听悟空说话,一挥手便罩了过来,伏羲扬手一道金光闪过,这道金光贴着如来掌面掠过,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来神色一凛,道:“与你何关?”
伏羲 8fd8." >还未答话,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道:“救下那猴子!”悟空闻之一喜,这声音正是麒麟。
麒麟费了许多功夫从如来法术中脱困,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悟空。他知道自己不是如来对手,于是先去邀了好友凤凰和真武,这才寻到了悟空。
如来见凤凰真武齐至,仍是面色不变,只微抬手中念珠,向凤凰和真武点了点头。凤凰和真武已听麒麟说了大致状况,他俩也觉这只猴子事关重大,一齐将目光投向悟空。
悟空看看真武和凤凰,亦和洪炉内二人容貌相差不大,便不经意看了如来一眼。
如来境况,越来越不利,但他却泰然自若,看着悟空对众人道:“小须弥山自清门户,与汝等何关?”
悟空看着如来的双瞳,但觉如两个无底深渊,似乎要将自己吸噬进去一般,那其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是无边无尽的贪欲。
他一个激灵,强迫自己摆脱如来的目光,只听麒麟道:“人王,这猴子乃是如来界中人!”悟空先前已说过此言,但伏羲却也半信半疑,..如果悟空真是如来界中人,凭如来本领,他怎能逃得出来?但此时麒麟又说了一遍,伏羲不由得多信了三分。
麒麟似乎知道些什么,如来界中,只怕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是,为了这一只猴子,现在就要和如来翻脸动手,却并非伏羲所愿。
而今天地,大须弥山主已有千万年不见踪迹,逍遥岛老庄亦闭门不出,巧合的是,这些都发生在如来入主小须弥山之前。大须弥山主和老庄都不过问,旁人更不会随意插手,似乎这件事经过了他们的默许一样。
麒麟又道:“如来界内,仿造天地圣人,岂不是坏了规矩!”
“竟有此事?”伏羲望向如来。
如来微笑不改,手指悟空道:“胡说,单凭这猴子一面之词?”
悟空一想如来就不会承认,便要反驳,只听伏羲道:“如来,这猴子可是千真万确的大须弥山一脉。”
如来点点头:“不错,他乃是盘古之徒,自然是大须弥山一脉。”
麒麟喝道:“空口无凭,你叫盘古出来对质!”
如来摇摇头,道:“盘古败于我后,甘心情愿为我守界万万年,他,不会出来的。”
麒麟道:“岂有此理!败于你也不过为奴万年,哪有什么万万年一说?”
如来道:“盘古自愿为之,我能奈何?”
麒麟顿时语塞,他明知如来所说是假,但这事寻不到盘古,又找谁去对质?五百万年前,盘古败于如来,天下皆知,败者为奴,盘古之后不知去向,也无人有权质问。
最关键的是,99lib.t>万年之后,大须弥山主人也对盘古这个唯一的弟子不闻不问,旁人自然更加谨慎。大须弥山主,是这天地的风向标。纵使三清、地藏、伏羲等人,在他面前亦是晚辈,不敢有半点僭越。
悟空不知这天地还有什么规矩,但大致也能看得出麒麟对盘古甚为关切,于是道:“盘古便在界中,只是此际已生不如死!”
他以为这么一说,众人将一齐色变,哪知除了麒麟眉毛一抬之外,其余人等皆面不更色,伏羲问悟空道:“你可有信物?”
信物?什么信物?悟空暗自想,什么算是盘古的信物呢,难道是盘古斧?可盘古斧开天辟地后分成了十一件神兵,都分给了造化神猿,自己连一件都没得着,自己手中,只有一根天机棍……
想到天机棍,悟空不禁看了如来一眼。这天机棍是出天之钥,连同通天河中的阵法,都是如来为自己留的一道出天通路。按照如来的预想,应该是想让自己出来的,但是自己跑到这天地间,如来却又大动肝火开始追擒。看来,如来的目的是要将自己掌控在手。
只是悟空又有个疑问,如来既然是洪炉之主,想要擒自己出去,岂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为何偏要等自己出去才肯动手,难道炉中也有他惧怕的东西,让如来不敢入炉?
悟空想想,不由得想笑,自从自己和阴阳跑到了那片反造化空间,如来肯定知道自己就要出来的。恐怕他无时无刻不盯着这炉子,在外面等着自己呢。但自己出来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叫如来无法分身?如来此时看似波澜不惊,不知心里如何窝火恼怒呢。
悟空对伏羲道:“我没有信物!”
伏羲道:“没有信物,叫我如何信你?”
悟空苦笑道:“我只是如来界中一只初生千年的石猴,稀里糊涂便出来了,哪里会知道还要什么信物?”
伏羲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伏羲清楚记得,当年他初成圣时,借盘古引荐,得见大须弥山之主一面,伏羲欲知此天地由来,便向大须弥山主人请教。
当时伏羲问道:“天地有生乎,有死乎?”
那山主答道:“万物皆有生死,天地亦不例外。”
伏羲道:“天地亡时,我等奈何?”
山主道:“吾等生而有涯,与天地相较,不过一瞬光阴而已,天地兴亡,吾等难见到。”
伏羲一时默然,他以为,修至圣人,已可永世不灭。山主早看穿伏羲心思,道:“世间无永恒之物,何况一具道身?”
伏羲忽道:“难道连你也——”
山主点了点头,道:“并无分别。”
伏羲有些不懂,他这般修为,自忖已经炼就不灭之体,大须弥山主强他不知多少倍,怎么可能死去?
只听大须弥山主道:“问道一途,并无休止,世间万物皆有生死,一切实质之物,终逃不过灭亡的。”
伏羲也是心思灵巧之人,他听山主话里有话,便问道:“那非实质之物……又是什么?”
山主微笑答道:“唯有道念不灭。”
伏羲咂摸良久,将这话牢牢记在心中,道念不灭!
又过了许多年,大须弥山主人特意叫盘古将伏羲唤到大须弥山上。
大须弥山上有一座大殿,叫作“灵明殿”。
伏羲入了大殿,发现并非他一人来此,十二部洲洲主及盘古都已到齐,世间主宰,唯有逍遥岛没派人来。
山主缓缓自后殿走出,先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缓缓道:“我将闭关了。”
众人闻之,面面相觑,大须弥山主闭关,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到了这等修为,闭关万八千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这等区区小事,为何将众人都邀了过来,特意宣布?
但是,众人对山主极为敬仰,并无一人开口去问。山主接着道:“此次闭关,只为寻个长久之法,问一问永生之道。”
玄女问道:“山主……莫非有了什么预兆?”
山主道:“我已修至真圣之巅,修为再无法寸进。修行之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便恐一溃千里。”
他看了看众人,皆是一脸茫然之色,又解释道:“这道理,你们还要过许多年才懂呢。百尺竿头,如何更进一步,怕只怕一步踏空,便成万劫不复之身!”
“我今闭关,成则永生,败则寂灭,也没什么可惜的。”山主不动声色道。
盘古侍立他身后,伟岸身躯微颤,显然师尊此举令他心里颇为难受。
山主又道:“此天地有我在,始终风平浪静,无论仙凡,算是得了安生。我若闭关,唯恐便有劫难生出。”
元始道:“山主虽不在,但也有我等在,只按照前法治理天下,谁人敢与天下圣人一争?”
山主笑道:“圣人之敌,自然仍是圣人。”
元始一怔,他还未答,灵宝道:“那便打个落花流水便是。”
玄女提醒道:“若是吾等能做成的事情,山主何须赘言?”
山主点头道:“真到那天,你们,不行的。”
“哦?”众人几乎齐声问道,“谁行?”
麒麟性急,抢先喝道:“我知道,定是逍遥岛的老庄!”
山主仍是摇头,缓缓道:“若有千年成圣者,或许能消此劫难。”
光阴止
昔年旧事,在伏羲脑中一闪而过,面前这只猴子,岂不就是千年成圣的,正应了大须弥山主的谶语。但是,山主口中所说的劫难,又在哪里?
近千万年来,除了如来夺小须弥山算是一件大事,此外再无波澜。小须弥山易主,虽也引起极大震撼,但还远远算不上天地劫难,难道大须弥山山主也有算错的时候?
伏羲想起当年之事,麒麟、凤凰、真武和如来几人又何曾忘却,除了如来之外,都稍现不解。是啊,千年成圣者已经出现,那么劫难在哪里呢?
如来缓缓道:“这猴子信口雌黄,你已存世几千万年了,还敢说千年成圣?在此天地中,都不敢有人说千年成圣,我那界中更是绝无可能!你这谎扯的,有些过头了。”
伏羲四人看了如来一眼,都不由得信了大半,悟空若是如来界中的,如来怎会任其做大,更不会放他出来在天地中逍遥。
悟空知道,自己对这天地几乎一无所知,怎能敌得过如来如簧巧舌,见伏羲等人似乎被如来说动,悟空心思急转,在想办法。
这时,凤凰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悟空答道:“我姓孙,名悟空!”
凤凰又道:“听麒麟说,你在的那一界中,亦有凤凰?”凤凰似乎不在意如来所说,先将悟空所说的假定为真。
悟空暗喜,道:“不错,凤凰有两子,长子孔雀,次子大鹏。”
凤凰眼睛一亮,微微诧异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悟空想了想道:“孔雀、大鹏,都有天赋神通,孔雀那招叫作孔雀翎,大鹏神通乃是天鹏变!”他也不知这天地是否也是如此,只如实道来。
凤凰似乎有些激动,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我的天赋神通?”
悟空看着凤凰,一字一顿道:“凤凰涅槃!”
凤凰清鸣一声,高声道:“不错!”他转向如来道:“如来,你说孙悟空是此天地中圣人,为盘古之徒,但非是我自夸,我天赋神通除我与大须弥山主之外,无人知晓,敢问孙悟空是如何知道的?”
如来摇头,微笑道:“你来问我,我去问谁?难道你真相信千年成圣?”
凤凰道:“还真不由得人不信呢。”
伏羲无声无息驾云上前,离悟空近了几分,道:“那界中可有我?”
悟空道:“没有你,但有大禹、后羿、后土、金木火三神。”
伏羲也有些诧异,道:“你对他们,又知多少?”
悟空镇定了一下心绪,看来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的确打动了凤凰,那便证明,洪炉之内的许多事情,都和这天地中暗合。
悟空道:“大禹为人正直,宅心仁厚,顾念众生,善使青色禹鼎和息壤炉;后羿善射,善使光阴箭;后土娘娘乃是土神,御土之术天下无双,不知我说错了没有?”
伏羲也面露惊色,喃喃道:“奇了,果然奇了。”
悟空笑道:“人王有什么惊奇的,那一界,便是.99lib?据此天地仿造而来的,三清、玄女、弥勒、燃灯,在那界中都非等闲人物,至于为何没有人王你,我却不知内情了。”说完这话,悟空心里提防起来,说得如此透彻,想来他们已知道如来犯禁,如来性情难测,还要小心他突然发难才是。
果然,伏羲问如来道:“如来,你为何 5982." >如此?”
如来不答,反问悟空道:“你说那界中有这许多人,可有我如来?”
悟空不明其意,点点头道:“有。”
如来哈哈一笑,道:“听见了吗,那界若是我造的,岂会将自己也放进去?”
悟空忽然想起了如来说过的一句话,道:“那如来是个魔头。”
如来一怔,道:“魔头?那可不像我了。我自成道以来,也未杀过生呢。”
悟空冷笑道:“会元之厄,万千生灵化为混沌,算不算杀生?”
如来皱眉道:“什么会元之厄?”
悟空对伏羲道:“人王,麒麟、真武、凤凰诸位,那一界自建立以来,已生生灭灭七次,每到会元之厄,界中人尽数湮灭无形,生死不能自主,只由界主一念。我倒要问问,这算不算是杀生?”
凤凰道:“若是事实,自然算的!”
悟空又.想起一事,道:“凤凰,上仪洲归你所管,你可知道风泽中的烛阴。”
凤凰道:“自然知道。”
悟空又道:“你有多少年没见他了?”
凤凰想了想,道:“你不说我还未在意,烛阴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少说也有百万年不见了。”
悟空道:“这便是了,烛阴和风泽中千余风兽,此刻都在那界中鼓起罡风,以防界中人出来呢。”悟空见众人越来越倾向自己,手指?99lib?如来道:“你可敢与我对质?”
如来仍笑道:“对什么质?”
悟空道:“那洪炉便在小须弥山上,是也不是?”
如来面不改色,道:“你是说,要去我小须弥山上寻一寻吗?”
悟空暗想,天地洪炉如此之大,料想如来也未必会将此洪炉收纳起来随身携带,暂且诈他一诈再说。
果然如来道:“你好大胆子,小须弥山,是随意上的吗?”
悟空哈哈大笑,道:“果然露馅了不是,刚才你还说我是小须弥山中人,现在居然又不许我上去了?”
伏羲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问如来道:“你为何要如此?那界中有什么秘密?山主所说的天地劫难,可与此界有关?”
伏羲这么一问,众人都表情凝重起来,是啊,如来千方百计掩盖这一界之事,难道他真有不可?告人的图谋吗?
如来叹了一口气,道:“我所做之事,与汝等无关。”
麒麟喝道:“呸!你说无关便无关?难道你忘了这天地中的规矩吗?”
如来也不发怒,淡淡问道:“规矩?那规矩是谁定的?”
麒麟道:“大须弥山主所立的规矩,你莫非不服?”
如来道:“你将他寻来,再问我服是不服?”
麒麟一怔,喝道:“他若在此,怕你一言不敢发了!”
如来摇摇头,目光变得飘忽,缓缓道:“我着实佩服他,真圣之巅,仍要更进一步,道途上,他是领先了一步。但是!”如来收回目光,环顾众人,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一开始,便错了?”
众人愕然,他们也都是修为高绝之人,面对大须弥山主,只有仰望之念,哪里还敢怀疑对错。久未说话的真武道:“如来,莫非你也窥得真圣之门了?”
如来点点头:“不错!实不相瞒,我现在正是去伪存真的关口。”
真武道:“你为何说山主错了?”
如来却不答,转对悟空道:“你能千年成圣,不来谢我,反倒恩将仇报,奇哉!”
悟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修炼得如此之快,步步进阶简直顺畅得令人发指,原来内中竟有界主在暗中帮助。只是,即使悟空知道了这些,他对如来也生不出一丝感激之情来。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圈养的宠物,即使喂得再肥,也不过是为了愉悦主人,甚至,只怕还逃不过那宰杀的一刀呢。
悟空道:“你只为一己私利,还叫我谢你?”
如来摇摇头,道:“无论如何,今日我要带这猴子离开。”
众人听了,立刻护在悟空身前,伏羲道:“去伪存真之境,不知有何神通。”
如来微微一笑,道:“去伪存真,说穿了就是两个字——择道!”
话音刚落,如来双手向外一弹,喝道:“光阴止!”
只见七道黑光分别朝七人袭来,这一瞬间,悟空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如来使出的这个神通,分明就是后羿的光阴箭!
他来不及多想,一式“花开顷刻”使出,这“花开顷刻”,乃是神通加速的手段,悟空旋即又接着使出一个“飞身托迹”,闪出去老远。
后羿见了这一指,亦大为吃惊,他来不及卸弓,只在身后一拨,喝道:“光阴箭。”同时一道黑色箭矢飞出,正好撞在如来发出的那一记黑光上。
如来又发出一道白光,道:“辟邪!”这道白光在光阴箭上一转,那根箭矢顿时消去了力道,直接坠了下去。
麒麟见了这一记神通,心中大惊,“辟邪”,乃是麒麟的天赋神通,居然被如来轻描淡写施展了出来,这对麒麟来说,实在比天翻地覆还令他惊讶!
非止他们吃惊,伏羲和大禹也深知后羿光阴箭的威力,但后羿从来箭尖朝外,这一式神通,他们也只知其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要面对,错愕之间,黑光掠过,他们两个和麒麟都被定在了原地。
后羿似乎知道如来能破了他那光阴箭,连拨两声,透甲箭和破法箭发出,一红一白两道箭矢从左右袭来,射向如来。
如来发出“光阴止”这一式神通,便要纵身去捉悟空,但见后羿两箭齐发,如来无奈停住身形。后羿箭技天下无双,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硬接。他弹出两指,“铮铮”两声击在箭尖上,再见悟空,已躲开“光阴止”,遁出千里之远。
而真武和凤..凰,亦被如来神通波及,身形一滞。这一回合的交锋,其实却是后羿立了大功。
遗锦囊
这一式交锋,只在一瞬间而已,如来以一敌七,尚且占据了上风,伏羲等人无不惊骇。如来竟能使出旁人的神通,信手拈来如行云流水,却并非形似而是神会,这就是“去伪存真”的境界吗?
去伪存真便是择道,如来选择的,是什么道?
在场众人,并无一个庸手,对出宙神通亦都有所领悟,因此“光阴止”威力虽大,他们也转瞬化解。
最先醒来的便是伏羲,他双手张开,双臂环抱,朝如来虚拢过来。
如来凝神道:“人王之网?”
上古时期,百姓愚笨,不知捕食之法,人王伏羲,结绳为网,捕兽网鱼,为生民造福。而后,伏羲坐于方台之上,听八风之气,悟阴阳变化之理,乃做八卦!
这一网,隐隐透出八卦之形,上溯至远古,人王之网,凝结着万万载的智慧与沧桑。
如来此时的形状十分奇怪,他将双足一缩,双臂展开。凤凰第二个从“光阴止”中清醒,他见了如来怪状,急喝道:“悟空快闪!”
悟空不假思索,急使个“潜渊缩地”遁走,便在他从空中消失的那一刻,只觉如来磅礴凌厉的气息从身边掠过。
如来使的这一式,竟是“天鹏变”!亏得凤凰认得“天鹏变”的起式,否则此刻悟空只怕已在如来手中了。
真武一声吼,化出真身来,七彩巨龙蜿蜒,张口便欲吞如来。如来冷笑一声,也不知使的什么神通,只见他由内至外瞬间变得火红透明。
凤凰惊喝道:“禽火之极!真武快退!”
真武一扭头,从如来身旁掠过,凤凰一声鸣唳,直冲天宇,通体燃了起来,旋即如箭矢一般射向如来,喝道:“看看哪个是真,哪个是伪!”
如来也动了气,这群人为了一个初来乍到的猴子,竟然不惜和自己为敌。他见凤凰扑来,索性硬碰硬和凤凰撞到了一起。
二人使的都是禽火之极,这一撞拼的只是法力高低而已,伏羲麒麟等人见两人杀红了眼,知道这一击非同小可,皆退了开去唯恐波及自身。
两团炽烈的红火扑在一处,并未有想象中的震天巨响,反而无声无息,这一刻,天地似乎寂静了下来。
而后,两道身影凝滞片刻,一道赤红的波纹荡漾开来,疾速向周围传播开去,似一把无形刀锋,撕裂虚空般的响声传来。然后,才听到一声轰天雷动,两个身影分开,凤凰翎羽掉落许多,如来白衣已染上殷红之色,却不知是谁的鲜血。
二人渐渐褪去火红,还复原来模样。如来微微皱眉,道:“凤凰,我却低估了你。”凤凰尖喙上仍有鲜血滴落,道:“你低估的,何止是我!”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刚才那一次惊天动地的交锋,凤凰的尖喙竟刺入了如来肉身,那鲜血是如来的!只是见凤凰脸色青白,显然受了内创。
如来问道:“第几次了?”这话问得没头没尾。
凤凰答道:“第八次!”
如来点点头:“涅槃八次,真是难为你了。”原来他问的却是凤凰涅槃的次数。
众人已看得明白,如来恐怖之处,在于将众人神通全部参透,仿佛没有他不会的法术和手段。虽不知内情如何,但和如来所创的神秘一界必定脱不开关系。想到此处,众人欲擒如来之心更切,于是展开神通将如来围在正中,再不留情。
如来虽伤,却微不足道,他身形如电穿梭,与众人周旋起来,却突然发现,悟空居然不见了!如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神念展开,少说也能看透半方天地,凭悟空修为,哪会遁得如此之快,如来使个神通脱出战圈之外,四顾看去。
天苍地茫,那只猴子,真的无影bbr>..无踪了!
却说悟空成圣以来,还是第二次使这潜渊缩地的神通,这一下收势不住,竟潜入了十万里有余。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潜渊缩地这神通,在这天地间施展,居然如此霸道。
悟空虽入地,却仍关注着天上战况,他见凤凰和如来硬碰硬一击,心里也为之震撼,凤凰竟然如此强悍,能令如来染红。
他聚精会神看着众人围攻如来,心里略为安稳,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悟空,下来一叙。”
悟空一愣,这个声音听起来似是熟人,却又偏偏猜不出是哪个,在这天地中,悟空可没有一个熟人。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却无敌意,悟空暗道,能擒住自己的人又有几个呢,下去看看又有何妨?
于是他使个法术向下探去,行过四五万里,但见下方现出一个晕黄色的圆形光晕来,这光晕如同一界,方圆不下十里之广。
悟空一见这光晕,便生熟悉之感,这分明就是五行土之极的颜色。只听光晕中传来温和的声音道:“地藏、后土在此,敢请屈尊一晤。”
悟空这才想起来,这个声音的确和地藏王菩萨的有几分相似,地藏、后土在那界中和悟空情谊匪浅,而这两方天地之中,诸多人物性情极其相似,悟空竟有些混淆之感。他听说是这两人,再不迟疑,直接投入到那光晕之中。
入内一看,光晕内另成一方天地,刚才自己在外面用玄空法秘诀也未能看得完全。一座金黄色的大殿,不知以何种材质筑起,孤零零悬在这个光晕正中。殿上坐了两人,主位上一位雍容女子,正是后土娘娘,旁边一位手执锡杖的菩萨,正是地藏。
见悟空进来,后土摆手叫悟空过来,而后默运神通,只见这个光球无声无息继续沉入地底,其速度竟不下于悟空的潜渊缩地。
悟空身居其中,只见各色岩石地火水系金脉在外面风驰电掣,不由得心驰神往。后土叫悟空坐下,柔声道:“世间万土,听我御使,因此如来也寻不到此处的。”
悟空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他见地藏和后土二人都笑盈盈看着他,表情甚是亲切,不由得有些意外,便问道:“二位唤我来此,可是信了我所说的?”
地藏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若不信你,怎会帮你掩藏形迹?”
后土笑道:“你到这天地间,我们两个是最先信你的。”
“哦?”悟空有些诧异,自己与这二人素未谋面,他们两个凭什么信自己?
地藏一挥手,从袖中抖出一只小兽来,悟空见了这小兽,脱口而出唤道:“谛听!”地藏点点头:“你可知道,为何你从炉中出来时畅通无阻?”
悟空自然不知,他忽有所觉道:“莫非是地藏王菩萨助我?”
地藏王道:“我可没有那般本事,但我却知道是谁助你。”他指了指谛听,说出了当时的经过。
地藏与谛听,常年居于北俱卢洲,谛听能聆世间万物之音,仙凡神圣皆逃不过他耳。就在悟空从洪炉中跃出的前一刻,小须弥山上,传来一个千万年未曾出现过的声音。
如来正在洪炉前静坐,他看得出来,炉内灵明神猿蠢蠢欲动,正在苦寻出天之路。便在此时,一个足以让他心神大乱的声音>?道:“我要出关了。”这声音,正是大须弥山主人发出的。
怎么可能?如来早已认定,大须弥山主的道,是错的!他此次闭关,走的是有去无回的一条路,绝没有出关的可能!
大须弥山主若成,便说明这天地间有了永恒之道,但是,道无常道,乃常道!道无常盈,道无常亏,无始无终。道,千变万化!所以,永恒之道,绝不存在!
他居然出关了?他寻到了永恒不灭的法子?大须弥山主一旦出bbr>世,自己所作所为,岂能瞒得过他?千万年绸缪,只怕尽成泡影!
这不可能!如来长身而起,如电光弹射而出,直奔大须弥山而来。
大须弥山,高耸入云,不知几万丈高,山主闭关,便在大须弥山顶。如来面色极为难看,落在山顶。
云雾缭绕,掩盖着山顶大殿,如来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清了。大须弥山主的存在,是他心中一座永远无法越过的大山。不只是他,举世之人,似乎都在大须弥山主的荫庇下生存,这种状态,如来不愿!
那日大须弥山主宣布闭关,对如来来说,实不亚于仙音贯耳,只要此人闭关,如来就可以开始绸缪已久的那件大事了。
而到了如今,千万年转瞬即过,似乎一切都在按照如来的预想进行……为什么,为什么这人偏偏要在这时候醒来?难道他真是我一生的克星吗?如来心中既恨且恼,他来到此处,便是要亲眼看一看,大须弥山主是如何出关的,而出关后,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大须弥山,空荡荡并无一人,而须弥山石虽乃世间重宝,却也无人敢入此取之,自山主闭关,这里俨然成了禁地。
禁地,禁的是心存敬畏之人,禁不住的,却是野心勃勃之人。
如来昂首跨入大殿,直接向后殿密室行来。天下阵法,皆不入如来之眼,如来偏不信此人会醒,他神念御出,覆盖了整座殿堂。
在这一刻,99lib?t>如来几乎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奔须弥
话说至此,戛然而止。
如来究竟看见了什么,地藏不知,谛听不知,因为,从这之后,再没传来任何声音。
悟空沉默良久,他自然猜不出如来看见了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自己能从洪炉中毫无阻碍地出来,不是因为偶然,而是因为大须弥山主人的帮助。
炉内如来,固然是此如来关心的对象,但悟空现在觉得,自己恐怕比炉内如来还要重要许多,不然为何如来紧追不舍,不惜和众圣人为敌,也要将自己捉回去。而地藏和后土的加入,更让悟空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正想着,地藏便给了他答案。
“你知道你是谁吗?”地藏问道。
“我是谁?在那界中,我是灵明神猿,乃造化神猿之首。来到这里,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悟空答道。
地藏道:“你不觉得,大须弥山之主说出那句话,太过凑巧了吗?”
悟空暗道,这岂止是凑巧,千万年沉寂,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话,简直用心有灵犀都无?法形容。
地藏缓缓道:“灵明神猿……如来下的好大一盘棋。”地藏猛地抬起头,问悟空道,“你可知道,大须弥山主叫什么名字?”
悟空茫然摇头,这里许多人说起,都是直呼“大须弥山主”之名,似乎山主根本就没有名字。地藏道:“大须弥山顶,有一座大殿,叫作‘灵明殿’。”
悟空身躯一震,不禁问道:“你是说,大须弥山主叫作灵明?”
地藏点点头:“他初时是叫灵明的,如我没记错,那是他踏入圣人之境后自封的称号。”悟空道:“既有名号,为何无人如此称呼他?”
一直未说话的后土道:“山主乃是这天地中第一个成圣的,他入圣人之境时,现在的许多圣人还未出生。他自号灵明,乃是自以为参透心障,通灵明澈……山主大开讲坛时曾经说过,圣人之下,皆在仙途中挣扎,灵台浑噩,唯有到了圣人,才知天地缘起,知万物生息。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山主后来到了去伪存真之境,忽然将自己灵明这个称号去了,再不许人称他为灵明。”
悟空想了一阵,道:“可是又有所悟?”
后土道:“他那时只说了四个字,‘井底之蛙’。想来定是觉得自己和‘灵明’这个称号不太相称。”
入圣人之境,去伪存真,真圣境界,而后闭关再求永恒之道……悟空想起这些来,不由得心中慨叹,到了圣人这般境界,已不知活了多少年,对他们来说,与其说是求仙、求长生,倒不如 8bf4." >说是对道之追寻。
大须弥山主,恐怕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了,前路迷茫,没有任何可参照之物,他只有摸索前行。或许走错一步,便要荒废千万年时光,甚至——万劫不复!
而大须弥山主自号灵明,和自己这个灵明神猿有什么样的关系呢?自己会是山主转世?转世就转世,怎么会跑到那个炉子里面去?
悟空喃喃道:“真想知道如来在大须弥山上看见了什么。”他问地藏和后土道:“可有人去那里看过?”
地藏道:“大须弥山顶乃是禁地,并无人去过。”
悟空道:“我要去看一看!”
地藏似乎料到悟空会这么说,悟空身份极其特殊,貌似山主和悟空有着十分微妙的联系,于是道:“嗯,你要去那里,无人会阻止的。”
悟空犹豫道:“只是……”
后土笑问道:“你可是担心如来?”
悟空道:“正是!”
地藏和后土对视一眼,后土道:“我可叫人王携四洲之力护之。”地藏道:“如无意外,麒麟、凤凰、真武亦不会袖手旁观。”
“这么多人,如来即使入了去伪存真之境,也只能退避三舍,悟空,你要几时去?”后土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悟空早已迫不及待。
后土道:“好,你二人在此候我片刻。”说完这话,后土身形幻灭,从椅上消失。
地藏手抚谛听脖颈毛发,唏嘘道:“这天地,终究不得安宁了。”
悟空问道:“敢问地藏王菩萨,这天地势力如何分布,除了大须弥山主人之外,其余圣人可有与如来交好的?”
地藏道:“如来一向独来独往,与他人并无交集。玄女三清都属道教,几乎不参与世间纷争,凤凰、麒麟、真武三人极其要好,伏羲与我也是多年挚友。至于释门燃灯、弥勒,我也常来常往,算得上是至交。”
悟空道:“逍遥岛老庄、鲲鹏如何?”
地藏道:“这两个逍遥至极,老庄如闲云浮烟,行事无拘无束,但他品性真率,绝无可能与如来暗通款曲的。”
“嗯,万虫之王相柳怎样?”在炉中之界,相柳是如来的帮凶,悟空担心在此天地也是如此。
地藏笑道:“相柳?他那点本事却弄不起什么风浪的。”
悟空想想也是,这方天地可与炉中不同,炉内如来在暗处行事,又有对炉外世界的知晓和每一会元的提前绸缪。而这天地中,并非如来独大,更有大须弥山主人和老庄二人高深莫测,如来想要有什么举动,都要极为小心才是。
一想起大须弥山主人闭关千万年,而炉中世界七个会元加起来也不过百万年,悟空突然觉得,这个时机,只怕如来等了许久了。
换而言之,大须弥山主人在,如来不敢妄动。那人一句话都能令如来心惊胆战,可见如来是多么在意和惧怕。
地藏忽道:“如来夺小须弥山,这举动便十分异常,但是,之后却又偃旗息鼓,再无任何举动,旁人倒也无甚理由去寻他过错。天地圣人,无一不在猜测如来的目的,直到今日,你从界中出来,才现端倪。”
悟空道:“什么端倪?”
地藏道:“灵明不在,灵明神猿现世,而山主对你相护之意是显而易见的,我甚至觉得,你便是大须弥山山主转世!或者……道念附体!”
他这么说,悟空却没有惊讶之意,只是听到“道念”二字,他忽然想起燃灯说的“道念不灭!”道念不灭!是不是大须弥山山主寻不到肉身永恒之法,却将道念附到炉内灵明神猿的身上,借此达永恒之道呢?或许这一切,要到了大须弥山才会有结果吧。
这时,后土自光晕外闪身而入,道:“都在外等候了。”
地藏笑道:“果然灵明令下,无人敢违。”
悟空却没心情开什么玩笑,他一提起大须弥山,心中便隐隐觉得,有一件大事在等着他。是好是坏,天才知道。
光球一直向上飞去,片刻露出土面,悟空在内看去,只见凤凰、麒麟、真武、伏羲、大禹、后羿等人在外面肃颜相候,而后面又有几人,看容貌便知是祝融、句芒、蓐收,还有一人身着黑衣,容貌粗犷,悟空一猜这人定是水神共工,原来共工生得这般模样。但见共工与祝融手挽手站立,看来水火不容还真是虚言,这两人定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凤凰望向悟空,目光殷切,似是有话要说,但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悟空上前去,主动相询道:“凤凰,你要99lib?说什么?”
众人听了,皆退后许多,围成一圈将凤凰和悟空围在中间,他们察言观色,远离只为避嫌,凤凰传音道:“路上再说吧。”
凤凰凌空而起,翅羽朝悟空一抖,似是摆手唤他,悟空起身跟上,他们两个遥遥在前,和其余众人拉开了距离。
悟空传音道:“你伤势如何?”
凤凰道:“并无大碍。”
悟空道:“如来去了哪里?”
凤凰道:“他见你无影无踪,便无心恋战,去寻你了。”
悟空道:“幸亏遇到后土和地藏,不然还不知被他纠缠多久。”
凤凰道:“我越看你越像一个人。”
“哦?像谁?”悟空诧异道,自己现在可是猴身,若说像,也只是像猴属一科,而这些圣人,眼见都是人形,自己会像谁呢?
凤凰道:“你觉得你和伏羲像不像?”
悟空顿时无语,伏羲乃是人王,器宇轩昂英姿不凡,自己和他哪有半点相似之处?顿时摇了摇头。
凤凰道:“你可听说过第二本相这一说?”
悟空一惊,道:“第二本相,难道伏羲是第二本相?”他心中暗道,我岂止听说过,自己也还练成了呢。
凤凰道:“不错,伏羲这具人身?99lib.,确实是第二本相,他本为猿猴之体,这事却也是无几人知晓的。”
悟空更是惊讶,问道:“猿猴之体,怎做得了人王?”
凤凰道:“猿猴不属鳞毛羽昆四类之中,只能归于蠃类,就是做人王,也没什么稀奇的。”
悟空喃喃道:“原来你是说我像伏羲。”
凤凰摇头道:“不是,他虽是猿猴,但你和他本身只是容貌相似,神态差异甚多。”
“哦?那我到底像谁?”
凤凰凝重道:“你可曾想到,大须弥山之主,也是猿猴之身?”
“啊?”这实在出乎悟空意料,那个天地间唯我独尊的第一人,居然是一只猴子?
入古殿
悟空心潮澎湃,凤凰说.99lib.自己不像伏羲,那自然便是像大须弥山之主了。山主既名“灵明”,又是一只猿猴,简直就是又一个灵明神猿,自己和山主的联系又近了一步。
果然凤凰道:“你与山主,极为神似,故此我没听你说几句话,便信你。”
悟空略微诧异,山主是猿猴一事,凤凰当作一个秘密向自己说出来,难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吗?他便问道:“凤凰前辈何以知道这事?”
凤凰道:“这天地,先生大须弥山山主,再生人王伏羲,我虽比他们晚了些,却也没迟多少年,其余人等,却再无机缘得见山主和伏羲本相了。”
悟空道:“那么,山主也炼成了第二本相吗?”
凤凰道:“那是自然的。”
这时,只见前方一座万丈高峰凸显而出,凤凰道:“大须弥山到了!”
悟空放眼观去,大须弥山黑魆魆耸立入云,山顶草木不生,光秃秃并无美感,显然这不是自己初到灵明之境时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众人飞到山顶上,凤凰先在山顶绕了一周,发现并无丝毫可疑之处,这才道:“此山石极为坚硬,内中难以藏人,大可放心了。”
悟空也知道,大小须弥山上的山石,都是擎天玉柱材料,那坚硬程度除圣人之外难以撼动,但是,如来是用什么法子造的擎天玉柱和那一界天穹呢?
虽说五类之王的鲜血可以融了须弥山石,但眼见凤凰、麒麟、真武和如来并无什么交情,如来想从他们身上取血,显然是不可能之事。
众圣人分别散开,分布四面八方守着,唯恐如来来寻悟空,只有凤凰和伏羲两个跟在悟空身后相护。
落在山顶大殿之前,悟空眼望“灵明殿”三个大字,已将须弥山石如何融化一事抛在脑后了。凤凰道:“大须弥山上仅此一殿,便是山主住所,唉,当年山主播讲大道之场景,犹在昨日。”
伏羲也黯然道:“山主闭关,亦在此殿中,这世间修仙之人,恐怕再没有如此寒酸的殿宇了。”
这座灵明殿,确是极为简陋,都是大块黑色须弥山石搭建而成,宽不过十丈,纵深也只有二十丈左右。
悟空看了一会儿,也觉这殿堂古朴至极,似乎从远古至今一直存在,和天地间华美殿堂相比,似乎是来自另一个时空之物。
他绕着灵明殿走了一周,未见有什么异样,便从殿门走了进去。
刚踏入一步,悟空蓦然站定,这殿中,有一种奇异的气息,陌生而又熟悉,仿佛能引动自己灵魂深处的触感。他扭头看了看凤凰和伏羲二人,他们两个一脸警惕,显然是在提防如来,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这气息,只有自己能感觉得到啊,悟空暗道。
殿中空无一物,只在前方立起了一道石墙,石墙正中,有一道四尺余高的小门。悟空不懂这门为何修得如此矮小,便问凤凰道:“这是……”
凤凰道:“门旁有字,你仔细看看。”
唔?这石墙通体黑色,加之悟空入了大殿,便只顾潜心感受那奇异的气息,并未在意其他。悟空走近看去,果然门旁有几道细细的刻痕,他不由得念了出来:“须以本身昂首阔步,可入此门。”
这句话所说的,便是进入此门的条件了。寥寥数字,至少包含了几个信息。第一,要以本身,不能使用变化之术;第二,要身躯挺直而入,绝不可弯腰屈膝。
悟空想了想,不由得暗赞山主,这句话看似不甚苛刻,其实却将无数人拦在了门外。首先,能来到大须弥山顶的,岂会是等闲之辈,恐怕至少也要是圣人才行;其次,即便如凤凰麒麟等人到此,他们本身都有数十丈不止,若不变化,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门的;再次,如伏羲大禹等常人体态,若俯身也能钻进去,但这一个“昂首阔步”,却将他们也拦在了门外。
咦?悟空忽然想到,伏羲不也是猿猴之身吗,他能不能进去?他心里想,口中便问了出来:“人王,你进去过吗?”
伏羲身具第二本相,却也不瞒着悟空,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本身乃是猿猴之身,若还复本身,是能进去的。”
“哦?这么说,你是进去过的了?”悟空道。
伏羲摇了摇头,道:“非也,我炼得第二本相,又成人王,便发了一个誓言,此生绝不再用本身,唉。”
凤凰笑道:“人王若知道山主留下这么句话,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立誓了。”
伏羲道:“我立这誓言,乃是为四洲安宁着想。”
悟空一听便懂了,人王人王,自然要是人才行。若是四洲中人知道统御他们无数年的人王居然是一只猴子,只怕心中将极不舒服。虽然伏羲威望极高,但御下存了这样的想法,总是不好。
悟空深吸了一口气,藏书网伏羲说什么,他已没再仔细听,他只知道,这道门,是为自己留的,天下间再无第二人具备能入此门的资格了。
凤凰见悟空神态郑重,知道他要进入后殿,便道:“后殿是山主闭关之处。”
如凤凰、伏羲等人,修行到圣人之境,从山主处所获益处良多,他们自然相信,山主这样修为的真圣,定然在后殿端坐悟道,千万年光阴,又怎能奈何山主?而悟空这样进去,不知会不会打扰山主,故此凤凰又提醒了一句。
伏羲却露出释然神色,他摆摆手,道:“既来了,便去吧,能入此门,便是造化,无须分时候。”
忽地,一道怪异的神念从外面殿门处袭入,第一个察觉的,却是悟空。
这殿内的奇异气息,仿佛和他自身造化息息相关,相当于这座大殿都在他神念控制之中,但有丝毫变化,他都能立刻察觉到。
那神念,正是如来的气息!
悟空一惊,如来居然能无声无息破了外面十余个圣人的防线,这本事可真非同小可。他不及多想,一闪身便进了门内,这时,如来现身出来,从凤凰和伏羲二人中间伸出一只手去捉悟空。
这只白玉般的手掌刚入门廓,便如同被无形之墙挡住,直接弹了回来。这时,悟空已经进入门中,他回头看看如来一脸怒恨表情,心中安定下来,这门内,原来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凤凰和伏羲这才反应过来,他俩一左一右,施展神通朝如来袭去。如来一击不中悟空,旋即闪身而退,并不和凤凰二人缠斗。捉不到悟空,一切都无意义,但见白影一闪,如来出了殿门,直冲天宇,不知飞去了哪里。
凤凰和伏羲不由得也有一丝后怕,若不是悟空及时惊觉,反应迅速进入门内,如来这一抓十有八九能擒到悟空,只是如来到底躲在了何处,怎么麒麟真武等人半点都没发觉?
悟空此时已安然无恙,凤凰和伏羲便心中大定,于是便搜寻起来。如来刚才是从殿门处跃入,显然他对大殿之内的气息还是有所顾忌的。
凤凰和伏羲也能感受到殿内异样,但他们两个又不是第一次来,而且心中坦荡,所以不曾在意。寻到了殿门处,伏羲向地上一指,道:“你看!”
原来在无比坚硬的大须弥山顶上,灵明殿殿门处,竟然出现了一个极细小的洞孔。
凤凰用神念一测,惊道:“这居然是虫族所为!”
伏羲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不由得叹道:“我只道,唯有你我几个血液相融,才是这须弥山石的克星,却不想天下间还有这等奇物。”
凤凰道:“有这等奇物,也不稀奇,难得的是,如来竟能知道这事。可见他为了图谋悟空,费了多少心机。”
众人都知,须弥山石坚硬无比,圣人若倾全力击之,或可使之稍损,但那也只限于好受力的柱状片状山石,若要从完整的山石上取下一片来,却是极难做到的。
而如来,居然在大须弥山上钻了细如发丝的一个深孔,将自己藏身其中,怎能不叫人称奇。
凤凰道:“相柳果然是不安分之辈。”他一眼看出,这深孔中,有相柳一族中一种名叫柔虫的残余气息存在。凤凰初登大须弥山顶时,本来已将山顶勘察一遍,但他知道山石坚硬,也未太在意脚下,况且如来居于深孔中,藏身极深,又将上面仍使须弥山石堵住,若不一寸一寸搜寻,实难发现。
柔虫此物,乃是相柳一族中最弱的一种虫类,其体极柔,如水般无形,谁能想得到,天下至柔至弱的一种生灵,竟是至刚至强的须弥山石的克星!
伏羲突然脸色一变,道:“我终于知道,如来为何一定要夺小须弥山主之位了。”
凤凰道:“你说的是,他占据小须弥山,好能无声无息地用柔虫割下山石来?”
伏羲道:“不错!大须弥山乃是禁地,如来也不敢随意来此,更为避嫌不可久住。而小须弥山乃是盘古所有,如来若不使个正大光明的法子夺来,盘古也不会随意将小须弥山交由他用。”
凤凰道:“你可莫忘了,凭如来的地位,就是要几座峰头来,盘古也不会拂他面子。”
伏羲道:“这便证明了,单单几座峰头,恐怕不能满足如来所需。”
魔如来
天地洪炉之内,金天银地不周山脚下,二人静坐,二人站立。
坐着那两个,乃是元始和通风,他二人在如来引导下花费数年时光,修复了天外阵法,对阵法之道又有更深体悟,正在静静回味。
站着的二人,一个是阴阳神猿,另一个自然是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身形如旧,但原本空无一物的脸庞上,现在却是如来的面容,而他开口说话,竟也是如来的声音:“算是不负灵明所托,补天之事已经做毕,天外阵法再无纰漏。这天地,若无外力相加,将永固不朽。”
阴阳从始至终跟随监督,他虽不懂阵法,但也觉出反造化之力不再从天外进入,看来如来并未在这事上耍什么心机,于是对如来恶感也稍有减退。阴阳道:“你可是要出天了?”
如来点点头:“这天地对我而言,从来没有留恋的理由,只怪盘古太过迂腐,天外那人,那人……”
阴阳问道:“那人若是阻你,你可会有机会?”
如来惨笑一声道:“不成又能怎样,不过从头再来。”
阴阳又道:“你说要从炉底出去,倘若炉底是实心的,你可能破得开擎天玉柱?”
如来道:“天下哪有实底的炉子?”
阴阳犹豫了一下,道:“好,那便走吧!”
如来倒有些诧异,问道:“这便走了?”
阴阳道:“你怕什么?”
如来笑道:“我还有什么好怕?那便走!”阴阳虽和如来有许多仇怨,但受了悟空之托,也要先将如来送出天去才是。造化神猿一言既出,如白染皂,那是再不能更改的。
阴阳和如来离了金天?99lib?银地,随意寻一处入地,二人修为极高,在地底遁行也不比空中慢多少。约莫个把时辰,如来放缓了速度,阴阳跟随在如来身后,也提起了神。
前方不远处,一个中年大汉满脸疲惫,坐在一块巨岩上闭目调息。
盘古!无须目观,单凭造化一脉的感悟,阴阳便知道,这人定是盘古。
盘古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如来和阴阳来到这里,丝毫不觉得惊讶,道:“你要出去了?”
如来道:“要出去了,从进入此炉的第一天,我就要出去,你又不是不知。”
盘古道:“好,此次我不阻你。”
如来深深凝望盘古良久,问出一句:“你要不要……回去?”
盘古缓缓摇头,道:“不!”
如来叹道:“你真是固执透顶!”
盘古又摇摇头,道:“之前七个会元,我是为别人守着你,从今以后,我为自己,守着这方天地。”
如来似笑非笑,道:“你还真当这是天地了。”
盘古郑重道:“我说是,它便是!”盘古身子虽弱,但这话说得气势十足,不由得令如来一怔。如来知道,盘古乃是天外如来奴仆,现在看来,盘古是不再被那人驱使,而要自己另立门户。
盘古伸出手指,向脚下指去,道:“由此出天。”
如来平复了一下心中激动的心绪,再不犹豫,直接便扎了进去。阴阳看着如来背影消失,目光中露出滔天恨意,他一咬牙,也作势欲跃。
盘古问道:“你也要出去?”
阴阳道:“我与如来有不可解的仇恨,怎能饶他?”
盘古慢慢道:“你若出去,却未必就是你了,可要想好了。”
阴阳一愣,这话何意?他随即道..:“未必是我?那会是谁?”
盘古闭上双目不再言语,阴阳犹豫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恨意,也从如来进入的那一处遁了进去。
这里,似是一条甬道藏书网,炉底出天,唯有这一条通路,盘古将这通路放在自己眼前,日夜守护,从未稍离。
阴阳心情急切,不过片刻就追上了如来,但见如来行到这通路尽头,停住了脚步。阴阳也向前望去,见面前一片通红。
阴阳立在如来身侧,如来并未因为阴阳跟来而在意,他望着那片红色,目光中露出炽热的光芒。阴阳禁不住问道:“外面那天竟是红色的?”
如来不答,反而手指前方道:“此处有一座阵法,你可愿意助我?”
阴阳听了,不由得稍有犹豫。如来笑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出天之后,你可是要杀我了?”
阴阳道:“你残害造化神猿,困我十世,我为何不杀你?”
如来叹道:“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但你若出天,恐怕悔之莫及。”
阴阳道:“这却不消你操心了。”
如来道:“好吧,只是此刻你我当齐心协力才出得去呢。”
阴阳道:“你要我如何助你?”
“这阵法不算厉害,但我此际修为不如你,待我寻出阵眼来,你只奋力一击便可。”如来道。
阴阳道:“我哪认得什么是阵眼。”
如来笑道:“待会儿你看见阵上最特别的一处,那便是了。”
说罢,如来伸指在虚空点了三下,只见面前空无一物的虚空如水波荡漾了一下,待波纹静止下来,果然在右上方露出了一个凹点。
阴阳抬手运功,全力挥出一记神通,但觉自己法力如同灌入无底深渊,倾泻而出,一时间却收不回来。他心中一惊,喝道:“你骗我!”
如来摇头道:“待会儿阵法便开了,我只为出天,骗你有何益处?”
阴阳但觉一身法力汹涌流出,而那阵法渐渐显露出原形来,仔细看去,阵图上竟有一个人形,再用心看,却是盘古。
如来道:“这阵法是盘古布下的,非造化一脉不能解,呵呵,你若是不跟着过来,我还要另寻他法呢。”
阴阳一边法力流出,一边惊讶如来算计之深,他早知自己放不下心中恨意,必定要跟来的。越是如此想,阴阳杀如来之意越浓。
而如来似乎猜到阴阳心思,道:“在洪炉之内,你能杀我,却永远杀不死,而出天之后,恐怕你已不是我的对手了。”
便在这时,阵图上盘古容貌变得清晰起来,直到手中开天斧都显现出来,盘古向下一挥,手起斧落,在阵图上划出一个巨大裂缝来。
如来双目瞪圆,拉起阴阳喝道:“好!你要出去,那便带你出去!”电光火石一般,如来穿过那道裂缝,奔向洪炉之外的那片红色。
七个会元的苦苦挣扎,如来,终于出来了!
阴阳被如来拉起,并未抵御,瞬间,二人只觉造化之力疯狂涌来,这显然已不是炉内所有。
“这便出来了?”阴阳问道,他看看脚下,在炉内所见的那一片红色,原来是一片砖地。而这砖地,尽都是擎天玉柱的材料所制。
抬头看去,一个巨大的三足炉鼎便在头上,高逾百丈,这便是困了如来百万年的天地洪炉吗?如来似乎早知炉外场景,他看也不看,风驰电掣朝着门口扑去。
阴阳急忙跟上,喝道:“休走!”
待他追出门去,但见如来已不见踪影。阴阳也知道,天外之人未必是善,这炉子周围,可不能久留。他旋即离了这座山峰,眼望茫茫天地,自己竟不知该去何处。
但说如来,他出了洪炉,心中狂喜,这许多年的执念一旦成真,竟带来一阵眩晕之感。他无须去看,便知道这屋子如何布置,就是这座大殿,就是这个洪炉,困了他百万年之久,出了此炉,便是自由之身!
如来迅疾飞出殿门,还未来得及看看门外光景,忽觉面前黑乎乎一片,只听耳边传来一个极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这声音稍带怒意:“哼,等你许久了!”
如来险些昏了过去,就是这人,就是他将自己擒入炉中,他居然始终在此相守,而且听他语意,似乎这次是有意放自己出来的?
只觉这人带着自己疾飞一阵,随即落了下来,袖袍一抖,如来落在地上。
此处乃是小须弥山上一座偏殿,如来环顾身周,并无逃跑的念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在这天地间叫作玄仙,而对面这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圣人。
小须弥山主——如来,便坐在炉内如来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在炉中,自称如来,这名字其实有误。”
“那我该叫什么才对?”如来不动声色问道。
“你,不过.?是我的一道魔念,嗯……或许你该叫……魔如来。”
“魔如来?哼,既然你叫如来,那我便叫大日如来,我便是我,和你无关!”
如来摇头道:“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这岂是分得开的?你能安然无恙度过会元之厄,道念永恒不灭,还不知原因吗?”
大日如来思索道:“是你的缘 6545." >故。”
如来道:“只要我在,你便不灭。”
大日如来将信将疑,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自己只是这人的一道魔念,便问道:“好,那我问你,你将我囚禁起来,究竟为什么?”
如来道:“入我之身,一切自知。”
大日如来摇了摇头,缓慢,但是坚决。即使这人所说是真,他也绝不会丢去神智沦为他人附属。
如来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当年我问道大成,便知道了求道途中的一个大秘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朽之物,唯有道念可以传承、永存!”
存本心
大日如来发现,坐在对面这人,和他容貌并无半点区别,自己和他相对而视,就如同对着一面镜子,恍惚间产生了一丝虚幻之感。
如来道:“我着实佩服你,竟能想出这许多法子来逃出洪炉,但你要知道,在不可抗拒之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枉然。”
大日如来道:“今日是你有意放我出来?”
“不错,我若不答允,你如何出得来?”
大日如来冷笑一声,道:“灵明神猿出天,也是你默许的了?如今他又在何处?”
提起悟空,如来不由得现出少许恚怒之 6c14." >气,但瞬间即平复下来。他心中已有不祥之感,大须弥山主参与到这件事中来,想必已经看穿了自己所作所为,接下来不知还有什么手段等着自己呢。但他又想了想,大须弥山主即使再厉害,也只是过往之事,自己何惧之有?
如来答道:“若能得你相助,我便是天地间第一人,莫说一个灵明神猿,纵使大须弥山主重现世间,我也不惧他!”
大日如来眼中愤怒一闪而过,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说我是你的一道魔念,当初为何又将我舍弃?”说到“舍弃”这个词大日如来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痛,自己,好像真的是被人割舍丢弃了一般。
如来道:“先前说到道念不朽,要成永恒大道,必要通过此途径才行。”
“此途径?便是将自身道念一分为二?”大日如来反问道。
如来不置可否,接着道:“我将自身道念分为两部分,一为善,一为恶。我自释门中修成大道,故此这两种道念也可称作一佛念、一魔念。当年我夺小须弥山,用的便是魔念,因此,你大致也知道盘古为何不许你出天。因为,在他眼中,你便是恶!”
大日如来道:“始作俑者,是你才对。”
如来道:“你知道是我,世人也知是我,但盘古不知,只要他不知,那便足够了。”
“不对!你骗我!”大日如来道。
“并无虚言。”
“当年你我只是偶遇,与什么善念魔念又有何关,当日场景,我犹记在心。”大日如来道。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现在还看不透吗?”如来轻声问道,“经过炉中七个会元,你变了,你终日思索自己的魔,你欲出天屡次受挫,你自己编了一个入炉的由头,久而久之,竟骗过了自己,对也不对?”
如来这么一说,大日如来却不反驳,自己之前所想,是真是假,是自己编的,还是梦境?
如来苦笑一声道:“好笑的是,我自以为摒除魔念,便可专心成就大道,但是彼魔念去,心中魔念又生,这魔念竟是无穷无尽的。”
大日如来问道:“你是说,我只是你过去的一道魔念?”
如来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是,没有你,我仍是道念不全。不过,将你投入炉中,也算因祸得福了,我惊讶地发现,道念居然也能自主成长。换而言之,现在的你,可比当年乍分离出来时强大了许多。”
大日如来道:“这便是你要我与你道念合一的理由吧?”
如来摇摇头,道:“你成长虽快,但终究根源在我。我需要这道魔念,乃是为了道念完整,与其他无关。不过,看了你的道念成长,却让我有所感悟……”
大日如来想了想,忽道:“你放灵明神猿出来,可是为了他的道念?”
如来眼眸一亮,赞道:“果然是我的魔念,这也能被你猜到。”
大日如来不理如来夸赞,喃喃道:“原来这炉子,不过是你放养道念的一界。”
如来面露兴奋神色,道:“这构想如何,可谓惊天动地了吧!哈哈,既然道念不朽,那我便将天下圣人道念搜集起来,再以幻化之术植入此炉之中,它便自主成长,待到道念大成时,这些圣人道念,都归我所有……到了那时,我便是天下拥有道念最多的人。”
大日如来定定看着如来,他也不知如来所说的究竟是否可行,但这个想法真是奇特至极。
如来接着道:“等到大限来临之时,我再将道念分出,不朽之道念在天地中各寻生路,而这些,归根结底,都仍是我的!”
大日如来忽然摇头道:“无用。”
如来一怔,道:“你说什么?无用?”
大日如来道:“的确无用!道念若真不朽,或一或万,又有什么区别?”
如来笑道:“这你便不知了,你可听过道念相吞之术?道念一入我身,我自然有许多办法令其强大起来。天下圣人,寿元绵长,但归根结底,都是要死的,到了那时,我便可以此吞彼,试想天下最强的道念都归于我一人之身,那是何等快意之事?”
大日如来一时无语,他忽然觉得,如来真的是一个狂人,他的目标,居然是要将天下所有的圣人道念占为己有。
如来见大日如来眼中露出震惊神色,略有得意道:“如何?你我本无区别,这一震古烁今的伟业,自然也有你的部分。”
大日如来明白,如来本无必要和自己说这么多的,他之所以可以夸大自己的本事,便是因为对自己存了收拢之意。大日如来重新理顺如来之前所说的话语,倒有两点不可解,于是问道:“你说99lib?
搜集道念,再以幻化之术植入炉中,这是一门什么法术?道念本为虚无之物,如何才能幻化成人?再说,那些圣人的道念,你又从何处得来的,难道就不怕被人发觉?”
如来见大日如来果然对此大感兴趣,便兴致勃勃道:“我问你,何为道念?”
大日如来一怔,他可不是寻常修士,对道念的理解自然有其独到见解,便答道:“道念,便是修道的心志、信念,亦包含身处大千世界中的言行。”
如来道:“倒也差不多。不过,仍是管中窥豹。”
大日如来略有不服,问道:“你倒说说,什么是道念?”
如来道:“所谓道念,便是除去有形之气之后所存下的那一部分。”
大日如来一听便懂,这么来解释道念,实在是再精准不过了。换句话说,不管是人仙还是圣人,都有自己的道念,那这人身上,一切实有之物,都与道念无关,而他之所想、所悟、所觉,才是道念的本质。
大日如来道:“既然道念是无形之物,你又是如何搜集到的呢?”
如来道:“这便需费一番苦工夫了,欲搜集某人道念,先要识人才行,所幸我慧眼不同于寻常圣人,倒也能看穿本质。实不相瞒,光搜集道念,我便花费了五百余万年时光。”
大日如来道:“那幻化为实,植入炉中,又是什么手段?”
如来道:“道念化魂之术,也算是旷古绝今的了,这法子用了我二百五十万年时光呢。”他语焉不详,大日如来也不在意,这手段自己是绝对学不来的。
大日如来又问道:“道念相吞,你又有多大把握呢?”
如来道:“这神通,也只初成而已,但我若潜心求成,便没有不成的道理。”如来声音从来都是淡然平静,但言语间却透着无比自信,甚至带着一股蛊惑之力。
大日如来点点头,如来所走的这条路,真的是无人能想得到。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阴阳来,便道:“和我一同出来的那个——”
“无须理会。”如来摇了摇头,“阴阳神猿,乃是人王伏羲的道念,我若此刻将他收了,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日如来不解道:“你怕伏羲?”
如来笑道:“天地间,哪里还有我惧怕之人,只是我有大事要做,岂能因小失大?”
大日如来又问道:“若怕麻烦,你为何又一定要夺灵明神猿道念?”
提起悟空,如来笑容瞬间凝结,缓缓道:“他,可与众不同。”说完,如来目视大日如来,道,“我可有多少年没说过这许多话了,先前说的那事,你还要犹豫吗?”
大日如来道:“已没有犹豫的必要了,我绝不会答允你的。”
如来面色一黯,在大日如来眼中,恍若天塌了一般,只听如来道:“你若不答允,我便将你送回炉中,如何?”
“什么?”大日如来惊呼出声,他刚从那炉中出来,还未看见这天地模样,待了不过片刻时光,怎么就要被送回去了?只是和如来道念合一,那几乎便是自己的神智被完全吞没,再没有半分翻身的可能了。虽然那样有可能借着如来之力永生,但失去了自己,却是生不如死的状态。
这时,大日如来忽然想起了悟空说过的一句话:“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说也奇怪,一想到这句话,大日如来内心忽然变得平静下来,淡淡道:“那便送回去吧。”
梦中醒
如来自然不会将大日如来送回炉中,这道魔念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心境的完整对修为提升极有好处。现在悟空被许多圣人护着,又入了灵明后殿,要想从那些人手中将悟空夺出来,靠现在的修为确实难以做到。
但是,大日如来这道魔念,却又不能硬夺,如来现在还没炼成硬吞道念的手段,万一出了纰漏,那可悔之莫及。
如来无奈,他将大日如来用阵法困在殿中,独自一人来到小须弥山顶思考办法。
洪炉之内,盘古之变,他心知肚明,但炉内诸事,他却不甚在意,只要众圣人道念都安然无恙,这便万事大吉。
盘古之变化,如来颇感意外,但他已将盘古视为囊中之物,身在此界,怎能逃得过他的掌控?盘古尚且如此,余者更不足为道了。
悟空的逃脱,总有大须弥山主的影子若隐若现,这天地间,如来最忌惮的人,就是大须弥山主。正因如此,在大须弥山主闭关之前,他才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如来赌对了一点,那就是——大.须弥山主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那一日,他在大须弥山灵明殿上,神念扫过后殿,所见之物,乃是大须弥山主的一具尸骸!
多少繁华,弹指刹那,到头来,不过一具尸骸。
悟空现在就面对着这具尸骸,呆住了。
后殿之中,空空荡荡,只有这一具尸骸。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大须弥山主人吗?这些日子,大须弥山主人这个名字,几乎将悟空的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他入后殿之前,猜想自己可能遇到的场景。或许这其中会是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或许是一只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猿猴,或许会是充满奇幻的一界……但是,悟空就是没想过,这里面居然会是一具尸骸。
大须弥山主人,没有半点生机,但衣衫如新,肌肤如生,看上去就和生人无异。悟空略微诧异,不是说大须弥山主人是猿猴之身吗,怎么闭关时还是人形。嗯,看来对他来说,第二本相和本身并无区别了。
这具尸骸端坐原地,身躯挺直,只低着头看不清面目。悟空起了好奇心,想要看看山主的面容,他弯下腰去一看,这一下惊得,扑通便坐到了地上。
大须弥山主人,竟和悟空第二本相生得一模一样!
悟空坐在那里就没起来,他实在是想不通,天下哪藏书网有这样巧合的事情,难道自己和大须弥山之主真的是一个人?一个人,为何有两个身子?
这时,悟空发现,这屋子内那股奇异的气息,居然无风自动,初时流动极为缓慢,而后渐渐加快,这种流动的感觉,真是熟悉啊。悟空突然想起,这气息的流动,和自己丹田处太极图的造化流动何等相似!
说来也奇怪,他这个念头一生,丹田处的太极图真的就跟随着身外气息的流动而动了起来,相同的方向,相同的频率。
室内气息虽无形,但悟空也能感觉得到,这股气息渐渐汇聚成一个太极图模样,环绕在悟空身边。
悟空一时间不知所措,但他心中却并未慌乱,他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大须弥山主人绝不会害自己,他给自己的,一定是一个大造化!
身外这个太极图,渐凝渐小,忽地不知自何处钻入了悟空体内,和他丹田处的太极图融为一体,再也寻不到痕迹。
“砰!”无边造化发散开来,瞬间充溢悟空全身,从五脏六腑到每一根发丝,都被这天地间最强的造化占据。
悟空瞪大眼睛,惊愕得表情难以自抑,喃喃道:“我终于……醒了。”刚说完这话,又一波强大的造化散发出来,悟空直接便晕了过去。
悟空终于醒了,虽然是在梦中,但他也终于明白醒了的含义。大须弥山之主,竟然如此强大,这天地之事,几乎皆逃不过他眼。
就在这如虚如幻的奇异境界中,悟空静静体味着大须弥山主留给他的故事:
我是灵明,这天地间修为最强的人。
我本身为猿,但我偶然间悟得第二本相,一个躯壳,是什么都没有关系,这世上人形居多,那我便以第二本相行走天地。
这天地自何时而生,到何时而止,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自己是这天地间第一个生灵。我生下来便明悟世间万物,参万物之理,我渐入道途。
道,是这世间最奇妙高深之物,我自凡体入仙达圣,但觉道途越来越宽广无限,一时间竟有不知所措之感。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道求永恒。
真正伟大的东西,可以常驻世间,永不消亡,我要寻找的,就是这个。
初时,我以为入圣便是道之终点,但真正到了圣人境界,我才发现,心中仍有不安。此身虽坚如须弥山之石,但即使这样,又能如何?
我在须弥山住了六千万年,这山头已矮了三寸,清风细雨,威力如斯,我如何敢自矜真圣便是道之终极?
因此,我要闭关!而闭关之前,却有一件事要做。
这天地规矩,大多由我来定,世间圣人,都是我的后辈。有我在,他们个个安分守己,绝无任何僭越之事,若说这世界有一个平衡的话,我便是主宰平衡的那只手。
但是,我若不在,这平衡立刻便会被打破。
我将所有圣人招至灵明殿中,宣布了这个闭关的决定,但观众人之举,大多惊讶不解,唯有一人心跳快了少许,那人便是如来。
灵明之名,岂是寻常得来的,身之灵明,乃本心也!我对人本心的参悟,远非他们所知。如来之窃喜,难逃我眼。
故此,我存了警惕之心,留了一道神念,来看看如来将欲何为。
果然,如来是不安分之人。他遍行天下,搜集圣人道念;斗败盘古,夺小须弥山;暗使柔虫化须弥山石,造洪炉之界;他又使道念入魂,在界中豢养;甚至割裂自己的一道魔念,投入炉中……
我忽然懂了,如来,他和我一样,也是在寻道之根本。果然是不俗之辈,虽然有我在前面引路,但如来能想到这些,也殊为不易了。只是他这法子,似乎有些急功冒进,行了偏门。唉!我也只是揣测而已,也不能说他定是错的。
令我更惊讶的是,如来居然连我的道念也不放过,灵明神猿,便在这炉中渐渐成长起来了。真是有趣啊,如来,真的是个天才!
哦?会元之厄,如来是担心那道魔念出来,妨碍自己的道心。这一步又错了,魔由心生,岂是能割舍出去的?佛念满满盈盈,魔念自然无处藏身。
不对!会元之厄,除了削弱魔念之外,似乎还有它用。看了几次之后,我明白了,如来最关心的,还是我的道念。
我的道念成长,没有令他满意,如来便会将一切推翻重来。
答案只有一个了,如来要占据我的道念!如来遗下了一根通天之钥,只有灵明神猿才能御使,这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想。
借他人道念成道,大错特错,且让我不喜。
便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千万年闭关,我的生机越来越弱,看来,我是失败了,此身终于还是留不住的。不过这也无妨,今日我虽败了,但明日未必不会有人成功,问道之人,殊途同归,我走过了这条路,旁人便不会重蹈覆辙。
只是,我还是想看一看,如来这次问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如来能搜集我的道念,我的道念自然也可自行分离。如来既然要我道念成长,好,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成长起来给他看看。
于是,我将一缕蕴含着神通的道念分给了盘古,这缕道念,是光,他能照亮灵明神猿修行之路。
如来之魔念,一心出天,因此从始至终压制众人,如来借此要魔念成长,倒也不失为一法。这魔念对天外领悟远超旁人,故此灵明神猿要翻过身来,可真是难上加难了。但有了这缕道念之光的相助,或许便会好些吧。
说来也奇怪,这缕道念之光,自号燃灯。而原本燃灯古佛的道念,在洪炉之内,却平庸无奇。不只是他,这七个会元中,圣人道念若遇机缘,确是能大有成就,而若无造化相随,泯然于众人却也并不离奇。
例如老庄之道念,在洪炉世界之内几乎寻不到痕迹,他只如凡人一般生死轮回,哪里有半点圣人的影子?相比之下,鲲鹏倒胜过他许多了。诸如太昊、蚩尤、共工等人,你亦不识,盖因命运多舛,非人力所能掌控也。
第六个会元,一切如故,盘古之气所化之燃灯,和灵明并无交集。世事纷杂,即使一切都算计好,也要凭天意而定,急不得。
接下来,令我最刻骨铭心的,是第七会元。如来之魔念,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之事,他居然将三清和玄女安然无恙带了过来!人在绝境之中,往往便有不可思议之举,而就是这个举动,居然引出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灵明神猿来。
灵明神猿,仍是我的道念,这点毋庸置疑。但是,首先令我惊讶的却是龙树,龙树对道之领悟,真的惊世骇俗,他以微末修为之身,居然也在洪炉之中追寻大道,不仅我想不到,就是如来,也觉诧异得很。
而时势所迫,玄女不得不斩杀龙树,此事当真令人扼腕。且不说龙树转世后的灵明如何,如来此时又有惊人之举。
他不甘心这样一个举世惊艳的龙树菩萨就此消亡,竟然用龙树菩萨的道念再造出一个龙树和尚来。而龙树和尚,已经和我全无关系了,他所秉承的,仍是龙树的问道之心。如来对道念之痴迷,的确远超我想象。
一个龙树还则罢了,玄女将灵明魂念移至洞天福地,显然是要灵明好好成长,她这一举动无可厚非。
灵明神猿在石中孕育之时,我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虚弱之力袭来,时日无多了,我该做些身后之事才行。
第七会元的灵明神猿,与以往大为不同,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次的灵明神猿,怕是真能翻天覆地了。
于是我留下一丝道念给如来,这丝道念和炉内灵明神猿息息相关,他若出了洪炉,如来便99lib?会听到“我要出关了”这句话。呵呵,以我对他的了解,听到这句话,他就是有天大的事都会放下,来大须弥山看一看。
问道之人,都是固执之人,到了如来这个境界,尤其如此。他和我,走的道路完全不同,他自然认为自己的才是正确的。或许,在他眼中,我此次闭关,再无出来的可能了吧。
我将如来引了过来,至少为你留下了片刻喘息之机,你能否逃脱他的手掌,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不过,这天地间其他圣人若是没有糊涂透顶,应能看得出你我之间的联系。
你既为我的道念,施展神通时,所御使的造化和我并无二致,天下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你和我而已,盘古虽是我弟子,但也只学了个形似。
最后,我将道念散布在此殿之中,只要你能入内,我毕生道念便为你所有了。
实不相瞒,我见你炼出第二本相时,心中是极为惊讶的,你虽是我的道念,却并无一丝我的记忆,为何你的第二本相与我一模一样呢?这感觉,仿佛是在另一个空间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是永远不会知晓了,但是,我的道念会知道,道念永恒,便是此意,你懂了吗?
前面是你的路了,“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能说出这话的人,岂会令我失望呢?
大须弥山之主留下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悟空听完,良久未动。
天地间第一强者,就这么在寻道途中化为虚无了。这人无论修为智计,都是天下无双,临走布局,亦能将如来摆弄于股掌之间,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而自己,现在便是另一个他了。悟空脑中多了几千万年的记忆,神通、法术、禁制、阵法、大须弥山主一切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全都给了他!
就在刚才一场似醒似睡之中,悟空居然入了真圣之境!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惧怕的?悟空心思一动,现出第二本相来,飞出了灵明殿。到了殿门处,他反手布了一个禁制,将灵明殿整个护了起来。
大须弥山主尸骸在内,这天下至高之地,便永久封存起来,当作他的埋骨之所吧。
收魔念
大须弥山顶。
一众圣人或凌空而立,或席地而坐,目光都看向灵明殿。悟空进去也有好一阵子了,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时,伏羲忽然站起身来,眼望远方,面露惊诧神色,口中喃喃道:“这是……我的道念?”只见远方一个瘦小身形飞来,一脸迷茫神色,正是从炉中出来的阴阳神猿。
阴阳出了洪炉,离了小须弥山,不知何去何从,这天地可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到哪里去找如来,更不知悟空在何方。但是,阴阳忽然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神念传来,这道神念,极为熟悉,和自己竟有心灵相通之感。既然无处可去,那便朝着这道神念传来的方向飞吧。不多时,阴阳便看到远处有一座比小须弥山更高许多的山峰,这神念就是从那山顶传来的。
来到山顶,阴阳和伏羲四目相对,便有一阵眩晕感传来,只觉体内造化直欲破体而出。伏羲也颇为诧异,阴阳现在的猿猴之身,就是炼成第二本相之前的自己,可这事,自己竟一无所知!
其他人见了,也觉得伏羲有些不对,但只有凤凰见过伏羲本身,知道伏羲为何惊讶。伏羲和阴阳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只见灵明殿中无声无息走出一个白衣人来。
众人一起惊呼,只不过所有人喊的都是“山主”,只有阴阳一人惊喜道“悟空!”
这人自然是收了大须弥山主全部道念,此刻已是真圣修为的悟空。此刻的悟空,修为直追当年大须弥山主巅峰时期,而论起心智,还要略胜一筹,故此他一身威压散发开来,大须弥山顶卷起一阵罡风,直令众圣人有俯首参拜的冲动。
悟空对众人笑了笑,也未解释自己不是山主,他对阴阳道:“你也出来了?”阴阳点了点头,看见悟空,他心中大定,道:“我要除了如来,以报当年仇怨。”
众人一听,皆露出诧异神色,这只小猴仅有玄仙修为,居然要杀如来,难道他不知道如来已是去伪存真的境界吗?
悟空摆摆手,叫众人坐下,他一五一十将如来搜集圣人道念,自建一界豢养道念成长,以图自身成就大道这件事说了出来。只是却隐瞒了大须弥山主和自己之间微妙的联系,非是悟空藏私,只因这件事说出来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连大须弥山主都不知内因是什么,这些圣人更不可能知道答案。
众人听了,个个义愤填膺,如来竟有如此狼子野心,谁能忍得下?只是山主出关,乃是天地间最大的喜事,只要山主在,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麒麟性子最急,道:“此事当传遍天下,叫三清、玄女、燃灯、弥勒等人也知道如来真面目!”悟空道:“倒也不必了,此刻将他擒了便是。”
悟空到此境界,才终于体悟到掌控天地是何感觉,这一众圣人中,伏羲修为算是最高的了,但悟空可以断言,他要制住伏羲,绝不会超过三式神通。
大须弥山主所说的御使造化,和麒麟、伏羲等人看出悟空是大须弥山一脉,其实是同一个原因。悟空此刻已经知道,无论施展什么神通,都要运用造化之力才行,但是,这天地中有两种造化,分为正反。如何能使自己的神通发挥出最大威力,实际上,和运用正反造化所占的比例有极大关系。而这个比例,和天地之理暗合,旁人知道了也是无用,因为,对天地之体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悟空说要擒如来,众人齐声相应,一众人浩浩荡荡奔向小须弥山。
阴阳来在悟空身边,低声道:“那个……大日如来,也出来了,但我却未寻到他人影。”悟空道:“定是被如来捉了去,无妨。”
悟空知道,大日如来乃是如来分割出去..的一道魔念,这道魔念对如来定有大用处。洪炉之界,是如来专为豢养道念而开辟的空间,在此界中道念能自主成长。
再仔细想想,如来之魔念成长,其实远胜于其他圣人的道念。七个会元的煎熬,一次次出天失败,这道魔念该积攒了多少戾气?
这七个会元,这魔念从始至终都在算计中度过,和当年乍被投入此界时相比,自然成长极多。若把当初的魔念比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现在的魔念早已是一个饱经历练的成人了。现在这道魔念回到如来体内?
,只怕会使如来产生巨大的变化。
小须弥山上。
如来手持一串念珠,一颗颗细数。就在这串念珠数到尽头之时,如来腾身跃起,奔向囚禁大日如来的那座偏殿。立在殿门之外,如来叹道:“使这手段改变你心意,也bbr>非我所愿,但事态急迫,却容不得和你熬磨时光了。”原来如来布下的阵法,竟有摄人魂魄、改变人心意的作用,大日如来仅是玄仙修为,在如来阵法之中几无抵御能力,此时的他,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如来正踌躇满志朝偏殿行去,忽然神色剧变,目光向天顶望去。
“这不可能!”如来惊呼出声,他仅是察觉到一股自己既熟悉又惧怕的气息袭来,抬头望去,竟然真的看见了大须弥山主!
悟空一袭白衣,被一众圣人如群星拱月般拥在最前,那面容、气息与大须弥山主一般无二,如来怎能不惊?
但他明明在大须弥山顶探得清清楚楚,大须弥山主已是一具生机尽丧的尸骸,这是绝对不会错的。待悟空落下,如来再仔细看去,终于面色稍缓,道:“你是……灵明神猿?”
因修为的缘故,悟空再见如来,自然没有丝毫惧怕之意,这天地在他眼中变得再清楚不过。灵明双目内蕴神光,已没有什么他看不透的事物了。
“你倒还认得我。99lib?”悟空答道。
如来道:“和他相比,你还有些稚气。”
悟空微微一笑,如来居然对自己用上攻心之术了,只听如来接着道:“大须弥山主,乃是天地间首屈一指的人物,他早已无嗔无怒、生灭随心,但你,从心境上来看还差了一些。”
悟空并未答话,如来说的这些也算有些道理,自己毕竟只有千年历练,怎么能与大须弥山主相比?山主道念虽入他身,但几千万年的记忆涌入,光是择选就需极多功夫,何况不是自己一点点积累来的,总有些不够自然的感觉。
但是,悟空对道念中的神通领悟最快。因为,大须弥山主传给他的神通,其实就是燃灯传给他的天罡三十六变,只是到了他这境界,对天罡三十六变的精微奥妙之处,又多了许多不同寻常的见解。
燃灯当年曾说,天罡三十六变乃是他和三清一同参悟出来的,看来燃灯也是不知自己缘何能参出这样高深的神通来,这些手段,自然是大须弥山主植入道念之中的。
天罡三十六变,悟空早就极为熟稔,因此也没用许多工夫,便将这三十六式震天撼地的神通从头至尾理顺了一遍。虽未与人交过手,但悟空自忖,现下的如来,绝非他的敌手!
如来又道:“灵明神猿,你为我炉中之物,虽有际遇,但终究逃不过我掌心。”
悟空还未说话,麒麟骂道:“如来,你敢偷我等道念,真是胆大包天了!”
如来看都不看麒麟,冷冷道:“道念?入我炉者,是我看得起你才对。”
伏羲看了阴阳一眼,对如来道:“你真是痴魔了,修行一途,重在恒一,这许多道念,你自觉能盛得下?”
如来对伏羲倒是颇为重视,道:“天下功法,各有不同,这倒无须人王操心了。你说道途恒一,岂不仍是灵明走过的老路?他已入了歧途,断了生机,可见此路不通!”
伏羲指了指悟空道:“山主便在此处,你还胡言乱语?”
如来笑道:“你们都是自欺欺人之徒,他不过继承了灵明道念而已,论起心境积淀,尚不如一个寻常玄仙深厚,空中楼阁,岂能长久?”
悟空眉头一皱,如来见自己来,竟然毫无惧怕之意,倒似有恃无恐。自己修为眼见高过他许多,真不知他有何依仗。于是悟空示意众人退开bbr>,对如来道:“你贪欲过盛,不擒你,世间不得安宁。”
如来点点头,郑重道:“此战难免。”
只见如来左手一伸,一只手臂绵延出数十丈长,直接穿透窗棂入了偏殿。但见偏殿之中一股黑气沿着如来手臂上行,不过片刻工夫,如来又将手臂还复原形。
细查体内,如来露出喜悦神色,道:“果不负我会元之功!”
悟空怎会不知,如来已将大日如来这道魔念收入了体内,他心中自信满满,偏要看看如来究竟能厉害到何等地步,故此并未出手阻止。
那厢阴阳叫道:“那魔头被他收了!”
悟空淡淡道:“魔,有天生,有后生。这个自生的如来,可比那被逼的如来恶上许多了。”
但见如来身躯一挺,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股无形的气息在身周荡漾开,这气势可比先前强大了许多。
须弥阵
大日如来所含之魔念,对如来重要至极,这缕魔念,乃是他立界之前的魔念之根。他使阵法困住大日如来,迷其神智,才能将魔念收回。
如来对自己阵法造诣极为自信,大日如来仅是玄仙修为,绝无可能参透他布下的混沌级别阵法。
魔念入体,如来顿时有了一种充盈感,现在的自己,才拥有了自己完整的道念,阔别已久的魔道同体,再现世间。
但是,面对悟空,面对传承了大须弥山主全部道念的灵明神猿,如来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大须弥山主的神通,都是和此天地息息相关,论修为,自己怕是不及的。唯一能拼上一拼的,只有心境和阵法!
如来不信,悟空藏书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参透大须弥山主所有的本事。以他对灵明神猿的了解,灵明神猿对阵法一窍不通,而阵法之道,恰是自己睥睨天地的撒手锏!
如来之所以要夺小须弥山,其原因有三:第一,如来知道盘古秉性,为人耿直、一诺千金,虽满腔正义,却迂腐至极。如来当年用言语将盘古套住,再凭神通真刀实枪胜了他,叫他立下誓言,为自己当了百万年的狱卒,看住自己魔念。第二,小须弥山上,须弥山石取之不尽,恰是造界的最好材料。如来借用虫族特异天赋为自己切割须弥山石,造了洪炉之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须弥山上共有三十六峰七十二岭,此刻他和悟空立足之地,乍看没什么特别,其实仔细留意,却是群山众岭万刃所指,这片大山之中,如来早已布下了普天下最厉害的阵法,这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如来这一招,赌对了,悟空向来对阵法之道没有丝毫兴趣,他所传承的道念中,虽有许多阵法奥妙,但悟空心思都放在天罡三十六变上,对阵法根本没过深研究。
如来见悟空有恃无恐模样,心中暗恨,若不是他得了大须弥山主道念,此刻哪里用费这许多事?自己此刻魔道一体,天下已无敌手,当可高枕无忧参研吞噬道念的法门。但是,既然悟空站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就必须过了这一关才行!
修为至此,言出法随,如来低喝一声:“阵现!”
悟空站在原地,忽见面前如来无了踪影,周围群峰如长了翅膀一般,飞也似的朝自己压来,天上圣人也悄然无了踪影。
这是幻阵?悟空运开灵明双目,面前影像又变,山,仍是那山,却还是不见一人。幻阵中的幻阵?灵明双目再探,抽丝剥茧般一层层看去,一直看透了七层虚影浮光,这才还复了周围景物本来面目。
如来,果然厉害!这阵法若困了旁人,只怕终其一生都难解开,亏得悟空灵明双目能看穿天地万物本质。
而即便看透又能如何,单观阵法,仅是死物而已,但经御阵之人操控,变成有灵之物,只见一座山岭如刀,无声无息迎面朝悟空斩来。
这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移山搬岭之术。
触及真正的神通,悟空自然不惧。他使个移山填海,将这山岭引开,“轰隆”一声震天响动,这座山岭与另一座峰头相撞,二者同时拦腰折断,坠入山谷之中。
刚了结了这个,又一座巨峰从头顶落下来,悟空又使个“鞭山移石”,将这巨峰投入深涧。三十六峰,七十二岭,似是有了神智一般,接二连三砸向悟空。悟空一边应对,一边思索,这便是如来的阵法吗?这些看似气势十足,但对自己来说,真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伏羲等人见悟空大展神威,举手投足间,将浩浩荡荡一座小须弥山拆成一片废墟,个个看得瞠目结舌。
离得近了,都觉悟空神通之力压迫感极强,只得远远飞到高天之上去观看。麒麟道:“这便是如来最后一搏了吗?”
凤凰却眉头深锁,道:“恐怕不止于此。”
只见小须弥山众峰在悟空手底,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塌了下去,到最后,唯有悟空站立的这座最高峰尚在。
这时,如来不知何时已到了山底,他隐遁于断峰之底,喝一声道:“阵杀!”语声刚落,这座最高的峰头如同一根铁棍,被人从地底骤然抽走,其速度之快,无与伦比。而峰头所立之处,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魆魆的洞口,悟空身形悬空,但觉这洞口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阵法,居然是阵中阵!
阵中之阵,即便将阵法毁去,但布阵之人以此为基,又另成一阵。其实这阵法也并非多厉害,只要布阵之人手法奇快,能在阵中人未脱出阵法之前便另成一阵即可。
但是,如来能使阵中阵困住真圣境界的悟空,这可实在是神乎其神了。这股吸力,藏书网实在是了不得,乃是如来借整座小须弥山之力达成。换句话说,相当于三十六峰七十二岭一齐压在了悟空的身上!
悟空即刻使出游神御气、纵地金光、飞身托迹等几门遁术来,他一时间却没想到,这吸力根源其实仍来自那些峰岭,直到他使出胎化易形来,方才有了一些活动的迹象。而此刻,如来不知何时到了半空,居高临下遥遥一掌击下来,悟空身躯难动,不得不接下了这一掌,而身子也急坠直下,落入深洞之中。
一入此洞,悟空但觉坠入一片黑暗当中,但他心中并无半点惧怕之意,凭他此际修为和肉身,天下哪里还有什么神通能伤得了自己。但是,自己厉害到这般地步,居然也没能擒下如来,反而被如来阵法搞得狼狈不堪,真是心中不甘。
如来不会不知道,他根本无法伤及自己,这阵法,怕只是为了困住自己,只要自己失去了自由,这天下便没有人能阻止他继续行事。
悟空不觉暗自责怪自己,应当在灵明后殿多住些日子,将大须弥山主道念尽数消化了再出来,现在自己操之过急,制不住如来,可真是失算了。
这洞中深不见底,悟空一直坠下去,也不知坠了多深。他双目放光,却仍是不见一物,奇特的是,向上望去,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按理来说,至少洞口该有亮光才对。
悟空想了想,强自镇定下来,既然是阵法,那便不能以常理度之。他试着施展五行大遁,却无丝毫反应,看来这其.中并无五行之物,否则自己定能感觉得到。须弥山石,与五行无关,如来定是充分利用小须弥山的力量,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布下这样一座专为自己设计的阵法。
而以自己灵明双目,居然也难视物,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没有光亮,而是阵法的神通所致。更令悟空不解的是,他向下一直坠了一刻钟有余,下坠之势仍是不减,仿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
阵法,阵法,若是大须弥山主在此,这阵法岂能困得住他?而自己对阵法可半点基础都没有,要想钻研透这个阵法,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呢。
眼见悟空被收入了深洞之中,天顶众圣人大为吃惊,悟空和大须弥山主面貌如一,在他们心中,那便是难以企及的存在,怎么会败给如来?
这时也不及多想,众人一拥而上,将如来围在当中。
如来好整以暇,面上现出一丝轻松神色来。他最担心的自然还是悟空,现在悟空入了他那奇阵之中,脱身可能极小,他心里怎能不喜?而面前圣人虽多,自己融了魔念,却也无丝毫惧怕之意。要想成为天地间第一人,便从这些圣人身上开始立威吧!
伏羲一伸手,先将阴阳捉了起来,投入自己袖中。阴阳修为尚低,根本无法参与这个等级的纷争,自己的道念,伏羲自然舍不得丢弃。
麒麟第一个出手,他毫不迟疑化出本身来,头上双角闪现白光,朝如来戳去。如来冷笑一声:“辟邪?”他右手食指伸出,也现出同样的白光来,正点在麒麟头顶正中。白光一触,麒麟如被电击,身子一颤便动弹不得,而心中的恐惧居然大过肉身之疼痛。
伏羲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块锈迹斑斑的八卦镜来。这面八卦镜,内有负阴抱阳太极图,外有乾坤八卦图。俗话说,镜乃金水之精,内明外暗,古镜若神明,有辟邪除魅之用。伏羲见如来善能使出他人神通,想来八成是某种邪术,于是拿出了不知多少万年都没使过的这面镜子。
古镜翻转,一道青煦煦的光芒缓缓游走开来,朝如来笼罩过来。
如来面不改色,反倒微微笑道:“看家法宝都用上了?”如来身躯一晃,氤氲出一片土黄色光芒来,对后土笑道:“我这土之极力,比你用得如何?”
后土脸色大变,土能容万物,能护众生,看来伏羲这面镜子,十有八九是无用了。
转轮现
果然八卦镜上青光笼罩过来,只将如来包裹住,却被黄光阻在外面。后土吃惊的是,如来对土之极力的运用,竟然不在她这个后土娘娘之下,如来对众圣人的神通手段都信手拈来,这定是因为搜集了道念的缘故。
伏羲也没认为自己能?99lib?伤了如来,如来之境界,比在场众人都高出半个层次,这半个层次,几乎有如天壤之别。
但即便明知如此,众人也必须缠住如来,以阻止他对悟空施加压力。
如来被一团青光和一团黄光裹着,却丝毫不见吃力,一副悠然自得模样。众人将如来围在当中,各施法术攻去。
千万年之前,如来仅为释教退位的现在佛,那时他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一个略有神秘感的佛祖罢了,但如来乍一入世,便有惊人之举。他力挫盘古,夺得小须弥山,乃是几千万年来圣人这个层面发生过的最大的事了。
但这之后,如来又销声匿迹,渐渐淡出人们视线。圣人中,也只有那几个有心计的还念念不忘,其余人都不甚在意。千万年时光,不算长,也不算短,足以让人淡忘一些事情了。
直到近日,天地突变,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圣人之中,竟然存在这等异想天开胆大妄为之辈,居然妄想将天下圣人当作鱼儿一网打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众人竭尽全力,也攻不破如来身周那片黄光。佛家金刚之力,已被如来炼至极致,融入各类神通法术当中,他的肉身,此时已胜过须弥山石许多,直追真圣之体。
就在这时,西边两朵祥云飘至,倏忽到了近前,众人定睛看去,正是久未出世的上古燃灯佛和当今治世之尊弥勒佛祖。
还未到近前,只听弥勒远远喝道:“因何以众欺寡?”他虽不知内情,但纵有天大的事,同时得罪这么多圣人也是不可想象的。这句话看似帮着如来,其实是要问内情如何。
地藏和二人向来交好,他迎了上去,言简意赅将事情经过说了,燃灯和弥勒一听,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燃灯半信半疑道:“哪里有这般神通,竟能吞了圣人道念?”
地藏道:“豢养道念也非我等想得到的,由此来说,生吞道念,却也不是不能。”
燃灯道:“若真是如此,可要好好问上一问了。”
燃灯乃是上古之佛,辈分极高,地藏弥勒在他面前,都需执弟子礼,而众多圣人当中,除了伏羲和凤凰、麒麟、真武,其余人见了燃灯也都露出恭敬神色。
燃灯入了战圈,众人不自主放缓了攻势,燃灯高声道:“如来,你因何如此?”
如来手上接着众人围攻,却丝毫不耽搁口中答话:“只为求生,并无他意。”
“求生?证得佛法,便可不生不灭,你多年研读佛经,都白读了吗?”燃灯问道。
“哈哈,你那不生不灭是假,我这聚拢道念才是真!”
只一句话,燃灯便听得出来,如来执念极重,再无说服的可能了。他见如来修为暴长至此,似乎已是传说中的去伪存真之境,也颇为惊讶,问道:“你如何进境如此之快?”
如来道:“和你说了也无妨,汝等修道,我修道念,看似殊途同归,其实迥异。”
修道念?说白了,这不还是借他人道念证道,仍是损人利己之举。
燃灯面沉如水,袍袖掀开,取出一盏明灯来,道:“当年我有言,说你必成佛,今日却见你魔心肆虐,既然如此,便收了你魔念,如何?”
如来微微诧异,燃灯修为虽高,但也不足以威胁自己,他缘何敢出此言?燃灯古佛,乃是万佛之源,向来言 51fa." >出必践,如来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丝不安。
燃灯转头看了伏羲一眼,伏羲明白燃灯用意,便撤了八卦镜的青光。燃灯御起手中明灯,喝一声道:“一切光明如我!”
语声落地,这盏明..灯光芒大作,如一轮白日,发出极亮的光芒,照在如来身上。如来知道燃灯底细,这明灯之光,乃是照亮世间一切佛法神通的光芒,但凡释教中人,在这光芒之中,皆无所遁形。
但如来也并不在意,他此刻所拥有的,乃是天下圣人的至强法术,即便身上佛法神通都不动用,又能奈何?
只听燃灯又道,“久念众生苦,欲拔无由脱,今者证菩提,霍然无所碍!佛语弥勒,菩萨复有九法行。弃诸恶道不随恶知识中,何等为九?”
只见弥勒尊者落在燃灯身旁,早收了万年不变的一脸笑意,板着脸喝道:“一者菩萨以脱于欲远离诸恶。不善之法无有想念。以得寂定欢喜。”
燃灯接道:“今如来存恶欲之心,收你他心通之法术!”
他心通这法术,其实乃是释教中一门不外传的神通。修习了他心通,便知他人之心、懂得心之差别,即证得他心智,能如实了知他人心中差别相之神通力。
只见明灯一颤,似乎有一股无形之力从如来身上被抽走,如来神色一定,露出诧异神色。他未曾料到,燃灯居然还有这般本事,能将一门神通从自己身上凭空收了去,看来,真是低估他了。但如来自有依仗,他只稍稍诧异,便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静静立在那里等候燃灯施法。
燃灯又道:“佛语弥勒,弃诸恶道,何等为二?”
弥勒答道:“内意为寂其心为一。无想无行便得定意。心为欢悦。”
燃灯道:“今如来存不静之心,收你神足通之法术!”
神足通,又名如意通,谓可点石成金、变火成水、飞行自在、变现自在的能力。这些法术,都只凭一心施展。如来要夺他人道念,这便是存了妄动之心,再不能一心一意秉承佛门道念,故此这门神通也是要收回的。
如来自然有感,他只微微冷笑看着燃灯,一言不发。
燃灯又喝道:“佛语弥勒,弃诸恶道,何等为三?”
弥勒道:“三者离欢喜观常为寂定。身得安隐如诸圣贤。所说所观心意无起。”
燃灯道:“如来身不得安隐,失寂定之心,收你漏尽通之法术!”
漏尽通,指的是佛家守戒定慧,驱贪嗔痴,除执住相,从根本上绝心漏,反还证悟无上之圆觉本来面目的大神通。说起来,这神通和道门之中修行之士渐法逆乾坤,夺造化,后天反先天,炼己,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还九转这个过程倒有几分相似。这一神通对释教弟子极为重要,若无此神通,那便等同于断了修行之路。
如来被收了漏尽通,终于开口说话,却先哈哈笑了两声,道:“燃灯,你道佛门仅有此类不入流的手段吗?”
燃灯一怔,佛门九神通,乃是释门密不外传的无上法术,如来居然对这些神通存了不屑之意?如来接着道:“九大神通,都被你收了又有何妨,只是空耽搁时光,为我所不喜。”
说罢,如来将手一..招,喝道:“轮宝现!”
只听虚空之中响起清丽之音,如来脚下,忽然现出一座无比华丽的大殿来,将他整个身子托起。而这座大殿升起之时,燃灯那盏明灯,居然黯淡了下来。
如来身前,毫无征兆现出一只金轮,这金轮径达丈四,放出各色异光幻色。金轮旁又有四位天神相引,容貌不祥,气势威武至极,奇特的是,这四个天神居然都看不出修为深浅,直叫人望而生畏。
如来引出此金轮来,对燃灯和弥勒微微一笑,道:“如何?”
燃灯和弥勒大惊,都觉此事不可思议,如来露出一丝自矜神色,又一挥手,道:“象宝现!”
如来脚下大殿之中,缓步走出一只闻所未闻的巨象来。
这巨象高有五丈,身上纯白如玉,庞大的身躯下生了六只玉柱般的巨足,一颗象头连同长鼻却是赤红色,两旁露出六根凝脂般的象牙来。
巨象面向众人,表情狰狞,长鼻挥舞发出几声怪叫,待到转身朝如来走去,却又变得温顺如羔羊,一直行到如来脚下,如同认主一般将如来托在了身下,两只前足搭在那金轮之上,形若飞腾虚空!
如来端坐象背之上,居高临下道:“燃灯,你可认得了?”
燃灯呼道:“这不可能!”
不怪燃灯色动,刚才这轮宝和象宝,乃是佛经之中转轮王临世前的异象。
转轮王,据传是释门中至高无上的尊主,被称为王中最尊,世间难见。燃灯既为上古佛,他对佛经之熟稔堪称天下无双,经文中多次提到,转轮圣王现世,成就七宝,有四神德,四神德,乃是四种至高无上的神通德力。
但是,释门之中,几乎人人都知转轮圣王之名,却从来99lib?没有人见过,久而久之,便当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没想到的是,方才所见的那两种异象,分明便是转轮圣王七宝物事。
如果转轮圣王真如佛经中所说得那般神奇,那么,天下可真就无人能制得住如来了。
天地衡
如来高高居99lib.于宝象之上,真有睥睨天下的神态。转轮圣王,实在是那道魔念带给他的意外之喜。他做梦也想不到,大日如来居然将佛经中关于转轮圣王的一切神通当作是真。
对转轮圣王,如来又何尝没动过念头,但是,转轮圣王七宝乃是异象,毫无征兆,即便要炼,也不知从何入手,而转轮圣王四德,对他来说又太过容易。最重要的,如来对转轮圣王这事,压根就没有实打实也相信。
修行之事,最首要的就是一个信字,若是不信,一切成空。但他虽不信,大日如来却信了,而且在洪炉之中,从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此刻,如来也不禁开始怀疑这点,富德、容德、法德、寿德,这四德若能做到天下无人能及,便是转轮圣王了?这也实在太过简单了吧!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七宝异象,如来也未曾见过,但他能感觉得到,就在刚才那一刻,自己突然具备了这个能力,这七宝只凭自己心意便可随时召唤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刻?富德、容德自不必说,如来坐拥小须弥山,加上法力高深,天下之物,他取不得的也少有,论容貌,更是俊美雅致,见者动容。如来最在意的却是法德和寿德。
神通广大,世间无人能及!长生不老,与天地同生共死!这不正是如来想要的吗?自己真的做到了这点?
既为转轮圣王,那便是说,那个被困在深洞中的灵明神猿,不如自己!如来最忌惮的,不过是大须弥山主的道念,没有了这个威胁,他行事再无顾忌。
这时,地藏忽跃上前来,道:“如来,你不配!”
如来斜眼一瞥,也不理地藏,眼见自己已是转轮圣王,地藏还说这等废话。地藏接着道:“《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曾云:‘善男子,如转轮王具足七宝,凡所行动,轮宝导前,余宝随后,巡四大洲!’”
如来道:“何意?”
地藏郑重问道:“佛门之中,善男子当持五戒,汝……能持否?”
如来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起来,眼见自己都成了转轮圣王,地藏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这就好比在尘世间一个人篡位做了皇帝,然后有人问他“你是太子吗”一样可笑。
地藏对如来的嘲笑置若罔闻,手指下方道:“小须弥山上,曾有千座佛殿,万间僧舍,如今山峰倾覆,几乎无人幸免,此乃杀生大过,你可敢承认?”
如来毫不动色,这些人的生死,他自然不放在心上,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无情之物,既然万物无情,自己又何必有情?
地藏又道:“你仿制圣人道念于界中豢养,犯了偷盗之过,你可敢认?”
如来略有些不耐烦,他知道地藏接下来便要说出他诸如妄言、嗔恚等破戒之事,自己哪里有心情听他数落,于是一挥手,轮宝之前两尊神人大踏步朝地藏王行来,挥起金灿灿的拳头便砸了下去。
地藏王挥起手中锡杖迎了上去,只听一声金铁交鸣声响,那两个神人退了几步,而地藏的锡杖竟被砸弯!
两尊神人如无事一般,接着奔向地藏,燃灯喝道:“转轮圣王七宝乃是永固之物,毁不掉的!”
地藏向前迈了一大步,朗声道:“这神人并非七宝,仅为护宝仆从而已!”
燃灯知道,转轮七宝之中,以那轮宝最为奇妙,此宝“光明洞达,能绝日月之光,但王心有念,则摧一切刚强之物”。
看如来神态,他也不知转轮七宝究竟有多少用处,燃灯向众人传音道:“缠住如来!”他和弥勒两个,挥起法宝去助地藏。
这两个神人力大无穷,好在不会任何神通,只凭坚韧的身躯和双拳双脚硬砸,饶是如此,也叫如来应接不暇。
弥勒抖出后天袋子来,念出法诀,只见那两个神人瞬忽缩小了身躯,直接钻入了后天袋子中。弥勒一愣,怎的这般灵验?
燃灯还未来得及出手,弥勒已经奏功,燃灯醒悟过来,忙与众人道:“莫要硬攻,多用法术!”这些圣人,哪有一个拙笨的,于是各自将看家本领施展出来,果然另外两尊神人和如来座下宝象受不得法术攻击,那两尊神人支撑了几个回合,便被大禹禹鼎收去,而那宝象却仗着身躯坚固,纵不还手亦难伤。
如来急喝一声:“退!”
这一声喝出来,众人只觉一股庞大的威压袭来,因其无形,更显恐怖,于是急往后退了许多。如来面露狂喜之色,转轮圣王一喝之威至此,却也超乎他之想象。更重要的是,刚才那一刻,如来分明感觉到,天地之力疯狂涌入自己身体之中,自己能借天地造化之力了,从今以后,谁人能敌?
十数个圣人退出老远,个个面露恐惧神色,转轮圣王强大如斯,想要缠住如来也是不可能之事了。
这时,只见东方遥遥飞来一个身影,众人见了,不觉一齐停了手,如来也眯起双眼静静凝视等候。
这身影是一只大鸟,双翅忽闪两下,便到了近前,正是天地间第一神物——鲲鹏!
鲲鹏背上,站立五人,三人身穿道服,须发尽白,旁边站了一个女道姑,容貌清丽风韵不凡,正是三清和玄女。而站在前面的这位,却其貌不扬,乍看上去只和一个邋遢书生无异。
谁又能看得出,这便是天地间最为神秘的圣人,逍遥岛岛主——老庄。
如来见了鲲鹏,便知道老庄必定跟来,三清玄女,他也不放在心上,而面对这个几乎从来见不到形迹的老庄,如来却略有些忌惮之心。
除了大须弥山主,老庄是被众人公认的最有可能已入真圣境界的圣人。而在如来一喝之威退了十数个圣人之后,老庄骤然现身,显而易见,老庄不惧如来!
一个真圣,一个转轮圣王,究竟孰强孰弱?
只见老庄足尖一点鲲鹏背脊,凌空浮起,缓缓飘到轮宝之前,对如来道:“你也懂了?”
旁人都听得糊里糊涂,只有如来知道,老庄既然这么问,自然是针对刚才那一声喝。众人所居,乃..是一方天地,天地本源之力既动,能感知这股力量的人自然心有感应。
如来忽然明白了“正法御世”这四个字的道理,原来这股力量,便是御世之力,便是天地正法,于是道:“不难懂。”
老庄点点头:“懂了便不难。”他环视众人,轻声道:“退了吧。”
语声虽轻,却不知运用了何种神通,一股法力如清风拂面,将众人向后方推去。众人怎能不识趣,显然老庄要和如来大战一场,唯恐伤了他们,才叫他们退后的。
如来道:“老庄,我以正法御世,你还要和我斗吗?”
老庄笑道:“你有正法,我又何尝没有?你那正法号称一统须弥四洲,须知天下之大,不止四洲!”
如来道:“如今天下,不止四洲,有朝一日,四洲便是天下了。”他言下之意,是要以此四洲为中心,向外扩去,便学那洪炉界内西牛贺洲之扩张,是要将整片天地都笼在四洲范围之内。
老庄.却将眉毛一挑,道:“转轮圣王,不过释门真圣耳,莫以为这便可唯我独尊了。”
“释门真圣,这是何意?”如来道。
老庄道:“释门有真圣,道门亦有,人宗亦有,走兽亦有,只不过有先有后而已。”
“妄言!”如来反驳道,真圣啊,可不是寻常修士一抓一大把,千万年出来一个都是多说了。若是每宗各有一个真圣,那岂不是说天地间至少也有六七个,这又有何根据?
老庄摇头笑笑,道:“你只看眼前,又怎会知身后事?”
如来道:“那你怎么知道?”
老庄抬眼望天,收起一脸嬉笑神色,凝重道:“猜的。”
如来眉头微皱,凭老庄的身份,怎会有虚言,他说是猜的,看来?是不愿告诉自己了,心里却因此不由得多信了几分。
老庄接着道:“你可懂得天地自衡之道?”
如来看着老庄,一言不发,他对道学也有极深的钻研,自然懂得这些。
老庄道:“你曾为世尊,自然博览群书,但看似懂得,其实未必就懂。须知,万物之运化,皆有无形之手操控,宇宙万物不盈不亏,皆因平衡之道而起。此道如光如尘,大至须弥,小至芥子……”
说完这些,老庄忽地抬高了声音,道:“释门若强,道家必弱,走兽若强,禽类必弱,鳞类若强,虫类必弱,但这天地间,若只你一人得道,天下皆弱,岂不大大失衡了?”
如来冷笑一声,道:“这话你可与他也说过?”如来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大须弥山主。大须弥山主自有生以来,便是不可争议的天下第一人,从来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如来之意在于,当年山主修为强悍至此,为何你不说天地失衡,偏偏要来说我?
出宙术
如来所说之意,自然是认为老庄不如大须弥山山主,故而当年大须弥山主为尊时,老庄一言不发,不是不知,而是不敢。
而现在老庄当着如来的面说出天地失衡之语,如来自然认为老庄看不起他,认为他不如大须弥山主,甚至还不如老庄。
老庄叹口气道:“灵明已去,你仍存争胜之心,看来你真是不如他。”
如来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他问道:“灵明因何而去?问道之途,一失足成千古恨,存者胜,亡者败,这便是天理!”
老庄露出诧异神色,道:“哦?莫非你真以为他死了?”
“难道他没死?”如来略微惊讶,心里却在盘算,老庄说这bbr>.99lib?话,是不是在骗自己?
老庄问道:“是生是死,由何而定?”
如来一怔,忽地明白了老庄的意思,灵明没死啊,他所走的道路,其实和自己大同小异。自己也不信这具肉身便能永存,因此才要夺众圣人道念,搏一条出路。而灵明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将自己的道念传承下去即可。
如来此刻,不禁有了棋输一着的感觉。他忽然觉得,大须弥山主是故意如此,灵明神猿出炉的那一刻,自己听到的那一声“我要出关了”,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大须弥山主早就开始关注灵明神猿了?由此推论,大须弥山主早知天地洪炉的存在,但他却一言不发,任由自己模仿圣人道念,在炉中做大。这老东西看似纯良,其实阴险得很哪!
如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在这胡乱猜了一阵,他却不知大须弥山主也对如来这法子不置可否,毕竟如来是自他之后第二个寻出问道之途的人。他不在天地间宣扬这件事,却是想要看看如来到底能否成功。
而大须弥山主也有预料不到之事,他还未看到结果,自己便生机消散,不得不将一切都交付给悟空。
如来听清楚了,不觉将对大须弥山主的畏惧之意都移到悟空身上,然后,变成了一股强烈的怨恨。他想出这个收集天下圣人道念的法子,心中早已将圣人道念视为己有。而大须弥山主的道念,是他志在必得之物,现在,这道念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便如同将本是如来的东西横空夺去,如来怎能甘心。
如来哈哈一笑,道:“各寻道念,他生死与我何关?”
老庄道:“并非此意,回想灵明在时,他惜造化、念众生,天地之衡,由他掌控,换而言之,他便是天地间最公平的那杆秤!这些,你能做到?”
如来没来由升起怒气:“我为何做不到?”
老庄伸手指指周围圣人,道:“天地圣人不过数十,而今大多与你为敌,试想你若为尊,天地怎得清净?”
如来暗道,天地圣人,迟早为我所用,所谓强者为尊,我还须在意旁人眼光吗?他越看老庄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再说话,伸出一指来,一道无形虚火射出,虚空一片焦黑,朝老庄蔓延而来。
老庄张口吹一口罡气,将这虚火阻住,道:“你与我动武,是占不到便宜的。”
如来冷笑道:“休出狂言!今日叫你现出原形来。”
老庄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知道他会什么神通,究竟有多厉害,但见他刚才轻描淡写和如来过了一招,众圣人心中一振,悟空此刻不知怎样了,可以依仗的,唯有老庄了。
老庄叹道:“真圣相争,实乃天地大祸。”他转头对众圣人道,“莫在此看热闹了,下去护住凡尘,若是力有未逮……那便,那便先保自身吧。”
众圣人听了,知道老庄和如来这一战将惊天动地,毫不迟疑便向下界飞去。
如来驱巨象踏步上前,象鼻一卷朝老庄扫了过来。
老庄稍退数丈,那象鼻伸展开来,如影随形,这时,从老庄身后伸出一只长喙,一口啄在象鼻上,只听这巨象“嗷”的一声悲鸣,显然是痛极失声,这长喙自然是鲲鹏所有。
老庄轻盈飘起,落在鲲鹏背上,遥遥击出一掌,只见掌力吐出,空中现出一朵五彩斑斓的祥云来,将如来笼罩在下面。“入我逍遥界!”老庄喝道。
如来既为转轮圣王,能造十方世界,旁人之界他也不惧,但老庄先发制人,如来也知道入了此界,对自己必定没有好处,于是伸指幻化出一个通透之界来,将五彩祥云隔在外面。
界中界,老庄暗运法力,五彩祥云急剧收缩,要将如来这界压制下去,而如来自然反其道而行之,要将逍遥界撑开才有逃脱的可能。
御界之术,也有个窍门在,那便是,所创之界越小,就越容易控制,这界越大,所耗法力就越多。现在老庄逍遥界在外,如来之界在内,相比之下,老庄却是略微吃亏一些的。但是, 4ed6." >他不愿与如来用神通较量,改为比拼御界之术,其实是担心二人相斗波及其他人。这样一来,久而久之,老庄是要吃亏的。
老庄所修之法术,都与“逍遥”二字分不开,若论及纵横天地,穿梭洲海,天下无人及得上他,但若实打实地比拼法力,还真非他所长。
二人斗了约莫两个时辰,老庄皱起眉头,这样下去,还真不是办法,自己败了事小,但若制不住如来,天下还有何人能制得住他?
老庄知道如来所做之事,他刚才说了那许多,其实是要用言语相激,让如来升起怒火来,和他一战。若非如此,如来只需遁形,暗自修炼吞噬道念的法门,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他。
老庄想了想,便渐渐收了法力,五彩祥云渐渐变淡,如来和巨象在其中现身出来。老庄道:“你我斗之无益。”
如来道:“再斗下去,你必败无疑。”
老庄摇摇头,道:“举手投足,唯恐伤及他人,故而放不开手脚。”..
如来冷笑道:“身为修道之人,便不能假惺惺故作仁义,岂不闻‘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放肆!莫要曲解!”论及道经,老庄自然寸步不让。
如来道:“什么佛经道经,都只是修道之阶,踏步而上,便踩在脚下。”
老庄想想道:“我不与你争辩,你若真要战,便与我去西洋大海之上,如何?”西洋大海,浩渺无边,在那里斗法,自然不会伤及世间凡人。
如来哈哈一笑,道:“我不惧你,但你要将我骗开,好救那只猴子,这却是痴心妄想了!”
老庄苦笑道:“他岂会用我来救?我岂有救他的本事?”
如来略有些不屑,道:“你也莫要高估了他。”
老庄忽然眼睛一亮,向下方指去,道:“这不是出来了?”
如来看都不看,道:“老庄也和我使诈?我所布下的阵法,我心里最是清楚。他出不出来——”话说至此,如来忽然噤声,因为他看见,悟空分明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如来手指悟空,极为震惊,道:“你,你如何出来的?”
悟空被如来困了许久,却也丝毫不见恨意,他微笑道:“你这阵法,乃是无阵之阵,对不对?”
如来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这阵法无人能破解得了……”
悟空看了看老庄,刚才他和如来的对话,悟空也听了个大概,老庄也是道学大家,心怀仁慈、顾念天地众生,这自然是可敬之人。他不理如来,对老庄微微颔首,道:“老庄,鲲鹏,久仰了。”
老庄见悟空说出来便出来,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道:“人救不如自救,你出来便好,..出来便好!”
如来仍在那里喝问:“你如何出来的?究竟如何出来的?”
悟空道:“不过宇宙之阵,如何困得住我?你当我不会出宙神通,是不是?”
如来更是满脸震惊,就连老庄也难以置信,问道:“出宙?你真的学会了出宙神通?”
这次轮到悟空诧异了,真圣会出宙神通,这难道有什么不行吗?而在这时,他忽然想到,大须弥山主传给他的那些道念之中,真的就没有出宙神通!
他刚才所使的出宙神通,其实却是他自己在三界中悟出来的。那时,悟空仅是似懂非懂,时灵时不灵,刚才他被困在漆黑一片的阵法当中,只觉这阵法无头无尾,无来无去,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
悟空琢磨良久,他自学会了玄空法秘诀之后,天底下看不穿的阵法还真就不存在,但为何自己对这阵法丝毫都看不出破绽来?
悟空索性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这阵法的玄妙,久而久之,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与众不同之术。世间阵法,都只靠着一个字,那便是“动”!人一入阵,阵法立刻运转,阵中威能生效,而后无论借用阵主之力,借用天地造化,都由动而生,但悟空所处的这个黑暗空间,却是静止的。
静,不止寂静无声,止,并非一成不变。这种静止,其实乃是时间的静止。
造化语
时光寂然无声,悟空知道,自己身处阵中,虽感觉到身躯坠落,但其实只是阵法带来的假象而已。
当年阴阳神猿在昆仑仙岛九层增城上用出宙神通取得千丈玉,悟空也看得清楚。阴阳所使的出宙术,是将九层增城周围的时光凝固,只有自己一人能动,城内千丈玉自然任他所取。而当日阴阳神猿共施展了十次出宙神通,才得成功。
如来布下的这个时光凝固阵法,可比阴阳神猿的手段高明许多了。无始无终,无天无日,目无所见之物,耳无能听之音,只是寂静一片,叫悟空如何才能破阵而出?
要破时光之阵,悟空所学,只有一个回天返日,他在炉内曾使此术令时光逆流。悟空心意所指,便施展出回天返日神通来,若是这神通能奏效,兴许便能重回堕入此阵之前。但悟空施展完毕,居然没有半点反应。悟空略有诧异,莫非自己入阵时间太长,施展一次回天返日已不足以出阵了?
反正现在自己体内法力近乎无穷,再试十次八次也无妨,于是悟空又试了十余次,却仍是没有丝毫异象。悟空突然察觉到,这阵中,居然没有一丝造化!
天罡三十六变,第一式神通便是“斡旋造化”,莫不是这些神通只在有造化的地方才灵验?而这阵法中没有半点造化,看来是如来故意而为之了。
既然回天返日无功,看来唯有出宙神通或可一试了。出宙神通,悟空从未主动用过,但既然阴阳之境的阴阳神猿都可轻易使出,自己身为真圣,还怕使不出来吗?
出宙神通,是一种玄妙的境界,忘却当下,神游过往未来,便可凭借强大的法力使造化逆转,盖因时光,也是造化的一部分。
悟空使出出宙神通脱出此阵,站在如来和老庄面前,非但如来震惊,就连老庄也不敢相信。这时悟空才想起,大须弥山主传给自己的神念中,是没有出宙神通的,难道大须弥山主不会出宙神通吗?
悟空问老庄道:“怎么了,出宙神通也非什么逆天的法术,为何这般惊讶?”
老庄仔细打量悟空一番,道:“你真是灵明。”
悟空点点头:“是又怎样?”
老庄道:“既是灵明,那便学不会出宙神通的。”
99lib?“这是何道理?”悟空不解道。
老庄道:“这天地间有两个人学不会出宙神通,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伏羲。”
悟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和第二本相有关。”
老庄道:“不错!当年山主炼成第二本相,他若学会了出宙神通,直可破天而出,神游宇宙了!”说到此处,老庄不由得抬眼向上望去,好像这片青天外有让他心驰神往的宝贝。
“破天而出?”悟空吃了一惊,他以为从洪炉中出来便是终极,不想这片天却也能出得去!如来也露出一丝迷惘神色来,问道:“老庄,你是说……真能出去?”
老庄道:“天外有什么,我也不知,但总不会空无一物吧,或许,那是另一方绚丽多彩的世界……”
悟空道:“那出宙神通为何与第二本相又有冲突?”
老庄道:“这事我和山主谈过多次了,我俩猜来猜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那便是,即便要出去,也要在此天地留根才行。”
悟空听着听着,忽觉这件事对他至关重要,自己可不是这里天生地长的,出宙神通、第二本相,自己现在可都拥有了,既然这两个是出天的条件,那么,自己能不能回到原来的现代世界呢?
悟空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问道:“是不是这两个本相要分开才行?”
老庄点点头:“大抵如此!”
悟空高兴地情不自禁..翻了个跟斗,两本相分开,自己终于寻见了回归的希望。但他冷静了一下,忽然想到,伏羲不会出宙神通,但也拥有第二本相,那是不是说伏羲若和阴阳合体,也会拥有脱出此天的可能呢?
阴阳神猿,只是伏羲道念在炉中渐渐成长而成,但悟空已将阴阳看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和旁人没有半点关联,若是阴阳被伏羲收了……不行!定要阻止此事才行。
这时,如来忽道:“一派胡言,当年山主曾说过,天无顶,地无尽,根本没可能出得去的。”
老庄也不以为忤,淡淡道:“神游天际,逍遥之意,你眼界不够,说了也是不懂。”
如来冷冷一笑,道:“第二本相又算什么,待我道念大成,普天下圣人俱是我的分身!”
悟空似是才想起来,面前这个还是他亟待解决的一个大敌呢。如来是洪炉之主,若不将他了结了,洪炉内众生性命皆悬于虎口,负了盘古重托不说,便是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悟空站在如来面前,看了看如来座下巨象和面前轮宝,眉头微皱,转轮圣王?这个名字自己可不 964c." >陌生,据说转轮圣王有七宝,其中便有轮宝和象宝,如来居然炼成了?
这时,老庄突然传音道:“造化语。”
造化语?这是何意,悟空想了想,忽然记起,大须弥山主传给他的道念中,便有造化语相关的解释,只是关于“造化语”的道念极其庞杂,自己还未来得及看。
这时,老庄上前拉着悟空衣袖向后拽了拽,对如来道:“出天一说,或许便是无稽之谈,但每一方天地,都与你我造界一般无二,皆有其自主不变的恒定规则。”
悟空一愣,老庄和如来说这个做什么?他忽然觉悟,原来老庄是要帮自己拖延时间,看来“造化语”定是重要至极的神通。悟空不禁暗暗自责,自己实在太过心急,若早些将山主的道念参悟透,何苦临阵磨枪。于是他收揽心神,开始参悟。
如来对出天一事也颇为关注,能叫老庄和大须弥山主如此关注的事,必定非同小可,于是想了想道:“你是要我弃了现在的一切,转修第二本相?”
老庄摇头道:“非也,你已修出宙神通,再无法炼成第二本相的。”
如来道:“这究竟为何?”
老庄郑重道:“这便是本界的规则了。”
如来一指悟空,道:“那他怎么——”说到悟空,如来顿悟,他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心中狂喜。
悟空是谁,乃是大须弥山主的道念,山主炼不成出宙神通,但悟空却偏偏炼成了,再出洪炉,二人道念合一,此刻的悟空,乃是同时拥有这两种神通的第一人。
如来现在会的是出宙神通,那么,他若将道念投入炉中,叫其炼出第二本相来,再出炉合体,不也就心愿得偿了吗?
如来面不改色,心中暗道,这事可不能再叫旁人知道。哪知老庄一眼看穿如来心意,道:“你当你的道念能如灵明一样天赋异禀,道念既分,便不受你所控,第二本相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来听了这话,满腔热情被打消大半,这天地修道之士当以亿万计数,炼成第二本相的不过两人,自己修为通天,却也不知道这个法门的玄虚奥妙。他微怒道:“成了最好,若是不成,我自然也有退路!”
老庄冷笑不语。
如来惊觉,道:“你与我说这些作甚?”他再看看悟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生疑。老庄哈哈一笑道:“同为修士,若能共同寻个出路,岂不是皆大欢喜,何苦杀生造孽,惹造化不快!”
“造化?”如来诧异道,“造化但只为我所用耳,无性无灵,有何不快?”
老庄大声道:“造化为主,能御众生万物,天机人难晓,你莫要出言相亵。”
悟空正在那厢苦苦思索“造化语”的玄机,他之前便曾想过,天下修行之人,无论是佛是道,是仙是妖,都有自己保命的法门。
这法门,或是符箓,或是法术,或是阵法禁制,或是天赋神通,但无论是什么手段,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便是——口诀咒法。
悟空也知道,一切神通都来自造化运转,但他一直也不知道这口诀的至深之理。造化语这道神念,讲的便是口诀咒法的来源,真令悟空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怪不得大须弥山主如此厉害,原来他悟透了造化之理,天下修士,但凡修为稍有增进,掌控造化便更多些,而任一修士,即使他再谦逊低调,此刻也会生出君王之心,认为自己此刻便为造化之主人。
但大须弥山主的理解并非如此,他这道神念中,所用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借用!人活世间,纵你活上几千万几万万年,也终究是一过客,你所拥有的,你所占有的,你所掌控的,到头来终要还给这天地。
人生之初,一无所有,人去之后,空空荡荡。这一遭世间行走,争来夺去,都只是暂时把握,有谁能带一粒微尘随你消亡呢?所以,借用二字,再合适不过。
造化现
正在悟空渐入佳境之时,忽听老庄说出“造化为主”之语,他立刻如醍醐灌顶。
造化是什么,那是这天地间最重要的物事,造化存在于任何生灵之中,若无造化,便无生机。人力有时尽,造化永无穷。人,怎么能成为造化的主人?唯有造化,才是这天地永恒的掌控者。
众生万物,造化为主。造化无形,但造化有语。所谓造化之语,便是造化的规则,对造化感悟越深,便能越好地利用造化,施展神通法术。
大须弥山主所讲的造化之语,自然有其对造化的感悟,而更重要的一部分,却是他创出天罡三十六变和地煞七十二变这些神通的过程。
这些神通,都是山主自己摸索出来的,而其他圣人之神通,亦或为模仿山主,或为自己所创,总之,到了圣人这样的修为,和造化的沟通已强于旁人许多。他们神念一动,牵引造化,其实便是一记了不得的神通。但用自身造化牵引天地造化,所用多寡,威力大小,可有着很大的区别。同样一记神通,大须 5f25." >弥山主使出来的威力要比寻常圣人使出来大得多,归根结底,还是看对造化感悟的高低。
如何利用咒语将这些神通与天地造化联系在一起,才是至关重要的。造化无性无情,凭什么听你的摆布?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与造化沟通的过程。大多修士只知强取,以蛮力御使造化,自以为能,而大须弥山主,是将造化当作有灵性之物去对待,如同与一位老友倾谈交流,绝无半点勉强。
悟空看了,不觉暗自惭愧,他虽是造化神猿,但对造化仅有相惜之心,在御使神通时仍是和其他修士一样,属于强御造化的一种。
悟空顿时想明白了,自己传承了大须弥山主的道念,法力也直追其本人,但和如来对敌时仍旧处于下风,还是自己驾驭造化的心境不对。
造化啊,何尝比万物之灵低上半分,又何尝比地上蝼蚁高出些许。造化是这世上最宽容之物,你以何等心思态度对他,他会同样反馈给你什么,毫厘不爽。
如来正思索老庄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忽觉身周造化缓缓有了异动,他立刻有了戒心藏书网,但见这些造化竟都朝着悟空流去,如来不禁更加警惕了一些,悟空在那里垂目深思,是在感悟什么神通吗?
再看老庄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如来心中恼火,老庄居然也做这等事,不怕折辱了自己名头?他袍袖一挥,两道真气御出,分袭向老庄和悟空。
老庄轻飘飘退了开去,只见悟空纹丝不动,这股真气到了近前,竟被那缓缓流动的造化牵引到一旁,贴着悟空身畔溜了过去。
如来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他御出的造化,居然不听自己的使唤,如此轻易地被悟空破解,如来惊道:“这是……什么?”
悟空恍若未闻,他正沉浸在“造化语”中难以自拔,耳边也轻轻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如清风流水,听起来舒畅无比:“汝似灵明,又非灵明,何人?”
悟空居然分不清这声音的来路,他居然能看出自己并非大须弥山主……不对!他说的是“灵明”啊,灵明,既可指大须弥山主,也可指灵明神猿,二者道念同源,现在更是合为一体。悟空忽然有些激动起来,难道他看出来了?于是道:“你是何人?”
“日日见我,又不识我?”这声音道。
悟空一阵纳闷,无论是在炉中还是到此天地,哪有和自己日日相见之人?自己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便独来独往了。
这声音又道:“你从哪里来的?”
悟空身躯一震,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神秘的声音知道了!一定知道!
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自己,他们都当自己便是花果山仙石中蹦出的灵明神猿。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你能帮我回去吗?”悟空一连串问了三问。
这声音道:“我不是谁,我是造化。”
悟空脑中如同响了一记炸雷,造化?!造化居然是一个人?
“你在哪里?”悟空道,他心思虽都沉浸在道念当中,但凭他修为,周围几百万里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得到,丝毫没感觉到有旁人现于视野神念当中。
“造化无处不在。”这声音道。
悟空不觉有些汗颜,明知是造化,还问人家在哪里,造化自然无处不在,只是这事实在匪夷所思。他知道造化无性无情,无形无迹,却不料造化亦有神念,亦能交谈。
“你为何……为何和我说话?”悟空不解道。
“天地间唯有你算懂我,不和你说,又和谁说?”
“这么说,你也和山主说过话了?”悟空道。
“他似懂非懂。”这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些憾意,“你是哪里来的?”
悟空想了想,终于决定说出实话:“我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另一个……世界?是另一片天地吗?”那声音道。
“可以这么说吧,那里和这里,大为不同。”悟空道。
“唔……大为不同……那你为何要来?”
悟空不由得语塞,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自己为何能来到这片天地中,于是道:“我是稀里糊涂便来了。”
“不知因何而来……那你可是要回去吗?”
悟空急忙道:“若能回去,那是最好。”
便在这时,悟空但见如来双袖挥舞,发出两道罡气,袭向老庄和自己。他刚要抵御,忽觉身畔造化一转,一股强烈的安全感将自己包围起来,而这道真气贴着自己身畔而过,却连自己衣袂都未动一丝。
悟空知道是造化相助自己,他终于知道大须弥山主为何天下无敌了,原来懂了造化之语,便有造化相护,任你再厉害,你能敌得过造化?
“你并非无由而来的。”这声音道。
“哦?”悟空精神一振,他只记得自己正看着 href='2202/im'>《西游记》,硬生生将一本《西游释厄传》读成了《西游齐天传》,然后便进入了洪炉之中。都说穿越是福,但自己若是知道没有法子也便罢了,干脆死了这条心,也免得总是惦记。但现在偏偏又能寻着点端倪,有了这丝希望,悟空自然不肯放过。
西游之事,大抵如此,谜团都已解开十之八九,另有一些细枝末节之事,悟空也不愿深究。洪炉之中虽然有许多惦念,但眼见造化相助自己,要制住如来自然不在话下。除了如来,这天地间圣人大都淳朴和善、积善作福,再没有人会兴波澜了。
洪炉之中众圣人的道念,已自成一体,不出此炉,对这天地便无影响,众圣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见伏羲见了阴阳,便只有相护之意,并无丝毫贪婪之念,悟空便知道伏羲不可能会吞下阴阳。如此天地与洪炉之界两不相干,洪炉偏安一隅,却也乐在逍遥。
“并非无由而来?难道你知道原因?”悟空问道。
“我为造化,既为主,又为仆。视我为仆者,浩如烟海,成就终归有限;视我为主者,凤毛麟角,却皆为至尊。当年灵明参透了造化之语,与我平视之,令我颇为惊喜,毕竟他是第一个用这种眼光看我的人。再到后来,老庄与灵明交往甚多,渐渐也悟透此理,愿尊造化为主,但他生性不羁,一心只要冲出天地羁绊,却有些好高骛远了。”
“好高骛远?难道这天地是出不去的吗?”悟空忐忑道。
“天地无限广阔,出不去,出不去的。”
悟空头脑中不禁闪过茫茫星空浩瀚宇宙的景象,是不是现在所在之地也是一颗如同地球的行星,即便有人能像宇宙飞船一样飞离地球,但宇宙之大,几无穷尽,再怎么飞也只是和地球处在同一空间……难道在极遥远的地方,或许会寻到地球的存在?
不对,自己若能寻到,当年的大须弥山主也能寻得到,而大须弥山主的道念中,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有的,只是触不到顶的天空,探不到底的大地……
这造化之音接着道:“旁人是一定出不去的,但你却和旁人不同。”
悟空想了想,自己和旁人不同的,只有穿越过来的后世记忆而已,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呢?对于身具出宙神通和第二本相,悟空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因为,他心中猜想,要想离开这里,必定是件极复杂的事情,自己有了这两个神通又能如何,根本就不会用。
就在这时,只见如来驭使巨象奔了过来,巨象前蹄抬起,如一座小山一般踏向悟空头顶。悟空正和造化说着话,便向旁一跃,躲闪开来。
如来见悟空身法迅捷,他一伸手,将身前那个金灿灿的轮宝抓在手中,“轮有千辐,雕文刻镂”,这轮宝抓在手中,顿时天地颜色一黯,原来轮宝“能绝日月之光”却不是虚言。
悟空不知造化此刻为何又不出声,也不出手相助,唯有自己凝神以对。他悟透了造化之语,但觉神念所及之处造化尽为自己所用,还有什么惧怕的。
困恶界
天地昏暗,只有如来手中的轮宝大放光芒,将他和座下巨象照得宝光流散,巨象狰狞,六牙齐出朝悟空挑来,六牙白象,象中之宝,这一挑之力,怕是不弱须弥。
但悟空早看得清楚,凡物所动,皆离不开造化运转,他心意一动,顿觉天下造化尽在我手,巨象六牙到了悟空近前,其势已堕,悟空只轻轻一拨,便将象宝推到一旁去。
如来面色极为不善,他不知道悟空发生了什么变化,但觉悟空举手投足间极为自然,就如清风拂云动、月影向西移般浑然天成。
老庄站在后面看得清楚,艳羡神情难以言表。他和大须弥山主就造化一事论过多次,老庄虽也领悟极深,但和山主比起来却总差一线,因此他从未有过与造化相通的经历。就是这一线差距,却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现在眼见悟空控造化如臂使指,老庄心里知道,如来必败无疑了。
刚才那巨象冲上时,如来面目几近狰狞,但见悟空轻描淡写化解,如来反倒冷静了下来。他面露微笑,如坐坛讲法一般模样,手中轮宝高高举起,万道光芒罩向悟空,光芒之中,无数神兵利刃如浪潮涌出。轮宝神兵,乃是转轮圣王无往不利.99lib?的大杀器!
悟空见这轮宝厉害,毫不犹豫便取出怀中天机棍迎了上去。如来见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默念几声咒语,悟空忽觉手中天机棍失去了掌控。他不由得苦笑,自己真是用惯了这法宝,竟忘记了天机棍是如来之物。这时,只觉自己体内造化汹涌流出,都灌入了天机棍之中。悟空想要撒手,哪知天机棍如同粘在手掌上一样,竟难以弃之。
悟空心中怒火生起,他倒不是因为如来心机深如海,亦非因自己中了如来圈套。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受造化连心杖所控、最后被逼自断生机的唐僧来。
悟空定定看着如来,任凭体内造化流入天机棍中,渐渐面上竟露出微笑来。这一丝笑容,将如来满腔欢喜击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不安,还有一丝莫名的惧怕。
天机棍,自然是如来的法宝,悟空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天机棍究竟还有多少种用途,他只道出天便是此法宝最大的用处了。但是,他不知道,如来可清清楚楚。天机棍当年只是一段金精,被悟空炼制两次才成天机棍,一旦炼成,才是真正的出天之钥。
出天之钥本为开启阵法之物,但在如来眼中,天机棍不仅为钥,且能为锁。这把锁,锁住的便是灵明的造化!
如来做事极为缜密,本来洪炉归他掌控,悟空若出来,十有八九是逃不过他手掌的,但他仍留了一记后招,以防万一,不想今日还真的用上了。
悟空冷笑一声,道:“敢锁造化,真蛇吞象也!”悟空神念一动,方圆万里之造化风起云涌,一股脑朝着他扑了过来,尽皆钻入了天机棍中。
天机棍并无异常,悟空略微惊讶,又道:“万里不够,那便十万里!”他故技重演,又将十万里内造化引来。一众圣人见造化威势,个个神色大变急退开去。如来面色惨白,他没料到悟空对造化之掌控竟到了如此地步,似乎天下造化都是他的私有物事,任其取之。他明白悟空要做什么了,天机棍即使再厉害,也只是一件法宝而已,但凡法宝,所能承纳造化都有个限度,悟空这是活活要将天机棍撑破了!
果然,只听炸雷般一声巨大的脆响,天机棍终于再也无法承受住源源不断的造化,碎成齑粉,再也不能复原。
天机棍既碎,内中造化还复天地之间,悟空张口虹吸,将这些造化收入体内,对如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如来面色极为难看,凭借造化毁了天机棍,他自忖绝难做到。自己身为转轮圣王,号称能以正法御四洲,看来还是敌不过面前这个仅仅修炼了千年的灵明神猿。几百万年绸缪,便将付之东流了。但不到最后一刻,如来绝不会放弃,他皱眉回问道:“何为善恶,你又凭何断人善恶?”
悟空哪里会和如来再去争辩这道理,他只冷.99lib?冷道:“你在这天地间做什么,我先前不知,自然也不去管,但洪炉之内一切罪孽因你而起,万千生灵惨遭涂炭,我却实在难忍。”
如来略有些惊讶,他以为悟空接受了大须弥山主道念,自然性情大变,却不想他仍对洪炉之内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于是笑道:“你还真是执念难改,你既出来,自然知道洪炉之内乃是我自创之界,我创此界,自然由我做主,这道理任谁都知道的。”
悟空道:“父母生子,亦没有杀他的权利,你不过神通略胜,便可为所欲为吗?当年仅为龙树和龙女会面,你便震怒掌击洪炉,使得炉内天崩地裂,如此暴虐,再无可恕之理。”
如来眯起眼睛,似是回想此事,转而道:“龙树和尚……唔,这却是我的疏忽了。我只将龙树菩萨问道之道念重造了一人,却不料这道念中居然还有情之道,他若与那女娃隐居山林,如何替我验证大道?不过亏得你还算聪明,懂得用回天返日来解此厄——”
“住口!”悟空喝道,“世间有强弱,但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从此后,你莫在天地间行走了吧。”
“哦?”如来讥笑道,“莫非你以为,你从此便可生杀予夺集于一身了?这难道便不是恃强凌弱了吗?”
悟空见如来强词夺理,二话不说,造化御出,正击在如来手中轮宝之上,如来把握不住,轮宝滴溜溜飞出去老远,正落在十万里之外伏羲身旁。伏羲弯腰拾起,仔细端详一番,将这宝贝揣入了怀中。
悟空再施法术,那昂首挥鼻的巨象,忽地坠入无形虚空当中,凭空消失,再无影迹。如来失了两件重宝,孤零零一个立在半空,也不出手阻止。
悟空道:“你喜造界困人,我也造一界困你,但看你是何感受!”说罢,悟空伸手幻出一界来,这界薄如蝉翼,也只有两丈方圆,恰好将如来罩在当中。
如来站在界中,几乎将这界撑得满满登登,偏偏他又能将外界看得清清楚楚。如来初时并不在意,这一界如同气泡一般脆弱,焉能困得住自己?哪知他变幻了数十种身法,使出了百十种法术,只能使此界形状稍变,却无法出去。
伏羲凤凰等人见悟空轻描淡写将如来制住,一齐飞到近前来观看。
如来困在界中,目眦欲裂,他何曾有过如此窘迫的处境?如来向来以为自己便是天地间最尊贵无上的,这念头由来已久,而大须弥山主的闭关,更让如来的自信心极大地膨胀起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天,会被人轻而易举制住,毫无抵御能力。
如来折腾了一阵,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自己确是被悟空困住了,至少现在,他是出不去的。他见众圣人都围了上来,反而气定神闲坐了下来,缓缓问道:“这是什么界?”
悟空答道:“此界,乃是困恶之界。”
“困恶?你莫非是在消遣我?”如来道。
悟空摇摇头,道:“世间万物,本属造化,并无善恶之分,而一旦开了神智,便有争夺欺压之心,恶念乃生。善恶之奇妙之处,在于善恶能容。善中存恶,恶中有善,故此,你能将魔念分出来投入洪炉之中,这也算是奇思妙想。”
如来不知道悟空要说什么,只看着悟空不语。
悟空接着道:“一人心中,善恶参半,这人已是恶人了。我布下这界,只为困恶,你若有善念,自然出得来。”
如来听了这话,暗自一喜,这和自己当年分出魔念的法子大同小异,灵明想以这个法子制住自己,可真是枉费心机了。
悟空又道:“但是,你能出来的,仅是存善之道念而已,你这具身躯和恶念,仍要留在界中,待你善念逸出后,我便会将此界连同你的恶念一同毁了。”
如来听了,终于明白过来,悟空这么做,和直接将自己杀了又有什么区别。自己心中重要之事,无非是这千万年来一直筹备的夺圣人道念,但这在悟空眼里,定是恶的,是出不去此界的。
如来想了想道:“我……不愿。”
悟空点点头:“你若不愿,那便常驻此界吧,我陪得起你。”说罢,悟空将?99lib?此界轻飘飘推给老庄,道:“劳烦老庄替我守着此界,倒不是担心为外人坏了,只是当年治世之尊这般窘态,被世人知道了,有损释教名声。”
老庄笑呵呵接过,道:“灵明想得周全。”
众圣人见首恶伏首,知道一场大风波就此消弭,于是均朝>悟空和老庄施了个礼,便各回自己所住之洲了。
悟空眼望众人背影,不只身影熟稔,就连气息也是老友一般,但这些人和自己却无洪炉之内的亲近之意,自己在他们心中,和威严无上的大须弥山主没有任何区别了。
一切亲近的,或早或晚,都将远离,这也是人生定数。悟空神念归拢,回到自己丹田之中,轻轻唤了一句:“造化?”
决意去
在悟空与如来交战的这段时间,造化一言未发。造化,来无影,去无形,悟空也寻不见他一丝踪迹。
叫了一声,并无应答,悟空也摸不准造化脾气,便不再召唤。老庄手托那界,看着界中端坐的如来,呵呵笑道:“他倒是沉稳。”
悟空心思一动,朗声道:“我有一个变换光阴法,能叫界内一日,界外万年。”
老庄道:“又有何用?”
悟空道:“如来绝顶聪明,我却担心有朝一日他能出了此界,变换光阴,叫他在内修炼缓慢,而即便他花费百十年出了此界,到那时,嘿嘿,不知天地间几人为真圣了,还愁制不住他?”
老庄一怔,随即道:“灵明也有这等心机,真令我大开眼界。”悟空暗道,若是真灵明,怕是只懂正道,却没有我这样促狭的想法了.99lib?。
悟空又道:“但为防他在内修炼,我还是将界内造化都收了吧,失了造化,他修为难以寸进。”
如来听得清楚,忽然站起身,道:“灵明,你缘何偏要与我作对?”
悟空摇头道:“并非与你作对,只是我叫天地间善念为主,便得安宁,你所做之事,造化不喜>.,我亦不喜。”
如来适才端坐,却始终使神念探测此界边缘。他看得清楚,这一界并无特殊之处,就是以造化简简单单围成一界,但就是这纤薄如纸的一层造化阻碍,自己偏偏就出不去。他不禁心里已经认了,悟空修为比自己可不知高99lib?出了多少,自己即便再练千百万年,只怕也出不去这界。
听了悟空和老庄的对话,如来更加灰心沮丧,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算出去又能如何?千万年后,就算灵明不在,还有老庄、伏羲等许多圣人,那时自己恐怕更无法兴风作浪了。而悟空对自己颇有记恨之心,想哄他放自己出去,是绝无可能的了。
悟空见如来陷入沉思,他一挥手,将界中造化一挥而空。如来心智非一般人可比,多说也是无益,只能待他自己慢慢思考清楚。悟空自然希望在自己离开这天地之前,如来便能自愿放弃恶念,出此界来,如若这样,着实了却了自己一块心病。但如来若是执意不出,自己却也不能在这里等他,悟空留的后招是阳谋,如来明知如此,却也无法破解,因他短期内绝对无法出来。
悟空对老庄道:“临行之前,拜托一事。”
“临行?你要去哪里?”老庄道。
悟空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他和炉外之人实在有些生分,但身处此间,却知道这才是一片真实的世界,洪炉之内,只是百丈之界而已。但此次穿越,让他刻骨铭心的,却是在洪炉之内与众人结下的情谊,按常理言,自然应回去和众人道别的。但是,悟空将这个念头强自忍住藏书网,他知道,一来一去,自己不只改变了西游的结果,更改变了天地洪炉的命运,甚至炉外的世界,也因自己而变得宁静许多。自己,做得够多了,若回到洪炉之内,除了多看众人一眼,又能怎样?
那些圣人的道念,没必要出来,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方没有会元之厄的天地,就如同田间农夫,只盼一年风调雨顺、税赋减半。他们不需要知道世界有多大,只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幸福的,就足够了。
修行之路,说是问道,其实追寻的仍是内心的安宁。天地洪炉经过数次会元之厄,终于算是安稳了下来。炉内自盘古而下,如众造化神猿,如三清玄女、地藏后土等人,虽有强人之能,但却无欺人之心,更无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野心,这才是天地永固的根本。既然这样,自己还有必要在洪炉内再惊起一场波澜吗?
悟空心意既决,便不再更改,他现在还要做两件事,然后便努力寻求离开此地的办法。
老庄又道:“有话直说罢了。”
悟空道:“你去劝伏羲,莫为难阴阳,留在此间或回天地洪炉,都只由他自定,如何?”老庄笑道:“我还当是何事,这实在是小事一桩。”
悟空点点头:“此界坚固,如来绝无法脱身,他善念若出,你随意为他寻个去处罢了。”
老庄道:“这也易如反掌。”
悟空道:“既如此,我再无牵挂,去了!”
“去哪里?”老庄见悟空神情露出超脱之意,不由得心神往之,他性喜逍遥,这一刻见悟空了无牵挂,竟恨不得自己随悟空一同去。
悟空凝视老庄掌中托着那界,忽地伸手入内,从如来袖中迅疾无比掏出一物来。如来面色大变,惊呼道:“你——”
悟空将那物轻轻托起,道:“我便知道,你舍不得此炉。”悟空手中拿?的,正是天地洪炉。如来心如死灰,早在和悟空交战之前,他便将此炉收了起来,只因怕山崩地裂伤了炉内生灵。但他此举却不是存了悲天悯人之心,而是为了保存炉内道念。如来自忖此战必胜,炉内道念,乃是他证得大道的根本,可不会轻易放弃,不料连这点心机都被悟空看穿。悟空那一抓来得虽快,若在外面,他或许也能躲过,而此刻身在界内,只能任人宰割了。
悟空缓缓道:“我要取你性命,实在易如反掌,但我只屠恶、不诛善,是困在此间做永世囚徒,还是留得有用之善念还复自由,你……自决吧!”
悟空托着洪炉,辞了老庄,直往大须弥山顶飞去。
站在灵明殿前,悟空轻轻一送,将这洪炉送入后殿之中,立在大须弥山主尸骸旁,洪炉入内便长,眼看撑破了殿顶,悟空未动神念,破了禁制,将殿顶取了下来。灵明殿上,如同伸出一个塔尖来,倒比先前庄严了几分。
悟空重又布下禁制,料想眼下这禁制也无人能破得了,这才身形一缩,直接投入了洪炉之中。悟空入炉,却并非为寻人叙旧,他来到炉中,直接寻向了烛阴。悟空却还记得,当初他出炉之前,曾和烛阴说过“我出去若能立足,风泽所需须弥山石任你取之”,此事虽无关紧要,但既然说过,便当践诺。
烛阴见悟空真的回来,心中大喜,口呼“圣人”便要拜倒。悟空轻轻将烛阴托起,道:“随我出去吧。”
烛阴一怔,道:“这……还未到期限……”他所说的期限,乃是和如来定下的,不到期限,自然不敢妄动。
悟空微笑道:“和你约定那人,再也不会为难你了。”
烛阴一惊,看悟空淡然神情,却不敢再多问一句,他知道,悟空自然不会哄他。于是昂首低啸一声,啸声中充满了喜悦与兴奋。啸声落下,众多风兽自远处风驰电掣奔过来,聚在烛阴身后。
悟空抖开袍袖,道:“入我袖中,我带汝等回家。”说起“回家”二字,悟空不由得有些心酸,他们回家了,自己还不知归家路在何方呢。
出了洪炉,来到大须弥山顶,悟空将风兽放了出来,众风兽站在须弥山顶,个个眼都直了,瞬间,如同听到了号令一般,俱都伏在地上,抚摸山顶的须弥山石。他们做了百万年苦力,就是为了几块须弥山石。但此刻虽到了此处,他们却也没能耐取下来。
悟空对烛阴道:“稍待片刻。”他飞身跃下,围着大须弥山绕了几圈,随意寻了百十块山石,又回到山顶,将这些须弥山石丢在地上,悟空问道:“够了吗?”
烛阴一看,这些山石大多是方形,薄厚不过寸许,显然是悟空特意挑选过的,这份恩情,该如何报答?他不假思索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却已说不出话来。身后千余风兽也一齐拜倒,齐声称谢。
悟空使个柔劲,将他们托起,道:“当日一诺,今日总算不负所望,去吧。”烛阴恭敬答应了一声,收起须弥山石,兴冲冲奔回风泽老家去了。
眼见风兽身影渐无,悟空暗自思忖,没有了风兽阻挡,炉内人便会好过一些,不过他们若想出来,还是有须弥山石所造的天空阻挡。洪炉之内,最想出来的,现在算是鲲鹏了,而阴阳若回去,自然会将外面的事情和鲲鹏、盘古说个清楚,知道了洪炉自此永固,鲲鹏还会想出来吗?唉,自己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洪炉永固,呵呵,吃上十二颗蟠桃,洪炉永固,这话还是如来口中说出的呢。如来留下这句话给盘古,显然是故意而为之,而盘古却当了真。灵明神猿吃十二颗蟠桃,不过就是能出此炉罢了,如来为的是自己的道念,他不愿入炉,怕是担心抵不住大日魔念的诱惑,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倒是出了炉子,但出来之后,却再不受如来所控,反而攻守易主,毁了如来的大谋略。人算?天算?悟空隐隐觉得,暗中和如来斗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大须弥山主。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道:“终于明白了!”悟空听了,欣喜若狂,这声音正是造化!
出离念
“你明白什么了?”悟空问道。
造化道:“我在为你思索离开的法子。”
悟空道:“可有法子了?”
造化道:“有了,却不知成不成。”
“为何这么说?”悟空道。
“你与旁人不同,你既然说要去,那便是说,你本不应属此天地中之人物,但你这身子,却分明是在此地生的,是也不是?”
悟空点点头,自己可没那个本事,连同自己原来的肉身都带过来,当年穿越,只是带着前生的记忆植入到灵明神猿身上而已。
“该去的去,该留的留,那便妥当了。”造化道。
该去,该留,这是何意?什么该去,说的是自己带来的神念吗?该留的……自然便是属于此天地的物事了。这便是说,自己只将神念逸出,肉身留下便可了?便这么简单吗,神念逸出,又要去哪里呢?
记得谁曾说过,有了第二本相和出宙神通,便可出去,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去,悟空却也心有不甘。他也读过许多穿越小说,穿来穿去如同串门,少有详解发生这异变的原因,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了一次,若不把这个搞明白,岂不是大大的遗憾。
只听造化又道:“天地万物,有虚有实,你可知晓?”
悟空道:“偶有耳闻。天地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可是此理?”
造化颇有赞许之意,道:“倒也说得似是而非。”
悟空又道:“这有何难?说得简单些,便如对弈之理,未落子时,棋盘为虚,棋子为实。黑白未分时,第一手落在何处,无人知晓,而此时的期盼,便如天地生前之混沌。一旦子落,黑白相间,便如阴阳交合,如太极生两仪,如无中生有。而此时,有子处为‘实’,无子处仍为‘虚’。虚者,并未空无一物,棋子有势,故而棋盘空处,却也能大致推衍出,下一手将落在何处……”
说着说着,悟空自己似是明白了一些道理,同时也有些惊讶。这些虚实的理论,自己原来是不知的,这些都是大须弥山主道念中留存下来的,只是自己借用弈道说了出来……只是,说了半天,这下一手,应该落在何处呢?
造化叹了声,道:“好个灵明,你果然非池中之物,这天地岂能困得住你呢?”
悟空暗道,你夸我又有何用,我只是胡说一通,却不知该如何去做:“那你告诉我,下一手该落在何处呢?”
造化半晌不语,然后道:“于凡人而言,所见为实,所闻为虚;于寻常仙人而言,神通法术为实,气息造化为虚;于圣人而言,造化为实,神念为虚;于你而言嘛……”
“已知为实,未知为虚!”悟空接道。
“错!应是天地为实,太虚为虚!”造化高声道。
“哦?这做何解,太虚又为何物?”
“你只想离此天地,却偏偏眼中只有此天地,这岂不是存了执念,可谓患得患失者必失也!要离此天地,便应忘却此天地。”
悟空不由得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那太虚又是何物?”
造化道:“有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又有云‘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之正’,又有云‘虚则实景入,空能纳万物’。太虚者,辽廓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乃是空寂玄奥之境也!”
悟空听了一阵发愣,造化造化,既知晓道经又通达诗文,真是奇哉。悟空和造化对话越多,越觉得造化并非众人所说的无情之物,而是道中达者也。
造化所说的,悟空都似懂非懂,似是隔着一层薄纱,却偏偏若隐若现看不清全貌。听起来,似乎是要自己神游太虚,但自己忘了这天地,就能找得到太虚吗?
这时,造化又道:“说了这么多,再送你一句吧。”
悟空脱口而出道:“最后一句了?”说完这句话,他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句话却让他想起了某个小品的台词来。小品,这是距离自己多么遥远的东西啊。
造化道:“真境绝,神境出,太bbr>虚,存乎心也!”
真境绝,神境出……悟空喃喃念叨了几遍,眼中渐渐放出光芒来,既然存乎心,那便到心里去找!
“你……为何要助我?”悟空按捺不住心中疑问,造化本是公允物,但自己传承了大须弥山主神念之后,造化一切所为,明显偏袒自己许多,此刻更是要助自己离开此地,这可有些出乎自己所料了。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造化语声竟有些凄凉之意,听上去像是一个寻不到知己的失意之人。
悟空想了想道:“你是造化,乃是这天地真正的主人,世间一切善恶福祸,都因你而起。”
造化良久不语,悟空还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道:“>.99lib.你是世间最公允的,是也不是?”
半晌,造化叹了口气,道:“你去吧,一切造化之论,也对,也不对,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呢。”
悟空一怔,想了想却也释然,世人纠结于对错,造化无人可论,只好纠结于自身,但这感觉,总让人觉得怪怪的。悟空笑道:“你不必想,造化有常形,你思来想去,一朝有变,叫世人何以自处?”
造化道:“你这口吻,已居于造化之上了。我只今日想,明日就忘了,你莫要多虑。”
悟空点点头:“那,我去了。”
造化道:“去吧,你这一去,天下再无有趣之人了。”
悟空道:“人人有趣,需从细处看.起。”
造化呵呵一笑,道:“这也不错。”他语声渐远,回音袅袅在悟空脑中回荡。悟空知道,造化真的离他而去了,这条路,没有人能帮得了自己,只能独自摸索了。
神游太虚,真境绝,神境生!
想到这几句话,悟空屏气凝神,摒除脑中一切杂念,开始……忘却。
忘却吧,忘了西游,忘了造化,忘了花果山巅,忘了七神猿、如来、三清、盘古、老庄……将一切忘掉。
还有这天,这地,这片须弥山,这座灵明殿,这尊天地洪炉……
还有天罡三十六变,玄空法秘诀,一切神通法术,该是这里的,都留下,剩下的,只有自己对穿越前的记忆。
渐渐地,悟空真的忘却了,这一切,其实刻骨铭心,怎能轻易忘却,但是,忘却,又何尝不是最深的思念?
他飞起来了,自大须弥山顶,无声无息,去势极快,须臾百万里,胜得过世上任何神通,就这么飞起来了。
飞起来的,不是悟空,不是灵明,不是大须弥山主,而是——时侯!
时侯清清楚楚看到,悟空的身子还复了猿猴容貌,坐在大须弥山顶纹丝不动,那仍是灵明,只是这个灵明,再无第二本相了。
时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这一去,空间无碍,时光无阻,而奇特的是,他仍能看得到,这片天地间发生的一切,甚至连天地洪炉内的棵草微尘,都历历在目。
真境绝,神境出,便是这种玄妙的境界吗?时侯已没有闲暇去想,他看得清楚,老庄托着困住如来的那一界,奔赴人王所辖四洲,见了伏羲,老庄耳语几句,伏羲微笑颔首。而后,阴阳自一室中奔出,毫不犹豫,便往大须弥山顶奔来。
灵明殿中,天地洪炉周围俱是极厉害的禁制,但是,这里为阴阳留了一条通路,悟空知道,这天地虽大,但阴阳舍不下的,仍是洪炉之中的众人。阴阳存的这份牵挂,是他的本心,但存本心,无物能阻。
洪炉之内,阴阳回归,果然如悟空所料,阴阳先寻了盘古,将天外诸事一五一十讲与盘古,盘古并无喜色,似乎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而后,盘古施展神通,将自己身前那唯一的出天通路封住,自此之后,炉内再无人能出此界。
天地洪炉中,此刻乃是最安逸的所在,无论仙妖,其乐陶陶,世间再无杀戮之事兴起,仙凡相隔,秩序井然。
齐天岭中,众人得知如来被悟空制住,个个欢呼雀跃,但阴阳也有分寸,并未多讲天外之事,以免众人心中生出芥蒂。如三清、玄女、麒麟等人,若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天外圣人的一缕道念,不知将作何感想,但若永远不知,那也就安然 5982." >如常。
人心无常,最难抵挡的是诱惑,修行之人以道念为尊,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是天字第一号的头等大事,阴阳岂会冒这个风险?世事如此,隐瞒,有时不是欺骗。
齐天岭、西天灵山、幽冥地府、东海后土娘娘殿、灌江口二郎神处……阴阳神猿成了天地间最忙碌之人,他走了这么一遭,却惊异地发现,居然没有一人问起悟空的去向。但是,众人目光中黯然神伤,却是掩饰不住的事实。选择遗忘,不是欲盖弥彰,聪明的人知道,遥不可及的相念,莫如相忘。
时侯,仍在不停地飞离,远到无限之远,那天地,仍在脑海之中呈现。
也不知他飞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百万年,或许,是亿万年……
这一日,天地忽有异动。
这异动,来自老庄手中悟空留下的那一界。
如来,忍不住了,他终于出来了。人心再忍,忍不过时光,更残酷的是,没有希望……
如来舍了自己心中恶念,舍了无坚不摧的这具肉身,只将善念逸出。那一丝善念出来之时,这一界如同一个肥皂泡,无声无息幻灭,连同如来的肉身及一切恶念,烟消云散。
令时侯惊讶的是,那一丝善念,分明便是大日如来的魔念,这魔念,完完整整,竟成了如来仅存的善念!
倒也难怪,大日如来之恨,尽都在如来一人之身,而此刻,这恨,也随着悟空留下的那界湮灭无形,存下的,还有一颗本心。
朝闻道,夕死可矣,善念既生,万念辟易。
老庄拢住这一丝善念,心中犯难,当年灵明离开时,自己答应过他,要为这丝善念寻一个好去处,话说得虽满,却实在不知该投向哪里。
逍遥老庄,忽然放手,喃喃道:“自己去寻!”
这丝善念在空中打了个转,直奔大须弥山而来。老庄觉得蹊跷,便在后面跟上来。但见这丝善念到了大须弥山顶,直接钻入天地洪炉之中,再不见踪影了。
老庄大为惊讶,悟空留下的禁制,连他都难以破解,怎么这丝善念竟视若无形?本心之道,只有本心知道。
又二十年后,天地洪炉之中,西天灵山之上,景象远胜从前。有诗赞曰: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雅幽供乐事,禅堂处处清。高台昙花坠,法坛贝叶生。
端坐法坛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燃灯古佛。燃灯古佛经意微妙,口吐莲花,洋洋洒洒说了数日。阶下众僧听得喜笑颜开,心生敬佛之道。
燃灯讲毕,步下法坛,忽见阶下站立一童子,甚是面善。燃灯来在近前问道:“汝是何人?”这童子见了燃灯,先拜了几拜,恭敬道:“弟子原为迦毗罗卫国太子,名作乔达摩·悉达多,既归我佛,现下无名。”
燃灯大喜:“好一个善童子,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灵山以东千里,一美貌少女如仙女临凡,足不沾地行在荒路之上。她生得虽美貌,却神态索然,仿佛对世间一切事物都生不起兴趣来。这少女正是观音座前龙女,她本在洛伽山上静修,但这一日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便辞了观音,要去凡世行走。观音也知龙女为情所伤,而今天下太平,没有哪里不能去的,便允了她。
龙女伶仃行在路上,也无目的,也无心情,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寺院,只见门前聚了许多人,看模样似是在那里辩经。她左右无事,便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当中站着那人,那岂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龙树菩萨?
龙女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从人群中钻了进去,站在近前听讲。龙树正与人滔滔不绝讲经,忽觉一双妙目紧紧盯住自己,他侧目一看,这两双眼睛,一经接触,便再难分开。
龙树那对手察觉异常,揶揄道:“好个大德高僧,如何被美色迷了心智?”龙树哪里管他说些什么,大步跨前,抓住龙女双手,嘴唇翕合,却说不出话来。
龙女两行清泪流下,口中只有两个字:“是我,是我……”
齐天乐
悟空,终于停止了飞离,他落了下来,落在了……大须弥山上?
自己在方才那状态中停留了多.99lib?久?看炉内时光荏苒,至少已有几万年了,天地洪炉,已再无会元之厄,只要外面天地不朽,只要悟空仍在,便无人敢触动天地洪炉。
还是失败了,此刻的他,再不是什么时侯,那个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淡,近乎于无,几万载的时光,脚下踩踏的须弥山石,都将现实不容商榷地摆在面前。
悟空啊,他终于明白了造化话中之意。什么“真境绝,神境出”,自己费了几万年时光想要回转,忘却的竟是前世,而不是如今!
这怪不得造化,作出选择的,其实仍是自己。
悟空立起身来,再次凝望山顶灵明殿,这仿佛是一个轮回,自己如今站在这里,便如当年大须弥山主初登山巅无异,只是此世界已物是人非。如来自造天地洪炉,反为这洪炉中生出的灵明石猴所制,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却误了自身前程。
经历了一番波折,天下大势尘埃落定,此间自圣人以下无争斗之扰,洪炉中众生再无会元之忧。回首再望,西游一事,在此刻看来是多么微不足道,而它却如同拦江之闸,一旦打开,那开闸之人便再无自主之力,唯有被汹涌波涛卷入汪洋大海,才能寻出真相。
即使心愿未遂,悟空此刻却心底澄明如碧空,再无可牵挂之物。哪一方世界都姿态万千,这里又何尝不好呢?
这天地,仍应归于造化,这天地,在千万年的岁月中,也已习惯了没有大须弥山主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一颗心,其实仍系于洪炉之中。悟空心意一动,便入了后殿天地洪炉中。
悟空的修为已通天彻地,天下万事万物皆在他眼中心中。洪炉之内,反造化之力失了根源,此刻已几乎难觅踪迹,天地中充盈着纯正的造化。
花果山蟠桃园中,几千株桃树上果实累累,老君手持拂尘,气呼呼地在园中逡巡,而几只伶俐的小猴在树梢枝叶间钻来钻去,正大快朵颐。
南赡部洲一处罕有人迹的山洼里,一个道人沮丧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株小树苗,泪流满面。他时而扑地号哭,时而喃喃自语:“怎么就不活了,我的天地灵根……”
悟空目光移至西牛贺洲,齐天岭早已今非昔比,世间行云布雨、魂魄转世、善恶之断、福报祸衍之事,几乎都经齐天岭与地藏王和灵山释门共同裁断。
灵山地界,几乎已有当年十倍之广,这里再不是云中雾中高高在上的圣地,而是寻常信者举步即至的普通山峰,但此时的纶音佛语,在人们心中却显得.99lib.无比圣洁尊高。
好一片安详宁静的土地,悟空看了半晌,甚感欣慰。
这时,悟空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立时心中多了许多愧疚。如果他现在离开这世界,或许便将这人遗忘了,而现在他回来了,未免觉得几万年已经太久,那人如今不知怎样了。
地底,盘古,岿然而坐。
悟空站在他面前时,盘古大为惊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悟空见盘古精气神旺盛如初,心中大安。盘古定神,哈哈哈大笑三声,而后又哭了起来。
“为何先笑后哭?”悟空道。
“笑,是为恶人伏诛,哭,乃为我师仙逝。”盘古道。
“世间无永恒之物,何况一具道身?”这句乃是大须弥山主的原话,悟空将山主当年闭关的含义与盘古解释清楚,又将山主妙算如来种种因由关节处讲明。
盘古听后,悲戚之意再无,换来一声长叹,心结已解,再无大碍。
“你还要住在这里吗?”悟空道。
“哪里都是一样的。”盘古平静答道。
“我以为,或许你会愿意回到那方天地。”
盘古摇摇头,露出一抹微笑来:“在此守护久了,不愿离开,倒是有另一个人,仍耿耿于怀要出天呢。”
“咦,那个是谁?”悟空略一想便恍然,“是鲲鹏!”
“当年阴阳回来后,我便自作主张封了出天之路,鲲鹏来找我几次,非是我不助他,但怕开了这个头,日后再有人来来往往,这天地怕不得宁静了。”盘古道,“你若愿意助他,那便自然无事。”
鲲鹏于造化神猿有大恩情,悟空绝无理由拒绝他。人各有志,这天地再好,却并不是鲲鹏想要的,他因自由之意而生,向往自由乃是本心所愿。本心若失,此身何用?
悟空别了盘古去寻鲲鹏,见到悟空,鲲鹏并无欣喜之意,他在这里等候太久,多少个万年过去,一切都似乎风轻云淡。待悟空为他打开了一条通道之后,鲲鹏头也不回,轻展双翼,便飞去那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世界了。
齐天岭上,一片空地之中,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手持一柄火尖枪,舞动起来烈焰焚空,几乎将这片空地化作一片火海。此时只听“叮”的一声,一枚短箭斜刺里射出来,正中枪尖,顿时漫天火焰全无。
后羿自远处飘然而至,赞道:“你这枪势是越来越快了。”这少年正是牛魔王之子红孩儿,经了这许多年,当年后羿射落的九日所化地火都被他收取得一干二净,修为暴长几近混元金仙之巅。
红孩儿看不出半点高兴来,道:“仍是躲不过你这一箭。”后羿道:“你有所不知,我若以目跟随枪势亦力有不逮,因观你心意才看出端倪来的。”红孩儿若有所思,去一旁琢磨了。这时,一道火红身影落在当地,人未到话语先至:“又欺负我徒儿!”正是火神祝融,红孩儿极适合修炼她一身绝学,因此祝融早将红孩儿收入门下。
后羿见祝融来也颇为欢喜:“你出关了!”祝融黯然神伤:“不闭关又有什么有趣的?”后羿道:“那为何匆匆百年便出来了?”祝融道:“今日有些心神不宁,索性出来看看。”后羿微微吃惊,凭祝融此时的修为,闭关时会出现心神不宁?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后羿关心道。
祝融摇摇头,默不作声,后羿一下子明白了。这段时光过得极为平静,祝融这样烈火一般的性格,根本就是闲不住的,一闲下来,自然便想起往事。齐天岭上,众人似乎形成了共同的默契,都绝口不提“悟空”二字,仿若灵明神猿只是一缕轻烟,乍现即散。但是,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忘却挽救天地、几乎对人人有再造之恩的悟空。
“你说……”祝融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外面的天地真的那么好吗,出去就不愿再回来了?”后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这时,只听东边山峰一阵喧哗吵闹声起,二人对视一眼,腾身而起。未到地界便见麒麟怒气冲冲训斥九灵元圣:“弄这劳什子东西天天望着,像个娘们!”九灵元圣拎着一个石台反手藏在背后,低头一言不发,大鹏在一旁劝慰麒麟,却也无济于事。
后羿和祝融落了下来,仔细一看,九灵元圣手中那石台中,是一个圆形的水罩,这是他特意要无支祁使水系神通造就的,在这水罩当中,游着一条双头金色怪鱼。他们自然记得,这怪鱼乃是悟空当年自阴司渭水河中抢来的,九灵元圣显然是极为思念悟空,才将这件唯一与悟空有关联之物保存完好。
“爹爹,这里尚有许多事未了,我不信他能一去不回。”九灵元圣道。“呸,那猴子没心没肺的,几万年不回,想是早忘了我等,若不是盘古封了出天之路,我定要出去狠狠揍他一顿!”麒麟盛怒之下却忘记了,此时的悟空,一根手指都能制住他。
“那个浑身通红的老头,你要揍谁一顿?”仿佛从亘古传来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一般轰在众人心头。
一听这声音,祝融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众人抬头一看,正是那个让他们又爱又怨的悟空,正飘在空中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