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若水皇后:女冠天下》 楔子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吾名言为轻,是江觅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我的父皇并不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有个故去十八年的母后——若水皇后,我幼时见过她一次,是个很温柔的人。 朝中的官员为了后宫的事三天两头地上书父皇选秀,父皇从未搭理过。 我的生身父母是夜王和夜王妃,但是我许久未见他们了。 我从三岁起就被生身父母过继给了皇上,也就是我的父皇。 父皇名叫言宸逸,江觅的第九代君王,励精图治,开创了继太常帝之后又一盛世,甚至,超过太常帝。 旁人都说父皇是个极其温和的人,但是我知道,父皇的温和只是因为骨子里的教养。 因为父皇的眼睛里,很少有温度。 父皇可以面无表情地处死贪官污吏,可以皮笑肉不笑地接待匈奴突厥来朝贡的人。 我很少见父皇笑,或者是有其他的情绪。说句不敬的,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对所有事情都是风轻云淡,都能处理地很好。 我很羡慕父皇。因为我很容易冲动,很容易动心,那日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位姑娘,自此她常常出现在我梦中。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我是太子,是江觅未来的君王,我不能有过多的感情。 但是我忘不了她,我像发了疯一样满长安地找她。渐渐地,朝中流传,太子痴情于一普通民女,爱而不得,失魂落魄。 然后父皇诏我进宫了。 完了,全完了。父皇全知道了。 我战战兢兢地进了宫,御书房里,只有我和父皇两个人。 父皇刚开始没有注意到我,他坐在雕花檀香木书案后,低着头,手里摩挲着一根木簪,唇角勾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 父皇笑了。 我却想哭,我知道父皇是又想到若水皇后了。他笑得那样凄然,比哭还难看。 宫里传说,若水皇后是父皇做逸王时候的王妃,是个女冠,在道法上天赋极高,才华横溢,有勇有谋,难得的奇女子,却为了父皇入了红尘。 宫里还传说,若水皇后曾经和还是王爷的父皇、天下兵马大元帅风随心、医圣何千云 一起游遍了江觅,惩治贪官污吏,整顿民风,一时间传为‘佳话。 宫里还传说,若水皇后与父皇一起对抗突厥,最后关头,与魔头凌幽同归于尽,魂飞魄散。父皇这么多年,后宫未曾纳过一个女子,也是为了若水皇后。 宫里还…… “汝来了。” 听到父皇唤我,我一个哆嗦回过神来,跪了下来:“父皇恕罪,儿臣只顾儿女情长,难当太子之位。此事是儿臣一人之罪……” “汝过来。”我抬头看父皇,父皇才年逾四十两鬓就已斑白,脸上也有了皱纹,但不难看出,父皇年轻时,定是位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我起身,走了过去。 父皇眼神又回到了那根簪子上,声音里全是沧桑:“你知道若水皇后吗?” 我犹豫了下:“知道。” “细细讲来。” 我依着史书里写的背给父皇听:“史书载,若水皇后,阮氏然诺,生性温婉,贤良淑德,品行端正,才貌双全,心怀天下……” “哈哈哈哈哈……”父皇竟然笑了起来。 我一时间愣住了,忘了继续往后背,这是我第一次见父皇如此开怀地笑。 我不知道我哪儿背错了。 “生性温婉,贤良淑德,才貌双全……那些个史官可真会编。她哪里是贤良淑德……明明就是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父皇又在自言自语了。 “为轻,父皇给汝讲个故事吧。” 父皇也不管我答不答应,就讲了起来。 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 第一章 与君初相遇,却似故人归 江觅匡正十八年,金陵诗会。 靠近首位的位置坐了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水绿色道袍,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一张圆脸没什么可点评之处,说丑不丑,说精致也不精致,总之四个字——平平无奇。 少女名叫阮然诺,“天煞孤星”之命,被父母所抛,道士诸葛羽将她捡回去后把她和她师兄一起抚养,如今已十七载。 阮然诺身边坐了一位少年——阮然诺的师兄何千云。 何千云生的剑眉星目,一身黛蓝劲装。与阮然诺的懒散不同,何千云坐的笔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阮然诺百无聊赖地用胳膊撑在面前的红木书案上,手托着下巴,听着小厮念诗,听到一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好诗!”然诺在心里叹道。 小厮念的是:“画舫夷犹湾百转,红衣翩然笑盈盈。一身诗意千寻瀑,可怜生为女儿身。” 这诗是一个黑衣少年写的,底下一片叫好声,唯有然诺听到后半部分却摇了摇头。 “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指教?”黑衣少年就坐在然诺对面,所以敏锐地捕捉到了然诺这个小动作。 然诺抬头,被这少年晃了眼。 少年一袭黑袍,手执一把白玉玲珑扇,袖口处用银丝绣了白泽,领口处是暗色云纹,鼻若悬胆,眼里似有万千星辰,能看到人心底去。 他身上既有寻常书生的斯文秀雅,又有江湖侠客的万丈豪情,还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好一个翩翩少年郎!”然诺在心中默念。 然诺轻咳一声,移开了眼。 这时众人都附和起来:“是啊姑娘,你倒是说说,这诗,可有不妥之处?” 然诺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的她竟然红了脸。 何千云见师妹这般尴尬,不由得怒视那黑衣少年,手指在腰间的剑柄上摩挲着,考虑要不要替师妹揍他。 他向来是帮亲不帮理。 然诺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下了,坐直了身子:“诗很好,只是我不喜欢最后一句。什么叫做‘可怜生为女儿身’? “女儿家怎么了?女儿家就不能上阵杀敌了吗?前朝傲蝶将军不就是女儿吗?哪里比男子差? “当今书画大家段雪不也是女儿吗?不说远的没有你们母亲哪来的你们?我们女子能自强自立,才不需要你们可怜!” 她语调平淡,一口气说完大气不喘。众人却被她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给震到了。 很久都没人敢说话。 书生甲内心:“这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妇,这种话也敢说。” 书生乙内心:“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书生丙内心:“吾想反驳她,但是吾读书少……” 少年暗忖:“这姑娘语出惊人,但不无道理,是我眼界低了。” 何千云赞许地看向阮然诺,哼,不愧是我师妹,一开口就语惊四座。 少年愣怔了一会,才起身施了一礼:“多谢姑娘指点。是在下才疏学浅,用词不当。但在下绝无贬低女子之意,请姑娘原谅。” 然诺也回礼:“公子不必介怀,我不过是将心中想法说出,并无针对什么之意。只是公子日后作诗,还需谨慎。” “在下记下了。” 然诺这才作罢,坐回了位上。 那小厮又念道:“云掩清辉花含羞,锦鳞潜水雁惊鸿。一顾倾城再倾国,绝非凡尘俗颜色。” 这诗是然诺写的,小厮念罢,满堂喝彩。 书生甲心道:“虽然她说的话有些像疯子,但是她的诗还是不错的。” 书生乙心说:“如此才华,作为女子实在是可惜了……呸呸呸,是我眼界低了。” 书生丙心道:“吾确实不如这姑娘啊……” 然诺有些不好意思,脸又红了,唇角微微勾起。 何千云倒是笑的比她还开心。 后面的几首是都是中庸之作,没什么可点评之处,所以最后众人争论谁的最好时,主角自然成了阮然诺和那黑衣少年。 这人说:“那姑娘长的不如公子好看,头筹自然是公子的。” 那人说:“你是参加诗会还是参加选秀啊?谁最好看谁就是头筹你直接参加选秀不就成了吗?” 这人道:“那姑娘只是写了美人容貌有多美,我们公子可写了美人芳华绝代,才华横溢……” 那人道:“还你们公子……” 这厢吵的不可开交,那厢阮然诺和何千云起身拍拍衣服准备走了。 黑衣少年见他们出去,眸光一闪,也起身跟了上去。 “姑娘留步!”少年叫住了阮然诺和何千云。 二人停下来看他,然诺见是那公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高兴:“公子何事?” “我想问下姑娘,那句诗改为‘娇花未必需人怜’可好?” 然诺低头沉吟了一会:“确实不错。公子好才华!不知公子何名?交个朋友可好?” 黑衣少年似是达到了什么目的一样,狡黠一笑:“在下姓言,名宸逸,字则怀。” 何千云听到“宸逸”二字,一双剑眉就拧成了“川”字,他侧身挡在了阮然诺身前,声音沉了几分:“逸王殿下可还有别的事?” 然诺从何千云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眨眨眼睛:“逸王?坊间传闻中那个‘言家有子,出尘飘逸。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有夫如此,妻复何求’的逸王?” 太常帝时,江觅统一,中原之内,再无外族,以匈奴和突厥为首的异族长期居于草原不敢妄动。 而江觅分为三府十三州一百零八城,一百零八城下又有许多小县。 三府为苗府乃苗人之地,满府乃满人之地,藏府乃藏人之地。 十三州以长安州为中心形成众星捧月之状。 而一百零八城以都城长安为首散落在各州中。 金陵城就是一百零八城中的一座。 再说这江觅皇室,当今皇帝育有三子五女,最小的逸王虽然在朝堂上名声不好可在民间那是才名远播。 言宸逸微微点头,笑的面若桃花:“姑娘折煞在下了,言过其实。不过确实是在下。” 何千云伸手把然诺探出来的脑袋摁了回去,转身对言宸逸道:“逸王殿下有话直说即可。” “公子是个痛快人。公子愿不愿与我一起?” “不愿意。” 言宸逸“噗”地笑了出来,扇子抵在薄唇上:“公子真是个妙人,我还没说什么公子怎么就拒绝了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怎么样?” 然诺听到了这句,心里又兴奋起来道:“你说的太平盛世,跟现在的粉饰太平有什么不一样?” 言宸逸倒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表示轻蔑,不亢不卑地道:“第一,新的江觅,不再会有粉饰太平的人;第二,新的江觅,不再会有饿死的百姓;第三,新的江觅,要做王中之王。” 然诺眸中闪过一道光,听起来很让人动心啊。不再会有饿死的百姓了吗…… 何千云眯着眸子看了一会言宸逸,声音依旧没有温度:“我不过是个闲散道士,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逸王怕是找错人了。” “我不会看错人,公子不只是个闲散道士,将来还会是江湖上或朝廷上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姑娘也一样。姑娘虽是女子,刚才那一番话,就说明姑娘绝非寻常女子。” 然诺笑的眼睛都弯了,嘴咧到了耳根子,她听别人嘲笑女子的话不少,这般公正的还是第一个。 然诺拽了拽何千云的袖子。 “怎样,公子可想好了?公子若没有想好,可以三天后来官驿找我。” “何千云,字锐之。” 然诺道施施然一礼:“阮然诺,字辞远。‘三杯吐然诺’的‘然诺’,‘五岳寻仙不辞远’的‘辞远’。” 言宸逸言笑晏晏:“是个好名字,姑娘可以叫我宸逸哥哥,我可以唤姑娘小诺吗?” 何千云瞥了一眼言宸逸,侧身护住然诺:“我等一介草民,逸王殿下这门亲戚,不敢高攀。” “无妨。我与小诺一见如故,我只把你们当朋友,在你们面前没有什么逸王殿下,只有言宸逸。”言宸逸手中的折扇缓缓地地摇着,然诺想到了话本子中写的俊俏书生。 阮然诺:“宸逸哥哥。” “嗯。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小诺,何兄,这边走。” 何千云听到“宸逸哥哥”四个字脸黑了几分。 金陵官驿中。 言宸逸一推门还未站定就有一个红色不明物体扑了过来。 第二章 捉妖 言宸逸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一个侧身,红色不明物体扑了空,奔何千云而来。 何千云眼疾手快地拿剑鞘抵住了。 风随心本来想给言宸逸一个热情的拥抱,没想到被剑鞘抵在了胸口上,僵硬地抬头看那剑鞘的主人——何千云。 何千云看到来者是风随心时脸顿时又黑了几分。 风随心生出几分心虚,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阮然诺看到了风随心,开心地挥了挥手:“随心哥哥。” “小诺。”风随心一面跟然诺打招呼,一面小心翼翼地躲开何千云的剑鞘,一点点挪到阮然诺身边。 言宸逸见他们这般,料到了他们之间必有一段前缘,心中一动,并未多言。 房间很干净整洁,茶色木桌上堆满了卷宗。四人坐下后,风随心给他们倒茶。 言宸逸各递给阮然诺和何千云一份卷宗,道:“金陵三个月来死了三十多个人,都不是正常死亡。” “而且他们死状惨烈,下体缺失。”然诺一面翻着那些卷宗一面补充道。 言宸逸扯了扯嘴角,他没料到然诺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两个字。 言宸逸继续道:“三个月前,金陵首富陈家家主抢了一房小妾。 “小妾不从,陈家家主当晚死在新房中。那小妾第二天也不知所踪。 “从那以后这金陵,隔几天死一个男子。一个月前惊动了皇帝老儿。 “陈家现在被抄了。” “不单单是让你处理这件事吧。”何千云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道。 “不错,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何兄。皇后想学前朝女皇,这些年来在朝廷和地方种了不少毒瘤。在民间作福作威,金陵太守就是一个。 “皇帝老儿不是傻的,他也渐渐知道了一些事。他虽然宠爱皇后,但是还没到拱手让江山的程度。”言宸逸道。 何千云盯着言宸逸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来:“所以皇帝老儿有意扶持你,让你铲除这些毒瘤。” 言宸逸任由何千云看他,道:“可以这么说。不过若不是为了百姓,我是不愿意管这些事的。” “呵。”何千云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言宸逸也不恼怒,继续说:“回到案子本身。我调查了下,发现这些人并不像是人杀的。” 安静了许久的然诺道:“是妖杀的。” “噗——”风随心一口茶喷了出来。 “妖?”言宸逸挑眉,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 “不错,是妖。”然诺点头,“你们莫要不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物皆有灵。” 然诺前几日就觉得不对劲,他们越靠近金陵,她的罗盘躁动地越厉害,好几次半夜把然诺从梦中吵醒,气的然诺差点砸了它。 要不是这罗盘是她师父做的,然诺就以为它坏了,毕竟师父做的东西一向比他本人靠谱许多。 何千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言宸逸:“江觅的皇后,深藏不露啊。” 言宸逸脸色沉了几分。 然诺看了眼言宸逸,心中的疑问没问出来。皇后……不是他母亲吗?他们为什么要争斗? 言宸逸道:“我发现死者除了都是男子外还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在几个月前都为金陵太守做过事。” “什么事?”何千云问。 “运火 药。金陵太守替皇后办的。” 何千云挑了挑眉,这一家人还真有意思。 “好,官府那边交给你们,除妖交给我和师兄。”然诺当机立断。 然诺自小跟师父修习道法,天赋极高,一个那种妖怪,自然还是能应付的。 入夜,陈府花园。 风随心和言宸逸在然诺的示意下还是跟来了。 陈府花园不算大,粉墙环护,四面抄手回廊,居中有一个池塘,塘内锦鳞游泳,池塘边有几棵垂柳,周围种了些花花草草。算不上绝佳,倒也别致。 然诺一边翻东西一边念叨:“这花园在陈府后面,柳树种在屋后,这风水就不对。不出事才怪。” 说着然诺抬头,给何千云使了个眼色,何千云会意,站在一边的风随心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何千云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何千云提溜着晕过去的风随心扔到柳树边,转身潇洒地离开去检查陈家家主猝死的新房。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言宸逸看的目瞪口呆。 然诺走到言宸逸身边,递给他一道符箓:“对不住了,借你家风随心一用,不过你放心,我会保他性命。 “你把这个符贴在身上,到时候不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 言宸逸内心:他不是我家的…… 还是从善如流地按照然诺说的做了。 然诺转身开始布置法阵,没找到朱砂就用自己的血画了阵法。 子时。 阮然诺身着水绿色道袍坐在池塘边打坐,月光透过层层阴霾映着她那并不窈窕的身姿。 言宸逸却觉得她可爱的紧。 今日是满月,月亮圆的快要从空中溢出来,但是月亮前又布满了阴霾,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二月初金陵白日里算是温暖,但是夜里还是有些冷。加上又是在池塘边,阵阵阴风从湖面上吹来,吹进然诺掌心的伤口里,将刺骨的痛带进她身体里。 然诺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忍下了不适。 言宸逸感觉到了阮然诺的不对劲,想要上前去,又想起来她的话,还是站住了。 突然,狂风大作,柳树枝疯狂摇晃起来,拂过水面,惊醒了水中的鱼儿。然诺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月亮边来了一只似鸟非鸟似人非人的东西,张开双翅,俯冲下来,直奔风随心而去。 阮然诺似是感受到什么,猛然睁眼,与此同时手中的东西也甩了出去。 那东西快要飞到风随心身前时被一支箭射中了翅膀,一时失了平衡从空中落了下来。 那东西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朝然诺飞去。 然诺站起身来快速后退,手去摸桃木剑没摸到,只得向那东西拍出几道符箓。 符箓还未到那东西身边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然诺暗叫不好。 那东西飞到半空,挡住了月光,四周黑漆漆的,然诺也看不清周围到底是什么,脚下一滑好巧不巧踩到了一块石头,摔了个狗吃那啥。 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那东西大概是被然诺这番动作给惊到,一时间竟没有下一步动作。 然诺忍着痛爬了起来,手一扬抛出锁妖绳,刚好套中那东西。 然诺没来得及去松口气迅速把那东西收进了锁妖囊。 正当言宸逸以为要结束了的时侯,从池塘中爬出一个女子,那女子身材姣好,一步一扭。 黑暗中言宸逸看不清她的模样,但能感觉到是个美人。 那女子虽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衣服上却一滴水都没有。 有些渗人。风又回来了,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这时连那柳树也变得格外 阴森,好像随时可能活过来一样。 阮然诺眉头一跳,果不其然!事情没那么简单!身体比思维快,阮然诺翻身去找桃木剑。坏了坏了,桃木剑呢? 身子一顿,阮然诺心跟着也一凉——被鬼上身了!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堂堂诸葛羽的关门弟子被鬼上身会笑话她一年的! 画皮女控制着她的身子去解锁妖囊。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艰难地控制着手去拔匕首,摸到后,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自己手腕。 那种整个人都要分裂,要失去意识但又苦苦挣扎的感觉,然诺体会到了。 妈的疼死了! 阮然诺集中注意力想把画皮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 画皮女用阮然诺的嘴说道:“哟~还是个硬骨头~既然你喜欢那就多扎几下吧~” 说着控制着阮然诺拿匕首往自己身上猛扎起来。 第一刀就扎在大腿上,献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她水绿色的道袍。 身体受不了刺激一下子倒了下去。画皮扎的刀子却从未停。 刀刀见血却刀刀避开要害。 疼痛刺激着阮然诺,让她的意识保持着十分的清醒。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快地回忆着师父教的东西。“如何夺回身体的主权?对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善神通……包罗天地……” 阮然诺用意识默念《金光神咒》。画皮女突然停下了动作,尖叫道:“别念了别念了!闭嘴!”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啊——”画皮女尖叫一声,从阮然诺身体里钻了出来。 然诺眼疾手快,一夺回身体主权,便从怀里掏出锁妖囊向画皮女兜头罩去,嘴里念念有词。 画皮女“嗖”地被收进锁妖囊中了。 第三章 相助 阮然诺松了口气,疼痛感也回来了,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好几个血窟窿了,动一动血就“飞流直下三千尺”。 “嘶——”阮然诺试探着挪动了下身子,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妈的,还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怨谁?归根结底还得怨我自己……我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然诺心道。 就在然诺以为自己今天要交待在这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一片衣角,顺着衣角往上看——是言宸逸。 言宸逸将掉在地上的锁妖囊捡起来交给阮然诺,蹲下身来跟她平视,柔声道:“小诺,你身上的伤口要处理一下,不然你会失血过多而死的,得罪了。” 说着,轻轻拉过阮然诺胳膊,将染了血的衣服撕破破,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将瓷瓶中的东西往伤口上撒。 言宸逸将自己的衣角划破撕成布条给阮然诺包扎。他实在反应不过来,刚才几乎就一盏茶的功夫,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伤成这样,也不知道求救,明明很疼,还忍着不叫,这还是个小姑娘吗?”言宸逸心说。 他的动作很轻,但阮然诺还是疼的额头汗珠直冒,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言宸逸头也不抬地道:“疼就哭出来吧。姑娘家,那么倔强干什么。 “姑娘家很好,但是你不能什么都自己扛,你这样会更让你师父师兄担心。” 然诺还咬着牙没吭声。 言宸逸在心里叹了口气。 胳膊上完了药,言宸逸又轻轻掀开阮然诺裤腿,继续上药:“你经常受伤吗?” “啊……算是第一次吧,从前都是跟师父一起出来的,师父护着我,自然受不了伤。” 阮然诺歪头,借着月光看他。言宸逸本就生的极好,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一时间,然诺看的有些痴了。 阮然诺想起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你师父很厉害吗?”他低着头,认真地给他擦药,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那当然了。我师父可是是天下最好的男子,除了做饭,没有他不会的。我师父要是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然诺鼻子快要翘上天了。别看她平日里怼师父怼得那叫一个快活,但在旁人面前夸起师父来,她还是不吝文辞的。 “那天下第一的徒弟怎么这个德行啊?”言宸逸声音中有轻笑。 “怪我学艺不精,太大意了呗。忘了带朱砂,用自己的血画阵。我竟忘了用自己血画阵控制不好最容易被邪祟上身。 “还忘了带桃木剑。要是被师父看见我这么狼狈肯定又要笑话我。”然诺叹了口气,心说我太难了…… “不,你师父会心疼的。”言宸逸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道。 “啊?”阮然诺一愣。 “你师父会心疼啊。”他的声音很好听,然诺心里有跟弦,轻轻颤了下。 “嗯……”阮然诺垂眸。确实,师父虽然插科打诨不正经,但是他一直将她保护地很好。 “还有,你其实很厉害。”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嗯?”阮然诺眨眨眼,嘴角逐渐上扬,有些兴奋。她突然觉得,这个言宸逸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羽衣人,画皮,都是传说中十分厉害的精怪,你居然能收服他们。”言宸逸手指轻轻拂过然诺的伤口,将药抹匀。 他的手指冰凉,不知是心理还是药管用,然诺的伤口没有那么痛了。 刚才被然诺用锁妖绳困住的就是羽衣人,那上了然诺身的女子就是画皮女。 “你也知道羽衣人和画皮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公子哥的人不看这些‘邪门歪道’。”然诺笑眯眯地道。 少女伤痕累累,坐在地上狼狈不堪,明明不是什么人间绝色,言宸逸却觉得她的笑那样好看。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哥,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朋友和一个普通人。”言宸逸答道。 “不过你可比其他的王爷公子好说话多了。”然诺缓过神来,认真地道。 “嗯?你见过别的王爷公子?” “见过几个,用鼻孔看人的。” 言宸逸又忍俊不禁,不得不说,她的形容还真是贴切。 他起身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裹住阮然诺,弯腰将她打横抱了来,轻声道:“得罪了。你暂时也没法走路,总不能让你挪着去找你师兄。” 阮然诺倒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嗯,谢谢宸逸哥哥。那风随心呢?” 她腿上全是伤,动一动就呲牙咧嘴疼半天,实在矫情,她就是想自己走也会疼死在半路上。“画皮女可真狠啊,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然诺腹诽。 “让他在那睡吧,反正死不了。” 早已醒过来瑟缩在角落的风随心感觉更冷了:“……”嘤嘤嘤,小逸逸你变了。 阴霾散去,月华如水,洒落人间,为少男少女照着前行的路。 何千云见着伤痕累累的阮然诺时被吓了一大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糯米是被人抱着的。 何千云原地爆炸了,剑指言宸逸:“你对我家糯米做了什么?!糯米你没事吧?”气的他在外人面前都蹦出“糯米”这个词了。 “师师师兄冷静!冷静!收收收收剑!”阮然诺慌忙为言宸逸辩解。 然后她发现这个姿势跟师兄确实有点奇怪,于是对言宸逸道:“宸逸哥哥你放我下来吧,多谢了。” 言宸逸怕她站着腿上的伤又裂开,就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床上坐着。 何千云立刻蹲下身来检查阮然诺的伤口,皱着眉头道:“师妹你怎么弄的?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师兄我——” 阮然诺将他跳脱的思维拉了回来,如此这般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 何千云眉头都拧成了麻花,语气中全是心疼:“这么危险的事下次让我做吧,伤的怎么这么严重?一定很疼啊。”说着何千云又要给她重新包扎。 阮然诺制止了他,轻声道:“师兄,我没事,宸逸哥哥帮我包扎过了。我们先办正事吧。” 何千云这才放过阮然诺,转身朝言宸逸就是一礼:“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多谢言公子相助,算在下欠言公子一个人情。” 言宸逸浅笑着还礼:“不必了,举手之劳罢了我与小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既是朋友,这些不过小事。” 听到“朋友”二字,阮然诺手指一颤,莫名有些开心。 何千云这次对言宸逸说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那先委屈言公子回避下。” 言宸逸点头走了出去。 阮然诺拿出那个锁画皮女的锁妖囊,将画皮女放了出来。画皮女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古语云:“画皮者,诛心也;利心,食心。痴情者也,焚其尸首,取其头颅,邪催七七,以情催怨,方成厉鬼。” 那锁妖囊可不是凡物,再厉害的妖进去也得脱层皮。 阮然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用了它,都怪她慌不择“路”,实在是事出突然,她真没料到画皮女的出现。 经过锁妖囊那里一番折磨,她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 何千云怒气冲冲地看着坐在地上十分狼狈的画皮,眼神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了一样,就是因为她,糯米才伤成这样! 阮然诺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吐出一口气口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第四章 画皮 画皮女抬起下巴,眼中是然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阮然诺不慌不忙地整理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至少我们知道来龙去脉才能决定。你也不想让世人以为紫棠是个恶毒女子吧?至少不想让他知道。” 师父说,如果你想诓一个人的话,你就要装的比他还明白。 虽然然诺纳闷师父他一个道士为什么对这些个歪门邪道这么精通,事实证明是这些歪门邪道有时候比正道管用地多。 所以,吐槽归吐槽,用还是要用的。 画皮女眯着一双桃花眼斜睨然诺,很不服气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道:“你都知道什么?” 阮然诺云淡风轻地缓缓开口:“我什么都知道,不过还想听你亲口说说这个故事。” 其实我只知道个大概,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然诺心说。 画皮女沉默了一会,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缓缓揭下了面纱,真相展露在他们面前。 “罢罢罢,告诉你们也无妨。如你所言,我活着的时候叫紫棠,是个清白伶人。 “十五岁那年我一曲惊鸿冠绝长安,‘五陵年少争缠头’,多少富家子弟为见我一面倾家荡产,我都不屑一顾。 “我觉得那些俗物配不上我。 “直到遇见了他。一见希郎误终身,不见希郎终身误。 “我们的初遇,就像话本子里讲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 “不记得何年何月何日,只记得那天天很蓝,桃花很艳,还有,他的笑很灿烂,晃了我的眼,我心里眼里全是他。 “他是我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不惜千金为见我一面。 “我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至于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这就是缘吧。 “那公子时常去我那儿,奇怪的是,我认识那公子许久,他也不曾透露姓名。 “更奇怪的是,见她一面就是几百两银子,平常人早就穷的叮当响了。而那公子,却是常常去,花银子毫不手软。 “后来我就释然了,不管他是谁,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那公子生的好看,温文尔雅,身上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饶是我阅人无数,也禁不住日久生情,动了凡心。 “公子不肯透露姓名,只是让我唤他‘希郎’。 “他七天来看我一次,来了便是听我抚琴唱曲儿,要么就是为我画画为我写诗。其他的什么也不做。 “男人大多都是求鱼水之欢,像他这样守规矩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起初,我也好奇,以为他是等我主动。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好奇着好奇着,就喜欢上了。 “但是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就这么过了一年。 “我想啊,若是日子这么过下去,其实也不错。我不求能常伴那公子左右,不求为妻为妾,便是七日一见也好。 “直到有一日,到了我们约定的那日,那公子没来,我等来了一群侍卫模样的人。 “他们杀了我。将我身子火化,只剩下头骨,他们拿着我的头骨,用禁术将我做成画皮女。 “他们威胁我说,若是我不按他们说的做,就将我送到道士那,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没有那么无私。 “我就照着他们说的做了。 “这样,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年年复年年,我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他,更不后悔爱上他。 “我想,只要找到我的头骨,我就能解脱了。下辈子,就能见到他了 “但是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 “只要我一不听话他们就念一种咒让我痛不欲生,不,我本就死了,谈何生呢?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在这世间游荡着。前些日子我被带来了金陵,那个人杀了陈家所有的男子。 “今日那人又对我说有两个男人会来陈府,要我杀了他们。我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不承想遇上了你们。也好,也好反正我也累了。” 何千云听完,冷冷地道:“痴情也不是你害人性命的理由。” 然诺埋怨似的看了一眼了何千云:“师兄。” 何千云撇撇嘴,还是没有再说话。 何千云是男子,自然不懂女子心思,然诺自然是理解痴心一人的感觉。 虽情非得已,但画皮确实害了不少人性命。 画皮女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阮然诺心中不忍,暗忖道:我没有权利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她心狠手辣,我不是她,体会不到她的痛苦和绝望。但是她也确实被人所利用做了些错事。若她不是被人所控制,想必也不会这样。因果相承,是非对错,都交给阎王吧。有些人造下孽,会付出代价的。 这么想罢,于是道:“那羽衣人呢?” 画皮女理了下鬓边散落的头发,道:“……之前杀人的时候认识的,那些人是我们一块杀的。” “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对他的身份真的一无所知吧?你明知……你这是何苦呢?”听了那么久,然诺自然明白了这个“希郎”是谁。 “不知道如何?知道又如何?是 我知道,我们身份云泥之别。但我不奢求别的,他就是看我一眼也好。”画皮女话锋一转,道,“外面那个孩子,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吧?”画皮女反问道。 阮然诺心中难受,喉咙处有些发干,声音略微沙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女人的孩子我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是那个公子的儿子。” 画皮女不说话了,又回到了那副双目无神的状态。 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画皮女戚戚然抬起了头,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本来想直接让你魂飞魄散的。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们本就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 “我师兄破了这屋里的禁制,我设了到符咒,时间一到,不管你那头骨在哪儿都会化为灰烬。 “所以你就自由了,很快黑白无常就会来勾魂索命,到时候,十八层地狱还是万丈深渊,那就不是我能干涉的和能预料的了。” 画皮女垂着眼皮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许是想通了才撑着身子给阮然诺和何千云磕头:“公子和姑娘的恩情,奴家永生难忘。若有来生……” 何千云在然诺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上前扶起来她。 阮然诺合了合眼,吐出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别,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可比魂飞魄散痛苦多了。 “我这不是为你好,你捅了我那么多刀子,又杀了那么多人,我记恨你,报复你而已,你也别想什么谢不谢的。 “我同情你,但我没有权利替那些无辜或不无辜惨死的怨魂原谅你。 “我只是想,大概天上地下最公正的莫过于阎王大人了。是非对错,到了阎王殿前就有分晓了。 “单纯地作为一个普通女冠,我只愿你来生,莫要再爱上帝王家的人,愿你来生能平安康乐便好。” 即使痛苦,也是有机会重新投胎做人的,这就意味着,她可以重新开始。可以重新开始,那十八层地狱又有何妨? 无端一阵冷风拂面,画皮女像是看见了什么,身子轻快了许多,又好像放下了什么。 画皮女缓缓抬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待到身子已经半透明了,又转头对然诺道:“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你好好珍惜,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阮然诺被她莫名其妙地话弄的一愣,还没明白过来这话什么意思,画皮女便消失不见了。 画皮女那话阮然诺没听明白,何千云可听明白了,心中又是一番波涛汹涌。 然诺没多想,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心情,抬手揉了揉快要炸开的太阳穴,然后放出了羽衣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阮然诺这才看清楚羽衣人面貌。 第五章 痴情 他头发乱糟糟的不知多久没打理了,铜铃样的眼睛炯炯有神,腮上长满了胡子,皮肤看起来又黑又糙,好比张飞再世。全身就“穿”了一件血红色的羽衣,似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 古书云:“山间有羽衣者,神出鬼没,奸男子,使其孕。分娩,又至,捅其下体,为阉人。” 就是说,山间有种怪物名叫羽衣人,有男有女,身披羽毛,神出鬼没,奸污清秀男子后,使其怀孕。到了男子分娩时,羽衣人又来了,用刀捅男子下体,男子就成了阉人。 羽衣人的故事然诺倒是不曾听过,问起来了时,他也痛快地说了。 “我本来也是人,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我是个将军,战功赫赫,但而立之年都不曾碰过女人。世人以为我心中有一人,为那人守身如玉所以才不娶妻。 “世人都夸我痴情,一时间传为了美谈,说书先生不知道编排出了多少故事。 “我心中,的确是有一人的。他是我的军师。看什么看,我就是断袖怎么了?”羽衣人瞪着然诺,声音逐渐上扬。 “……”然诺忍着笑意,没有说话。 “我的军师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才智过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请说重点。”何千云面无表情地道。 然诺腹诽:师兄你好歹让人家夸完好不好…… “总之我的军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难得一见的一块好玉,是最好的军师,最好的少年郎。 “军师与我一同长大,最是了解我,但不知道我有那样的心思。最初我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感情。 “直到那天我撞见军师与一女子卿卿我我,我非但没有替他高兴,反而感到有些生气……甚至是嫉妒那个女子。 “在那之前我就隐隐感觉自己对军师的感情与旁人不同,但那时我真正发现自己龌龊的心思时,我深深地感到不齿。” 羽衣人顿了顿,眼中是无限柔情,继续道:“我想了三天三夜,还是决定去同军师讲明心意。 “我是个粗人,不懂的遮遮掩掩,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去试一试。” 然诺嘴角逐渐上扬,内心是这样的:“虽然这好像不是重点,不过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故事~” 何千云依旧面无表情。 “军师听了我的话后羞红了脸,语无伦次,放话要与我绝交,我被赶了出来。 “在那以后,军师日日避着我,后来干脆上书皇帝调了职位。 “我很生气,气的不是军师的无情,气的是自己的冲动。 “我想,我的军师还是很温柔的,我的军师没有把我的事说出去。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我去找军师的那天,我诉说心意的那一幕,恰好被军师的未婚妻瞧见了。她很生气,把这件事说了出去。” 羽衣人说着说着,拳头已经攥了起来,显然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然诺不由得挑挑眉,心道:“你抢人家夫君,人家还能开心不成?”不过也只是在心里说说罢了,她心中猜测,“军师”那未婚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未婚妻”。 “天下人都知道了,原来将军是个断袖,原来他对自己的军师有那样龌龊的想法。 “我被人们杀死了,他们说,他们不需要这样伤风败俗的将军。 “我的尸体被丢到乱葬岗,山鹰啄食我的身体,我就与山鹰融为了一体。 “我死了不要紧,可是他们……他们竟然伤了我的军师,他们说,我的军师被冠以谋反之名,五马分尸…… “我的军师……那可是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少年郎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羽衣人已声泪俱下,然诺看到,有几滴血顺着他的手滴在了地上。 然诺也有些动容,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沉默。 “既然世人欺我辱我的军师,那我便让他们生不如死。 “自此我常常出没于山间,奸污清秀男子,让他们生下我的‘孩子’,再让他们失去生育能力。” 这些话本子里倒是有说。 “几个月前,我遇到了画皮女,我同情她,可怜她也是个痴情人。既然她不愿杀人,那我就替她杀,我愿意帮她找头骨。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来……‘同是天涯堕落人’?” 阮然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同是天涯沦落人。” “今天听画皮女说那人让她来陈府杀个人,我便来了。 “再后来,我就被你抓来了。啧,小姑娘,小小年纪,道法不错嘛。”羽衣人抬手抹了把眼泪,强颜欢笑。 “斯人已逝,节哀。前辈过奖,前辈就不想想自己的处境,现在您可是阶下囚啊,随时可能灰飞烟灭那种。” 然诺歪歪脑袋,装作很厉害的样子,若是羽衣人坏的彻底一点就好了…… “哦。灭吧。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军师不在了,我本就不应该苟活于世,成王败寇,我累了。”羽衣人苦笑着,合了眼。 然诺心累了,思忖道: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我终于明白了师父为什么说“‘人之初,性本善’人不是非善即恶的,妖魔鬼怪也一样,人心,有时比妖魔鬼怪更可怕”了。 “师父太难了,师父往往能把这种事情处理的很好,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在这件事里,谁都有错,谁都又没有错,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羽衣人等了许久不见想象中的疼痛,疑惑地睁开眼。 然诺内心:“我是那种人吗我?” 然诺又叹了口气。 何千云又皱了皱眉头,心道:糯米怎么小小年纪就跟师父那老头一样经常叹气呢? 然诺小心翼翼地问:“前辈可愿再去守护这一方百姓?” 羽衣人两眼放光:“那我还能再见到我的军师吗?” 然诺内心:他真的没有在听我说话。还是说:“只要没魂飞魄散,有缘,总归会见到的 。” “那我愿意。”羽衣人一口应下。 “如何做一个好妖怪,前辈清楚吧?” “我不会。” “……” 何千云扫了一眼一脸无辜的羽衣人:“师妹,交给我吧。” 然诺松了口气:“好,辛苦师兄了。” “你们可以去知府家里找找,有兵器之类的东西。还有,金陵东北方有邪气,我是被吸引来的。想必其他的东西也是。”羽衣人补充道。 “多谢前辈。” 羽衣人就暂时住进了然诺的乾坤袋。何千云出去叫言宸逸,风随心已经醒了,正打着哆嗦跟言宸逸说话。 风随心挠挠头,问:“小诺,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他要回避啊?” 然诺道:“他有真龙护体,妖魔鬼怪近不得身。我怕他在,他们就不敢出来了,那张符是把他气息暂时隐去的。” 皇后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宸逸有真龙护体,妖魔鬼怪近不得身。 风随心两眼放光扑在了言宸逸身上:“小逸逸~我爱你~” 言宸逸言简意赅字正腔圆:“滚。” “嘤嘤嘤~” 何千云见了这个活宝嘴角也微微上扬,师妹这两个朋友算是没交错。 何千云又如此这般把画皮女和羽衣人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言宸逸说:“我可以帮你们给羽衣人散播消(谣)息(言),修建庙宇。” 然诺抱拳笑道:“多谢宸逸哥哥。贫道无以为报……” 何千云脚下一滑,慌忙道:“算我又欠言公子一份人情。” 心说:“我就怕小诺跟戏文里一样说出‘唯有以身相许’来,这小丫头太好骗了。” 第六章 梦魇 言宸逸颔首笑道:“我与小诺兴趣相投,一见如故,既是朋友,不必言谢。 “再说为民除害是我本职,小诺和何兄帮了我们这么多,要说‘谢’字,还得是宸逸向二位道谢才是。” 风随心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笑得人畜无害:“咳咳咳咳……我说,咱们有账还没扒拉吧。我现在后脑勺还疼着呢,谁打的?” “我打的。”何千云坦坦荡荡。 风随心被噎住了,不敢去找何千云算账,转头揪住言宸逸的袖子,道:“小逸逸~” 言宸逸笑吟吟地看着风随心脏兮兮的手拽着他的袖子:“撒开。” 风随心打了个哆嗦,撒开了手,委屈地看着他。 “加月俸,可行?” 风随心嘟囔道:“我是那种人嘛我……是的……” 这时阮然诺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言宸逸,才看清楚他现在狼狈的样子。 为了给她包扎,他的衣服已经被撕的不成样子了,斗篷也给了她,所以他现在的衣服…… 阮然诺忍着疼抬手在袖子里摸出了一支木簪递给言宸:“抱歉,弄坏了你衣服,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只能拿这个赔礼道歉了。” 木簪上刻的是梅花,说不上多精致,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然诺觉得这簪子很衬言宸逸。 那是她自己刻的,她身上除了符咒之类的最值钱的就这个了。 那时的阮然诺还不理解,簪子是情人或至亲之间才能送的东西。 言宸逸挑挑眉,还是点头收下了,风随心意味深长地看了言宸逸一眼,没说什么。 后来,然诺走后,独留言宸逸一个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反复品啧那些回忆,他才明白,大概,第一丝情愫,便是由木簪而起吧 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四人一起回了官驿。 言宸逸悄悄将一瓶药膏递给何千云,说抹了它阮然诺身上就不会留疤了,何千云犹豫了下还是收下了。 阮然诺折腾了一宿,又受了伤,累的不轻,在马车上就趴何千云怀里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三天。 阮然诺睡着的这三天一直高烧不退,时不时地哭闹,何千云快心疼死了。 为了照顾她,何千云直接搬到了她屋里,十二个时辰盯着,觉都没睡好。 何千云和阮然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他们彼此了解,彼此体谅,感情早已超过友情爱情亲情。 看着阮然诺被梦魇折磨,何千云也不好受。 阮然诺是个很爱笑的孩子。 从小到大,何千云只见过她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师父在冰天雪地里刚捡到她,何千云用一颗糖哄好了她。 第二次,是那件事以后,他用一个拥抱哄好了她。 第三次,是风凌白羞辱了她一番后,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三天三夜,出来后,她又变回了那个爱笑的然诺。 其实很多次,何千云晚上都能听到阮然诺在被窝里压抑着的哭声。 他就隔着堵墙给她讲故事,逗她笑。 如今看着阮然诺陷在梦魇里,他只能握着她的手,默默地陪她,一遍遍地给她熬退热的药。 阮然诺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那年的事。 那年她四岁,那时她和师父师兄还不住在山上。 她自幼体弱多病,师父带她和师兄来到姑苏定居。 江南水乡养人,这样她身体会好一些。 师父还说:“都说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入乡随俗,你是不是也不会这么丑了。” 幼时的她很不服气:“系(师)虎(父)才瞅(丑)!” 诸葛羽朝她做了个鬼脸,抬脚迈出几步再回头看她:“你就丑,你最丑,略略略~小兔崽子你连话都说不明白还敢说师父丑,你就丑,略略略,来打我呀~” 于是乎然诺锲而不舍地迈着着小短腿追了诸葛羽一条街,最后气的一屁股坐了地上嘟囔着“狮虎最丑”。 何千云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诸葛羽,无奈地学大人的样子叹口气。拉起气急败坏地然诺,塞给她一颗糖。 他们就这样在姑苏住下了。 她虽然很喜欢出去玩,但是师父告诉她尽量不要出去,要不然可能会遇上坏人,所以她一直乖乖在家待着。 某天有个男娃娃从她家狗洞钻了进来。 然诺看到那个脏兮兮男娃娃的震惊了,男娃看到肉嘟嘟的然诺也震惊了。 “你是谁!?” “你是谁?!” 二人异口同声。 “我……我叫什么名字来着?”然诺先回答道,“师父好像说什么三什么杯来着呢,不记得了……” 然诺小时候脑子实在不怎么灵光,用诸葛羽的话说,就是给冻傻的。 男娃长的粉雕玉琢,比然诺更像个女娃娃,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个人:“你怎么傻傻的,我就叫你小憨货吧。” 然诺反应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小憨货”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个好词。 所以她抹了男娃娃一脸泥巴 。 “小憨货,你必须要嫁给我。”男娃娃叉双手着腰理直气壮地道。 “为什么?” “我娘说,除了娘,如果有女孩子摸了你的脸,那你就要娶她。” 因为刚才然诺冷静下来,想起师父教她的礼仪,内心挣扎了一会又帮他把脸上的泥巴擦去了。 “娶是什么?嫁是什么?”然诺咬着手指头道。 “就是……就是……就是两个人永远永远地在一起。”男娃娃支支吾吾地给她解释。 她想了一会还是不明白就跑去问诸葛羽。 诸葛羽听到这个问题当场石化了。 我的无量仙尊……我的太上老君……我家徒儿她才四岁啊! “小……小糯米,你告诉为师,这话是哪个混崽子对你说的?”诸葛羽有种去杀人灭口的冲动。 然诺思考了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男娃娃,用手比划道:“就是……就是一个……嗯,一个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小娃娃。” 诸葛羽放弃了去理解她的话,低头掐指一算,更加震惊了,整个人自闭了。 后来,那个男娃娃常常从狗洞里钻出来。 男娃娃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有一次,男娃娃问她:“你为什么不出去啊?” “我是不会告诉你我是天煞孤星的。”她终于会说这个词了。 不对……不是不能告诉他吗? “什么是天煞孤星?” “就是我不能嫁给你。”小小的然诺背着手,学着师父的样子故作高深地道。 “那你嫁给谁?” “不知道。” “那你长大了还是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把我的糖都给你。” “那我想想。” 还没等然诺想明白的那一天,男娃娃不见了,他们都说他死了,可是她不信,她不懂什么是死。 然后就来了个道士,道士说她是“天煞孤星”,说她害死了男娃娃,还说她如果继续呆在这的话,会害死其他人。 师父那时如果有胡子的话,一定被气的翘了起来。可是这一点也不好笑。 当时她师父是这么说的:“你哪来个这么个傻玩意在这信口雌黄!老子是道士界的鼻祖好不好! “你污蔑我徒弟!混小子你给爷爷等着!老子是你爷爷!知道我是谁不,诸葛羽!皇帝老儿的走狗!不配做道士! “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被狗吃了?什么道法自然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皇帝老儿你就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们不知道诸葛羽是谁,也听不懂他的话,只知道这个小女孩马上就要害死他们了。 她永远记得她被一群人围住扔菜叶子扔鸡蛋还有一个大汉拿着刀要杀她时,她师父用剑气扫开众人,奔过来紧紧抱住她的样子。 那是师父第一次发怒。 她纤尘不染的师父啊,为了她被百姓扔鸡蛋扔菜叶子。 从此那个男孩成了他的梦魇。 每每午夜梦回,她总会被那个男娃娃的死状吓醒。 她第一次对生死有了概念。 她真的……如那个道士所说,会害死所有人吗? 第七章 星星 人言是一把刀,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人言可畏,是因为它成了一把杀人的刀。可有一天你若不怕它了,你就天下无敌了。” 这是诸葛羽曾经对然诺说过的话。 她想明白了。 别人怎么看我都是无所谓的,我自己做好应做的便是了。 紫棠原本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的普通女子,羽衣人原本也不过是做了常人没有勇气做的事罢了。 到最后,他们都被人言杀死,堕落成那个样子。 追究因果,也是世人自作自受。 罢罢罢,我本修道之人,在乎那些做什么,世人怎么看,与我何干? 我若是再这么折磨自己,最难受的还是师父师兄。 再说……我现在已经有朋友了。 这么想着,阮然诺心中舒服了些,身上的疼痛也轻了许多。 睁开眼时,师兄正趴在塌边小憩。皎洁的月光透过半敞的木窗,映着师兄疲惫的眉眼。 阮然诺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正欲悄悄起身,不想惊醒了何千云。 何千云顿时清醒过来,按住她给她把脉:“师妹你醒了?好点没有?” 阮然诺莞尔,点点头:“我好多了,多谢师兄这几日的照顾,师兄去休息吧,这几日受累了。” 何千云见阮然诺真没事了心中一块石头才落地,抱着被子走到了门口,又转身叮嘱道:“你我师兄妹,何必客气。你有什么事叫我啊。” 阮然诺应下。 何千云走后,阮然诺检查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口——居然愈合地差不多了。 她又看了看掌心的伤口,也好了大半。 奇怪,伤口好的竟然这样快。 不管怎样,总归是好的。 然诺长舒了一口气。 然诺也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披衣下了床。推开窗户,碧华撒落人间,映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小诺,伤好些了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然诺侧眼,发现言宸逸也推开了窗户,一身素衣,静静立于窗前 侧眼看她。 “嗯。” “在想什么?” “想家。”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家?”言宸逸低下头,有些茫然,“何为家?” 阮然诺嫣然一笑,轻声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言宸逸继续问:“何处心安?” “有师父师兄在,我便心安。” “我没有家。”言宸逸苦笑着摇摇头。 阮然诺看向言宸逸,疑惑道:“逸王府不是你的家吗?” 后者摇头道:“那里只有无尽的争斗与阴谋。” 阮然诺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 言宸逸垂眸,面上看不出悲喜:“我很可怜吗?” “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你有你的风光,我亦有我的逍遥。 “世间万物,亦是如此。因果相承,天道轮回。” 言宸逸心中的一把锁忽然被打开了,一下子豁然开朗,笑了起来:“你倒是洒脱啊。” 阮然诺见他释然便放心了:“修道之人,本就应看淡一切,胜也从容,败也从容。” 言宸逸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胜败从容,宸逸受教了。” 少年眉目灿若星辰,熠熠生辉,身上的阴霾散去,剩下的是光风霁月。 “小诺为何取了‘辞远’二字?” “因为我是道家子弟嘛,寻仙问道虽不是我心之所向,却也觉得洒脱。” “那小诺的心之所向是什么?” “天下。我想要这天下太平,四海升平。所以,因为你那一句‘为生民立命’我才会心甘情愿做哥哥的谋士。”然诺认真地道,“你呢?” 言宸逸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也想要天下。不过,与我而言,小诺并非谋士,而是并肩作战的朋友。我与小诺倒真是投缘,人生难得几知己啊。” “嗯嗯,我见哥哥第一面就有一种熟悉感。”然诺兴奋地点头。 人生那么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来去匆匆,若能遇得一二知己,自然是再好不过。 熟悉感吗……? 言宸逸问自己,确实,他见然诺的第一面也有这种感觉:“嗯……小诺明日可有什么打算?” “去梅花山看看。哥哥那边的事情处理地如何了?” “金陵城近日凭空出了一个红衣仙,据说红衣仙死前是个将军,死后福缘深厚,得以成仙,特来守护一方百姓,有求必应。 “这消(谣)息(言)传的有模有样,神乎其神,但又据说有人试着去求红衣仙保佑自己避开一直纠缠他的恶鬼,没想到居然灵验了。 “红衣仙的传说更加神乎其神了,百姓们自发地为红衣仙盖了座庙,现在建着呢。 “太守那边……呵,只搜到了为数不多的火 药,太守早在一个月前就跑了,还是来晚一步。 至于那些惨死的,本就不是什么手脚干净的人,家人也都安抚好了。” 阮然诺听的目瞪口呆,一是惊讶言宸逸他们胡扯的本事堪比师父,二是惊讶他们超高的效率,三是惊讶羽衣人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 “宸逸哥哥不去追金陵太守吗?” “我派人去追了。” “嗯。” “外面风凉,小诺你虽然伤好了,但也不能大意,去歇息吧。” “嗯,哥哥也早些休息。”然诺关上了窗户。 风随心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朦胧间看到言宸逸站在窗户边,问道:“大半夜的看啥呢。” “看星星。”言宸逸头也不回地答道。 “哪里有星星?”风随心支撑着眼皮从言宸逸身侧的窗户缝里看了黑漆漆的夜空,感到莫名其妙。 “心里。” 风随心听不懂这话,顶不住眼皮打架,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很多年以后,风随心才明白,其实,阮然诺才是言宸逸心里那颗星星。 第八章 难题 二月花开花满山,山上有位梅花仙。 求子求缘求功名,不如求求梅花仙。” 这是金陵广为流传的一首童谣,讲的是梅花仙的故事。 传说梅花仙还未成仙时曾有一心爱之人,造化弄人,生前未能相守。 梅花仙为等到那人转世,再续前缘,就寻仙问道修炼成了散仙,不死不灭,与天地共存。 梅花仙感念天地福缘,对香客有求必应,很是灵验。 金陵的百姓就在梅花山上为梅花仙建了座庙宇,常年香火不绝。 言宸逸本来对这些是嗤之以鼻的,但自从几日前见了阮然诺收了画皮女和羽衣人之后,态度变为了不置可否。 阮然诺和何千云见过栖霞丹枫、见过天生胭脂、莫愁烟雨,还不曾见过这二月梅山。 阮然诺和言宸逸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处,留下风随心独自面对由内到外都写着“生人勿近”的何千云。 “何兄,那个……我知道那混小子做的不对,但是……我们现在好歹是同僚了是不是?”风随心笑嘻嘻地道。 何千云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是扑克脸:“谁跟你是同僚?” “你看……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还有……我们志同道合之人。那个……不求你摒弃前嫌,好歹搭理我两句是吧?”风随心掰着指头数认真地共同点。 “剑名?”何千云这次倒是没反驳。 “春风。”风随心愣了下道。 “小家子气。” “哎,取得是‘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之意,宸逸给我取的。我也觉得太柔。” “但是配你不错。”何千云扫了穿的花枝招展的风随心一眼。 还别说,真不是何千云挑刺,风随心一身红衣如火,袖口处绣的是盛开的寒梅,紫金冠,黑色皂靴,桃花眼勾人魂魄,一看就是哪家的风流少年。 风随心被呛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剑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剑术。” “你打不过我。”何千云抱着胳膊道。 “打不打得过,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风随心咬牙切齿地道了句,拔剑而起。 虽然这是事实,但真的很伤人好嘛? 何千云轻蔑地勾了勾唇角,提剑与他缠斗起来。 何千云的剑名“星云”,如其名,剑招也如让人身处云雾,看不清剑式,招招干净利落。 “春风”剑也像风随心本人一样,与其说是比试,倒不如说是挑逗,出其不意,撩人心弦。 二人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见他二人一言不合就“乒乒乓乓”地打起来,言宸逸和阮然诺也只好停下来看他们比试。 二月初正是看梅花的好时节。 只见满山遍野都是梅花,有茶白色有胭脂红有绛紫色,各式各样,万紫千红。 树下有结伴而行的挚友,也有相恋的少男少女。 微风拂面,淡淡的梅香扑鼻而来,梅香不似桃花香甜,平添一种清幽的感觉。 如果说一株梅树临寒独自开给人的感觉是寂寞清傲,那么这万树齐放,铺满了整个世界,给人的感觉就是惊艳。 阮然诺想起了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失神间,已经低吟了出来。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言宸逸道。 二人相视一笑,不知此时心中生出一朵春花。 “看来,小风遇到对手了呢。” 然诺狡黠一笑:“随心哥哥剑术虽然也不错,但比不过师兄。” 言宸逸今日着了一身青衣,侧眼笑着看她,面若秋月,色若春花,微风轻拂,衣袂飘飘,似是仙人来。 他薄唇轻启,声音带着磁性:“哦,小诺怎么知道?” 梅香似乎更醉人了,然诺只想醉死其中。 阮然诺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下,有些飘飘然,随即又缓过来了,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百遍。 想什么呢,你是个女冠啊,要做到心如止水啊,戒色啊戒色我的阮然诺。 “师兄若是连随心哥哥都赢不了,师父会痛心疾首怀疑自己教徒弟的方式出了问题。” 一想到师父那副痛心疾首的假模样,然诺就想笑。 “那小诺的剑术如何?” “我呀,也就师兄的一半。”然诺笑着摇摇头。 言宸逸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依旧是那副翩翩少年郎模样:“小诺的道法可是很厉害呢。” “师兄继承了师父的剑术和医术,我继承了师父的才华和道法。要真的比起来,我和师父师兄,还差许多。 “哎,要不要我帮你算一卦?”然诺挑挑眉,看向言宸逸。 “算什么?”言宸逸也来了兴趣。 “算姻缘啊。” “为何不是算前程?” “前程我们四个人一起走,无论如何,我们会赢,但若是早算出来了,那就没意思了。” 阮然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言宸逸觉得她像个可爱的包子。 “一起……吗?”言宸逸低喃了几遍,随即释然一笑,“好啊。” 然诺掰过言宸逸的手开始有模有样地看,一面看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掐着。 少女的手有些凉,触在少年的指尖上,撩起一阵水波。 然诺掐了一会也没掐出来什么事,反而急的满头大汗。 言宸逸歪头看她:“如何?” 然诺垂头丧气地松开了言宸逸的手,捂脸道:“我算不出来……真是丢人,老头知道要罚我抄书的……” “算不出来就不要算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的。”言宸逸低头看然诺,眼中的情绪意味深长。 风随心渐渐有些不敌,有最初的几次三番挑衅变成了狼狈的防招,最后被何千云一剑挑飞了“春风”。 风随心只得夹着尾巴灰头土脸地去捡剑,哎,太失败了…… 何千云收起剑,转身就看见了然诺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地问:“师妹你怎么了?” 然诺挠挠头,神情恍惚:“没什么……就是遇到难题……又遇到我算不出的东西来了……下次见到师父要问问他。” “你算不出什么?” “宸逸哥哥的姻缘。” 何千云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把阮然诺从言宸逸身边拉开了。 言宸逸顺手拍拍垂头丧气的风随心的肩膀,没说什么。 梅花山上有座道观名叫梅花观, 阮然诺和何千云既是道家子弟,理应去拜拜的。 拜完之后,阮然诺突然来了兴致,坐在观外的梅花树下打坐。 合上眼的那一刹那,阮然诺看见了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阮然诺问道。 她并不害怕,只是单纯的好奇。 “梅花仙。”那人一身白衣,与满山遍野的梅花倒是相配的很。 第九章 妖王 前辈何故现身?” 梅花仙负手而立,仙风道骨:“你知道妖王么?” 阮然诺闻言,睫毛微颤:“妖王凌幽?前辈问这个干什么?” 师父这些年带着他们师兄妹东奔西走不就是为了阻止妖王现世么? “妖王现世,血雨腥风。” “晚辈愚钝,请前辈明示。” “我知道你在寻他。他就在梅花山下,三个月后,月盈之日,功成破关。” 然诺紧了紧拳头:“前辈如何知道?” “三百年前,一场人妖大战,血染人间。而这挑起战争的,正是妖王凌幽。 “有一位隐世散仙不愿看到苍生受苦,与凌幽大战一场,以五分功力为祭,镇压了凌幽,就在这梅花山下。 “三百年来凌幽苦修功法,近来阵法松动,怕是要重现人间了。” “多谢前辈相告。” “几成把握?”梅花仙笑呵呵地看着然诺,现在的后生还真是有意思。 然诺犹豫了下,蔫蔫地答道:“一成……也没有。” “也是,你连我都打不过,更别说凌幽了。那还去么?” 然诺轻咳了声,虽然是实话,但真的很伤人好么:“去啊,打不过也得去。能修好法阵就修,能斩草除根更好。” 一则那是师父多年的夙愿,二则身为道门子弟,为了天下苍生免再遭屠戮,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梅花仙笑了笑,抬手在然诺额头上点了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咦?”然诺只觉得一股真气顺着梅花仙的指尖传入她身体,凉凉的,沁人心脾,她这是……到元婴了? 他们这些修真的,有的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元婴,她才十八岁就元婴了,上天还真是眷顾她啊。 然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 “先别急着谢。”梅花仙摆摆手,道,“修为可不是白给你的。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 然诺心里嘀咕,她虽达到元婴,论修为,定是比不过梅花仙的,梅花仙都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么? “帮我寻一人。我为那为散仙守着凌幽,无法下山。” “何人?”难不成还有什么梅花仙找不到的人? “三百年前的一位将军。他擅长射箭,喜欢梅花,最爱梅花糕。”梅花仙唇角弯了弯,眸光中是少有的温柔。 将军么……阮然诺倒是想到一位,不会这么巧吧?那个“他”不是死了么? 于是试探着问道:“前辈在做梅花仙之前是位军师?” “你为何知道?” “前辈寻那人作甚?那人是朋友,还是心爱之人?”阮然诺避而不答,话说的露骨,盯着梅花仙道。 梅花仙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阮然诺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 许久,梅花仙才缓缓的开口:“是心爱之人。” 一字一句,阮然诺听的真切。 “那前辈寻那人做什么?”然诺唇角逐渐上扬,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梅花仙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找到他。” “如果那人丑陋不堪,前辈还喜欢么?” “……他本来就不好看。”梅花仙嫌弃道。 阮然诺扶额,她可算明白了,为何三百年前这二人会生生错过。 “这梅花观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三百年来,前辈为何独独选了我?”然诺问 。 梅花仙歪头看她,用审视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天煞孤星之命,难得一见。得遇故人,逢凶化吉。又缘法深厚,难见的好苗子。” 阮然诺笑得更加灿烂,毕竟被人夸奖是件很开心的事:“多谢前辈夸奖。这人晚辈自会去替前辈寻。只是……” “封印凌幽的地方是他的墓,就在山崖上,有处洞口,很隐蔽,你去了便知。” “晚辈记下了。”然诺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阮然诺睁开眼,见风随心他们都围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怎么啦?” 何千云咳了一声:“师妹,你跟师父学道法学的疯魔了?刚才打坐似是睡了过去,一会皱眉一会笑的,叫都叫不醒。” 阮然诺无奈掩面,道:“师兄,我梦见梅花仙了。” “嗯,他对你说什么了?”何千云一点也不惊讶。 然诺顿了顿,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哦?先说坏的。” “妖王现世,血雨腥风。那位就在梅花山下。所以,我们得去走一遭了。” 言宸逸用折扇掩着下唇,若有所思地道:“妖王凌幽,明夷帝王?” “哥哥也知道?”然诺挑挑眉,道。 阮然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梅花山下葬了一位前朝皇帝。这皇帝生性残忍,草菅人命,是位暴君。 “好大喜功,征战无数,民不聊生。又说这皇帝死后入了鬼道,不知为何成了妖王。据说,他叫凌幽。” 何千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言宸逸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何千云撇了撇嘴,没再反驳,又道:“这也不算什么坏消息,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多亏了梅花仙,你师妹我到元婴了。”然诺笑的一张脸开成了花。 何千云伸手摸摸然诺的头:“不错,不愧是我师妹。前途无量啊。” 然诺抱着脑袋躲了开来:“师兄,你再摸我头我就长不高了。” “好好好,不摸了。” 然诺正色道:“好啦,不闹了。师兄,事不宜迟,我们下去走一趟吧。” “我同你们一起。”言宸逸合上了折扇。 “哥哥,下面很危险,你不要去。”然诺劝道。 言宸逸笑了笑,说:“既然很危险,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们那么去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风随心也在一边应和:“对对对,你别看他弱柳扶风的,实际上可抗揍了……喂喂喂,你打我干嘛……” “好。”然诺答道。 “小风,你在这儿接应我们,听见了么?”言宸逸眼中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风随心瘪着嘴委屈道:“听到了……” 第十章 下墓(一) 然诺一身青白道袍立于山巅之上,风过衣起,裙带飘飘,少女面容干净,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何千云抱着星云剑一脸肃然站在她身旁。 言宸逸手握一把白玉玲珑扇,青衣翩然,眉目含笑,宛若谪仙。 言宸逸道:“听闻江湖中摸金校尉能分金定穴,难不成小诺也会?” 然诺微微摇头,笑道:“宸逸哥哥说笑了,我哪儿会那些。不过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之术与这风水有几分相通之处。 “我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哎,找到了,在哪儿。” 然诺遥遥一指,点向对面断崖上的一簇树枝。 不在怎的,才二月中旬,那簇树枝就已生的郁郁葱葱,茂盛地有些怪异。 不过这树枝在对面,中间隔着几百米深几十米宽的深谷,中间又没有落脚物,想要过去,怕是很难。 何千云朝然诺点点头,后退几步,脚尖轻点,倏尔,便稳稳落在了对面那颗树枝上。 何千云轻轻拨开树枝,露出一个一丈高一人肩宽的山洞,走了进去。 然诺转头对言宸逸道:“我们也过去吧。” 言宸逸合上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手心,玩味地道:“你怎么过去?” 然诺:“……” 她突然想起来,她的轻功,不如师兄的一半啊,是啊,她怎么过去? 早知道她就多练练轻功了。 然诺陷入了深思。 思考到一半,然诺觉得自己腰间一紧,耳边穿来一句“得罪了”,然后身子就腾空了。 等然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山洞里了。 然诺拍了拍胸口舒兰口气,对言宸逸道了声谢。 何千云稍微探查了下,确定了里面能走动,没什么危险。 然诺捏了个火灵诀,三人依靠着微弱的火光慢慢向甬道深处走去。 这是一条很长的甬道,两面很窄,仅容得下一人通过,四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种黑,能黑到人心底。 整个空间一点风都没有,除了脚步声之外也没有任何声音。 当然,要是有别的声音,然诺可能会直接立地飞升。 然诺察觉到了言宸逸异样的情绪,他自从进来后呼吸就比较急促,话也少了。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段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不论这个人外表上多强大。在最暗的夜里,这段回忆,纠缠着他,纠缠着,久久不散。 然诺理解他,没有多问,而是一直在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努力让气氛活跃一些。 “宸逸哥哥知道金陵最好玩的地方是哪儿吗?” “秦淮河畔?” “对啊,特别是晚间,灯火阑珊,美人如雾,乐声不绝,熙熙攘攘,乃人间仙境啊。” “小诺去过?” “师父带我们去的,去看姑娘,嘿嘿嘿……你说是不是呀师兄?” 何千云黑着脸应了声:“小小年纪应该清心寡欲,别跟咱家老头学坏了。” “哈哈哈哈师兄我还记得你脸红成灯笼哈哈哈,你怎么比我还羞涩哈哈哈……” 言宸逸不用看也能想象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被然诺这么一搅和,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走着走着,三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忽然停住了脚步。 然诺道:“师兄,我们走了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走穿一座梅花山绰绰有余了,怎么还没到?”然诺蹙了下眉头,一阵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言宸逸回头一看脚下——万丈深渊。 三人皆是一惊。 何千云扔了快石头下去,久久地不曾听到回声。 往前走遥遥无期,往后退也无退路,当真是进退两难。 然诺暗叫不好,道:“有本古书中曾讲,古墓中会设置一种法阵,这种法阵会使人产生一种幻觉。” 言宸逸接道:“前路漫漫,后不可退,无处逃遁,困死其中。” “万束阵。”然诺缓缓开口,每个字都说的很沉重,“这种阵法已经失传五百多年了,想不到能在凌幽的墓里见到。” “这个应该不是师父弄的,他不会设这么狠毒的阵法。”何千云平静地道。 “但是师父要是封印妖王,所过之处必须设阵。只可能……” 然诺和何千云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我们绕过了师父设的阵,已入陵墓深处。”然诺说。 “有人故意引我们入阵,想困死我们。”言宸逸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黑漆漆的深渊。 然诺沉默了,这个人,除了凌幽,她想不出来第二个。 何千云把剑握在手里,道:“师妹,我下去看看,等我。”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只有这样了,师兄,多加小心。” 何千云应下,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久久未听见落地声。 世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黑暗和狭小的空间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各种各样荒诞不经的想法从然诺脑子里冒了出来,然后又被然诺打散。 空气变得有些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然诺的心“咚咚咚”地跳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担心师兄,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然诺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对言宸逸道:“宸逸哥哥,我们下去看看吧。” 言宸逸点点头,伸手揽过然诺的腰,向下纵身一跃。 然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下坠,于是闭上眼睛,听着风声在自己耳边缠绵,将心中的恐惧压缩了又压缩,叠地小小的。 言宸逸好像察觉了三年,抱着然诺在空中打了个璇儿,方才落地。 然诺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晕乎乎的。 等然诺清醒过来后再看四周吓了一跳,他们刚才垂直下落的地方是个大坑,最底下布满了刀尖。 刀尖明晃晃地竖直向上插在地上,历经几百年未曾腐朽。有的上面还站着已干的血和肉,还有……人的尸体。 要不是刚才言宸逸那个翻身,他们现在怕是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左右和后面都是墙壁,空间已经宽敞了许多,只有前面有路,他们这是……到了陵墓里面? 前路依旧是黑漆漆的。 然诺环顾了下四周,不见师兄踪影,低头掐指一算,蛾眉一簇,暗叫不好,看向后面的岩石。 言宸逸察觉了然诺异样的情绪,轻声问:“怎么了?” “师兄……在岩石里面。”然诺犹豫再三,道。 这……怎么可能?然诺宁愿相信自己算错了。 言宸逸走到面墙前,伸手摸了摸那面墙壁,手竟然被吞了进去! 言宸逸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道正把自己往墙壁内拉。 言宸逸眉头皱了皱,将胳膊使劲往外拉,可越用力,岩石吞噬地越厉害,眼看就要没过整个胳膊。 言宸逸只能放松了力道,任由岩石吞噬。 言宸逸拔出腰间的匕首,往墙壁上砍去,没想到,匕首也被吞了进去。 然诺见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砍又砍不得,拽又拽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言宸逸见事不好,喊了声:“小诺,赶紧走,这墙会动!” 忽然然诺计上心头,退后几步,捏了个诀:“艮字,石破天惊。” 顺着然诺的手势,一阵无形的力道冲向墙壁,那墙好像有感觉,感到吃痛,一松,言宸逸胳膊被吐了出来。 言宸逸倒退两步,稳住了身子,对然诺道了声谢。 紧接着何千云也被吐了出来。 然诺赶紧上前,抱住了昏迷不醒的何千云。 然诺松了口气,一口气没松完又压了上来——师兄……好像有些沉啊。 看着何千云身上没什么肉,可毕竟是个男子。与其说是然诺抱着他,不如说是他整个人压在了然诺身上。 言宸逸活动了下麻酥的胳膊,走过去接过了何千云。 言宸逸伸手迅速在何千云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 然诺担心地看着何千云,所幸,不多时,何千云便悠悠转醒。 何千云睁开眼就反应过来,自己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被言宸逸抱着。 何千云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他,可因为刚刚苏醒,气血未完全恢复,步子有些不稳。 言宸逸无奈耸耸肩,看来,何千云对他还有提防之心。 然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何千云:“师兄,你没事吧?” 何千云定了定神,站住了脚跟:“没事,多谢。” 言宸逸活动了下手腕:“赶紧走吧,这墙会动。” “嗯,我方才算过了,法阵就在前面。”然诺道。 然诺有意地靠着两侧的墙走,不敢去看那大坑里的场景。 “师兄,刚才发生什么?”然诺道。 何千云略一思忖,斟酌道:“刚才我下来的时候,想看看那墙上有没有什么机关,刚一碰到,胳膊就被吞进去了,我越挣扎,它反噬地越厉害。 “我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眼前灰蒙蒙地,然后就没了意识,再然后……就看到逸王殿下了。” 言宸逸弯了弯唇:“我说何兄,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何必一口一个逸王叫的那么生疏。” 第十一章 下墓(二) “……逸王殿下天潢贵胄,贫道不敢逾越。”何千云目不斜视,淡淡地道。 然诺听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平时没见师兄自称“贫道”,这一说起来怪怪的。 言宸逸笑着摇摇头:“我们可是微服私访,何兄这么说可不是暴露。” “……” 然诺绕过何千云跑到二人中间,拍了拍言宸逸肩膀:“哎,宸逸哥哥,你别介意,师兄这人平日话就少,能说两句就不错了。没事没事,习惯就好。” 何千云皱了皱眉,说的好像言宸逸才是她亲哥哥似的,啧,小诺的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言宸逸倒没有介意:“无妨。小诺可曾受惊?” “没有没有,谢谢宸逸哥哥了。”然诺连连摆手,顿了顿又道,“哥哥也要当心才是。” 她总觉得,言宸逸自踏进这个地方就一直心事重重,现下又不好多问。 言宸逸微微点头。 三人不疾不徐地走着,那面墙虽说能移动,可速度毕竟比人慢了些,所以没多久他们就和那堵墙拉开了一大块距离。 接着火灵决的光,前面隐隐约约可看到两扇三丈高亮丈宽的青铜门,镶嵌在巨石之中。 可这门是一片水,水上有几根梅花桩。 水下不知有什么东西,整片水黑漆漆的,不停地翻涌着。 “哗啦”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落到岸边。 然诺条件反射般地退后几步,定睛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吓得她差点魂归天外——这这这这是些虫子啊啊啊! 会动的!活的!五颜六色有声音的虫子啊啊啊! 然诺嘴角保持一个上扬的弧度,心里不住地打退堂鼓,啊啊啊啊这是些会咬人的虫子啊。 何千云毫不犹豫地提起剑扫了出去,一阵寒意从剑上蔓延开来,那些正窸窸窣窣往他们这边爬的的蛊虫瞬间被腰斩。 绿色的血从虫子身体里喷涌而出,溅到地上和何千云身上。一些令人作呕的味道在这密闭的空间弥漫开来。 然诺忍住恶心,结了个手印:“巽字,飒风。”指尖所指之处,蛊虫尽数被腰斩。 言宸逸也不是省油的灯,动作干脆利落,折扇一开一合间,几道银针脱扇而出。 “咚咚咚”几声,所递出去的银针都落在地上,上面还钉了几只蛊虫,挣扎几下,便不再动。 但很快下面又“哗啦哗啦”冲上来更多蛊虫,仿佛没有尽头。 越来越多的蛊虫开始凝结在一起,行动的速度更快了。 “赶紧走!”何千云又荡出一股剑气,打散了一堆蛊虫,转头朝那两人喊道。 言宸逸从袖子里摸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撒了一把在何千云和阮然诺身上,又洒了一些在自己身上 。 然后折扇“啪”地打开,银针飞出,打散了一堆他们脚边的蛊虫。 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奇怪的味道麻痹了然诺的神经,只能一遍一遍地打散围上来的蛊虫。 言宸逸十分自然揽过然诺的腰,脚尖轻点,点过几个梅花桩,便来至青铜门前,言宸逸还没伸手推门,大门就自己打开了。 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二人推了进去。 何千云见状,迅速脱身,也顾不上身上的绿油油的血水,飞身来到门前。 然诺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什么就也不知道了。 “诺儿,诺儿……醒醒……” 黑暗中,阮然诺听到有个声音在叫自己。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循着那个声音走过去,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然诺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面前了两张似曾相识的脸,在哪儿见过呢?不记得了…… 阮然诺只觉得头一阵剧痛,就像钉子扎一样,张了张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是到了哪儿?死了吗? 她还没还封印好凌幽,还没带羽衣人去见桃花仙,还没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还没做好多事呢…… 这是在地府吗?地府还有床吗?黑白无常性别怎么变了味?还有人照顾吗?这年头地府待遇这么好吗? 面前的女人和男人见她醒了皆是面上一喜,女人关切地看着她:“诺儿,你醒了?” 诺儿?是叫她吗? 阮然诺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男人似是明白了什么,对女人道:“水,水,快!诺儿要水!” 女人猛然点头,跑出去端水了,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端了一个碗:“水来了!” 阮然诺被女人扶着起来喂水,阮然诺一面喝水一面用余光悄悄观察女人。 女人长得很普通,脸上未施粉黛,头发用一块布包起来,穿的是粗布衣服。 奇怪,她是从墓里出来了吗?这是被人救了吗?言宸逸呢?师兄呢? 然诺脑袋里有无数个想问的问题。 喝完水,男人和女人都期待地看着她,男人关心地问:“诺儿,你好些了吗?” 阮然诺抬手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额角,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我叫诺儿吗?”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叹了口气:“‘三杯吐然诺’,然诺,诺儿,是为父给你起的名字呢。” 为父? 然诺更茫然了,她何时有了爹?她爹娘不是不要她了么? 然诺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我父母?” 女人扑上前来紧紧握住阮然诺的手,泫然欲泣,哽咽着道:“诺儿,你不认识娘亲了吗?你快看看,我你是你娘啊诺儿……” 娘亲……? 然诺勉强弯了弯唇角,实在叫不出口来。她从记事起就默认了自己无父无母这件事。 男人伸手摸摸阮然诺的头,语气中尽是疼爱:“诺儿你掉进水里,许是失忆了。不着急,我们慢慢想,我是你爹。” 阮然诺懵懂地点点头。 失忆?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她跟话本子里讲的一样穿越了?可是然诺确实是她的名字啊。 女人扶着阮然诺躺下:“诺儿你好好休息,我们不着急啊。爹娘先走了,不舒服叫我们。” 阮然诺应下。 几天后。 “她爹!吃饭了!”“娘亲”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喊到。 “好嘞!” “诺儿,今天有你最喜欢的油酥饼!” “谢谢娘,娘亲辛苦了!”然诺放下锄头,跑进了屋。 “娘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她爹你看,这孩子嘴越来越来甜了。” 阮然诺在这待了十几天了,知道了她家是普通农户。 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日子过的也算滋润。 她也是自小在村里长大的,过着无忧无虑的自在日子。 这些,都是“娘亲”告诉她的。 这些日子她过的也算快活,没事就种种花养养草帮“娘亲”做点活。 可是她虽然有了娘亲和爹,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日子平淡地让她有了不真实感。 她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她那时不是在墓里吗?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师兄和言宸逸呢? 从前那一切都是梦吗? 师父、师兄、言宸逸、风随心……难不成,不过黄粱一梦? “诺儿,诺儿!” “啊?”阮然诺听到“娘亲”唤自己,回过神来。 “娘亲”笑呵呵地说:“你看这孩子,想什么呢,怎么又走神了。我跟你爹商量着,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 “轰”地一道雷将阮然诺劈了个外焦里嫩。 嫁……嫁人? 这是阮然诺活了十八年第二次听人对她说这个词。 “爹”也乐了,道:“你看看,女大不中留啊,高兴的油酥饼都掉了。” 您哪只眼看见我高兴了?然诺心说。 阮然诺拾起油酥饼一口吞下,敷衍般地起身施了一礼:“爹,娘,你们先吃,孩儿先告退了。”说罢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娘亲”在后面喊她:“哎……好歹再吃两口啊……” “爹”拦下了她“娘亲”:“姑娘家的,让她去吧,这是害羞呢。” 阮然诺将自己关在了房内,心乱如麻。 这是什么情况? 自她醒了,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留在这儿吧,留在这,留在这有什么不好的吗?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这个声音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前几天,她就遵从了内心的声音,或许,之前真的是做了一场梦。 如今她幡然醒悟,不,这才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子,规规矩矩嫁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不,这才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行走江湖,做个逍遥人。她不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要嫁,就嫁自己心尖上的人! 看来自己……是陷入幻境中。 阮然诺低头掐指算。 困卦! 困卦,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所以,这是叫她主动出击。 然诺顺手捏了个地灵诀……没反应。 “怎么回事?”然诺自言自语道。 然诺皱了皱眉头,打出一个天灵诀……也没有反应。 看来,法术在这里失效了。 从前她仗着师父师兄在就为所欲为,不好好看书。如今师父师兄不在,她突然就没了主意。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昔有庄周梦蝶,不知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今有…… 第十二章 下墓(三) 阮然诺又用手掐了自己下,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呢喃道:“果然……” 先不管她怎么进来的,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世间万物都有它的数、理、象,而且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唯一不变的,就是让万物在变得这个东西。 “佛门子弟称它为佛祖,我们道家称它为太上老君。他们是主宰一切的。但是为师称它为——天道。 “你不要看话本子里讲的逆天,他们那是骗娃娃的。生于天地灵气,吃的用的是天地所生,哪能去逆了呢? “不过,有时候天道待你太不公了,争一争是必须的。” 师父说这话时正喝着酒,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是看上去没有醉,阮然诺和何千云那时还鄙夷地看他。 阮然诺突然就想起来了这话,眼神瞬间就清明起来。 是啊,破了这象不就行了吗?没了术法,她还有一系列让人头疼的咒语啊啊。 言宸逸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很黑很黑的夜晚。 没有风雨交加,很平静,平静地让人心慌。 那时没有逸王殿下,只有层层宫墙内不受宠的七皇子。 那天他因为摸了下泽王的小狗,那只小狗就被打死了,他也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漆黑的宫殿里很冷,没有人来问他一声冷不冷饿不饿,愿不愿意待在皇宫。 他像个垃圾一样被捡到这紫禁城,然后又被人像个垃圾一样丢在一旁。 他待在紫禁城的第一个夜晚 ,没有灯光,没有温暖,没有阿娘,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那时他,真的是懦弱地让人愤恨,无能到他自己都想扇自己。 这便是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么? 呵,这算什么?不过大梦一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言宸逸没有再看那个瑟缩在角落小小的自己,转身离去。 言宸逸很醒了过来。 不过……胸口为什么这么闷? 言宸逸奋力地想起身时,才发现然诺也晕过去了,她正趴在他身上。 少女的身子软软的,睡着的她,想一只敛去了锋芒的刺猬,仿佛一触即碎。 四周起了一层白色的雾,言宸逸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里却有点暖。 阮然诺懒洋洋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青衣……等等,这身青衣怎么那么眼熟? ……这不是言宸逸的衣服吗!? 身下好像软软的……然诺手在言宸逸身上游移着,然诺看了看自己罪恶的爪子,我的天……我干了些什么! 然诺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后有些欲哭无泪,想爬起身来。 言宸逸笑吟吟地看着少女哭笑不得地样子,任由她把自己摸了个遍,没有说什么。 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某个东西,言宸逸眼神一凛,一只手按住了要爬起来的然诺的脑袋,一只手摸起手边的折扇,折扇开合间,“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钉在地面上。 阮然诺被言宸逸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按,脑子有些嗡嗡地反应不过来。 听着言宸逸坚实有力的心跳,然诺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察觉到言宸逸松开了手,然诺赶紧匆匆忙忙地起身。 整理好衣服后,然诺看到了那只被钉在地上变异的虫子,不由得心生感激,又有些歉意,对言宸逸道了句:“抱歉……还有,谢谢。那个……等出去后,请你吃饭。” 言宸逸弯了弯唇角,自言自语:“把我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我的身子就值一顿饭钱么?” “啊?”然诺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无事。我们去找你师兄吧。”言宸逸笑了笑,道。 四周是白茫茫地一片雾,三步之内不见人。 然诺使了个风灵诀,没有反应。 又试了好几个术法,也没有反应。 这是……法术失效了? 然诺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拽住了言宸逸的衣袖:“委屈下宸逸哥哥了。” 言宸逸眼角溢出一丝笑意:“这些雾,大约是有毒的,小诺,捂住口鼻。” 然诺乖乖照做了。 两人在迷雾里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不知怎的,迷雾渐渐散了。 何千云没找着,倒是看见一具棺材。 然诺小声嘟囔:“这棺材怎么乱放啊……” 要是让她一个人在这无边无际的迷雾中走这么久,她不崩溃也得害怕,但是因为有言宸逸在,她……一点也不害怕。 就像师兄在一样的安心。但是又有些不同,是怎样的不同呢? 然诺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要问她为什么师父在不安心,因为师父在她只会更不安心。 只要她死不了,师父指不定能给她整出什么新“惊喜”。 拉回思绪,那东西准确地说是棺椁,看起来比较厚重,至于具体几棺几椁然诺就看不出来了。 “这东西突然出现在这儿,肯定是凌幽送我们的一份大礼。”言宸逸道。 “嗯,我探查了下,法阵就在这附近……” “近”字还没没说完,棺椁突然自己抖动了下,里面传来一阵撞击声。 然诺冷汗一下子出来了,拽着言宸逸袖子的手攥地更紧了。 我的师父啊,这是不是要上演诈尸啊? 言宸反应迅速,一把揽住然诺的腰,带着她飞身后退了几十步。 棺椁越震越厉害,就在言宸逸和阮然诺落地的那一刻,棺椁炸了开来。 “咚”棺材板被从里面推开,飞出几米远,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听声音就知道棺材板很沉。 然诺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棺材里面,许久,也没有动静。 就在然诺要上前去看看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寒意。 言宸逸也察觉到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言宸逸紧咬着下唇,脸色发青。 然诺手心不停地冒汗,心里念了无数遍“无量仙尊”,我的个乖乖啊,贫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就在言宸逸小心翼翼地要按下白玉玲珑扇的机关术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赶紧跑!” 话音未落,然诺和言宸逸就飞身躲了开来。 何千云提剑而来,健步如飞,递出剑招,剑气倚荡,震碎了不少石头,方才言宸逸和阮然诺身后的僵尸却安然无恙。 然诺定了定神,才看清那东西的样子。 那僵尸披头散发,身穿铠甲,指甲长地拖地,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言宸逸也没闲着,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几只飞刀就飞了出去。 飞刀“啪啪啪”地打在那僵尸身上犹如打在金刚石上,“叮叮咚咚”地全落在了地上。 言宸逸和何千云对视一眼,暗叫不好,咬咬牙,近前与僵尸缠斗起来。 二人一僵尸,打得好不热闹。 刀也不行么……这哪是僵尸啊,这都是神仙了好不好,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来做僵尸。 然诺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师兄和宸逸哥哥两个人合力都伤不了那个僵尸,他们二人倒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我去,这玩意油盐不进,这咋办啊……对哦,符箓!没了法术她还有符箓和经咒嘛。 然诺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不知怎的那僵尸好像没有跟何千云他俩纠缠的意思,一双翻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然诺。 然诺被他“看”地一激灵,勾了勾唇角,计上心头,朝着僵尸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快来啊~” “师妹!” “小诺!” 言宸逸和何千云异口同声地喊道,没来得及阻止阮然诺,就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道打向他们,二人虎口皆是一震,白玉玲珑扇、星云剑都飞了出去。 他们被推了出去,飞出去几米远,重重地落在地上。 然诺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一张符纸,平静地站在那看着不顾一切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奔来的僵尸。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然诺手夹的符纸就递了出去,同时眼睛也闭上了,嘴里念念有词。 “小诺!” “师妹!” 何千云和言宸逸二人皆是一惊,想爬起来胸口却又一阵巨痛,无力地倒了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僵尸来到然诺身前。 然诺肩膀一痛,睁开眼时,僵尸已经与她近在咫尺,他空洞的眼睛就正看着然诺,手捅穿了然诺的左肩膀。 然诺手里的符纸拍在了他额头上,二人,啊呸,一人一僵尸正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姿势。 三生有幸,能近距离观察到僵尸。苍天保佑,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要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然诺在心里默默吐槽。 忍着痛,然诺一咬牙,往后退了一大步,将肩膀从僵尸的拳头中抽了出来。 僵尸还是没动。 “三,二,一。”话音刚落,僵尸瞬间化碎成了无数的碎片,最后化为灰烬,归于大地。 言宸逸和何千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何千云挣扎着又想起身:“小诺你怎么样?你的伤没事吧?” 然诺想抬左手扶额道“没事”,奈何胳膊没抬起来倒是疼得呲牙咧嘴欲哭无泪。 剜肉剔骨之痛,她今日可是尝了一遍了。这次收获还不小。 然诺在心里自嘲道。 然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顾不得去捂伤了的左肩膀,抬步去走过去拉起了何千云和言宸逸。 第十三章 下墓(四) 别碰我!”何千云喝住了然诺,自己咬着牙艰难地怕了起来,“这些虫子血,有毒。” “师兄,我看着这些东西……很熟悉。”然诺犹豫了下,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何千云也当然想到了,捂着胸口道:“天下会用蛊的又不止他一个。但愿不是他。” “可如果是他,好像很多事情就能说的通了。”然诺说。 何千云叹了口气:“不论是谁,我们的责任是匡扶天下百姓,谁做了对百姓的有害的事,我们和师父都不会手软。” 然诺乖巧地点点头,轻轻搀扶着言宸逸。 “师妹,你的伤……”何千云抬手想给阮然诺包扎。 然诺摇了摇头:“不打紧,不过掉了块肉,未伤及筋骨。” 不打紧才怪,那块地方被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肉,血淋淋的,她整个左肩膀都成了红色,都能看到白色的肩胛骨了。 不及时包扎,日后左胳膊怕是不能用了。 言宸逸看到然诺头上冒出来的豆大的汗珠,心中生出一丝心疼。 剜掉一块肉,疼也得疼死,何况还流血。 然诺对上言宸逸担忧的目光,勉强笑了笑:“真没事,你忘了我是有修为的人了? “虽然法术在这里不管用,但一个灵窍未开的走尸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一会就自动愈合了。” 刚才被僵尸捅穿的地方,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何千云和言宸逸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朕还以为诸葛羽的徒弟能有多厉害呢。” 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然诺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凌幽的声音。 然诺毫不示弱地讽刺回去:“怎么,您老还活着?不嫌累?” 凌幽倒没有生气:“诸葛羽都没死,朕怎么能死?” “您老人家放心,贫道一定让您死在师父前面,师父他老人家寿与天齐,一定会看着您死的。” 然诺双手掐腰,怼起凌幽来中气十足。 “啧,小毒妇。你们出家人怎么一口一个杀人?” “彼此彼此。”然诺回呛,“对待啥东西啥态度罢了。” “你说朕罪大恶极,你见过么?” “啧,承蒙老天眷顾,贫道生的晚,不曾见过。” “没见过你为何口口声声要杀朕?”凌幽趾高气扬地道。 然诺面不改色地说:“贫道虽没见过,但师父失去的的五成功力是真,当年言家军死伤无数也是真,三百年来妖界大乱妖魔横行霍乱人间也是真。” 凌幽声音有了几分冷意:“是非对错都是相对的,人间是好,可这对妖公平么?妖生来就该活在肮脏血腥之地么?” “世间万物,有得有失,得到什么,就先得失去什么。妖生来就有比人类长千万倍的寿命和无尽的法力,自然也是要失去点什么。世界是公平的。”然诺平静地道。 “公平?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凌幽有些激动,声音高了好几个声调,“这个世界,强者为王。” “窸窸窣窣” 三人皆是一惊,不知道从哪儿爬出来许多的虫子,比方才那些大上好几倍,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要包围他们了。 这些虫子与方才那些还不一样,颜色亮地令人作呕。 凌幽肆意地笑着:“好好享受吧,无知的人们。” 言宸逸皱了皱眉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粉末,洒在了他们周围。 这种粉末名叫断魂散,蛊虫最惧怕的东西,世间罕见,虽然师父那有不少,但……师父那是例外。 何千云不知道为什么言宸逸居然有,还随手一摸便是。 何千云也来不及多想,荡出剑气,砍死一片虫子。 言宸逸也不知从哪儿找出来许多五花八门的暗器,“乒乒乓乓”的声音从未间断。 然诺丢出去几道灵符,烧死了几只虫子,心里还有些心疼那些灵符。 可是,接下来的场景让三人在多年后想起来还是后怕。 梅花山上梅花观。 风随心百无聊赖地坐在道观的大殿里,倚在供桌边,心里纳闷今天梅花观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喂,那个……梅花仙老头?梅花仙老头?” 见没有反应,风随心仰头看了看梅花仙的塑像。 “啊呀……”不知怎么回事,房梁上掉下来厚厚一层灰。好巧不巧,砸了风随心一脸。 “呸呸呸……”风随心一边疯狂吐灰一边拿帕子摸自己的脸。 站在不远处隐了身形的梅花仙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叫你不尊重前辈,哼,不给你点教训吃我就不是梅花仙。” 风随心欲哭无泪,不满地小声嘟囔:“啊呸,什么梅花仙,明明就是个小气鬼……啊……” “咚”房梁莫名其妙地掉下来块木头,好巧不巧砸中了风随心的脑袋。 这木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砸脑袋是很疼的。 鬼知道那冒出来的木头…… 风随心瘪瘪嘴,把吐槽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风随心无奈地道:“梅花仙大仙啊,我知道你在,是晚辈的不是,晚辈错了错了。求梅花仙帮帮晚辈呗?” 这次没有灰尘或木头落下来,风随心松了口气:“大仙能不能帮晚辈赶走那几个坏人?” 梅花仙自然之道那几个“坏人”是谁,摇摇头叹口气,走远了。 凡人之事,他不好干涉太多,何况……是那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能做的,不过是给风随心清理下道观,到时候他舒展得开拳脚,不用避讳。 其他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如今这世道,哎…… 见梅花仙没有反应,风随心只能悠悠地叹了口气,害,求人不如求己,还得靠他自己啊。 他长安美男榜第二名、堂堂宁远将军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地吗? “哟,风将军怎么有空来道观里求神拜佛了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走进来一个男子,领着一群侍卫打扮的人。 男子头戴双蛟戏珠银冠,一身玄色暗花细丝褶缎衣裳,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风随心倚在供桌边并未起身,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手里剥着从供桌上顺来的一个橘子,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长安头牌来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进道观。” 这男子叫酌,长安城有名的小倌哥儿,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皇后的暗卫,也是皇后心腹之一。 “你!”男子身后的侍卫一听怒了,“唰”地拔出了刀,直指风随心。 风随心看都懒得看,头也不抬地继续剥自己的橘子:“怎么,本将军说错了?” “没错,没错。”酌笑嘻嘻地伸手按在了那个侍卫的刀上。 那个侍卫有些不满:“头儿!” 酌不言,定定地看着他。 侍卫还是有些不服气:“头儿!” 酌依旧不言。 “害!”侍卫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刀收了回来。 风随心全神贯注地剥着自己的橘子,一群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也全然不在意。 被人忽视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被自己所轻视的人忽视。 “将军在这里干嘛?”酌压了压心里的不满,皮笑肉不笑地道。 管他笑的还是哭的,风随心连看都没看他。 “吃橘子呢,你眼瞎?哦,我忘了,你眼瞎,要不然也不会大白天跑这来咬人。”风随心心不在焉地道。 酌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果然风随心“杀神”的称号名不虚传,战场上三两句话就能把气性不好的敌人气个人仰马翻。 不过……既然娘娘来让我对付他,就说明了娘娘对我的看重。 酌继续道:“将军千里迢迢来金陵只是为了吃个橘子?” “可不,听说吃了能长生不老呢。”风随心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 酌耐着性子道:“那与将军同行的逸王殿下呢?” 风随心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逸王殿下来无影去无踪,本将军怎么可能知道。” “将军说笑了,逸王殿下不是一直与将军一起么?” “你猜。”风随心抛给他两个字。 酌弯腰施了一礼:“那请将军告知在下一声,逸王殿下在哪里。” 风随心伸手指了指地下:“土里。” “将军又说笑了,逸王殿下怎么可能在土里?”酌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风随心惊讶地看了酌一眼:“你不信我那你问我作什么?汝病乎?” “风随心!”酌终于忍不住了,“唰”地拔出腰间的刀,指着风随心道,“你适可而止!” 风随心用双指夹着他的刀往旁边移了移,往嘴里塞下最后一瓣橘子:“好的呢。” 风随心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懒洋洋地扫了一眼一屋子的侍卫:“一块上吧。” 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讪笑道:“风将军,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动粗呢,是不是?只要您告诉我们逸王殿下在哪儿就成。” “干卿何事?”风随心抱着胳膊,缓缓吐出四个字。 “我们也是担心逸王殿下的安危嘛……”酌赔笑着说。 风随心傲然道:“你打得过本将军?” 酌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风随心…… “那还不滚?”风随心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 第十四章 下墓(四) 别碰我!”何千云喝住了然诺,自己咬着牙艰难地怕了起来,“这些虫子血,有毒。” “师兄,我看着这些东西……很熟悉。”然诺犹豫了下,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何千云也当然想到了,捂着胸口道:“天下会用蛊的又不止他一个。但愿不是他。” “可如果是他,好像很多事情就能说的通了。”然诺说。 何千云叹了口气:“不论是谁,我们的责任是匡扶天下百姓,谁做了对百姓的有害的事,我们和师父都不会手软。” 然诺乖巧地点点头,轻轻搀扶着言宸逸。 “师妹,你的伤……”何千云抬手想给阮然诺包扎。 然诺摇了摇头:“不打紧,不过掉了块肉,未伤及筋骨。” 不打紧才怪,那块地方被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肉,血淋淋的,她整个左肩膀都成了红色,都能看到白色的肩胛骨了。 不及时包扎,日后左胳膊怕是不能用了。 言宸逸看到然诺头上冒出来的豆大的汗珠,心中生出一丝心疼。 剜掉一块肉,疼也得疼死,何况还流血。 然诺对上言宸逸担忧的目光,勉强笑了笑:“真没事,你忘了我是有修为的人了? “虽然法术在这里不管用,但一个灵窍未开的走尸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一会就自动愈合了。” 刚才被僵尸捅穿的地方,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何千云和言宸逸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朕还以为诸葛羽的徒弟能有多厉害呢。” 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然诺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凌幽的声音。 然诺毫不示弱地讽刺回去:“怎么,您老还活着?不嫌累?” 凌幽倒没有生气:“诸葛羽都没死,朕怎么能死?” “您老人家放心,贫道一定让您死在师父前面,师父他老人家寿与天齐,一定会看着您死的。” 然诺双手掐腰,怼起凌幽来中气十足。 “啧,小毒妇。你们出家人怎么一口一个杀人?” “彼此彼此。”然诺回呛,“对待啥东西啥态度罢了。” “你说朕罪大恶极,你见过么?” “啧,承蒙老天眷顾,贫道生的晚,不曾见过。” “没见过你为何口口声声要杀朕?”凌幽趾高气扬地道。 然诺面不改色地说:“贫道虽没见过,但师父失去的的五成功力是真,当年言家军死伤无数也是真,三百年来妖界大乱妖魔横行霍乱人间也是真。” 凌幽声音有了几分冷意:“是非对错都是相对的,人间是好,可这对妖公平么?妖生来就该活在肮脏血腥之地么?” “世间万物,有得有失,得到什么,就先得失去什么。妖生来就有比人类长千万倍的寿命和无尽的法力,自然也是要失去点什么。世界是公平的。”然诺平静地道。 “公平?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凌幽有些激动,声音高了好几个声调,“这个世界,强者为王。” “窸窸窣窣” 三人皆是一惊,不知道从哪儿爬出来许多的虫子,比方才那些大上好几倍,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要包围他们了。 这些虫子与方才那些还不一样,颜色亮地令人作呕。 凌幽肆意地笑着:“好好享受吧,无知的人们。” 言宸逸皱了皱眉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粉末,洒在了他们周围。 这种粉末名叫断魂散,蛊虫最惧怕的东西,世间罕见,虽然师父那有不少,但……师父那是例外。 何千云不知道为什么言宸逸居然有,还随手一摸便是。 何千云也来不及多想,荡出剑气,砍死一片虫子。 言宸逸也不知从哪儿找出来许多五花八门的暗器,“乒乒乓乓”的声音从未间断。 然诺丢出去几道灵符,烧死了几只虫子,心里还有些心疼那些灵符。 可是,接下来的场景让三人在多年后想起来还是后怕。 梅花山上梅花观。 风随心百无聊赖地坐在道观的大殿里,倚在供桌边,心里纳闷今天梅花观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喂,那个……梅花仙老头?梅花仙老头?” 见没有反应,风随心仰头看了看梅花仙的塑像。 “啊呀……”不知怎么回事,房梁上掉下来厚厚一层灰。好巧不巧,砸了风随心一脸。 “呸呸呸……”风随心一边疯狂吐灰一边拿帕子摸自己的脸。 站在不远处隐了身形的梅花仙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叫你不尊重前辈,哼,不给你点教训吃我就不是梅花仙。” 风随心欲哭无泪,不满地小声嘟囔:“啊呸,什么梅花仙,明明就是个小气鬼……啊……” “咚”房梁莫名其妙地掉下来块木头,好巧不巧砸中了风随心的脑袋。 这木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砸脑袋是很疼的。 鬼知道那冒出来的木头…… 风随心瘪瘪嘴,把吐槽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风随心无奈地道:“梅花仙大仙啊,我知道你在,是晚辈的不是,晚辈错了错了。求梅花仙帮帮晚辈呗?” 这次没有灰尘或木头落下来,风随心松了口气:“大仙能不能帮晚辈赶走那几个坏人?” 梅花仙自然之道那几个“坏人”是谁,摇摇头叹口气,走远了。 凡人之事,他不好干涉太多,何况……是那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能做的,不过是给风随心清理下道观,到时候他舒展得开拳脚,不用避讳。 其他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如今这世道,哎…… 见梅花仙没有反应,风随心只能悠悠地叹了口气,害,求人不如求己,还得靠他自己啊。 他长安美男榜第二名、堂堂宁远将军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地吗? “哟,风将军怎么有空来道观里求神拜佛了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走进来一个男子,领着一群侍卫打扮的人。 男子头戴双蛟戏珠银冠,一身玄色暗花细丝褶缎衣裳,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风随心倚在供桌边并未起身,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手里剥着从供桌上顺来的一个橘子,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长安头牌来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进道观。” 这男子叫酌,长安城有名的小倌哥儿,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皇后的暗卫,也是皇后心腹之一。 “你!”男子身后的侍卫一听怒了,“唰”地拔出了刀,直指风随心。 风随心看都懒得看,头也不抬地继续剥自己的橘子:“怎么,本将军说错了?” “没错,没错。”酌笑嘻嘻地伸手按在了那个侍卫的刀上。 那个侍卫有些不满:“头儿!” 酌不言,定定地看着他。 侍卫还是有些不服气:“头儿!” 酌依旧不言。 “害!”侍卫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刀收了回来。 风随心全神贯注地剥着自己的橘子,一群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也全然不在意。 被人忽视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被自己所轻视的人忽视。 “将军在这里干嘛?”酌压了压心里的不满,皮笑肉不笑地道。 管他笑的还是哭的,风随心连看都没看他。 “吃橘子呢,你眼瞎?哦,我忘了,你眼瞎,要不然也不会大白天跑这来咬人。”风随心心不在焉地道。 酌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果然风随心“杀神”的称号名不虚传,战场上三两句话就能把气性不好的敌人气个人仰马翻。 不过……既然娘娘来让我对付他,就说明了娘娘对我的看重。 酌继续道:“将军千里迢迢来金陵只是为了吃个橘子?” “可不,听说吃了能长生不老呢。”风随心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 酌耐着性子道:“那与将军同行的逸王殿下呢?” 风随心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逸王殿下来无影去无踪,本将军怎么可能知道。” “将军说笑了,逸王殿下不是一直与将军一起么?” “你猜。”风随心抛给他两个字。 酌弯腰施了一礼:“那请将军告知在下一声,逸王殿下在哪里。” 风随心伸手指了指地下:“土里。” “将军又说笑了,逸王殿下怎么可能在土里?”酌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风随心惊讶地看了酌一眼:“你不信我那你问我作什么?汝病乎?” “风随心!”酌终于忍不住了,“唰”地拔出腰间的刀,指着风随心道,“你适可而止!” 风随心用双指夹着他的刀往旁边移了移,往嘴里塞下最后一瓣橘子:“好的呢。” 风随心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懒洋洋地扫了一眼一屋子的侍卫:“一块上吧。” 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讪笑道:“风将军,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动粗呢,是不是?只要您告诉我们逸王殿下在哪儿就成。” “干卿何事?”风随心抱着胳膊,缓缓吐出四个字。 “我们也是担心逸王殿下的安危嘛……”酌赔笑着说。 风随心傲然道:“你打得过本将军?” 酌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风随心…… “那还不滚?”风随心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