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齐天传2·大圣自投五行山》 战六耳 悟空自然认得,这猴子手中拿着的那根棍子与自己的如意金箍99lib?棒并无半点儿区别,再看这猴子长相,心中便断定:这必是六耳猕猴了! 说什么“我师父教我来试试兵刃”?听这话头,六耳猕猴有师父,而且,他的师父就在此界中。能教出这样厉害的徒弟来,此界除了灵宝道尊外,还会有其他高人存在吗?即便六耳的师父不是灵宝道尊,必定也和灵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宝啊灵宝,你究竟还藏有多少秘密? 悟空早就想过,即便六耳猕猴与悟空本事不相上下,但他手中那随心铁杆兵又怎能敌得过如意金箍棒?如今一见才知,原来随心铁杆兵就是如意金箍棒,这定海神针并不止一根! 悟空犹记得无支祁说过:“……第四称之为聪明神猿,善远视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99lib?…”聪明神猿与六耳猕猴神通极为相似,说不准这二者便是一人。 悟空见六耳猕猴见了自己,并未有任何异样表情,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未曾觉醒。否则神猿一旦觉醒,见了同类便有造化感应。 六耳猕猴见悟空只盯着他看,却不动手,叱道:“你可听见我说话?快亮出兵刃来!” 悟空一笑:“你我初次相逢,为何见面就打?” “少废话,我师父教我打你,那便打你,问什么为何!”六耳猕猴说罢抡起
九九藏书
金箍棒朝悟空砸来。 悟空自然知道定海神针的厉害,急忙亮出金箍棒,向上一迎。两杆同源之神兵乍一相交,悟空心中一惊,这六耳猕猴力气可真是不小,他抖擞精神,施展浑身解数,与六耳猕猴斗了起来。 六耳猕猴虽膂力不小、身法迅疾,但初得此棒,还难以得心应手。悟空齐天棍法变化多端,不过三四十个回合,六耳猕猴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悟空本以为不下二十回合,便可将六耳猕猴战退,哪知六耳猕猴竟逐渐扭转颓势。悟空见六耳猕猴棍法逐渐熟练,中间掺杂了不少齐天棍法的影子,心中大为惊异。这六耳猕猴悟性真是罕见,对敌时居然能窥得敌方的棍法精要。 悟空见六耳猕猴咄咄逼人,心中也起了好胜之心,他弃了齐天棍法不用,只任凭心意拆挡舞弄,这几招变得突兀,六耳猕猴一愣神,又陷入了困境。但即便如此,仍是久攻不下。 悟空打得心焦,使个分身术,一化为四,将六耳猕猴围在当中。四根一模一样的金箍棒如车轮般舞动,远远只见几团金光乱舞,却看不见人影。 六耳猕猴哪见过这样的神通,心中大惊,一个招架不住,腿上便中了一棒,他见敌不过悟空,使一个横扫千军荡出一条退路,转身便逃。 悟空好不容易寻到六耳猕猴,哪里肯放过,径直追了下去。 直追到无数高山峻岭中间,六耳猕猴一闪身便不见了。悟空细细搜寻,也不见丝毫痕迹。他反正无事,便随意席地而坐。 六耳猕猴回了洞府,忍痛叫了两声“师父”,却哪有灵宝道尊的身影。他静静坐下疗伤,耳边传来灵宝道尊的声音,道:“那人便在外面等你,何时胜了他,你便出师了。”六耳猕猴听到“出师”二字,心里空落落地难过,怔了半晌,仍默默坐着疗伤。 悟空在外苦守,心中犹自琢磨六耳猕猴使出的那路奇怪棍法。 《齐天棍法》中云:“棍论捣劈,全身着力。”又云:“棍长不过眉,身步要相随,虎口对虎口,上下任翻飞。”他谨守此道,金箍棒虽可如意变化,却只齐眉长短时最顺手。 但见六耳猕猴使棍,却比悟空多了些微妙变化,显然他所学的棍法精妙之处虽略逊于齐天棍法,却也受过名师指点。那随心铁杆兵在他手中,时而长达丈许,时而短不足两尺。其中拨挡、挑刺、轮盖、绞缠等技法,皆使得纯熟无比,这点倒是胜过悟空了。悟空细细回忆方才对战的情景,不知不觉将金箍棒抬了起来,一招一式比划,心中思量,若在对敌时能教如意金箍棒长短如意,岂不是能将对手打个措手不及?自己只照着棍法操练,显然太过拘谨了。悟空在半空练起棍法来,进步披身、拖棍换手、滚身跌膝、钩挂硬靠,周旋回转间又多了许多使棍的法门。 这时,自山中蹿出六耳猕猴,喝道:“再来战过!”悟空也不答话,提棍迎上。前番较量,六耳猕猴在洞中亦有收获,心中志得意满,料想此番必胜悟空。哪知悟空棍法比先前更加诡异,一根如意金箍棒忽长忽短、变化莫测,真当得起“如意”二字。战了不到五十个回合,六耳猕猴棍法散乱,眼见又是败了,仍躲回洞中细细钻研不提。悟空仍不追赶,也继续从六耳猕猴棍法中汲取棍法精要。 过了三个时辰,六耳猕猴再出,此番斗得却久了一些,直到百余个回合方才渐落下风。悟空见六耳猕猴天资奇高,战了两次,棍法便大有长进,自己不尽全力竟难以取胜,于是又出几式怪招,将六耳猴猴逼退。 二人似乎有了默契,只一言不发在这莽莽大山中斗起了棍法,其余神通一概不用,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五日,二人比斗也有四五十次了。六耳猕猴只在第一次受了悟空一棍,此后均在稍落下风的情况下便匆匆败退。 久而久之,悟空已明白了,这六耳猕猴的性子显然是极为倔强,偏要在棍法一道上压过自己方肯罢休。只是他心内琢,若是落败,恐怕六耳猕猴便不会再与自己交战,这几日沉迷于棍法钻研,自己武技修为也精进不少,实在舍不得这个好对手。99lib. 又战了一日,悟空静坐调息时,忽然想起自己还要去恶土洲一趟,章回虽修为平平,但自己既然与他有缘相遇,便要将此事了结,才叫因果得当。若因其事小而不为,虽于大局无碍,却有碍自己道心。明日便是问道宗云照影择亲之日,眼见六耳猕猴已与自己战成了平手,自己若要将他击败,也要费许多功夫,看来明日只好诈败一次了。 另有因 据说,恶土洲西南原本是一片蛮荒之地,遍地恶兽毒虫,人迹罕至。忽一日天仙飘然而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降下满天甘霖,又施展无上神通,将此地妖魔除尽。一片荒芜之地,几年间竟成了凤鸣鹤唳、猿走鹿鸣的和平地界。又过几年,自平地中渐渐生起一座山脉,此山绵长蜿蜒,奇峰峻岭无数,观其脉络走向,竟隐隐向天而指,故名曰向天岭,其中又有一峰,貌似仙人仰天发问,人皆称为问道峰。 问道峰上问道宗,便是那肃清西南一带的仙人所立,自古以来便是恶土洲的仙宗领袖,若非西北章家出了两个天仙七品的人物,这恶土洲中便是他一家为大了。 问道宗中共有三位宗主,第一宗主叫作秦无弦,别号无弦上仙,据说已是天仙八品的修为,他以剑入道,一身武技修为惊世骇俗;第二宗主叫作云卷舒,修为不明,有人说他比秦无弦还厉害几分,有人说他名不副实,乃是沾了他已经身殒的父亲的光才做上了副宗主,恶土洲众人竟无一人见过他出手;第三宗主叫罗飞,此人是秦无弦的弟子,但天资奇高,三百年间修至天仙,被破格提为宗主,现今的问道宗,大事小事基本都由他来做主,可谓大权在握了。 这一日,问道峰上人头涌动,彩旗张扬,万花拱献,自上而下洋溢着喜庆气氛,正是第二宗主云卷舒的嫡亲曾孙女云照影比艺招亲之日。云照影芳龄双十,容貌美若天仙,又兼身份高贵,云家自上而下仅这一名女子,众人视若珍宝,有些蹊跷古怪神通都愿教她,上好的丹药法宝更是伸手即来,小小年纪已是神仙七品的修为了。 这等家世显赫、修为容貌皆是上品的女子,在恶土洲中也实在难寻门当户对的佳配,比艺招亲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据说章氏家族曾多次来问道宗为自家子弟提亲,云卷舒也不拒绝,只笑语相待,但到了相亲之日,只一见到那章家子弟,便委婉回绝,教人一头雾水。章家虽也是恶土洲响当当的势力,但这等事却也不好翻脸,况且只凭一个章家,还真不能将问道宗怎样。 问道峰共分十一层,此次盛会定在第八层上。说是第八层,其实便是在山峰之上硬生生修出了一个平台,这平台上建有无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松怪石,各处建筑或气势恢宏,或精致取巧,宛若天成,蔚为大观。 足有十数里方圆的广场之上建起了一座高台,围着这高台,恶土洲各大宗派门户各安其位坐好。有那家族势力大的,来了上百人;一些小门派则数十人、七八人不等。还有那形单影只一人前来的,显然是无门无派独自来此撞运气的,就算选不上,也有一场热闹可看。与那些有门有派的青年子弟相比,自然显得势单力孤。 辰时一过,便有一问道宗弟子上台,先讲了些场面话,然后便步入正题,将此次比艺规则说明一番。 说是比艺,其中规则却颇多令人不解之处。 这第一条,乃是观面。众多想要招亲的子弟走上台来,问道宗第二宗主云卷舒亲自在帘后查看,若是说你面相不好,那便对不住了,此番算你白来。 第二条,乃是观艺。这个观艺不是教你施展法术神通,只教这些年轻弟子将手掌按在一块白玉石上,微微吐力便可。孰胜孰败,仍是由云卷舒来裁决。 第三条,乃是观心。前两关筛选之后,剩下的恐怕已是凤毛麟角。此一关中,凡入选男子皆由问道宗中弟子带入后殿,由云卷舒与云照影当面问答,内中详情此时却不便告知了。 台下众人听了这三条规则,心中皆念头飞转考虑对策,只是这规则实在是奇怪,无处找寻个中端倪。有带队前来的大门大派长老思索许久,却也不知该提醒门内子弟如何取巧,只能相对苦笑。 这规矩说白了就一句话:把人放在那儿,让云卷舒来挑就是了。 问道宗弟子宣读完规则之后,便教前来比艺的年轻子弟依次上台,排成一队在台上走过。台上挂着一道珠帘,虽是珠帘,帘后却云雾缭绕,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前来参选的年轻男子何止数百,这第一轮竟走了近一个时辰。 都走完之后,有一人自珠帘后面走出。这人面无表情,将右手一扬,飞出数十朵红花,落入年轻子弟群中。 这些年轻子弟修为都不高,只觉眼前一花,便有四十余人胸前多了一朵红花。方才那问道宗弟子上台道:“胸前有红花者,第一轮通过,留在台上。其余仁兄,对不住了。我家宗主说了,缘起缘灭,各有定数,诸位也不必挂怀了。” 章家身为恶土洲内第一大家族,此番足足来了两百余人,参选的弟子也有三十多个。谁料第一轮“观面”结束,竟是全军覆没的结果,三十多名年轻弟子悻悻然走了回来。 此时,台下有一章家随从叫道:“章回!那个是章回!”众人仔细一看,台上那四十余人中,可不正有章家旁支的那个天资尚可的章回。 有几个章家子弟心中发虚,章回明明已被他们扔到了那一界去,怎会在这里出现?有一长老问道:“既然是章家子弟,为何没同我等一同前来?”有一长老眼尖,道:“这人居然是章家子弟?方才我见中宣城一伙人将他簇拥在中间,以为他是中宣城里了不得的人物呢。” 众人向中宣城所在望去,中宣城此番声势浩大,来了百余人,却无一个年轻子弟,皆心中狐疑:中宣城如此做派,难道会为了一个章家旁支的子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有人认得段天德的,道:“中宣城城主居然亲自来了,若是为了章回,恐怕此子来历不小。” 却说章回听了问道宗的招亲规则后,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为了此次招亲,他备了许多上好的法宝丹药,料想若与同阶修士比拼起来,绝无败理,哪知全没派上用场。所幸第一轮平平安安度过,他见台上只余四十多人,信心大增。 比章回更加忐忑不安的却是中宣城的城主段天德与千一阁阁主霍青。悟空教他二人好生看顾章回,口中虽说尽人事安天命,但谁知上仙心中有何打算?二人唯恐章回招亲不成,必遭悟空迁怒,见章回顺顺当当过了第一关,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见台上多了四个问道宗弟子,四人托着一个檀木案几小心翼翼放下,案几之99lib.上,是一块晶莹流彩的乳白玉石。 有那识货的张口叫出:“五行问心玉!”众人皆惊。 五行问心玉,不是法宝,却是各个名门大派不可或缺的宝贝。这块玉石能测出初入仙途者的五行分布,玉石越大,测得越准。测过之后,五行属火的,修习火系神通便有奇效;属金的,便要学金系法术,才能人尽其才。 寻常的问心玉只要巴掌大,便价值连城了,眼前这块,足有半人多高,问道宗几千年底蕴,果然家底丰厚。 只是,眼下拿出这块玉石,是要将这台上四十余人逐个测试一遍吗?台下许多人眼中露出了艳羡的光彩,此间不少修士即便已到地仙修为,也没有机缘在早年测上一次,否则修仙路途中定会少走许多弯路。台上之人,就算不能抱得美人归,此番也不算枉来了。 于仙人而言,光阴最是宝贵,此时台上人等已经开始逐个测试。只见将法力灌入“五行问心玉”时,此玉立时变了颜色,有的红白相间,有的黑黄混杂,到了章回时,已是过了一多半人。章回将手放上,此玉温凉,舒服得很,他法力微微吐出,只见此玉霎时变成一片墨黑的颜色,却无半点儿杂色。 台下一阵惊呼,章回貌不惊人,却是罕见的黑水之体,他若修习水系法术,成就绝非常人所能及。章回看见五行问心玉的颜色,又见台下众人神态,自然也知道自己似乎与旁人不同,当下心中狂喜,美滋滋站到了一边,而台上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自然多了几分嫉恨。 眼见四十多人都将测完,最后一人放上手掌,这块玉石变得通体殷红! “赤火!”立时有人喊出了声,黑水和赤火体质的人无论在哪个名门大派中,都是争抢的对象,只要不出差错,将来必成大器。 果然,第二轮测试一过,台上只剩下了章回和那赤火体质的弟子,其余人尽被淘汰。台上问道宗弟子尽都撤了下去,珠帘后面一个毫无表情之人走了出来,对二人道:“二位请!”话中虽也有个“请”字,却冷冰冰的毫无情感。 章回打个冷战,和那赤火体质的男子对视一眼,一起走入了珠帘。 撩开珠帘,竟是豁然开朗,步入一座花园,行过长廊,冷面人带二人走入了一个装饰极为精美淡雅的房间,刚一进门,便觉丝丝幽香袭来,似是走入了女子闺房之中。 二人站在门口,只见内室袅袅婷婷走出一位静美的女子,章回心中无比激动,这女子可不正是云照影!他此前因缘际会见过云照影两次,在自己心中,云照影妙目流连,.99lib.对他与别人颇有不同。眼下自己距离成为这天仙般女子的夫婿仅有一步之遥,没想到自己出身低微,竟有如此运道。 而那赤火体质男子却面色淡泊,与章回截然相反。章回斜眼瞥了这男子一眼,心道:这小白脸运气也是不错,待会儿是最后一关,恐怕云照影要出些难题亲自挑选夫君,我可要小心应对了。 冷面人不知何时离去,云照影笑语盈盈道:“二位请坐。”章回闻听云照影妙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便斜坐在椅子上;那男子却大大方方,如到了自己家一样坦然而坐。 云照影也于主位坐下,又道:“这位我认识,乃是火云宗的严征严道兄,这一位却是初次相见……”章回一听,心中一下子凉了几分:她竟然不认得我!她竟然说初次相见!她却认得那个男子! 云照影见章回呆呆的样子,接着道:“还请这位道兄自我介绍一下……” 章回讷讷道:“我……是西北章氏家的,现居中宣城中,姓章名回的便是。” 云照影点点头道:“二位既已过了两关,必是人中龙凤无疑,我这里有话,也不遮遮掩掩了。”说到这里,云照影脸上现出一丝忧伤,道:“不是我夸口,本来以我容貌修为、家世地位,想找一个夫君那是再容易不过。奈何我天生不足,身有暗疾,自生下那天起,便时刻面临死境,过去这二十年称得上是步步惊心。好在我曾祖神通广大,到处寻丹问药,才活到今日。” 章回听云照影讲述起身世,心中感叹道,世间事真是难说,看云照影表面风光无限,直教无数女子羡煞,没想到她竟活得如此辛苦。于是心中对云照影又多了一丝爱怜之意。 云照影又道:“我宗宗主早就说过,我虽与二位一样,是纯粹五行之体,却是天生不足的弱木体质,这样的身体任凭什么灵丹妙药都补不回来,只有寻一个黑水体质的夫君——”章回脑中嗡的一声,云照影再说什么他已是听不清了。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要嫁我,她要嫁我了!” 这时,只听严征皱眉道:“既然如此,章兄岂不正合你意,此事与我已无干系,又邀我来此作甚?”章回还是第一次听说火云宗,听严征说话毫不客气,心中便有些厌恶了。 云照影却不以为忤,反倒有些恭顺之意,道:“都知水能生木,黑水体质补我这弱木是再好不过。但我宗宗主说了,我体质特殊,若补过了头也是不行,还须与一赤火体质的男子相配,才可确保无虞。” 章回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什么?“寻一个黑水体质的夫君,与一赤火体质的男子相配”,难道她要一女嫁二夫不成? 严征脸上隐隐现出怒气,道:“荒唐,荒唐至极!” 说罢拂袖起身便往门外走。 云照影呵呵轻笑:“你这人也忒鲁莽,忘了这是问道宗吗?” 严征回身冷笑道:“问道宗怎样,还要强绑我娶你为妻不成?”他走到门口,却如撞到一面无形的软墙,已是出不去了。 严征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只见屋内又多了位六旬左右的老者。这人道士打扮,仙风道骨,不惹尘俗,让人一见便有飘飘然直上九霄之意。 老者开口道:“严征小友稍安,老朽云卷舒,却有几句话要问。”这人竟是问道宗第二宗主云卷舒! 严征皱了皱眉,道:“令孙女已讲得很清楚了,莫非还有别路可走?” 云卷舒点了点头。他阅人无数,见严征年纪虽轻,脑子却清楚得很,火云宗虽籍籍无名,他却有着一股难得的傲气,在这一代年轻人物中,当为佼佼者了,于是便道:“此事听起来虽荒唐,于你三人却是大有好处的。试想,在我问道宗修炼,丹药任取,你三人又彼此互补,岂不相得益彰?照影虽年幼,却也懂事得很,绝不致厚此薄彼,必能将你二人服侍得心满意足,这样名利双收、一劳永逸的事情……年轻人啊,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严征听完云卷舒的话,脸上露出讥讽之意,摇摇头道:“说来99lib?说去,还是有悖人伦。”章回在一旁也早听清楚了,他虽倾慕云照影良久,却是实实在在的爱意,自然不愿与人共妻,于是也摇摇头道:“此话有理,若是这样,那便罢了。”说完也站了起来,与严征并肩站在一起。 云卷舒叹了一口气,道:“唉,毕竟意气行事,不知仙途险恶。老夫设下此会,其实亦是无奈之举,并未料到真能同时遇见黑水、赤火体质的少年。既然天赐你二人于我,此事实在干系重大,那便莫怪老夫用强了。”说完,他袖袍一抖,便将严征、章回二人罩了进去。 章回丝毫没有防备便中了招,严征却早有预备,暗暗搓动两指,掌中一星微不可见的火光闪过,须臾便了无痕迹。 云卷舒擒住二人,苦笑道:“遇到两个呆子,倒是委屈了我孙女。”云照影愤愤道:“可不是两个呆子,做得这般大排场,却都是落了空。”云卷舒道:“也不落空,若不如此造势,只怕没这许多人来。茫茫人海,却去哪里寻这样体质的纯阳少年。”说完他脸上一喜,道:“太上长老已知此事,我便去禀报了。”说罢大袖飘飘,自后门走了出去。 问道宗十一层,一座小楼之中,云卷舒恭恭敬敬立于楼前。楼中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五行纯阳少年终于凑齐,你倒立功不小。”云卷舒道:“孙儿理当如此,不敢居功。”这声音道:“留下这两个少年,你去吧。” 云卷舒自袍袖中将严征、章回二人抖出,一刻也不敢多留,匆匆离去了。 自楼中飘出一个身影,一身青袍肥肥大大,形如裹着一个骷髅一般,这青影鬼魅般在早已晕了过去的严征、章回上空转了几圈,自语道:“五行之门若成,便有七成把握脱身了……” 秘不宣 这一日,六耳猕猴早早便出了洞府。当他站到悟空对面,悟空便觉今日与往日不同。六耳的气势不再如往日一般咄咄逼人,反而给他一种凝重如山的感觉。 果然,二人乍一交手,六耳便极为谨慎,十招倒有八招是虚的,那两招也点到为止,并不急于进攻。 悟空心中有事,自然不喜缠斗,攻势如疾风骤雨。二人这几日少说也打了几十场,彼此间了如指掌,六耳只守不攻,却也能应付过来。 悟空知道,六耳变了打法,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出现破绽。他也不在意,这几日钻研的许多怪招却弃而不用,只将齐天棍法一板一眼使出,六耳却也不能奈何。 打了许久,悟空跳出战圈道:“今日有事,改日再来打过!”六耳嘿嘿笑道:“想!什么时候让我还回那一棍,便放你走。” 悟空不禁无语,六耳心胸竟然如此之小,自己前几日打他那一棍,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悟空冷道:“我若想走,你能拦住?” 说完使出那筋斗云,一个筋斗翻到了恶土洲。身形乍定,正想着如何去寻问道宗,只听身后六耳的声音远远传来:“好一个腾云法,与我这跟斗云竟不相上下!”悟空大惊,这筋斗云竟未将六耳甩掉!而他会的却叫什么“跟斗云”?天哪,这个灵宝天尊,不会便是须菩提祖师吧! 悟空理了理思路,此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灵宝天尊授艺于自己,叫自己在地上立起门户,而后教他师弟太上老君的徒弟牛魔王与自己交好。凭牛魔王的个性,不惹出麻烦与天庭交恶才怪,然后这一切仇怨自然归到自己身上,毕竟牛魔王住在花果山,而自己便是花果山之主。 只是灵宝天尊此举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搞得天下大乱?还有一点未明,便是当年那斜月三星洞中诸弟子不似道门中人,却像是佛家做派。悟空想了一圈,仍是不得要领。 见六耳猕猴紧追不放,悟空便道:“今日确实有事,你若还要打,待我了结了恶土洲之事,必定奉陪。” 六耳猕猴见悟空言真意切,便道:“好!你自办你的事,我只跟着你便是了。”悟空苦笑道:“你跟着我作甚?”六耳猕猴道:“人类最不可信,我一转身,你必定躲起来不见,我又去哪里找你?” 悟空给了六耳一个好大白眼,也不说话,便去恶土洲西南寻问道宗。 此际问道峰上,却起了好大骚乱。 严征与章回被带入珠帘后,那珠帘便自台上骤然消失,下面各门派俱知此乃仙人法术,也不见怪。只是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二人出来,问道宗弟子也不给个消息。 旁人不急,只为图个热闹,看看问道宗的宝贝千金究竟花落谁家,急的却是中宣城城主与霍青一众。他们受悟空之命将章回带来,若是不能夺魁,兴许还不打紧,毕竟悟空说过不必强求;但若将人弄丢了,这事却麻烦大了,谁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小神仙三品与那个修为惊人的白衣书生什么关系! 有那问道宗弟子过来端茶送水,段天德逮住机会问了两次,弟子也只摇头说不知。 又过了片刻,有一问道宗弟子出来道:“诸位听好,今日招亲中选,便是中宣城的章回道兄,先在这里恭贺了。” 台下些许哗然,声音自然来自章氏家族那边。这个在章家排不上数的小子,居然行了大运,可谓一步登天了。 这弟子也是奉命传话,这番言语是云卷舒教他的,自忖没有什么破绽。只因那严征虽自报为火云宗中人,却是一人前来,料想也无人关心他的去向。若有人问起,便说此人落选后心灰意冷,自后山走了便是。 哪知此时突生变故,章氏家族人群中有一长老道:“章回明明是我章家子弟,如何成了中宣城中人,贵宗怕是弄错了吧?” 问道宗弟子哪里知道章回是哪里人,只见他随中宣城一起来的,便这样说了。只听中宣城城主段天德道:“章家这位长老说笑了,章回明明是随我中宣城一起来的,自然是我中宣城的人。”他本无意与章家作对,但这个章回是有后台的人物,他听说章回胜出,心中自然大喜,此时章家要来争人,哪里会退让。 章家长老笑道:“哦,原来是段城主,此事也不难,章家在场的子弟全都认得章回,朝夕与共三十余载,岂会有假?” 段天德也笑道:“这倒巧了,我中宣城在场的也都认得章回,朝夕相处三十余载,岂会不真?”这话学章家长老的语气,却有些不将章家放在眼里了。 章家长老微有怒意,他章家纵横恶土洲,除了问道宗外,何曾将别人放在眼里?中宣城虽也有些势力,但仅有城主段天德修至天仙七品,章家却有两个。 只是眼下章家老祖不在,若动起手来吃亏的必定是己方,于是这长老道:“此事甚易,将章回叫出来问上一问,自然便知根底了。” 段天德道:“好!那便去问!” 于是段天德对台上那弟子高声喝道:“既选完了夫婿,可别藏着掖着啊,快将章公子请出来,我们一同恭贺!” 这弟子道:“段城主,章公子说了,你们先回去,他正在后殿与宗主叙话,一时半会儿怕出不来。” 段天德哈哈一笑,道:“看样子是倒插门了。好,既然章公子发话,那我便走了。”说完对章家长老道,“章公子教我先回了,却没和你章家交代什么吧?哈哈!” 段天德刚要走,便在此时,自天上降下一朵红云,落在高台上,却是一名红衣男子。此人相貌极其俊秀,眉目间杀意凛然,他一把便将台上那问道宗弟子擒住,喝道:“严征何在?” 这名问道宗弟子能主持如此场面,也是地仙六品的修为,此时却丝毫抵抗能力都没有,只觉这红衣男子掌心极热,自己如置铜炉之中,难熬得紧。 这弟子身处问道宗内,亦不甘示弱,道:“你好大胆子,敢来我宗门撒野——啊!”红衣男子掌心法力吐出,一道赤炎穿膛而过,再看这名问道宗弟子,已成了一段黑乎乎的焦炭。 见者无不惊心动魄,这人是谁?敢在问道宗地界杀其弟子,此事却闹大了。段天德震惊之余,忽然想到,今日以来,此间除了两个进入第三关的人,无一离开,这人口中的“严征”十有八九便是那赤火体质的男子,而严征若是出了意外,章回…… 此时,问道宗十一层落下一个身影,正是云卷舒。云卷舒悬空而立,心中着实骇然,这红衣男子修为高深莫测,他却看不出底细来,但此刻台下数千双眼睛盯着,也不能堕了问道宗的名头,于是倨然问道:“道友因何杀人?” 红衣男子看也不看云卷舒,道:“废话少说,将我徒儿严征交出,或可免你一死。”云卷舒笑笑道:“严征又与我问道宗何干?道友火气不小,口气更大——” 话未说完,红衣男子欺身而上,伸手向云卷舒探去,显然与方才捉住他弟子那一式一模一样,却要故技重演。云卷舒自非寻常人物,手中拂尘横隔上去,只见一团火光自那男子手中激射而出,将那拂尘的银丝烧得一根不剩。云卷舒急退几丈,躲过余火,心中大为骇然。他已多年未曾与人动手,久而久之,便生了自矜之心,以为自己虽不至天下无敌,却也难逢对手。此番一交手,却被人一招击退,这却是修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红衣男子冷冷道:“最后一遍,交出严征,否则我灭了你这问道宗!”云卷舒心中生了怯意,已不敢再战,只道:“你敢!”红衣男子显然动了真火,空中虚踏几步,已到了云卷舒面前,右手袍袖一挥,这袍袖上竟泛起层层蓝色火焰,如一柄宽刃的蓝色大刀向云卷舒斩来。云卷舒袖中落下一面小扇,扇面一展,变成丈许宽,此扇乃是云家老祖赐他的法宝,防护力极强,自己纵横恶土洲多年,也只用过一次。 只见大扇遇到这蓝色光焰,却如纸糊的一般,立时片片碎裂,落在地上却如琉璃一般,这光焰显然不是寻常物事。 云卷舒见自己看家法宝尚抵不住这男子一击,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只是这蓝焰如影随形,眼看便要劈下。 “手下留情!”音未入耳,一道飞剑自问道峰十一层飞下,直逼红衣男子要害。“偷袭?”红衣男子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身子却躲了开来。此剑时机准头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若一心去斩杀云卷舒,势必中了此剑。 只见一中年儒士自峰顶跃下,收起飞剑,先与红衣男子施了一礼,道:“情势紧急,道友见谅。” 红衣男子漠然看了这儒士一眼,冷冷道:“交出严征。” 中年儒士道:“道友切莫误会,严征小友天赋异禀,他虽比藏书网艺招亲未胜,却已被我宗老祖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未来成就——” 红衣男子道:“绝无可能,适才严征发出信号,我知他遇险,才来此救他,你既然骗我——好,好!” 这男子身子一转,如一个红色陀螺,速度极快,旋入了问道宗华厦伟栋之中。须臾间,只见问道峰第八层凡有房屋处,阵阵火光腾起,此火滔天怒焰,便是取水泼上也毫无用处。又过片刻,问道峰第九层也与第八层一般模样,许多天仙级弟子自屋中奔走而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这中年儒士便是问道宗宗主秦无弦,他见这男子顷刻间火烧了两层山峰,下一刻必是要奔第十层去了,第十层乃是问道宗重地,法宝丹药道学典籍尽在其中。他急忙持剑追了上去,却见第十一层中人影一闪,须臾不见,只听第十层上“乒乒乓乓”震天响,已是交起手来。“老祖出手了!”秦无弦心中大喜,也上了第十层。 悟空在恶土洲西南驾云低掠,片刻便寻到了问道宗,毕竟西南只有此峰突兀。他飞了过去,只见峰顶正在大战,其中一人身着红衣,悟空一见这人便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另一老者身着青袍,容貌极丑,脸上面皮紧紧贴着骨头,出手阴毒怪异,与这红衣男子斗得不相上下。 悟空再向下看,第八层上,段天德与霍青正在向上张望,他飞了过去。段天德等中宣城一众见悟空来此,急忙扑通通跪倒一片,惊煞了第八层上无数修士。中宣城主段天德,那可是天仙七品,怎的见了这白衣书生,如同见了主子一般,这人究竟是谁? 悟空也不在意,摆摆手教他们起来,问道:“章回何在?”段天德不敢隐瞒,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悟空听完便知其中大有蹊跷,哪有女子招亲将两名男子都留下的? 他听段天德说云卷舒是此宗第二宗主,过去一把擒住。云卷舒真是流年不利,他在恶土洲也是顶尖人物,在这几人面前却如孩童一般。悟空也不学那红衣男子逼问,只笑道:“你若不说,我便杀你再问
99lib?
别人。” 云卷舒早已是惊弓之鸟,胆气都被那红衣男子吓没了,哪里还敢隐瞒,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他只知问道宗老祖要凑齐五行纯阳男子,却不知有何用处。悟空将云卷舒丢在地上,一纵身上了问道宗十一层。 十一层中只有一座小楼,悟空刚一踏上,在第十层与红衣男子酣斗的问道宗老祖似有感应,撤出战圈疾奔十一层而来。 悟空不紧不慢,老祖心急火燎,刚好赶在悟空前面,拦住道:“你敢入我禁地!”红衣男子紧跟着上来,见是悟空,心中一个激灵,怎么又是他? 此时天空中一个声音笑道:“来晚了来晚了,老弟勿怪。”悟空一听,此人却是九头虫。 情之道 空中隐约有羽翼划过,撩起阵阵劲风,落在楼前,却是多面的九头虫,悟空迎上去道:“哥哥怎的才来?”九头虫笑道:“昨日一场酣醉,刚刚睡醒,贤弟有什么麻烦,我来为你解忧。” 问道宗老祖见二人谈笑风生,浑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在问道宗乃是万人之上的至尊,资格极老,地位极高,在自己的地界里被人如此轻视,心中极不舒服,当下喝道:“你三人皆与我滚下去!” 九头虫一皱眉,看了看这个身着青袍的问道宗老祖一眼,道:“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教你办的事可妥当了?” 问道宗老祖身躯一震,再看九头虫脸面鬼魅般一转,可不正是自己做噩梦都会梦见的那人!于是纳头拜倒,一颗苍老头颅磕在青石地上,梆梆作响。他更是半点法力都不敢运使,磕了片刻,脑袋已经见了血痕。口中还道:“尊主,尊主饶命,尊主恕罪……” 九头虫与悟空解释道:“这人是我早年间收服的一个仙人,时日已久,看来他几乎忘了我。”问道宗老祖忙道:“尊主,那事不敢或忘,已经办妥,办妥了。” 九头虫点点头,道:“办妥了就好,饶你方才不敬之罪。”这时后面那红衣男子喝问道:“说,你将我徒儿严征弄到哪里去了?” 问道宗老祖看看九头虫,又看看红衣男子,不知二人是何关系,却不敢答。九头虫道:“你徒儿,可是五行纯阳之身?”那人点点头,道:“正是赤火之体。”九头虫笑道:“那便对了,我多年来苦寻此类男子,想必已被擒下了。” 红衣男子道:“交出来!”他之前与问道宗老祖交手,已知道这老祖与自己相差有限,即便自己能赢,也要好一阵能分胜负。问道宗老祖如此惧怕这个多面人,恐怕自己多半不是他对手,于是说话之余,掌纹中一缕微光闪过,这乃是他火云宗独门传信方式,稍后便会有同门过来增援。 九头虫摇摇头,道:“我要这人有大用,不能交出来。”悟空心道,既然这样,章回必然也被擒了起来,自己于五行之道钻研甚浅,却看不出哪个是金,哪个是木。悟空便问道:“不知要这些人有何用处,那被捉的人中,倒有一个却是我小友。” “哦?”九头虫道,“既有此事,那便给兄弟个面子,回头留他一命,也是举手之劳。”听这意思,若无悟空,这些人回头都是要杀了的。 悟空张口欲言,但又忍了忍,想先看个究竟再说。那红衣男子脸色一变,却也忌惮九头虫本领,不敢当即发难。 九头虫迈步向这座小楼内走去,悟空自然跟上,那红衣男子关切徒儿性命,也紧随其后,只有那问道宗老祖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脸色惨白,神色间又惊又惧。 这座小楼方圆不过十丈,入口处有些阵法防护,九头虫浑不在意,伸足踢散。阵法一破,只觉一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悟空一惊,莫非章回等人已被杀了? 仔细一看,这小楼内空空荡荡,连根柱子都没有。而地上沟沟壑壑画了许多弯曲小渠,若是仔细看去,这些其实乃是一笔画成99lib.且首尾相连,小渠内灌满鲜血,在其中缓缓流动,倒似一条极长的血色蚯蚓在蠕动,映着地上五色土石,显得极为诡异。 章回与严征却瘫软在楼内一角,除他二人外,还有三个年轻男子,也神志不清倒在地上。九头虫一见这血阵,哈哈一笑道:“好大狗胆,那点微末道行,也敢做起五行血阵来。”他破门而出,见问道宗老祖早已不知去向,便对悟空喊道:“贤弟帮我护住此处,待我将那不知死的擒回。”肋间双翅展出,腾云去追问道宗老祖了。 红衣男子见飞走,想要去救严征,又怕悟空阻拦,他自知不是悟空对手,便道:“你……也要救人吗?”悟空一思量,这些人何罪之有,看这阵法,显然是邪门歪道,岂能害人家无辜性命?于是点点头,道:“你要救谁,便去救吧。”红衣男子大喜,飞过去便将严征抱起,悟空倒是省事,使个法术将那四人都拘了过来,这几人昏迷不醒,他也不知如何施救。 红衣男子道:“是中了迷药,我这里有清神的仙丹,当能奏效。”说罢自怀中掏出几颗丹药,先喂严征吃了一颗,又丢给悟空四颗。 悟空只觉得这红衣男子十分熟悉,但自己的确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此人。他接过丹药,也不怀疑,便喂四人服下。 片刻,这几人悠悠醒转,严征见到红衣男子,惊喜道:“师尊!”章回也是立刻恢复了神志。唯有那三人即使醒来也是目光呆滞,显然施用迷药时间过长,影响较深。 红衣男子叫严征将前事尽数道来,严征便将自己参加招亲,被请入一座花园,如何不听云卷舒的提议,又被他擒下的经过说来。章回在旁一语不发,不过见他神色沮丧,显然是默认了严征所说。于是悟空明白,原来问道宗大举宣扬招亲,却是早有预谋的,到了
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然明了,便是找寻五行纯阳之体的少年,而现在已经凑齐了。而这件事情的幕后指使者,居然是九头虫! 此事中间又多个波折,听九头虫说,这个问道宗的老祖似是违背了他的命令,自己试图做些手脚,不料九头虫来得恰是时机,事情又重回他的掌控之中。悟空想起那天情景,自己邀九头虫来问道宗会面时,九头虫毫不犹豫欣然答应下来,自己还道他是为与自己交好,没料到他却在此处有自己的勾当,果然心机不浅,于是心中对九头虫多了一些提防。 章回听了事情真相,更是心灰意冷,自己一心问情,没想到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云照影根本就无招亲之念,更是对他毫无印象,他此前所说的彼此有意,全然是自作多情了。悟空自然知道章回心思,不由得想道,这世间男女多半便是如此,每每有了自己倾慕之人,那人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入了自己的心房,对那人的关注格外多了几分。而一旦心上人稍有反应,往往便误会是与自己示好,因此产生的阴错阳差,甚至由喜转悲的闹剧更是比比皆是。 先前自己只道论情也是一道,这话却当改改了,情之根本,仍是执念。就自己所知,道家论无,佛家论空,都是教人放下。而放下,便好了吗,便对了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天下之情,
尤以亲情友情爱情为最不可舍者。昔者曹娥殉父,孟姜殉夫,伯牙殉友。此辈者,诚可谓至情至性之人矣!至于其中短长,吾辈人未能为之,又岂敢妄论? 而以上三种,虽感天动地,平心而论,却仍是为私欲使然,或因血脉、或因伦理、或以好恶而生。在此天地间,当有一种情,那便是怜悯万物万生的大慈悲,这慈悲不是无,更不是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博爱之心。若将这个也放下,恐世人将失本性了。 悟空胡思乱想一阵,不觉体内造化又转动了起来,这次不是三圈,而是整整转了七圈,那至真至纯的造化又生了许多,体内隐隐有了充盈之感。悟空窃喜,原来胡思乱想却也是道,看来造化非强求便能得来,只要机缘到时,挡也挡不住。 此刻,天上呼啦啦一阵风响,九头虫手中擒着问道宗老祖,自天上耀武扬威落在地上。他见那五人竟被放了出来,一人在红衣男子前诉说,另一人躲在悟空背后伤心。九头虫眉头一皱:“贤弟,这是何意?” 悟空道:“这几人并无大错,我见他们可怜,便放了出来。”九头虫道:“嗨,怪我粗心,先前未与你说明,这几人于你我均有大用处,若没了他们,弄不好真要困死在此处了。”悟空立时肃然,九头虫所说的此处,当是指此界,难道凭这五人便能出界? 风灵阵 问道宗立派几千年,从未如今天这般热闹,而这热闹却与大多问道宗弟子无关。许多神仙、地仙级的弟子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那些八层以上的地仙级高阶弟子与天仙级弟子只知本派来了几个强敌,便是宗主都不堪为敌,个个像缩头乌龟一般躲了起来。有些心思活络的,唯恐殃及池鱼,早就悄然离去了。 身处第八层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外人此际也已离去大半,只剩下些自忖修为尚可,认为还能自保的天仙级修士还留在当地。修仙便是如此,乱中有祸,却也有福,没准儿便遇到什么机缘,胜过几十年苦修。 此际,两片红云飞临问道峰上空,凡身处问道峰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两片红云距离虽远,却早有难耐的炽热之感临头,于是本就不多的修士又散去了大半。 红云缓缓落下,降在峰顶第十一层上,悟空见这两朵红云化作人形,顿时想起那红衣男子的身份了。原来其中一朵红云化身,正是红孩儿模样;另一朵红云也是人形,却是一个容颜绝美的红衣女子。 红孩儿落地便叫道:“小红小红,哪个欺负你来,让我先打他一顿。” 红衣男子道:“征儿适才遭擒,此刻却无事了。” 九头虫冷笑道:“你说无事便无事?少待我还要擒来。”他也知道先下手为强,一条臂膀化作漫天羽翅,裹向严征。 红孩儿怒道:“这人好厚的脸皮,说打便打!”不知自何处取出了一杆火尖枪,朝那羽翅刺去。九头虫见这小娃娃年纪虽小,修为却着实不低,这一枪速度极快,恍惚间竟如一道火光袭来,急忙收回羽翅。此时大红小红一齐攻99lib.上,三人尽是火系法术,不过三招,那座小楼便已燃了起来。 悟空将章回几人护了起来,九头虫喝道:“贤弟,那个赤火之体也要护好,千万莫伤了。”悟空一把将严征拉了过来,心道,我护着这几人,却是要救他们,与你无甚相干。 红孩儿见悟空与99lib.这九头虫竟是一伙儿,当下也没了主意,他三人连悟空一人都敌不过,便喊道:“去叫师公了!”大红叱道:“尊主从不参与界内事,你忘了!”红孩儿小嘴一撇,委屈得要哭,手中火尖枪却一招紧似一招,将灵宝道尊传他的枪法尽数使将出来。 九头虫喝道:“好枪法!”于是全力应对,红孩儿三人虽神通特异,但九头虫并不惧怕火系神通,不多时,三人便已落了下风。斗着斗着,九头虫一张脸面上诡异笑意一闪而过,悟空猜测,恐怕他又要使那第十头的怪招了,此招一出,这三人无一人能躲得过去。他正在迟疑是否要提醒一声,只听半空中一人叫道:“小心了!” 这声音甚大,又内含了怪异神通,将九头虫吓得这一招竟未能发出来。只见空中一根铁棍当头砸来,他恨恨骂了一句:“泼猴,早不来晚不来,坏我大事!” 六耳猕猴跟随悟空多时,一直匿身藏形,他本为悟空而来,无心参与其他事端。他见红孩儿三人到此与九头虫争斗起来,初时也未在意,岂料红孩儿后来施展的枪法,竟与师尊传他的一般无二。六耳自然知道,这个小娃娃与自己师尊必定干系重大,弄不好便是自己的小师弟。自己见本门有难,岂能不出手相助?他与九头虫斗过多次,见九头虫将要施展那腰间的第十头出来,便使个法术破了这一招。 红孩
儿见一只猿猴从天而降,自己却不认识。这猿猴好生厉害,三招两式便将多脸的怪人战退,哈哈,真是过瘾。 六耳与悟空大战数日,棍法大为精进,九头虫一时落了下风,竟难以扭转颓势,口中喝道:“贤弟,快来助我!” 悟空此际正在左右为难,他本不想助九头虫,却又想自他口中得99lib?知五行纯阳的秘密;而若助了他,夺了这五人回去,又恐自己助纣为虐,害了这几人。 他左思右想,仍提棍上前,架住六耳猕猴的铁棒道:“以多欺少,不是好汉,我来与你打过!”小红哪肯错过如此良机,裹起严征便冲天而去。 九头虫得了空,展翅便追,却被红孩儿与大红拦住去路,又打了起来。这两人虽不是他对手,却也能缠他一阵,九头虫一时间竟无法脱身,急得哇哇大叫。 红孩儿估摸着小红已经回了火云宫,便道:“那个猴子,谢了!走吧!”六耳与悟空本来打得起劲,听红孩儿叫他,便想去问问他那枪法的来历,于是收招道:“今日有事,改日找你!”悟空正巴不得六耳收手,口中道:“怕你不成!” 六耳与红孩儿、大红合在一处,九头虫便连追的念头也没有了,于是沮丧而归,落在地上,抖出宝剑来,只拿那剑身横着拍打,将地上那问道宗老祖打得遍体鳞伤,口中还骂道:“你个作死的蠢货,全无人伦,忘了高低大小,只坏我好事!”他打得怒气腾起,到最后便一剑穿心,将这问道宗老祖送入轮回去了。 悟空甚多不解,却抚慰道:“先莫要发怒,你若要寻五行纯阳之人,以后未必便找不到,何必急在一时。” 九头虫道:“你却不知这事有多难,我寻了何止千年,方凑够了二十五人,眼见便要成功,却被抢走了一个赤火之体。” 悟空惊道:“二十五人!这是什么五行?” 九头虫道:“说与你也无妨,这叫作大五行灵血阵,又名风灵阵,乃是能衍生无穷效用的阵法,若用之得当,能脱出此界也有可能。” 神猿会 “大五行灵血阵?”悟空喃喃道,接着问道,“这阵法……听起来虽有些古怪,却与风有何关系,你自何处得来,可莫是道听途说,平白被人骗了?” 九头虫道:“以贤弟修为,当知此地并非一界独存,却共有三界彼此相连,之前所说的那会元奥妙、天地寿元,指的并非此一界,乃是三界共存亡也。” 悟空摇摇头道:“我只自善恶界来到此界,另一界却没去过,我观善恶界一片平和之气,不似此界好杀喜戮,难道也将一朝覆灭?是谁人要这样做,又有何内情?” 九头虫道:“也曾听过修为高绝之士有这造界的本事,却不料竟如此厉害,这界主若说灭了此界,旁人是绝无法子拦阻的,他只凭一时喜怒,谁能揣摩出他的心思?” 悟空想了想道:“若是一时喜怒,为何还要选个日子,这事还要看黄历不成?” 九头虫摇头不语,二人各怀心思,陷入了思99lib?索中。 悟空想的是,三清造界,绝非图个好玩,必有大用处,眼见此界造化会元与西游本界一一对应,很有可能此界便是个试验品,以此推衍西游本界的天地变化,觅得一线生机。照此看来,西游本界若也归于混沌,便是三清也没办法挽回,否则他们又费这力气作甚? 而此界中有仙有妖,说不准便是三清故意泄了一些此界将崩的传言,叫此处亿万有神通修为者于绝境中觅生路,或许便有人能脱出此界。若真有这个可能,三清自可从中看出端倪,再去举一反三,寻找脱出西游本界之法……三清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步,实在非常人所能想到啊! 悟空突然问道:“哥哥,先前我问这阵法自何处得来,你还未答我。”九头虫一愣,笑道:“想得入神,却忘了你有此一问。此事自然不会隐瞒,这阵法,乃是自本我界得来。” “本我界?这又是何意?” 九头虫道:“你没去过的那界,便是本我界了。那一界最是有趣,既称本我,便是自己这颗本心,任谁也无法更改。只要入了那界,但有心思意念,便挂在脸上,旁人一看便知。你若心怀恶意,脸上必定狰狞;你若心怀善意,面容自然和善,无论你有多大神通,在那里都无法变化,你本心念着自己的模样,在那里就是何种模样。” 悟空笑问道:“果然有趣,只是小弟鲁莽,敢问哥哥你在那界却是何模样?”九头虫料到悟空会有此问,哈哈大笑道:“你倒猜猜!” 悟空想了想,道:“莫不是现出了本体?”九头虫收敛笑容,点点头道:“非但本体无法收回,那第十头也无法收回,只盘在腰间,甚是难看!” 悟空一听哈哈大笑,九头虫那第十头与脖颈上九个脑袋不同,乃是蛇头一样的物事.99lib.,若于腰间伸出,可不大煞风景。 九头虫道:“我只去过那界一次,此后再也不去!”言语间颇多恨意,又道,“而只这一次,却是因缘际会,得了一本阵法奇书,这大五行灵血阵便是自此书上得来。” 悟空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九头虫指着章回四人道:“此子既然是贤弟小友,我自99lib?t>然不会害他,贤弟且将他安置好,到时算我请他帮忙。至于这三人,我却要带回去,与那二十人放在一起看管。哼,还有那个赤火之体,早晚我必将他擒来!” 章回此时已是心灰意冷,什么事也不甚关心了,听九头虫饶了自己,却也没有喜色。悟空见此情状,却也无一句安慰之语,凡事一旦关乎于情,旁人是劝不了的,只能凭自己慢慢消解。 九头虫既然暂时放过章回,大小也是个人情。悟空称了一声谢,道:“既如此,我便先将这小子安排个去处,回头再去落云城寻你。” 九头虫道:“好,贤弟定要来助我。那个猴子不知怎的,竟和那小娃娃混在一处,如此一来却难对付了。” 悟空自然应下,暂为权宜之计。 二人分别,悟空仍将章回送回中宣城。中宣城主段天德见悟空又回,也将章回带来,自然满脸堆笑相迎,却不敢问发生了何事。悟空将章回交给段天德,叫他好生照料。段天德自然不敢不从,他吩咐人安置好章回后,赔笑对悟空道:“上仙此次可要住些日子,让晚辈聊表地主之谊。”悟空笑道:“口是心非,其实巴不得我走?”段天德被悟空道中心事,脸上却也掩饰得好,一脸无辜状道:“上仙说笑了,晚辈确实诚心诚意。”悟空见段天德胖乎乎的大脸上惺惺作态,心道,若是将这人投入本我界去,定会十分有趣。 悟空虽将章回安排妥当,此刻却不会去落云城,九头虫此举有伤天和,他自然不会助他,说什么找二十五人布阵,分明是要害少年无辜性命。 悟空此际却动了个念头,要去那本我界走上一遭。于是他问段天德道:“我且问你一事,要去那本我界,要如何走?” 段天德诧异道:“上仙去那里作甚?”悟空反问道:“怎么,难道我去不得?”段天德道:“哪里哪里,那本我界乃是三界中最无趣的地方,个个面目可憎,我看……不去也罢。” 悟空听段天德欲言又止,追问道:“你却说说,本我界有何玄虚?”段天德道:“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到了那里,人人都变了模样,满地妖兽横行。哪能比得上这里,即便是妖兽,也能化作人形,看着顺眼许多。” 悟空又问:“你可去过?” 段天德道:“自然去过,那里人厉害得紧,我这点微末本事,实在难以立足。” 悟空点点头:“好吧,我便去走一遭,看看有何稀奇。” 段天德道:“本我界与此界有一玄门连接,这门便在朽木洲极东,过了汪洋便可见到。” 悟空心意一动,又问:“自此界去那界是玄门,自那界回来又叫什么?” “虚门。”段天德道。 他刚一答完,再见悟空已腾到了空中,直奔东边去了。段天德手抚心口,大喘了几口气道:“这祖宗可算走了,害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悟空驾云东去,一路上还在喃喃自语:“生门,死门,玄门,虚门……生死玄虚,这名字起得却也有些味道,只是不知在此三界能否探明生死玄虚?” 说是极东,凭悟空本事也是转瞬即到,他跨过汪洋,果然见一座大门孤零零悬在海岸边。悟空到了海之尽头,心道,此处莫非便是此界的尽头了,而这尽头之外,又是什么呢? 他不入那“玄门”,仍向东飞,一路毫无阻拦,一个筋斗云翻了过去,再定睛一看,悟空大吃一惊。 筋斗云号称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自己适才这一翻,却仍在原地未动。好,如来当年困住美猴王使的便是这招,悟空也不再试,一纵身便入了“玄门”。 回想当日自善恶界入劫杀界时,无数人来争那三百六十五个山头,而劫杀界这“玄门”周围竟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本我界真是不招人待见。 悟空入了玄门,与那日入死门的感觉无甚区别,在此门中不觉光阴流转,耳边又似风声急掠,瞬忽间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如做梦一般。 忽地,悟空体内造化强烈涌动起来,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在通过死门时,他也是这样的感觉,但入了劫杀界,却寻不到神猿痕迹,唯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尚未醒来的六耳猕猴。 而此际,这感觉真九九藏书真切切,十分清晰,悟空心中一喜,直朝着这气息所在处奔去。 他自玄门出来,不知是何所在,周围尽是汪洋大海,海浪翻滚间偶有巨大海兽探头张望,见了悟空,又急忙缩头回去。悟空见海中怪兽修为不低,天仙二三品以上的比比皆是,更有些海兽已至天仙七品,竟与段天德相仿了,此等兽类若到了劫杀界,也是割据一方的实力。 悟空飞着飞着,突然前方海浪汹涌,他倏地停住,只见面前陡然竖起一道数十丈高的水墙,这水墙无端上涨,一直到了三四百丈方才停住。 悟空瞠目结舌,他不是没见过偌大之物,自己使出法术来,也能顶天立地,但对面这个怪物,竟然是——本体,这三四百丈并非身长,仅仅露出了半个头而已。天,他究竟会有多大? 悟空被这怪物拦住去路,他若要过去,只绕行便可,但他心99lib?生好奇,又怎肯甘心?于是喝道:“你拦我作甚?” 也不见这怪物张口,有一个极为沉闷的声音自海底传来,道:“呼——”只是一个长音发出,海底暗流涌动,良久之后,才在海面上泛起数十丈高的大浪。然后,这怪物便又缓缓沉了下去。 悟空本想追下去问个究竟,却仍是惦记神猿气息,于是将此事记在心中,仍向前飞驰。接下来倒是顺顺当当,片刻工夫,只见对面两道人影也是疾驰而来,三人一见,均是大喜,立时拥在一起,在海面上欢呼跳跃起来。 这两人,正是通风与王禺。 本相生 悟空还好,心中虽惊异万分,却也只是诧异而已,他想不到通风和王禺竟也会在此界出现。通风和王禺方才乃是凭借气息寻到悟空的,得知悟空并未身殒,他们心中狂喜,好一阵方才醒过神来。 通风看着悟空,目光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手指悟空,竟有些结巴,道:“你……你……”王禺忽地明白了通风之意,也是满脸惊讶,问道:“你怎么这般模样?” 悟空还未明白,不解道:“我这样怎么,我一直便是——”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通风和王禺,忽然醒悟,自己此际已在本我界,为何仍是一身白衣书生模样? 此时他脑袋嗡地一下,莫非…… 通风也是苦苦思索,此界规则早已尽人皆知。凡入本我界者,即现本我之身,任谁也无法施展变化神通,便是九九藏书分身术之类的寻常法术也不可。 悟空为七神猿之首——灵神猿,这是绝对无法作伪的,神猿气息独一无二,七神猿间彼此心灵相通,在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七个是造化孕育而出的同一物种,这微妙之处是无人能仿造出来的。只是,这个白衣书生与悟空原本的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猿,一个是人,哪里有得可比? 王禺围着悟空,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摸摸脑袋,悟空甚是无奈,他自然不会说自己带有人类的记忆,只能佯作糊涂,问通风:“这是怎么回事?” 通风听悟空说话,竟连声音也变了,不再如猴子一般尖细,眼中迷茫更甚,这明明就是悟空,怎自里至外变了模样? 悟空忽然想起,自己在劫杀界与九头虫交手时还化作猿猴本相战了许久,并未觉出异常,便道:“我自入善恶界,便化作人身,在各国度中行走也方便行事,其间也曾变回本身与他人斗了几次,并无异样,眼下——” 通风一摆手止住悟空话语,接道:“且住,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悟空心中一震,难道通风连这也能猜得出来?只听通风道:“我曾听我师尊说过,‘本我即本心’,莫非,你身为神猿,竟妄想成人?”通风此前与悟空言语颇为客气,此际脸上却隐隐现出怒意来。 悟空一脸尴尬,王禺提醒道:“你且试试,看能否施出变化之术。”通风瞥了王禺一眼,道:“他若还能变回猿猴本身,我跪下给他——”话没说完,只见悟空早化作灵明神猿,站在一旁对他微笑。 通风九九藏书一副呆相,便如傻了一般,旁人或许不知此界玄奥,他却了如指掌。悟空能在此界施展变化,对他来说,如同天地崩塌一般震撼。 王禺道:“你再变个别样试试。”悟空依言而行,心中想起一株桃树,便默念口诀,想要化作这桃树模样,哪知他口诀虽念出,体内法力运转竟生出了窒碍,稍一停顿,便告失败。悟空却不信邪,又试了几次,仍是不成。他道:“这却奇了,变人却行,变树却不行。” 通风此时已缓了过来,望向悟空的眼神中竟多了几许钦佩,道:“我想通了,仍是那句‘本我即本心’,你细细琢磨去吧。” 悟空笑道:“你若知道,便早告诉我,何苦要我费这心思。” 通风道:“告诉你又有何妨,你能化身成人,想必只能化作这一种模样,你若不信,却变另一个模样试试。” 悟空摇摇头:“不必再试,的确如此。” 通风道:“想必你变的这人,或是你生命中极其重要之人,或是你印象极深之人,否则怎会一念之间便化作这个模样,你说,对也不对?” 悟空点点头,心中暗赞通风果然心思缜细。 通风接着道:“所谓‘本我即本心’,入了此界,并非不能施展变化,而是不能违背本心而变。你既然能在此界化作此人,便是说明你已炼成两个本相了。” 悟空见通风言语中颇有感慨之意,自己不明所以,接着问道:“何为本相,两个本相又是福是祸?” 通风白了悟空一眼,道:“本相,便是本来面目,这还有何不明?不过我说的本相,与佛家所云之法相大不相同,他那法相,是以法术成相,唬人还好,用处不大;你这两个本相,乃是由心而生,你便是在眼皮底下变化,旁人都看不出破绽的。换句话说,天底下除了神猿一系,谁也认不得你了。” 悟空仔细想想,这本事的确用处不小,不过再一转念,自己身处三界中,这副身躯早被许多人看过,至少三清肯定知道,这个白衣书生便是花果山的孙悟空。 悟空笑了笑,试探道:“还不知?99lib?t>能否出得此界,我有两个本相又有何用?”通风道:“出界又有何难,只是眼下不是时机罢了。” 悟空心生疑窦,九头虫本领也不小,尚为脱出此界而终日忧心,看通风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他究竟有何依仗,敢如此说。 悟空再道:“我来此虽时日不多,却也听过会元传言,可莫要大意了,落得个万劫不复。”通风哈哈笑道:“并非传言,会元一说,实有此事,你尽管放心,到时自会见分晓。” 悟空见通风始终卖关子不说,也不再多问,总之他不会害自己便是了。 三人离了海面,攀上云头,悟空此际自然要问起那些兄弟情状。通风道:“那厢传闻你被老君丢入八卦炉中,无支祁、大鹏、覆海蛟便要打上天宫为你报仇。幸得元圣大哥拦住这几人,才没有鲁莽行事。花果山一众孩儿尽皆安好,那边有二郎神杨戬看顾,再安妥不过。” 悟空听众人安好,便放下心来,转而又问:“西天……可有何动静?”通风摇摇头:“金翅大鹏去西天闹了一场,反被燃灯古佛与弥勒佛逐出灵山,这之后安静得很,再无异常。” 哦,燃灯与弥勒都出来解围了,看来如来在灵山的威信的确高得很,而金翅大鹏也确实将如来看得太低了。 西天既然未动,便说明佛道两家仍未撕破脸皮,看来这般安静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按照时间推算,此时距江流儿出世还早,取经一事还需五六百年呢。 取经!取经! 悟空脑袋里突然蹦出了“取经”二字! 听九头虫讲,这三界距大限来时,也只五六百年,恰与距离取经的年月相仿,莫非二者间有什么联系? 再仔细想想,又是不对,那个美猴王在天庭做官也有近两百年时日,难道是自己多想了不成?可自己总是隐隐觉得,内中自有根由,只是眼下寻不到痕迹而已。 悟空又忽然想起,传闻观世音有千手千面,自己只有两个本相,已实属不易,那观世音……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便问通风:“我曾听过,有人可化千面,难道那人竟能修成千个本相不成?”通风笑道:“千个万个,也只是在那界可行;若是到了此界,管教他现出原形。你莫要妄自菲薄了,这两个本相,已可教你一生受用不尽了。” 悟空道:“你二人,怎也入了此界?” 通风、王禺二人对视一笑,悟空佯怒道:“莫非还要卖关子吗?”王禺道:“我倒要看看你何时能问出这句话,你终于想起了。” 悟空一怔,也自嘲地笑了笑,初见二人,头绪实在太多,已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了。通风答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入此界,与你却不相干,乃是有人命我等入界,看看能否寻出脱出此界的法子。” 悟空顿时迷惑:“有人命你们入界?这人是谁?” 通风点头道:“正是,那人便是此界的主人。” 悟空大惊:“你认识此界主人?” 通风笑道:“我认识他,也有几千载岁月了,他便是我师尊——” “元始天尊!元始竟是你师父?”悟空大惊道。 通风腾地从云上蹦了起来,比悟空惊诧百倍,喝问道:“你怎么知道?” 悟空一拍大腿,微有痛感,显然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已无暇回答通风,心中在想一个大问题:通风是元始天尊的徒弟!牛魔王是太上老君的徒弟!红孩儿是灵宝道尊的徒弟!界内又藏了九头虫与六耳猕猴两个不安分的高手,三清啊三清,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避六耳 天海茫茫,一朵游云随风缓缓流动,三只猿猴端坐其上,如同入定的禅师,纹丝不动。 通风本来惊讶,但一想悟空灵明神猿的身份,便也不稀奇了,他自老君推断出三清身份,再猜出三界主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见悟空入定思索,便安静坐下,不敢打扰。 悟空这一坐,足足坐了一天,直到红日西坠入海、皓月悬定半空时方醒过神来。一睁开眼,便见海面上浩渺银光随波起伏,好一幅壮观景象。 悟空微有歉意地对通风、王禺笑了笑,道:“一时出了神,勿怪。” 通风叹道:“你能猜出此界主人是谁,确实厉害。我师尊早知你的存在,此番特意告诉我,向你陈明身份,不再隐瞒,唯求一信也。” 悟空皱了皱眉,唯求一信,是什么意思?自己与元始天尊并无交集,在《西游记》中也从没打过交道,唯有取经至五庄观时,镇元子被元始天尊邀上天庭讲混元道果,自己才听到元始的尊号。莫非那次是元始特意调开镇元子,才让自己有机会盗得人参果?种种前尘已不复再来,今世只可推测,却不能臆想了。 既然通风这样说,显然今后便要与元始常有来往,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悟空点头道:“你我之情远胜兄弟手足之亲,你若信,我自然便信!” 通风大喜,神色间也颇多感动。 悟空笑笑对王禺道:“禺狨王,你师尊何日能教我一睹真容?”王禺一听,立时露出苦笑,道:“此事我委实做不了主,我师尊的来头,并不逊元始半分。悟空,你莫要为难我才是。”悟空惊道:“能与元始相提并论的还能有几人,如来、玉帝、燃灯、弥勒……”悟空将那有头有脸的说了五六个名字,见王禺只是摇头,便叹道:“我只是井底之蛙胡乱猜测,天地间只怕许多能人强于我等,只是不喜招摇而已。” 通风道:“我师尊有言,命数到时,避无可避,任你是谁,该现身时都再也藏不住的。”悟空接道:“不该时,却求也不出来,对否?” “正是!”通风、王禺齐声道。 此刻,三人所坐的云头已不知不觉移出了海中,下方已见黑魆魆山峦起伏。悟空道:“我初来此界,尚不知地理,四处走走可好?” 通风道:“我早年间也曾来过几次,却逗留时间甚短,此界甚小,你若要看看,那便一起去!” 三人各施神通,贴着山尖低掠。本我界比起劫杀界与善恶界来,的确小了许多,到天光乍明时,已将此界转了个遍。 一山、一海、一原、一岛、一城,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悟空想起自己乍入劫杀界时那一刻造化涌动,便问起通风,通风抚掌大笑道:“那一刻正是我与王禺入此界之时,我二人与你
99lib?
同样感受,听你一问才知答案。原来这三界间诸多门户内有联系,才会如此。”悟空听通风解释,倒也合乎情理。 然后,他又想起了一件大事,便将在劫杀界遇到六耳猕猴一事说了一遍。通风闻之并无惊喜神色,他道自己早知劫杀界有一异种神猿存在,只是元始天尊教他莫要道出身份,自己也只好遵从。 悟空回想六耳猕猴在《西游记》中的举动,再结合元始天尊此举,便认定六耳乃是三清布下的一步棋,道:“天尊此举必有玄机,你只听从便是。”心中却想,如果六耳真是三清派出专门阻挠取经的,那么结果其实是失败的。 六耳被如来识破身份不提,搞不好背后主事之人也已被如来猜到,不然为何紧接着的火焰山一战中,如来一反常态,派出佛教麾下四大护法金刚助阵,将牛魔王与罗刹女尽都解往西天?其中恐怕不无对三清的示威与报复。这一场道佛之争,显然是道家败得血本无归。悟空想到此处,心中唏嘘叹道,这神佛之争其实与世俗中无异,都是位尊者运筹帷幄,却要位卑者亲临刀兵。 通风自然不知悟空想法,还讲些三界内的乐事与悟空听,悟空心不在焉。听着听着,他想通风既来此界,绝非无所事事,便问了一句:“你来此界,可是有要紧事做?” 通风道:“那是自然,只是眼下你我劫后初逢,欢喜一日再说。” 悟空立时为之语结,通风向来稳重多谋,看不出他也有这样的顽皮心思,看来自己与他相识虽不久,这几年间相处,却情谊深厚了。 他心下感念,嘴上却道:“还是正事要紧。” 悟空哪里知道,他来此界表现,早已令通风折服,心中对悟空又敬又佩,见悟空着急谈正事,便道:“我等入界只为脱困,即便此事不成,到了危急关头,我师尊也自然会出手搭救。但若要那样,岂不窝囊得很。眼下之事,便是寻脱出此界之法了。” 悟空点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三清立下此界,原来便是要做个试验,借此推算西游本界的会元之厄。包括自己在内,如九头虫、六耳猕猴、通风、王禺以及这界内的许多人,恐怕都是被三清选中的试验品。 甚至像问道宗老祖之流,不知不觉间也入了此局,只是他自己尚不自知,便被九头虫取了性命。自己身份特殊,即便此界消亡,三清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必会救自己出去,只是那样真如通风所说窝囊得很了。 相比通风,悟空还多想了一节,便是西游本界。如果连三清之界的劫难都难以逃离,何谈解救西游本界的会元之厄?所以,此次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悟空道:“既然要做,那便誓必成功,方显我神猿之与众不同。你只道元始为你师,心中或有依赖,我却道无论为人徒、为人友,你我行事绝不致令人看轻。纵使藏书网对方是三清又何妨?” 通风、王禺听悟空说得如此严正,也面容肃然,心中游戏念头全无。 悟空又问:“你二人可有何头绪?” 通风道:“尚无。” 于是悟空将九头虫说与二人听,自然道出了“大五行灵血阵”,通风一听大五行灵血阵,神色一变,道:“这阵法我也知晓,若能布成……不对,成不了的,成不了的。” 悟空追问道:“若能布成,怎样?为何又成不了呢?” 通风道:“若能成,便有化实为虚之妙。” “何为化实为虚?” “古阵书上如此写,我也不甚明了。” “那为何此阵又难成?” “所谓大五行,不是五人,而是五五之数。这二十五人可不是寻常人,均为五行纯阳之体,至真至纯虽难得,大小五行相配却更是难上加难,你说如何能成?” 欲挽天 想到九头虫耗费千年之功,悟空心道,所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虽说难,却也有人成了。 通风又道:“那九头虫不知大小五行玄妙,自以为功亏一篑,其实差得远呢。”悟空惊道:“什么,那是哪里出了差错?” 通风道:“所谓大小五行,是这二十五人中,按照生辰推演,各有五人居于金木水火土当中,而生辰八字为金的五人中,又需各为赤火、青木、黑水、白金、黄土的至真纯阳之体。这二十五名男子便在那一界也难以觅得,在此界中更是绝无可能。” 悟空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道:“这三界内并无历法,要想推算生辰八字实是难以循迹,对否?” 通风点点头道:“此为一,之前解释的是大五行。我说绝无可能,其实是落在这灵血二字上。灵血并非这二十五人之血,而是凤凰之血也!” “凤凰?” 通风道:“正是如此,岂不闻‘凤凰者,鹑火之禽,阳之精也’。天地间惯于翱翔又兼备纯阳之体的,唯有凤凰。也唯有凤凰才能与那二十五个至真纯阳之体毫无阻碍地相容,而凤凰早就绝迹于世间,又去哪里寻?” 悟空听通风说完,心中无他念,却只为九头虫感叹,若他知道千年之功竟是白费力气,不知作何感想。 王禺插了一句:“出界,可有头绪?”他惜字如金,即便说话也只寥寥几字,绝不肯多说一个字。 通风摇了摇头:“我师尊命我入界,说的是教我寻个出界之法。往次我入此界,都是他老人家放我出去,如今自己做主,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悟空道:“既然之前说过,此三界并非你我三人在寻这出界之法,有那不知名的能人异士,或许早已探究许久,那便四处走走看看,或许看见他人之法,能有些启发。” 通风、王禺二人道:“正是此理。” 本我界内,地势极为简单。仅一山、一海、一原、一岛、一城而已,但每种地貌均占地极大,此刻,悟空三人正行在这座无边无际的山脉中。 群山连绵,一望无垠,此处正有一座静湖,只见附近山壁嵯峨黛绿,满山树木蓊郁荫翳,天空湛蓝辽阔,层云缥缈游弋,映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恰好形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通风赞道:“好一处宝地,此处若无仙人居住,我们便在此建个洞府如何?”悟空叹道:“难道还要在此界长住不成?” 通风道:“我知道你有许多牵挂,然此界事若不了,一切都是妄谈,还是安下心来为好。”悟空知通风所说乃是实情,此刻着急出界也是没用,倒真不如按照元始意图,静心钻研会元奥秘,是得是失,只任由他去吧。 悟空道:“无妨,你我均已入了真流,三灾八难不侵,若是无刀兵横祸,便是万古长生之躯,也不在意这五六百年。” 通风笑道:“好,既如此,你我兄弟便在此界重新开山!” 悟空问道:“还有一事,我观此界人烟甚稀,远不如劫杀界热闹,何不去那里立个门户?”通风道:“这你却有所不知了,劫杀界虽人多些,但大多修为低微,如何能与此界相比?凡入那界的,大多是在此界受挫树敌、难以立足的。而若在劫杀界也活不下去,便只好入善恶界了。” 悟空这才明白,原来本我界单从名字上虽看不出高低,实则比劫杀界凶险得多,如虎力大仙三人在这两界均难生存,只能逃往善恶界了。 悟空道:“好,万事开头难,我们便从难处起。” 通风道:“开辟洞府虽易,只是不知起个什么名字。” 悟空张口便道:“叫存天洞,如何?” 王禺问道:“何解?” 悟空道:“元始天尊虽只教我等寻个出界之法,但我斗胆猜测:在天地覆灭之时留存造化,使界内生灵免遭涂炭,才是他老人家的真正目的。故此取名存天,唯愿此天地能存而不灭,方为正道。” 通风想了片刻,赞道:“好!若只逃离,未免怯懦。存天,其实为救天、挽天之意也!” 于是三人各展神通,王禺拿出法宝斩神圈,逢岩便入,硬生生在石壁上挖出了三个洞府。这三个洞府各有相通,内里蜿蜒回转。通风又布下许多阵法,为使三人能在其中安心修炼。即便无人时,不谙阵法者也无法入内。 三人造好洞府,却不入洞,先立个约定,在方圆五千里之内巡查,若遇见修为尚可的妖怪仙人,先收服了便是。 三人驾云腾空,开始巡山。行出不过千里,只见有一山头阴雾缭绕,三人还未近前,就看到自一处幽深山洞内飞出一个妖怪来。此妖容貌奇特,生就人面兽身,有翅有双臂,却又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 悟空第一次见到此类怪兽,看了看通风,通风也皱起了眉,99lib.原来他也不识。只见此妖凶面恶颜,生就一副贪杀之相。 悟空笑道:“怪不得躲入深山,这幅容貌实在见不得人了。”这妖怪龇牙裂目,显然不喜旁人说自己丑陋,喝道:“此地方圆千里,均为我家大王所管,尔等要从此过,还不绕路而行!” 悟空心中一喜,原来竟有群妖啸聚,这却省了许多气力,只一并收过来便是了。你道他三人为何巡山找妖,只因在花果山享惯了许多小妖伺候的清福,大事小情、跑腿打杂均有人代劳,知道人多好办事,故此只有收拢些党羽,才算在此处立足扎根。 悟空哈哈一笑,道:“你家大王好生猥琐,方圆千里算得了什么,从今以后,此山,归我了!”这怪兽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身子打了个旋儿便消失不见。 少顷,自山洞里浩浩荡荡出来百十个妖怪,以狮虎熊豹类走兽居多。为首的妖怪,高有丈余,膀阔腰圆,生得如黑炭头一般,通体上下只有眼仁露出些白色,更穿了一身乌黑皂甲,足蹬一双乌皮靴。仔细分辨,却是一只黑熊精。 悟空心中一动,如此黑的黑熊精,在西游本界倒是有一个,不知是不是这只。他上前道:“大胆熊精,敢在我地界立下门户,为何不早来禀报?” 黑熊精一愣神,喝道:“你这小白脸好不讲理,我在此已修行了几千年,哪个见过你来?” 悟空冷笑道:?99lib.“之前不算,自今日起,凡有山之处,都改姓孙了!” 黑熊精左右环顾,看了看通风与王禺,然后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猢狲,姓孙正合了你同伴的本相。”众妖一阵哄笑。悟空自然不会生怒,反唇相讥道:“我若是你老子,绝不教你姓孙,只教你姓黑名炭,也合你本相不是?” 黑熊精咧咧嘴,道:“斗嘴有何益处,不如手上见个高低。”悟空见这黑熊生就一副憨厚模样,却
并非血气方刚之徒,倒也颇出乎他的意料。 悟空道:“只打却无趣,须得赌些什么才好。” 黑熊精问:“你有什么宝贝可赌?” 悟空反问道:“我的宝贝拿出来,却怕你压不起,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 黑熊精“嘿嘿”一笑:“空口无凭,我洞中许多宝贝,说了你也不知,你只要能胜我,我举洞迁出此山给你让路,如何?” 悟空道:“倒也不必,你若输了,举洞归我,如何?” 黑熊精叱道:“猴子大胆,我何等身份,岂能归属于人?” 悟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敢情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是你方才说‘手上见个高低’,若是不敢,何苦夸口来?” 黑熊精恨恨与手下道:“抬我宝枪来!”他接过一杆黑缨枪,喝道,“当我怕你不成,你若输了,定让你们这三只猴子日日跪在我案前献果。” 悟空亮出金箍棒,道:“若能胜我,一切随你!” 众妖见大王将要动手,个个噤若寒蝉,在后面躲得远远的,想来这黑熊精本领非凡。黑熊精回头看看,道:“你我去天上打!” 悟空道:“为何?” 黑熊精道:“此处离我洞府太近,怕打坏了物事。” 悟空笑道:“早晚是我的物事,你何必操心?” 黑熊精斗嘴哪是悟空的对手,挥枪刺来,悟空抬棒便挡,初一交手,便知这黑熊精果然有些本事,的确当得起一洞之主。 悟空挡了一棒,便腾在空中,不为别的,在地上交手的确有些施展不开,况自己身躯灵便,在空中转折定会占不少便宜。 黑熊精随后跟上,一杆黑缨枪分心劈脸刺来,亮铮铮的铁杆枪柄,硬生生抖出偌大枪花来,可见委实下了不少功夫。 但仅如此,又怎能奈何悟空?他那“齐天棍法”自练成以来,还未尝败绩,之前又与六耳猕猴对战数日,棍法突飞猛进,融会贯通了不少奇正技法,与从前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他也不急攻,只是固守,斗了半晌,见黑熊精枪法施展得差不多了,冷笑道:“看你技止如此,那便到此为止吧!” 天机现 悟空棍法骤变,转守为攻,果然黑熊精几招之中便现了败象。悟空心道,看这黑熊精模样、武艺,均与那黑风洞中的黑熊精相仿,十有八九便是他了。这黑熊精论起武斗实力仅逊悟空一筹,也算难得的一个人物了,而他手中这杆黑缨枪也非俗物,金箍棒击在上面,也能硬抗得住。悟空自嘲,都说这金箍棒是定海神针,我看倒也强不到哪里去。 黑熊精此刻臂膀酸麻,已失了初时锐气。他见态势不妙,便要逃走,早有通风、王禺拦住去路。黑熊精胡乱抵挡几下,心中又是大惊,这两只猴子实力竟不比那拿棍子的猴子差,自己从未惹过猴子,真是流年不利。 在这本我界,只可腾云,五行遁法却是行不通。眼见悟空追上,举棒要砸,黑熊精丢下黑缨枪道:“且住!” 悟空笑问:“不打了?” 黑熊精沮丧地道:“你三个打一个,我怎能打得过?” 悟空道:“你若不逃,他二人不会出手,来来,不服重新打过便是。” 黑熊精摇摇头:“输便输了,又能怎样?” 悟空道:“你倒是个磊落汉子,你既败于我手,可还记得先前赌约?” 黑熊精一脸垂头丧气之色:“无非举洞归你,又能如何?” 悟空见适才一个耀武扬威的山大王如今却成了霜打的茄子,笑道:“你心眼也忒小,只败一场,为何便如丧考妣一般?” 黑熊精置若罔闻,将手下一众小妖招呼出来,手指悟空道:“这便是你们的新大王,你们自求多福吧。” 悟空哈哈大笑,这黑熊精倒是有趣,颇有些托孤意味。 通风叹道:“一场会元之厄,难倒多少豪杰?” 黑熊精听闻这话,眼皮一撩,忽地指天骂道:“天杀的杂毛老道!爷爷在那黑风洞中修行得好端端的,却被劫掠至此,弄得整日混吃等死——” 悟空闻言一喜,果然便是那黑风山的黑大王。只见通风上前便是一拳,这一拳力道刚猛,黑熊精又没防备,被击得坐倒在地,一双大眼眨眨,不明所以。他怎知道他口中的杂毛老道便是通风的师尊元始天尊。 “打我作甚?”黑熊精敢怒敢言,唯独不敢还手。 通风喝道:“赐你好大造化尚不自知,还敢胡言乱语?” 黑熊精反而露出喜色,问道:“莫非你有脱厄之法?” 通风白了他一眼,却不理他。 黑熊精见这三只猴子委实不寻常,立刻变了脸色,一副谄媚之相笑道:“我见三位英明神武,生就一副救世之貌,小熊我从此鞍前马后,任凭驱使,但有——” 悟空笑道:“且住且住,我等与你一样,也是为传言所累,正在寻这出界之法。” 黑熊精道:“非也,会元之厄绝非传言!” 悟空问:“你怎知道?” 黑熊精嗫嚅道:“说的人多了,自然……自然便信了。” 悟空刚要说话,只听天上“咔”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紧接着雷声隆隆。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朗朗晴空,竟有数道闪电在天空划过。许多小妖被吓得坐倒在地,悟空见这闪电,心中也是大惊。 这闪电曲折,竟拼出一个“半”字,这个“半”字巨大无比,横跨天际,居于此界中人,此刻只要抬头望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悟空看了看通风,通风也是一脸茫然。 过了片刻,又是一阵雷声响彻云霄,这一次,却是个“天”字。 半天?这是何意? 一时间无人说话,都在等待下一次雷声。 良久的沉默,只此两次,再无雷响,众人盼了一场空。 “那是什么?”悟空终于道。 通风喃喃道:“半……天,这是何意?” 黑熊精惊道:“莫非还有半天,这天地便要塌陷了?!” 悟空啐了一口:“莫胡说!” 通风道:“天现异象,必有缘故,且四处去问问。” 悟空点点头,对黑熊精道:“你且在此看管好‘我’的洞府,莫要想着逃,只此三界,走到哪里我都能揪你出来!”说罢腾云起身,去往他处了。 本我界,只有一座大城,名叫“问心城”。此城极大,方圆万里不止,内有修士无数,仙人妖兽相混,却大致井水不犯河水。 悟空三人要打探消息,自然要去人多的所在,进了问心城,十人倒有九人在讨论那闪电拼出的“半天”含义,其中胡乱猜测者众多。 有说这天将先塌下一半的,也有说这天要降下一半高度的,也有如黑熊精所说,半天之内天地将合拢的。 悟空三人逛了许久,也未寻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这一走就是大半日,就在此时,那厢传来消息,原来就在本我界天空现出“半”“天”二字的同时,在“劫杀界”亦有两个大字,这两字乃是“会”“地”。 如此一来,似乎有迹可循。只是这四字有多种拼法:半天会地,半会天地,天地会半……仍是迷迷蒙蒙,看不出太多含义来。 悟空道:“既然这两界均有字现于天,想那善恶界也必然有字,只是那生门不知何时开启,此刻要去,也需许多时光。” 通风道:“只需静候便是,只要门开,消息必定传过来。” 三人定下心来,只等善恶界那两字传到此界。 悟空在城中游荡,见了许多珍禽异兽与奇人异士,不禁暗叹三清好大手笔,不知在哪里寻到如此多的修为不俗之人,这许多人中,竟无一个是《西游记》中提到的人物。 住了几日,悟空渐渐明白了这本我界的含义,所谓本我,其实不止这一张面皮不可更改,实则教人不可忘却本心。 何谓本心,那便是对道的追求,对天地造化的领悟。 这世间,有人狡诈,有人善变,有人愚直,有人执。若从求道而论,纵然你是大奸大恶,也须始终如一,方能有所成就。 在这问心城中,有一妖虎,极为凶残嗜杀,他的道便是杀戮道,若有几日得了清闲,不开杀戒,修为便不涨反退。悟空暗生比较之心,这妖虎若与那黑熊精对战,恐怕还是这妖虎赢面大些。 嗜杀有错乎?于那些日行一善、早晚诵经的人来说,自然罪不可恕,而偏偏这妖虎修为逼近太乙金仙,你从善人中去找,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问心城中又有一赤首犀牛,修的乃是诵经之道,终日端坐房中打坐熬磨,一身本领却也与这妖虎仿佛,你说怪不怪哉?这赤首犀牛不眠不休,一读起经来便是几年不止,如他这般诵经法,城中恐怕寻不到第二个。而看似最愚钝的修炼之法,若能炼到极致,却也惊世骇俗。 道心之淬炼修行,千奇百怪,总要归于造化。 本我界中,人若怒在心中,脸上必现怒意,绝无掩饰的道理;人若心存杀机,也是凶光毕现,对手却先有了防备。 悟空待了半月之久,几乎将问心城转了个遍,心中啧啧称奇,好一个本我界,只教一切虚假欺骗无处容身。 这一日,消息终于传来,果然善恶界半月前天空也曾现出二字,这二字便是“终”“合”。 悟空闻知此讯,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将六字写下:半天,会地,终合。 通风一见,喃喃读道:“半会终,天地合……原来竟是此意。”悟空念了几遍,在此界中,一会一千零八十年,半会便是五百四十年。难道过了五百四十年,此处天地将合? 此刻,城中一片骚乱,这声势越来越大99lib.,妖兽奔走号叫,呼朋唤友,原来消息一经传开,便如潮水般席卷此界,人人心中恐慌,个个内里惊惶,仿佛这天明日便要塌了一般。 通风见此城有将乱之势,叹道:“祸不足惧,人心可畏啊。”王禺道:“值此大难之际,仙人凡人,其实并无分别。” 先前三界内传言,此天地迟早崩塌九九藏书,传言虽众,却终究是传言。人们半信半疑之际,总还存着些许侥幸。而今三界天空同时现出天机,这几个大字,横亘整片天宇,绝非修士神通,除了天,除了天意,旁的解释都说不通。六字合起来,说得再明白不过:天要塌了! 不过一个时辰,城中乱象渐明,夺掠之事渐兴,个个都在争抢那防身护体的法宝,唯盼天地合时,能侥幸抵过。 无论是仙是妖,此刻倒是只求自保的多了些,于是纷纷向城外飞去,一座方圆足有万里的广袤大城,繁华时人头涌动、摩肩接踵,此刻竟有了萧条之象。 悟空三人凌空观望,脸上悲色渐浓,天地将亡,这许多人不想对策,却先自相残杀起来。难道不知“杀人者,恒被人杀”的道理吗? 这一番厮杀下来,少说也死了万把人,说了可笑,这些人未被天地所亡,却殁于人心恐慌之中。 这时,有一伙强妖在乱战中得了甜头,不断扩充人手,实力渐渐庞大,竟横行无忌起来。有一怪鸟见悟空三人优哉游哉地在天上观望,手指三人道:“那三个猴子实力不俗,身上定有宝贝!” 救世难 悟空立在半空,自上而下俯瞰城中混战,仙人斗起法来,兵刃法宝威力奇大,一座好端端的大城刹那间飞沙走石、阴雾弥漫。飞剑寒光闪闪,溅起血光冲天;一个山崩地裂法术使出,华宇巨厦顷刻间成了断壁残垣;各种符咒漫天飞舞。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只见尸横满地。这一场打斗下来,问心城迟早将是破败不堪,满目疮痍景象。 有些本事大的、修为高绝的仙妖自恃身份,自然不屑参与此类抢夺,早已驾云离了问心城,稍微伶俐些、不爱惹是生非的修士也唯恐避之不远,见乱象一起便早早离开。 城中剩下的多是那些本性贪杀、极善巧取豪夺、想要浑水摸鱼之辈。 有一伙强妖已成气候,集结了四五十人,沆瀣一气,在城中大肆搜刮一阵尚不知足,便将目光移向了空中一些远远观望的仙妖。 悟空三人身材短小,相貌平常,不似厉害角色。便有妖怪叫道:“捉住那三个!”这四五十名妖怪便围了上来,封住三人去路。 悟空早看见这伙妖怪恃强凌弱、无恶不作,心道,我不找你霉头,你却来寻我晦气。他低喝一声:“杀!”取出金箍棒,二话不说杀入妖群当中。王禺奋起斩妖剑跟上,通风手中擎着一柄金鞭,三人如虎入羊群,手下哪有一合之将。 王禺的斩妖剑还是天兵围剿时自哪吒处收来,用起来颇为合手,此剑专斩妖邪,挥舞间红光迸现,妖怪一一被斩落。鲜血如虹,被这柄绝品宝剑吸得一干二净。 通风那柄金鞭,却是当日王禺自王灵官手中收来,见通风并无兵刃,便赠予了他。通风还是头次使用,挥了两下,感觉笨重得很,便又收了起来,双腕一翻,亮出两只利爪,爪锋如刀,比那斩妖剑还锃亮几分,他身法诡异,行踪难觅,每个闪现间便至少有一个妖怪殒身当场。 悟空和这群小角色动手,哪里用得着齐天棍法,只胡乱砸下去便是,他既然要杀,便丝毫不再留情,如意金箍棒大开大合,招招致命。 这伙妖怪中也有几个天仙修为的,但悟空三个发起狠来,岂能让他们逃了,不过半炷香时分,便将这伙妖怪杀得一个不留。 通风抖了抖沾满血肉毛皮的双手,道了声:“痛快。”王禺摇摇头:“不够!”悟空笑道:“若不过瘾,那便入城再杀,见有趁火打劫、以强欺弱者,但杀无妨!” 通风大喜:“不错,此时稳住人心为上,正当杀一儆百,此举颇有救世之意!”王禺道:“大善!” 悟空道:“救世?何其难也!” 这世上,有人唯愿自救而无他求,却苦于不能;有人堪堪自保,却再无余力顾及他人;有人自保之余尚能救人,三者区分,能力大小也。多少人仅有救世之心,却无救世之能。悟空暗道,不知我算是有能还是无能,只尽我心,但求无愧便好。 问心城内,一撮一伙的妖怪成帮结队,遇见有势单力孤的修士便下手抢夺,出手间便是群起而攻之,尽是杀招,那些落单的修士极难防范。 悟空三人分头行事,以他三人修为,在此自然难逢敌手,即便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足可自保。 悟空独自飞掠,见前方有四名仙人围攻一只妖兽。这妖兽坚甲覆体,四足矮短,却是一只老龟。这四个仙人都是地仙八九品的实力,一边施展法术一边说道:“素闻龟甲是上佳防护,果然难以攻破。”有一人道:“得了此甲,渡厄又多了些许把握。” 悟空听了几句,果然又是要杀人夺宝的。他疾飞上前,只挥棒一扫,这四名地仙筋断骨折,尸身摔落在地,已不成人形了。 那老龟始终缩在龟甲中不敢出来,听闻上方有异,慢慢伸头看去,见一只猿猴手持铁棍,正在对他点头,围攻自己的那四名仙人已经殒命了。 老龟喜道:“多谢上仙援手!” 悟空看这老龟,竟有天仙四品的修为,心中生疑,问道:“你为何不还手?” 老龟道:“我天生不会打架,反正仗着这身硬甲,向来无人能破。”悟空不禁无语,敢情这是一个靶子。 悟空别了老龟,又向远处飞去,又除了几处祸乱后,不知不觉兜了个圈子,又遇见这只老龟。此番他被三只妖兽困在中99lib.间,仍是固守不出。那一身硬甲果然不俗,无论法术兵器,击在这硬甲上也只现出一道白印,丝毫不见损伤。 悟空解决了这三只妖兽,老龟探头出来,见又是悟空,无奈道:“都垂涎我这甲好,惭愧惭愧。”悟空心中思忖,眼下依靠个人战力,只可解得近渴,这问心城万里之广,此际不知有多少起纷争斗?99lib?乱,总该想个法子才是。 他极目远眺,见问心城正中有一座极高的石塔,心中有了主意。于是神念微动,将通风与王禺唤回。神猿之间自有感应,悟空虽未觉醒,几百里之内仍能探知通风与王禺的气息,若是通风与王禺,千里之外亦能彼此相通。 通风、王禺急急赶回,已是满身血迹,但神情亢奋,杀意凛然。通风问:“悟空何事唤我?”悟空道:“以我三人之力,临时救火尚可,然此地修士何止百万,扑灭这处,那处又生。必要想个对策,将有识之士、无辜之人汇聚在一起,才是长久之计。” 通风道:“好,你却说如何去做?” 悟空道:“你看城中那座石塔,你我三人便以这石塔为中心,向外四散杀出。一边救人、一边聚拢人手,凡有一战之力的,便随我等冲杀;修为低微的,便回石塔周围固守。有我三人在外,此地无人能进得来,如何?” 通风想了想:“好,无论仙妖,唯有随我等冲杀不妥,莫如集结至百人,便结为一队,按街巷肃清贼盗,如此可保无虞。” 悟空道:“好,即刻出发!” 悟空一把将那老龟捞起,向远处石塔飞去,通风、王禺紧紧跟随。 这石塔极高,名曰“镇龙塔”。悟空心中一闪念,此地哪里有龙。他将老龟放下,笑道:“你便是第一个,在此好好待着,莫要乱跑。” 他三人围塔绕了一圈,将一些零星妖寇打发了,便以镇龙塔为中心,向外围巡视。这三人神通广大,只在天空一掠而过,见有危难便拔刀相助,每救一人,便让他去镇龙塔下待命。 被救之人死里逃生,已是失魂落魄,自然无不从之理,不过片刻,这镇龙塔下已凑足了百名修士。这百人不分仙妖,此际都是劫后余生,自然对悟空三人感激不尽,他们不知三人姓名,只以神猴称之。加之悟空与通风、王禺容貌相似,他们初时以为三人竟是一人,亏得那老龟解释,众人才知是三只神猴。 人数过百,便成了气候,这百人中,天仙修为的六七人,地仙修为的二十余人。他们浩浩荡荡组成一队,无论曾经是善是恶,此刻都心志合一救危解难、匡扶正义去了。 又不多时,第二个百人队又成,通风这法子实在实用得很,初时稍嫌慢些,几个百人队建成藏书网后,便如滚雪球一般,声势越来越大。有道是此消彼长,这股力量一旦强大起来,那些浑水摸鱼的宵小自然便不敢露头,销声匿迹了。 悟空三人依照此法,在这城中又立了十余处地标。到了后来,只见问心城内,尽是一个个百人队,那些原本进退两难的修士,见此方势力越来越大,也自空中落下,加入进来。这些修士修为显然高出一筹,能在大乱之前抽身而退,见识也多了几分,一入百人队,便隐隐成了领袖人物。 作乱的修士虽也人数不少,但均各自为战,终究不成体系。不过半日间,城内奸邪宵小均已肃清,一场大乱已消弭于无形。 而众多修士经此一役,却不散去,仍在各自百人队中待命,如同上阵的士兵,在等待将军号令一般。 悟空见大局已定,便回了一处地标所在。众修士一见悟空,立刻群情激昂,起了一阵骚动。 有一人高呼起来:“那便是神猴前辈!便是他救的我!”有一人道:“那有什么稀奇,哪一个不是他救的?” “你不知道,有三只神猴呢。” “啊,竟有三只,都一样神通广大。这定是天赐下来,要救我等性命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不知不觉将悟空三人视若神明。 悟空见问心城除了多些断壁残垣和许多尸体外,其实并无大损,自己也是适逢其时,急中生智想出这个办法,哪曾想不知不觉却做了件大事。 悟空这一来,众修士闻风而至。不过片刻,一个个百人队完好归来,镇龙塔下聚了数万人不止,空中也有数千人凌云而立。悟空立于云端,使个法术将声音放大,喝一声:“道友们辛苦了!”话一出口便觉不对,这腔调,怎的如此怪异而又熟悉? 海中鸟 众修士对悟空三人自然极为尊重,这不仅是修为上的差距。要知道,修仙之人最为薄情,无论是人是妖,一旦踏上此途,便要抛妻弃子,踯躅独行。那些你所熟悉的亲人好友,你熟稔的家乡景物,都会渐渐离你而去。 而这条道路,凶险诡谲异常、时刻生死攸关。从年少青涩到世故圆滑,从艰辛残忍到无限风光,凡人眼中的荣耀背后,冷暖自知。其中的利益纷争、屠戮血腥,又岂能与他人道? 有人为求长生不老与天同寿,有人为求获得掌控一切的力量,有人为求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你道我自私、无情、冷血,却不知面对命运的残忍,只有比别人更残忍才行,只因胸中常怀这份摆脱命运操控的执着,我才会走得如此决绝! 仙途之中,有欺骗、隐瞒、争夺、阴谋、自戕、反叛……唯一最少的便是温情。而今日,这三只猴子,让众多修士体会到了千百年来未曾体会到的温情。因悟空三人修为高绝,他们把这温情理解成自上而下的关怀与怜悯,这感觉,好陌生,却好温暖,让人永生难忘,在这条漫长得足以让人绝望的路上,曾经有人扶了我一把…… 悟空三人的修为,在场修士无人能看透,就算是天仙,也难以望其项背。所以即便有人想要道声谢,也知道这三位神猴前辈并不会在意,帮他们,或许只是出于心中道义而已。 如今城中纷乱已定,悟空教众人散去各做各事,此处是修仙者居住的大城,仙力宏大,那些破败房屋不过几日便将恢复原貌,问心城仍将繁华依旧。 至于这些修士,悟空也曾想过将他们拉拢过来,但又细想,自己此刻毕竟为妖,那些人类修士即便面上不说,心中恐怕也过不去这一关,这却强求不得。因此招揽一事以后再说,待自己威望足够时,自然一呼百应。 他在镇龙塔下寻得通风、王禺,三人便要出城,不知为何,悟空此时若有所思,回头看了那“镇龙塔”三个大字一眼,恰被那只他救下的老龟看见。 老龟昂起龟首,呼了声:“恩人留步。” 悟空听见老龟叫他,便将拢起的云头松开,放归天际去了。他行到老龟面前,道:“唤我可有事?” 老龟道:“我观恩公对这镇龙塔颇感兴趣,是也不是?” 悟空笑道:“你看得倒仔细。说得不错,我只是纳闷,来此界并未见到有龙,为何又有镇龙塔?” 老龟探头看看左右,低声道:“此事需寻个僻静处说。” 通风冷笑道:“故弄玄虚。” 悟空拦住通风,笑道:“素闻龟寿绵长,说不准真有些典故呢。” 他将老龟捧起,驾起云便出了城,按照老龟指路,四人一路向西而行。问心城西,便是本我界中唯一的荒原,名作一念原。 一念原广袤无垠,比问心城不知大了多少倍,老龟只说向西向西,一直行到了一念原边际。悟空向下张望,心中明白老龟带他来此地的原因了。 落在地上,面前一座极高的白塔,与问心城中那座塔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上面三字,亦是“镇龙塔”。 通风满脸惊讶:“原来此处竟也有座塔!” 老龟道:“传闻在这天地间,共有五座镇龙塔。” 悟空问道:“为何是传闻,究竟几座,只一看便知。” 老龟摇头道:“你不知道,有的塔,是看不见的。” 悟空不解,老龟接着道:“此地一山,居于南方;一海,居于东方;一岛,居于北方;一原,居于西方;一城,居于正中。其中四座镇龙,都能看得见,唯有海底的那座却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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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塔,为何要建在海底,又是何人所建?” 老龟道:“小龟我修为虽不高,却专心钻研长生之道,修炼年久日深,至今也有一万一千余年了。论起此天地间掌故,想必无人比我更清楚,恩公若不嫌絮叨,我便说一说。” 悟空道:“左右无事,你但说无妨。” 通风道:“岂有此理,此天地也只一万余岁,你却活了一万一千年。” 老龟道:“前辈勿急,小龟绝无虚言,只听我慢慢道来。” 悟空止住通风,教他少安毋躁,听这老龟讲来。 老龟接着道:“此片天地初生时,唯有山石花木,土地海水,并无一个活物。我那时正在另一处修行,也只初入门而已,便被捉到了这里来。” 悟空心道,原来这里许多人并非土生土长,都是被捉来的。显然三清造界,并无造人造兽的本事,只能自西游本界移来。 “我初来时,此天地间空空如也,只寥寥几千修士妖兽,彼此懵懂无知,不知所来何处。那时,众人齐心协力,只为寻个出路回去。”老龟叹了一口气道,“那般彼此毫无猜忌的光景,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后来,来到此界的修士妖兽越来越多。每个人到了此处,开始都不甘心藏书网困于此处,然而过得久了,便和我们初来的人一样,渐渐也失去了耐心与毅力,便不再寻找回去的路了。 “那时,天空终日阴云密布,一日中倒有八九个时辰黑雾弥漫,沙尘飞扬,至多有一个时辰能见得日头。不止天是如此,就连地也不得安宁,山摇地动、山崩地裂是常有的事,有时地底还会喷出火焰,天空降临火雨,落在身上便会皮开肉绽。初时我们以为此天地便是如此,渐渐也习以为常,后来才知,却是天地始开时,一切都不稳。 “这还不算,那一年……是我来此界的一两百年了吧,不知自何处又来了五条巨龙。这五条巨龙兴风作浪,将这方天地搅得不得安宁,但他们五个神通广大,我等修为尚浅,怎能敌得过?只任由其淫威肆虐,均敢怒而不敢言。 “又过了两三百年,自东方大海中飞出一只神鸟,这大鸟,好大好大,双翅一展望不到边际。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从未有过如此明亮耀眼。我独自躺在地上晒太阳,真是惬意自在。 “忽然,一片黑云从远方飘来,有多,天哪,真的就像天那么大!这云来得诡异,无声无息,没有一丝风,它便飘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将日头挡住了。 “记得我还骂了一句,然后,我就看见,昏暗的黑云中间,居然有两只半睁半闭的眼睛,这两只眼睛仿佛紧紧盯着我一样,我吓得急忙将头缩回了壳中。当时心想,这是什么怪物,藏在漫天黑云里面。 “过了半晌,我见仍无动静,便探头出来看。此时日头又出来了,黑云刚刚过去,日光映在那黑云上。我此时才看清,哪里是黑云,分明是一只羽翼,这是鸟的翅膀! “不止我看见了,地上所有的修士都看见了,有人说这是天,天要换了,换成黑色的。 “而就在那日之后,天宇立时变得澄清起来,一片通明,天空如未来此地之前一般瓦蓝瓦蓝。果然换天了,不过却换了一个青天。 “奇怪的是,自此之后,再也不见那五条恶龙,地上多了四座镇龙塔,那第五座却怎么也寻不见,故此众人都道此塔便在海底。镇龙塔一经立起,这地也不再震荡,天地间一片安宁,日光充足,万物滋生,灵气渐渐浓郁起来,我等修炼的进程也比从前快上许多。 “此天地中人将这改天换地的大鸟视作无上至尊,只是那日却无人看清楚这大鸟的模样,有说是神鹰模样,又有人说是大鹏,但我看那眼睛,倒似是一只夜枭。 “从那以后,再也无人见过这只神鸟,随着年月久远,记得此事的人越来越少,再到后来,后人也便不怎么信了。有人提起,便被人笑称胡言乱语。” 悟空三人听罢,倒也信了八九分,这老龟毛遂自荐,对自己讲出这些典故,应无恶意,何况自己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实在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通风道:“这么说,你当真活了一万余年?” 老龟道:“绝无虚假。” 通风道:“也算尔等造化,若非在此地,不知多少人将殁于那三灾之害,只是在此天地,有人替尔等挡下了。” 悟空大惊,元始天尊竟能替他人挡得下三灾,如此一来,仙人寿命绵长,不必为生死担忧,只潜心修炼便可,怪不得此地天仙遍地都是。这万年苦修下来,资质上佳的,修至天仙九品便也不算稀奇。 悟空道:“多谢龟道友告知,解了我心中一桩疑惑。” 老龟忙道:“岂敢岂敢!恩公这一谢我可当不起。我老龟也只知道这么多,此间无事,我便仍回问心城去了。” 悟空道:“可要我送你回去?” 老龟道:“不敢劳恩公大驾,我虽修为不高,但自保尚可;何况一念原上人烟稀少,大多是些不问世事的隐士,恩公尽可放心。”于是老龟慢腾腾驾云而去。 悟空看了看通风,问道:“你来过此界,可听说过这大鸟?”通风笑道:“我向来独来独往,四处闲逛,莫说什么大鸟,便是这几座塔都没记在心里。” 王禺此刻道:“奇怪,若是鸟,怎会自海中飞出?” 鲲鹏心 若是鸟,怎会自海中飞出? 这句话真如一语点醒梦中人,大鸟?遮天?海中飞出? 悟空忽然想起他初来此界时,在海中拦住自己去路的那只怪兽,只是见到通风、王禺,心中狂喜,却将此事忘了。 “难道此塔下真的有龙?”悟空喃喃问道。 通风道:“若老龟所言是真,这五条龙恐怕与这方天地的会元之厄有着重大干系,自然那只大鸟也至关重要。” 王禺道:“此鸟若与天一般大,平日藏在哪里?” 悟空道:“我见你二人之前,在东面大海中遇见一只巨大海兽,尽露冰山一角,便有几百几千丈,也看不清容貌模样,不知与这大鸟可有关系。” 他这么一说,通风身躯一震,惊道:“难道……竟是鲲鹏?” 庄子《逍遥游》云:“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除了鲲鹏,世间的确没有这样庞大的物种。 王禺听到鲲鹏,也是大惊,道:“鲲鹏怎会到此界来?” 悟空笑道:“想必是元始天尊邀他来的。” 二人一起摇头:“不可能!” 悟空问:“为何?” 通风道:“你终究未醒,不知鲲鹏含义。当年盘古开天后,化为大地万物,鲲鹏澄清玉宇后不知所终,再没现过身。我师尊地位虽高,但与开天辟地的鲲鹏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莫说邀来,便是求怕也求不来的。” 悟空道:“万事由人,过去这许多万年,难道不会生变?我却问你,鲲鹏与我等既然同为造化所生,可有些交情?” 通风道:“那时一片混沌,哪里有什么交情,只彼此相知罢了。” 悟空道:“相知便好,是不是他,看看便知分晓。” 通风急忙拦住,道:“慢着,那怪兽如此庞大,若打了起来,可凶多吉少。” 悟空一扭腰躲过通风,长啸一声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身无鲲鹏垂天翼,心有鸿鹄展翅飞!”又回头与二人笑道,“若是金翅大鹏在此,我决然不会惧怕,你二人如何?藏书网” 通风脸上一红,他生性谨慎,倒也不是惧怕,喝道:“我等岂会逊色于大鹏!”于是跟上悟空一路东来。 三人风驰电掣如离弦之箭,直奔东面大海而来,这一通奔袭一刻不停,大海便在眼前。那一日悟空行得急,也未曾仔细观看。 “此海比起那界四海,却多了一番雄武之势。”悟空指点道。 通风皱眉道:“这海浪如此汹涌,我等如何下去,若是无支祁在此,那便不愁。”悟空道:“那驭水神通,我却也略懂几分,你二人只在上方接应,我自下去寻他便是。”他见通风尤有些担心,又道,“元始天尊既然要寻人解此界之厄,必定事关重大,能知难便退!” 通风点点头:“好,若有万一,你便即刻上来。” 悟空使个避水法,分开波浪,如风似箭蹿了出去,竟不比在空中慢上半分。他知此怪兽身躯无匹,自然要去深处寻找。 这一番好找,此海虽比不得天地广博,但所谓大海捞针,大抵便是如此了。悟空足足搜寻了半个时辰,终于,行至某处,忽觉面前海水有了异常。 要知海浪翻滚也有迹可循,悟空修炼驭水神通,自然于水势甚为了解。此刻,他所在之处的海水出现逆流,自然知道是受了干扰。 这海中寻常妖兽见了悟空只顾躲得远远的,想来极有可能便是那怪兽了。 悟空再向前行,忽觉海水阻力变大,他心中一喜,使出驭水神通,如游鱼一般顺着水势毫无阻碍地前行。 忽听水中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咦?” 悟空顿觉压力骤减,紧接着一股极大的吸力袭来,他猝不及防,被硬生生扯了过去。 悟空大惊,他自修炼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神通,这股力量便是十个大力牛魔王也不及。他在水中身不由己地向前横飞了不知多远,终于停下。 深海中漆黑一片,以他的目力也只隐约看见,远处有一个极其庞大的身影,他此刻想起了玄空法秘诀,立时施展出来。但此时心绪不定,也只能勉强使出“滤尘”的神通,心力运于眼目之上,只见这巨大阴影距离自己仍有数十里之远。自己仅能望见他小半个面庞。 一张大嘴如鹰,紧紧闭合,而两侧竟有须,每一根胡须至少也有数十里长,随着海水缓缓飘动,如海蛇一般蜿蜒。其余部位尽都被这张鹰喙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悟空想要说话,却发现在一股巨大的威压之下,竟什么也说不出来,神识意念也变得极为缓慢。 此时,耳边又传来那个沉闷的声音,语速缓慢,问道:“你是……兴水神猿?” 这句话刚一问出,悟空便觉浑身轻松许多,那威压消失不见,又恢复了自如状态。悟空急忙答道:“不是,兴水神猿是——” 他一句话说了半截,威压又悄然而至,剩下的半截话吞在了肚里。那声音又问道:“你怎懂得驭水?”声音消失,威压便无。 悟空才明白,原来此物仅仅靠着语声的威压,便足以镇住自己,天,除了盘古、鲲鹏之外,真还想不出天地间还有此大能。 悟空抓住这机会道:“你莫急着讲话,我先问你,你可是鲲鹏,我这驭水神通是兴水神猿教的,你可认得——” 这怪物又问道:“你也是神猿?”声音未变,却带了几分惊诧。 悟空道:“我是灵明神猿,你若是鲲鹏,为何不认得我?” 那怪物叹了一口长气,却不小心张口带出一股巨浪,将悟空卷了出去。悟空后撤时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怪物也太过厉害,若有此本事,举手投足都要小心了。 此时一根长须卷住悟空的腰腹,又将他收了回来,怪物道:“你猜得不错,我便是鲲鹏。” 悟空心中大喜,果然是鲲鹏,只是,他既为鲲鹏,为何不认得自己? 鲲鹏接着道:“你有何欢喜,说来听听。” 悟空听鲲鹏之前那一叹,内中五味杂陈,有许多悲戚伤悔之意,一时语结,是啊,自己为何欢喜呢? 悟空道:“你……很不开心?” 鲲鹏道:“为何要开心,开心有何用处呢?” 悟空道:“那你……生在天地间,总该有些事做吧。” 鲲鹏想了想:“我命中注定,只为天而生。天在,我在;天亡,我亡。若你是我,可会开心?” 悟空摇摇头:“不错,若我是你,必定也不开心。”他想了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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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神通这么广大,为何从未在世间出现过?” 鲲鹏话中带着几丝苦涩之意,道:“我若临世,岂不处处成灾?” 悟空惊道:“你不会变化神通?” 鲲鹏道:“自然会了。” 悟空道:“你可将身躯变小些,去人间寻乐,你不会连这都想不到吧?” 鲲鹏哼了一声,又将悟空喷出几里,长须一卷抓了回来,道:“枉为灵明神猿,这点见识都没有。” 悟空道:“怎的?” “你可知我若变为常人身躯大小,要耗去多少造化?” 悟空顿时茫然,摇头道:“不知。” 鲲鹏道:“我们均为造化所生,我之神通与尔等又大有不同。鲲鹏吞吸,万里虚空。我若变化一次,方圆万里之物俱被我吞吸,转为造化所用,万千生灵,岂不尽遭荼毒?” 悟空忽然对这只鲲鹏有了崇敬之心。天地万物,有几个没有自私之心,鸟吃虫,猫吃鼠,人食五谷……便是两株相邻的小草,都在彼此争夺养分,若众生平等,这些说到底都是私心。 以鲲鹏的本事,天地间恐怕无人能制住他,能有此眷顾万物之心,殊为难得。 古语云:圣人居高处上,则以仁义为巢。鲲鹏这份心意,当得起圣人中的大贤了! 悟空与通风、王禺、无支祁亦为造化所生,取这天地间造化再容易不过,而他几人却只自己慢慢修炼,并不伤世间一物,与鲲鹏所为倒也是同出一理了。 须知,他们若取草木造化,草木则枯死;取禽兽之造化,禽兽则殒命。至于悟空初登天庭,取的那数十万凡人造化,他若不取,也必归了天上仙人。彼时两者为敌,这也算不义之财,取之有道了。 悟空想到此处,在这海水中对着鲲鹏,深鞠一躬,道:“我代世间众生聊表一谢了。”鲲鹏道:“你谢我,我却不领情。” 悟空笑问:“这是为何?” 鲲鹏道:“这天,这地,非99lib?一人所有,故你只是你,却不是他人。” 悟空怔住,仔细咀嚼鲲鹏此语,天地并非一人所有,确然,只是又该归谁所有?三清、如来有本事造界,此天地是否归他们所有?难道也不是吗? 一人一心一天地,我将这天地,是看大了,还是看小了? 鲲鹏忆 今世的我,仍是鲲鹏。 我与盘古,与天同寿,天地生,则我二人生;天地亡,则我二人亡。这一次轮回,便是一元的岁月,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忆天地初开时,阴阳二气未分,鸿蒙未有初形,天地日月未具。混沌状如鸡子,唯玄黄二色,内蕴造化之精。 此造化一分为九,生盘古,生我,生混世七神猿。 多少次,盘古一斧劈开天地,然后释然而卧,他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 盘古倒下了,留下这不清净的天地与我,鲲鹏啊,该是你登场了!我仿佛听到了盘古的呼唤声。 我,入水为鲲,出水为鹏,仰吸天气,俯吐地息,吞吸之间,将清浊分开,澄明天宇。当此之时,二气有序,覆载气息,阴阳调和,寒热相宜,天得以清,地得以宁。大道之兴,莫过于此,结积坚
九九藏书
固,是以不朽。 至此,鲲鹏之使命完成,该是那七个小家伙出来了。 此时天地虽分,却一片寂静,阴阳之气不动,万物由何而生? 混世七神猿天真烂漫,嬉耍玩闹间,搅动天地灵气,使阴阳之气运转,渐渐不分彼此,孕育五行,相生相克间,天地始动。 又过几万载,天地阴阳之气交合终得果报,才生能行能走能飞能游之世间万物。万物驳杂,无非五类,蠃鳞毛羽昆,除蠃类之外,其余四类各有其王。 而蠃类天赋异秉,聪明异常,最先窥破天地玄机,识得造化含义,有了修行之念。之后其余四类纷纷效仿,又依修为高低得“天地神人鬼”五种仙阶。 便在这一刻,我知道,这七个小家伙危险了。 果然,这七个造化之体被人觊觎尚不自知,一个个殒身于天地之间。 然造化所生与天地所生又岂能同日而语?造化先于天地,生而不灭,岂是能杀得死的?不仅如此,杀造化者非但无所得,且必受恶报。 但他们哪里懂得这样的道理,无论多么聪明的生灵,总是要经历苦痛才能铭记。 我实在寂寞得很,澄清天宇后,只能蜷缩在极北冥海之中,这方天地与我而言,实在太过狭窄,而万千生灵,又太过柔弱,我只扇一扇翅,他们不知要死去多少。 谁也不会知道,一株草儿枯了,我都会心疼。 唯有造化所生,才懂得惜造化。 那山川、那河流、那高树矮草,都有着老友盘古的气息。 我实在是低估了这种叫作人的生灵,更没想到他们竟能在北冥找到我。 北冥之海,暗无天日,更需通过北海极深处的海眼方能入内。 那三个分别叫作元始、灵宝、道德的三人,来到北冥,央求我为他们做一件事。 不管怎样,有人知道我,记得我,想起我,我自然高兴。也不知有多少万年没说话了,发现这三人竟能承受住我的声音,我更是惊讶,人啊,如何才能修炼到这般地步。 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天仙并非修炼的尽头,上面还有太乙金仙、混元金仙。混元金仙之上,似乎还有圣人,圣人之上呢,那便是如同天道一般的存在了。呵呵,我就是天道,我真的不信,能有人修炼到我这么厉害。 想当初,造化之精一分为九,盘古得三,我得二,七神猿得一,其余皆散于天地之间。其余造化,皆由造化之精衍生而成,虽取之不尽,却驳杂难辨……唉,我在乱想什么。 这三人号称三清,他们称自己创出了三片天地,只是这天地始创,内中一片迷蒙,此番便是请我去帮他们澄清天宇的。 从他们的口中,.99lib.我隐约猜测得出,他们推演出了天地乍开的奥妙,果然厉害。 我答应了他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在元始的身上,发现了一丝盘古的精气。 盘古若是不予,旁人又怎能取得?我倒要看看,盘古看好的人,能创出怎样的天地来。 于是,我便进入了三块天地中。 元始果然有趣,他担心我没有安身之处,单独为我造了一片海,我喜欢。 北冥之海虽极为辽阔,却没有阳光,又太安静,这里热闹得很,又足够大,我也不必担心扰到旁人。 元始这一片天地,叫作本我界,一进来我就明白了,灵宝和道德的天地,都是依托于本我界而存在。他们虽也可自成一界,但比起元始这片天地来,却残缺不全。本我界灭,劫杀界与善恶界亦将顷刻崩塌。 元始很有趣,他也知道混世七神猿的存在,自己弄了五条神龙放在里面,充当搅动天地阴阳之气的物种。 唉,先天与后天的区别,岂是人力所能改变? 既然求到了我,那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肃清天地,将五条神龙镇压,作为地之筋骨。自此后,天清地稳,一切平静下来。 好熟悉的感觉啊,做完这一切,我孤独的心绪安宁了许多,我有些明白了,有事情做便不寂寞,也便有了存在的意义。 从此后我便在这里住下,这里比那方天地舒服许多。而且,我要看看元始到底要做什么。 哦,他也将天地分为十二会,十二会终,这天地便没了。他在推衍天地变化,而后寻个生机出来? 不,不可能的,我与盘古历经多少轮回,只冷眼旁观天地造化变迁。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久,是多久?便是一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谁能改变得了? 盘古生,为开天化地;鲲鹏生,为澄清天宇;神猿生,为搅动阴阳……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世间哪有永恒的东西?唯有变化,才是永恒。 看?99lib?着元始三人终日闭关苦思,我实在不忍心告知他们真相。一个人有了追求,才有生之意义。我虽寿元绵长,生之乐趣却实在不多。 元始自那方天地不断邀人,他寻了许多人,又把此界将亡的秘密散播开来。我明白他的意图,人在绝望时往往灵光一现,只是这天地于他们而言,半点儿端倪都没有,又如何能逃得出去? 有一日,一只似曾相识的猴子闯了进来,他漫无目的,随意走了几圈又走了,他身上似乎有七神猿的气息。七神猿啊,我只知道有个兴水神猿,还是初入北冥时见过一次,却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他们长得实在太过相似,又是同一缕造化所生,叫我怎么辨别? 又过了几千年,又有一只猴子从我头顶飞过,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探身出海看了看,这猴子急匆匆不知要做什么去。算了,人家都有事情忙,唯有我无所事事。若有缘,仍会再见的。 过了几日,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猴子专程来找我了,不用说,他也是元始邀来的。我与七神猿虽彼此相知,却未曾打过交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对了.99lib?,他定是来此打探这方天地的秘密,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一切都说出去,还有什么意思。 这只猴子修为很低,神猿的天赋神通还未觉醒。 据我所知,每一只神猿都有与众不同的神通,这个神通比起那些后天法术大有不同。 觉醒啊,是一件痛苦的事。 我和盘古每次从造化中忆起往生岁月,彼此都有一种难言的无奈。 盘古心胸远胜于我,他曾对我说过,你只当自己是天,我只当自己是地,忘记自己的生命,一切都淡化了。 怎么可能啊?我是鲲鹏! 我是鱼,自在遨游的鱼,我又是鸟,自由翱翔的鸟。却偏偏生就一个毁天灭地的身躯,还有,不安分的思绪…… 对面这猴子很聪明,他果然要问我这天地的奥秘了。 “鲲鹏,你可知道,这天地五百年后将合?”悟空问道。 “自然知道,这又与你何干?” “天地合时,可有人能逃得出去?” “无。” “那自然与我有关了,我可不甘心丧命于此。” “你是造化神猿,死了亦能复活,何惧之有?” “这是什么道理?你也是造化所生,若将你杀了,让你再活一次,你可愿意?” “唉,求之不得,只是如何才能杀死我呢?”鲲鹏叹道。 “……我直说了,有没有办法叫这天地永固?” “没有!” “那五条恶龙哪里去了?” “被我镇在地底,充作地之筋骨,此地方能稳住。” “天地为何要合在一起?” “……或许,是彼此想念了吧。” “当初为何又分开呢?” “或许……在一起久了,就要分开吧……这个你还是去问盘古好些。” “盘古在哪里?” “在任何地方。” “也在这里?” “不在。” “那你说在任何地——” “在那方天地的任何地方……” 其实,我是很爱聊天的,可这只猴子实在太絮叨了。我渐渐发现,他想从我这得到的,根本不是本我界的秘密,而是那方天地的玄机。难道他尚未觉醒,便知道天地将合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这只灵明神猿聪明得可有些逆天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起了促狭之心,何不帮这只猴子醒来,我倒要看看他将如何面对回忆的痛苦。 贬金蝉 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了四生六道。谁听得绝想崖前,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曹溪路险,暨岭云深,此处故人音沓。千丈冰崖,五叶莲开,古殿帘垂香袅。那时节,识破源流,便见龙王三宝。 这一首《苏武慢》,是为叫人收心拢性一心向佛的。佛门立下层层禅关,接引有缘人。但是禅意高远,不是参求就能得到,所以说“到头虚老”。世人皆知龙王有宝而不知何宝,这首词末句明言有三宝:佛、法、僧。传闻龙树菩萨曾入龙宫取《华严经》,并解读善妙佛法,所以这句是讲得佛法成就的。 只看西牛贺洲,灵山顶上,大雷音寺,与天庭仙境更有许多不同,乃是处处极乐景象。 这一日,灵山之上祥光四射,大雷音寺瑞气重重,大雄宝殿之上,兰若庄严,莲台整肃,说法坛上,一座九品莲台熠熠生辉。 清脆纶音响起,正是降龙、伏虎二罗汉敲响云磬,西天五百罗汉、八百比丘、尊者圣僧,伽蓝门徒,各依法相坐立不同,面上肃然生敬。 下方各安其位,一僧人持庄严宝相,缓步登上品莲台,正是治世之尊中的如来佛祖。今日正是如来佛祖立讲法坛,传播佛家精奥妙义。 如来端坐莲台,却不说话,只佛目低垂。下方众人毕恭毕敬,只等佛祖开口。 忽而,如来右手拈起一朵金婆罗花,庄严面上竟露出一丝微笑。金刚罗汉、圣僧尊者、比丘伽蓝皆不明所以,或低头思索,或面面相觑,或一脸愕然。 佛祖又打机锋,一花,一笑,却是何意? 如来心中清楚,这个禅机看似简单,其实却暗合大道至简的道理。在场之人,除了他的二弟子金蝉子之外,怕是无人有此悟性。 正当众人苦思冥想之时,自阶下站出一人,正是如来二徒弟金蝉子。众人只道金蝉子将要释道,不料他抬起手来,示意如来放下那花,而后一声冷笑,转身向殿外行去。此举太过惊人,满殿的目光尽皆汇聚在金蝉子身上。 金蝉子目光坚毅,一步步向外迈去,却对众人目光视若不见。 此刻,座上那治世之尊如来将金婆罗花放下,问道:“金蝉子,你往哪里去?” 金蝉子仍不回头,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如来微微皱眉,金蝉子与旁人不同,上溯几世乃是大有渊源的人物,他可走不得。 便又道:“若能解得我拈花之意,便由你去。” 金蝉子回转身直视如来,道:“方才已解了。” 众人想起金蝉子方才那一声冷笑,自然不明其意,但金蝉子于佛法之精湛究深,在灵山是出了名的,难道他这冷笑亦含深意? 如来笑道:“那你便说说看。” 金蝉子毫无推辞之意,侃侃道来:“佛祖拈花一笑,欲传我等祥宁、静闲、妙美心境也,此境无染、豁达、无贪、坦然、超脱、永固,乃是一种无相涅槃的至高境界。可对否?” 如来微微点头,心道好一个金蝉子,竟一语道破真谛。只得道:“你说得不错。”见如来称赞,众人皆惊,对金蝉子的佛法造诣又在心底抬高了几分。如来接着问道,“只是你那冷笑,又为何意?”语意中多了几分期待,只望金蝉子能将这拈花一笑的含义再无中生有,如此更能显得自己莫测高深。 金蝉子道:“你以笑待我,我也以笑待你,再简单不过了,何必再问?”这番言语大出众人意料,便连“佛祖”都不呼,只用“你”来代替。 场中人虽不及金蝉子精通佛法奥义,却也有几个反应极快,只听迦叶喝道:“狂妄至极!竟敢不尊师。” 论起来,迦叶是金蝉子的大师兄,金蝉子向来特立独行却又偏偏受宠于佛祖,他心中早有嫉恨,此时站出来,正是时机。 金蝉子不慌不忙道:“师?徒?如你所言,何为师,何为徒?我若以人为师,待他涅槃后,我又以谁为师?荒唐!” 迦叶无以应对,旁边阿傩见如来微微闭目,熟知如来心性的他知道佛祖此时已然不豫,便唱一声佛号道:“金蝉子,岂不闻‘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无相无空无不空,即是如来真实相。你只论及皮囊,不及本质,徒为众人笑尔。” 金蝉子哈哈一笑:“既然无相,何来拈花一笑?既然无空,又何来无不空?说到底也难自圆其说!谁能告诉我,这修佛,到底修的是什么?” 迦叶冷笑道:“枉你修行多年,修佛,其实修的是己身!” 金蝉子道:“说得好!那修到最后,又能如何?” 迦叶不以为然道:“自然要成佛!” 金蝉子继续追问:“佛与众生,孰大?” 迦叶一怔,若说佛大,势必违了“众生平等”的说法,若说一般大……实在又说不通,他思忖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道:“佛云‘众生平等’,哪里分什么大小?” 金蝉子道:“既然早就众生平等,还要成佛作甚?”此番他不待迦叶回答,便手指如来座下九品莲台道,“此莲台,分九品。上中下三品,内又分上中下三生。自上品上生起,至下品下生止。若是众生平等,为何分此九品?为何?” 金蝉子扫视一圈,见无人能答,又接着问道:“若是众生平等,为何这莲花要居于如来的屁股下面!” 此语一出,大雄宝殿如同天塌了一般。如果说方才与迦叶、阿傩的对问还算禅门机锋,那此刻可就是对佛祖的大不敬了。这金蝉子,莫非疯了不成? 众人偷眼望向如来,见如来仍面不改色,闭目静坐,眼前这一切竟如与他无关似的。不由得个个心中羞愧,暗叹自己修为尚浅,心意精神轻易便动了根。 金蝉子又将手指抬高几分,已经指向了如来,道:“今世你为我师,焉知前世我非你祖?轮回往复,谁又瞒得过谁?”又是惊天动地的言辞! 如来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早已心潮汹涌,他貌似入定未动,却是一直在等。听完金蝉子的最后一句话,如来心中暗叹,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于是如来善目微睁,缓缓道:“我徒,我见你天资聪颖,便将秘藏经文与你先睹,不料你竟着相至深,已至入魔。唉,却是为师的不是了。” 如来一开口,金蝉子便有满腔的话,也如被阻住了一般,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连身躯也动弹不得。 只听如来又道:“我虽为佛,但亦自知身躯微贱,你如何说,我却也不在意。只是你轻慢我之大教,此罪不可恕。”99lib?如来手指微不可见地捻动几下,接着道:“我今贬汝之真灵,教你转生东土,你若潜心向佛,你我师徒仍有再见的缘分。” 如来这一番话却暗含了佛门玄功——无量力吼,一字一字突出,震得大雄宝殿摇摇晃晃,殿上众人已不知不觉间为佛祖大能所拜服。又见金蝉子肃立当地,身子战栗颤抖,个个心道,可惜一个天资不俗的金蝉子,难为一片佛祖栽培之心,竟读经读到走火入魔了。 如来将手一挥,金蝉子便凭空消失不见。 如来神情怅惘,叹道:“不是弄潮人,莫入洪波里。自骄之心,着实误人。尔等当引以为鉴,切莫步了金蝉子后尘。” 大雄宝殿上众人双手合十,高声唱诵:“我佛慈悲!”这声音发自肺腑,竟比如来那无九九藏书量力吼不遑多让。 于是如来开坛授道,因有了金蝉子一事,此讲说的全是劝诫座下众人修行佛法莫要急功冒进。只听如来道:“众生心、如来心,一心也。平常心,乃无差别心、光明心、觉悟心、菩提心,一旦染于尘垢,即成缘虑心、分别心、是非心、众生心……觉时平常心,迷时众生心,此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白玉蒙尘、明镜染垢,然玉镜无损。平常心亦复如是,妄念如云,云散天则青。妄念息,真心显;狂心歇,即菩提。迷经千劫,悟则刹那。千年暗室,一灯全明……” 请君入 本我界,东方海底,悟空一句接一句,问得鲲鹏应接不暇。 鲲鹏初时还能应付得来,问到后来,诸如老君与如来哪个厉害,天庭和西天谁能一统仙界,你认不认识唐僧……这样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鲲鹏无奈,只得答道:“我虽寿元绵长,却不论天机,不谈人事,你这些无聊话题只是枉费心机了。” 悟空仍不死心,他见鲲鹏虽生得骇人,却性情温和,因此仍厚着脸皮拐弯抹角探听隐秘。他却不知,天下人眼中种种大事,在鲲鹏看来都是蚂蚁搬家,哪里有闲情去关心? 盘古、鲲鹏与混世神猿不同,他二人只管天地变迁
99lib?
,却不入世。而七神猿生来使命便为混世,自然在人世间历经劫难,对仙佛争斗、风云变迁却比他俩经历得要多得多。 悟空这一问却让鲲鹏暗暗起了别样念头,要将悟空这造化本体唤醒,种种疑难,教他自己去寻。 只听悟空道:“鲲鹏老兄,你可知道造化自何处来?又为何只增不减?天地合一,是否因造化过多,硬生生给撑爆了?” 鲲鹏几万年来99lib.平静的心绪第一次有了烦躁感,这只猴子实在面目可憎言语无味,我若能知道天地分合的原因,何必往复轮回,生死不由己呢? 他再也不答,两根长须伸出,一根将悟空紧紧缠住,绕了三四十圈;另一根却在海水中盘旋扭曲,仔细看时,幻化出一字来——“禁”。 悟空突然觉察出鲲鹏似乎有了怒意,想再开口,却早被鲲鹏威压镇住,更有一根长须将自己困住,这长须坚韧无比,已是连自己的嘴巴都封住了。 悟空心中微惊,鲲鹏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要对自己不利? 他想了又想,不会啊,若论起渊源来,鲲鹏与神猿也算同根所生,都是造化之精分出的物种,况且鲲鹏自己也说过,绝不会参与天地中的纷争。以他的身份修为,若执意为难自己,实在有以大欺小之嫌。 只见鲲鹏这根长须渐渐向回收拢,直奔鲲鹏那张尖喙而去。悟空大惊,他莫非要吃了自己?果然,只见一张巨口微张,说是微张,也露出几里宽一道缝隙,卷着悟空的这根长须便投入到这巨口当中。 悟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眼睛还能视物。见无数颗巨大的牙齿在这张巨口周围密密麻麻地无序交错,而这张口之大,在外面看倒还不甚了然,入了其中,内里似乎又成一海。一根火红舌头若隐若现地翻卷,舞动惊涛无数,仿佛到处都是怒驰狂腾的雪狮白马。而在这海中,竟有许多海兽游动,海面上方飞鸟成群连片,如黑压压云朵飞过,99lib?t>片羽不伤。 入了鲲鹏巨口,那根长须便自己松开,悟空立时行动自如,他稍稍将心定下来,鲲鹏既然将自己投入口内,必有其用意。 自己此刻却不必枉费气力出去,鲲鹏若是不准,他即便再厉害十倍也决然出不去。 悟空施展避水诀,在海水中游弋开来,他越行越是惊奇。 方才在寻找鲲鹏之际,方圆万里之内连一个活物也不见,想是海内生灵都惧怕鲲鹏威压,自然远远躲开。而在鲲鹏口内,有无数妖兽妖禽,大多生得形容古怪奇特,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物种。 好一个鲲鹏,仅这口中,倒似是自成一个小小世界。 悟空正闲游间,忽觉远处有一巨兽急速游来。他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巨大的八爪章鱼,这章鱼也有六七丈身长,八足张开,便是几十丈方圆。 附近99lib.并无一个活物,眼见这章鱼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悟空心道,这章鱼也知我刚来,眼见是欺生。他心意一动,口中默念天罡变法诀,摇身一晃也成了一只八爪章鱼,个头比对面的这只大99lib?出数倍不止。 悟空早忘了本我界不能变化之事,此时变为章鱼,却又想了起来,自己也是一惊,原来鲲鹏体内却不受此限。 对面那章鱼见悟空化作同类,忽地停住,一双眼睛瞪圆,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章鱼向来多疑,他思索片刻,张口说话,声音如金石相磨,难听至极:“你定是从里面出来的!” 悟空一愣,什么里面外面?他也学这章鱼,嘶哑着声音,回道:“怎么,不行吗?” 章鱼听悟空开口承认,似是惊愕万分,张开大嘴呆住,然后掉头便跑,丢下一句:“不知羞耻,出来欺负人!” 这是怎么说话?明明你冲过来要欺负我,怎么变成我欺负人了?悟空现了原形,心中有了底气,他这一身天罡变化数,确是障眼蒙蔽的好手段,只要有这本领在身,便是龙潭虎穴自己也敢闯上一闯。 听这章鱼的语意,里面似乎是厉害人物的地盘。 此时自己却是身不由己了,鲲鹏将自己丢了进来,必有玄机!只不知他的肚子里面,会有什么造化等着老孙呢? 会雨师 鲲鹏之口,狭长千里。悟空向纵深处游去,路上亦有不少海兽,却都修为不高,如那大章鱼刚刚触及天仙,已可在此地称王称霸了。 入内越深,怪兽越多。悟空看得眼花缭乱,不禁心想,这些怪兽自何处来,鲲鹏威压甚重,自外入内只怕可能性不大,难道都是从他肚子里吐出来的?他单单一张嘴便有如此之大,整个身躯,只怕几万里不止了。 辽阔的海道变得越来越窄,由内而外的水流也越来越急,寻常海兽已难以在此处停留,但仍有许多前赴后继,逆流而上,即便被那激流卷出千回万回,仍锲而不舍。 自前方宽不过百丈的咽喉中,不断有激流涌出,在湍急的海水中,若隐若现可见许多幼小海兽,似是乍出生的一般。 有许多海兽一出咽喉,便恰好落入那些逆流而上的海兽口中,可怜初生之命,就此夭折。 此刻,悟空对这样生死轮回之事,亦唯有慨叹而已,同为苦海行舟,谁又能救谁?他目测这咽喉大小,却想起了那日海上初见鲲鹏的一刻。 那日鲲鹏仅露出数百丈大小,便令自己叹为观止。今日一见,原来那不过是鲲鹏的一个喙尖而已。 悟空的避水诀与驭水神通已应用熟练,那避水诀在平静的水面最是好用,缓缓而行,水波自动分开,施法者如履平地。 而若水流甚急,行得快些,避水诀却往往避不开水,速度太快便冲到了水中。故在此处,正可以用上那善借水势的驭水神通。 驭水神通乃是兴水神猿无支祁的天赋神通,他不惜自损造化传给悟空这驭水的诀窍,悟空虽远远比不上无支祁能用驭水神通翻江覆海,在水中却也行动自如、游刃有余。 不多时,悟空已行到了咽喉洞口。他这般行走自然不如径直自空中飞过来省力,但念及鲲鹏体内恐怕处处是水,这驭水神通熟练几分,应无坏处。 此地水流更急,已无海兽能自外面冲到此处,迎面而来的初生海兽汹涌而下,悟空只闪躲避开。 一入咽喉,一股森然之气迎面而来,便是冰水也没有这般寒冷。悟空谨慎为先,将金箍棒持在手中,又行了几步,果然一个怪物拦住去路。 这怪物,也有七八丈高下,一张人面巨脸惨白无比,脖颈以下却似是豺狗腰背,再向下看去,又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蛇尾盘在水中,权当脚足而立。他背后两张形如蝙蝠一般的血肉翅膀,两只长臂各持一柄青色长刀。 悟空见这怪物,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那黑熊怪手下的小妖生得
倒差不多,只是体型悬殊,相差了十几倍。 怪物见悟空上来,一言不发,挥刀便砍,悟空一棍迎上,一柄长刀顿时磕飞。怪物大吃一惊,急忙退后几步,伸手召回那柄长刀,然后双刀并拢放在身后,将手臂一挥,示意悟空入内。 此怪名叫化蛇,乃是专门在此司职守门的,鲲鹏口中若有怪物想入腹中,须先接他三刀,才得入内。此规则乃是鲲鹏定下,只因鲲鹏腹中乃凶险之地,修为不够者入内,与找死无异。 化蛇在此守了几万年,至今为止能接他三刀的也寥寥无几,胜过他的更是一个没有。哪知一个不经意间,他使出五成力道的一刀却被人磕飞,怎能不叫他吃惊? 悟空见化蛇倒也有礼,还之一笑,便向内移步,口中问.99lib?道:“你可有子嗣流于世间?”化蛇一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回道:“此语何意?”悟空道:“不过在外面见到一物,与你生得极为相似,故有此问。”说完便径直前行,留下化蛇一头雾水,喃喃道:“在外面,外面……这孩子竟出去了?” 他再看悟空,已行出了几步,一眼瞥见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又是一惊,这猴子……怎会有此物? 悟空自然不知化蛇的反应,他向前行去,海水越来越浅,也越走越是宽敞,攀过一个陡坡,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又到了一方天地中。 悟空心中不解,此处无水,那鲲鹏咽喉处急流滔滔不绝,又自何处来的?他哪里知道,那化蛇的神通便是专门招水。 眼前好一处所在!这方天地中造化灵气浓郁至极,居于此地修炼,只怕比西游本界强出十倍不止。虽是鲲鹏之腹,却半点儿腥气也闻不到,穹顶密布无数明珠,将此处照得犹如白昼。地上山川河流清晰分布,草木茂盛,扎根之处竟是真真切切的土壤。 悟空心道,这鲲鹏倒也有趣,竟在身躯之内建了一个洞天福地,看来他却是面上寂寞,其实内里热闹得很。 悟空深吸几口清气,只觉浑身舒坦之至,便展开身法,在空中飞纵起来。乍一行便觉别扭,此地晴空无云,却难施展腾云术,只能靠纵地金光一掠而过。边行边看,但觉沿途美景数不胜数,奇花异草都是没见过的物种,珍禽异兽个个叫不出名头来。 悟空行着,心中纳闷,此地无云,那自然便无雨,这许多草木又如何灌溉生长?正想着此事,只见天上稀稀落落便掉下了雨点来。 他心中纳闷,收了手段,落在地上,见地上一处村落,房舍高大整齐,便寻路走过去。沿途不时可见妖禽猛兽,却温顺异常,彼此并无丝毫争斗之意。 行着行着,见路旁田垄中有一男子劳作,便上前打招呼道:“老哥,有礼了。”那男子回首看了看悟空,道:“咦,你是猿猴?” 悟空笑道:“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男子道:“看模样似猿猴,而举止又与人类无异,我倒也说不准了。”悟空笑道:“老哥见识倒广。” 男子呵呵笑道:“你是初来乍到吧,此地中人,哪个见识不广?” 悟空暗道,这话却说得不小,便道:“确是初来乍到,却不知此地亦有猿猴。”男子摇摇头道:“此地并没有。” 悟空惊诧:“那老哥在何处见到的?” “自然在鲲鹏腹外见到,细细数算,却有几万年没出去了。”男子答得平静,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光芒。 悟空如遭电击,几万年?看这男子也只三十岁左右,竟是个万年老妖!随即稳稳心神,笑道:“老哥说笑了,若是几万年,连石头怕都化了。” 男子道:“骗你作甚,那时天地间混世七猿,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与他们倒也打过些交道。” 悟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男子绝非常人,否则岂能说得如此确凿,当即正色问道:“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哦,我叫赤松子。”男子道。 赤松子?“哇!”悟空大叫一声,“你是雨师赤松子!” 赤松子淡定问道:“嗯,你怎知道?”悟空叫出他的来历,他也不甚惊奇,便如天下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动心一样。 悟空心中电闪雷鸣,《西游记》中并无赤松子的存在,但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赤松子,上古神人,相传为神农时代雨师,后炎黄相争,隐世不出……” 怪不得,怪不得《西游记》中有风伯风婆,有雷公电母,然布雨时却只由四海龙王代劳,原来那天地并无雨师。只是他舍却大任,隐遁在鲲鹏腹中,又为何故? 正说话间,天空雨势渐大,远处白烟蒙蒙,唯独赤松子身周数丈范围,却无一滴雨落下。悟空问道:“你既为雨师,这场雨可是你落下的?” 赤松子淡淡道:“我自从到此,便从未管过雨事。” “那这——”悟空手指天上滂沱雨点,“是何人所为?” 赤松子将手一招,远处飞来一只巨鸟。此鸟身长三丈,浑身漆黑,头大喙尖,单这一个脑袋,便足有一丈方圆,长相看起来颇为喜人。 “此鸟为我所养,名曰商羊,但需雨水,我便派它去。”赤松子道。 悟空在回忆中仔细搜索,商羊似乎也是与雨水相关的古代神鸟,却不记得出自何典了。 商羊看了悟空一眼,又看了看赤松子,竟张口道:“猴子,笨猴子。” 赤松子忙喝止商羊:“它孩童心性,你莫在意。” 悟空自然不以为忤,心中却埋下了一个念头,这商羊定见过七神猿,而且,从“笨猴子”三字中,它似乎知道些什么往事,不然,这“笨”字从何而来? 赤松子见悟空不语,放下手中农具,道:“远来是客,请到寒舍一叙可好?”悟空抬眼看了看赤松子。 赤松子虽与他说话,目光却始终望向天际。换作旁人,怕是认为这人眼高于顶,但赤松子做出这样的举动,悟空却觉得再寻常不过。天下万物,入不得他眼才是正常,赤松子此人,不简单。 悟空道:“好,那便叨扰了。” 二人一鸟,沿着田垄缓缓而行,路上泥泞不堪,赤松子也不闪躲,一双布履任由泥水浸泡,悟空也跟在赤松子身后,也学他一步一步在泥坑中行走,脚上自东海得来的那双藕丝步云履第一次沾满泥污。 商羊在最后,尖尖地又道:“猴子学人,猴子学人。” 却说通风、王禺在海面守候良久,也不见悟空出来,初时二人还能凭神猿间心意感应得知悟空就在海底,便耐着性子等候。又过了一会儿,悟空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了。 王禺皱眉道:“可会有事?”通风笑道:“悟空若就此出海,我反倒失望。此番消失,定是逢上了鲲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却也不必担心了。” 王禺道:“但愿是场造化。” 通风道:“既如此,你我也不必在此候着了。”二人驾云飞往存天洞,寻那刚刚收服的黑熊精,继续经营此界大业不提。 风敲竹 此处田地离屋舍不远,遥见前方已有炊烟袅袅,雨过天晴,美景如画。路旁绿树成行,桃红复含新雨,柳绿更带暖烟。亦有许多农人扛着锄、牵着牛回家,田间虫啼啾啾,天边虹光绚烂,好一幅田园风光99lib?。 悟空此刻似乎忘了自己是谁,沉浸在这既真实又唯美的意境中难以自拔。 到了村边一处高大的房舍,赤松子道:“此间便是寒舍。”悟空回过神来,见赤松子正微笑看着他,脚上的布履已洁净如新,不知是何时施的法。悟空也照样为之。赤松子引悟空进了屋子,虽是陋室,却也分宾主落座。 有一小童奉上两杯清茶,淡雅无色,饮之却甘甜可口,才知定非寻常茶种。 赤松子放下茶杯,示意商羊出去,才对悟空道:“贵客来此地,有何要紧事?” 悟空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是被鲲鹏捉进来的。” 赤松子点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捉人进来了,只是他若不允,旁人想进也是进不来的。不过……”赤松子沉吟一下,问道,“他为何捉你?” 悟空摇摇头:“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为何,他便用须子将我绑住,投入口中。” 赤松子道:“你模样虽与那混世七猿有些差别,但也算稀奇物种了。鲲鹏专爱搜罗天地间各类物种,故此捉你。” 悟空心道,赤松子虽是雨师,却也并非万事皆知,听他的意思,他似乎只知七神猿,并不知天地间还有猢狲猴类,更未认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乃是灵明神猿。不过,鲲鹏搜索奇异物种应为实情,此地确有许多生灵,自己不仅见所未见,亦闻所未闻。若说鲲鹏捉自己进来是为了凑齐物种,自己却是决然不相信的。 只听赤松子又道:“外面世界虽广阔无边,却不如此地安宁清静。既来之,则安之吧。”言语中却有了抚慰之意。 悟空见赤松子为自己担心,心中略有感激,道:“承蒙挂怀,只是入了此处,便出不去了吗?” 赤松子道:“能,又不能,只看自己心意而已。” 悟空道99lib?:“如此说来,鲲鹏却也不会阻拦。” 赤松子道:“自然不会,只是此处本为避难之地,我既来了,便不会出去。你是否要出去,我却不知了。” “避难之地?这倒作何解?”悟空问。 赤松子欲言又止,仿佛触及了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悟空既然来此,虽不知鲲鹏为何将他送进来,但他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于是道:“你既说此处为避99lib?难之地,想来定是在外惹上仇家了吧?” 赤松子哈哈一笑:“仇家?便是再厉害的对头又有何惧?”这话说出来,眼中精光一现,隐约可见当年意气风发的神姿。但随即又垂目道:“说是仇家倒也没错,只不过这仇家厉害无比,又无迹可寻,只在暗中一点点夺取你的修为寿元,教你一点点眼见自己从无所不能的神仙变成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废物,这却比杀了你更可怕。” 悟空惊道:“哪有这般厉害的人,莫非……是使毒?” 赤松子摇头:“并非使毒。” 悟空仔细思索,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然后故作高深道:“你所说的这仇家,其实人人都难以抗拒逃避,因为,那便是——光阴岁月。我说得对不对?” 赤松子一怔,哈哈大笑:“你这道理倒有趣,光阴岁月流转,世人寿元生机流失,大多难逃命运。只是你仍猜错了,上古功法自有妙处,长生并非妄言。” 悟空听赤松子道出万古长青,心中猜测赤松子的修为必定不低,才敢如此说。他见在自己循循善诱之下,赤松子已去了心防,于是问道:“那我便不信了,天下哪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赤松子嘿嘿一笑:“却不由得你不信,此物便是——造化!” “造化?” “造化!” 悟空忽然想起,在大圣禅寺后山无底深渊中,无支祁与他说过的一番话。“……造化,即为业力,亦为因果;既是善念,亦是恶意;既是福分,亦是祸衍;既是功德,亦是业报。修行之人得造化即为道行,兽禽得造化亦能成仙,凡人得造化阴阳簿上平添运道……”难道赤松子所说的造化,在此处竟是业报不成? 造化如何能成为业报,天地间造化无处不在,倘若造化亦有神智,寻上某人的晦气,这人恐怕还真不会好过,只是……悟空于造化也知之不多,怎么也想不通个中因由。 此时,赤松子又唤童子添茶,室中多了一人,便坏了适才的交谈气氛。悟空眼见再问几句,赤松子恐怕便说出了其中的原因,此时却被打断了。 待童子出去,赤松子早恢复了先前淡泊宁静的神态,悟空与他说话,也只得谨慎作答,始终不说正题了。 赤松子久居鲲鹏腹中,其实对外界也甚为好奇,他听悟空与他讲些青狮伏狸、白象熊罴,倒也啧啧称奇,原来他纵横仙界之时,这些物种还未出现。 赤松子道:“此地大多是些上古物种,如毕方、獬豸、白泽、饕餮倒也常见,便是麒麟我也曾见过,你说的那些我却闻所未闻。” 麒麟?似乎之前在哪里听过麒麟,悟空边回想边与赤松子周旋,终于记起,麒麟乃是九灵元圣口中所说,他称麒麟乃万兽之王,只是不知所终,只得自己称王。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麒麟那里走上一遭了。 悟空忽生一问,道:“此地既有麒麟,想必亦有凤凰。” 赤松子听到“凤凰”二字,脸色一变,道:“你问这为虎作伥的孽畜作甚?” 悟空一惊,为虎作伥,这又从何谈起?只得敷衍道:“只是听闻麒麟乃万兽之王,凤凰乃万禽之长,故有此问,其实二者我均未见过。” 赤松子面色稍缓,叹道:“多少年的往事,总是忘不掉。” 悟空道:“既然忘不掉,又何必劳神费力,任由自然便罢。” 赤松子道:“你有所不知,我说那凤凰为虎作伥,其实亦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又何尝不是——唉!”这一叹,竟有几分悔意。 悟空道:“雨师,恕我直言,若有一事能教你悔恨万年,何不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亦好过余生恨多。” 赤松子道:“我又何尝不想,只是心有余而力不逮。”他端起茶杯,陷入思索当中。悟空见赤松子又是欲言又止,心中颇为着急,却又没有办法令他开口。 悟空想了想,道:“我观此地怪兽众多,却无作乱之事,甚为奇怪。”赤松子道:“还不是被我们几个老家伙镇住,此事不足挂齿。” 几个老家伙?难道上古大神在此处的,并非只有赤松子一人? 悟空问道:“守住咽喉那怪物模样古怪,不知可有名字?”赤松子道:“彼物名为化蛇,当年受造化所害,一身修为已十不存一。我见你已是太乙金仙的修为,想必他在你手下吃了大亏吧。” 悟空不好意思道:“哪里,只交手一招,他便放我入内了。” “一招?”赤松子有些不信,问道,“他那玄青双刀也是难得的一对法宝,你既然一招击败他,必有神兵利器在身吧?” 悟空自耳中将金箍棒取出,一晃成四尺余长,道:“此物便是我的兵刃。” 赤松子一见金箍棒,又看了看悟空,惊道:“此物竟在你手中!” 悟空道:“雨师难道认得此物?” 赤松子伸手拿过金箍棒,细细摩挲上面的花纹,道:“岂止认得,此物也曾伴我多年。”这次反轮到悟空吃惊,之前从未听过如意金箍棒的典故,没想九九藏书到与雨师也有些瓜葛。 赤松子道:“当年大禹治水,历尽艰难却经年不成,但他矢志不渝,终于上天眷顾,教他于淮渎水底掘出了一条金精铁棒。大禹突发奇想,以息壤之熔炉将此金精炼化,便炼出了四条如意金箍棒。” “竟有四条?”悟空惊道。 赤松子点点头:“不错。因息壤本身能自主增减,这铁棒也便能随主人心意变化,长短粗细如意,才叫如意金箍棒。大禹见此棒神奇,恰可用作测量江河湖海水势深浅的定子,便将此棒分给四人,分管东西南北四方。其中一根,便给了我。” 悟空想起了六耳猕猴手中的那根如意金箍棒,急问道:“其余三根又在何处?” 赤松子道:“我那根用完后,便交还给了大禹。另一根却被金神蓐收留下,因蓐收是五行纯金之体,甚爱此棒,大禹治水之后此棒又无大用,便由他拿去了。另两根分别镇于东海与西海海底,名曰定海神针,其实只取其名,何来定海之用?” 悟空道:“我这根便是自东海取来,想来西海海底还有一根。”他此语只为试探,确实要看看六耳猕猴与大禹或蓐收是否也有干系。 赤松子点点头:“应该如此,大禹、蓐收都在鲲鹏腹中,那两根如意金箍棒恐怕再也没机会现于天地间了。” 悟空听到这里,心中有了底,原来西海那根已被六耳猕猴取走了。 无雅意 赤松子把玩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将如意金箍棒还给了悟空,悟空急忙接过,他见赤松子一副睹物思人的表情,心中略有些担心他会不顾身份占为己有。 赤松子见悟空神态,哈哈一笑:“此棒虽好,于我却无用处了,你莫要担心。” 悟空脸一红,忙转移话题道:“雨师尝言凤凰为虎作伥,我冒昧问一句,谁才是虎?” 赤松子闻听此问,笑容又收敛起来,端起茶杯沉思。 悟空心道,俗语云请将不如激将,便道:“若是那对头太过厉害,便不说也罢,免得祸从口出。” 赤松子笑道:“你倒会激将法。我这一生从无所惧,适才思量,却因我们几个老家伙各有约定,不得随意提起此事来。” 悟空冷笑道:“自欺欺人。” 赤松子一怔,他向来地位尊贵,哪里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但偏偏悟空的讥讽恰到好处,他又无法反驳,便道:“非也非也,此事放在心中不可或忘。然你之意图仅为听个乐子,却让我揭起陈年旧伤,又是何苦?” 悟空愕然,原来此事并非不能说,乃是赤松子当他是局外之人,说之自然无益。 悟空仔细寻思赤松子语中破绽,想了想道:“你自称不可或忘,想来若有机缘,还是要与人说起的。” 赤松子道:“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吧。不过若是遇到事主,我这满腔的话却要尽数倾诉于他。” “雨师你一会儿仇家,一会儿对头,一会儿又说事主,究竟哪个是哪个?听得我头都晕了。”悟空道。 赤松子道:“任是哪个,也与你无半点干系,我说的事主,便是混世七猿,说与你又能怎样?” 悟空身子一震,他虽料到此上古之事可能与七神猿有关,但听到赤松子亲口说出,心中也有些吃惊。 赤松子笑道:“你虽貌似神猿,我却知你不是。” 悟空笑问:“雨师凭什么断定?” 赤松子道:“当年我与混世七猿斗了数年,于他几个容貌特征早就熟稔于心,故一见你便知不是。” 悟空道:“雨师此语不当,混世神猿死后尚能转生,你又怎知他长成什么模样?” 赤松子道:“这你却不知了,那灵明神猿瞳中有星,兴水神猿满头白发,通风神猿额上一撮白毛,驱神圣猿利爪赤睛……个个都有脱不去的烙印,这些是任他死过多少次,生为何种形态都改变不了的。” 悟空听赤松子娓娓道来,心中越来越吃惊,除去灵明神猿不说,那无支祁、通风、禺狨王可不正如他说得一般无二。只是,自己眼中的星,哪里去了? 悟空动了动心机,接着问道:“不知阴阳神猿、通臂神猿、聪明神猿如何识别?”赤松子听他唤出神猿名称,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何人,竟知道神猿的名字?” 悟空不知赤松子与七神猿是友是敌,便道:“你却不知,七神猿之名号早已传遍天地间,便是黄口小儿都能说出一二。” 赤松子虽是上古大神,也推断不出几万年后的事情,于是将信将疑道:“阴阳神猿双耳垂肩;通臂神猿也有一撮白毛,却是生在胸前;那聪明神猿最是奇特,他双眼双耳都不是一般大小,好辨认得很。这些也不是什么隐秘,说与你也无妨。” 悟空想起六耳猕猴,并未有赤松子所说的体貌,莫非他不是聪明神猿?再想想亦不能断定,自己瞳中也无星点,却是灵明神猿。奇怪,怎的放在通风三人身上便准,放在我身上却……忽地他蹦出一个念头,莫非雨师所说的这些特征,是神猿觉醒之后才有的?对了,定是如此!悟空这一番攀谈又有收获,心中高兴,脸上便露出喜色。 赤松子看悟空神色不定,心中生疑,莫非这猴子与混世七猿真有些干系?如果是这样,却要另样对待了。 赤松子道:“我见你能使动定海神针,想来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知可有师承?”悟空道:“没有没有,都是自己胡乱悟的。” “唔?”赤松子有些不信,道,“胡乱悟的,竟能悟出个太乙金仙来?”他将手一招,立在墙角的一柄尘扫便跃至手中,喃喃道:“久未与人动手,不知还记得多少。” 悟空惊问:“你要与我动手?” 赤松子道:“只是切磋而已,我看看你棍法有何奇妙之处,绝不会伤你便是。”语气中颇为自负。 悟空见赤松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颇为不服,便道:“若动手也寻个好所在,这里怕只一招便房倒屋塌了。” 赤松子想了想,道:“言之有理,你那定海神针的确笨藏书网重得很。”悟空自使这金箍棒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它笨重,不由得哭笑不得。 赤松子引悟空出了屋子,足尖一点,像线牵着一般直直升至空中,手中尘扫一挥,道:“上来吧。” 悟空二话不说,擎起金箍棒当头便砸。他不知赤松子修为如何,这一棒只用了一成力道。赤松子见悟空留手,手中尘扫一卷金箍棒,向外一抛,悟空只觉这棒子第一次不受自己所控,险些脱手。 赤松子正色道:“莫要留手,尽管来吧。” 悟空喝道:“好!”此番再不冒进,按照齐天棍法一招一式使将出来,不时夹杂几式与六耳猕猴交战悟出的心得。 赤松子越看越是心惊,他只使尘扫轻描淡写格挡,悟空一路棍法使完,也不能将赤松子如何,见赤松子如闲庭信步般的神态,悟空才知这人修为实在是深不可测。于是收了金箍棒,深作一揖道:“雨师莫要捉弄晚辈了。” 赤松子落在地上,呵呵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大禹弟子。走走走,我带你去寻他!”悟空想自己不过学了“齐天棍法”而已,怎的竟成了大禹弟子? 悟空还要说话,赤松子却不听他解释,只一把扯过,拉起悟空便纵身而起,直往远处飞去。 须臾,到了一处更为清静的所在,此地三山环绕,山坳前一道数丈宽的溪水奔涌而过,水中飞鱼欢腾跳跃,偶有跃出水面的,溪边却有一小童,于花丛草间将鱼儿拾起,又丢入水中。 赤松子看见那童儿,叹道:“已矣乎,错分明,能知悔悟亦豪英。”山坳中茅屋数间,场院里五谷分明,一位老者坐在院中水井旁,遥望赤松子挟着悟空,喃喃道:“可笑清静无为人,妄想顽空了性命。终究人力难敌因果,该来的,总会来。” 赤松子落在地上,手一松开,悟空才得自由,见面前这老者,皓首苍髯,也说不清岁数,难道这便是那个治天下洪水,划万民疆界的上古大神大禹?便是他炼得四根如意金箍棒,又擒了水猿大圣无支祁?悟空实在难把这许多功绩与面前这个耄耋老者联系在一起。 只见赤松子草草施.99lib.了一礼,道:“大禹啊大禹,没想到你避世许久,竟留下一个徒弟,恐怕你尚不自知吧。” 大禹恍若未闻,从上至下缓缓打量着悟空,那一双眼睛神采逼人,好似能把悟空看透一般。悟空在这目光注视下,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禹神色喜忧参半,忽而又深深思索,然后又摇头,似是无法断定什么事。赤松子在旁看得颇为专注,只见大禹忽然脸色一变,而后悲戚神色浓郁,双眼紧闭,泪水自眼角溢出,沿着满脸沟壑流了下来。 赤松子急问道:“怎么?他莫非……真是那造化神猿?” 大禹点了点头,道:“是,真的是,真的是啊!” 赤松子激动得双手紧握,然后又伸直双臂仰天长啸,叫道:“天可怜见哪,终教我得脱这几万年的囚牢!” 大禹喝道:“大罪未赎,神猿未允,你莫将话说得太早!” 赤松子满脸尴尬,手掌连搓,道:“是是是,还是先、先坐吧。”一个威震天下、堪比混元金仙修为的上古雨师,此时竟激动得手足无措。 悟空被大禹的反应和赤松子突如其来的殷勤搞得一头雾水,又什么“天可怜见”,又什么“大罪未赎”,正当他苦思之时,大禹与赤松子二人同时作揖,道:“请神猿落座。” 大禹一挥手,远处几个石墩移了过来,悟空满心忐忑坐下,不知这两个上古神人能弄出什么玄虚。 大禹与赤松子却不落座,大禹又是一揖,对悟空道:“灵明神猿,此事实是复杂,况又有万年之久,还请少安毋躁,听我慢慢道来。” 悟空站起道:“二位请坐下,如此长幼倒置,令我惶恐不安。” 大禹道:“有罪之身,不敢在神猿面前落座。” 悟空道:“藏书网好,你不坐便不坐,却先告诉我,你怎看得出我是灵明神猿?” 大禹嘴角抽动一下,似是心中极为痛苦,缓缓道:“只因……只因我杀过你,故此认得。” 不可恕 悟空心中一痛,却无许多震惊。他早年见无支祁时,便曾听说七神猿曾被天下仙妖围剿,其中无支祁便是为大禹所擒,自己前世被他杀过,却也不足为奇。 他见大禹满脸悔恨,不知为何,自己心中竟无半点儿恨意,微笑道:“前事俱往矣,莫再挂怀,只望你能言无不尽,解开我心中许多疑团。” 大见悟空面容和善,好一阵激动,然后他娓娓道来,讲出一段罕为人知的故事: 却说天地既开,阴阳分明,混世七猿搅动天地气息,使阴阳交合,遂生万物,至两万余年,始生蠃类,即为人。 彼时天地阴阳乍分,五行分明,造化灵气充沛浓郁,天下生灵血统纯正,故上古时期,多产神人神兽,均有非凡灵智体魄。 须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秉性不同,心性也不同,自此之后,便有了争斗是非。彼时大战经年,血流荒野,人命如同草芥一般,只为蝇头小利,便大兴杀戮。回首顾盼,万民苦不堪言。 此时七神猿乃造化所生,又已在世间活了两万余年,修为本领远高于众人。他七个见人心嗜血、生灵涂炭,当即舍却逍遥自在事,混世七猿摇身一变,却成了救世七猿。 那时万物生灵修炼日短,无人能在神猿手下走过一合,有那不服神猿管教的,便严惩一顿。久而久之,天下又太平了许多,皆乃神猿之功也。 如此又过了一万余年,七神猿自以为天下大定,他们几个虽本领高强,却天真烂漫,怎会知道人心如海底针般不可揣摩。 有许多人在神猿辖下多年,早已生了违逆之心,妄图取而代之。但此时神猿受万民供奉,甚至许多人以为神猿便是人类之祖,万物之神,这样至高无上的地位,哪个敢轻举妄动? 人心之诡,实在无限无量九九藏书。不知自何时起,天地间有了这样的谣言:天下因神猿而兴,也必因神猿而亡。 这话听起来也并非大逆不道,但其中却暗藏着杀机,那便是:若要天地.99lib.永固,必先将神猿剿杀! 就这样凭空捏造的一句话,起初自然无人相信,但要知三人成虎,许多时候,人们是宁可信其有的。 这句谣言足足传了四五千年,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混世神猿便是灭世神猿!于是一些势力开始谋划大计,要将七神猿一网打尽。也不知是哪一个最先起的杀心,哪知道竟是一呼百应,人们皆忘了七神猿的好处,为了长生,什么也不顾了。 经历了一万多年,起初羸弱不堪的人类与兽禽,此际已有不少修成了天仙,甚至太乙金仙。若群起而围之,七神猿.99lib.即便再厉害,又如何能与整个天下对抗? 这一场剿杀大战足足打了千年,谁也没有料到,七神猿的天赋神通如此之强大。这一场仗打得比人类之间的战争更为惨烈,足以称得上是天下仙妖的一场劫难。到了最后,天下修行之人十不余一,才终于将七神猿尽数杀光。 悟空听到此处,插了一句:“我的天赋神通是什么?” 大禹一怔,道:“实不相瞒,那时我还未出生,这些典故乃是听前人讲的,哪里知道你的天赋神通。”悟空微微失望,摆手示意大禹接着说。 七神猿自世上消失后,众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捣毁天下神猿塑像,烧毁一切与神猿有关的典籍,自此之后,天下禁口,不得再提起七神猿之事,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悟空听到这里,心中生起了寒意。听大禹讲述这个过程,与后世许多事情何其相似?古话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只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连防也不必防了。 造谣、剿杀、封口,这套路使得妙啊!若说背后没有势力操纵,鬼才相信,只是这幕后的黑手是谁呢? 大禹见悟空沉思,也停了下来,他与赤松子对望一眼,心中颇有些担心,唯恐悟空生怒。哪知悟空
竟露出了笑意,道:“好计策,若是我也定会这么做。只是,这人好狠的心肠,不惜以神猿为饵,诱天下人入瓮,倒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大禹听悟空这样说,惊得瞠目结舌,良久才道:“当初若有人能如今日灵明神猿看得这般透彻,哪会铸下如此大错?” 悟空问道:“可知幕后指使是谁?” 赤松子道:“那人我只见过一面,只是距离遥远,我功力那时还浅,隐约看出他本体似是蛟龙中的一种。” 大禹道:“我生得更晚,见也没见过。” 悟空点了点头,道:“也罢,你却说说,后面又怎样了?” 七神猿一亡,天下又陷入大乱之中,连年交战,也不知争的是什么。王位、权势、土地……人若一死,万事皆空。 直到那一年,有一只猿猴兴起,手下笼络许多妖族,扬言要为混世七藏书网猿报仇。初时未曾在意,待他势大才发现,这猿猴便是七神猿中的通风神猿。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人心惶惶,原来七神猿竟是杀不死的!然后兴水神猿、通臂神猿……一个个接连现于世间。 便在此时,谣言又起,说七神猿只可复活三次,杀了三次之后,自然烟消云散。于是天下刀兵汇聚一处,又来剿灭神猿。此次交战发现,七神猿远不及从前厉害,仙妖不费吹灰之力又将七神猿尽数杀死。 有了第二次,自然又有第三次,第四次……七神猿竟是真的杀不死,无论杀上多少次,他们都能即刻转世,然后慢慢觉醒。只是一次不如一次厉害,不知在这杀戮的过程中损失了什么。 第四次剿灭神猿的大战,我便参与其中,赤松子也是,还有蓐收、后羿、句芒、祝融、共工……那一次,我亲手杀了灵明神猿,又将无支祁困于地底火油洞中,教我子孙看守。世人都道大禹治水,其实水患本是疥癣之疾,乃是我等追杀兴水神猿时,兴水神猿一路逃遁使用驭水神通所致。我等为了师出有名,只好安上个治水的名头。 这一次,好久好久,混世七猿再未现于世间。众人都道七神猿真的消失了,但我心中却隐隐觉得,七神猿还会再活过来的。 便在这时,祸事来了。 那第一次杀死七神猿的上古神人神兽,无缘无故便修为消失殆尽,寿元逐渐流失,不过数年便成了凡人,然后慢慢在无助中死去,他的名字叫太昊。 紧接着,尧也死了,然后便是蚩尤、帝俊、刑天、应龙……无论这人如何厉害,只要他曾经杀死过七神猿,都逃不过此劫。 后来我们才知道,杀造化者,造化必将弃之。 怎么办?接下来便是我们了,放眼天下,我们竟无处可逃! 这时,水神共工说他在北海中见到了鲲鹏,他将此事与鲲鹏说明,鲲鹏愿意出手相救。于是我们抛下了万千子民、锦绣江山,奔赴北海,只为求生。 鲲鹏说,他见我等皆为人杰,愿意出手相救,只需入他腹中再不出来,便可不死。只不过我等却要尽力为他造一处天地出来,以解他寂寞之苦。 当时我们走投无路,自然答允下来。 哪知共工不知为何与颛顼起了争端,二人便在北海打了起来,他们两个足足打了一个月。打着打着,共工便衰弱下来,被颛顼打败,他一怒之下向西北冲去,不知撞到了何处,便将西北处天空撞塌了下来,自己也颈骨折断而亡。 颛顼在战斗中法力耗尽,他将共工的头颅带回,自己也禁不住造化流失,眼望鲲鹏巨口,自己却无力进来,也死在了外面。 鲲鹏将颛顼尸身和共工头颅吸入腹中,我将这头颅交给共工的妻子祝融保管。 每当怀念那片天地的时候,我们便去祝融处祭奠共工,因为他的口中,含着那里的泥土。 我们因进来得早而毫发无损,便在此处建了一片天地。鲲鹏每见珍禽异兽,便将其吸入,渐渐此地人丁兴盛起来。 初时我们不懂,不明白为何在此处便可保平安。后来才知,鲲鹏亦是造化所生,只有造化之体,才能护住我等体内造化不散。若出了鲲鹏之腹,只怕不过数年,我们也将如蚩尤等人一般命运,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而无能为力。 鲲鹏告诉我们,若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等候七神猿到此,只需一滴精血入体,便可保住我等性命。 其实鲲鹏的精血也有同样功效。但他说过,在弱者面前,人人都有生杀予夺之权,但这权利不能随意滥用,否则,必有业报跟随!鲲鹏不救我们,非不能也,乃不愿耳。 大禹用悲伤的语调将几万年前的秘辛讲述完毕,以他的修为,竟然有些脱力,浑身大汗淋漓,站也有些站不稳了,可见此心结在他心中积郁之深。 悟空听完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好,好,好!” 赤松子见悟空似有不豫之色,站出道:“当年之事,我也有份。今日事主来了,任杀任剐,我赤松子绝不皱下眉头。只是我等被人利用,实在是,唉,心有不甘哪!” 悟空冷笑道:“错不在你,在于私心也!可恨那背后的小人,竟使出此等人神共愤的绝后计,罔顾天下众生,我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大厄消 “你既说完,现在可以坐了。”悟空对大禹笑道。 起初悟空见赤松子与大禹修为皆深不可测,又是上古大神,心中莫名便有敬畏之心。待他听大禹讲完这段故事,却比无支祁所说更为惨烈真实,原来七神猿地位曾经如此尊高。不知不觉间视大禹二人如平辈同侪,而大禹与赤松子二人竟有受宠若惊之感。 他二人当初为人类首领,对神猿赶尽杀绝,今日见了悟空,已不求宽宥,但求能遇见七神猿,将此事痛痛快快讲出,去了毕生最大的心结,此生才得无憾。而见悟空对二人仍和颜悦色,赤松子道:“灵明……嗯,这.99lib.般神猿来神猿去地称呼,实在是别扭得很,敢问……你可有姓名?”悟空道:“我得师尊赐名,姓孙名悟空,你只叫我悟空便好。” 赤松子道:“那便僭越了。悟空,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悟空略惊,道:“处置?这话从何说起?” 大禹道:“难道悟空不以我等为罪?” 悟空沉吟片刻,问道:“何为民?” 大禹闻听此问,张口便答:“民者,天下之根本也。” 悟空又问:“你既知此理,为何舍本逐末,动摇根本?” 大禹道:“实不相瞒,初时剿灭神猿,亦怀拯救万民之心。待到后来,发现百姓反因此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那时却难收手了,只盼早日功成,再重建社稷。” 悟空看了看大禹,叹道:“非不仁也,实少智也!”一句话说得大禹满脸羞惭。 悟空道:“随你前来的,共几人在此?” 大禹道:“除我二人外,还有蓐收、后羿、句芒、祝融在此。” 悟空道:“这几人都曾杀过神猿?”大禹点了点头。 悟空道:“好,你将他们四人唤来吧。” 大禹忐忑不安,与赤松子对望一眼,赤松道:“我这便去。”说完便使个身法直上青天。 悟空道:“只是我不知取精九九藏书血之法,到时还由你代劳吧。” 大禹听悟空这样说,惊愕地张了大嘴巴,然后激动道:“你真要、真要以德报怨?” 悟空摇摇头:“也算不得什么怨,何苦纠结于此。当年事出有因,当年之人存至今日的恐怕也寥寥无几,今日能再见亦是幸事,只惜当下便是!” 大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悟空一席话已教他放下心来。大禹仰天大笑三声,整个人忽然发生了变化。他原本略微佝偻的脊背挺直,头上白发渐渐转成青黑,脸上皱纹也延展开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 悟空看着稀奇,问道:“这是什么神通?” 大禹道:“悟空见笑了。实不相瞒,我自入鲲鹏腹中,便生了悔意,凡事有因有果,我既然造下无边杀孽,理应以命相抵。然而我欲出此地,却被鲲鹏拦阻多次,只道我与他之间的承诺未了。无奈之下,我散去修为造化,断了心脉生机,要自行了断。哪知鲲鹏腹中造化纯浓,即便我这么做,也只是慢慢衰老,我耗了几万年,才成了方才那副模样。其实我已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鲲鹏之功,即便你不来此,恐怕我也不会死去,只是,那愧疚悔恨的滋味,真的比死还难过百倍。今日能再见你,我再无自毁之意,反要留着有用之身,甘为混世神猿驱使。” 悟空笑道:“罢了罢了,这几万年来,你们心中也不好过,权当赎罪了。自此之后,那事可莫再提,毫无益处,徒增伤感。” 此时,天上五道身影疾驰而来,老远便听到一女子声音喝道:“果真是神猿?你可莫要哄我!”又听赤松子无奈道:“祝融,你已问了一路了。” 只见一红衣女子抢先到了一步,落在地上不看悟空,反惊道:“大禹,你——”大禹微笑看着祝融,道:“我已获新生,你是来庆贺的吗?” 祝融又看向悟空,问道:“这便是那灵明神猿,怎么看起来不像?” 大禹道:“是真是伪,我自有分晓。” 悟空看了一眼祝融,心中微动,这祝融生得也太美了。一张鹅蛋脸上剑眉斜挑,两只大眼黑白分明,清澈澈笑盈盈,叫人看了无半点儿杂念,而眼梢偏偏又斜吊下来,添了几分傲慢之气。嘴唇如丹朱一般红艳,脖颈修长白皙,身材高挑。一袭红袍裹住全身曼妙,谈笑间两根凤翎在头顶颤巍巍乱动,竟似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而火红色的一头秀发又为她平添许多野性。 祝融眨眨大眼睛,问悟空道:“你是灵明神猿?”她生性憨直,却连一句客气话也不会说。悟空点点头:“是。” 祝融见悟空承认,竟不知再说什么好,抿抿嘴唇看了看大禹。大禹知道祝融心意,故意扭头望向远山,却不理她。祝融白了大禹一眼,问悟空道:“你会救我们吗?”悟空笑着点头道:“会。” 祝融开心地蹦了起来,笑道:“他说会救我们啊,大禹,你听到了吗?”祝融一动,悟空只觉周遭一下子热了许多,仿佛置身于岩浆火海边上,大禹急忙扯住祝融手臂拉到边上,低声道:“说过多少次,莫要随意动了心性,你一身是火,哪个能受得住。” 祝融吐吐舌头,道:“下次不会啦。” 悟空心道,祝融都活了几万年了,又早与共工成婚,怎么还像个孩童?此时赤松子带着句芒、后羿、蓐收也早到了,只是站得远远的。句芒是东方木神,蓐收是西方金神,俱都对火神祝融畏惧三分,平日里也不爱接近她。 大禹见人已到齐,便道:“今日邀几位前来,却是有一件大事,想必赤松子已与你们说了……”悟空借大禹说话之时,将这几人逐个打量了一遍。 不消说,那身后背着一把巨弓的定是后羿无疑,后羿生得阳刚之气十足,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上,浓眉重眼,鼻直口方。身后那把巨弓,竟然比他还高出几分,腰间箭囊中只有三支箭,分别露出红、白、黑三色羽毛,不知各有何用途。 他左边那人身材最高,体型偏瘦,脸色淡青,神情木然,而偏偏一谈一笑间便生动起来,教人有枯木逢春之感。悟空猜测,这定是木神句芒了。 后羿右边这人,人面虎爪,遍体生得寸许长白毛,却也挡不藏书网住虬结的肌肉,他背后腰间插着两柄短钺,青光逼人,看来也不是俗物。金神蓐收,果然神威凛凛。 大禹将前事说了一遍,除赤松子外,四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99lib.这么容易,造化神猿便放过了他们? 金神蓐收第一个上前,他声音雄浑道:“今闻神猿至此,心中诚惶诚恐,不知将降何罪,不料造化所生终究强于我等,胸襟度量直令蓐收拜服!”说完这句话,蓐收竟真的跪倒在地,作势欲拜。 悟空急忙去拦,哪料蓐收力大无穷,他使尽浑身力气竟也搬不动蓐收宽阔的肩膀,只好闪到了一边,避开蓐收跪拜,同时大喝道:“休得如此!” 众人见悟空声色俱厉,均不明所以。大禹上前将蓐收拉了起来。悟空道:“诸位莫要如此,此事早已因果分明。七神猿固然是被你等所杀不假,然论起根由,却是被他人假手,诸位与我七神猿一样,都是此局中的棋子,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那执棋之手!” 悟空停顿了一下,见众人大都怒愤填膺,目露寒光,又接着道:“此时正当同仇敌忾,找出背后元凶才是。在这里行这些繁文缛节,怎是男儿所为?” 他这番话讲完,大禹抚掌大笑道:“说得好,却是我等量小了。既然如此,此事休要再提了。我已下定决心,解了造化之厄后,便随悟空离开此地,非要寻出那背后作祟之人不可!” 赤松子等人道:“那是自然,我等亦任凭驱使!” 悟空道:“明日事,明日再说。如何取精血出来,可是很麻烦吗?”大禹道:“此事甚易,因你本为造化之精,故所谓造化精血,其实于你来说只是寻常血液。只是血流之时,悟空需存宽容之心,方能见效。”悟空笑道:“这事倒也玄妙。”大禹道:“亦是鲲鹏所说,不然我去哪里知道。” 悟空依言行之,用指甲刺破指尖,腾空而起,将六滴鲜血分别滴入六人口中。到了祝融那里,悟空不经意向下一看,却满眼雪白沟壑,不由心中一荡,但见祝融一双美目闭得严严实实,难得一副安宁.99lib?虔诚模样,心中暗道惭愧,于是老老实实行事完毕。 六人得了悟空造化之血,并无半点儿异样,赤松子笑问道:“也不知这法子灵是不灵?”大禹道:“鲲鹏素来以天道自居,怎会说谎?” 悟空笑道:“真是世事难料,我这一滴血,没想到竟能做钥匙用。”众人一怔,齐声大笑,若没有悟空这滴鲜血,他们将永困于鲲鹏之腹,可不正是如此? 大禹道:“心头事终于了了,却还有一事要说。” 悟空道:“何事?” 大禹道:“你可是习过九天玄女的玄空法秘诀?” 悟空点点头,惊道:“这你怎会知道?” 大禹不答,又道:“看你眉心乍露细隙,想是练至第二层了。” 悟空道:“正是。” 大禹道:“我并未习过此功,乃因五行不全,但对此功却也知道一二。你第三卷不得要领,自然难以成功。” 悟空道:“正是如此,第三卷尽讲些五行之事,我实在不懂其中精奥,不知可有个速成之法吗?” 大禹道:“速成之法,便在眼前。” 眼前?悟空看了看在场几人,火神祝融、金神蓐收、木神句芒尽都笑语盈盈看着他。忽地恍然大悟道:“可是要传我五行之术?” 大禹道:“传却是不敢当,你为我等舍了一滴造化之血,权当回报了吧。” 火山底 巍巍天地玄黄,茫茫宇宙洪荒,天之高远,于各地均不同。青天如同一个穹顶,罩住天下四洲四海。东天一隅,乃道教正统天庭所在,此处共分三十六层天。自第一层太皇黄曾天起,至第三十六层大罗天止,等级森严、界垒分明。 第三十五天,为玉清元始天尊所在之玉清境清微天,天庭禁地也。此地除三清与元始弟子外,即便是玉皇大帝,亦在非请勿入之列。 清微天中,肉眼可见仅一座玉清宫,其余俱被阵法遮掩,一片迷迷茫茫。 在这迷茫之中,便是三清所立之善恶界、劫杀界、本我界。本我界中,陆地东方,又有一座极大的海洋,辽阔无垠,横无际涯。 此海最深处,一只巨大的怪兽卧于海中,身长不知几万里之遥。 便在这鲲鹏的肚腹当中,竟有一片桃源圣地,此地清净祥和,绝无奸恶之事,其民也乐乐,其仙也逍遥,其妖也自在。 而此刻,却有一人半点儿也不自在,便是悟空。 那日大禹教众人教悟空五行之术,祝融第一个欢喜道:“这猴子是个好人,让我来第一个教他。” 大禹听祝融直呼悟空“猴子”,眉头一皱便要呵斥祝融,悟空忙道:“好,那就有劳你了。”祝融不知大禹已有些不快,拉起悟空道:“那便跟我走吧。”悟空手臂被握,祝融一只青葱似的小手竟劲道奇大,扯起他便飞上了天去。 大禹苦笑一声,道:“悟空.99lib.,你有苦头吃了。”赤松子道:“倒也未必,我看悟空极为聪颖,说不定百十年便可逃离火海,哈哈!” 蓐收不快道:“救命恩人,岂是可以随意调侃的?”赤松子道:“悟空都教休再提此事,你怎还提?”蓐收道:“还不是为了教训你?”赤松子反唇相讥:“哪个要你来教训?”二人三言两语,便要动起手来。 木神句芒对这二人争斗丝毫不感兴趣,过来与大禹辞别,道:“下一个,我来教。”大禹微笑点点头,木神句芒极吝言辞,只是他向来言出必践,若说教悟空,那必定是要死心塌地毫无保留地教了。 后羿看着空中争斗的二人,道:“不见面却想,见了面又打。”大禹道:“此地却也住不了许久了,此番离去,倒有些恋恋不舍。”后羿叹了一口气,却沉默下来。 大禹道:“你有何不快,嫦娥服了西王母的灵药,应能寻得见。”后羿道:“万载光阴,恐怕早已物是人非。”大禹顿时语塞,他却不好断定,此际那方天地会是何等模样。 祝融携着悟空落入一座溶洞之中,未曾靠近,悟空便察觉到一股恐怖的炽热气息迎面扑来。祝融咯咯轻笑道:“你莫要怕,此地可是个好所在。” 悟空只觉口鼻霎时变得干涩无比,勉强道:“这是何处?”祝融道:“此处是我使法术建起的九座火山之一。那鲲鹏教我等助他造一个天地,岂能缺了火山?”悟空道:“我半点儿也不耐火,你带我来此作甚?”祝融佯作吃惊道:“哎哟,这我可不知道。只是大禹让大家教你五行之术,我可不敢违抗。” 祝融带悟空往火山深处行去,悟空足下像生根了一般不动。祝融放开他,独自向前走了几步道:“欲练五行之术,必要吃些苦头才行。”悟空强忍灼热道:“还是循序渐进好些。”祝融在火洞中缓缓踱着步子,将脸一板,喝道:“要学我本领的人多的是,你还挑挑拣拣?”悟空道:“若是这般杀人的学法,我不学也罢。”祝融变脸比变天还快,又笑语嫣然道:“只是,现下由不得你了。” 她身法使出,只见一道红光射向火洞墙壁,便消失不见。悟空惊疑,她为何自己去了?只听火山深处传来祝融的声音:“我走啦,你自己在里面好好练功,周围已被我布下了阵法,你莫要费力寻路出去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 悟空忙回望来时路,只见渺渺蒙蒙,身后已被赤红的火焰封住了,哪里还有什么路。悟空心道,必是障眼法。他凭着记忆走过去,刚迈出两步,那火焰腾地一下蹿出几丈高,热浪滚滚,便朝悟空扑来,悟空急忙跃后几丈,怒道:“这个疯婆子!什么也不教,让我练什么功?” 悟空在洞中大嚷大叫,却没有半点儿回音,周围只有火苗呼呼地燃烧,悟空见祝融不再出现,只好自己苦思良策。 自己于阵法之道半点儿也不懂,自然是破不了祝融的阵,出是出不去了。自己所学法术中,仅有呼风唤雨是灭火的,只是要呼风唤雨,也要有云才行,如今所在是一座山腹之中,却去哪里找云? 天罡三十六变中还有一个回风返火,这法术却与呼风颇为相似,勉强能将火焰吹得远些,而火遇风后,烈焰更盛,却是帮了倒忙。 无奈之下,悟空只得向里面走去,唯盼能找个些微凉快点的地方。只觉迎面炎风扑来,满眼的赤红色岩石,走了数十步,虽不曾凉快,却也并未变热。悟空继续前行,眼见前方出现一条甬道,却是只此一条路可行,只好步入其中。 这条甬道极短,悟空走了十几步,便觉越来越热,仿佛周围的山壁随时都可能爆炸一般,热风卷来,他身上的毛发迅速焦枯蜷曲。就是在这样极其炎热难耐的境地下,悟空放眼一望,心却凉了! 原来甬道下方便是一座几十丈高的悬崖,悬崖底下,赤红色岩浆翻涌流淌,如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向周围石壁拍去。山壁红光闪耀,每一次红浪扑上,都会溅起无数绚丽的火星,煞是怕人。 绝路! 悟空急忙退回,回到当初那个地方。此时,祝融的声音再度传来:“想修成驭火之术,必先耐火才行,此处岩浆十年后便将爆发,到时我再来看你,呵呵!” “放我出去!”悟空大叫道,却发现自己咽喉早已干得半点儿水分都没有了,这一次只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十年!开玩笑吗?在这样的地方待上十年,不被烧死也被烤干了。 他自修行以来,从未如此绝望无助过。火,火,火,到处都是火!难道这是火焰山不成? 想起了火焰山,悟空忽然想到了老君的炼丹炉,据说火焰山便是炼丹炉99lib.的砖落在人间堆积成山。孙悟空当年连老君的炼丹炉都进过,怎会怕寻常火焰? 对了,避火诀!可是,自己只会分水诀,哪里会什么避火诀,这样极其简单的法术,自己竟然不会!只恨自己太过懒惰,当初在花果山时,只怕随意问个人便可教了自己。 悟空却不知道,在那地煞七十二变中便有“坐火”;而天罡变数中只有个“补天浴日”,学成后可入太阳真火中去,悟空此时又哪里会? 眼见火势愈烈,周围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再过片刻恐怕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他拿出金箍棒,一晃成十丈长短,便向石壁上砸去。 只听“轰”一声巨响,石壁连个石屑都没溅起,反倒震得手臂发麻,可恶,这一棍显然砸到了阵法之上。祝融,你这个没深没浅的蠢女人!恩将仇报的恶女人!不知轻重的笨女人……悟空在心中诅咒了一阵,发现此刻便是动动脑子都热得不行。 这时,只见那条甬道下方漫出了一条红线,天!岩浆漫上来了,方才自己去看时还距上方有数丈远,怎么涨得这么快?定是那祝融作怪,难道她连腹诽也能听见? 说祝融,祝融到。只听那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喝道:“方才忘了说,此洞与外面不同,洞中一日,外面一年。我走了,你熬过十日,我便来救你,熬不过十日,哈哈……我就来取烤好的肉吃了!” 悟空恨得牙根直痒,一日便是一年,这火山底下竟与天宫一般无二,这是哪门子古怪神通?怪不得那岩浆涨得如此之快,方才这一阵胡思乱想,只怕许多日子已经过去了。 那岩浆上来得快,流过来却是更快。这甬道正是一个缓缓的斜坡,滚滚沸腾冒着气泡的赤炎奔腾着,直奔悟空所在之地而来。 悟空无奈之下腾空而起,所幸尚能使出身法,不然这两只脚恐怕先熟了。那岩浆不断喷涌而出,热浪翻腾,山腹中温度越来越高。 悟空施法力悬在空中,虽能保得一时无虞,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此刻那甬道已形如一道红色大门,岩浆已将此甬道填满,奔涌速度更急更快,这山腹虽大,早晚也将被填满。 悟空身上已被烧得精光,一根毛发都没有,那焦煳的味道也只在鼻前一闪,又被滚滚热浪驱走。悟空心道,虽未见过热锅上的蚂蚁,但自己此时的境况,恐怕更为不堪,可笑一个太乙金仙,竟被一座小小的火山难住。 他有所不知,天下火焰共分五等,自低至高乃是赤焰、白焰、青焰、紫焰、鬼焰。那鬼焰乃是无形无色无状之焰,最是厉害。 祝融见悟空已至太乙金仙境界,料想寻常火焰也难不倒他,第一次便将悟空带入了排位第四的火山腹中。此处火焰看似都是赤焰,其实内中掺杂着许多鬼焰,那鬼焰肉眼根本无法看出,不但炽热无比,且有攻心之妙,教人内火升腾,莫名焦躁万分。祝融自然不知悟空连最简单的避火诀都不会,便去了另一座火山中嬉玩去了。 悟空将身子贴在山腹洞顶,眼望着下方的岩浆一点点缓慢升上来,心火也跟着沸腾起来。如此下去,迟早将被这岩浆吞噬。 这时,他又想起一事,玄空法秘诀!都说玄空法秘诀能辨清真伪,何试试看能否破了祝融的阵法? 于是悟空屏息静气,摒除一切杂念,试行功法。这玄空法秘诀平日施展也不见如何困难,今日内焦外燥,费了好大气力方才入定。 第一式“滤尘”使出,仍未见任何异状,并无丝毫阵法痕迹;第二式“入境”使出,咦?这空中怎漂着许多透明的火焰?这火焰温度奇高,难道竟是此焰作怪? 悟空试着使了个“回风返火”,专将这透明火焰吹走,哈哈,果然此焰大有古怪,身边没了这样的火焰,立时便觉凉快许多了。只是,这也仅是权宜之计,破不了阵,便无法脱离死局! 下方赤红色火焰逐渐变成了橙色,又慢慢转为青色,这是鬼焰与赤焰混合的结果,空中的鬼焰减少了许多。 没有办法阻挡橙色岩浆上升的势头,在炽热难耐的火山腹中,时光变得如此漫长,悟空也不知自己熬过了几日,只知道自己的法力在一点点减少。 此时,橙色的岩浆升势减缓,所幸山腹甚大,悟空距岩浆尚有三丈左右的距离。悟空暗道,只这样便好,但愿我的法力能支撑到十日。 岩浆流淌形成的旋涡慢慢停止下来,就连沸腾的气泡也逐渐消失。 静,死一般的寂静,在这寂静背后,不知酝酿着怎样的巨变。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山体深处一声闷响,又一股岩浆冲入了甬道,整个山腹中的岩浆如同沸水一般动了起来。巨浪翻腾,橙色的火苗若隐若现,不时飞舞到空中,然后又落入火海不见。 悟空早被热浪炙烤得晕头99lib?涨脑,似是昏昏睡了过去。那一声巨响将他惊醒,难道是火山要爆发了? 他睁眼看见岩浆突变,心中大惊,再探体内法力,已近用尽的边缘,这可如何是好? 橙色岩浆下面似乎有一只怪兽在作乱,眼见已是喷薄欲出的情状。终于,酝酿许久的剧变再也耐不住寂寞,山体中央又是连连巨响,一大股岩浆击在甬道周围的石壁上,这石壁经不起多次高温冲击,无声地垮塌下来。 “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火山在试探了几次之后,终于爆发了。洞开的甬道中,橙焰滚滚流入,岩浆不断上涨,三丈、两丈、一丈,悟空的胸膛几乎要被烤炸,眼睛早已不敢睁开。 便在此时,他体内法力也已油尽灯枯,终于支撑不住落了下来。 落入火海与落入汪洋的人其实是一般感受,都是绝望至极。 如果这时,空中有一根救命的绳索,那是打死都不会放手的。 悟空身为太乙金仙,法力告罄时却也与凡人无异。他两手胡乱摸索,忽然从自己身上取出一物,管他是福是祸,他将这东西塞入了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便落入了滚滚烈焰当中。 火中桃 大罗天上,西昆仑仙岛之中,有一座蟠桃园。 此园之中,共有桃树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悟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天庭中无人不知。 但是,没有几人知道,在王母离宫“别有洞天”之中,有一处后园,有层层阵法包围,百余仙神守护。在这后园中,又有一株桃树,高达百丈,枝干如同精金铸就,叶子好似碧玉雕成,通体上下仙气缭绕,散发造化无穷。 这株桃树称作“桃祖”,地上每过万年,这桃树才结七颗桃,蟠桃园中那三千六百株桃树,便是以此树上的桃核为种,逐渐繁衍出来的。 当日老君不费吹灰之力擒下了花果山妖猴孙悟空,又令玉帝王母重新正视三清实力。以三清的身份,普通蟠桃自然拿不出手,自然要“桃祖”上的蟠桃才配得上他们的地位。 此刻,这颗比人参果还要难得的蟠桃已入了悟空的口里,随着悟空一起落入火海当中。 火焰烧灼在皮肤上的痛感令悟空一下子清醒过来,在这一刻,他第一个念头竟是:刚才我自身上摸出的东西,是蟠桃! 不错,正是蟠桃! 蟠桃入口之后,无需咀嚼,便丝丝融化,化作一股清流入了悟空的腹中,瞬间这清凉之意流遍全身。 这一刻,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冲击着悟空的灵魂:这蟠桃,我绝对吃过。对,就是这种感觉!天下知桃者,莫过于神猿,只因这株桃祖之树乃是盘古当年耗了一丝造化凝出,专为七个小家伙预备的。其后天上地下众多桃类草木,皆以此树为源。 悟空脑海中忽然浮过这样一幕场景: 春光明媚,天地祥和,日光下,一株灵树无根而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七只神猿在这桃枝上嬉耍玩闹,寻那掩藏在深枝茂叶中的鲜桃…… 那是多少年前了,那个是通风,那个是无支祁,那个是禺狨王,还有一个是六耳猕猴,嗯,是他。只是剩下那两个面容模糊,实在看不清楚…… 这桃子,我吃过,而且不止一次,这一次应该是……第四回了。 后来,这棵桃树便不见了,好像是被一群人移走了,到底是谁,记不起,仍是记不起来。对,这桃树飞了起来,一直向上飞,我们前去拦阻,却被许多人截住去路,接下来,便是厮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们七个执意要夺回这棵桃树,只因有个人对我们说过,若能吃上十二回,这天地便可永固不朽。 怎么可能?这天地一个会元便灭,哪有什么永固不朽的? 只是,说这话的人,好似叫作盘古…… 当我们杀光了这些人,桃树早就无影无踪了。 这些人,为何要杀我们?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他们为友,为朋,为知己玩伴。你们要争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们,这天地间究竟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值得让人以命相搏呢? 既然要杀,那便来吧,无论如何,我们七神猿是不会分开的…… 岩浆顷刻便将悟空淹没,滚滚洪流自悟空七窍流入,火炼灵根,造化护体,此时悟空反而丝毫没有了烧灼感,沉浸在一片奇妙的境界当中。 常人眼中,蟠桃与人参果一样,都是延年益寿的宝贝,而悟空早已服过老君金丹,太乙真身,早不必再为寿元担忧,这蟠桃入体,尽是造化!一枚小小的蟠桃,竟有铺天盖地的造化滋补入身。 悟空犹自如醉如痴,不知此际他那丹田处的造化团已发生了剧变。这蟠桃的造化清流遍游全身之后,俱汇聚在丹田之处,而此刻岩浆中的无形鬼焰亦侵入身躯,与这造化清流合在一处。那个偌大的淡紫色光团遇到了掺杂着鬼焰的造化清流,稍一接触,就如同油遇到了火种,腾地一下这造化团便着了起来。 不,不是燃烧,而是变成了赤橙之色,这便象征着,脱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孙悟空,从这一刻起便修成了火德之身,五行属火! 这团赤橙色造化团并未停止运转,仍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岩浆之中的鬼焰,而蟠桃的造化清流亦一刻不停地修补着悟空身上的创伤,不过片刻,就连寒毛都一根不少地长全。这时,悟空周围的岩浆温度骤降,早已不能伤他分毫。 体内积攒的鬼焰越来越多,渐渐地,赤橙色造化团变成了白色,这白色与最初的乳白色造化不同,乃是升腾着烈焰的亮白色。 在悟空的脑海中,杀戮仍在继续,那被围在仙人中间的,可不正是无支祁! “他是兴水神猿,用火系法术攻他!”一个仙人大叫。于是,驭火术、灵火符纷纷使出,将无支祁困在当中。 火,火,火,到处都是火,站在悟空近旁的正是通风,那许多火光映在通风眼中,亦是无尽的怒火。“杀!”这声音却是禺狨王所发,一柄白色圈子在人群中往复飞转,每转一次,便有一仙人倒下。 “莫再存仁心了,人若存虎狼之心,唯有以杀止杀!”悟空喝道。 “驭水神通!”“驱神大法!”“迷仙大阵!”……一个个神猿天赋神通使出,堪称所向披靡,这一波仙人被七人杀得一干二净。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场大战,不知度过了多少劫难轮回,只知七神猿分分合合,每次也只相聚百年,便又被仙人窥得踪迹,派人围剿。 七神猿越来越虚弱了,每次身殒,散去造化无穷,再转生时,只稍强于普通猿猴,却要靠自己慢慢修炼上去。 这天地间灵气愈来愈少,反倒兴起了东方天庭与西方灵山两块宝地,据说在那里修炼,一日能抵得上半年,只是,我们不敢去那里。 终于,最后的杀戮又来了。 “先杀了那个会阵法的猴子!”不知何人叫道。 这时,只见漫天火海降下,各色火焰席卷而来,这火焰温度极高,将虚空灼烧得啪啪作响,远远望去,人影在其中若真若幻。 通风大战数日,早已虚弱不堪,无力避过这片大火,顷刻间便被吞没其中。 “通风!”悟空撕心裂肺大叫道。 他目光一扫,在这火海的后面,袅袅婷婷飞过来一个绝美的红衣女子,便是她,是她杀了通风!我要为通风报仇! 又有一青衣男子拦住去路,虽面露慈悲之相,下手却极为狠辣,他手中那棍子灵巧无比,三招两式便将悟空击倒在地。 悟空伏在地上,自知此番无幸,只望着那人,喃喃问道:“为什么?”青衣男子嘴角抽搐,扭过头去不答,手中铁棍重重落下。 一击毙命! “不——”本我界一处火山腹地,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悟空醒了。 他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灰蒙蒙,神识一扫,心中大为惊奇,自己竟是身处岩石当中。再一探全身上下,这丹田处的造化,怎变成了这般模样?只是体内法力充盈无比,竟胜似之前许多。 悟空微运法力,“呯”的一声,将周围岩石震成漫天碎屑,一跃而出。 他看了看周围,更是惊讶无比,这洞中岩浆怎藏书网冷却成了岩石,我在这里究竟待了多少年了?方才那一场梦像真的一样,究竟是真是幻,现在的我,是不是还在梦中? 此刻,只听顶上一女子笑道:“悟空,我来啦。” 一袭红色身影自洞顶落下,自然是火神祝融。祝融见洞中情景,惊疑不定,以她火系造诣高深,也不能解释眼前看到的一切。 再看悟空,祝融惊喜交加,过去拉住悟空手臂道:“你练成了,练成了火德之体!天哪,仅仅十年功夫,你居然……” “闭嘴!”悟空一把甩开祝融那只小手,向旁边移了两步。 “哈哈,你还真生气了,我心里有分寸的,怎会伤了。” 祝融笑语盈盈,听在悟空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烦躁,见到她那一刻,便自然想起她灭杀通风的高傲模样。 “你这女屠夫!休再与我说话!”悟空喝骂道,然后纵身出了火山,落在地面上。此番却无任何阻拦,想来祝融驾到,早将阵法解了。 祝融旋即跟了上来,先前一腔热情遭遇冷水袭面,纵她是火神也难以再燃。她见悟空孤零零的背影站在火山顶上,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轻轻走过去道:“你,真生气啦。” 悟空听到祝融声音轻柔,却再也不好发火。只是方才那梦,是梦?还是前世记忆?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抱头,竟不由得流出了两行热泪。一滴一滴落在火山岩石上,须臾消散不见。 “你哭了,莫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欺负你。”一双柔荑落在头上,轻轻抚摸着他。 悟空不答,默默哭了一阵,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问道:“这便是我们神猿的命,对不对?” “什么,什么命?”祝融反问道。 悟空站了起来,脸上泪水全无,竟换上了一抹微笑,看着祝融道:“从今往后,我命由我不由天!” 祝融看着面前身高不足四尺的悟空,听着他口出狂言,心中鬼使神差,竟不由得信了他这句话。 “我信你,悟空。”祝融蹲下身与悟空恰好一般高,又道,“我们会帮助你。”突然,她惊得退了一?99lib.步,手指悟空道:“你,你……” 悟空忙道:“怎么?” 祝融仍是惊道:“你的眼睛……”说完抛过一面镜子。 悟空接过镜子一照,己的左眼中,竟隐约出现了一个星点。 梦白衣 “这是……”悟空看着祝融,心中想起赤松子说的话:“……灵明神猿瞳中有星……”难道这是觉醒的征兆? 祝融道:“你与我见过的灵明神猿越来越像了。”说完莞尔一笑,“其实本就是一人,又怎会不像?” 悟空此刻却想到一事,如今瞳中星点已颇为明显,若回到那世界中,怕会有许多人认出自己乃是灵明神猿,以后行事多有不便。 于是悟空默念法诀,摇身一变,瞬忽间,一个翩翩白衣书生便立在祝融面前。 “我今后便以此身示人,如何?”悟空笑问祝融道。 祝融见悟空变成一白衣书生,噔噔噔连退了十数步,竟比看见悟空眼中的星点还要惊讶。手抚酥胸,眼睛瞪圆,露出无比惊骇的表情。 悟空见祝融有些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祝融紧盯着悟空,半晌后才答道:“你……你练成了第二本相?” 悟空点点头,第二本相便值得如此惊讶吗? 只听祝融钦羡道:“好厉害啊,我们无人能练成这个本事,你怎么学的,教教我好不好?” 悟空心道,本我即本心,你只一颗本心,我却有两颗,这岂是能学的,便道:“我也不知,只稀里糊涂便成了。” 祝融嘴巴一撅,道:“不教算了,不稀罕。” 悟空问道:“你看我眼中可还有那星点?” 祝融一双美目盯住悟空,一颗头歪来扭去,叫道:“果然没了呀,不可能啊!”她一把拉起悟空,便去寻大禹。 “什么?瞳中星点居然没了!”大禹惊叫道,“绝不可能!你二人定是看错了!” 祝融与悟空使了个眼色,悟空又变回猴身。大禹仔细看去,可不正有一点星光在悟空左眼中若隐若现,虽不甚清楚,但与他见过的灵明神猿眼中星光一般无二。 “难道这星点亦能隐藏?”大禹皱眉思索,又叹口气道,“唉,我等对神猿异相终究只凭经验推断,你天赋神通彻底觉醒后应能知晓,灵明神猿虽与我们大战无数次,却始终不见他使出天赋神通,今世你若练成,当能教我等开开眼界。” 悟空化作书生模样道:“今后便以此身示人,行走起来亦方便许多。”大禹道:“理是如此,但自知道杀神猿必有业报之后,便无人再敢对你等下手了。” 悟空心中一.99lib.震,大禹这话虽简单至极,自己却未想到这个道理。他终于明白:为何那闹天宫的猴子虽被擒,却仍能全身而退,即便被如来制伏,却也无人下杀手。这其中或许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但恐怕许多人已知道自己是神猿之体,故此无人敢杀。 神猿杀不得,却有大用,不然为何无支祁被困于大圣禅寺几万年?西去灵山取经之事,内因究竟是什么?如来是为了召回二弟子金蝉子,还是为了自己这只灵明神猿? 此事今后必见分晓。自己回了那界后,天地间恐怕没有几人知道灵明神猿的真实身份,且看这取经之事还能不能成行。 大禹问道:“十年修行,可有进境?”悟空还没来得及回答,祝融便嚷道:“这猴——悟空真是个怪胎,我见到他时,满山的鬼焰被他吸得一干二净,火德之身早已大成!” 大禹抚掌笑道:“好,既如此,便可让句芒教他御木之道了。”祝融道:“不好!”大禹问道:“为何不好?” 祝融道:“我看悟空于火系功法天赋惊人,若不精益求精更上一层,岂不可惜了?”大禹望向悟空道:“不知悟空意下如何?” 祝融扯着悟空央求道:“我还没教你什么本事呢,你就答允了我吧。” 悟空此时已是人形,心境亦随之而变,见祝融一副绝美可人的模样,心波又是一荡,便点了点头,道:“好,只是莫再将我置于险地了,我怕再没这样的好运气。” 祝融笑道:“不会啦。”她见大禹要细问详情,急匆匆拉起悟空便走,对大禹道:“百年后,让你见识一下我徒儿的厉害,哈哈!” 鲲鹏腹中天地,共有九座火山,均为祝融所立,这一次,祝融将悟空带入了第三座火山之中,便在此处,细细讲起了驭火神通。 祝融身为火神,于驭火之道自然无比精通。她滔滔不绝讲述火系法术,悟空才知,原来诸多法术,其秘要只在咒语之上。只要修成火德之身又有足够的法力,知道了咒语便可施展出来。数十个稀奇古怪的字组到一起,便可使地动山摇,真是稀奇得很。 “天下之火有成千上万种,用处各有不同。灶火、烛火、柴火等俗世后天之火,皆为赤焰之火,最为稀松平常;比赤焰略胜一筹的为天降雷火、太阳真火,称作白焰,能令土石燃着。这两种火焰也都寻常可见,不值一提。法术中最常见的却为后三昧真火,第一为青焰,要炼此火,非以道念不行。识海中,默想天地为鼎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以心炼念为火候,息念为养火,身心意为三要,自然能成。” 悟空笑道:“你说了这许多,我怎记得住。”祝融道:“我也嫌此麻烦,你能听懂便罢,听不懂便只记得咒语就好。你虽为火德,但只修至白焰之身,待你修至鬼焰之身,无论任何火系法术,都可信手拈来。” “第二为紫焰,当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净为丹基,无为为丹田,定、慧为水火,戒、定、慧为三要,中为关……” “第三为鬼焰,此焰无形无色,攻心至上。若将其混至之九九藏书前四种火焰,那火焰温度变得奇高。鬼焰乃是九幽之中生出的至阴之业火,欲炼此火,必先于九幽深处自取,生了根后,方可慢慢炼就。” 悟空问道:“九幽又在何地?” 祝融道:“九幽在大地极深之处,亡魂死魄,都往那去。”悟空心道,莫不是阎罗殿?只心里想,嘴上却没说。 祝融笑道:“教你遇见我这便宜师父,待你炼至紫焰境界,我送你一团九幽业火便是。”她说着便又去摸悟空脑袋,显然之前摸那猴儿头已经习惯,只是此际手伸出一半,却想起悟空此际乃是一年轻男子打扮,脸上一红,又将手缩了回来。 自这日起,悟空便在第三座火山底苦练火系神通。诸多咒语记起来甚是麻烦,好在祝融片刻不离,一招一式悉心教导。 修炼之余,悟空便自火山岩浆之中吸藏书网那鬼焰,先前蟠桃造化均已耗尽,但火德之身既成,此处火焰却也伤不得他分毫,只是吸取速度远比那日慢了许多。 向来直爽任性的祝融此刻竟似转了性子,极为耐心细致,悟空但有不懂之处,祝融便以身亲试,从不稍有厌烦之意。 一月后,第三座火山渐渐变得冷却下来,盖因内中鬼焰均被悟空吸走。这一日,悟空与祝融飞出洞口,目标自然是第二座火山。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悟空在途中问道。 祝融笑道:“我对你好吗,可莫要说得太早哦。” 悟空点了点头,郑重道:“你的好,是真的,我自然知道。” 祝融也收了笑容,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那日见了你蹲在地上无声痛哭,我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并不孤独。” “你?”悟空惊异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祝融修为通天,貌美如花又地位尊高,居然也有不幸? “莫非是因为……共工?”悟空试探问道。 祝融看了悟空一眼,道:“谁与你提起过共工,可是大禹?”悟空点了点头。 祝融苦笑一声道:“我与共工,兄妹之情也,世人皆道我二人为夫妇,只因一火一水,又朝夕相处,才被以讹传讹。” 悟空问道:“那为何大禹也如此说?” 祝融道:“我二人是……指腹为婚,但自打认识后,只遇见便要打一场架。他心中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稀罕他,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说算什么?” 此刻,二人已到了第二座火山,自天上落下来直穿入山腹中。落定后,悟空道:“那你……不幸在何处?” 祝融道:“世间之事,都是将心难比心,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悟空道:“你又不说,怎知我不懂?” 祝融叹了一口气,一双大眼扑闪闪看了看悟空,便又垂目不发一语。 悟空见祝融无意再说,便自行又去练习法术了。 第二座火山比起前两座厉害许多,鬼焰占了半数以上,地下岩浆已成青色,又微微透着紫色光芒。悟空也不管日月流逝,只知多学一分本事,在这世界便又多了一分踏实,不管是神猿还是寻常仙人,强者为尊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祝融盘坐在火中,一袭红衣,神情落寞,一双美目却再不离开悟空。 这一日,青焰之中,红衣似火,流离目光不可稍离,千回梦中白衣,可是造化弄人?沧海桑田后,哪个会忘,哪个,又会忆? 长生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悟空在第二座火山下不知不觉已度过了整整一月时光。 这一个月中,祝融始终端坐不动,静静地看着悟空熟稔火系法术,吸取岩浆中鬼焰淬炼火德之体。 悟空偶有法术施展得不对,祝融便出语指点。火系法术实在太过庞杂,五种火焰相容,能生出上百种变化,而若有其他符咒辅佐,变数更如恒河沙数。 鲲鹏体内原本无火,所有的焰火均是自祝融体内炼出,而今却入了悟空的身体。悟空隐隐觉得,祝融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异常,却只作不知。 随着体内造化由白转青,自己对祝融的感觉也逐渐亲切起来,他不知道万火归源的道理,只道相处日久便如此。 这座火山,渐渐也冷了,最后一朵鬼焰被悟空吸走后,二人又前往那座最大的火山——鬼焰山。 此山比之前的几座大上许多,方圆千里内寸草不生,无人居住,一踏入千里范围,便可感觉到火山的热力扑来。祝融道:“此山内尽是鬼焰,我几万年的积累,大多在此了。” 悟空惊道:“万一这火山喷发起来,万里内恐怕都要遭殃。” 祝融嗔道:“傻瓜,这自然是我说了算啊。” 悟空心中一动,祝融怎可对自己这般称呼。他怎知道,造化乃是天地万物所需,人人欲得,他修成火德之体,恰与祝融相称。祝融对他的亲近乃是天性使然,并非作伪。 祝融自小与共工指腹为婚,长大后才知,二人水火难容,这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在祝融的梦中,总会有一白衣男子的身影。这男子面容模糊,却是火德之身,两个人能在一起修炼驭火神通,那便是天下最快活的事了。 故而悟空成就火德之身时,祝融并未太多惊讶,待悟空化作一白衣书生,恰与她梦中身影吻合,心中却也开始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 二人乍入此地,却见火山顶上立着一个身影,可不正是大禹。 祝融飞到近前,急道:“可是句芒那小子着急了?”她只道句芒要大禹来将悟空带走,好去传他木系法术。 大禹笑道:“你何时有这等耐心了,这哪里还是火神祝融的秉性?”见祝融脸一红,大禹话题一转,道,“是我自己来,要借你这鬼焰山一用。” “借鬼焰山?你可是又要铸器了?” 大禹点点头,然后问悟空道:“听赤松子说,你手中有一根定子?”悟空点了点头,自耳中将如意金箍棒取出,道:“便是此棒,我于东海海底取出。” 大禹接过如意藏书网金箍棒,唏嘘道:“想不到我今生还能再见你。” 悟空道:“听闻定海神针乃是大禹所造,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大禹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我要它何用?”他在胸前一探,又取出两根五寸长短的铁棒,和悟空那根并在一起,随手一掷,只见三根一模一样的如意金箍棒迎风则长,立在当地。 悟空惊道:“这是……” 大禹道:“当初我取地底金精,有五万四千斤重,我将此金精毁了,造了四根铁棍和一条如意锁妖链。果然息壤炉效用不俗,这五件物事虽称不上惊世骇俗,却也非寻常之物。” “如意锁妖链?可是这条?”悟空将无支祁身上取下的那条如意锁妖链拿了出来,大禹接过一看,眉头一皱,道:“此物非我后裔之血难以熔断,你是如何取下的?” 悟空将当日解救无支祁之事说了一遍,大禹道:“多谢你手下留情了,当年我存了一念之仁,将无支祁交由后人看管,看来此举亦为不妥,幽囚造化,想来也非明智之举。” 悟空道:“后来我们再去大圣禅寺,发现寺院已被捣毁,内中空无一人,不知是何人所为。”大禹道:“果然如此,一饮一啄,岂非前报?”说完,大禹掂了掂手里那条如意锁妖链,道:“算你有缘,有了这条链,炼起来更容易些。” “炼什么?为何要此链才容易?”悟空问道。 大禹道:“当年我将金精投入息壤炉中,无论如何分割,那金精始终不断,后来我以血为引,才将金精分开。当时,我以血脉精华,凝成了这条如意链,以后再炼金精,只需以此链为引,便容易许多了。我只想着治水之后,能将这四根铁棒重铸为一,却终究没有机会,此际蓐收手中那根已被我索回,加上你这一根,三根合一,也算差强人意了。” 悟空听得一阵激动:“三根合一,那岂不是极重!”大禹道:“那是自然,凭你修为,应能拿得动,但想如从前那样耍弄,却是不能了。”悟空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失望,原来大禹却并非为自己打算。 祝融叫道:“不行!你赖皮!悟空耍不动,你炼它何用?” 大禹呵呵笑道:“莫急,你却忘了蓐收乃是金神?炼成金德之体后,莫说这根铁棒,便是一座金山都擎得起来。我不为悟空,难道还为了自己不成?” 祝融白了大禹一眼,然后似是想到某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道:炼成金德之体,那便不是火德了…… 大禹又道:“这三根如意神铁若铸在一起,威力胜过从前十倍不止,只是铸炼需要时日甚多,悟空莫要着急便好。” 悟空道:“如此烦劳,倒令我过意不去了。” 大禹摆摆手对祝融道:“我借你鬼焰山一用,你乐不乐意。” 祝融喝道:“不行!我还要教悟空炼火德之身呢!” 大禹道:“要练玄空法秘诀,凭悟空此际驭火本领足矣,难道你想让他成为第二个火神吗?” “怎么,不行吗?”祝融脖子一梗道。 大禹摇头道:“不妥不妥,五行之奥博大精深,怎能一蹴而就,似这般学法,千八百年也只学了驭火一门,何时才能练成那玄空法秘诀?” “那秘诀有多大好处,何苦一定要学?”祝融理直气壮地道。 大禹道:“你有所不知,九天玄女当年创下天眼通的本事,普惠众仙,那是何等功德?后来她受旁人蛊惑,误杀神猿,酿下终身大错。” “当年我邀她入鲲鹏腹,她只淡淡道,因果循环,由它去吧。但与我说,她将天眼通的手段又作改动,已散播世间。将来若有造化神猿学会,必有大用处,也算对当年罪孽的些许弥补。” 祝融道:“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大禹道:“此处与死地无异,说了又有何用?可谁能算到,居然真有神猿到此!九天玄女当年纵横天地,论修为无人能及,她既然说此法诀有大用处,必定是逆天的神通。火神祝融,你以为你那点儿道行能及得上九天玄女吗?” 祝融涨红脸道:“你要炼那棒子,我也不管,何苦来挤对我!” 大禹哈哈一笑:“你莫要恼,今日这金精四聚其三,待出了此界,将那根也寻来,才叫锐不可当呢。” 祝融黯然道:“此地被你占了,我却去哪里助他淬炼火德之体?” 大禹道:“待回了那界,有无数好去处,何必拘泥眼前,要知来日方长啊。” 祝融听了来日方长四字,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道:“好,既如此,我助你在此控火可好?” 大禹大喜道:“求之不得!那便即刻叫句芒、蓐收教悟空个时辰耗尽法力,慢慢已长至一个时辰了。 这一日,句芒坐于树下一声大喝:“我明白了。” 悟空估算自己至少已爬了数千丈,而句芒说话始终犹如在耳边,他忙问道:“你明白什么了?”句芒道:“原来造化所生,竟与五行毫无阻隔,那自然修炼得快了。”悟空道:“我……修炼得快吗?” 句芒道:“仅三月时光,你便身具青木之形,即使有我青木丹辅佐,这也是空前绝后了。想当年,我以天生木灵之身练到你这般境界,也足足花费了四年。这还不算快,那怎样叫快?”悟空道:“此乃天赋,亦非我个人之功,倒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句芒道:“你修炼时心底空明澄澈,可见养气功夫非凡,不知如何练得?”悟空一时无语,答道:“养气功夫?从来不曾修炼。”句芒沉吟良久,只叹了一口气,却不知何意。 佛家宝 地有黄历,天有玄历。 黄历中,三百六十五日为一年,玄历藏书网亦然,只是玄历中的一日,乃是天上的一日,算起来天上一年,抵得上人间三百六十五年。 这一年,玄历三月三日,正是昆仑仙岛西王母诞辰。昆仑仙岛一切布置停当,只等众仙前来祝寿。早到的自然是那些法力低微的小仙,四海五岳散仙,凡在天庭注了名号的,早早便与门外等候,供奉各式奇丹异果,只将守门的仙女忙个不停。 稍停,下八洞幽冥教主,住世地仙,中八洞神仙,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之流纷纷到齐。最后来的自然是五方五老,十洲三岛仙翁,西天佛老、菩萨、罗汉。 众人献宝纷纷攘攘不提,却看一切妥当后,西天佛祖,当今治世之尊如来缓缓道:“王母圣诞,漫卷祥云瑞霭;大衍添筹,自当举世同庆。我西方虽为苦修之地,却也不敢轻慢些微,特将佛家七宝敬上,唯愿王母长生无极,亦为众生福分。” 如来说完,后面阿傩、迦叶手捧佛家七宝行至阶下,许多仙人不知佛家七宝为何物,都伸直了脖子去看。 只见阿傩、迦叶各端着金盘银盘。阿傩金盘中放的是琥珀碗、琉璃盏、砗磲杯,迦叶手中银盘上却是一双赤珠筷子、玛瑙汤匙。 王母于佛家七宝意义也不甚明,只闻道“宝”便知是好东西,她以目示意仙女过去接过。 此时有一人站起道:“好一个佛家七宝,素来只闻佛家有三宝,乃是佛、法、僧,不知七宝又作何解,请佛祖赐教。” 这人相貌极具威严,说话也一板一眼,倒似不容人不答的语气。众人一看,正是北方玄天上帝,又号真武。佛祖只微笑不语,却目视阿傩。 阿傩将金盘递给仙女,双手合十给居上座的王母玉帝施礼,然后道:“佛家七宝乃是金、银、琉璃、琥珀、砗磲、赤珠、玛瑙。得三宝则国泰,得七宝则民安,乃是取个吉祥之意。” 老君笑道:“佛门当真清苦,都是些吃饭的家伙。” 如来笑道:“我佛门弟子虽苦,西牛贺洲百姓99lib?却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看来这些吃饭的物事,可重要得很哪。” 如来如此说,玉帝心中微微不悦,敢情我东土道教御下百姓吃不上饭,却要你来送这些东西?只是如此盛会,群仙云集,怎好坏了场面。 老君又道:“尝闻佛老座下第二弟子转生凡间,可是功德圆满了?” 99lib?如来未答,迦叶心中一紧,金蝉子素来为佛祖所爱,自那事之后,西天灵山地界禁言金蝉子之名,可见佛祖心中不快。而今老君居然当众提起,可不正中佛祖痛处? 佛祖仍笑道:“佛家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君笑而举盏与佛祖遥祝,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金蝉子转生,似乎是在东土地界……”他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就近的玉帝听见。 玉帝龙目微垂,不知想些什么。 此时仙女已将七宝迎回,玉帝唤过身后珠帘旁卷帘的两员天将,叮嘱道:“你二人将佛家七宝收入后殿,妥善放好。” 那两个天将自仙女手中接过金银双盘,其中一人眼尖,见玉帝左手置于桌下,急向下砍了一下,再看玉帝脸色,眉毛紧蹙,紧紧盯着他手中金盘。这天将向来熟知玉帝心意,当下也不思索,佯作失手,只听叮叮当当几声响,那琥珀碗、琉璃盏、砗磲杯尽都摔在地上。 玉帝此刻正转过身,笑语盈盈举杯与众仙饮酒。 忽听到身后异响,岂止是他,满殿神仙皆大惊失色。 有佳客 寻常神仙终日炼丹打坐,为长生苦苦煎熬,若积得福缘深厚,攀上个了不得的靠山,便可省却无数年功劳。如十洲三岛仙翁中的八洞神仙,虽在蟠桃会上是末流角色,但若放在凡间,哪个麾下没有成千上万的修士云集。蟠桃会上一枚果,能教人间血流河。天仙眼中寻常物事,足以让下等仙人抢破脑袋。 而天仙到了这蟠桃会上,亦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满堂奇花异草,座上珍馐美味,十样倒有八样是没见过的。 众人闻得佛家献宝,个个存了得窥仙机之念,虽听阿傩粗略解释一遍,仍意犹未尽,只道其中玄妙不可与众人道。 哪知瞬间忽生变数,那笨手拙脚的卷帘大将居然一个不留神,将佛宝洒了一地。有那耳尖的,已能听到其中夹杂碎裂之声,不知是什么物事跌破了。 卷帘大将跪倒在地,.99lib.连连叩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旁边两个宫女过来收拾,拾起了金盘、琥珀碗、砗磲杯,琉璃盏却已碎得一塌糊涂。玉帝脸色渐渐由白转青,显然心中盛怒,低喝道:“拉下去,过了今日喜庆,明日斩了!” 卷帘大将心中一凉,这一惊非同小可,比摔了琉璃盏要震惊万倍——难道玉帝真要斩我?方才明明是他授意如此!可这话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庭讲出。 佛祖只微笑不语,犹如观戏。 三清正在玉帝身左紧邻,老君又恰好居于三清之右,适才这一切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于是笑道:“玉帝莫要动怒,此天意也。” 玉帝见老君说话,怎么也不好拂了面子,佯作压着火气问道:“老君此话怎讲?” 老君道:“佛家七宝虽难得,乍现东土便损了一宝,或许有些水土不服,难道不是天意吗?”如来听老君一语双关,心中不快,心道这老儿向来韬光养晦,怎的近年却如袋中之锥,锋芒暗藏?如来便道:“玉皇上帝莫要动怒,佛家七宝虽说得之便可民安,其实无非取个吉祥之意,也不打紧,不打紧。” 玉帝听如来这话不阴不阳,怎么琢磨都不是滋味,当下脸上阴晴不定。 便在此时,赤脚大仙站起道:“玉帝先恕老儿妄言之罪。我观今日乃是王母寿宴,其乐融融,皆大欢喜,纵使卷帘大将犯了过失,也是心中将佛家七宝看得极重,因此心下惶恐、战战兢兢,才一时失手。跌了佛家宝物,论罪自然极重,但若论情,初衷却是好的。依老儿看,便由今日寿诞主人王母娘娘来作个裁决如何?” 按身份职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赤脚大仙出来说话,只是他向来是个投机钻营之辈,此时见玉帝拿捏不定主意,故此斗胆一试,出来讲情。他老成世故,眼见此局面若是调控得当,不光两面都不得罪,说不定还能叫玉帝刮目相看。 果然玉帝脸色稍霁,微微点头道:“有理。既如此,不知佛老与王母意下如何?” 如来道:“我佛家向来体恤众生,今日又是客人,自然无异议。” 王母笑道:“此事甚是突兀,但佛老既然不怪,我天庭也莫要小家子气,只治卷帘一个失职僭越之罪罢了。”这失职僭越罪定得很是牵强,卷帘大将本职乃是服侍玉帝车辇銮驾,与接人待物毫无相干,适才只因玉帝要他出来顶缸,才奉旨行事。若说僭越,却是玉帝用人不明所致,只是眼下既然免了死罪,他已算逃过一劫了。 玉帝道:“失职僭越,罪当如何处置?” 主事官员恰在席中,站起道:“失职之罪,杖八百贬下界;僭越之罪,每七日飞剑穿胁一百零八次,直至赦罪方止。” 玉帝道:“好!那便依律处置。” 卷帘大将被押下行刑不提,众仙举杯敬祝玉帝、王母、佛老三人,交口称颂慈悲胸怀。 北海极北处,临近海眼。 数十条蛟龙上下翻腾,在巨浪中嬉闹玩耍。 一青蛟道:“近日御水神通大涨,你我再来打过!” 一条赤蛟哈哈笑道:“屡战屡败,还敢狂言!” 青蛟道:“莫要猖狂,看我——咦,那是什么东西?” 赤蛟顺着青龙目光寻去,只见远处飞来一只怪兽,生就狮头龙口,全身披满鳞甲,背上驮着一人,摇摇晃晃竟扎入了海中。 青蛟道:“快去查看!” 这几十条蛟龙盘旋飞舞,一路追去。 蛟龙行于水中,疾如飞电,片刻便将那怪兽追上,青蛟喝道:“此乃北海禁地,你往哪里去?” 兽背上坐着那人,身高丈许、膀阔腰圆,肩膀上却扛着一颗牛头,可不正是牛魔王。 牛魔王道:“嘿嘿,居然敢来拦我!我且问你,你们可是北海龙王手下?” 青蛟傲然道:“我等是蛟非龙,龙王却也管不到我们!” 牛魔王笑道:“那便对了,既然不是龙王手下,自然便是我五弟的手下了。快去将你家主子叫出来,只说牛魔王到了!” 青蛟道:“休得妄言,我族首领何等身份,岂能与你称兄道弟?” 牛魔王疑道:“他未和尔等提起过八大圣?” 青蛟喝道:“莫再胡言乱语,速速出海,免得误了性命!” 牛魔王笑道:“好,我老牛久未动手了,既然你不去叫,那便打到他出来!”说罢驱动避水金睛兽上前,朝着青蛟便是一拳。 青蛟自恃勇力,一条巨尾摆起,便迎了上来。 二者相交,海水激荡,众多蛟龙俱被震出老远,再见场中仅剩牛魔王一人,那条青蛟在水中竟被击出几十丈远,昔日翻江倒海的一条巨尾垂下,眼见已是断了。 众蛟龙大惊,赤蛟眼见自己亦不是对手,便道:“你休走,待我去寻首领来降你!” 牛魔王笑道:“千呼万唤不出,非要挨打才行。何苦来哉!” 赤蛟潜身入了深海,众蛟龙将牛魔王团团围住,防他走脱,牛魔王只视若无物。 片刻,水底钻出二人,当前的便是覆海大圣覆海蛟,身后跟着的竟是无支祁,那条赤龙早被甩得远远的。 覆海蛟见牛魔王,喜道:“二哥!你怎会来此?” 牛魔王道:“呸,你不去看我,却也不准我来看你!” 覆海蛟道:“小弟终日奔波,寻找蛟族英豪,却一时也难以得闲。又不知二哥住在何处,故此未去寻你。” 牛魔王哈哈笑道:“玩笑玩笑,我早就想来,只是水中功夫不行。去年大哥去看我,送我一只异兽,称作避水金睛兽,踏波入海如履平地。有了此物,我才敢来你这北海啊!” 覆海蛟道:“二哥说笑了,你随时知会一声,我教万里碧海与你让路。” 牛魔王扫了一眼海中众蛟龙,只嘿嘿一笑,却也不告恶状。 无支祁第一句话便问:“二哥可有悟空消息?” 牛魔王笑骂道:“你不先问我,却问那厮。”他环顾左右,尽是碧浪滔滔,道,“在水里说话实在不惯,不请我去家中坐坐?” 覆海蛟忙道:“小弟失礼,二哥快请!” 无支祁比他还急,忙不迭施展驭水神通,开了一条通天大道出来,三人风驰电掣,钻入海底,只留下数十条不知所措的蛟龙在当地面面相觑。 覆海蛟在海底本有一座宫殿,当年与悟空大战时不得已毁了。此番他重回北海,又有无支祁帮忙,现下这座海底宫殿更胜从前,其中也有各地蛟龙携来的许多奇珍异宝,已非当年一穷二白光景。 牛魔王见了这宫殿,笑得双眼眯缝起来,艳羡道:“海底竟也能建起如此宫殿,真是好大功劳。” 覆海蛟道:“总有一日,我也建一座水晶宫起来,叫八位兄弟来此住上一住。”牛魔王道:“那可麻烦得紧了,还不如直接抢来省事。”二人顿时无语。 兄弟久别重逢,自然豪饮一通。 酒过三巡,牛魔王见无支祁始九九藏书终惦记悟空下落,便道:“也不煎熬四弟了,悟空此际无事,我今日前来,便是与你二人道别的。” “道别?二哥哪里去?”覆海蛟问道。 牛魔王道:“这却不能说。” “多久回来?”无支祁问道。 牛魔王皱皱眉头:“也说不准。” 覆海蛟将象牙箸掷在桌上,道:“不知去哪,不知几时能回,你这道的是哪门子别?” 牛魔王道:“我去见悟空,待到归来时,必是一起回来。” 无支祁抚掌笑道:“那再好不过!” 牛魔王道:“你俩若有话,我却可与你们稍带过去。” 覆海蛟与无支祁大眼瞪小眼,同时摇了摇头,道:“没有。” 牛魔王佯怒道:“都说想念,却一句话也没有,哪有半点儿兄弟之情?” 覆海蛟道:“我等乃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岂能作小儿女态?” 牛魔王哈哈笑道:“正合我意!” 三人一通好饮,将两百年未说的话一朝倾诉,自然也少不得忆起当年花果山逍遥,大战十万天兵的豪气。 而席间谈论最多的自然还是悟空,无支祁直说到双眼泛红,最后酒坛一掷,醉倒当场。牛魔王二人却知,无支祁哪里是醉,乃是兄弟情到深处,避谈而已。 第二日,牛魔王乘起避水金睛兽,自万丈海底升起,直上九霄,径直奔向清微天玉清宫而来。 潜心修 本我界,鲲鹏腹中,东方青木峰,长生树上,悟空已在此整整住了一百年,体内法力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那木神句芒积攒几万年的青木丹亦所剩无几。 第三年时,悟空体内青木之气扎下根基,在丹田造化团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第六年时,悟空终于发现,长生树无休无止,循环往复,自己攀了六年也未到树顶;第十二年时,悟空自句芒处得知,自己的御木神通已达鬼仙境界,与驭火神通的赤焰级别相当;第二十四年,御木神通炼至人仙境界,相当于驭火神通的白焰;第四十八年,神仙境界,与驭火的青焰相当;第九十六年,此时御木神通到达地仙境界,才称得上登堂入室,与驭火的紫焰级别相仿。 到此为止,句芒教悟空停了修炼吐纳,接下来的四年中,便是各种木系法术的传授。虽然句芒自身御木神通已达圣级,但这是几万年才修来的。悟空能在百年间将木系神通修至地仙境界,已是超乎想象的事情了。算来算去,句芒与祝融倒是个平手。 四年转瞬即过,各类深浅法术传完。一日,句芒取出一柄长刀,道:“此为上古神器苗刀,此刀集木系灵气之大成,论起渊源,我却也不知究竟。今日我将其赠予你,再传你一套刀法,此刀法佐以木系真气修炼,于己大有裨益。” 悟空一听苗刀,突然想起那《器典》中,排行第八的可不正是苗刀?当下连连推阻,称这苗刀太过贵重,实是不敢收。 句芒道:“我木系真气已登峰造极,天下罕逢敌手,此刀于我再无用处,莫再推阻。”句芒话本就不多,此际板起脸来,却叫悟空不好拒绝。百年谆谆教诲,若说祝融可以为友,句芒却已可做悟空半师了。 这套刀法
九九藏书
只有七式,不过半个时辰悟空便已记熟。他试着操演一遍,此刀法精妙不说,施展开来时还将体内木系真气催动起来,在体内飞速运转,原来这刀法不仅可以攻敌,同时竟是炼气的妙法。 句芒道:“百年已过,料那大禹、祝融炼器尚未成功,我且带你去寻蓐收吧。” 悟空惊道:“竟要炼上百年?” 句芒道:“百年不久,当年大禹锻炼金精,整整花了五百年,方才将一条毁成四条。他们两个在火山腹中炼器,那处一日抵地上一年,也不过百日而已。” 悟空趁机问道:“火山一日,地上一年,这又是为何?” 句芒摇摇头道:“你身为造化,却不知造化之功。” 悟空道:“这实在是不明,还请木神指教。” 句芒道:“天地,万物之橐也;宙合,有橐天地。纵天地有四大部洲,我只一线光阴,便将其囊括于中,你可明白?” 悟空想了一会儿,道:“似懂非懂。” 句芒难得一笑,道:“我也似懂非懂,非要破了混元金仙之境,称圣时,方可窥得宙合之边缘。现下我只知道,运用造化之力可改变光阴缓急。” 悟空道:“那火山是火神祝融所造,只是,她为何要如此做呢?” 句芒一愣,目光飘远,缓缓道:“她,许是寂寞了吧。” 蓐收居于西方烁金谷,此谷周围山岭俱是金黄色矿石堆就。句芒将悟空送至,便匆匆告辞,并不多留一刻。 蓐收见悟空前来,欣喜之情洋溢满面。 悟空望着木神句芒身影,不知他为何着急。蓐收嘿嘿笑道:“你可是不明他为何匆匆离去?”悟空点点头,蓐收道:“这老儿不知与我较量了多少次,从未占过上风,他若不走,难道等我奚落不成?” 悟空心中一凛,看木神颇为内敛,木系神通已登峰造极,却不想蓐收比句芒更厉害。只听蓐收又道:“须知金天生克木,他却不服,岂不是自讨苦吃?” 悟空恍然大悟,自己初学五行,连这等浅显道理都不知。 蓐收道:“我也不会教人,来来,你我过上几招,探探深浅。” 悟空其实正有此意,他早想试试自己来此后所学神通,只是始终没有机会,蓐收提议正中下怀。于是苦笑道:“我那趁手的铁棍已被大禹拿去炼化了。” 蓐收道:“我这里别的没有,若说兵器嘛,嘿嘿!” 他引悟空入了谷内,谷内并无房屋,只有数个极大的山洞。蓐收随意一指,道:“你自入内挑选,与我拿一件什么都好。” 悟空进.99lib.了山洞,只见里面少说也有上千件兵器,件件铸造精良,却都崭新锃亮。悟空捡了根铁棍,掂掂分量,也有千把斤重,虽不如金箍棒趁手,也算差强人意了。他着意为难蓐收,却挑了根短兵刃量天尺,看他如何以短制长? 蓐收接过量天尺,笑道:“好家伙,你倒有些算计,来吧。” 悟空攻上前去,挥棒便砸,他只道蓐收以轻对重,不敢硬接,哪知蓐收只将量天尺一擎,顺势向旁边一带,那铁棒似被黏住了一般,不听悟空招呼。 蓐收欺身上前一大步,量天尺一翻,便抵在悟空胸前。悟空铁棍太长,回收已来不及,急向后退。哪知蓐收貌似粗犷,身法却也不逊于悟空,直如附骨之疽,一步不离,那量天尺始终离悟空胸口不过三寸。 悟空转折几次,见蓐收仍留有余力,心知不是他对手,叹口气道:“输了。” 蓐收道:“再来!” 悟空再入洞去,此次为蓐收捡了一把方天戟出来。 此次交手也不过三合,悟空铁棒便被方天戟锁住,动弹不得。 第三次,悟空给蓐收换了一根铁棍,他要看看这金神有何精妙棍法。 此番交手,悟空才发觉异常。每次双棍相交,自己铁棍总要震荡一下,震得手掌颇不舒服,待出下一招时便得延后片刻。虽只毫厘之差,但高手过招,岂容半点儿差错?这一次倒是支撑了十几个回合,终于握不住铁棍,被蓐收震落。 二人同时道:“不打了!” 悟空仔细回想交手的每个细节,蓐收招式也不甚精妙,只是每一招似乎都料敌在先。这却与御金神通无关,倒似是战斗经验积累。 蓐收道:“欲学御金之术,先要熟稔各式兵刃。我自修行以来,便睡觉也躺在兵器堆里,身边终年不离五金之物。熟其性,谙其形,通其理,此为基本也。” 悟空道:“好,我定要学会。”悟空早在修习火系与木系神通时便知,自己最想学的其实还是金系神通。大禹说三根如意金箍棒重炼之后,比当初厉害十倍不止,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于是,悟空按照蓐收指点,将洞内兵器一件件搬出,以他本领,使个法术手段便可一蹴而就,但蓐收却道:“愈要速成,反而不达,循序渐进才为习功要领。” 几千件兵刃无一相同,蓐收一件件讲解内中奥妙。但棍类便分出几十种,如齐眉棍、双节棍、水火棍、连珠棍、狼牙棒、降魔棒、黄金杵、劈天棍、蟠龙杖……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玄机。 讲解完毕,悟空依次试用一番,他本来便用棍法,听蓐收讲解之后,理解极快,融会贯通,不到半月便将棍类摸索得八九不离十。 蓐收啧啧称赞,第二日又讲起了枪类。枪的种类比棍类更多,如拒马枪、红缨枪、双尖枪、钩镰枪等,其他只一扫而过,而如追魂枪、凤凰棍之类枪棍合一的兵刃,蓐收却讲了许多。悟空大致明了,棍法中原来亦含枪道。 “棍多用其重,枪多用其芒。重者,金之势也;芒者,金之锐也……”蓐收一个粗莽汉子,竟比祝融话还要多得多,一番御金神通说起来,洋洋洒洒,有时竟三日不绝。 悟空不知,自己领悟极快,蓐收竟有遇到平生知己的感觉,故此教起来也格外用心卖力。 鬼焰峰下,大禹、祝融二人相对而坐。 使用这息壤炉炼器比普通炉灶更难,息壤时时变化难测,如大禹辈深谙其理者方能掌控。 三根如意金箍棒此际已尽被祝融化为金水,大禹聚精会神操控息壤炉,眼睛都不眨一下。二人屏住呼吸,只靠内息运转,只因息壤遇风则长,若有外物干扰,更是难以揣摩。 大禹不时提醒祝融火候变化。祝融生来恐怕从未如此认真过,一双杏眼仔细观察火焰颜色,以她控火之力,便是闭目也知火焰一丝一毫之变,但此番为悟空炼器,却不敢有半点儿马虎大意。 在她心中,悟空已占据了一个极其微妙而又特殊的位置,仿佛冥冥中注定相识,却偏偏摸不着痕迹。 大禹见三股金水已彻底相融,指尖运力,右手中指便有一股鲜血激射而出,直入息壤炉,这血液一如炉,便被极高的紫焰烘成血汽。 血虽离体,却仍在大禹掌控之中。大禹以神通控住,这血汽便均匀地渗入到那一团球状金水当中。大禹默念咒语,怀中如意锁.99lib?妖链自行飞出,亦入了熔炉,没入金水中不见。 大禹神识传音,教祝融降下火温,那火焰便由紫转青,再由青变白。此时那息壤炉渐渐旋转起来,每转一圈,便高了几分,不过片刻,炉体便拉长形如棍棒模样。 大禹神传音道:“以三昧真火往复炼之!”于是祝融便使猛武之火循环、弱焰之姿游转,这一手控火功夫,只教大禹啧啧称奇。 便如此炼了七七四十九日,大禹又教祝融收了三昧,改为文武火慢慢煎熬。只见息壤炉上下伸缩不止,形如金箍棒变化之态。 又炼了三十六日,大禹寻个文火的时机,探手入炉一切一捞,薄薄一层金水落在手中,他使个神通,这金水又化作如意锁妖链,飞入怀中不见。 大禹喜道:“收了神通!” 祝融屏息凝神,双眼瞪圆盯着息壤炉,问大禹道:“可是成了?” 大禹道:“成了!” 蠃无王 时光荏苒,恍惚间又是百年。这一日,悟空正与蓐收在烁金谷对练。此际的悟空再不是百年前的不堪一击,已能与蓐收勉强战平。 御金神通之要理,能教天下之金为己所用,即便是对手的兵刃,只要五金打造,亦能随己心意。 这一日,悟空仍持那条铁棍,蓐收却换了一对流星锤。悟空将习练纯熟的许多金系神通使出,蓐收依式拆解。此际,悟空灵光一现,转而发了个火系法99lib?术中的“赴汤蹈火”,蓐收脸色一变,竟不敢硬接,避在一旁。 悟空促狭道:“这招如何?”蓐收还未答,只听天上一个莺歌般的声音脆生生道:“使得妙啊!”二人抬头一望,天边远处祝融与大禹面带喜色飞来。 祝融见了悟空,一副喜滋滋报功模样道:“那如意金箍棒,我帮你炼成了。”却丝毫不提大禹功劳。大禹自然不会在意,自袖中取出一根两寸长短的黝黑铁棒,交给悟空。 悟空伸手接过,哪想这铁棒重逾泰山,脱手滑落到地上,将烁金谷坚硬如铁的地面砸了一个深坑。悟空惊道:“这——” 大禹道:“你却忘了,三根如意金箍棒,可是四万零五百斤的分量,你气力不逮如何能拿得起来?” 此时,蓐收早俯身将铁棒拾起,双手来回摩挲,爱不释手。 祝融见蓐收神情,狠狠瞪了他一眼:“还给悟空!”蓐收极怕祝融,一声不吭便交给悟空,道:“你这御金之术白学了不成?” 悟空醒过神来,此番心存防备伸手接过,却也举重若轻。 铁棒迎风一晃,已成齐眉长短,悟空喜道:“再来打过。” 蓐收道:“好,你兵刃趁手,我却要看看如何。”大禹、祝融见二人交手,也想看看这根铁棒有何不俗,于是站得远远的观看。 悟空闭目默想,将这百年所学融入棍法当中,又结合如意变化手段,衍生许多新招。他自忖此番交战必能占得上风,挥棒道:“小心了。”便使一招“仙人指路”,棒尖点向蓐收前胸。仙人指路本是剑法,然蓐收融百兵之长,早已破除其中屏障,将许多招式都混在棍法当中传给悟空。 蓐收见这铁棒来势极凶,匆匆自背后抽出两柄短钺,用钺面去迎那棒尖。哪知以他修为,这一下竟挡不住,一股大力传来,将他迫退了两步。 蓐收喝道:“好棍!”却非赞悟空。 悟空将齐天棍法使出,招招势大力沉,间或掺杂几下怪招,蓐收一时间竟无还手之力。只是他那对短钺着实是件宝贝,以钺锋硬磕铁棍,竟丝毫不损。 蓐收退出了十几丈,听祝融于远处为悟空叫好,心中不忿。使个神通,这对短钺合二为一,变成一杆双头的车轮大斧,旋风般轮砍过来。 悟空却也不惧,只一招一式谨慎应对。每每铁棍施展长短如意变化,蓐收便稍见慌乱,悟空打得性起,疾风骤雨般攻了过去。他这百年来被蓐收欺负得着实不轻,不下万场过招竟未尝一胜,今日得了神兵,自当找回面子。 金神蓐收岂是易与之辈,他见悟空毫不留情,内心称赞之余也暗变招式,御金神通使出,车轮大斧刃锋金光耀眼,口中喝道:“小心了!”也不管悟空许多伎俩,只将大斧舞开,裹住全身,远远看去却似一个金球,向悟空滚了过来。 这一战,只打得播土扬尘,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也未分出胜负。 大禹唯恐有了闪失,喝道:“且住了吧!” 二人收了兵刃,眼中尚有不尽兴之意。大禹道:“悟空,你能与金神战上千余回合不败,单论招式武力,天下已难逢敌手了。” 悟空道:“一是金神让我,二是此棒之功,我却仍须修炼才是。”祝融此刻再细看悟空,竟与之前有许多不同,白衣依旧,只是之前那种亲近感,却淡了许多。 她自然不知,悟空体内那团纯粹的青紫色造化而今已和许多青木之气与白金之气挤作一团,再也不是那个火山底下初窥五行的孙悟空了。 祝融脸上一片茫然,心中若有所失。 大禹道:“悟空此刻五行已成其三,尚缺水、土两种。” 悟空道:“驭水一门无支祁曾传与我,我却未曾钻研,只学了个皮毛。”大禹眼睛一.99lib.t>亮,道:“好,有无支祁在,驭水神通却不必担忧了,至于御土……”大禹陷入思索。 蓐收道:“御土之术当属后土娘娘冠绝天下,自然是找她去学。” “后土娘娘又是谁?”悟空问道。 大禹道:“后土娘娘又称地母元君,当年与吾等亦为至交。只是剿杀七神猿时,她与我等见解不合,自去九幽常住了。” 听到地母元君,悟空想起牛魔王曾经说过:“……玉皇大帝,其职统御万天,自然最为尊高;地母元君,其职统御万地,仅次于玉皇大帝。这二位神仙又称作皇天后土,乃是天地之主,无人能替代的……” “原来后土娘娘便是地母元君。”悟空喃喃道。 “难道你认得她藏书网?”大禹问道。悟空摇摇头,转而问道:“你们可听过玉皇大帝?”大禹道:“自然知道!我等入鲲鹏腹中时,三清率道教诸仙已开辟天庭,那玉皇大帝彼时仅是太乙金仙,不知是何缘故,竟能坐上此位。” 悟空惊道:“你们也知道三清?” 蓐收笑道:“这有何稀奇,若论起来,三清算是我等后辈呢,只是这三人修炼法门奇特,颇有些道行。” 悟空点了点头,又问:“他们可曾参与剿杀神猿之战?”大禹道:“大战初起,他们的确参与其中,但后来不知为何便退出了战局。道教那时尚未兴起,他们那点儿微末实力,还真不在我等眼中,当时除了一个西王母与三清之外,余者皆为碌碌之辈,故此并未在意。他们退出战局的个中原因,我们也未探究。” 悟空忙追问道:“亲手杀七神猿的,其中可有道教中人?” 大禹笑道:“说笑了,以他们的实力,怎能杀得了七神猿?” 悟空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翻腾起来。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在火山腹中做的那个梦。 道教也曾参与剿杀神猿之战,却未有始有终。 天庭、西王母、蟠桃…… 这一切串联起来,是不是可以说明道教中有人知道杀造化的后果,故此只夺了蟠桃树,便全身而退呢? 我吃的那颗蟠桃,必定不俗。传闻王母蟠桃园中有桃树三千六百株,是否与他们夺得的那棵蟠桃树有关呢? 蟠桃有延年益寿之效,数量又如此众多,得此园,若应用得法,实可将天下神仙笼络于麾下。据说唐太宗李世民在一次科举考试结束后,站在午门城楼上看着新晋的进士们鱼贯进入朝堂,高兴地对左右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不知西王母得了蟠桃树之后,是否也有同样的感慨? 听大禹暗含之意,三清与王母那时还未如今日地位之尊崇,不过平常仙人而已。那时的三清、王母,竟能有如此长远的谋划与思虑吗? 不!蟠桃之秘恐怕连大禹这等上古神人都不知,他们身为后辈,又怎会凭空知晓,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们!那背后的指使者同时还知道,杀造化,必被造化所弃! 这个人,不简单。 大禹见悟空沉吟,便道:“可是想回去了?” 悟空摇了摇头,道:“想起些故人,故此无话,回去……却也不急,心中隐隐觉得此间有事未了。” 大禹道:“你须知道,先前不让你走,只因金神、火神、木神在此经营多年,修炼五行之术,各有上佳之地供你修行。如今你已经学有所成,也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祝融此时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她心性豁达,那个直爽豪迈的性子是永远改不掉了,直接问道:“你还有何事?” 悟空道:“来此之前,我一位兄弟提过异兽麒麟,与他颇有渊源;先前听赤松子道,麒麟也在此地,故而想见上一见。” 祝融一听麒麟,脸色一变,道:“若无要紧事,见他作甚?” 悟空道:“怎的,那麒麟还能吃人不成?” 祝融恨恨道:“那倒不会,自那麒麟来至此地,便与我等打了无数场架。我、我是不爱见他。”听这意藏书网思,她似是没占到便宜。 大禹呵呵笑道:“莫听她胡说,还不是因她见麒麟驭火之术远胜于她,屡次三番去与人家较量,每次又都灰头土脸回来!” 悟空道:“那麒麟如此厉害?” 三人一起点了点头,道:“天下间要论单打独斗,恐怕除了凤凰之外,无人能与麒麟匹敌。” 悟空问道:“素闻麒麟乃是万兽之长,这其中有何玄妙之处?” 大禹道:“天地合,生五类,乃是蠃鳞毛羽昆,蠃指人,鳞指水族,毛指走兽,羽指飞禽,昆指虫类。此五类,每类各有其王,水族之王乃是龙王,走兽之王麒麟也,飞禽之王为凤凰,虫类之王称作相柳。” “那蠃类之王又是什么?”悟空问道。 大禹看了看悟空,苦笑道:“说起先前,七神猿自然是蠃类之王。后来,唉,人哪,却是任谁也不服谁,故此,蠃类无王。” 战麒麟 蠃类无王?听了大禹之言,悟空仔细寻思。 蠃类居于五类之首,灵智非凡,有天地神人鬼五仙,五仙中,大多为人类。鳞毛羽昆,各有王者统领,照此而言,蠃类也应有王。但是,蠃类之王真是七神猿吗,或者会是……盘古?悟空胡乱猜测一阵,始终不得要领。 “相柳又是什么怪物,从未听说过。”悟空问道。 大禹道:“相柳,生就蛇身九头,凶残无比,他虽貌似蛇类,却通体无鳞,背上披着一层硬甲,而腹底又生六足,故为虫类。” 悟空又问:“相柳既然凶残,为何无人制他?” 大禹道:“相柳食人无数,所到之处毒液横流,我等自然不能坐观。然此物神通广大,遁法极快,战了几次,却擒不住他。后来,相柳不知如何蛊惑了万禽之王凤凰,再出现时竟是二者一同作乱,这两大凶物一用毒,一用火,着实凶焰滔天。我召集上古大神数十人,费了好大力气,大战不下十数次,方才将其击败,自此后再无踪迹。” 悟空记起,赤松子曾说凤凰“为虎作伥”,其中的“虎”,十有八九指的便是相柳了。相柳在悟空头脑里本来无甚印象,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麒麟与凤凰,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九灵元圣和金翅大鹏的缘故,另一方面的原因便是自己头脑中根深蒂固的猎奇情结。 凤凰与麒麟皆是赫赫有名的传奇神兽,据说见之便可一生祥瑞,倒不知有什么不同。 悟空忽然想到一事,道:“麒麟神通广大,怎么也到了此处?难道他也曾剿杀神猿?”大禹摇摇头:“麒麟来此处比我们要迟了许多年,我却不知他为何来此,没来由的,也不便扰了他清净。实不相瞒,你若是不到此地,前尘旧事怕是迟早随造化湮灭了。” 悟空想了想,坚定地说:“我要去见麒麟!” 祝融瞪了悟空一眼,刚要说话,便被大禹止住,大禹道:“麒麟与相柳不同,好生厌斗。你与麒麟有些渊源,他自然不会难为你。只是为防万一,我将此物借与你,若有异变,你便祭出此宝,应保无虞。” 见大禹自怀中取出一物,蓐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祝融更是惊呼出声。悟空见一枚青绿色小鼎放在大禹手心中,虽貌不惊人,却应珍贵无比。 大禹道:“此鼎名作禹鼎,亦为我从息壤炉中炼出,究竟有何效用暂且不说,我来教你使用之法。”于是将一段口诀传于悟空。 悟空惴惴不安将此鼎收起,大禹笑道:“只是暂借于你,用完要还我,你又为何胆怯。” 这时,祝融道:“吓我一跳,我还当你将此物送与悟空了。”悟空忍不住问道:“这鼎究竟有何玄妙?” 祝融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此物乃大禹的本命法宝而已。”悟空一惊,大禹能将本命法宝借给自己用,这份信任真是难得。 祝融又道:“他不送你,我倒要送你件宝贝。”说罢伸手在身上一探,取出一面白色小盾来,一双美目却垂了下来。 大禹见了此盾,欲言又止。只听悟空笑道:“又不是去赴汤蹈火,无须如此。”祝融自顾自说道:“此盾……坚硬无比,你小心些便是。” 说完将此盾塞入悟空手中,悟空见祝融神色悲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看向大禹。大禹道:“妹子……”他平日里只称祝融作火神,其实二人情义早就胜却一母同胞,此时他见了此盾,却不知如何劝祝融才好。 祝融苦笑一声,道:“此番却非为了我。他心怀愧疚已久,凭他性子,定不会怪我这么做的,对吧。” 悟空听得一头雾水,这时蓐收道:“不错,共工老弟若知,此举必定能稍解他悔恨心情。火神做得没错。” 悟空此际明白,原来此物竟是共工之物。共工与祝融虽并非真正的夫妻,但二人亦感情深厚,此物于祝融必定也意义重大。悟空连忙推辞道:“如此决然不可!” 祝融道:“实不相瞒,共工虽性格粗暴好斗,却并非恶人,他曾与我说过,他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害了造化神猿。仔细想想,造化神猿对天下众人从未行过一件错事恶事,而天下人却仅凭妄自揣摩和一己私心,以怨报德。那时,共工已存死意了。他的秉性,若是过不了自己这关,生也无趣。”祝融看了看悟空手中的小盾,淡淡笑道,“你便收下吧,水神之物,放在我身边也无用处,我若想他,只在心里想便好。”这番话虽说得轻松,几人却能看得出,祝融念起共工时,心中也是极为难过的。 悟空点点头,知道祝融意决,再不多言,便将此盾收起。道:“麒麟住在何处,还烦劳告知。”大禹道:“麒麟住在西南之极,那处万兽拱伏,好找得很。你要知道,麒麟性情怪异,若多人前去,只怕添乱,此次却不能陪你了。” 悟空道:“我独自前去无妨,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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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腾起直奔正南。 大禹往悟空背影点了点头,道:“我等能否重回天地,洗去几万年避祸之耻,全在悟空身上。”祝融想了片刻,一语不发,独自去了。蓐收道:“自悟空来此,祝融这丫头心性大转,莫非……”大禹缓缓摇头,道:“须知造化无情,几多痴心空许。祝融若不懂这个理,那真是白活几万年了。” 蓐收陷入沉思,若有所悟。 悟空行出两千余里,俯瞰地上山势连绵,无数野兽于林中岩上蹿跳蹦跃,热闹得很,心想怕是到了。 于是落了下去,在山林之间穿行寻觅。 到了一处溪边,只见许多走兽列成两队,拥着一只藏书网白虎沿溪而行,白虎背上却驮着一只怪兽。这怪兽,龙头鹿角,身上布满鳞片,唯有头尾处生着鬃毛,一双火眼通红,他被百兽之王白虎驮在背上,旁边又有巨象青狮灵豹等走兽相随,竟如同皇帝出行的架势。 看这排场,此兽必定是麒麟了。 悟空赶在前面,然后落在溪旁,高声喝道:“那白虎背上的,可是麒麟?”队伍立时停下,一巨象吼道:“何人敢拦去路?” 悟空道:“我受九灵元圣之托,来此寻麒麟前辈。” 白虎背上那怪兽懒洋洋下来,落在地上,竟有四朵祥云各托一足,道:“九灵元圣?那是什么东西?” 悟空微诧,他若是麒麟,怎会不知九灵元圣?想了想又道:“便是狮猊王。”麒麟晃晃脑袋,也不理悟空,又上了白虎背上,示意白虎继续前行。 悟空心道,怪不得大禹说这麒麟古怪,看上去头脑确实不太灵光。他站在当地不动,又问道:“狮猊王,你可认得?” 早有一只灵豹喝道:“莫在此阻路,快快让开!” 悟空想来想去,再不知九灵元圣有其他名字,又问了一句:“狮猊王乃是九头的狮子,你身为万兽之王,怎会不识?” 这灵豹见悟空仍不动,龇牙作势,后足一蹬,便扑上来抓悟空。悟空怎会将他放在眼中,伸手一拨,这灵豹便横着摔入溪旁林中。悟空来此非为交恶,这一下只为驱赶,并未用力。哪知灵豹翻了个身,又扑了上来。悟空暗道这厮不知好歹,一巴掌又将灵豹扇到一边,这下用了些气力,灵豹打了几个滚站稳,再也不敢上前。 一只身高两丈左右的巨象踏步上前,伸鼻卷向悟空。悟空一把捞住,心道,不使出些本事,怕麒麟不正眼看我。他手臂一抖,偌大一只几千斤的巨象立足不住,噔噔噔退出十几步,倒向树林中,却将两人合抱的大树压倒了数棵。 许多走兽见悟空甚是厉害,一时都不敢上前。那驮着麒麟的白虎低吼一声,背上麒麟悬空而起,这白虎便箭一般蹿了出去。 悟空三拳两脚将白虎打倒,心中生疑,麒麟号称万兽之王,见自己族中兽类受欺,却无动于衷,莫非他不是麒麟? 果然,这麒麟见白虎被打倒,掉头便走,其他走兽也簇拥着麒麟呼啦啦离去。悟空直呼此事怪异,跟了上去,这麒麟边走边发出几声怪。 悟空在后面跟了一二里路,只见远处祥云飘来。云?在此地待了三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云,再仔细看去,那祥云上站着一只巨兽,与地上这只麒麟生得一模一样。 悟空暗道,坏了,原来地上这只乃是麒麟幼崽,怪不得不知九灵元圣,天上这只才是正主儿呢。 悟空忙远远喝道:“麒麟前辈,我是受九灵元圣之托,特来拜访的!”天上那大麒麟落下,也不理悟空,先将小麒麟仔细查看一番。小麒麟又叫了几声,似是在与麒麟叫屈。 果然,麒麟听了一会儿,便怒气冲冲奔悟空而来。 悟空忙解释道:“误会,我乃是——” 他话还没说完,麒麟张口吐出一道紫焰,悟空连忙躲闪,麒麟巨尾一扫,势如钢鞭,悟空又闪在一旁,亮出手中铁棒,道:“莫要——” 麒麟又张开大口,此际吐出的却是一阵浓烟,悟空忙使个回风返火,将烟气吹回。麒麟一只巨爪早就当头压上,悟空举棒便迎,这一交手,只觉麒麟果然名不虚传,两个蓐收也没有这般气力,顿时身子矮了半截,忙使个神通就地滚了出去,狼狈不堪。 三万年 挨打总不是办法,悟空见麒麟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奋起铁棒便砸了过去。麒麟不知铁棒厉害,也不加躲闪,这一棒正砸到麒麟背上。 “嗷!”麒麟一声怒吼,即便是神兽,也挨不起这一下。 只见他腾空而起,像是一个火球当空爆开,顿时漫天云霞如织,红光耀眼。麒麟临空伏身低首,大口张开,咽喉里发出呼呼的低吼声,一双红色狮目,如火球一般紧紧盯住悟空。 麒麟张口一吐,一个巨大的青紫色火球疾速飞来,便将大地笼罩在内,同时大地裂开,狭长的裂缝中闪出耀眼红光,烈焰热浪滚滚而来,奇热无比。 悟空习了驭火神通,于鬼焰中尚能安然无恙,但麒麟喷出的不知是什么火,他身处其中,竟有些燥热难耐。心道怪不得祝融屡屡吃亏,这麒麟果然厉害。 悟空使个遁法勉强出了火焰范围。麒麟见悟空自行脱身而出,稍有惊讶,他前爪向下一拍,神通中夹杂漫天冰尘,扑面狂风中如同冰峰来袭,奇热瞬时化为奇寒。悟空不敢硬接,只得再闪,使一个鞭山移石,那山峰就如有了灵性,斜刺里飞出,砸向麒麟。 麒麟见山峰压顶而来,也不知用个什么挪移法术,这山峰在空中滴溜溜打了个转,反而砸向悟空,悟空再使个推山填海,他们两个竟斗起了法术来。 好麒麟,竟是五行俱全,各系法术闻所未闻均使得妙到毫巅。几个来回,悟空已落了下风,怎么也御不动那山峰,土系法术本来非他所长,于是挥起铁棒,将这山峰砸得粉碎。 麒麟似是没了耐性,自空中平飞欺近,与悟空战了起来。他虽体形庞大,却灵活至99lib?极,悟空那根铁棒换了无数招式,始终碰不到麒麟一根毛发。 斗了半晌,麒麟终于开口道:“好小子,看你不过太乙修为,怎的如此厉害?” 悟空收起铁棒,道:“前辈终于肯开口了。我与九灵元圣是结拜兄弟,他曾对我提起过你,我入此界得知你在此,故而来寻。” 麒麟听了九灵元圣四字,神情稍有些恍惚,他收了战斗之体,将小麒麟唤到身旁,叹道:“若不是为了你,何苦叫你哥哥一人孤苦伶仃。”那小麒麟晃了晃脑袋,道:“怎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麒麟道:“说了无益,权当忘了吧。” 悟空听他父子对话,才知原来九灵元圣真是麒麟之子,但心中仍有一事不解,便问:“前辈恕我莽撞,为何元圣兄与你形貌差别甚大?” 麒麟道:“这便是我来此界的原因了。” 大禹之前说过,麒麟与他们不同,并非因杀神猿而来此地避祸,只是没想到竟与九灵元圣有关。 悟空接着问道:“此事……蹊跷得很,元圣兄性情温顺淳朴,应该不会惹前辈恼火,不知此事如何与他有关?” 麒麟笑道:“我父子从未谋面,你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啊!”悟空无论如何想不到,九灵元圣居然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于是直接问道,“前辈为何不回去?” 麒麟摇了摇头:“我自然想回,但是……不敢。” 悟空更是惊讶,以麒麟的修为,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居然能从他口中说出“不敢”二字,真是匪夷所思。 “元圣儿现在可好?”麒麟问道。 悟空道:“我在那界共有兄弟七个,元圣兄技压众人,被我等尊为长兄,其余七个有金翅大鹏、有覆海蛟、有白牛王,都是太乙金仙修为,前辈不必担心。” 麒麟冷笑一声,道:“太乙金仙,又算得了什么?我几万年前便是混元金仙,一样落荒而逃,不得不来此避祸。” 悟空问道:“前辈结了怎样的仇家,竟然如此穷追不舍?” 麒麟垂下眼帘,似是在思索前事,忽又抬眼道:“凤凰、相柳……” 悟空才在大禹处听到凤凰与相柳的典故,没想到一个万禽之王,一个万虫之王,竟与万兽之王是仇家,听麒麟的语气似乎彼此积怨还极深,不然怎会将麒麟逼到如此境地。只是仅凭凤凰与相柳,居然能让麒麟望风而逃,此事仍是解释不通。 三个都是上古神兽,必定有许多了不起的神通,纵使打不过,逃也总逃得了吧?即便逃也逃不得,那躲起来叫对方寻不见,还是什么难事吗? 悟空问道:“可是凤凰、相柳天生克制麒麟一脉?” 麒麟道:“我等皆是五类之王,五类之王各有所能,凤凰主天,龙王主水,麒麟主林,相柳主地,哪有什么相克的道理。我并非怕他二人,只是他二人不知自哪里寻来一个金环法宝,这法宝着实令人胆寒。 “我与凤凰乃是无数年的至交,与相柳却从无往来。凤凰素来高傲尊贵,似相柳那般容貌品质,他向来看都懒得看一眼。 “不知相柳使了什么卑鄙伎俩,竟让凤凰甘心为之驱使。他二人没来由地便来擒我,我初时顾念旧情,并未动杀机,哪知凤凰取出一个金色圈子,险些将我套住。我隐隐觉得,如果被那圈子套中,恐怕此生便是万劫不复。 “须知我虽为万兽之王,却是走兽中唯一的卵生传承,也是唯一的雌雄同体。产卵倒是小事,只这孵化过程极为重要,我麒麟一族的神通便是在孵化过程中一点点传输到那颗麒麟蛋中,这一过程极须谨慎,往往要两三百年之久。 “凤凰、相柳来攻我时,我产卵不过百年,正沉浸在一片美好的向往之中。我能感觉得到,麒麟蛋中那个小麒麟——哦,此时还不能说是麒麟——极为聪明,我与他之间传承神通毫无阻碍,若是一切顺利,百余年便可孵化成功。人都知龙生九子,其实五类之王都是如此,麒麟亦有九子,因获得传承多寡不同,而各有其名。 “凤凰与我熟识,亦知我产卵时间,在最打紧的当口来袭,显然是他们乘人之危。我初时一边孵化一边御敌,渐渐落了下风,只是此刻若停了孵化,麒麟蛋中那小家伙只怕便不是麒麟了。这时,那令我胆战心惊的圈子被凤凰祭出,所幸我有麒麟天赋神通,才堪堪逃过一劫。我急忙带着这枚麒麟蛋遁走,心里知道,一旦施展天赋神通,这枚麒麟蛋便中断了孵化,事后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了。 “我带着这枚麒麟?99lib.t>蛋逃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等着这枚蛋自行破壳而出,岂料凤凰、相柳如附骨之疽,紧随而至。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发现我的踪迹,只好再次遁走,不过两日,又被他们追上。 “当时我心中的惊恐难以形容,要知道,我的藏匿之术从来无人能识破。这时,我又想到了那个圈子,以我对凤凰的了解,他也没这个本事找到我;相柳尚不及凤凰许多,更是绝无可能。那个圈子不知是什么法宝,每次见到,我都胆战心惊。 “我仔细查探一番,果然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印记,这印记在丹田处,我使尽法术也无法抹去。既然如此,只有赌上一赌了。 “眼见麒麟蛋即日便要破壳,我自身却朝不保夕,这时,我想到了许多年前遇到的鲲鹏,这世上或许只有他能救我了。于是,我作出了这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当时惊魂难定,唯恐逃亡途中被凤凰、相柳擒住,于是我将麒麟蛋藏了起来,独自一人去寻找鲲鹏。想不到的是,我和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这一分开就是几万年。 “按照我的估计,他获得了极多传承,即便不是狮猊王,也必是貔貅,今日见了你,才知我所料不错。” 悟空惊问道:“难道那印记直到今日也未消去?”他见麒麟舐犊情深,若是有了安全之策,怕是早就出去寻找自己的孩子了,而今未出,必有原因。 麒麟似是为悟空的推测正确微微惊诧,然后凄然点头,道:“这印记,似是烙入魂魄一般,怎么也除不去。”麒麟看了看依偎在脚下的小麒麟,苦笑道,“麒麟三万年才能产子一次,若不是又有此子,恐怕我已觉了无生趣了。你可知道终日如芒在背的感觉?三万年啊!” 悟空不由得默然,深为麒麟而感到悲哀,堂堂万兽之王,居然被逼到鲲鹏腹中避难。此处虽好,却无天无日,纵有万千豪情,又如何施展得开? 更没想到的是,九灵元圣居然修炼了三万多年,怪不得如此厉害,恐怕之前交手他从未尽过全力吧。 悟空此时突发奇想,便道:“伯父,可否让我查探你体内那印记?” 麒麟一怔,悟空不叫他前辈却改口称伯父,自然是显出与九灵元圣的关系非比寻常,一句话拉近了不少距离。 麒麟心道,我登混元金仙已有几万载,尚且没有办法;你区区一个太乙金仙,能否找到这印记都成问题。 但他又不好拂悟空美意,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却是一个红发英姿、气宇轩昂的男儿。麒麟伸出左手,道:“与你看看也无妨。” 悟空探向麒麟脉门,道:“伯父最好散去真气,否则我怕修为不够,查探不到。” 散去功力教人查探丹田,便是将性命交付对方手中,纵是知己好友也不会这样要求。麒麟见悟空目光清澈,除了一片关切的真挚外毫无杂念,哈哈笑道:“信你一次何妨!” 麒麟肤色晶莹白皙如玉石,脉搏更是铿锵有力,隐99lib?隐透着钟磬之音。悟空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只御气向麒麟丹田处探去。 好一个麒麟,不愧上古异兽混元金仙,经脉宽阔坚韧,比悟空何止胜出十倍,丹田处更是博大广袤。悟空初探其中,竟有深入浩渺星空之感。 他在里面寻了许久,发现麒麟丹田与自己的有极大不同。自己丹田处只有一个造化团,众多造化彼此不分,拥挤成一团。麒麟丹田内中造化如同星点,这里一处,那里一处,也是极为精纯。 悟空神识如一只蜜蜂入了花海,在里面游弋寻找。麒麟见悟空皱眉思索,早已神游入了自己丹田,良久工夫也无动静,自知悟空没有恶意,心中大为宽慰,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若是悟空稍有异动,麒麟自然也有后招。 终于,悟空寻见了一丝附在一个造化星点上的淡灰色造化,仅有一丝,极细极短,比一株细草散出的造化还要微小。 这丝造化,除了七神猿,无人能够发觉,恐怕麒麟自己都探不出这印记的形状外貌。 悟空只稍运法力,将这丝造化吸入指尖,却不敢再深入,唯恐惹来麻烦。 这一刻,麒麟身子一震,随即通体散出耀眼金光,将悟空震出了几十丈远。 大造化 “哈哈哈哈……”山谷中回荡着麒麟的长笑,千里之内万兽闻之欢腾。小麒麟也上蹿下跳,他虽还未长成,却早通灵性,自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开心。 悟空虽被震出,却稳稳定住身形,自己误打误撞,竟然一举成功,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悟空远远拱手施礼道:“恭喜伯父!” 麒麟喜道:“还要多谢贤侄,帮我除了心头大患!” 悟空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敢问伯父,如今可能出此地否?” 提起出界,麒麟眉毛立起,喝道:“此仇不报,我颜面何存?” 悟空道:“伯父,你若去寻那两个恶徒,若再遇到那圈子怎么办?”一句话问得麒麟顿时语塞。 悟空又道:“报仇却不急在一时,三万年都过去了,何必再争朝夕?依我看,还是先离开此地,回了那天地,再徐徐图之。” 麒麟点了点头,叹道:“我元圣儿有如此兄弟,实为他莫大幸事,只是还未请教贤侄姓名。” “我姓孙,名悟空。” “悟空,悟空……这名字好怪,贤侄,方才你用的是什么神通?我闻所未闻。”麒麟又问道。 悟空笑道:“并非晚辈有意隐瞒,只是几句话却说不明白,简而概之,我恰有一个手段能看见此物,也有些误打误撞了。”悟空此刻却没说自己是造化神猿,他不知几万年前麒麟与神猿是否有什么瓜葛,唯恐再生枝节。 麒麟道:“好,天下神通数不胜数,也不稀奇,不稀奇。” 悟空道:“今日寻到伯父,了却我一桩心愿,我在此地尚有些许小事未了,待过几日,我再来寻伯父一同出去,可好?” 麒麟道:“尚有何事,可需我帮忙?” 悟空笑道:“都是小事,我有几个朋友也在99lib?此地,就不劳伯父大驾了。” 麒麟道:“好,若有事,尽管来找我。” 悟空拜别麒麟,满心欢喜来寻大禹。大禹见悟空安然无恙,自然高兴,听悟空将经过说完,大禹喜道:“如此也算是同仇敌忾了。” 悟空道:“此间事了,我等即刻出去如何?” 大禹笑道:“这一刻我已盼了许久,此际一说要走,却心里空落落的。”悟空道:“铁树也会开花,住了几万载,自然情深意笃。只是此地虽好,却只好做养老之地,几位前辈身怀盖世神通,胸怀悠悠众生,若仍留在此地,岂不虚度光阴了?” 大禹畅怀大笑,道:“与我也用激将法,不消你说,我等决心早定,只等你一声号令,便即刻出去!” 悟空道:“小子何德何能,岂敢用‘号令’二字。” 大禹道:“有志不在年高,况且论起前世,天下谁人能及得上你?” 悟空道:“说走便走吧,那便有劳前辈去寻金神等人,我去唤麒麟前辈,稍待在此会合,如何?” 于是悟空、大禹分头而行,不过片刻便回。蓐收、祝融、后羿、大禹、句芒都是一人独行,赤松子领着神鸟商羊;唯有麒麟,除了带着小麒麟之外,身后跟着许多异兽,饕餮、毕方、獬豸、白泽、英招、夔牛……许多悟空仅闻其名,今日才见真身。 祝融见了麒麟,不自主便生出敌意,麒麟今日心情大好,只对祝融微笑致意,却让祝融不知所以然。蓐收等人见悟空居然称麒麟为伯父,而麒麟又对他言听计从,不由暗自称赞,果然造化神猿,竟能左右逢源。 麒麟一声令下,诸多走兽一齐朝悟空拜倒称谢,这些异兽都是麒麟此地笼络,万兽之王于走兽之中自然说一不二。悟空见这些走兽皆修为不,太乙天仙也不少见,欢喜之余又添了忧愁。于是问道:“我等万事俱备,如今只欠东风了。”99lib. 麒麟、大禹同时问道:“何为东风?”悟空道:“鲲鹏好不容易搜来这许多异种,今朝被我等一齐带出去,他可会同意?” 麒麟道:“我与鲲鹏也算旧相识了,此事理应无碍。”悟空道:“如此最好不过!” 一群人各施神通,齐往南方鲲鹏咽喉处飞去。到了咽喉处,化蛇一眼看见悟空偕众人踊跃而出,问明去意后道:“可否带我出去?”悟空猜测化蛇要出去寻他子嗣,当即应允下来,却笑道:“你出去,谁来守门?”化蛇道:“鲲鹏早有明示,你若带我,便让我走,其余却不必管了。” 麒麟看了看悟空,目光中却有不解之意,道:“你的面子比我要大得多哪!”悟空随意搪塞几句。 鲲鹏巨口大张,似是有意为众人敞开,飞出鲲鹏口中时,众人发现并非海底,原来鲲鹏此际特意浮在水面上。 悟空回身道了句:“鲲鹏前辈,大恩不言谢,他日容我厚报!”此刻他已明白,鲲鹏早明自己腹中之事,送悟空进去,其实是送了他一场大造化。 鲲鹏也不答,缓缓沉了下去,良久,海面上只留下一个巨大旋涡。 悟空与众人道:“鲲鹏一事,大家定要三缄其口,任谁也不得提起,以免生出后患!”众人自然答应。 悟空此际志得意满,他与大禹等五位混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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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交好,又救麒麟出了绝地,还有各类奇异神兽相随,心中已憧憬起重回那界再建花果山的打算。有这些人在,莫说天庭,纵是灵山一起攻下又有何惧? 但要回那方天地,须要先出此界才成,算算自己在鲲鹏腹中待了整整三百年,还有两百年此界将灭,遇见鲲鹏虽是意外之喜,却似乎与离界并无太大干系。何况悟空的目的并非离界,而是——救界! 戏牛王 悟空等人凌空立在海面上,皆有脱出牢笼之感,大禹、麒麟更是感慨万分。 忽地,麒麟眉头一皱,道了声:“不对,这是何处?” 大禹紧接着道:“此处……是何人之界?” 悟空惊讶道:“你们竟能看得出来?”于是将三界之事讲了一遍,却隐瞒了这三界是三清所造,只说有人仿造天地,要探寻出造化奥秘,此界两百年后便将天地合一。 麒麟道:“此界不简单,几可乱真了。” 赤松子也道:“出界容易,要破之却难。造界之人有这般法力,必定是天地间顶尖的人物了。”听几人语中之意,似乎自认道行居于元始99lib?天尊之下。 悟空问道:“如何叫出界容易,破之却难?” 大禹答道:“你不到混元境界,自然难懂。他说的是,寻个出口不在话下,破界,说来就复杂得很了。” 悟空道:“左右无事,便说来听听。” 大禹道:“立界者,必以天地为先,天稳地固,方有了根基。我们几人在鲲鹏腹也曾各自立界赌斗,看谁能破了谁的界。说起破界,却要混淆其天,动摇其地,方算成功。我观此天清明澄蓝不亚于盘古开辟,此地亘久坚固岩深千丈,可非我等所能破得了的。”他却不知此天地有鲲鹏助力才得如此。藏书网 麒麟道:“合我几人之力,或可一试。” 悟空忙道:“为何要破此界?若是天塌地陷,教此间生灵哪里去?” 麒麟道:“这方天地即便塌了,我等也有安身之法。”麒麟向来眼高于顶,他是上古神兽,血脉不凡,对寻常生灵自然不屑一顾。 悟空道:“切莫如此,天地万物皆造化所生,惜乎惜乎!” 麒麟道:“那便罢了,悟空在此处可有安身之所?反正还有两百年,最不济到时落荒而逃罢了。” 悟空道:“我有几个好友在此,这便去寻他们。”他略一回想,便向西方连绵山脉飞去,以通风、王禺本事,在此界立足当属易事,三百年前三人建了一座“存天洞”,不出意外,他二人应在那里。 果然入了山,悟空便察觉到二人气息,远远见通风、王禺迎了上来。通风、王禺二人见悟空身后跟着许多怪人异兽,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通风扫了众人一眼,立刻盯住了祝融,种种往事涌上心头,眼中渐起杀意。而王禺与后羿也有仇怨纠葛,斩神圈已擎在手中。 悟空急忙喝止,道:“切莫鲁莽,回洞再说!”大禹等人万万想不到,竟会在此处又遇见两只神猿。通风额前一撮白毛,王禺眼珠通红,利爪若隐若现,均是满脸杀意,众人自然知道这两只神猿是谁了。 大禹拉着祝融等人上前拜道:“戴罪之身,任凭神猿处置。”他几人这一拜,通风、王禺反倒不知所措起来。悟空急忙将大禹等人拉了起来,对通风、王禺传音道:“此事枝节甚多,这几位前辈受奸人蛊惑,已煎熬了几万年,莫教人笑我神猿肚量小。” 通风、王禺听悟空解释,满心疑问暂且不提。通风道:“老牛早来此界寻你了,昨日多饮了几杯,此刻仍在洞中酣睡。” 牛魔王来此界作甚?悟空心存疑窦,也只一闪而过。通风、王禺转身带路前行,悟空与大禹等人笑笑道:“这二人性子执拗,莫要见怪。” 大禹道:“无妨,此乃常情也。” 麒麟看着通风、王禺背影,又看了看悟空,若有所思。 存天洞此时人丁兴盛,大小妖精有七八千人,原本仅有三个洞口,此际却又开了百十个。通风、王禺将大小妖精全都驱散,将悟空一众迎入洞中。麒麟知众人有话要说,随手一指,在山壁上又开了一处洞府,教一众走兽入内自行修炼。 几人入内坐定,悟空先将神猿被剿之事的前因后果说个明白。通风、王禺恍然大悟,通风道:“我还稀奇,怎的一个仇人也寻不见,便如自这世上消失了一般。”王禺连连摇头,道:“可恨,可恨。”这自然是说那背后作祟之人。 误会尽除,前嫌冰释,自然皆大欢喜。 悟空将大禹、麒麟等人安排妥当,又来与通风、王禺叙旧。 此界三百年来并无变化。之前界内人知道此界将亡,人心惶惶,时间久了却也习以为常,再无作乱之事发生。通风、王禺早将山中精怪尽都收服,此山中除了存天洞外,尚有许多分洞居于各处,全部算起来总有三四万妖怪不止。 悟空将三百年来经历述说一遍,通风、王禺闻得许多往事,各自唏嘘不已。悟空取出苗刀,与通风道:“你向来无兵刃使唤,此刀不俗,你且看看是否称手。” 通风自然不与悟空客气,他接过苗刀比划几下,笑道:“正合我用。”王禺撇撇嘴将头转到一边不理。 此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三人一起出去查看,见化蛇寻到自己儿子,正当欢喜时,却被黑熊精阻住,不许化蛇带走。大禹、句芒等人也在旁观看,此处是悟空做主,他们几人也不好插手。悟空出来喝止黑熊精,化蛇谢过不提。 那厢句芒见了通风,轻“咦”一声,远远飞过来上下仔细查看,通风道:“怎么,有何古怪?”句芒问道:“悟空可是将苗刀给了你?” 通风诧异道:“我已将苗刀藏在体内,你如何看出的?”句芒哈哈大笑,道:“我自见你三神猿便纳闷,如何修为如此低微,原来你等尚不自知!” 通风更是一阵发蒙,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与禺狨王虽早已觉醒,前世之事却忆起不多。”王禺道:“你说我等尚不自知,你可知道?” 句芒笑道:“真是福至心灵,今日,我想怕是知道了。通风神猿,你随我来!”说罢便腾空远飞而去。 通风看了悟空一眼,悟空道:“去吧,句芒于我亦有半师之谊,当以师长尊之。”通风点了点头,驾云追了上去。 此刻,一声巨吼响起:“咦?怎多了这许多不相干的?”正是牛魔王自背后来到。悟空忙转身要打招呼,见牛魔王双眼却只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才想起此际自己是白衣人身,他自然不认得自己。 悟空起了玩笑之心,站出来道:“兀那老牛,此处洞府我已相中了,识相的早早搬出去!”牛魔王看了看王禺,又看了看悟空,一副半信半疑模样。 王禺迅速明白悟空用意,喝道:“大胆的书生,你敢来此撒野!”王禺一说话,牛魔王自然信以为真。 他来此待了百年,已是闲得无聊至极。刚来时终日缠着通风、王禺与他斗法打架,这二人均斗不过牛魔王大力,打了几次便不再奉陪。牛魔王又将目标移在黑熊精身上,只打了一次,黑熊精双手虎口迸裂,再也不和牛魔王斗武。自此,牛魔王日日饮酒消遣。 如今见终于有人来主动挑衅,心中欢喜竟远远多于愤怒,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快来吃我老牛一棍!” 悟空亮出铁棍,喝道:“你使棍,我也使棍,倒要看.99lib.看哪个厉害!” 牛魔王举棍腾空跃起,道:“你若胜我,此洞让与你却又何妨?”悟空大笑道:“你胜你败,此洞都是我的!”举棒迎了上去。 “无耻!”牛魔王举棒砸下,悟空使个举火烧天,两根铁棍相交。牛魔王心中大惊,他见这白衣书生身子单薄,心道这一棍还不将他砸成肉酱?岂料这书生膂力奇大,竟丝毫不逊于自己,更令人难解的是,自己那根铁棍竟被书生铁棍黏住,顺势一带,便滑到了一旁。 悟空使出御金神通,果然一举奏效。他一招“力劈华山”当头袭向牛魔王,牛魔王依样画葫芦,举棒迎了上去。三根如意金箍棒铸成的铁棒砸下,四万零五百斤的分量挟着巨大的惯性,牛魔王平生与人较力第一次吃了大亏,硬生生从空中坠下,双臂如被雷击,虎口裂开已觉不出疼痛。 不止牛魔王,王禺也是大为吃惊,他听悟空自道学了五行之术,却没想到厉害如斯。 悟空紧跟着牛魔王落了下去,笑问道:“你可服气?”牛魔王一愣,顺口答道:“自然不服!”心中仔细想想,这两招都是硬碰硬,自己又哪有不服的道理? 悟空手指大禹几人,道:“这几人都是我的手下,你若不服,可随意挑选一人,只要你胜一招半式,我等听凭你处置!” 牛魔王气得七窍生烟,“哇呀呀”喝道:“休得猖狂!” 他见这几人只蓐收强壮些,便一指蓐收道:“便是你了!” 悟空心中忍不住暗笑,挑谁不好,偏偏挑了个金神,我倒要看看你老牛如何应对。这时王禺心有不忍,上前道:“此洞我亦有份,尔等既敢来挑战,可敢以一对二?” 蓐收亮出背后两柄短钺,心道,悟空好能做戏,不知这老牛哪里得罪了他,且陪他玩闹一场也罢。于是双眉一挑,眼珠上翻,装作一副极高傲的样子道:“莫说你二人,即便你举洞都上,又有何妨?” 三清意 牛魔王与王禺均不知蓐收为何方神圣,但见他口出狂言,不止牛魔王气得暴跳如雷,纵王禺亦心有不忿。二人各执兵刃上前,牛魔王自然仍使手中铁棍,王禺拿着的却是悟空赠他的斩妖剑。 牛魔王第一个攻上,两人短兵相接,“乒乒乓乓”打了起来。蓐收接了几招,也暗赞老牛膂力着实非比寻常,二人一个不遗余力,一个手下留情,也斗得势均力敌。 王禺寻个时机攻上,他虽未学过剑法,但仗着身法灵便,许多怪招只随心意使出,倒也有模有样。 蓐收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两柄短钺在手中如杂耍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斗了片刻,他故技重演,将两柄短钺接在一起,成了一杆长柄车轮大斧,将二人远远逼开。牛魔王急得“哇哇”大叫,却无法近前,他一怒之下现出本身,千丈白牛如山一般,奋蹄踏向蓐收。 蓐收赞一声:“好神通!”他斧柄一转,斧面迎着日光,如镜面一般反射出道道光芒,法力所至,这光芒如有形质,射在白牛身上。也不知这光芒有何玄妙之处,牛魔王小山一般的身躯竟被阻在原地,无法再进半步。这一式却是有名的“金神流光斩”,牛魔王若是蓐收生死大敌,下一刻便是飞钺加身,不死也得留下半条命。 王禺见情势危急,匆忙祭出斩神圈,要收蓐收法宝。蓐收先前见王禺战力逊于牛魔王许多,便存了些许轻敌之心,见了那斩神圈,也浑不在意。 哪知白光到处,手中短钺微微一震,竟有脱手之感。蓐收急忙发力稳住,短钺虽未被收走,斧面却转了半个圈,那道光芒偏了方向,再照不到牛魔王。牛魔王只觉阻力全无,踏足而上,仍是巨大身躯压向蓐收。 蓐收此刻有些失神,他乃上古金神,论起御金神通,天下少有人能及,眼见王禺以太乙金仙修为,竟能撼动自己本命法宝,心中震撼无以名状。他使个神通遁出战圈,大喝道:“且住!” 牛魔王喝道:“你可是认输了?”蓐收不理他,只问王禺道:“你方才使的是何种神通,是哪个教你的?”王禺一愣,道:“此乃法宝之功,并非神通。”蓐收摇头道:“绝非如此,你随我来!”王禺想起方才句芒勾走通风,不知这人要做什么。此时悟空道:“去吧,想是造化到了。”王禺见悟空如此说,自然再不迟疑,随蓐收腾云远去。 牛魔王还回人身,急问道:“你为何听那书生的?”王禺匆忙丢下一句:“你自去问那书生便知。” 牛魔王落在地上,直奔悟空而来,喝问道:“那汉子将我兄弟引到哪里去,你使什么阴谋诡计?”悟空见牛魔王心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一阵,然后传音道:“二哥莫怒,我是悟空!” 牛魔王眼睛瞪圆,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悟空道:“你随我入洞来,便知一切。”二人入了洞,悟空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只是略去许多紧要隐秘。 牛魔王听完,却也不因被悟空戏弄而恼,只惊问道:“你说方才那人是蓐收?传闻中大禹、蓐收、祝融等人早已身殒,没想到竟尚在人世,此事干系实在非同小可!” 悟空道:“怎么非同小可?”牛魔王只一阵摇头,道:“以这些人修为身份,势必独霸一方,这天地怕是不得清净了。” 悟空点点头:“就是要他不得清净才好,浑水方好摸鱼。” 牛魔王道:“何为鱼?”悟空笑道:“却要摸到才知呢。” 牛魔王想了想,叹了口气。悟空道:“二哥有何忧愁事?”牛魔王道:“我只道凭我武艺神通,天下间少有敌手,万万想不到,强于我者实是数不胜数……今日之后,再不敢骄狂,只潜心修炼去也。” 悟空叫蓐收煞去牛魔王的威风,正是此意,于是道:“二哥也莫要自轻,金神乃是上古人物,敌不过他才属常情。”牛魔王道:“那敌不过你呢?”悟空一怔,道:“我也只仗着兵刃好些,投机取巧而已。” 牛魔王怒道:“莫再安慰于我,待我闭关出来,再将你打个落花流水!”悟空哈哈笑道:“如此最好,二哥越厉害,我越是开心!”牛魔王再叹口气,道:“你这猴子,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竟丝没有争胜之心,单凭这点,我已胜不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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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正色道:“二哥万万不可作此想,天下修行之道万千,却终将归于一处,哪有什么高低之分?你以战入道,亦是正道,若存了谦逊之心,恐怕于日后修炼毫无益处。”牛魔王点点头:“正是如此,你要我老牛低调,我却也学不来。” 悟空问起牛魔王来此原因,牛魔王道:“实不相瞒,此次乃是我师父教我进来的。”悟空问道:“尊师是……”牛魔王道:“以你聪明,难道猜不到?”悟空想起遇见红孩儿之后做的一场怪梦,脱口而出道:“太上老君?” 牛魔王腾地一下蹦了起来,他仅是随便一问,料想悟空定是一头雾水,哪知悟空一语道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你怎知道?” 悟空一副讳莫如深模样,装腔作势道:“天机不可泄露。”牛魔王笑骂道:“真是见了鬼,这也瞒不过你。” 悟空接着问道:“老君命你来此作甚?”牛魔王哈哈大笑一阵,手指悟空,却不说话。 悟空被牛魔王笑得一阵心虚,道:“莫做癫狂,有话快说。”牛魔王笑道:“造化神猿,我忍住不问.99lib.,你却也能忍住不说,我终究是忍不过你了。” 悟空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满心不自在,这事瞒了八大圣其余四人好久,岂料牛魔王早就知道。他既然知道,定然也瞒不过三清了。 悟空道:“二哥,我虽未说此事,却无丝毫轻慢兄弟情义,此事并非我一人之事,故此隐瞒至今,还请二哥见谅。” 牛魔王道:“你不与我说,我自然不会怪你。此事事关重大,换作我也不会说,切莫内疚才是。当日天庭一战,你将我师尊九转丹丸给了我与大鹏,又舍身救我脱出观音杨柳,此事我老牛此生不忘,料想大鹏亦是如此。 “当日传闻你被我师尊投入八卦炉炼化,我自然是不信的。那大鹏却在南天门守了许多年,杀了许多天兵天将,后来天庭但凡有人下界,只从西天门绕行,你道他心中如何能不痛?今日我既然与你挑明,亦是受了我师尊指点。三清居上,深明造化之理,屡屡暗中相助神猿,这些事,只怕你均不知吧。” 悟空点点头道:“也略知一二。”元始收通风为徒,灵宝收了六耳猕猴,内中必有深意,自己的师父须菩提,只怕也与三清有着极大干系。 牛魔王又道:“三清立此三界,其实以本我界为主,意在演绎天地分合奥妙,他将我等投入此界,便是教我等于天地幻灭时参悟玄机,收取其中无数造化。此事,你可能猜到?” 悟空默然,他终究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天地幻灭,无数生灵身殒其中,这三界之中凡人无数,修行者无数,妖兽无数,若是一朝倾覆,当有造化无穷。而此类造化,寻常人等纵便有心收取,亦只有望洋兴叹,唯有神猿一系可以直接收为己用。 好大手笔!好狠心肠!三清应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难道不怕遭到其中业报吗? 悟空想到此处,站起身决然道:“万万不可!” 牛魔王一惊,道:“为何?” 悟空道:“荼毒生灵,岂是三清作为?” 牛魔王道:“我观师尊也颇为无奈,此事必有隐衷,我等只照做便是,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悟空道:“此事与信无关,关乎道也!你既知我等为造化神猿,应知造化相惜之理,造化来时,自取无妨,若以人力为之,却与正途大相悖逆,此事决然不可!” 牛魔王道:“你说的那些,我真不懂,此事你问我却也是白问。我老牛生平只佩服两人,一个是我师尊,一个便是你孙悟空。我师尊向来言出必践,在我心中,那是圣人一般的人物。你孙悟空,自相识以来,算无遗策,又甘舍己身义气为先,让我不得不敬佩。你二人若有了分歧,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悟空道:“所幸尚有两百年周旋,容我再想想办法。” 牛魔王道:“也好也好,这等大事,99lib?t>自然要你去想,我只传个话而已。” 二人说了许多,牛魔王便告辞去闭关修行,悟空却在洞中独自陷入了思索。牛魔王此举别无他意,自然是三清派他来向神猿示好,这许多造化,可不恰为神猿一系预备着?只是三清为何要这么做,神猿一系实力大涨,究竟对他们有何好处呢? 夺神珍 悟空正在思索,听得外面有人唤他名字,正是大禹。 悟空出洞,见大禹神采奕奕对他微笑,悟空道:“大禹唤我可有事?”大禹道:“来到此地,左右无事,倒想四处走走。” 悟空笑道:“如此好兴致,我理当作陪。” 大禹道:“如此甚好,你既来过,也免去我许多问路之烦。”其实以他本领,何须问路,只不过一说罢了。 悟空知道大禹寻自己必定有事,他既然不说,自己也不好开口。二人如闲庭信步上了天宇,端坐白云间,俯瞰众生。 二人游遍本我界,大禹道:“本我之意,相由心生,此界主人倒也有趣。”悟空道:“前辈可看出此界有何破绽?” 大禹道:“此天地栩栩如生,哪有什么破绽?” 悟空又问:“那……前辈可能出得去?” 大禹道:“出去不难,你问这作甚?” 悟空道:“若开出一条生路,将界内众生救出,可能做到?” 大禹想了想:“若真有两百年时光,亦可一试。” 悟空大喜:“若几位能施援手,此番功德无量啊!” 大禹摆摆手:“此事却非我等说了算,你可问过此界主人?”悟空道:“问他作甚?” 大禹道:“界主掌控界内生杀予夺大权,他若不允,天地即刻倾覆,我等纵想救人,亦只是杯水车薪,如何能片刻成功?” 悟空不由得愕然,若真如牛魔王所说,三清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在这边救人出界,真到那时,天地合一反而可能提前,看来这个办法虽貌似可行,却是不通。悟空想了想,暂将此事放在一旁,只与大禹闲谈。 大禹道:“适才句芒、蓐收传音于我,要收通风、王禺为徒,他二人俱已答允了,却也叫我来问你心意,看来你威望颇重哦。”说完大禹赞许地点了点头。 悟空大为惊诧:“收徒?此事太过突然,木神、金神为何有此念头?莫非仍心存愧疚?若是如此,只.99lib.教我心内不安。” 大禹道:“非也非也,句芒只说,通风于木系一道天资远胜于他,只是未曾发觉,若不传他御木神通,实在是暴殄天物。蓐收与句芒意思一般无二,只是王禺却是金系专长。” 悟空大为不解,句芒、蓐收是天生五行之灵,通风、王禺居然还能胜过他二人,那又是什么禀赋?只听大禹道:“造化所生,许多奥妙非我等所能窥得。句芒虽为木灵,却是后天之木,依我猜想,通风必是先天木灵之身。” 悟空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说来,却不知我是什么?” 大禹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木、火、金你都试过了,只水、土还有希望。” 此时,大禹忽见地上镇龙塔,脸上露出微诧表情,便落了下去。 “下方有龙。”大禹道。 悟空修为不够,却探不出,便将镇龙塔传言讲了一遍。大禹恍然道:“我道此界为何如此稳固,原来有鲲鹏相助。”他停了一下又道,“此塔下镇着的这条龙,我曾见过。” “啊?你在何处见过?”悟空问道。 “三清之首号作元始,那时始建天庭,他出入必乘九龙辇。地底下这条龙,便是拉车的九龙之一。”大禹道。 悟空遥想元始风姿,一位仙人乘车辇翔于九天之上,拉车的竟是九条龙,那是何等的威风? “好大排场!”悟空叹道,然后又道,“界内共有五座镇龙塔,想必这五条龙都是元始驾车的坐骑了,龙族为万鳞之长,竟如此式微,真是可叹。” 大禹道:“莫要如此说,传闻元始身有盘古血脉,如此身份,也不算辱没了龙族。” 悟空道:“不知前辈血脉传承自何处?” 大禹一怔,笑道:“我也不知。” 悟空道:“那便是普通人了。”大禹点了点头,不知悟空此语何意。 悟空道:“想后世大圣国师王菩萨必以大禹血脉为荣,却不知前辈亦是从普通人修至上古大神的。” 大禹笑道:“凡传闻愈是久远,便愈发神秘莫测。” 悟空道:“盘古或许也是普通人呢。” 大禹闻听此言,身躯一震,悟空这想法实在太过离奇,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怎么会是普通人?不过悟空以大圣国师王菩萨为例,自己偏偏又找不到证据反驳,只得道:“你这说法,实是惊世骇俗了。” 悟空道:“世间原本无神,愚人多了,也便有了神。”此语乃是模仿后世一位文人的语调,此时出来,却含义深远。 悟空又道:“或许世人只有法力高低、能力大小之分,依此判定血脉高贵卑贱,实在有些荒唐,我却不服此论。那高高在上的,未必值得无数人顶礼膜拜;箪食瓢饮者,兴许却是一代圣人。” 大禹越听越奇,脸上露出了敬佩之意,叹道:“与灵明神猿交谈,真是一大幸事。”悟空道:“偶发狂言,前辈莫要当真了。” 离了镇龙塔,大禹道:“听你所言,还有其他二界与此相连,去看看可好?”悟空道:“左右无事,便去看看。” 自劫杀界入本我界走的是“玄门”,自本我界入劫杀界,却唤作“虚门”。二人展开神通,顷刻间99lib?便到了“虚门”,毫不迟疑便入内。以他二人本领,自然毫无所惧。 在劫杀界游了一遭,悟空发现,此界此时远不如本我界太平,人丁亦少了许多,他随意寻个修行之人打探一番,才知三百年前天空出现“半会终,天地合”后,劫杀界一片大乱,自此陷入厮杀征战当中,连年不休,生灵涂炭。 悟空与大禹道:“如此下去,天还未塌,恐怕自相残杀也剩不下几个了。”大禹道:“人心如此,又能如何?” 不知不觉间,二人飞入了余火洲。正在天上飞着,见连绵山脉中飞出一道人影,直奔二人而来,悟空定睛一
看,可不正行到了六耳猕猴地界,三百年已逝,他竟还记得自己。 悟空对大禹笑道:“这是老相识了,前辈在旁观战即可。” 果然六耳猕猴一语不发,挥起金箍棒便朝悟空打来。上次大战之后,悟空踪影全无,他苦寻不得,少了一个练功的对手,心中郁闷好久。 悟空抬棒迎上,二人战在一起。 六耳猕猴三百年来苦修不辍,进境神速,但怎比得上悟空造化?不过十余个回合,便露出败象。这还是悟空顾及六耳猕猴心情,不忍令其生出挫败感而手下留情。 六耳猕猴见悟空铁棍异常沉重,招式精妙绝伦无从寻迹,心中大为吃惊。他也不蠢笨,知道不敌悟空,转身欲走,悟空也不拦阻。 此时大禹袖袍一抖,竟变成一二千丈长,将一只绕在六耳猕猴手中金箍棒上,一把便夺了过来。六耳猕猴心中一痛,却也不敢上去抢回,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便遁入群山当中去了。 悟空颇为诧异,以大禹品性,怎能做出夺人兵刃之事?但转念一想,金箍棒本就是大禹之物,此际物归原主,也无可厚非。 大禹拿着金箍棒呵呵笑道:“悟空,你造化又来了。” 悟空道:“造化在哪里?” 大禹道:“如今四根金箍棒凑齐,我要将你手中铁棍重炼一番,料想五万四千斤的金精在手,威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原来大禹夺了金箍棒,却是为自己着想,悟空心中感念,却道六耳猕猴从今往后只怕再没了合手兵刃。而没了这根随心铁杆兵,再也不会有冒充孙行者之事发生了。 大禹道:“我观那猴子亦非寻常物99lib.种,不知可是造化神猿一系?” 悟空道:“我也只是猜测,只是眼下还看不出。” 大禹点点头道:“总有水落石出之时。此番不算白来,回去找祝融助我,再炼此铁。” 悟空道:“既然来了,我在此界还有一个相识,同去看看也好。” 大禹道:“那也耽搁不了许久。” 于是二人转向北飞,直往落云城来寻九头虫。 九头虫此际正于城中排兵布阵,欲往他处抢夺,见悟空与另一人飘飘而落,大喜迎上,一阵寒暄。 大禹见了九头虫,心中一动,与悟空传音道:“此人不可深交,只要虚与委蛇便好。” 悟空不知原因,但也将此话记在心里。九头虫欲留他长住,悟空只道在本我界还有大事,先前闭关三百年,今日才出来,第一便是来探访故友。待办完大事后,定来痛饮一番。 悟空如此诚挚,九头虫也不再强留,悟空、大禹便与九头虫告辞。 回去的途中,悟空笑问大禹:“前辈还会相面?” 大禹道:“不会,怎的?” 悟空道:“只一眼扫去,便知此人不可深交,这不是相面的本事吗?” 大禹道:“我见了这九头虫,忽地想起一人来。” 悟空问道:“谁?” 大禹道:“相柳。” 投石问 返回途中,二人默默无语,各怀心事。大禹忆起的多是些前尘往事,悟空却浮想联翩。相柳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突兀的名字,《西游记》中绝无此怪物,在那些上古神话中似乎见过“相柳”二字,却也只一扫而过,不知底细。 大禹向来稳重,若无把握不会胡乱猜测,照此看来,九头虫与相柳之间,很有可能存在紧密联系。相柳拖凤凰下水,这是麒麟与大禹等人公认的,凤凰原本与世无争,此际却成了相柳的帮凶。 如果九头虫真与相柳有关,他为何要到碧波潭万圣龙王处入赘,又为何盗取佛宝舍利子?若不是为寻佛宝,九头虫应与取经队伍毫无瓜葛,那么,他如此做意义何在?悟空始终认为,《西游记》中并非取经这一个单一的故事,许多妖怪神仙对唐僧肉并无兴99lib.趣,却也阴错阳差被卷入其中,九头虫就是其中之一。 假设取经师徒恰逢其时,赶上了九头虫盗宝,那么以九头虫本领,应知取经几人后台之硬,绝非他所能抗衡,为何又不搬家逃遁,而仍在碧波潭优哉游哉过上三年?最可疑之处在于:盗宝之后,还要指使两个小妖在塔顶守候,说句公道话,这样的行为只有内奸才做得出来。奔波儿灞、灞波儿奔,显然就是留在那里给取经团通风报信的。这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取经团杀向碧波潭。 碧波潭是谁的所在?万圣龙王!既是龙王,应属龙族无疑,不管是九头虫盗宝还是手下小妖所为,这总账多少都会记在万圣龙王头上。舍利子虽称为佛宝,却未必是西天之物,此宝被盗,究竟得罪了谁? 取经团志在西方,虽未成功,却是眼见的事,天上地下不知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按势力划分,其事自然该归在西天门下。九头虫此举无异于怂恿万圣龙王与西天交恶,万圣龙王啊,既然敢称万圣,可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或者背景? 如果万圣龙王在龙族中地位显赫,那么,99lib?这次行动之后,西天与龙族势必有了仇隙;如果万圣龙王籍籍无名只是寻常角色,那么此举便意义不大。 但悟空清楚地记得,牛魔王曾去碧波潭赴宴,做东的便是这个万圣龙王,若是普通角色,能请得动牛魔王吗?由此看来,第一个可能居多。 除此之外,万圣龙王交好的四海宾朋,或许大多都与西天不和,比如牛魔王便是其中一个,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 那么,九头虫是如来派来的卧底吗?如来,相柳……一个是佛,一个是虫,会有什么关系呢? 算来算去,总是不解其中真意,还是静观其变吧。 不一时到了存天洞,大禹第一件事便是唤出祝融来,将熔炼最后一根金箍棒的事情与她讲了,祝融欣然应允。只是悟空问道:“此次重铸需多少.99lib.时日?” 大禹心算片刻,道:“上次火神初次熔铸,不得要领,故此花了两百年,此番一百五十年足矣。” 悟空想了想道:“我尚有一事悬在心头,此事三日后再定,如何?”大禹道:“三日转瞬即过,无妨。”祝融白了悟空一眼,笑道:“我明日闭关,三日后你来求我吧。” 悟空顿时语塞,祝融红影一闪,却已入洞去了。大禹笑道:“无妨,她与你说笑呢。” 悟空想还个笑容,却只扯动了一下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因脑中思绪万千,杂乱有如线团,扯一个头便能引出许多,却又发现这根线头扯得未必就对。 悟空回洞静思,九头虫一事并非当前紧要,暂且搁在一边。两百年啊,还有两百年,这方天便要倾塌下来,这片地便要崩裂开来。 三界之中,生灵无数,如何才能为他们寻个生路呢? 大禹等人能救,却只杯水车薪。看来,逼不得已,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悟空急匆匆飞出洞去,直接去寻牛魔王。 老牛此刻正在山顶发呆,不知想些什么,见悟空前来找他,眼神仍是发愣,毫无表情道:“有事?” 悟空见牛魔王神色有异,问道:“见你神色木然,为何如此?” 牛魔王道:“我在想,我是明日闭关,还是后日闭关?” 悟空差点儿没笑出声,强忍着问道:“可有什么分别?” 牛魔王道:“明日是我生辰,倒还想大喝一通。” 悟空正色道:“那是自然,明日我陪二哥饮酒!” 牛魔王又道:“如此算不算修道之心不坚?” 悟空郑重道:“那自然是不坚了。须知‘道本平常心,外道即为魔’,心不静,魔自生;若有平常心,诸魔怎会生?” 牛魔王道:“罢了罢了,既如此,我明日就闭关苦修!”看那表情,似是痛苦至极。 悟空哈哈大笑,牛魔王怒道:“笑我作甚!” 悟空道:“二哥摒退心魔,大道必成,故此开怀!” 牛魔王哪里听不出悟空在嘲讽他,便怒冲冲道:“你来作甚,有事快说,说完便走!” 悟空道:“二哥,此事兄弟可要求你帮忙了。” 牛魔王听悟空要求他,身子后仰,半躺在大石上道:“既是求我,可带了礼物?” 悟空见老牛亦会摆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二哥,此事重大,莫再闹了。” 牛魔王翻了翻眼睛:“如果重大,便去寻三清玉帝,又来找我作甚?” 悟空笑道:“好好,那我便去了。”说罢转身欲走。 牛魔王急忙唤住,道:“你出不去此地,要去哪里?” 悟空叹口气道:“去为二哥寻个礼物来,可恨我交友不慎,义结金兰的好兄弟尚自为难于我。唉!” 牛魔王站起喝道:“你这猴子说话真是难听,有话快说,莫待我发火!” 悟空笑嘻嘻回来道:“就知道二哥最是体贴。”转而又肃然道:“二哥,我要见见太上老君。” 牛魔王一愣,张大嘴巴道:“啊?你见我师尊作甚?” 悟空道:“自然与此界有关,不知二哥可能帮小弟这个忙?” 牛魔王站了起来,急踱了几步,又搔了搔脑袋,皱眉道:“此事……我却有些不敢。” 悟空疑道:“为何不敢?” 牛魔王道:“我师尊向来严厉,故而不敢。” 悟空道:“只传话而已,你又何错之有?” 牛魔王嗫嚅道:“纵……纵传话,亦是不敢。” 悟空见牛魔王模样,急得一跺脚,冷笑道:“罢罢罢,算我看错了人!亏你还称得平天大圣,居然如此胆小!回见吧!” 牛魔王满脸涨红,道:“你要见我师尊作甚?” 悟空冷然道:“你若不传话,也不必问了,你我自相识以来,我可曾做过一件无用之事?” 牛魔王踯躅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心道:“好!我便去问一次,要打要罚,我老牛也都认了!” 悟空听牛魔王终于应承下来,深施一礼:“若能成功,我代此界万千生灵先谢过二哥了。此番能请三清一齐到场最好,若不能成,至少也要请来一人!” 牛魔王道:“左右便是一试,成与不成,却不在我。” 悟空道:“好!” 牛魔王一跺脚踏上云巅,不知去了哪里。 悟空回洞静待,心中忐忑不安。要见三清面陈此事利弊,也是无奈之举。有麒麟、大禹等人在此,要出界绝非难事,但要保住三界中所有人性命,归根结底还要落在三清头上。 三清既然派牛魔王与自己示好,想必不能驳了自己这次请求。自己要见三清,必要阐明三件事:第一,假界内天地之手屠戮生灵,同样有违天和;第二,以此天地来推衍那方天地之举,实属荒唐,毫无意义;第三,造化神猿最惜造化,靠此举帮助神猿提升实力,其实是无用之举。若是三清一意孤行,只怕到头来落得满手血腥,却仍一片心意落空。 除此之外,悟空还要探探三清心意,为何暗中相助神猿。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三清虽不致如此,却也绝非助人为乐,必有为他们自己考虑的原因。私心,是一道门槛,在这道门槛面前,神仙凡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分别。 悟空等了半个时辰,心中揣摩说辞。他知道,在三清面前,一切花言巧语恐怕都无济于事,这三个修行几万年的道教宗师,早就看破世间种种,若没有什么能真正打动他们的心,他们轻易不会为自己的说辞作出改变。 正想着,牛魔王自外面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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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口中嚷嚷道:“悟空,成了,成了!” 悟空大喜:“果真成了?” 牛魔王咧开大嘴,喜滋滋道:“我老牛出马,还有不成的道理?明日午时,我师尊与二位师伯在天外之天等你。” “天外之天?那又是哪里?”悟空问。 牛魔王道:“明日我带你去便是了。” 悟空喜道:“多谢二哥了。”牛魔王也不答话,转身便走。 悟空叫道:“哥哥哪里去?” 牛魔王道:“许久未见我那孩儿,眼看闭关在即,此刻便去看看他。” 会三清 存天洞中,悟空闭门不出,苦思应对三清之法。他自知单凭一条如簧巧舌,恐怕不能说动三清,若是实在无法,说不得只好使用撒手锏了。 第二日午时刚至,果然牛魔王风风火火来寻悟空,二人驾云直上九重。 高空之中寒风凛冽,悟空问道:“怎还向上
飞,如此去,只怕捅破天了。” 牛魔王笑道:“既称‘天外之天’,自然是在天外。” 悟空肉眼看不出端倪,便施展“玄空法秘诀”的手段,他自修炼五行之术以来从未用过此功法,此时使出,忽觉大有进境。恍惚中见高天之顶似有实物影影绰绰,于是明白,这天其实不是天,只是阵法而已。 牛魔王带着悟空在阵法中穿行,偶有不知方向时,牛魔王便闭目沉思,实则聆听耳边传音,然后又继续前行。 悟空观牛魔王情状,心里也猜出几分,这天外之天中的阵法,或许便是出界之法了。 到了一处空地,牛魔王对悟空低声道:“你在此等候,我师尊稍待片刻便至。” 悟空盘膝坐下,闭目静心,将之前斟酌许久的说辞在头脑中反复过了几遍。正想着,忽觉身前数丈处多了三个人影,他无须睁眼便知,是三清到了。 悟空睁开眼,身周仍是迷雾蒙蒙,却看不见有人,果然玄空法秘诀威力不俗,三清阵法也能看透几分。 悟空吃惊不提,三清比他惊讶百倍,此阵乃是元始天尊布下,莫说太乙金仙,便是混元金仙也难以窥得阵法精奥。哪知三人刚一到此,便见悟空睁开双眼,自然是发现了三人的到来。这灵明神猿,实在有些莫测高深了。 此时,悟空站起身来郑重地施了一个弟子礼。他虽是神猿转世,但三清于神猿向来爱护有加,仅此做法也当得起此拜。何况此际人在屋檐下,怎可不低头,此番悟空有事相求,礼遇有加乃是常理。 悟空礼毕起身道:“三清之名,可溯世初。今日有幸得见,晚辈孙悟空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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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呵呵笑道:“好个孙悟空,果然了得。” 悟空道:“低微道行,在前辈面前有如萤火皓月之别,何足挂齿。” 老君道:“道行不定,日渐增长。你修炼才几日,便至太乙金仙,已是惊世骇俗了。难的是,你如何竟能修成此具本相,老朽却如何都想不通。”老君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可否吐露一二?否则我心中揣着此事,总也睡不安稳。” 悟空心道,旁的都可说,唯有此事不能说。于是道:“实不相瞒,我只随意变化成此具人身,向来不知何为本相,便误打误撞地成了。”他这话并无虚言,之前悟空的确不知本相为何物,所以说来也坦然得很。 老君道:“看来造化便是造化,由不得人,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素闻你心思伶俐,能.99lib.谋善断,故此我将你生擒后投入三界之中,便是有一场造化与你。你自入此界来:收虎鹿羊三妖,解善恶界饥荒,教孟轲闻道,获王母蟠桃,生死门中存仁心,立杀志后惜造化;劫杀界中悟会元玄机,于章回身上悟情之道,本我界中成就第二本相,存救天之心,问心城中挽初乱狂澜,欲救世,寻鲲鹏……”老君滔滔不绝,显然悟空自入界以来所作所为,均在他的掌控之中,末了道:“平心而论,悟空,你之所为,远超我等想象了。 “造化神猿造化生,你若未勘破,只如聪明神猿般浑浑噩噩,我等自然也不点破。但你既阴差阳错早逢无支祁,知晓神猿奥秘,许多事情却也瞒不过你了。” 悟空内心深以为然,自己与原本的美猴王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便是自遇见无支祁开始。 老君又道:“你心中所想,我三人了如指掌。只是三界经营万年,只为会元之功,偌大造化功业,你等只唾手可得,便可一跃至混元金仙,何乐而不为?” 悟空问道:“斗胆相询,建此三界,究竟为何?” 老君道:“说了也不怕你笑话,初立此界,确是为了推衍天地变化。自我三人得知天地会元之厄,便苦思冥想破解之策,终于想出了这个手段。三界初成时,我等雄心勃勃,自以为此事十有八九可成。但随岁月变迁,我三人发现,这三界仅有天地之形,并无天地之神,归根结底,仅是胡闹一场。” 悟空插一句问道:“何为天地之神?” 老君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阴阳,乃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基。天地存阴阳,方有二气交合,衍生万物。” 老君嘿嘿一笑,道:“我这三界,阴阳二气倒是不缺,却连一株草都生不出,三界中所有初始生灵,全是自造化天地中移过来的。” 悟空听到此处暗叹道,此举倒与前世颇为相似,人能造航母卫星,却无法凭空造出一个真正的生命体,看来前世今生,都逃不过这条至理,那便是:万物,天地所生! 老君接着道:“我三人造界看似成了,其实自一开始便入了歧途,或者说,要逃脱会元之厄,本无正解。但即使如此,三界却也不能白白建了。 “早在几万载之前,我等便知造化神猿之秘,之后因缘巧合,种种却也不必细说,许多事情你也知道根由。而今界内已有四只造化神猿,三界一旦倾覆,如此大的造化,除了造化神猿,天地间又有哪个能消受得了?”悟空才知,原来三清帮助神猿提升实力却是临时起意。 悟空问道:“神猿与道教并无瓜葛,为何屡屡相助?”此时他有意隐瞒自己得知道教夺取蟠桃树的秘密,倒要看看三清如何说。 老君笑道:“你口中的道教,指的是谁?” 悟空道:“三清自然是道教之祖,这还有何异议?” 老君微微点头道:“天下大教,仅道、佛二教而已,道教以三清为主,佛教以如来为尊,你说得没错。”悟空心道,我说得既然没错,你又为何重复? 老君又道:“如今我道教式微,有许多愚男信女竟以昊天上帝为道教之祖,实为大错特错。” “玉皇大帝?难道玉帝不属道教?”悟空脱口而出。 老君道:“是道教不假,但三清六御,自然是三清在前、六御在后,玉帝虽受封为万天之主,地位至高无上,在道教之中,却也只能排在第四位。” 悟空听到此处心中一动。老君说玉帝是“受封”为万天之主,受谁的封,谁有这么大的资格,敢为万天封主? 若玉帝是被封的,那三清呢,是不是也是在这人的统御之下? 只听老君又道:“我等受人之托,辅佐玉帝坐稳了凌霄宝殿,却料不到一片好心遭反噬。” 悟空道:“果然天庭中诸位神仙貌合神离,却也在我意料之中。” 老君轻咦一声道:“呵呵,你说说看,怎么个貌合神离法?” 悟空道:“当日天庭派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若是戮力同心,只怕花果山早已土崩瓦解。而我观阵前交战,天庭兵将皆畏缩怯战,仙官神将真正出力者甚少,便有此猜测。花果山毕竟弹丸之地,怎比得上天庭几万年积淀?久攻不下,必是内部不和!” 老君道:“不错,天庭不和久矣,便是外人都看得出。玉帝权倾天下,尚不知足,还勾结外人盗我道教气运,此事,我却无法再容他了。” 悟空听老君语意冰冷,自己心中一凛,心想,勾结外人?除了佛教,难道还有哪个势力值得玉帝去勾结吗?原来佛道亦是不合,难道三清要借着此事与玉帝翻脸不成?若是如此,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老君又道:“只是若即刻翻脸,却对不住那托孤之人。” 悟空听老君第二次提到这人,自知这人实是非同小可,终于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竟有如此大的面子?” 老君沉默半晌,却不言语。自始至终都是老君一人说话,此刻终于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灵宝天尊:“那人早已身殒,不提也罢。” 悟空听灵宝天尊语中似有感伤之意,知道这人对三清定是极为重要。 一时间却无人说话了,在这天外之天上,隔着层层迷雾,悟空隐约能感觉到,三清似乎也是重情之人啊。 混世论 三清一言不发,悟空也正好借此机会理清思绪。 从老君语中得知,三清与玉帝不和,乃是玉帝勾结外人所致。 道教有三清六御,这类常识老君自然不会蒙骗自己,三清排在六御之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由此看来,在道教中三清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换一种说法就是——玉帝掌皇权,三清掌神权,一方是政治领袖,一方是宗教创始人。 按理来说,二者泾渭分明,也好区分,那便是在天庭玉帝说了算,道教中三清执牛耳。而现实中,显然这两方都不是安分的主。听老君话中之意,三清乃是受人托付辅佐玉帝,若不是看这人面子,恐怕三清便早与天庭撇清了。 而即使现在,三清心中隐隐也以无上身份自居,三清门下高人无数,在天庭中影响力极大,又有谁能与之相抗? 玉帝名为万天之主,论起对实权的掌握来,其实名不副实。无论在 href='2202/im'>《西游记》中的美猴王大闹天宫还是今世的围剿花果山之战,天庭众将大多出工不出力,面子给你玉帝,心中却隐隐抗拒。天庭中不服玉帝的,只怕还不在少数呢。 这说到底,基本上还是实力使然。玉帝若有三清这般修为道行,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这时,老君道:“前世不论,只看今朝。如今道教看似风光依旧,实则暗流汹涌,已到了大病缠身、不得不治的境地了。” 悟空问道:“先前老君所说的气运,那又是何物?玉帝夺它作甚?病在何处?却要如何治?” 老君听悟空一气问了四个问题,笑道:“你倒比我还急。” 转而语气庄重威严,道出了一篇造化之论: “三界之事,从一初始便错了,然天下事岂能以对错等闲视之?祸福臧否,莫在人论,在乎心也。心意至时,岂有无用之功? “三界中的那善恶界,你也曾去过,此界未曾大成,却是我多年修行的苦证。最初时,此地只一片荒芜之地,并无国度之分。我自他处移得无数生灵至此,然后以阴阳为界,使善者相聚,恶者亦不分,自以为如此之后法度分明、百姓相乐,向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如此。岂料善能养恶,恶能生善,而不过百年之后,善恶再度混淆难分。 “我偏不信此理,再施大能,将善恶人分而居之,没过多久,又是如此。原来许多恶人,竟一朝顿悟向善,而善者亦有许多失足堕落之辈。 “要知我也是执拗之人,向来以为善恶有根,一经播种便终生不渝。于是,我依照八卦图模样,在阴阳二界各划分了六十四个国度,依照人之秉性将其投入其中。如此施为,各国小儿初生临世,自然无许多杂念,所闻所见,均本国之事,如此耳濡目染,难道这小儿还能生出旁念不成? “岂料结果令我大为震惊,善国出生之子,长成后恶者居半;恶国出生之子,亦有半数终为善人。此刻我才知,人之善恶岂可养成,乃天赐也。而天赐之善恶,亦非不变之理,又能善恶相逆,并无一定之形。 “我试的是善恶,却也知万物之理相通,若真与伪、高与低、美与丑……亦当循此理也!” “此后,老朽终于参悟,这‘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道理。自然自然,无自而然,方为自然之元。造化造化,无造而化,才是造化之端。人力终究有限,岂能逆天而行?” 悟空听得一头雾水,老君说了这许多,又与气运何干? 只听老君又道:“起初我只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经此善恶相逆后,我才知‘太极未分之时,道纳阴阳;太极既分之后,阴阳蕴道。道者阴阳之根本,阴阳者道之发挥也!所谓太极分而为阴阳,阴阳合而成?太极,一而二,二而一也’。哈哈哈哈……” 老君说完后,开怀大笑,显然颇为自得。悟空亦是初次听到“一而二,二而一”的论法,听得似懂非懂。 悟空想了想,老君绝非无事炫耀,如此说必有根由,他猜测道:“老君所言,一而二可是指混沌初分;那二而一,便是天地将合吗?” 他小心翼翼问出,老君却没了动静。过了片刻,只听两人哈哈大笑,正是灵宝道尊与元始天尊二人,笑毕,灵宝道尊道:“你参了几千年的道理,被悟空一语道破,哈哈哈——” 老君微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几声,“悟空所言不错,然你只闻其一,不知其二。盖造化之机,不可无生,亦不可无制。生克循环,运行不息,而天地之道,斯无穷矣。” 悟空问道:“不对,若依此理无穷,还哪有什么天地合的道理?一切都是谬论!” 老君道:“不错,不错,无穷论,二而一却也不错。” 悟空道:“如此说,岂不自相矛盾?” 老君道:“如善恶之理并无二致,真伪对错,又岂有一定之形?”悟空琢磨了半天,终是想不通这层差别。 老君叹道:“所谓当局者迷,说的便是你了!” “我?这又与我何干?”悟空不解道。 老君道:“岂不闻天地开,阴阳分,混世神猿搅动阴阳,静动之间,万物乃生?” 悟空道:“这我自然知道的。” 老君又道:“万物因混世神猿而生,亦当因混世神猿而亡,这方合因果,如此说,你还不懂吗?” 悟空身躯一震,这不正是大禹所说的“灭世神猿”论调吗?大禹说过这是小人谣言,老君怎也如此说?于是驳道:“此为谣言也,莫非老君也听信了小人谗言?” 老君道:“起初我自然不信,此人搅起天地间一片腥风血雨,恶毒至极,但我三人推衍多年,发觉谣言虽不可信,而这天地至理,却是不由得我们不信啊!”他语意显而易见,便是“灭世神猿”的谣言其实正与天地至理暗合! 悟空心中颇为不喜,陷入了沉思当中,他万没想到,老君三绕两绕,却绕到了这里来了。只是他虽振振有词,却没办法反驳老君。按照老君的道理,所谓“一而二,二而一”,便是神猿使万物生,亦将使万物灭,这逻辑实在太过强词夺理。 悟空想起当年天下仙妖围剿神猿一事,不由得心中愤懑,冷冷道:“然则照此推论,非要将造化神猿杀得尸骨不存,绝迹于世间,才能罢休吗?” 老君听悟空此言,竟一时怔住,然后哈哈笑道:“悟空,你误会了。我虽说万物因造化神猿而亡,却不敢妄言尔等有罪。” 悟空越听越是糊涂,问道:“老君有话便直说了吧,这般绕得我头晕。” 老君道:“须知造化若无生,则发育无由;造化若无制,则亢而为害。按照我的推衍,三界内造化虽越来越多,但却越来越杂乱浑浊,这便是无制的表象。故此三界两百年后将亡,却非我三人以人力所致,乃是界内仙妖自作孽、不可活了。” 悟空问道:“为何会如此?” 老君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造化乃是自然之本。人若要乱了造化,却是本末倒置,如何能不混乱?而混世神猿当初若不搅动阴阳,何来天地万物?故天地万物之亡,虽实乃咎由自取,但若算到根源,造化神猿岂不是罪魁祸首吗?” 悟空终于明白老君的意思,不由得啼笑皆非,反驳道:“造化神猿本为造化所生,若我等有错,那便是造化之错,与我等也无干系!依我看……要怪就去怪盘古,他若不自混沌中开天辟地,哪来这许多烦恼!” “你好大胆!”这声音陌生,自然是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得盘古精气,方有今日成就,自然不容许悟空调侃。 悟空笑道:“大天尊也忒小气,难道就?99lib?许你三清开我的玩笑,却不许我开旁人玩笑吗?” 老君道:“你这猴子真是心急。你当混世为何意,难道仅是在天地之初搅动阴阳,便无事了吗?” 悟空笑道:“难道还要我等为非作歹,将天地搅得一团糟不行?” 老君道:“这话倒也没错,天地间大乱,哪一次不是因神猿而起?神猿无罪,罪却因神猿而起,混世之名,果然并非虚传。之前还则罢了,便是此刻,神猿看似销声匿迹于天地间,但仙佛巨擘、上界枭雄,哪一次谋划又能离得了神猿一系?即便七神猿全部隐世不见,总有造化相引,将你们找出来。混世混世,难以离世!” 悟空被老君一席话说得无语以对,只得暂论他题,便道:“你所说是真是假,却也无人能断定。说了这许多,与玉帝盗走道教气运何干?” 老君道:“大有干系!气运者,造化之势也!人失气运,一生坎坷步步维艰;国失气运,内忧外患不得安宁。我道教若失了气运,教派暗弱、人才凋零倒是小事,天下信众归到一处,那便是将亡之象了。 “造化所生共有九种生灵,盘古只管开天,鲲鹏只管清宇,然后便隐于世间不现踪迹,绝不会动摇天机。这世上,能牵引造化气机的,唯有七神猿耳! “神猿所向,便是造化之势,这么说,你可明白?” 神猿所向,造化之势!悟空琢磨其中含义,暗喝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取经一事以孙悟空为主,收金蝉子重归佛门只怕是个幌子。 西方灵山要夺道教气运,造化之势自然向佛教倾斜。孙悟空不 81ea." >自觉地掺和进了这场纷争,一步一步走下来,却被佛教收了,岂不正应了老君的话! 老君接着道:“如今我等所做,便是不教天下气运归于一处,故此将尔等收入界内,要与你们一场大造化。神猿修为大涨,灵智想必也能顿开,那时应对阴谋诡计,也多些保全之策。你可明白了?” 挽天倾 话说至此,悟空再不明白三清之意,可枉称灵明神猿了。原来三清是想让灵明神猿协助道教,一同对抗天庭与灵山。老君说得明白,唯有如此,才能使天下气运不尽归到灵..山。 如来收取神猿,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理由,而三清呢?他们是否也对自己隐瞒了许多秘密?这一个先予后取、以不争而争之, 7528." >用得实在是高明啊。 想到此处,悟空不禁想起了逃出如来手掌心的那一刻,如若自己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是否将踏上西行之路呢? 悟空想了想问道:“若能挽回道教气运,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天下气运散落,便能阻住会元之厄吗?” 老君道:“我知你心中尚存许多疑窦,今日一席话,并非教你入我道门,只是见天下势危,不得不出语点破。以你造化神猿之身,我等纵为三清,也不敢随意驱使,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以你才智,今后遇事自然知道如何去做。教你吸取三界造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此三界两百年后便将化为齑粉,你若不取,无数造化便只散于天地间罢了。” 悟空见三清表明心迹,对三清印象又好了几分,但听到三界将毁,忍不住道:“你们能将其取来,为何不能送回去?” 老君道:“你道我等是胡乱杀生之辈吗?此界将毁之前,三界将大开生门,有那能自行走脱的,自然便重归天地。” 悟空问道:“那肉体凡胎的凡人与禽兽当以何地自处?” 老君停顿片刻,叹道:“还能怎样,人固有一死——” 悟空打断老君喝道:“人只有向生之意,谁会平白无故便生向死之心?如此作为,与滥杀无辜何异?亵渎造化,造化必报之!”这话从悟空嘴里说出,意义可非同凡响,他本就是造化所生,一句“造化必报之”如同诅咒无异。 悟空本料说完这番话,三清便会勃然大怒,但自己实是无法忍住,若不下猛药,三清怎会警醒?哪知三清尽都默然无语。 悟空心道,你不说,那我便接着说,于是道:“神猿一系,与造化领悟最深,如此强取造化之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你们这番打算,却尽付东流了。” 此时元始天尊悠悠开口道:“众生不易,此事我三人却也想过。只是三界中生灵何止百亿,以我三人之能,却是有心无力。造下此等罪业,虽必有果报,却也唯有不得已而为之了。” 悟空听元始话中似有意救人,心中一喜,道:“如何才能将此间生灵尽数救出?望大天尊指一条路来,我看是否能有存活之法。” 老君道:“非是小看你,凭你如今修为,却还帮不上什么忙。” 悟空道:“难道非要到混元境界才行?” 老君道:“悟空果然伶俐,我便说与你听,也教你死了这条心。 “此三界宏大无边,非是吾等夸口,天地间怕再难寻得三人能布出如此广袤之界,只因我三人功法本源相通,又彼此相知,毫无芥蒂,才得成功。三界相连,各有门户相通,分别为生、死、玄、虚。 “此界只有一条通路,便是你如今所在之处,打开阵法,通路便自然现了出来。若是天仙出界,自然不难,阵法一撤,沿路自主飞出,便可直达清微天。天仙能抗住天界罡风,他们自己下界便可。 “地仙以下出界,若是一二十人,我等用手也能将他们抓了出来。但这许多人出去,唯有一个办法,便是由一人使大法力将生、死、玄、虚门贯通,另由一人使搬运术将所有人移至本我界,又由一人护住天界罡风,再由一人开出一条通天之路,让这些凡人自行走下去。至少也要四个混元金仙才能做到。混元金仙此间仅有我等三人,我等如何去做?” 悟空想也不想,道:“此事甚易,这四桩事却不必同时去做,可先两人施法,将所有人移至此界中,再由两人施法助凡人下界,如此即可成功。” 老君啐道:“你这猴子,想累死我们不成?你可知施展这样法术,要费多少法力?我早已算过,若按你那法子,就算两百年不歇不止,也只能救出一成。” 悟空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看来,非我出手不行了。” 老君道:“莫耍贫嘴,你休自视过高,以你当下修为,便是天界罡风,只怕也撑不住十天半月。” 悟空道:“若我能寻来七个混元金仙,此事可成否?” 他此语一出,只见眼前迷雾顿时消散??,三清一起站起身来,老君喝问道:“此语当真?!” 众志成 悟空始见三清真容,见三人皆着一身素青道袍,粗看无甚分别,仔细看去,居中而立元始天尊的道袍镶着黄边,左手边灵宝道尊的镶着红边,右边老君的镶着紫边。 三人皆表情恬淡,倒似世间无事能动其心。灵宝道尊笑道:“悟空听好,说的是混元金仙,可不是太乙金仙,你可是听错了?” 悟空道:“如此大事,岂能说笑?便是七个混元金仙!我倒要看 770b." >看三清是否真有悯世之心!” 元始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他心意一动,神游界内,片刻后神色剧变。老君急叫道:“师兄!”在他记忆中,元始还从未有过如此神情。 元始道:“无妨,悟空所言不虚,他的确有此能耐。”然后又转向悟空道,“悟空好际遇,居然将这些老家伙也请了出来。”原来他掌管此界,只瞬间便在界内发现大禹、麒麟等人。 老君还不懂,急问道:“是哪个?这世上混元金仙有数,又有哪个是我所不知的。” 元始道:“你自然识得,只是在你我心中,这些人早已作古。万没想到,他们竟隐于鲲鹏腹中。” 悟空道:“不错,这几人都欠我个人情,若有他们几人相助,此事可成否?” 元始闭目捻指,须臾便道:“不用七人,若得五人相助,便可即刻成功,多说也只十数载之功。” 悟空惊道:“怎的如此快?” 元始道:“你有所不知,先前那是笨法子。混元金仙若凑齐八人,我便可布下八荒宇道阵法,界内之民入此阵,尽可将其安然无恙转送到天下四洲任何地方。此乃阵法玄妙,自然是捷径。” 悟空大喜过望,忍不住要在空中翻个跟头,刚一腾身,耳边闻得天雷隆隆,才想起自己仍在元始阵法当中,吓得急忙站定。 三清也是极为高兴,此事压在三人心头久矣,而今有了解决之道,免去许多杀戮,说不得造化功业上又添一笔,怎能不喜? 此时老君、灵宝道尊已知这七个混元金仙是何方神圣,心中大震。自天地大乱之后,上古神人所剩无几,时光久远,如今的大禹、祝融等人,早已被当作上古传说。万没料到这几人竟仍在世间,看修为,比自己三人却也不差。 天啊,七个混元金仙!这七人看似对悟空印象颇佳,造化神猿若能得此助力,放眼天下,还有谁人敢动其分毫?若真如此,..再加上八大圣与许多麒麟麾下神兽……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想到此处,老君缓缓问道:“悟空,老朽有一言,万望你据实以告,莫打诳语。” 悟空见老君表情凝重,称呼也谦逊了许多,也正容肃立,道:“老君但问无妨,我孙悟空活得便是一颗本心,欺人便是欺己,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好!”老君问道,“我且问你,你,究竟志在何方?”老君问出这句话,心中也忐忑不安。如今的孙悟空与当年可大不相同,他若任性而为,只怕真可闹得天翻地覆。 悟空想了片刻,道:“凡事自有因果,我心唯以众生念,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便是我平生所愿。” “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老君喃喃重复了两遍,还在不解当中。 此时元始喝了一声:“好!好一个不失本心!” 元始毕竟高出老君一筹,稍一琢磨便知悟空这“不失本心”的含义。人若做事不失本心,那便善莫大矣,天地间自然少了无数纷争。 老君仍是不懂,问道:“你所说本心,所指何处?” 悟空道:“老君曾道,人之善恶天赋也,我诚以为然。岂不闻‘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地生养万民,自有恒常规则相伴;万民秉持,故此喜爱美德亦为天性。如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凡人若能本此心做事,仁义礼智遍布天下,这天地自非一人之天地,而亿万生灵共有也。若到那时,尚忧会元之厄乎?” 老君抚掌大笑,由衷赞叹道:“好!好!好!” 灵宝道尊也赞许道:“悟空胸中有颗道德本心,如此我三人无忧了!” 元始天尊道:“悟空,你去吧,若能说动那七人,我便可随时立起八荒宇道阵法,若有话,只教牛儿传话即可。” 悟空道:“好!左右尚有两百年,不急不急。”再抬头时,三清已不见踪影,迷雾重重,又将周围遮掩得难以视物。 须臾,牛魔王不知从哪里出来,叫道:“悟空,走吧!”悟空却呆立不动。牛魔王又叫了两声,悟空一跺脚道:“还有几件事没问,这三清走得倒真快!” 牛魔王道:“怎的,可要我再去请师尊?” 悟空道:“此时胆子大了?” 牛魔王嘿嘿笑道:“师尊刚才与我说了,悟空若要相见,即时禀报,不得耽搁。” 悟空没想到自己在三清心中有了如此分量,道:“罢了罢了,倒也不是急事。”悟空心中一直惦记着劫杀界中的六耳猕猴和九头虫,想从灵宝天尊处打探打探,当然,还有极西大漠中那个?极为诡异的阴魂。之后想必还有机会与三清见面,忘了便忘了吧。 二人回了存天洞,悟空了却了心中这桩大事,如同搬去了一块巨石,胸中块垒土崩瓦解,畅快至极。 辞了牛魔王,悟空径直便去寻大禹,将这事三言两语说个明白。正如悟空所料,大禹二话不说当即应承下来。大禹为上古帝王,赤松子、祝融、后羿几人都唯他马首是瞻,当无异议。悟空又去寻麒麟,麒麟于救人一事实无多大兴趣,但悟空相求,怎好拒绝?区区十数载之功,也耽搁不了什么,于是也答应了下来,让悟空随时来唤他便可。 悟空再和大禹去寻句芒与蓐收二人,却不知他俩将通风与王禺带去了何处,一时却寻不见了。 大禹带悟空在界内寻找。一直找到本我界极北处的一座巨岛,也不知此岛上原来住着何人,如今句芒在东,蓐收在西,将此岛占了。 悟空远远便见到,通风正如自己在鲲鹏腹中青木峰上一般无二,苦苦于长生树上摸索,凝练青木真气;王禺也在蓐收指点下逐个试练各种兵刃,二人练得聚精会神,均未发现大禹与悟空到此。 悟空拉住大禹道:“他二人初解内中真味,还是不打扰他们好些。”大禹点点头,道:“元始既说十数载即可成功,倒不急在一时。此时回去与你重铸金精铁棒,如何?” 悟空大喜,二人又飞了回来寻祝融。 祝融见悟空又来,眉宇间喜意盈盈,道:“此番熔炼,你在此相陪,可好?”悟空一听这话,一颗头都变大了,一百五十年啊,便要这般一动不动地在息壤炉旁炙烤,自己恐怕没有这份耐心。 大禹道:“祝融所言正合我意。悟空,此番金精分而又合,如我所料不错,怕是一个难得的法宝,你若将精血融入,今后御使必能威力大增。况且铸器暗合天道,你在此观摩,大有好处。” 悟空听大禹这么说,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祝融促狭般地看着悟空笑笑,转身对大禹道:“此界无火,我欲造一座火山出来,怕是要费些时日了。” 悟空道:“造火山作甚,又要多久时日?” 祝融道:“要炼金精,非要火中火不可,先前万载积累都丢在鲲鹏腹中,如今从头做起,少说也要百年光阴。” 悟空算了算,这一百年,铸器又要一百五十年,只怕此界早就崩了。大禹也知他心意,出了三界,不知有多少大事等着,还是就在此地将法宝炼成最好。 悟空一拍脑袋,笑道:“我确实是守着金山要饭吃,少待片刻,我去去就来。”大禹与祝融面面相觑,不知悟空去了何处。 悟空自然来寻牛魔王,牛魔王刚要闭关打坐,见悟空闯入洞来,嚷道:“你这猴子好没分寸,唬得我险些走火入魔。” 悟空笑道:“走火最好,如今我正缺火。” 牛魔王:“缺火?你要火作甚?” 悟空道:“要炼一样紧要的事物,还要劳烦二哥去老君处,与我借点火来。” 牛魔王啐了一口,道:“我师尊又不是灶神,哪里有火?” 悟空嘻嘻笑道:“那八卦炉中,随意扔些炉渣下来便好。” 牛魔王道:“你妄想,我师尊那八卦炉可是宝贝,怕是炉渣都不舍得给你。” 悟空道:“成与不成,二哥就替我试问一遭。”牛魔王又推阻了几次,终究架不住悟空软磨硬泡,气得呼着粗气上了天。 不过片刻,牛魔王回到洞中,对悟空道:“明日去西方一念原上,自有天火降下。无事快走,莫要碍我修行!” 悟空作个长揖,唱个大喏告辞。 第二日天光乍亮,悟空三人来在一念原。不多时,只见头顶上微光一闪,一个红亮之物自高空坠下,此物坠速渐疾,如一颗流星直射入几里外的地上,消没不见。bbr>. 少顷,忽闻地底隆隆作响,发出巨爆之声,而后便觉热气腾起,地上草木须臾化为焦黑。祝融赞道:“好火!”一道红影电光火石般弹射出去,循着那物钻出的孔洞便扎了下去,悟空与大禹紧紧跟随。 这孔洞粗只盈尺,二人使个缩骨法进去,内中却越来越宽,向下直入千丈有余,方才到底。此处燥热,丝毫不下于祝融所造的鬼焰山。 大禹惊道:“这是何人之火?竟与火神不分轩轾。”悟空道:“三清中老君之火,老君素以丹道闻名,此火想必是自他八卦炉中取出的。” 大禹取出息壤炉,寻了一处平整地势,道:“悟空好大面子,三清竟也与你交好。”悟空笑道:“暂算个志同道合罢了。” 息壤炉立起,大禹、祝融便一脸凝重,屏息静气,沉浸在炼器的氛围当中,悟空离得远远的,一双眼睛看看大禹又看看祝融,等了半日也不见二人动.作,于是索性去一旁打坐去了。 神器成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百年时光飞逝而过。 本我界存天洞前,牛魔王神采奕奕自洞内走出,一跃便登峰顶,见一轮初升朝阳喷薄而出,壮丽华美。 他闭关整整百年,此番修为精进,一身筋骨淬炼得如同金刚之躯,自知本命法宝已堪大成,心中喜悦之际,手也痒了起来,便欲找人比试一番。 正在这时,只见正北四人正于天际翱翔,直奔存天洞而来。定睛看去,却是句芒、蓐收、通风、王禺四人。牛魔王大喜,百年前蓐收将自己斗败,今日找回面子,正是时机。 他擎起铁棍迎了上去,拦在四人面前。通风见是牛魔王,笑道:“牛二哥要去哪里?”牛魔王并不理会,只对蓐收道:“来来来,你我再练上一遭。” 王禺跨前一步道:“我!” “你非我敌手,叫那使斧子的来。”牛魔王道。 蓐收神念一动,两柄短钺飞出,却落在了王禺手中。 王禺将双钺交叉做个十字花状,斧面映着朝阳光辉,反射到牛魔王脸上。牛魔王顿时想起那日一败,怒不可遏,抡起铁棍砸来,王禺抬钺迎上。 牛魔王见王禺竟敢硬接,可与平日交战大不一样,“当”的一声脆响,牛魔王铁棍竟被弹了回去。 牛魔王喝道:“好力气!”他却不知,王禺使的并非蛮力,乃是御金神通中的“震”字诀。二人斗在一处,王禺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怪招迭出,令牛魔王有力使不出来。再斗片刻,王禺斩神圈飞出,牛魔王早知他这招,手中铁棍顺势掷了出来,被王禺短钺磕飞,滴溜溜被斩神圈收了起来。 牛魔王捻个法诀,本身立现,好一头金光闪烁的大白牛,通体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王禺看了看,苦笑一声,不知从何下手。 其实他深知蓐收这一双短钺的威力,若再继续打下去,恐怕牛魔王钢筋铁骨,也难免伤了皮肉,故此不愿再打。 此时通风一跃而出,喝道:“王禺退下!” 大白牛摇头摆尾,径直撞向通风。通风凭身法闪在一旁,手中亮出苗刀,对准白牛背脊劈了下去。大白牛侧身要躲,但体型太过庞大,这一刀正划在侧腹上,“仓”的一声,声如磨刀,只在大白牛右肋处划出一道浅痕。 见大白牛肉身如此坚硬,句芒、蓐收也为之动容。 通风见自己苗刀锋利,牛魔王身躯亦强悍无匹,如此硬碰硬只怕斗得两败俱伤,于是将苗刀收了回来。随着法诀念出,双掌搓动间,却有缕缕青气如藤蔓一般吐出,将大白牛四蹄缠住。 这白牛只微微一动,青气便散,只是在空中凝住,聚作一团。通风习得御木神通后,施展起地级法术“青藤术”来毫不费力,只见这青气越来越多,不过片刻,便缠遍大白牛全身。白牛此时行动暂缓,举足踏步微有凝滞之意。 大白牛此时也未在意,只带着满身青气向通风冲来。通风身法灵活至极,又怎能让白牛触及?他闪躲腾挪,手中法术不停。又过片刻,青气渐渐有凝实之意,此刻通风手诀一变,青气随之变形,化作一根根有形有质的青色藤条,紧箍在白牛身上。藤条相交之处随法术打了许多个死结,倒似白牛身上挂了一张巨网。此法术有名做“千千结”,乃是自青藤术演化而来,已是木系天级法术了。 此时大白牛才觉不对,只是正视这青气的威力,为时已是稍晚。千千结下,大白牛便是动一步也吃力得很,白牛又无利爪,无法将这藤条扯下。但牛魔王岂止这点儿本事,他身躯急剧增长,瞬忽间化作千丈高下,身99lib?上藤条顿时变得细如蛛丝,却始终未曾断裂。 说起来这藤条乃是至纯木系真气所化,并非真正草木,岂会有断裂一说?但牛魔王施出此法,便是二人比拼法力之战了,一个要收拢藤网,一个欲脱出羁绊,一时间却难分高下。 王禺见二人难分高下,亮出斩妖剑来,跃至大白牛身上,只轻轻一挑,将几根青藤挑断。这一下一身桎梏土崩瓦解,大白牛立时还了自由身。 通风哈哈大笑,他自劣势挽回,将肉身强横远胜于他的牛魔王困住,颇出自己意外,没想到木系法术若应用得当,丝毫不逊于其bbr>?.他攻击法术。 牛魔王此时也变回人身,仍呼呼喘着粗气,道:“好缠人的东西,这是那青脸瘦子教你的?” 通风听他对句芒不敬,便道:“若是他施出此法来,教你一百年也逃不出。” 牛魔王想了想,方才没有王禺相助,自己也仅能与通风僵持;若是这瘦子亲自上阵,恐怕还真是如此。悟空不知从哪里寻来这许多怪物,一个比一个厉害。 通风问道:“悟空可在洞中?” 牛魔王道:“我闭关百年,又哪里知道?” 通风道:“想必他也闭关了,暂回洞吧。”于是五人飞回存天洞不提。 一念原地底,千丈火洞之中,熔炼金精铁棒已到了最后关头。悟空早早被大禹唤醒,他也插不上手,便在一旁凝神观看。 眼见息壤炉中金精之液已尽融为一体,大禹将怀中如意锁妖链取出,投入到了炉中,此为取个金精圆满。而后大禹凝神屏气,将自己精血从炉中吸得一干二净,此为取个至真至纯。此际炉中唯存一炉金精,再无他物。 大禹传音与悟空道:“速将精血投入炉中。” 悟空远远伸手一指,一道血箭直射入炉中。 祝融三昧真火变幻无端,各色火焰在指尖跳跃翻飞,一团团投入炉中,将那金精裹住。她一身红衣在火光下映着一张满月面庞,加上凝重的表情,又是另类极美绝色。 悟空精血与金精毫无阻隔,片刻便融入其中;大禹脸上渐露喜色,将息壤炉变幻形状;祝融也渐渐收了火力。 悟空百年间虽打坐炼气,却始终分出神念来看二人铸器,此际接近尾声,他心中顿有所悟,原来铸器中也暗合大道之理。 自初时小火慢熬,至中间猛火急攻,再经无数反复,其间观内观外,辅以外部环境造就,加以内部精血滋养,方可初成。若将人体比作这尊炉鼎,其炼制过程与修道又是何等相似。道家云:温养先天,运内炉天然真火,剥尽一身后天阴质,阴尽阳纯,永久不坏。 故此真火越纯,炉内杂物去之越尽,炼出的器物才更加珍贵。他这铁棒能得祝融火神相助,又经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息壤炉锤炼,自然人间少见,天上难寻。 少顷,大功告成,大禹、祝融皆松了一口气,只待那铁棍自行冷却。 中间闲暇,大禹道:“说来蹊跷,这金精因老君而开,又经他手而合,也算圆了因果。”悟空问道:“如何叫因老君而开?” 大禹道:“当初发现金精时,祝融不在身边,我哪有这等火力熔铸?此时恰三清路过,借了我火种,助我将此金精化开,故而叫因老君而开。今日又是老君借火,使金精归得圆满,这铁棒与他缘分不浅。” 悟空没料到还有这个故事,心中暗暗称奇。 过了一日,大禹收了息壤炉,只见一根黝黑的铁棍立在当中,这棍子黑黝黝的,早失了原来金精的亮色,显得朴素无华。 悟空一见此棍,心中一震,他急忙伸手将铁棍招来,此神兵中内蕴神猿造化精血,自然成了悟空本命法宝。 始从火中取出,铁棍灼热难当,但悟空自然不放在心上,乍一入手,便觉这铁棍与自己如同一体,果然法力运至,如臂使指。舞动间这铁棍顶端稍弯,却是棍头震荡所致。大禹与祝融在旁看了片刻,竟有恍惚之感,暗道神奇。 悟空心中惊讶比他二人多千百倍不止,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四根如意金箍棒,加上造化神猿之血,竟能炼出《器典》上排名第二的“如意天机棍”! 悟空那日见了“如意天机棍”,便多看了几眼记在心中,那形状模样与手中这根铁棍毫无二致。如意自然指的是如意变化,先前那如意金箍棒虽也作如意,却仅指大小而言,而今这如意天机棍,却可随意弯曲,若是悟空愿意,亦可将其当作软鞭使用,如此一来,对敌时势必占了许多便宜。 五万四千斤的一根软鞭,想想都恐怖至极,天底下能接下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而仅有此用,恐怕还排不上《器典》第二,盘古斧碎裂后尚能化作太极图、盘古幡、诛仙四剑等上古神器,岂是寻常法宝能比。 这如意天机棍的奥妙,恐怕不在“如意”,而在于“天机”二字上。此棍出世,仅是一条金精,今日才是它初见天日之时,恐怕无人能知其中玄机,这答案却要自己去慢慢摸索了。 只是,既然此棍初成,又是何人将其写在了《器典》之上呢? 寻佳人 百年光阴,成就一根如意天机棍,实在令悟空喜出望外。 大禹问道:“悟空,此棍自然归你所有,你为它取个名字吧。” 悟空想也不想,道:“便叫如意天机棍如何?” 大禹思索片刻,道:“如意倒是不假,只是天机二字缘何而来?” 悟空见大禹神情,断定大禹并未见过《器典》一书。论起此书源头,还是他自须菩提祖师的书堆里翻出来的,须菩提是故意而为之,或是机缘巧合?怕是永远没有答案了。 只听祝融道:“好名字!” 大禹见祝融称赞,便问道:“你既称赞,却说好在哪里?” 祝融笑道:“如意二字不假,棍字也是名副其实,这天机二字嘛……”祝融低头思索不语,然后顽皮笑道,“自然天机不可泄露。” 大禹道:“就你油嘴滑舌,好,那便叫这名字。天机天机,心明途自现,也不去想它了。” 悟空收了如意天机棍,道:“此番铸器,可比当初预算快得多了,如今尚有百年光阴,二位大可修养一段日子,再去做那件大事。” 大禹道:“铸器所耗法力微乎其微,何须歇息?” 悟空喜道:“那再好不过!” 三人飞出地底,再见天日,直往存天洞飞来。 悟空见牛魔王、通风、王禺修为大增,自然又是一番欢喜。悟空见此间大事基本落定,便叫牛魔王去与三清传话,只道大阵即日便可起建,牛魔王兴冲冲地去通风报信了。 悟空再去寻大禹、麒麟等人,大禹已将相助三清、救三界中人脱厄一事讲明,众人自然答应。而布阵只需八人,却有两人闲了下来。 此时,牛魔王来寻悟空,道:“此事已禀明师尊,师尊说布下八荒宇道阵只需五人相助,其他人此刻便可出界了。” 悟空问道:“我也可出界?” 牛魔王道:“师尊说了,你势必不能留在此处了。” 悟空不解道:“为何?” 牛魔王道:“师尊只道‘去了自然知晓’,我亦不敢多问。” 悟空一想,老君既然这么说,想是神机妙算,或者知道许多内情,绝非毫无由头。于是他便去寻大禹,道自己便要离界。 大禹也有些诧异,思索一番,道:“既如此,我教后羿、赤松子随你出去,万一遇事,也是两个助力。” 原来后羿妻子嫦娥便在那天地之中,大禹催促了几次叫后羿破界而出,后羿只是执意不去,却道:“凡事天定,几万年已过,又怎会急在一时。悟空既然不出,自然造化之意深不可测,何时他出去,我再出去不迟。” 上古时,后羿性情暴烈善斗,天下皆知,在鲲鹏腹中待了几万年,性子渐转温和,耐性也是极好。悟空救他出来后,对悟空更是感激涕零,其中自然也有许多愧疚之意。自这之后深信造化弄人,再也不敢违拗。 此时闻知悟空要出界,大禹派他跟随,自然一口应诺下来。赤松子却见祝融面露不豫之色,便要开口要与祝融换个位置,却被大禹以目制止。 悟空心中虽有牵挂,如九头虫、六耳猕猴、红孩儿、大漠阴魂等,但料三清必有安排,却也不用自己操心,回头再去寻便是。 牛魔王道:“师尊说了,此次最多只十人出界,你可随意挑选。” 悟空笑道:“何用十人,六人便够了。”通风、王禺、牛魔王、后羿、赤松子加上自己,可不正是六人。 牛魔王道:“那便即刻启程!” 这六人以牛魔王为先,直上九天阵法之中。此番却是通风带着众人在迷雾中穿行,他于阵法之道颇通,比牛魔王可强了许多。但阵法之中不可施用法力,此番却也走了小半日。 忽见眼前青光蒙蒙,越走越亮,通风喝道:“走吧!”一纵身便穿了出去。 五人随后跃出,悟空站定后,只见自己立于云端,身旁一座巍峨宫殿。牛魔王道:“这便是元始大天尊之玉清宫了。”他带着众人从宫外绕出,飞不多时,便出了玉清宫地界,只见茫茫云海一片。 悟空入界四百年,此时出来,竟有隔世之感,心中暗道:“我回来了!” 此时,后羿与悟空道:“我去大罗天有些私事。” 悟空略一思索,天啊!自己怎的将这事忘了,广寒宫嫦娥,可不正是后羿妻子!自己只顾苦学五行,和后羿连话也没说上几句,真是惭愧。广寒宫嫦娥倒也没什么,他二人夫妻久别,若无意外,自应有一片缱绻思念之情。 但这其中,偏偏有个天蓬元帅调戏嫦娥的狗血情节作怪。 月宫主人,自然是九曜星中的太阴星君,嫦娥居于月宫,自然是太阴星君手下。但与手下掌管八万天河水军的天蓬元帅相比,地位还要差上许多。 悟空曾与天蓬元帅交战过,他虽武艺稍差,但招式堂堂正正,颇有君子之风,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天庭上仙会为了女色自毁一生?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猪八戒曾说“蟠桃酒醉,戏弄嫦娥”,那自然是适逢蟠桃会的事情了,也不知这蟠桃会多少日开一次,自己也好有个预备。 悟空见后羿要去大罗天,这场热闹怎少得了自己?便道:“若不妨碍,我可随你一同前去。” 后羿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妻子在大罗天中,我此刻要去寻她出来。时隔几万年,也不知是否物是人非,便惹出麻烦也未可知。” 这时牛魔王大笑道:“你这却不知道了,我兄弟几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不怕有事,只怕无事憋得慌!” 赤松子道:“那便一齐去!” 通风忽道:“还有件大事,须先商议好再去不迟。” 众人将目光投向通风,通风看着悟空道:“世人皆道孙悟空被老君投入八卦炉中炼化,如今你既改头换面,名字也要换一换才行。否则被人知道,恐怕有许多不便之处。” 悟空细想,通风所言极是,便道:“不知换个名字,可还有什么讲究?” 牛魔王笑道:“便叫牛二罢了。” 通风摇头道:“不可!悟空这名字,却要与他身份相符,否则岂不教人生疑?”说完看了看后羿与赤松子二人,缓缓道:“这名字,便由这二位上古大神帮你取最好。” 赤松子颇有深意地看了通风一眼,恍然大悟,道:“通风神猿所言极是,让我想想……” 悟空此刻也明白通风之意,不由得暗赞他心思机敏谨慎。自己若取个阿猫阿狗类的名字,貌似看不出破绽,但自己终日与通风、王禺等在一起厮混,时间久了,必被人看出端倪,说不定便成了破绽。 而今大禹、后羿等上古大神现世,自己恰好可以混迹其中,谎称自己也是上古人物,才可天衣无缝,只是除了后羿与赤松子,又有谁人能对上古大神了如指掌? 后羿也一同苦思,忽然抬眼道:“想起一人,悟空若以他身份出现,势必毫无破绽!”赤松子也道:“对了,定是他!”然后看着悟空道,“你可听说过颛顼?” “颛顼?可是打败水神共工之人?”悟空听大禹说起过。 赤松子点点头道:“正是颛顼!颛顼与我等一样,亦为深受造化所害之人。那一日与共工战至力竭身亡,此事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却罕有人知了。巧的是,颛顼也爱用一根铁棍为兵刃。你扮作他,想必无人能知!” 后羿道:“颛顼虽曾为帝,却极少露面。论起辈分,他比大禹还高了许多,认得他的人,想必都已作古了。” 悟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上古……可有佛?” 赤松子诧异道:“什么是佛?” 悟空一时无语,道:“便是剃了秃头念经的。”他料想赤松子若不知佛,又怎能知经,补充一句道,“可听过灵山?” 赤松子仍是摇头。于是悟空放下心来,上古时尚无西天世界,自然无人识得颛顼了。 颛顼,颛顼……自此之后,我孙悟空便用这个名字混世了。 赤松子此时又道:“只是有一样,悟空且要谨记。” 悟空道:“怎的?” 赤松子忧道:“颛顼为帝时,自始至终与九黎结怨,追本溯源,除大禹之外,我等早先皆为九黎一族,与颛顼却是仇家,你看此事……” 悟空笑道:“此事甚易,只云我与共工一战之后,记忆全失罢了。那颛顼有何故事我一概不知,也免得日后许多麻烦。” 赤松子一怔,旋即呼道:“妙啊。” 通风也笑道:“难得糊涂,此计甚妙!” 悟空揣摩赤松子之语,心中却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个将计就计的法子,只是此时自非时机,只留..待日后再用。 通风道:“此事仅我几人得知便好,切勿传于他人,走了风声藏书网。”众人自然连连称是。 定了此事,悟空身份无泄露之忧,六人踏青云直上大罗天,径直来到了南天门外。 伤情怨 未近南天门,悟空向后羿道:“后羿前辈,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告知。” 后羿道:“悟空有话尽管说,何须客气。” 悟空道:“前辈有所不知,凡人界自古流传后羿与嫦娥之传说。都云前辈自天上讨来长生妙药,服药后便可成仙。后来此药被……嫦娥自己吃了,然后她便升至广寒宫,不想抛下前辈的她却孤独终生,后悔莫及。” 后羿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哈哈大笑,道:“岂有此理,这是哪个胡编乱造?回头我去找他算账!”悟空道:“传说而已,前辈也莫要当真,我只要问,这传说中有几分真实?” 后羿被悟空一句话勾回到数万年前,眼望南天门前通天石柱,缓缓道出一段少为人知的故事…… 那年,颛顼帝率兵攻打九黎,我是蚩尤大神麾下先锋,所向披靡,从无败绩。 然战非一人之战,蚩尤只知征战,不知治民,僵持几十载,便败于颛顼。此后我独自遁世,四处漂泊,也十分自在。 而后尧帝接掌天下,勤政爱民,我为他仁义所感,便出世助他。 彼时天地初定,有许多妖兽乱世,尧帝遣我为民除害。于是我一个人,一柄弓,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倒也搏出了赫赫威名,天下皆知后羿神箭,前来投奔拜师者数不胜数。 那一年金乌作乱,扰得天下大旱,我使射日弓射下了九只,唯余一只逃遁。 我自然不肯放过余孽,便驾云追去,金乌没追到,却见嫦娥正于溪中与玉兔洗濯。当时我只道自己花了眼,天底下竟有这般超尘脱俗的人物! 不过那时也只一念闪过,金乌为害百姓,不除了他,我心中不安。 哪知这时嫦娥唤住我道:“你可是英雄后羿?”她的声音说不出地好听,我立时站住了脚,和她攀谈起来,早将金乌一事抛在脑后了。 我两人越聊越是投机,她仰慕我声名久矣,只是无缘得见。我若知天地间有如此奇女?99lib?子,恐怕也早来寻她了。 嫦娥虽是一介凡人,但一举一动皆不含烟火气息,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彼此情投意合,便定下了终身大事。 她那时父母早亡,依附在一个小小的部族,寄人篱下数年,反而熬就了一身清丽傲骨,令人凭空生出爱怜之意,却又偏偏不忍亵渎。 我带她回了部落,那小部落怎敢逆我心意?当下我以随身玉佩留下为信,便将嫦娥带回了我家。 接下来的两年日子,便是我一生中最逍遥快活的时光了,我们恩爱无比,只盼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 但是,嫦娥是凡人,终究要生老病死。我虽为仙,却素以武力著称,于炼丹延寿之道丝毫不懂。 此后,我便终日焦虑此事,却始终没有法子。 后来,尧帝崩殂,舜帝更替,又到了禹帝接管天下。这期间,我寻到许多寻常丹药,有延寿长生的,有使容颜永驻的,统统都给了嫦娥。但我心里明白,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不能寻到极好的丹药,嫦娥终要离我而去。 之后便不得闲了,神猿再出,天下人十有八九都参与到这场剿杀当中,我身为神箭后羿,岂能例外。 不知道此次大战要几载方能结束,于是,我办了一生当中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临行时,我将嫦娥托付给我最信赖的徒弟逢蒙,叫他来照顾嫦娥。 我收徒极为苛刻,要知道学箭法对人要求极高,首要便是天资。天资不足,后天怎么努力都是枉费。 挑来挑去,我从前来拜师的万人中只挑出了一个叫逢蒙的少年,他极为聪明,关于箭技从不要我说第二遍,当时我想,我后羿一身绝艺,便要靠此人传下去了。 逢蒙非止天资奇高,为人也极其隐忍,且生就一副俊俏英武的模样,即便偶尔犯了小过,我也不肯过分苛责。他对我与嫦娥,如同对自己亲生父母无异,当可用“孝顺”二字形容。 将嫦娥交给逢蒙照顾,我才将心放下几分,便奔赴战场,去与神猿交战。 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但最终还是我们赢了。 战后,我偶然间听人说,神猿的蟠桃树被几人抢走了,那树上的蟠桃若是服上一颗,便能长生不老。 我回到家中只稍作探视,便开始四处查访此事,一切,都为了嫦娥能长生不老。 此时,有关后羿的谣言便在天地间传开了,都说我四处风流,将妻子抛在家中不管,已有数年不曾归家了。 我闻之也只一笑置之,我与嫦娥情比金坚,岂是几句谣言便可动摇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寻到了蟠桃树的下落。原来,那群人夺了蟠桃树,便在东方建了一处所在。 这群人好大手笔,竟划出了三十六天,蟠桃树就居于三十六天之顶,大罗天上。 既知蟠桃所在,我便开始处心积虑谋划此事。蟠桃如此珍贵,我与那些人又素无交情,当面索取是绝不可行的。 要想得到蟠桃,只有一个办法——偷。 呵呵,说来可笑,我后羿顶天立地,居然也做起了这样令人不齿的勾当。但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为嫦娥盗得蟠桃,使她长生不老。 临去天庭之前,我回家一次,嫦娥对我已不似之前那般情如烈火。我只道是分别日久,有些生分了,却也并没在意。等我拿回蟠桃,嫦娥自然知道我用心良苦。两情相悦,又岂在暮暮朝朝。 天庭之行,凶险至极,但我以有心算无心,终于从许多仙人手中夺了两颗。据说天庭中最厉害的三人彼时正在闭关,否则我绝难成功。天意。 夺了蟠桃,我一刻不停向家中赶去。那时我虽已遍体鳞伤,但却丝毫不觉疲累。后面惹来许多追兵,我也不顾了,只想到家后将蟠桃给嫦娥服下,我们便可长生不老,永乐于世间。 回到家中,推开了门,我却看见了此生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嫦娥双目垂泪坐于床榻之上,她那双似水柔荑,竟然握在了逢蒙的手中!二人双目对视,一副款款深情模样。 我觉得,我那时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不惜性命为她求长生,她却将我这片痴心无情踩在脚下。更可恨的是那逢蒙,伦常天理,岂容小人逆之! 更可气的是,嫦娥见了我,居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眼中露出一丝幽怨。哈哈,这天底下的女人,哪有一个可信的? 此时,西王母追兵已至,数十仙人将我团团围住,只等西王母一声令下,便要将我剿杀当场! 实话实说,此时我已是不想活了,我忙碌数十载,只换来一个背情弃意的结局,生有何趣? 哪知西王母道:“你抢夺蟠桃,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我不愿承认,但这情景哪里还能瞒得过?便是骗自己也骗不过,只得点了点头。 西王母又道:“唉,久闻后羿英名,不料却为情所伤。你若早说要这人长生,那可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我惨然一笑,天底下哪有后悔药可买,谁又能算到你西王母如此大方。 这时,西王母取出一颗金丹来,亲自交到我手中,满脸诚挚道:“论起长生,这金丹的效用绝不亚于蟠桃。非是我小气,只是这蟠桃于我有大用处,还请英雄赐还。” 西王母此番面子也给我了,长生药也给我了,倒是我想不到的事情。 我已心如死灰,便将蟠桃还给了西王母。 西王母得了蟠桃大喜,对我连连称谢。 我看了嫦娥一眼,对西王母道:“你若真想助我,便将这女子带上天吧,今生我再不想见她了。” 此刻嫦娥哀号一声:“不!” 我终于听到她说话了,心中痛如刀绞!但我心意已决,今生今世决不再对任何女子用情。 西王母施展个法术,将嫦娥擒了过去,道:“既然后羿有言,我绝不为难你便是,不过你以情伤了天地间的大英雄,我也教你尝尝孤苦伶仃的滋味。” 西王母所言正合我意,我才发现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 我又将金丹交还给西王母,让她给嫦娥服下,大丈夫做事当有始有终,纵使她情义旁落,我也自岿然不动,才算真好汉! 西王母推阻道:“不必如此,若要她长生容易,我只另给她一颗蟠桃即可。只是先前那两颗是蟠桃之种,断然不可轻易吃了。这金丹非止长生,服之可使修为大增,还是留待你用。” 我也不爱客套,便收下了这枚金丹。 此刻那逢蒙早已吓得缩成一团,我也无心理他,我心中最恨的自然不是逢蒙,而是嫦娥。 王母道:“这男子竟敢欺辱师娘,无非仗着一张俊脸,待我毁了他与你出气。” 我阻住王母道:“男欢女爱乃是常情,却也不怪他,唉!”我长叹一口气扬长而去,只听王母在身后道:“英雄放心,此番且饶他一遭,如他再犯,我便叫他生不如死!” 爱怎样就怎样,只随你们去吧。我当时胸中抑郁之极,大踏步行去,却总觉得身后有人看我。回过头来,见嫦娥一双泪眼紧紧盯着我,眼中俱是恨意。 不知为何,我被她盯得心中颇不舒服,便驾云走了。 后来你便知道了,我等为造化所害,不得不入鲲鹏腹中避难,那嫦娥与逢蒙后来怎样,我却也不>知道了。 本来我自认将终老于鲲鹏腹中,不料悟空你却入内,教我等重见天日。我既然逃出生天,许多前尘往事终要作个了断。 我只要问问嫦娥,当日为何背叛我! 众人听了后羿这段情殇,不由得皆为之唏嘘不已,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又皆骂那嫦娥无情。唯有悟空哈哈大笑,手指后羿道:“可怜你英雄一世,落在情上,竟如此愚笨!可悲,可恨哪!” 恨难消 后羿脸色顿变,他没料到悟空会是如此反应。赤松子脸色也不好看,问道:“悟空,为何如此说?” 悟空冷笑道:“可怜嫦娥对你一片痴情,你尚不自知,你道嫦娥真是贪恋长生吗?”他脑中有现代人的记忆,对这类男男女女之事虽未亲身经历,却从史书、电视、网络上见得多了。这等狗血剧情往往便是误会,而后羿仅凭眼见二人牵手,便断定嫦娥与逢蒙有私情,未免太过武断。 要知道,处于恋爱中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所爱之人能在身边。后羿动辄离家数十载,将嫦娥丢在家中,嫦娥又如何能不暗生幽怨?而后羿归家后自始至终怒火中烧,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嫦娥,嫦娥又怎能不恨他? 悟空虽不知逢蒙与嫦娥之间是否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也觉后羿处事太过鲁莽。似这等事,必要静心细究,或许能得正解。 后羿脸涨得通红,勉力压低声音道:“悟空,你可是说我做错了?” 悟空见后羿心中非常难过,被他这么一说又是压抑至极,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但愿我猜错了。” 悟空拍拍后羿肩膀,道:“依我所见,你若堂而皇之去见嫦娥,恐怕得不到你想要的。” 后羿喃喃道:“我想要什么……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 悟空对赤松子传音道:“实话实说,后羿前辈此际方寸已乱。今日天庭不比往日,规矩甚多,如此怕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赤松子道:“那你说如何?” 悟空道:“此间除你以外,怕是无人能劝动他。我想先去替他探探嫦娥心思,如何?”赤松子为难道:“实不相瞒,后羿的性子刚硬易折,若是叫他到了南天门又折回去,恐怕他不会答应。” 悟空想了想,便道:“后羿前辈,此际到此,我却问你要如何行事?” 后羿道:“我与西王母有旧,她答应替我照看嫦娥,想必她不会食言。” 悟空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莫非你还认为西王母当年是好意不成?” 后羿惊问道:“难道王母还心存算计不成?” 悟空道:“人心难测,我是觉得,天下并无白吃的筵席,西王母当年所做,若非对她大有好处,岂会一反常态?” 赤松子道:“悟空请细说,我于此处却看不出有何破绽。” 悟空道:“你夺走蟠桃,按理来说,西王母应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才对,她索回蟠桃乃是正大光明之举,即便教人围攻你,也属正常泄愤之举,对否?” 后羿回想当日情景,不得不点了点头。自己说是抢夺,其实还是偷盗未遂,被人发觉,事主憎恨才是人之常情。 悟空又道:“西王母不仅不怪罪你,反而和颜悦色,又送你仙丹延寿,此事便有蹊跷。” 后羿道:“我后来也想过,却始终不知原因何在,只作她是一片好心。” 悟空冷笑道:“好心?此乃稳军之计也!” “为何要稳住我?”后羿问道。 悟空道:“稳住的不是你,乃是你们!若你仍是一人独行天下,并无势力依附,恐怕那时已是一具死尸了。” 后羿想了想,道:“就算你说得有理,王母惧怕我上古一族,但我等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又何谈稳字?” 悟空道:“你仔细想想,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后羿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入鲲鹏腹……啊!她不会——” “不错!”悟空斩钉截铁道,“西王母定知道杀造化神猿的后果,故此放了你一马。你后羿、大禹、赤松子等人早晚不过是一死,她又何必亲自动手?” 悟空见后羿仍半信半疑,接着道:“西王母势力并非与神猿秋毫无犯,他们抢走蟠桃树,目的明确,却不伤神猿一人,若不是窥得造化之秘,你觉得此事有可能吗?在此之后,与神猿交战者多为你族中人,可有一个道门中人?” 后羿一把抓住悟空胳膊,神情紧张焦急,道:“那西王母将嫦娥带上天去,给她蟠桃长生,此事可会诓骗于我?嫦娥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悟空心道,你真当我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了,偏偏此事我还真就知道,嫦娥若不在人世,那天蓬元帅调戏的是谁?只是我却不能明说。 悟空想了想道:“十有八九,嫦娥仍在人世。不论其他,西王母当着数十人说出此话,若不践行,岂不是自打耳光,今后又如何服众?” 后羿..听悟空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却又问道:“悟空,你此际叫我如何去做?” 悟空对后羿道:“你若信我,我可替你一探虚实,还原此事真相。” 后羿犹疑不定,这时牛魔王道:“悟空若说行,那必定是行的。”赤松子见后羿拿不定主意,道:“几万年都过了,还在乎一时吗?” 悟空道:“我敢如此说,自然胸有成竹,不过行事之前,我要验证两件事情,需要花些时日。还有就是,此事必要二哥助我才行!” “我?”牛魔王道。 “对,你乃是此事不二人选,可是不愿?”悟空道。 牛魔王笑道:“我老牛怕过什么,无非有些糊涂罢了。” 悟空道:“那便万事俱备。”说完他给后羿施了一礼,道,“非是悟空唐突,此事看似乃前辈与嫦娥之间一场情事,我却发觉并非如此简单,容前辈与我些时日,我必还个真相与你。” 后羿对悟空郑重地抱了抱拳,随即一言不发便落了下去;赤松子看了悟空一眼,急忙追了上去。悟空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牛魔王愣愣问道:“不去天庭了?” 悟空道:“你自去吧。”说完带着通风、王禺去追后羿二人。 悟空也知后羿心焦,但此事真急不得,他必要与牛魔王先验证几件事情,才能得出结论。如后羿这般直接去寻嫦娥,只怕是鸡飞蛋打。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件事都没那么简单,遇事先谋,才是正道。 看后羿神态,自然是信了自己,自己也自当不辜负他才是,若是判断无误,十有八九能使后羿嫦娥破镜重圆。 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自然在于“第三者”逢蒙,能找到他,自然一切水落石出。只是眼下最紧要的事..却不是这事,自己重返天地中来,先当聚拢妖众,重建花果山才是。 追上后羿,六人径直奔东胜神洲而来,不多时,到了傲来国花果山地界。 一切景色如故,悟空行到东海岸边,只闻得水声聒耳,在那半空里看时,却是东洋大海潮击岩石发出的声响,遥想当年与牛魔王观潮论道,犹如昨日之事。白驹过隙,不走此路已有四百余年了。 六人见了大海威势,顿时精神一振。悟空到了此处,心念一动,他化身白衣书生久矣,此番回了花果山,便觉自己这容貌实在别扭至极,便又变回了猴王模样。通风、王禺见悟空回归本身,欢喜异常,一左一右拉住悟空手臂,目中尽是喜悦神色。 悟空看他二人,不由得心中生出愧疚之意,自己自生出第二法相后,始终用人身行走于三界,从没见99lib?通风、王禺与自己如此亲近过。原来他二人心中不喜,却也顾及自己情绪而压在心里,自己却忽略了他们的感受。 悟空拍拍二人手臂道:“日后若非必要,我便只用此身现于人前,齐天大圣,便是我灵明神猿!并非旁人!”通风、王禺一点即通,无须多言,此时无声自胜有声。 悟空将身一纵,便跳过了东洋大海,落在花果山上。 他仔细观看,却是满眼凄凄惨惨模样。这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忍不住大骂了一句:“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天庭,落井下石的腌臜货!”牛魔王等人见了也是大怒,喝道:“这必是天庭屡战屡败,故而烧山泄愤!” 这一片败山颓景,怎教人压得住心头火气。当年花果山鼎盛时,怕不下四五万人马,山中走兽飞禽更是无法数计。后来悟空一声令下,众妖迁徙,但仙妖大战,又与山中寻常兽禽何干? 眼见处处焦土痕迹,若非天火降临,怎有这般形状?好个玉帝老儿,我已将妖族远遁,自然存了避让之意,你却当我怕了你不成?等我得空捣了你那凌霄宝殿,教你永世不得安生! 独力撑 悟空正在气愤之时,只听得那草坡中有响动,眼见跳出几只老猴。这几只老猴见了悟空几人,哀嚎一声,连滚带爬来到悟空面前。叫道:“大王回来了!” 悟空惊问道:“可是花果山旧人?” 那猴儿道:“正是正是!” 悟空问道:“当日花果山我族尽已迁往灌江口,你们几个缘何还在此处?” 老猴道:“大王恕罪。我们几个那日贪玩,去了山南浪潮中玩耍,后闻得山中大乱,也不敢出来,便寻个岩缝躲了起来。待过了一日出来后,发觉满山皆空,也不知兄弟姐妹都去了哪里,今日才知去了灌江口。” 悟空问道:“山中破败却是何人作怪?” 老猴道:“举山迁走后不过一两年,天上下来几个穿着盔甲的神人,落下天雷天火来,我几个躲在海边岩下,才脱此难。” 悟空骂道:“好胆!”然后对这几个老猴道,“非尔等之过,今日之始,我便要重建花果山,倒要看看哪个还敢再来?” 悟空将通风、王禺、牛魔王唤了过来,道:“你们三人一个去寻覆海蛟与无支祁,一个去寻大哥九灵元圣,一个去灌江口将四元帅、七十二洞妖王带回。”三人大喜,迫不及待腾云去了。 三人既去,赤松子道:“此山宝地也,这般模样,实在是可惜了。”他只一扬手,便见天上云朵风卷一般聚起,只在花果山上,片刻工夫,哗啦啦下起甘霖来。 悟空见雨师出手,自藏书网知时机不可错过,便使出御木神通来。那满山枯枝残根,在二人施法之下,渐渐吐芽放绿,不多时便还了满山碧青。后羿见只有自己无事,便运神力将那歪倒的峰头扶起,又使出法术移走山中碎石,填入沟壑当中。 三人齐心协力,不过个把时辰左右,花果山旧貌换新颜,藤攀葛绕,柏翠松青,桃花绽放,绿草遍山,已是还了洞天福地模样。 雨方歇停,见西边两朵云彩飘至,一人自云上落下,高喝道:“悟空,可想煞哥哥了!”正是九灵元圣来到。悟空迎上去道:“小弟罪过,教大哥担忧了!” 二人正叙话时,又有一人腾云而来,却是二郎神杨戬。杨戬与悟空一见如故,交往虽少却情意深重不逊于任何一人。他见了通风,便知悟空归来,当下喜若癫狂,也等不及大队人马,便一人前来了。 悟空也知二郎神得知他噩耗后悲痛欲绝,心中颇为感动,迎上去与二郎神执手相看,忽又觉此举小儿女态颇浓,同时松开手,齐声哈哈大笑。 少时,覆海蛟、无支祁与牛魔王又至,最念着悟空的自然是无支祁,他也不说话,只愣愣看着悟空微笑。 忽然无支祁一眼看见了赤松子,立时眼中凶光一闪即逝。悟空忙传音叫王禺将他拉至一旁解释,片刻后二人面色如常归来,显然是说通了。 悟空见八大圣已到了七人,唯有金翅大鹏不知去了何处,极为欢喜也未免有些失落;再看此际花果山空无一物,便要待客也做不到,心中又是为难。 此时见覆海蛟怀中一件件物事取出,放在地上,可不正是无数美酒佳肴。悟空笑道:“蛟兄好仔细,这都不忘。” 牛魔王哈哈大笑:“都是我老牛的主意,今日久别重逢,又添两位新朋,岂能无酒!” 杨戬看了看后羿与赤松?99lib?子,问道:“这二位气宇非凡,不知是哪里的朋友?” 悟空看了看后羿与赤松子,见他二人并无阻止之意,便道:“这两位乃是上古人物,后羿,赤松子。” 杨戬听后呆立当场,半晌才道:“悟空,你我莫不是梦中相见?” 悟空笑道:“哪里有这般稀奇古怪的梦?他二人有甚稀奇,令你如此惊讶?” 杨戬道:“此乃上古大神也,听人说早殁于上古炎黄大战之中,今日又见,岂能不惊?” 赤松子笑道:“皆谬传也,我等闭关封印,却出了差错,幸得悟空解开封印,将我等救出,故此几万年不现于世。在场皆是悟空兄弟,也不必上古、前辈般称呼,只呼名字便可。” 杨戬躬身道:“岂敢岂敢。” 这时牛魔王喝道:“莫再客套了,水帘洞中酒菜早已备齐,还不入内来!” 众人一齐进了水帘洞,后羿、赤松子初次来此,看得啧啧称奇,众人围坐一齐,敞开胸怀痛饮起来。 九灵元圣等人自然问起悟空这些年去处,悟空只云老君将他投入一处奇异之地,几经周折才得逃生。 杨戬问道:“悟空可是要重建花果山,再兴妖业?” 悟空道:“自当如此!” 杨戬自知悟空若再起事,以天庭行事风格,必再来攻,只是此事怎好劝阻,仍是两难。 牛魔王嚷道:“重树我八大圣名号,再建花果山威名,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蛟魔王自然也跟着附和,只有九灵元圣一味饮酒,却不说话。 悟空心道,花果山自然要再建,只是规模是大是小,人手是多是少,该示弱还是逞强,却要另行商议了。 后羿与大禹早忘了酒的滋味,此番阔别无数年再饮,却是逢杯必干,不一时身上便汤水淋漓,哪里还有上古大神的威仪? 众人饮了一会儿,通风自外面进来,原来他从灌江口回来,携了花果山七八十个头领在外面等候。悟空教众人慢饮,自己出去,将四元帅、七十二洞妖王带至后山叙话。 众人见悟空归来,心中大喜过望,一个个昂首嘶鸣,便在地上也站不定,上蹿下跳模样。悟空道:“当年一战后,未料与尔等阔别这许多年,灌江口可住得惯?” 马元帅道:“大王,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自到了那儿,儿郎们无时无刻不盼着大王回来。”白犀王急道:“大王如今回来,可是要重振我花果山雄风?” 悟空道:“寻尔等来,正是要商议此事,我教七十二洞选出能飞善遁的万余儿孙来,可是难事?” 流元帅道:“禀大王,此事甚易。如今我花果山旧部地仙修为的总有二三百,神仙修为的不下四五千,其余得道深浅不论,却多如牛毛了。” 悟空道:“好!尔等仍在灌江口住,共选出万人来听候调遣,其余儿孙也划归一处,不过数日,我便给你们安置个好去处。” “大王,难道不回花果山了?”几个心急的妖王问道。 “少安毋躁,我妖族兴起只在眼下。我今日教你等来,便是要让我花果山旧部安心,切不可躁动,可记下了?” 众人闻之心中激情昂扬,悟空在他们心中向来有如神祇一般,他既然说妖族将兴,那自然是没错的。 于是轰然应下,拜辞了悟空,兴冲冲回灌江口去不提。 悟空办妥此事,仍回来饮酒。覆海蛟带了百坛美酒,不过两个时辰,便涓滴不剩,其中后羿、赤松子二人便饮了三四十坛。 饮罢,二郎神知道悟空与诸多兄弟久别重逢,当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在这里倒算是外人了,于是别了悟空,又教他过几日后去灌江口饮酒。 二郎神一走,花果山上众人果然如释重负,言谈间顿时放肆了许多。众人对二郎神虽无恶感,但毕竟他是玉帝的亲外甥,若当着他面谈论起事情还是多了几分顾忌。 见杨戬行远,始终未曾开口的九灵元圣忽道:“悟空,你此番历尽磨难,如今重回天地,应是踌躇满志吧?” 悟空笑道:“只踌躇也,何来满志一说?” 覆海蛟道:“如今我等聚齐,实力更胜从前,正当举事。” 悟空问道:“好,蛟兄你说,你举事为何?” 覆海蛟道:“我与天庭素有大仇,那还用问!自然是杀上天庭去,夺了他凌霄宝殿,才叫解恨。” 悟空点了点头,又问牛魔王:“二哥,你怎么想?” 牛魔王道:“若是如覆海蛟所说,我妖族之兴倒似成了一人之事,不妥不妥。凡成大事必有大胸怀,为私仇而啸聚,倒与寻常山寇无甚区别了。” 悟空又问九灵元圣:“大哥,你韬光养晦,怕是早有打算了吧?” 九灵元圣道:“以我愚见,重建花果山,不妥!老二、老五所言均有道理,但天庭围剿花果山一事,今日回想起仍记忆犹新。不过区区四百年,在人间看似几朝几代,在天上却只一年多时光。怕我等今日举事,明日天庭便又攻来,若无必胜天庭的把握,最多只是相衡之势。打来打去,纵你我无事,身下儿孙却不平白送了性命?” 悟空赞道:“大哥真是仁义!” 牛魔王道:“悟空,你问这个,称赞那个,倒说说你是如何想的。”九灵元圣也道:“悟空想来算无遗策,这等大事我等只乱出些主意,一切还要由你做主。” 悟空道:“大哥说哪里话?大哥所言已是大善,只不过现下与当初,却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怎么个不同法?”九灵元圣问道。 悟空道:“先前花果山中只你我兄弟八个撑着,虽不至弱小可欺,但比起天庭来,仍是相差甚远。那日于通明殿前,都没见老君出手,我便晕倒在地,这等本事若是认真起来,恐怕我们八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所谓花果山与天庭相抗,其实笑谈也。既无相抗之力,何必再自取其辱? “而如今,却有一个天大的喜事要与你们说。”悟空手指后羿、赤松子道,“这两位乃是上古大神,后羿、赤松子也。如今我等得了他二人相助,天庭再来战时,自然多了几分把握。 “除了这两位前辈外,还有几人本领丝毫不逊于他二人,然此时有事缠身,最多不过廿载,便会来此寻我。到了那时,才敢说真正不惧天庭!” 众人一听,精神大振,听悟空说这几位上古大神竟有与老君相抗之力,若都愿助妖族,那可真是天下妖族之幸事呀! 九灵元圣道:“既然悟空这么说,那这花果山看来还是要重建了。” 悟空点了点头:“必要重建!” 覆海蛟嚷道:“绕了这许多弯子,还是一回事。” 悟空道:“重建归重建,却只是我>?99lib?一人坐镇,你们……嘿嘿,自去别处找地儿吧。” 众人一听,大多皱眉,牛魔王道:“什么?有了帮手,不要我们啦?” 悟空道:“非也!只我一人在此,叫这两位前辈率尔等去别处建山,我妖族能否兴旺,便看你们的能耐了!” “你为何不去?”覆海蛟问道。 悟空道:“我留在此处,另有要事。你等初建大业,起初万万不可喧嚷,只暗地培育势力便可。我在此与天庭周旋,吸引视线,拖得一载是一载,你可明白?” 九灵元圣与牛魔王..t>齐声喝道:“悟空不可!万不可再将自己置于险地!” 悟空笑道:“无妨,我另有妙计,此番无人再能捉得我了。”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妙计,只是心中揣摩如来、老君都已出过手,应不会再为难自己。自己在三界中得了许多际遇,本领又已大长,料想天庭难有人能降住自己了。 狩妖园 无支祁看了看悟空,又看通风、王禺并无阻止悟空之意,也便不说话。此时99lib?t>赤松子道:“悟空也切莫夸口,这等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二人留一个在此陪你,如何?” 悟空笑道:“承蒙前辈厚情,我这么做其实另有含义,不怕天庭来寻我霉头,怕的是它不来。” 赤松子道:“我虽不知如今天地间能者有多少,但凭你本事,天下能擒住你的人着实不多。只是你若骄狂无度,惹出厉害角色,可要赶快来寻我。” 悟空道:“那是自然。既如此,此事便这样定了。”他转向九灵元圣几人,道,“后羿、赤松.?子皆为我等前辈,须当尊之敬之,万万不可唐突。” 又对通风、王禺道:“你二人随他们去吧,选妥落脚扎根之处,再将灌江口儿孙移过去,只是四元帅及七十二妖王选出的那一万人却不要动,我自有用处。” 通风道:“选那落脚扎根处可有什么讲究?” 悟空道:“此番定了基业,志要长久才是,你且选那崇山峻岭险要之地,又要避开凡人,以免误伤,还要有江有河地界,以便水族繁衍居住。有一事且要谨记,当地土地、山神、河神、龙王,能收则收,不能收便必要将其拘下,以免走漏风声!” 通风道:“知晓!” 然后悟空对覆海蛟、无支祁道:“你二人仍回北海,我过些日子便去寻你们,还有事情商议。”无支祁道:“那便走了!”他见悟空平安,心中自无牵挂,拉起覆海蛟便腾云而去。 悟空再对后羿道:“前辈,我这几个兄弟若有不对之处,随你管教,不必留情。”后羿笑道:“怕是哪个都没你胆子大。”悟空又低声道:“那事我时刻记在心上,前辈莫急便是。”后羿点了点头,道:“此际心潮已静了下来,造化弄人,凡事天定吧。” 将一切交代好,后羿、赤松子带着九灵元圣、通风、王禺也去了,偌大一个水帘洞,只剩下悟空与牛魔王二人。 牛魔王看众人都有事做,唯独将自己留下,不知悟空有何用意,便问道:“我去哪里?” 悟空笑道:“你要去哪里?” 牛魔王摇摇头,笑骂道:“你这猴子奸猾得很,我也不知你要做什么了。” 悟空道:“哥哥若有空,陪我去办一件大事吧。” 牛魔王道:“何事?” 悟空道:“哥哥于天庭道路想必熟稔得很,便陪我走一遭广寒宫如何?” 99lib?牛魔王问道:“那是太阴星君所在,你去那里……找嫦娥?” 悟空点头道:“正是!” 牛魔王道:“你找她作甚?” 悟空道:“自然是为了后羿前辈,你去还是不去?” 牛魔王苦着脸道:“你当天庭是你家后院,说去便去。须知我最不喜施展变化术,哪有你那般小巧伶俐?” 悟空正色道:“哥哥,后羿前辈此际为我妖族大业奔波,我等为他做这点儿小事便叫苦叫难,若教人知道了,八大圣名头恐怕便堕于你手了!唉!” 牛魔王斜睨悟空道:“哪来这许多歪理,去便去,免得你再饶舌!” 悟空笑道:“我早知哥哥是深明大义之人!走吧!” 二人穿出水帘洞,腾云上了青天。 行至南天门外,牛魔王道:“从这时起,便要小心些了。” 二人施了隐身法术,自南天门石柱后绕过。 牛魔王虽久住兜率天,大罗天却也少有机会进入,他只记得广寒宫在大罗天东方。 二人贴着宫墙壁影,慢慢向正东行去。 一路行来,并没见几多人,偶有宫娥天兵经过,自无法识破二人法术。 又行到一处高墙底下,忽听身后隐约銮铃声响。牛魔王传音喝道:“不好!这是玉帝銮驾!”悟空道:“他走他的,有何不好?” 牛魔王来不及解释,拉着悟空跃至墙中,墙内却是好大一片山林,不知作何用处。牛魔王带着悟空疾奔,入了林深之处才道:“玉帝出行,必有千里眼、顺风耳紧随,千里眼那眼睛厉害得紧,什么隐身术也瞒不过他;顺风耳更是连几里内传音交谈也能听得见。”悟空此时却想起了玄空法秘诀来,莫非千里眼练的也是这门法术? 悟空道:“这两个家伙貌不惊人,却有这般本领?”牛魔王道:“天庭之中,有几个易与之辈?”二人等了片刻,料想玉帝銮驾早已行得远远,才起身准备继续前行。 这时,牛魔王起身环顾,喃喃道:“竟是这里?” 悟空看远处山上,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间走兽掬律律行,均是心神不安仓皇逃窜模样,便问牛魔王:“这是哪里?” 牛魔王道:“听师尊提起过大罗天中有个狩妖园,想必此处便是了。” 悟空一听这名字,便知不是好去处。 这时,见远处一员天将赶了出来,?99lib?手擎一柄巨弓。他只立于峰上,左右顾盼间,连珠箭不停发出,竟是百发百中。每次弓弦响动,便有一妖兽发出一声惨叫,听声音戛然而止,自是毙命了。 悟空仔细看这使弓的天将,心里大吃一惊,此人他认得,竟是天蓬元帅! 此刻牛魔王恨道:“此处囚禁的尽是下界拘来的妖族兽禽,放在园中,便是供天庭神仙射猎用的。可怜我妖族生灵,竟被如此屠戮。” 悟空看那天蓬,脸上尽是冷酷嗜血之意,一张英俊面容扭曲,每一箭都挽弓至满,似乎心中有极大怒气。只看现在,他便是来催命的,哪里还有半点儿翩翩君子风范? 悟空见他操弓极为纯熟,心中一动,这天蓬的箭法是自哪里学的?他为何又心怀怒气?悟空想到玉帝驾车东行,不自觉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天蓬蟠桃会醉酒戏嫦娥,应是二人早就相识,否则酒醉之际当饥不择食,哪里还会自蟠桃会上远赴至广寒宫专找嫦娥? 难不成玉帝与嫦娥真有不可告人之事?天蓬此际醋意大发才怒不可遏?玉帝地位尊高无上,便纳一个普通仙女为妾又有何妨呢?天蓬此时仍在此处,看来酒醉戏嫦娥一事还未发生,这便说明蟠桃会还没开呢。 悟空便问牛魔王:“哥哥可知蟠桃会哪年开的?”牛魔王心算一番,道:“恰过去三百年整,再有六十五年便是下次蟠桃会了。” 悟空点了点头,这倒不算太久,自己当等得起。 悟空道:“走,回去吧!” 牛魔王道:“不去广寒宫了?” 悟空道:“玉帝也向东去了,你不怕撞见千里眼?” 牛魔王一想也是,便道:“此次却白跑了一趟。” 悟空笑道:“非但没白跑,却大有收获呢。”牛魔王不解,悟空又道,“广寒宫距此还有多远,下次我只一人前来便好。” 牛魔王道:“也没多远,正东不过千八百里便是。” 悟空道:“好,二哥,你自下界去寻通风,助他们兴建大业!” 牛魔王惊道:“你不一同下去,在此作甚?” 悟空笑道:“我见这狩妖园心中有气,不捣了它,难解心头之恨!” 牛魔王道:“这等热闹事,我来助你如何?” 悟空道:“哥哥,我也不瞒你。我只要单枪匹马行事,便要叫天庭知道,花果山妖猴如今孤立无援,他们才好来抓我。” 牛魔王道:“为何要如此?” 悟空道:“欲取先予,日后你必会明白。” 牛魔王点点头:“悟空你一切小心,我去也!” 悟空在原地守了片刻,料想牛魔王已然走远,他便现了身形,向狩妖园中走去。 狩妖园甚为广袤,悟空向纵深小心翼翼行了半里路,发觉其内有一座阵法环绕,料想是为防园内妖兽逃出而设。此阵比元始天尊阵法相去甚远,悟空施展玄空法秘诀,被他发觉了几处阵基。他亮出如意天机棍来,在那几处阵基捣了几下,这处阵法便立时毁了。只听叮叮铃声大作,原来这阵法一毁,便有示警。 悟空暗叫“不好”,他纵身而起,一根如意天机棍变作丈许粗细,丢下去骨碌碌滚出去好远,这五万四千斤的分量,所到之处皆为齑粉,山石树木俱被压毁,狩妖园便亮出了一个七八十丈的缺口来。 悟空知道天兵马上便到,他不向外逃,反向园内飞去。园内妖兽众多,却大都修为低微,最高也不过神仙三四品。狩猎的天将也没几个,却都是地仙以上的修为,在此处自然所向披靡。这些天将闻得铃声大作,又见一只猴子闯了进来,自然知道是这妖猴作怪。 第一个冲上来的便是天蓬,他见了悟空也是一惊,这猴子不是被老君丢入八卦炉中炼了吗?四百年居然还没炼死他,怎又跑了出来? 悟空挥棒朝天蓬冲来,天蓬亮出九齿钉耙迎战。哪知悟空轻巧巧一个转折,反飞向一旁,一根铁棍专往有阵法处乱扫一气。 天蓬大喝:“拦住他!”又有几员天将冲了上来,可他们哪里是悟空对手?悟空在狩妖园内左冲右突,打开十几个缺口来。此园素来依赖阵法,却是防内不防外,天仙级的阵法防住神仙三四品的妖兽,自然是绰绰有余。哪知一个太乙金仙自外而内闯入,不管他阵法奥妙,只是一通乱捣。园中群妖见有了生路,纷纷向外逃窜,至于他们能否逃至南天门,渡过天幕中的九道天雷,那就看各人造化了。 老君召 玉皇大帝端坐銮驾当中,不一时到了月宫,早有太阴星君迎了上来,恭请玉帝入内。 玉帝最喜广寒宫嫦娥舞蹈,此事天宫尽人皆知。广寒宫嫦娥容颜无双,天生便是神仙模样,令人只生敬拜之心,却不敢有亵渎之意。初时尚有些仙人暗中嚼舌,道玉帝欲收嫦娥为妃,然几万年来未见玉帝有任何过格越界之事,谣言才止。 太阴星君引玉帝入了广寒宫,刚入宫门,顺风耳低声与玉帝道:“刚闻有人大闹狩妖园,却是下界来的妖怪。” “竟有这等事?”玉帝抬起的一只脚放了下来,转身便走,一边道,“速叫托塔天王带人擒妖!” 顺风耳接令后飞去,玉帝叫千里眼登高而望,稍停便下来禀报道:“禀陛下,这妖怪却是旧相识,乃是四百年前闯入通明殿,被老君擒下的花果山 5996." >妖猴!” 玉帝点了点头,心道,老君啊老君,我自知你绝不敢杀这猴子,但你为何又要将他放出来呢?难道非要天下大乱才肯罢休吗? 玉帝传令摆驾回通明殿,坐在车中苦思,这猴子十有八九便是造化神猿,此际却该如何是好? 不一刻,托塔李天王盔歪甲斜奔入通明殿,惊呼道:“那妖猴比之前更为厉害,众多天兵天将竟围不住他!” 玉帝脸色阴晴不定,终于道:“传东极青华大帝、西极勾陈大帝前来,誓要生擒妖猴!” 这厢李天王去寻帮手,玉帝传来游奕灵官,暗地教他去将此事报与西天如来佛祖。这游奕灵官本事平常,修为也只有天仙五品,却唯“纵地金光”使得出神入化,一个法术施出,便是万里之遥。 他不过片刻即回,暗禀玉帝道:“佛老道‘杀之有祸,只教其走投无路便可’。”玉帝微微点头,又道:“速去传令两位大帝,将他赶下界去!” 悟空正在狩妖园中耀武扬威,将一座大好园?.子毁得支离破碎,许多天兵天将围着远远不敢近前。便在这时,只见天兵人群闪出一条道路,一个道人手持拂尘,飘飘欲仙而来,正是太乙救苦天尊。 太乙救苦天尊见了悟空却是一惊:“好妖猴,居然仍在世上作恶!”悟空笑道:“老君八卦炉尚困不住我,莫非你自认能胜过老君?” 救苦天尊道:“老君向来仁义,我却不畏除魔!”说罢挥起拂尘上前,便与悟空战在一处。悟空见过救苦天尊与九灵元圣交手,自知道他厉害,于是提起精神,将手中铁棍舞出个花来,杀向救苦天尊。 救苦天尊格挡几下,但觉悟空铁棍势大力沉,自己竟有些招架不住,当下心中又惊又惧,这猴子修为竟大有增长,难道今日要在人前丢脸不成? 救苦天尊见硬打不行,便将拂尘之丝散扬开来,道道银丝裹向悟空。悟空知道他银丝威力,心念一动,使个“火光烛天”,顿时狩妖园内白焰漫天,吓得天兵天将急向后退。 救苦天尊虽不惧寻常白焰,但这银丝最是怕火,见悟空居然会驭火法术,救苦天尊急忙将银丝收回,脸色愈加差劲。 这一刻,忽听炸雷般一声大喝:“好妖猴,看我来擒你!”救苦天尊闻听此声,心中大喜,却是西极勾陈大帝来了。勾陈大帝主管神雷玉府,于金火两系神通最是厉害,他若出手,妖猴必当束手就擒。 此时游奕灵官匆匆赶到,道一声:“玉帝有旨,将妖猴逐下界去,再作定夺!”此旨一出,众人皆惊,便是悟空也没想到,玉帝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但既然万天之主有言在先,天兵天将自然无人敢逆,于是闪出道路来,教悟空先行。悟空唯恐是计,便诈道:“少来诓我,谁不知你天庭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游奕灵官道:“确是玉帝旨意,我岂敢假传圣旨?此际你若不走,只怕一会儿便走不了了。” 悟空道:“走就走!”说罢大摇大摆出了狩妖园,还回头道,“过几日我再来,必要报你火烧我花果山之仇!”言罢一个纵身便不见人影。 勾陈大帝跺脚怒道:“眼看便要擒下,怎么又叫他走了!我去找玉帝!” 游奕灵官道:“玉帝正有旨意,命二位大帝前往通明殿。” 通明殿前,此际天将仙官差不多聚齐在此,玉帝见青华大帝与勾陈大帝步入,便叫人看座。 勾陈大帝道:“玉帝,适才已将妖猴围住,为何又放他走了?” 玉帝道:“可还记得上次通明殿前大战?妖猴胆大包天,捣毁通明殿玉柱,何其猖獗。此际他复来闹事,我心中虽恨,却也因前车之鉴,忍他一次。” 勾陈大帝道:“难道就这样放虎归山了不成?” 玉帝道:“自然不是,天地虽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托塔天王接旨!” 托塔天王上前一步恭敬抱拳。 玉帝道:“我观妖猴此际只一人前来,想必是众叛亲离。托塔天王,我命你率四大金刚、哪吒三太子并二十八星宿下凡擒妖,可能做到?” 李靖听说要擒悟空,支支吾吾却不敢打包票。玉帝笑道:“罢了罢了,我也知妖猴厉害,你只缠住他便好,我天庭人多势众,他只孤身一人,自今日起,日夜缉拿妖猴,叫其一刻不得停歇,待他疲累时,还愁不能将其生擒?” 托塔天王道:“微臣接旨!” 这时勾陈大帝又问:“那妖猴曾说必要再上天庭,以报当年火烧花果山之仇,须得有个防范之策才好。” 玉帝一怔,却不知是何人烧了花果山,栽赃在他头上。于是想想道:“千里眼、顺风耳接旨!我教你二人协助四大金刚,时刻守住南天门,不得再放一个下界妖怪上来!” 此番玉帝调度分明,众人齐声山呼“万岁”。 悟空出了大罗天,心里仍在琢磨玉帝用意,他心不在焉游游荡荡,不觉间又回到了花果山。山顶立着一人,正是牛魔王。 悟空惊道:“哥哥,你怎在此?” 牛魔王道:“你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悟空道:“我毁了狩妖园,自然打了一场架。” 牛魔王道:“你可知你这一场架竟打了十五年?” 悟空一拍脑袋:“我竟忘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可是耽搁了什么大事?” 牛魔王道:“地上没事,我师尊那里倒是有事。” 悟空道:“好!那便走吧!” 三界之中,此际已变得空空如也,三清与大禹等人耗十五年之功,借元始天尊八荒宇道阵之力,已将界内生灵分送至四大部洲各地。 此时,八人分坐于本我界各处静养恢复,毕竟十五载一刻不歇,着实耗了不少法力。 牛魔王带悟空穿过清微天阵法,入了本我界。 二人踏入之际,老君睁开眼道:“我在问心城锁妖塔下。” 悟空比牛魔王更急,一个筋斗翻到老君跟前,道:“老君找我何事?” 老君道:“本来无事,但我与你找来这五人相处之后,便藏书网有了些许担心。” 悟空道:“那几人怎么了?” 老君道:“这五人修为不在我之下,那麒麟恐怕还要强于我,直追我师兄灵宝道尊。他们几个若是惹起事来,这天地恐怕要出大乱子。” 悟空道:“那又与我何干?” 老君笑道:“你休与我打马虎眼,谁不知你对他们几个有恩?” 悟空正色道:“老君这话便不对了,我岂是以恩相挟之人?” 老君道:“并非此意,日后估计你与他们相处甚多,若能在关键时刻略加提醒,便是大善了。” 悟空想了想道:“还是那句话,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要我相劝自然无妨,但若以我意强加于人,却是不会做的。” 老君道:“但愿你还记得,造化神猿,最惜造化,天下生灵,又有哪个不是造化?” 悟空道:“老君却忘了,造化无性,人却有善恶之分。” 老君道:“罢了罢了,我也是一时念头,这番搬运过后,深知人活不易,便有了恻隐之心。” 悟空笑道:“此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老君若要做圣人,还是莫管这些闲事才对。” 老君白了悟空一眼,笑道:“牵强附会,若我道教气运不失,众生自当无忧。” 悟空听到他提起气运,连忙问道:“此事我也想了许多,会元之厄究竟是有还是无,气运真有如此重要?” 老君道:“会元之厄,有!天下气运归一,造化渐而归一,原本‘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如今却‘一生二,二而一’了,你可明白了。” 悟空点了点头:“明白是明白,只是玄之又玄。”说罢看了看老君背后的锁妖塔,忽地想起一事,道:“哎呀,锁妖塔下是否还有五条巨龙,还不放出,难道让他们与三界殉葬不成?” 老君一怔:“我师兄不准。” 悟空道:“为何?” 老君道:“初建三界时,师兄叫五龙入内调和阴阳,这五条孽畜反将界内搞得一塌糊涂,师兄故而动气。” 悟空道:“此乃以己之过,强加于人身也,我去寻大天尊!” 老君也不阻他,转对牛魔王道:“你那娃娃如今在劫杀界炼化三昧,想是到了当口,你身为人父,该去看看。” 牛魔王苦道:“倒是当看,只是我一入那火云宫便浑身不爽,那芭蕉——”老君自怀中掏出一枚小扇,佯怒道:“拿去拿去!” 牛魔王乐呵呵接过芭蕉扇,拜..道:“谢师尊!” 悟空道:“哥哥,我与你同去如何?”牛魔王看了老君一眼,老君闭目佯作不知,便道:“那再好不过!” 驳灵宝 三界之中,此际再无生死玄虚门,而是有一条直径数里的通道相连,悟空二人穿过这条通道,来到了劫杀界。 劫杀界亦空空如也,静寂得令人心慌,只空中一轮红日静静照耀,那便是火云宫所在。 入了火云宫,令人难耐的炽热扑面而来。牛魔王有太阴之精叶护身,此刻也不在意。他心里惦念红孩儿,便径直闯了进去。 进了火云宫后殿,只听牛魔王“哎呀”一声,悟空紧随其后,进去看了一眼,也是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六七岁孩童通体红焰,此际盘膝闭目坐在火蒲团上,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而他口中,居然伸出了一只鸟首。身旁还有一只小小金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牛魔王叫了几声,红孩儿并无丝毫反应,老牛急道:“这却如何是好?”悟空忽然想起红孩儿那场奇怪的梦境来,在那梦中,火凤与金乌便是被红孩儿吞了,然后炼成了三昧真火。此际自己来得恰是时候,却正赶上红孩儿成就真火的紧要时刻。 牛魔王自然不知内中详情,见红孩儿肚腹被火光照耀得几近透明,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内中 4f3c." >似乎还有一只大鸟的身子。 牛魔王搓着双手道:“那恶鸟,怎钻到我孩儿肚腹中了?” 悟空此际却在矛盾当中,红孩儿吞了这两只鸟,三昧真火便成,也一跃而成太乙金仙之躯。按照自己此际与三清、牛魔王、罗刹女的关系来说,红孩儿自然是友非敌,他本事越高,对自己越有好处。 只是自红孩儿梦中得知,这火凤金乌打小伴他成长,感情极深,若是清醒时,恐怕红孩儿是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做的。也不知灵宝道尊施了什么手段,待红孩儿醒来时,木已成舟,纵后悔也没有办法。 自己却该不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悟空见那鸟首逐渐沉入红孩儿口中,眼看只剩一只鸟喙余在外面,他心道,莫使人失本心。只随红孩儿心意做就好。 便狠狠心,一咬牙上前一把抓住那鸟喙,便向外拖。 悟空何等神力,这一下没拖出火凤,却将火凤连带着红孩儿身体一起拽了起来,于是大喝道:“哥哥助我。” 牛魔王才反应过来,上前搂住红孩儿,与悟空二人拔河一般较起劲来。所幸红孩儿自幼炼道,内筋外骨看似柔弱,实则身躯如同铁铸一般。 二人稍一发力,便将这火凤拉了出来,两人收不住势,同时坐在了地上。牛魔王抱着昏迷不醒的红孩儿,口中不住召唤:“孩儿,孩儿!”悟空看手中火凤,一身毛羽已黯然失色,原来赤红鲜亮的一身如锦羽毛此刻如同乌鸡一般,配着一颗赤红鸟首,显得怪异之极。 看来火凤已被红孩儿吸了许多法力,倘自己迟来几日,恐怕这两只鸟儿都化作红孩儿腹中之物了。 悟空叫道:“快抱侄儿去寻老君!” 牛魔王才醒过腔来,撩开衣襟,将红孩儿裹在怀中便奔了出去。悟空仔细查看这两只鸟,以他对火系神通的了解,自然看得出这火凤金乌,对修炼火系神通的仙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大补之物。此刻这火凤伤了元气,却性命无忧,金乌也只昏迷而已。他一手捞起一只,便追牛魔王去了。 到了镇妖塔下,红孩儿已然卧在老君怀中,灵宝道尊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牛魔王,只看得老牛噤若寒蝉低首不语。 悟空将火凤金乌放在地上,先与灵宝道尊施了一礼,道:“此事是我的主意,道尊莫怪我哥哥。” 灵宝道尊看了看悟空,问道:“你可知坏了我大事?” 悟空道:“非也!” 灵宝道 5c0a." >尊眉毛一挑:“非也?好好一个太乙金仙,便被你如此毁了!” 牛魔王大吃一惊:“啊!” 悟空不以为然道:“我侄儿年纪尚幼,要练成太乙金仙,今后有的是时机。但我今日若不阻此事,于他日后修行不利。” 灵宝道尊道:“你这猴子,我费三百年之功,助他奠基,便只为了这一刻,你,唉!”面对悟空,灵宝道尊却真没了脾气,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叹一口气。转而对牛魔王喝道,“还有你这个糊涂的爹!” 老君却不似灵宝道尊燥气大发,笑问悟空道:“你倒说说,如何个不利法?” 悟空道:“灵宝道尊且息怒,听我道来。我侄儿天赋异禀,若我没看错,当是纯阳之体,我说得可对?” 老君道:“不错。” 悟空道:“以纯阳之体,炼真火之体,自然是不错的。但此时炼就,时机尚早。其一,侄儿身躯仅三尺出头,此际成就太乙金仙,那便定了本身,却不能再长大了。其二,你教他吞了火凤与金乌的造化,此法固然可成,但侄儿心中必定不愿,虽可一蹴而就,却妨碍了道心增长。这两点,我说得可有错?” 灵宝道尊呵呵笑道:“若能成就太乙金仙,生做童子模样又有何妨?修道路上,万千坎坷,若吞了这两只鸟儿便道心受阻,那还修什么道?” 悟空亦笑道:“这恐怕只是灵宝道尊自己的想法吧。” 灵宝道尊一怔,道:“是又怎样?” 悟空道:“我侄儿藏书网虽看似年幼,但也有几百岁,可莫要当作小孩子一般看待,也该问问他是如何想的才对。” 灵宝道尊顿时愕然,自打红孩儿出世,他与老君便将红孩儿当作自己亲孙儿看待。红孩儿如何修炼成长,自来都是二人做主,以他俩身份修为,还用和谁商议?便是红孩儿亲生父母,自然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哪里还会考虑红孩儿这个小毛孩子的想法。 今日听悟空一说,灵宝道尊顿时转不过弯来,只觉这便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三清还做不了自己徒孙的主? 悟空又道:“灵宝道尊爱护孙儿,那是无可厚非之事,一切都为他着想,自然也没有错。只是……” “只是什么?莫要吞吞吐吐!”灵宝道尊喝道。 “人皆望人之美,较己之不足。红孩儿如今尚年幼,或许不知美丑高矮,再经过千载万载,见万物皆长,唯己身不变,不知他作何想法? “又云‘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便是说天地公正无私,少言寡令,容物润物,绝不会干涉万物的生息。这样才能生生不息地化育,此既是‘无为而无不为’,又曰‘道法自然’也。 “我侄儿有三清为祖,又有大力牛魔王、罗刹女为父母,兼有七位本领高强的叔伯,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只要自行修炼,自然福缘深广,又何必急在一时?俗语道‘大器晚成’,俗世中许多寻常子弟尚能成就天仙地仙,还愁我侄儿胜不过他们不成?” 悟空这番话又是劝勉又是暗褒,又掺杂许多老君的 href='2523/im'>《道德经》论调,果然灵宝道尊听后面色渐渐缓和,不再言语。 老君大笑道:“悟空果然能言善辩,‘灵明’二字,放在你身上最好。” 悟空正色道:“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是我毕生所愿。” 老君听悟空又说起这两句话,仔细琢磨一番,果然悟空是照此行事,于是深深看了悟空一眼,道:“你之所愿,听之容易,行之却极难,你且谨慎行事吧。” 悟空道:“早知如此。然知难而进,男儿事也!” 牛魔王始终担心红孩儿,此际终于敢开口,道:“师尊,我那孩儿……”老君道:“已无事了。”他看了牛魔王一眼,道:“今日之后,我们也不霸占着你这宝贝孩儿了,便还与你自己去养吧。”牛魔王急忙道:“徒儿不敢。” 老君又气又笑:“你的儿子,你自己不养,教谁来养?” 悟空忽然一闪念,道:“老君,你觉得祝融如何?” 老君微笑道:“祝融用火,不下于我。” 悟空又道:“若让祝融教我侄儿驭火,如何?” 老君想了想道:“悟空,我知你对他们几个有恩,然传人神通可不比旁事,我只担心祝融不会答允。” 悟空笑道:“答不答允却是她的事,求不求她却只在于我。” 老君喜道:“若真能成,我送你金丹一颗!” 悟空苦着脸道:“一颗怎够,这许多人助三界迁徙,最少也要?99lib?每人一颗才好。” 老君皱眉道:“你这贪得无厌的,最多三颗!” 悟空道:“便是三颗,我也要送我侄儿一颗,自己却又只剩两颗!” “两颗还不够!我这金丹,天上地下你能寻到几颗?!” 悟空见老君发飙,急忙道:“好好好,三颗就三颗,算我吃亏罢了。” 只听灵宝道尊道:“牛儿,我与你说,好生照看我孙儿,如若掉了半根寒毛,我打断你的牛腿!”牛魔王只唯唯称诺。 悟空见灵宝道尊在自己一席话后终于转念,知道此事殊为不易,心中也暗赞三清开明。此刻红孩儿悠悠醒转,见火凤、金乌躺在地上不动,惊叫道:“大红小红!” 老君道:“孙儿莫急,无事了。” 灵宝道尊袍袖一抖,将火凤、金乌收起,道:“明日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大红小红。”红孩儿赖在老君怀里不出,嘟哝道:“爷爷,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将大红吃了,好难过。” 老君智 三清之首元始天尊此际在本我界海边伫立,这一片海无边无际,但元始站在那里,悟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 悟空落在元始面前,元始道:“他走了。”语中颇多惆怅之意。 悟空自知他说的是鲲鹏,心中也颇多感念。 “你来有事?”良久后,元始问道。 悟空道:“三界生灵俱已重返天地,此乃三清悲天悯人之功德也。” 元始道:“算不得,只是无功无过罢了。” 悟空道:“本我界地底尚有五龙,敢问大天尊,为何不放他们出来?” 元始道:“这五龙是鲲鹏所封,倒与我无干。” 悟空明白,元始不救这五龙,却也未阻止旁人去救。于是道:“明白了。” 元始道:“造化行事,颇多顾忌,你日后也要谨慎才是。” 悟空道:“谨遵大天尊教诲。” 离了元始天尊,悟空在界内打了个转,见大禹等人行功未毕,便来寻灵宝道尊。 灵宝道尊见了悟空,倒似将之前事情忘了,言语间客气许多。 悟空寒暄几句,便将自己心中疑问说出。 “劫杀界极西大漠中,有一诡异阴魂,不知是何来头,如今又去了何处?”悟空问道。 灵宝道:“那阴魂本在天地间游荡,遇土则入,遇木则逃,遇火则喜,我见其奇特,便将他拘入此界中,放逐于大漠。不料他竟逼出修士元神,欲夺其身躯,但他杀了千万人,始终也未曾寻到一具合适肉身,反而造出许多与他一般模样的阴魂来。日前八荒宇道阵成,便是为了放生,阴魂也是有灵之物,他要出去,我也不阻。到那天地中若再造杀业,自然有人治他。” 悟空点点头,原来灵宝也不知这阴魂来历。于是又问道:“那九头虫又是何来历,道尊可知?” 灵宝道尊略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初时以为九头虫与相柳有关,便大张旗鼓将其擒下。不料他似是无依无靠,也没见有人阻拦,待我询问他时,他只道自己是九头雉鸡之后,倒让我糊涂了。” 悟空又问:“阴魂、九头虫、六耳猕猴分别去了何处,可能相告于我?” 灵宝道尊笑道:“那八荒宇道阵玄妙至极,此刻却连我也不知了。不过你若想找,还愁找不到他们吗?” 悟空想想也是,便谢了灵宝道尊后辞别。 要救锁妖塔下五龙,单凭自己之力却无半点儿头绪,还要请教大禹等人才可,而那几人此刻运功,不好打扰。悟空想了想,回到问心城锁妖塔下与老君搭话。 老君怀中红孩儿此际又已睡去,他吸了火凤造化,正处于混沌运功之际,多睡些却是好事。 老君见悟空来此,问道:“可是要问我为何要你早早出去?” 悟空一怔,老君若不说,他已将此事忘在脑后了,此时顺杆爬上去,道:“老君神算!” 老君道:“我若说了,你莫要怪我。花果山那一把火,是我教人放的。” 悟空心中一惊,这个答案未免太出乎意料,他不动声色道:99lib.“老君叫我迁怒天庭,想必自有缘由。” 老君颇有赞许之意,道:“你既能想到此处,后面却也不难。” 悟空见自己猜中老君用意,便顺着思路想下去。 三清之心属道教无疑,却不属天庭,老君这嫁祸于人的手段,显然是开始对天庭用起了手段。而玉帝既与佛教结盟,造化一动,想必便要相互告知。凭如来所作所为,十有八九知道自己是造化神猿,也知道老君绝不会杀造化取祸,如来若知自己重新出世,想必便要筹划一番了。而自己在天庭大闹一番,于三清又有何好处呢? 悟空虽猜出个大概,却也仍问道:“老君高瞻远瞩,我实在猜不到了。”口上夸赞,心中却因自己被老君利用颇为不爽。 老君道:“身在局中不知棋,说的便是你了。你于地上布置构画,我皆了然于胸,你欲孤身一人再建花果山,又大闹天庭。此番与先前可大有不同,玉帝知你势单力薄,必定要全力围剿。而若西天得知此事,恐怕便要布局招揽你了。” 悟空明知故问道:“西天与天庭不是同气连枝?为何又行事自相矛盾?” 老君道:“你真糊涂了,所谓一时之盟,一时之利也。佛教之根本目的,在于收拢天下气运,故而这许多年来西方教义日益东扩,西牛贺洲势力越来越大。我三清虽有心收复,但玉帝始终模棱两可,似紫微、西极、东极等人又置若罔闻,一教之中倒分出了许多派别,如何比得上灵山一人独断?此时东方摇摆不定,佛教若不大举传播西方教义,更待何时?如来若连这也看不破,那还称得起治世之尊吗? “你既出世,便为众矢之的,天庭与西天注意力恐怕都放在你身上了。你教后羿、赤松子带头建山,此举为妙招也。上古神人势力颇大,威望又重,无论天庭西天,都存几分忌惮之心。不过其余几只神猿,还是销声匿迹,莫现于人前为好。” 悟空问道:“为何?” 老君道:“如今上有大禹、后羿等人主持,中有99lib.牛儿、覆海蛟、狮猊相佐,下有各洞妖王为助力,何愁大业不兴?无支祁、禺狨王几个远不如你机灵,还是要谨慎些,少抛头露面,以免生出不相干的事端。” 悟空见老君思虑缜密,虽只寥寥数语,却将天地间大势细析明了,不由得心生敬佩,于是笑道:“原来说来说去,老君还是以我为饵,罢了罢了,为了天下苍生,我便认命了。” 老君正色道:“悟空,我若能为饵,也将义不容辞!” 悟空见老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心中却也为之敬佩,难道三清真无任何私念? 于是悟空道:“老君放心,天地终非一人之天地,我舍得此身,也不容旁人胡作非为。” 老君道:“正当如此,三清必全力相助,虽身份有碍到不得台前,却也能尽些微薄之力。我观悟空处事达明,比我等亦不稍逊,到时你只依自己心意便宜行事,也莫要拘束。” 悟空点头称是,道:“我已问过元始大天尊,此界地底五龙,可救之。还请老君指点。” 老君道:“造化所封,还需造化来救。救这五龙不难,唯有封印需你来解。”老君见悟空似有意相邀,又忙道,“此际我要给孙儿疗伤,否则便与你同去了。” 悟空暗道虚伪,便与老君告辞,独自遁入问心城锁妖塔下。三界生灵迁走,元始解了此界许多禁制,原本五行之遁不可行,此际却畅通无阻了。 救五龙 此界中土质单一纯正,乃是三清借五行之力所造,最易施展土遁术。 然而悟空行至千丈深处,便有巨岩拦阻。要知寻常土遁,只于地底穿行,深不过十丈。此际悟空遇见巨岩,虽也能入,却缓慢之极,他于五行之土所知甚少,照此光景,恐怕一二十年也见不到被压的巨龙,无奈之下只得又退了出来。 老君见悟空去而复返,笑问道:“这么快便好了,那孽龙在何处?” 悟空道:“土便是土,如何又有无数巨岩掺杂。” 老君哈哈大笑:“这世间之物,无论再柔软,都有其坚不可摧的一面,我却帮不了你,哈哈。” 悟空心中焦急,那天地间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哪能在此耗费光阴。于是不理老君,又去寻大禹等人。 果然大禹此刻恰恰收功,见悟空前来,笑问道:“我见你在天上转了两三趟,可是有事?”悟空将来意说明,大禹道:“若只是土,倒也不在话下。”悟空大喜。 悟空带大禹来至锁妖塔下,二人一齐遁入土中,到了巨岩处,大禹念了个法术,直接穿了进去,悟空在后面跟随,只觉这岩石与松软土壤无异。 只听大禹传音道:“这是土系中最简单的破岩术,你居然不会?”悟空道:“只会个土遁,其余都不会。”大禹道:“土遁中亦有遁岩术,我若独行当施遁岩术,可比这快上十倍。” 悟空道:“前辈御土如此厉害,在鲲鹏腹中怎不传我?”悟空知大禹宽仁,这话问了丝毫不觉唐突。 大禹道:“五行之术奥妙无穷,我这点儿本事只算中上而已,怎敢传你?这世上修仙的,有几个不会五行之术,但大都只得皮毛,难解要领。何时如祝融、蓐收那般,触及五行本源的,才叫真正会了。” 悟空道:“原来如此。” 二人行不多时,已深至三四千丈,悟空心中暗骂,这鲲鹏忒狠,无冤无仇,怎好将这几条倒霉龙压得如此深? 正想着,只觉岩石渐热,大禹道:“怕是到了熔岩处了。”果然又行百丈,二人穿破岩层,入了火海当中。悟空啧啧称奇,三清果然了得,居然知道地下有火,便也仿了出来。 此时大禹道:“有此一说,土乃五行之根,果真如此。看这土中,有火、有水、有金、有木,果然有容乃大。” 悟空仔细咂摸,确是如此,看来五行之术的确应用甚广,说不得自己要去寻那后土娘娘,虽不知是敌是友,但碰个运气也好。 二人自然不惧火,便如鱼得水一般穿行。少顷,便见火中一条数十丈长的巨龙,如同死了一般卧在熔岩当中。 悟空二人近前查看,这巨龙忽地抬起头来,见有人到此,一阵狂喜,整个身躯活了起来,搅得熔岩沸腾,火海翻浪。 悟空发现,这巨龙动静虽大,却总出不得身周百丈范围。它盘旋几圈,又垂头丧气,巨目中落下一滴泪水,在熔岩中瞬间便化作无形。 大禹道:“看他模样,身周是有禁锢无疑。” 悟空施展玄空法秘诀,仔细看了半晌,果然这巨龙身周百丈处,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圈子罩着,有形无质,极难看出。 这时巨龙吼道:“你二人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悟空此时已经看出,这圈子是运用造化之力所设,自然是鲲鹏作法。他见巨龙咆哮,喝道:“若想活着出去,趁早闭嘴!” 巨龙见悟空是来救他,又是一阵狂喜,只不过再也不敢发声。 悟空漂至近前,用手轻触这圈子。鲲鹏甚是小气,这圈子所耗造化微之又微,但却是极纯正的造化之精。悟空心意一动,便将这圈子收了。 巨龙得脱樊笼,一时间如癫似狂,在这火海中游了几十个来回,然后才拜倒在悟空面前,道:“小龙敖恩,叩谢恩公。敢问二位恩公高姓大名?容我日..后回报。” 悟空道:“小事小事,三界生灵尽返天地,我求得大天尊,特来救你脱困,无须多谢。”敖恩又拜了几拜,方昂首长啸一声,破岩朝天而去。 大禹又带悟空出来,只见镇龙塔已自腰中断折,斜插在地上,巨龙已不知去向,便连老君也不见踪影。 二人又奔下一处镇龙塔。这处塔立在本我界西方一念原上,此番情形大同小异,救出那龙名唤敖恭。悟空心道,看来都是姓敖的一家子,不知与四海龙王是不是亲戚。 接下来轻车熟路,二人又将剩下那三条龙救出,只海中那座镇龙塔稍麻烦些,悟空施展驭水神通,倒也花费了颇多时间。这三条龙,乃是敖靖、敖难、敖圣。 救出最后一条龙时,悟空终于问起缘由,果然与鲲鹏所述大同小异。这五条龙原本都是元始天尊御下九龙,敖圣乃是九龙之首。 元始天尊创了本我界,教他五个入内搅乱阴阳,这五条龙向来对元始俯首帖耳,可他们几个哪里懂得何为搅动阴阳,只在界bbr>藏书网内兴风作浪,以为这便是搅动。元始见五龙愚笨,扰了界内生灵,便一怒之下将其封在地底。 至此五龙尚不知是鲲鹏之举,还道是元始天尊之力,悟空自然不会说破。 悟空问道:“你可知道敖广?” 敖圣一惊,道:“敖广乃是我二弟,他现在何处?” 悟空道:“他是东海龙王,那敖钦、敖顺,也都是你兄弟了?” 敖圣道:“正是!当年我兄弟九人,奉祖龙之命为元始天尊御驾,却没想到落得如此境遇!”悟空听他语中似有怨念,倒也难怪,活脱脱被压在地下几万年,任谁也难以平了这口怒气! 敖圣又道:“今日脱困,却与旁人无干,只有恩公情分,我此生铭刻在心。祖龙误我!元始害我!” 敖圣一声怒吼,腾地飞在空中,盘旋几圈道:“自今日起,我弃了敖姓,改作姓万,自此之后便与龙族再无半点儿干系!” 他这一吼不要紧,却将悟空惊了一个趔趄。姓什么?姓万! 敖圣若改作姓万,那岂不是成了万圣? 难道他就是后来的万圣龙王? 悟空按捺住心中震惊,问道:“你为何99lib?要姓万?” 万圣道:“姓一姓万都是一样,天下万姓均可,只是再不姓敖!” 悟空此时回想万圣龙王所作所为,他交好牛魔王,显然与天庭一系不谐;盗佛宝,又有使西天交恶龙族之意。岂不正合了这曾经的敖圣、如今的万圣身份?至此,悟空几乎便可确定,这个万圣,绝对就是九头虫的岳父——万圣龙王! 望着万圣远去的身影,悟空心中实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天地间许多大事,自然是由那些大人物来决定的。元始纵使能救界内亿万生灵,终究还是为了自己功德着想,绝不会对被压的五条敖姓巨龙心存半点儿内疚,这,便是上位者的思维。 万圣,你好自为之吧! 大禹见悟空不知神游何处,道:“此间若无事,便走吧!” 悟空道:“好!”身子却是不动。 “可还有事?”大禹又问道。 悟空终觉有什么不对 52b2." >劲,却想不起来。 此时只觉地面轰隆隆微响起来,渐渐响声越来越大,后来竟震动起来。悟空才想起,地底五龙被放出,这地便不稳了。地动乃是初兆,再过几日,恐怕这地便要塌下去。 大禹道:“可叹三界,万年之功,终将毁于一旦,所幸其中生灵尽得脱逃,幸哉幸哉!” 听到大禹这话,悟空如同被人剖开天灵盖,再浇上一盆冰水。“……其中生灵尽得脱逃……”尽得脱逃? 今世有我悟空入了三界,又幸入鲲鹏之腹,寻得上古神人,如此才建成八荒宇道阵。“生灵尽得脱逃”这几个字看似容易,其实却是千难万难。 而在那 href='2202/im'>《西游记》中,三界根本就没出现过,悟空自然未入其中,自然也无此结果。但是,为何九头虫、万圣龙王、虎鹿羊三位大仙、黑熊精、六耳猕猴……都在那天地中呢? 是谁? 是谁将他们移了出去?是三清? 不!老君说得明白,那鲲鹏所设的禁制唯有造化所生,才能破掉。 是鲲鹏? 鲲鹏曾说自己不问世事,这个可能性也是极小。 假设,这天地毁,万物亡,还有几人能剩得下呢?九头虫、黑熊精、六耳猕猴均已是太乙金仙,或可保全性命。万圣龙王只是太乙散仙,又困于禁制当中,能否活命还两说。至于虎鹿羊三人,那是绝无可能活命的,只能是有人出手相救。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要识得三清,要知道三界的存在,要有救人之能……想来想去,悟空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悟空自我安慰了一番,只当是三清随意救了几人,顺手将他们几个抓出来罢了。至于万圣龙王……唉,还是不通。 悟空知道,自从自己进入这一世界起,便走上了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因其不同,故而许多问题怕是永远没有答案的了。 想通了这节,但求尽心便好,也无甚遗憾。 离三界 三界之中,此际一片末日景象,海水倒卷,山崩地陷,烟尘满天,距离三界将毁还有百十年,但这段日子内,此地也不宜久留了。 悟空与大禹匆匆寻到了牛魔王、麒麟、祝融等人,却不见三清与五龙,想是早出去了。 牛魔王带众人直入阵法中,绕到了清微天上。 眼见浮云遮望眼,麒麟吐了一口长气,道:“未料此生竟能再回天地之中,竟有重生之感。”其实何止是他,大禹、祝融、蓐收、句芒都是一般无二的想法。 悟空唯恐他们再说些感激的话,忙对牛魔王道:“哥哥,你带诸位前辈去与后羿、赤松子会合,我自回花果山去了。” 大禹不知悟空打算,道:“怎的?你竟要独自行事?” 悟空道:“不好细说,让牛二哥与你讲吧。”说完一个纵身下了清微天,直奔东.99lib.洋大海而来。 好一片汪洋,汹涌巨浪翻滚,竟是无风自起。 仔细看去,竟有两条恶龙在内中翻滚大战,那条青龙,可不正是万圣!而他那对手,正是东海龙宫之主,东海龙王敖广! 悟空隐于云间,看了半晌,却是越看越惊,这东海龙王,竟不比覆海蛟稍逊。想起他们在 href='2202/im'>《西游记》中任凭神仙驱使,若非眼见,谁能料得到竟如此厉害? 不过想想也是,泾河龙王九子小鼍龙能与沙悟净斗得不分胜败,如西海龙王太子摩昂却只分分钟便将小鼍龙拿下,虽只出手一次,但其修为可见一斑。99lib?摩昂的弟弟小白龙亦能与奎木狼斗上许多回合,自然也不是庸手。 照此推论,他们的父辈四海龙王厉害些也属常情。 但是,为何四海龙王低调得如此异常呢? 俗话说,事出无常必有妖。四海龙王除了降雨,平时还在做些什么?万圣口中的祖龙到底是何人?这个祖龙是不是五类之王中的万鳞之长呢? 悟空这边思绪未定,万圣与敖广战斗已歇。两人各据东西,在风浪中搭起话来。 只听万圣道:“我等身负祖龙血脉,岂能甘为天庭走狗?” 敖广冷笑道:“你不愿也罢,只是你既已改姓了万,祖龙二字,你休要再提!” 万圣怒道:“不识尊卑的小子,枉我称你作兄弟!” 敖广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龙虽能回翔九天,终不过为人驾驭,你还没看透吗?”这话自他口中说出,悲凉莫名。 万圣道:“不是没看透,只是太迟了!” 敖广道:“我劝你隐忍,自有道理,难道害你不成?” 万圣冷眼斜睨敖广,喝道:“隐忍?我隐了数万年了!”说罢展翅西飞。 敖广看着万圣的背影,神情委顿,在海面上呆呆悬了半晌,便一头扎入水中去了。 悟空听万圣口风,仍以龙族自居,知他改姓不过一时之气,再怎么变换也改变不了自己是龙族的事实,但对元始天尊之恨却是难消。 悟空越过东海,直奔灌江口而去。 杨戬见悟空独自前来,自然大喜,当即大摆宴席,强留悟空饮酒。悟空无奈饮了几杯,却道:“而今我是天庭通缉要犯,留我在此多有不便。”杨戬道:“纵便你是我生死仇敌,也先饮几日再说。” 悟空无奈,只得陪杨戬痛饮一晚。 次日,杨戬道:“那玄空法秘诀修得如何了?”悟空道:“也只马马虎虎。”杨戬道:“你看天边有何物事?” 悟空运起>玄功一望,只见远天云上密密匝匝,立着许多天兵,便笑道:“我说与你添了麻烦,你却不信。” 杨戬傲然道:“纵李靖到此,也要先上帖子,才可入内。你只安心居住便可。” 悟空道:“如此大为不妥,我岂能在此避祸?于你于我皆无好处。” 于是悟空来到忆君岭,见了四大元帅及七十二洞妖王。这几人按照悟空吩咐,已将所需人马点齐。 悟空见大小妖怪足有一万两千余人,细问才知,杨戬知道悟空用人,将自己麾下许多妖怪划拨过来。 悟空略想一想,天兵来时,这些妖怪怕是只有逃遁的份儿了,人多却也无多大用处。于是他又仔细挑了三千人,对杨戬道:“杨兄,此番再建花果山,天庭必来围剿,人多却也无用。我只要这三千壮壮声势便可,其余人等,还要劳烦杨兄跑一趟了。” 杨戬听悟空说得也有道理,便问道:“跑一趟?你要将他们送到哪里去?”悟空笑道:“我也不知,你只先寻牛魔王便好,如今他所在之处,便是妖族根本。” 杨戬道:“好!此事我即刻去办!” 悟空又与那三千妖怪道:“待会儿我出去将天兵引开,尔等小心规避,自寻路回花果山去!如何!” 众小妖道:“自当遵从大王法旨!” 悟空匆匆别了杨戬,舞起铁棒腾云而上,径直向北方飞去。为何向北?只因花果山在灌江口东南,他引开天庭众将,小妖们才好自在回山。 悟空刻意慢飞,果然行不出百里,身后便有许多天将蜂拥而至,为首的正是托塔天王李靖与哪吒三太子,身后跟着二十八星宿。 悟空稍稍加快速度,只要将天庭众人引得远些,一直飞到东胜神洲东北处,怕是已近了天边。李靖等人在灌江口周围巡查了几日,便是要擒悟空,此刻哪里肯放过他,于是在后面穷追不舍。哪吒不时提醒李靖:“父亲,小心有诈!”李靖道:“妖猴此际孤立无援,怕是无人救他了。”哪吒道:“见他忽快忽慢,还是谨慎为妙。”李靖道:“我这许多人,怕他作甚!” 此时见悟空终于回头,笑道:“手下败将,还敢再战?” 李靖心中其实有些犯难,这猴子本事大得很,将其战败恐怕都殊为不易,又如何能够生擒呢?只是玉帝有旨意下来,好歹也打上一阵,无论输赢,回去都好交差。 于是他也不答话,一声令下。只见二十八星宿围成个大阵,将上下左右去路封死,当中只余托塔天王与哪吒三太子,四大金刚各持兵器,居于四角虎视眈眈。 三太子手持砍妖刀攻上,悟空抬棒迎敌,如意天机棍与砍妖刀一碰,哪吒顿觉臂膀撕裂般疼痛,心中惊骇无以名状。四百年不见,这猴子怎变得如此厉害? 哪吒不敢再攻,祭出混天绫,向悟空缠绕而来。悟空使了几个身法,那混天绫却如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灵蛇一般缠来。 悟空索性不躲,任凭混天绫将自己缠住。哪吒见缠住了悟空,大喜过望,急施法术,用混天绫将悟空裹得严严实实。 悟空被裹在当中,仔细查探这混天绫材质,倒似是混着金丝银线,金最怕火,不如烧一下试试。悟空心意一动,指尖蹿出一朵青色焰火,向混天绫点去。哪知焰火烧在上面,竟丝毫不见变色。 哪吒?操控混天绫,自然知道悟空在里面捣鬼,心中暗笑道:我这混天绫虽是后天炼制,却也并非五行所制,岂是你能破了的? 悟空见驭火无功,便不再试,他知道这混天绫只是捆人用的,也不着急出去,便在里面等候时机。 托塔天王没料到此番如此容易便将悟空擒住,心中大喜,自己屡次征讨花果山,今日终于立了一功。 “孩儿,好生操纵混天绫,莫叫这妖猴逃走了!”李靖道。 哪吒道:“爹爹放心,我这混天绫困过多少神仙妖怪,哪里有能走脱的?” 李靖道:“好!那便将妖猴擒回天庭,此番却要为你请个首功!” 于是哪吒御使法宝,想将这混天绫召回。悟空只觉混天绫一动,他立时使了个千斤坠术,此时他手握如意天机棍,那是何等重量,这混天绫裹着孙悟空,如断线纸鸢一般一直坠了下去。 哪吒从未遇到过如此怪事,他急招混天绫,却丝毫不见效用,心中一急,便追了下去。李天王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有人相助悟空,大喝道:“天庭擒妖,何人敢来作祟?”也带着四金刚、二十八星宿追了下去。 混天绫裹着悟空,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过,坠速越来越疾。悟空在里面变幻大小,无论他变作枣核大小抑或百丈高下,这混天绫都随着他身形变化。 悟空也知混天绫越坠越快,此时已觉出混天绫变得灼热,他心意一动,将如意天机棍变作钻头模样,直直向下扎了进去。 他们原本所在之处极高,这一番坠落,却坠了足有半刻钟之久。 哪吒心急如焚,那混天绫是他本命法宝,断然不可失去。 穿透层层云雾,依稀可见悟空向地上一个深渊坠去,哪吒大吃一惊,难道竟是那个地方?这深渊深不见底,哪吒急忙默念法诀,只见混天绫一层层从悟空身上剥落,如一条蛟龙转向哪吒手中飞去。 悟空摆脱束缚,也只是瞬间之事,此时他却收不住势,一头扎入了深渊当中。 李靖自后面赶上,看哪吒拿着混天绫孤零零立在云头,急问道:“怎么叫那妖猴走了?”哪吒道:“不知妖猴使的什么法术,这混天绫竟不听我使唤了。” 李靖向下一看,脸色大变:“九幽!” 哪吒点点头道:“正是九幽。” 李靖道:“你带诸天星宿在此死守,我即刻回报天庭!” 阴阳错 悟空身上混天绫脱去,便得自由之身,他这法子其实不过一赌,赌这哪吒御不动如意天机棍的重量。当年自己都拿不起来,哪吒修为比自己还差上许多,十有八九无能为力。果然千斤坠使出,哪吒不得不收回法宝。 悟空睁开双眼,见两旁山崖呼啸而过,急忙收住下坠之势。停在当地看去,此处已近渊底,已可听到渊内潺潺水声。抬头望去,天只一线,微光透出,到他立身处已所剩无几,若非自己玄空法秘诀有所成就,必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此渊极宽,两边崖壁相距不下千丈,而唯见头顶一线天光,可见此渊极深,不逊于天之高远。 悟空环顾四周,未见一人一物,周围黑魆魆的,崖壁是黑的,崖壁上生着黑色树木,枝杈参差怪异,如鬼王之角,向下看去,渊底水声哗哗,黑石黑水,竟连一丝光也不..闪。 悟空见此处异常,便要着意探探,他也不知方向,只顺着水来的方向飞去。 少说也飞了几十里路,终于到了水源处,见崖壁上一个巨大的洞窟,黑水便是自这里面流出。 悟空艺高人胆大,直接入了洞窟中。 行了片刻,便闻有人说话声响,又走几步,只见洞中伫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方石。悟空一见这石头,脑袋中“嗡”的一声响,此地一幕幕前尘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闪现出来,不知是几万年前发生之事…… 阎罗殿尽头,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方石,称作幽冥沃石。 沃石正东所向,乃是自鬼界至人间世界的入口——“轮回门”。朝来暮往,无数神仙妖怪凡人的魂魄自这里转生,投往天地之中。 轮回门前,有一深渊黑魆魆不见底,渊上架着六座奈何桥,分别由金、银、玉、石、木、板所造。 幽冥沃石北面,高耸一座大殿,为第十殿阎罗转轮王所辖。此时,转轮王正端坐于转生池前,手托一金色小幡,凝神察看。 身旁一个小判官凑上前来,笑嘻嘻道:“这魂魄有何能耐,能叫大人瞧上这半天?”转轮王看都不看答道:“此乃如今天地间第一射手逢蒙的魂魄,玉帝亲自嘱咐我好生照料,你说有何能耐?”小判官吐了吐舌头,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不得了。” 转轮王又道:“你且看好这转生池,莫叫凶魂恶魄逃走了。我亲自将这魂魄送过桥去。”判官“诺”的一声应了,心里偷笑:“这新来的转轮王真是外行,哪个凶恶魂魄敢在阎罗殿作乱?” 转轮王手托逢蒙的收魂幡,小心翼翼走出大殿,朝着金桥走去。行至分魂殿前,只见几个小鬼正在那里嘻哈作乐、戏谑笑骂,转轮王大声怒喝道:“哪几个不知死活的在.玩闹,少待我剥了你们的皮!” 这几个小鬼顿时吓得噤声无语,转过身去做事。虽说是做事,心底却是不安,生怕那转轮王过来深究。 小鬼甲轻声问众鬼:“这几个畜生的三魂七魄可拾掇利索了?99lib?” 众鬼答曰:“即刻便好了。” 小鬼甲道:“麻利些,好送过奈何桥。” 小鬼乙道:“转轮王便在桥上,此时过去找骂不成?” 小鬼甲道:“时辰已到,不送也不成了。” 众鬼一听时辰已到,手忙脚乱将手中的魂魄收好,各自封入一纸幡中,急匆匆奔奈何桥而去。 奈何桥上,转轮王正托着那金幡走在奈何桥的金桥之上,众小鬼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地朝着板桥走去。唯有那小鬼乙,稀里糊涂地上了玉桥。众小鬼眼见小鬼乙走错 4e86." >了桥,却不敢出声召唤,小鬼甲急匆匆下了板桥,跑到玉桥之上,将小鬼乙拉回。 待二鬼急匆匆跑到板桥上,眼见那桥尽头的转生门已开始慢慢关闭。一旦关闭,此时辰转生便告终止。这二鬼手中的魂魄无法投生,将当一世的孤魂野鬼。甲、乙二鬼也将以不尽职守之罪,被转至阎罗殿第五殿主阎罗王那里,接受一世的惩罚。 这二鬼不假思索,拼了鬼命狂奔到转生门前,那小鬼甲稍快一步,堪堪将纸幡塞入门缝;小鬼乙的纸幡刚刚塞入一点,只听“轰”的一声,六座奈何桥后的六扇转生门同时合拢,小鬼乙的纸幡被斩成两段! 小鬼乙见此情形,顿时瘫倒在地上。小鬼甲拿过小鬼乙手中的纸幡仔细查看,纸幡内仅存二魂七魄,那主运的命魂已被生生割离! “这下,连孤魂野鬼也不如了,二魂七魄只能做个行尸走肉。”小鬼甲喃喃道。 此时,金桥上的转轮王已将逢蒙的魂魄安然渡过,只见板桥上两小鬼凄凄惨惨,一个如瘫了、另一个如傻了一般,便知必定出事了。 阎罗殿第一殿,秦守王铁青着脸,手上端着那只余二魂七魄的纸幡,看了看却笑道:“倒也不妨事,不过是一只寻常家养的公猪,不过这小鬼失了职责,也该照律处罚。” 转轮王道:“那是自然!” 转生门外,无数收魂幡随风飘荡,有金有银有玉,煞是好看。众多收魂幡出得转生门,便各奔四大部洲,寻找待宿之主。唯有一残缺纸幡优哉游哉,如无家浪子,似苦海孤帆。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这残缺纸幡竟附在了另一金幡之上,两幡合一,直奔凡人界而来。 造化池 悟空此时自混沌中清醒,只觉左眼中星点微微一闪,便又暗了下来。他心中奇异,此次与那红孩儿的梦境更不相同,却是自己旁观数万载前此地发生的事情,而自己这个星点一闪,是否与此有关呢? 这星点虽存在于自己左眼中,但也只初现时见过一次,后来再没闪过。今日又是毫无征兆地一闪,便将自己带入这个似梦非梦的境界。 自己平时也曾试过,可从未感觉到这颗星点的存在。听大禹说,灵明神猿眼中有星,显然这便是自己的特征之一,星点再闪,是不是说明自己离觉醒又迈进了一步?呢? 回想方才这个梦境,悟空几乎可以肯定,那逢蒙,便是未来的猪八戒,如今天庭的天蓬元帅无疑了! 逢蒙,上古后羿之徒,后羿消失后,曾被誉为天下第一射手,看来天资着实聪颖脱俗。这样一个精明的人,转世后居然与猪有了纠缠不清的缘分,却原来根由在此。那公猪的命魂附在逢蒙的招魂幡上,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呢?有关魂魄之秘,恐怕唯有进了地府才能探出究竟来。 于冥都地府,悟空倒也不陌生,当年莫名其妙被拘了进来,直到现在还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作祟,今日来此,正好探明因果。 悟空使个隐身术,如风般飘入洞中。 他所在之处自然是冥都第十殿——转轮王之殿。此殿居于幽冥沃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金、银、玉、石、木、板六座奈何桥。 各殿鬼魂在大小地狱中历尽劫数,洗净一身罪孽之后,再由转轮王核定这人兽三魂七魄的归处,发往四大部洲。是男是女,是寿是夭,是富贵是贫贱,均有定数,再令其投生去也。 看了此殿,悟空继续前行,便是第九殿——平等王之殿,此殿俱是敲骨灼身、抽筋擂骨等许多地狱,纵悟空心硬,也看得胆战心惊。 依次又走了七殿,皆是铜蛇为链、铁犬作墩、断筋剔骨、揠肩刷皮的所在。悟空一.路吸着凉气过来,直到第一殿秦广王处驻足。 秦广王之殿,别无稀奇处,倒有一面镜子令悟空看了许久。 此镜放在一座高台之上,称作孽镜,这台子自然便叫孽镜台。台上一块巨大匾额,上写“孽镜台前无好人”七个大字。 每有一人阳寿耗尽,便由小鬼引至孽镜台前,此镜映射出来的,便是这人的一世罪恶。秦广王手持朱笔在上,按照这人犯的罪恶,批下条文,然后由鬼99lib?差带到相应地狱去受刑。 悟空在此看了几十人,竟无一个好人,或欺凌弱小、或残害善良、或忘恩负义、或大逆不孝、或贪利忘义、或虐待畜生、或挑拨是非……皆有不可饶恕之罪过。 悟空摇头叹气,离了孽镜台。又往第二殿而来,楚江王之殿,共有十六座小地狱。分为黑云沙、粪尿泥、多铜斧、斫截、寒冰等,每座狱中又有一浩大血池。 血池之中,盛的却又并非鲜血,而是散发着浓郁造化气息之物。 悟空于造化最为敏感,这一个大血池,足足有数里方圆,他正琢磨这许多造化从何处而来,又为何聚集此处? 只见一鬼差使铁链拘着一凡人元神至此,二话不说便将此人投入黑云沙中。 元神一入黑云沙,如滚热的炭火上浇上一瓢冷水,伴随着一声凄 60e8." >惨的厉叫,一道白烟腾起。凡人元神能有几多造化之力?这元神立时化为无形,唯余三魂七魄无意识地孤零零悬于空中。而他毕生造化在空中转了个圈子,似是找到了归宿一般,投入到血池当中。 鬼差将这三魂七bbr>?魄用招魂幡收起,便往第十殿转轮王处行去。 便在此时,只听外面一人喝道:“天庭造化使者驾到!” 唔?难道这许多造化竟是为天庭所预备的? 二鬼谈 天庭使者,非同小可,十殿阎王自然齐去迎接。 秦广王殿上,一员天将身穿黑甲,以黑纱罩面,身后跟着十余个身着盔甲的天兵。这天将手中捧着一个似炉非炉、似鼎非鼎的物事,冷冰冰对秦广王道:“奉玉帝之命,前来收这百年的造化。” 秦广王恭敬道:“十殿阎罗遵命。”早有三司鬼差上前引路,这三司,分别是掌修功德司、掌生死司、掌福注司。 这天将随鬼差来到第二殿造化池边,将手中似炉鼎的物事置于其上,悟空眼见池中造化如水沸了一般腾扬而起,一缕缕钻入那炉鼎之中。难道这炉鼎竟是造化炉?悟空心中揣测,不过他立刻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造化炉何等珍贵,岂能由这样寻常的天将看管?只怕也是一个仿品而已。 大约一炷香工夫,这天将收起炉鼎,又往第三殿而去。如此行过八殿,每殿都只一炷香时间,造化池中造化有多有少,待这天将全都行遍,有几个池中尚余不少。悟空知道,寻常人看不见造化多寡,这一炷香工夫,怕也是上头的规定。 这天将始终冷着脸,不苟言笑,秦广王等也习以为常,天庭辖下向来孤傲得很。办完事后,天将率十余天兵离去,十殿阎王才算松了一口气。 阎罗王小心翼翼道:“上次因造化不足受了重责,不知今次将会如何?”秦广王道:“生死由天而定,是多是寡,却也并非我等能定的。”阎罗王道:“这百年间,十殿终日忙碌不得清闲,算起来阳间横死者可比上一个百年多了几十倍不止,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转轮王问道。 “记得上次天庭使者说过,下个百年,定教你冥界都忙得焦头烂额。你说人间刀兵之事,可有天庭在其中作祟?”阎罗王道。 “莫胡说了,还不做事去。”秦广王淡淡道。 “是,大哥!” 悟空听得心惊,难道天庭为了获取造化,竟会插手人间战事?若真如此,只派个神仙于君王处获取信任,再献上几句谗言,此事甚易为之。可怜生灵无罪,竟惨遭荼毒。悟空心中对天庭恨意又多了几分。 十殿阎王散去,悟空仍在地府闲逛,正行走间,见两名鬼差无事闲聊,他二人说得有趣,悟空便停下听了几句。 这两名鬼差一个在地府当差已久,另一个却是新来的。只听那老鬼问道:“兄弟来此,可要小心办事,此处长官严厉,动辄便要刑罚加身的。”小鬼道:“实不相瞒,罚恶司判官生前与我是同乡,才给我安排个鬼差,若有差池,想必也能维护一二。” 老鬼摇头道:“不管用的,除非是崔判官,或许还可说得上话。” 悟空听得好笑,原来地府中也讲人情势利。 小鬼又道:“也不怕大哥笑话,初来那日,吓我一跳。那有形无影的东西,叫作……叫作什么来着?” “元神。”老鬼道。 “对对,便是元神,那元神怎的便成了三魂七魄,你说奇妙不奇妙?” 老鬼声音放低,道:“这话便只对你说,可莫要传出去。” 小鬼不知有何玄机,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老鬼道:“据说,那元神中便是那人生前的精气神,入了地狱,这精气神便被阎君收起来修炼了。为何阎君本事大得通天?那是无数藏书网人的精气神堆出来的。” 小鬼张大嘴巴惊道:“原来如此。” 老鬼又道:“你可知三魂七魄均有何用?” 小鬼木讷地摇摇头。 老鬼得意道:“我若告诉你,你有何好处与我?” 小鬼支支吾吾赔笑道:“哥哥,我初来乍到,哪有你能看上眼的物事。” 老鬼道:“倒也不难,回头在罚恶司判官前与我美言几句,若能将我调拨到有司当差,此恩此德,我必感念在心。” 小鬼道:“哥哥放心,我也非寡义之徒,几日来哥哥关照感念于心。若得机会,必与判官提藏书网起。” 老鬼笑道:“那便有劳了。所谓三魂七魄,在地府中,却是不大不小的秘密。不过寻常小鬼,恐怕一生也难得知。我也是机缘巧合,听到有司中鬼差提起,暗记在心,你且听好了。” 小鬼唯唯诺诺,心中暗骂这老鬼真是啰唆。 老鬼道:“所谓三魂,其一名胎光,是主命之魂;其二名爽灵,是主财禄之魂;其三名幽精,是主灾衰之魂。 “主命之胎光,最为重要,久居人身自然便神清气爽、益寿延年;主财禄之爽灵,使人机谋万物,劳役身躯,定人神智聪明;主灾衰之幽精,却为主人秽乱之思,使人好色嗜欲,贪吃享乐。” 小鬼听老鬼说得头头是道,啧啧称奇道:“原来我在阳世竟是白活了一世,却不知单这三魂还有恁多玄机。” 两人正说话时,自拐角处摇摇晃晃过来一物,仔细看去,却是一只小猪。 老鬼指着这猪道:“你藏书网细察此猪,有何不同?” 小鬼仔细看这猪,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这猪与我们一样,不过它是一头鬼猪!” 老鬼道:“诚如你所言,还有呢?” 小鬼又想想道:“旁的也没什么,这猪似乎太瘦了些。” 老鬼点点头,道:“你还算机灵,你可知道这头猪在地府待了多少年?” 小鬼自然摇头。老鬼道:“只怕有几万年了。” “不可能!难道这猪竟能长生不死?”小鬼惊讶道。 “秦广王大人教他不死,他便不死。” 小鬼摇摇头:“不对,难道这猪也能避过三灾不成?” “咦?你居然知道三灾?”老鬼惊诧道。 “少时也曾读过些道书,只是一事无成。”小鬼道。 老鬼道:“鬼无人形,无九窍,不食五谷,自然三灾不扰。况且,地府之中从无三灾祸害一说,你连这都不知,怎就心甘情愿做了鬼差?” 小鬼苦涩笑道:“喝了孟婆汤,前世尽忘。有些事,我不愿忘,便作了鬼,有何不可?” 老鬼摆了摆手,道:“都道人有情,谁知鬼才是世上最难忘情的。罢了罢了,不提这事,还说这猪,方才说到哪里了?” 小鬼道:“这猪为何如此瘦?” 老鬼道:“世上猪皆贪吃,唯有此猪例外。只因它少了一魂,只有二魂七魄。” 小鬼想了想,道:“可是少了幽精魂?” 老鬼笑道:“说你伶俐,果然不假,再过几百年,只怕你便能做鬼差首领了!”二鬼之后又说了些闲话,悟空便无心再听。 毫无疑问,这猪自然便是几万年前丢了一个命魂的猪,秦广王倒也有趣,竟令这猪轮回在地府之中…… 这猪少了幽精魂,少了好色嗜欲、贪吃享乐之念,哪会胖得起来?而它的幽精魂,却附在了逢蒙的收魂幡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逢蒙转世成为天蓬元帅之后,本性毕现,原来内里竟有一头猪的幽精魂作怪。好色嗜欲、贪吃享乐,果然便是猪八戒本色。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悟空此时已将地府游遍,内心生出许多疑问来。 之前他与大禹交谈,听大禹语意,天庭并非天生便有,而是神仙后来建造的,只不过本事大些,便当起了主宰众生之名。而地府既然归天庭统领,十有八九也是后来建的。 如今无论是人是兽,死后元神皆被引到地府中来,那在地府建立之前,又该如何呢?难不成这元神便在天地间游荡?如此一来,岂不越聚越多,满天地间皆是元神飘浮? 这事有机会还要向大禹请教,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观此地府,仅有十殿。 据称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掌管此地,为何丝毫不见他踪迹,亦不见人提起? 悟空心意一动,身形随之,来至阎罗王殿中。几百年前自己被拘到地府来,显然非黑白无常所能做到,太乙金仙的元神,岂能随意拘使?这背后到底是何人在作怪,自己还要从阎罗王这里打开缺口。 阎罗王此刻正在大殿之上端坐,殿中除他之外并无旁人。 悟空隐身来到阎罗王背后,阴恻恻道:“阎老五,故人寻你来了。” 悟空声音不大,阎罗王却如行在悬崖边上听到一声炸雷一般,吓得腾地蹦了起来,半晌才回过神。 他面色惨白,左右看看并无一人。哆哆嗦嗦问道:“谁……谁在说话?” 悟空不语,阎罗王在殿中寻了一圈,悟空又到他身后喝道:“阎老五!” 阎罗王猛地转身,又是空空如也,而自己咽喉却忽被一只如钳巨手握住,动弹不得。他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 “上……上仙饶命,我……小仙并无过错!”阎罗王咽喉剧痛,这几个字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显然颇为辛苦。 悟空道:“看你如此惧怕,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阎罗王道:“没……从无亏……亏心之举。” 悟空手上加力,道:“那便不说也罢!” 阎罗王此刻已说不出话,眼中尽是恐惧神色。自己身为大名鼎鼎的阎罗王,知道自己名字的人恐怕比知道玉帝的还多,难道竟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不成? 悟空见阎罗王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稍稍收力,恶狠狠道:“仔细想想,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便没有再想的机会了。”他知道,使什么手段都是枉费,唯有以死相逼才最直接。最怕死的不是凡人,而是这些历经千辛万苦成仙的人,他们才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果然阎罗王道:“我说,咳咳,上仙莫再用力了,容我喘口气。” 悟空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若早说,何必吃这苦头。” 阎罗王喘了几口气,他也不敢问悟空来头,便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倾倒出来。今日收了哪个小鬼贿赂了,明日心情不顺将哪个善人误投入地狱了,悟空倒也有耐心,只依次听来。 果然,阎罗王絮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说道:“还有……那年奉兜率宫仙童之命,拘了一个太乙金仙……” 兜率宫?悟空费了好大力气,却将老君引了出来,真正是哭笑不得。 原来是老君,果然是老君,看来三清与玉帝之间的算计,很久以前便开始了,只是自己算是又被他利用了一次。看来这三清,还需多提防着点儿才是啊。 灵明秘 悟空又听阎罗王唠叨了一会儿,放开他道:“好自为之!”便离了大殿。阎罗王瘫坐在地上,许久也没有回过味来,如同做了一场噩梦。 离了阎罗殿,见鬼差忙忙碌碌,拘魂送魄,悟空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烦躁。他又在十殿中寻了几圈,终究未能找到地藏王菩萨的住处,于是悻悻离去。 自那深渊飞上来,远远便见天上哪吒与四大金刚、二十八星宿正在巡逻。悟空毫无惧意,亮出如意天机棍打了上去,众天将见悟空不过几日便出,摆开阵势迎敌。 悟空若要走,其实不过一念之间,可他心中不明,天庭派下这几位来,明知拿不住自己,为何还要自讨苦吃呢? 悟空一通棍法使出,二十八星宿哪个能敌?只接悟空一两式,便震得臂膀酸麻,甚至兵刃脱手而飞。 而偏偏诸多法术又奈何不了悟空,这猴子看来真成了打不死的怪物了。 悟空边打边向西行去,哪吒与四大金刚领着叫苦不迭的二十八星宿在后面缀行,不敢上前邀战,只是远远跟着。 悟空也不理他们,直奔北海而来。他修了五行中的金、木、火,还有水、土未成,此番正要寻无支祁来修习驭水神通。至于身后这群人,他还真未放在心上,只是该想个法子,不暴露无支祁与覆海蛟二人身份才好。 想到此处,悟空转而向南疾驰,他便是要教天庭不知自己欲往何处去。到了南面,自己一个筋斗云再翻回来,谁人能够追得上? 哪知行出千里左右,只闻天上一声大喝:“妖猴哪里走?!”跟着眼前一道炫目的雷光闪过,悟空急收身形,但又怎能躲得过天雷。 勾陈大帝以逸待劳,便是要打悟空一个措手不及。以他的身份,居然也会偷袭,实在是平生以来第一次。这道天雷正中悟空头顶心,悟空只觉通体一阵酥软,一切神通如同离体了一般,身子直直坠了下去,暗道“不好!” 勾陈大帝见一击奏功,喝道:“将妖猴擒下。” 哪吒等人正好赶到,见妖猴已没了反抗之力,便抖出一张大网来,去悟空身下迎着。悟空头脑清醒,唯独身子动弹不得。正当他认为此番必定遭擒时,只觉体内那道雷电自主游向两臂,瞬间便注入如意天机棍中。 悟空瞬间恢复自如,心中狂喜,想不到如意天机棍还有这般作用。 他眼见身下那张大网将近,如意天机棍舞开,道道雷光发出,将这大网击得支离破碎。众天将见悟空中了勾陈大帝一记重击,顷刻间便恢复如常,心中大惊,皆纷纷退后。 更吃惊的是勾陈大帝,须知雷系法术乃是金火合一,五行相生相克,任意两系神通糅合都是极难的,要破解起来更是难如登天。如今这妖猴不但安然无恙,居然还将自己的天雷收为己用,转而发出,这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悟空收了勾陈大帝天雷,见勾陈于云上露出身形,心中恼怒——堂堂六御之一,居然也使偷袭手段。他一言不发,挥棒朝勾陈砸去。 勾陈大帝两手空空,并无兵刃,他见悟空袭来,不慌不忙,双手一晃,左手化作一面黑色巨锤,右手化作一根金色短杖。锤杖相交,在面前织出一道雷电之网,将悟空隔在外面。 悟空丝毫不惧,如意天机棍去势未减,勾陈大帝一丝冷笑乍露,这电网逢着如意天机棍,便如火烧蛛丝般摧枯拉朽,湮灭无形。 勾陈此际才稍现惊慌之意,使个身法躲开铁棍,双眼微微眯起,对悟空道:“胆大包天的妖猴,竟敢与我动手?” 悟空哈哈大笑:“你还当自己是个东西?只会偷袭的贼子!与你动手真是辱没了我的英名!”他刻意放大声音呼喊,叫哪吒与金刚星宿都听得清楚。 勾陈知道悟空要激怒他,强压下火道:“三太子等与我封住四周,看我今日生擒这妖猴。” 悟空喝道:“好!我今日便要试试你的斤两!”说完又欺身而上。 勾陈知道悟空兵刃奇异,急忙闪在一旁,道:“不怕死便来!” 哪知悟空只虚晃一招,一扭腰使个筋斗云,便不见了踪影。 那边哪吒与四大金刚、二十八星宿刚要布阵,却不见了悟空踪影,一个个不知所措。勾陈见悟空逃遁,骂道:“好奸猾的妖猴!” 众人无功而返,便回天庭不提。 悟空一个跟斗折到北海海眼,他知道自己此时难胜勾陈,虽看似占了上风,却只因勾陈轻敌所致。此时与他缠斗,其实也无甚意义,只教天兵摸不清自己去向便可了。 他使驭水神通直入海底,早有几条小蛟见了悟空入海,便去禀报。岂料悟空瞬忽间将这几条小蛟甩得远远的,先到了海底宫殿。 无支祁与覆海蛟正在操练手下,见悟空穿浪而来,一起迎上去,大喜道:“悟空可来了!”悟空笑道:“找我有事?” 无支祁道:“是你自说要来,哪个找你有事。” 悟空道:“你既无事,那我便有事了。”于是将自己要学驭水神通之事与无支祁说了。无支祁道:“此事再容易不过。” 悟空问:“如何容易?旁类五行我也学过,哪个不要百年左右?” 无支祁道:“那是旁人教你。若是我来教你驭水神通,不过半年时光即可。” 悟空惊道:“休要哄我!” 无支祁不理他,转头对覆海蛟道:“我将与悟空闭关,便在后殿即可,你在此照看吧。”覆海蛟凑过来道:“什么本事,我能不能学?” 无支祁瞪他一眼道:“除了你满身鳞片,我也能传你。”覆海蛟打了个哆嗦,道:“那还是罢了。”覆海蛟于八大圣中,最怕的就是无支祁。 无支祁带悟空入了后殿,寻一处偏僻屋子,道:“半年还算多说,若是顺顺当当,三四个月也行。” 悟空越听越是不懂,问道:“莫非你所传的神通与他们大有不同?” 无支祁道:“五行说起来玄妙,于我等而言,简单至极。你之前所学没错,确在探寻五行之秘。错就错在,这个追本溯源的法子。” 悟空道:“追本溯源,有何不对吗?” 无支祁道:“那是平常人的法子,他人学五行之术,由低而高自下而上,那是顺理成章的。但我神猿乃造化所生,自造化自然便能生出五行来,何必倒行逆施呢?” 悟空听得似懂非懂,道:“你只说如何教我吧。” 无支祁道:“不是教你,而是触动你造化中自然蕴含的五行法门。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圣禅寺,我传给你的驭水神通?” 悟空点点头,道:“自然记得。” 无支祁道:“那时我身子虚弱,传你的只是粗浅法门,教你淹不死罢了。今日我再教你如何自造化中生出五行之水来。” 悟空忽地生起一个念头,喜道:“若我神猿间可相互传此神通,那岂不是件天大的好事!” 无支祁看了看悟.99lib?空,叹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悟空诧异道:“怎的,难道我说得不对?” 无支祁道:“大错特错!你可知灵明神猿为何居于神猿之首?” 悟空懵懂摇头。 无支祁道:“混沌演化阴阳,上升为阳,下沉为阴,于阴阳之中,又生五行,这你自然知晓,我也不多说。而我七神猿中,我无支祁属水,通风神猿属木,禺狨王属金,聪明神猿属火,通臂神猿属土,这你可知道?” 悟空“啊”了一声,神猿中竟然还有这等秘密,怪不得句芒见了通风欣喜若狂,蓐收见了王禺同样喜笑颜开,原来他俩天生便是五行注定。无支祁属水自己早就知道,这么说来,这五只神猿竟然分列五行,那再向上数,阴阳神猿顾名思义,自然是属阴阳了。而自己这只灵明神猿,难道竟是属混沌的不成? 无支祁似是猜出悟空心中所想,道:“我等为五行,阴阳神猿便是阴阳。而你,灵明神猿,便属混沌。” 悟空仍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道:“我是混沌?我居然会是混沌?” 无支祁道:“你属混沌,并非你是混沌,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简单说来,我既然属水,这一生中只能驭水,虽然其余神通法术我也可修习,但五行法术中除了水系神通,却学不了其他的了。” 悟空问道:“通风王禺他们也是如此?” 无支祁道:“那是自然! “而阴阳神猿,比我们五个却高了一层,只因五行是自阴阳所生,他非但能学太阴太阳之功,并能通学五行之术。 “而你,灵明神猿,阴阳五行,于你皆无任何阻碍,只要修行法门正确,天地间没有你学不会的东西!纵是混沌之力,你也可掌控! “故此,五行之术在我五行神猿之间不可互传,但我们五个学会了之后,却可传给你与阴阳神猿,你可明白了?” 悟空听得一阵心潮澎湃,他只道七只造化神猿无甚区别,却万万没料到,自己这只灵明神猿,居然还隐藏着混沌的秘密…… 水之道 无支祁说完这些,对悟空笑道:“此混沌非彼混沌,若你是那天地之前模样,可受得起盘古的一斧?” 悟空听无支祁说得倒也有趣,回道:“却不知盘古劈出那一斧之时,我等藏在何处?” 无支祁听悟空此问,眼中露出迷惘神色:“我若非身殒一次,此事应该知道的。” 悟空道:“我只随意一说。” 无支祁竟沉思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醒过神来,道:“不说闲话,你要学驭水神通,便从水说起吧。” 于是道:“要学驭水,须先知水,水之道,暗合天地,不可不知也。” 悟空听无支祁也文绉绉论起了水,十分诧异,看不出少言寡语貌似粗犷的无支祁竟有这般见识。无支祁见悟空用怪异的眼神看他,道:“怎的,听不懂?” 悟空笑道:“不是不懂,只是你如此说话,有些听不惯。” 无支祁傲然道:“论水之道,天下有几人能及我,你且仔细听吧。” “当年共工头触不周山,使天倾西北,故而亥为出水之方;地陷东南,故而辰为纳水之府;逆流到申而作声,故水不西流,水性润下,顺则有容……”无支祁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悟空却只记得前几句。他想起共工头触不周山,便自怀中取出祝融送他那面白色小盾来,道:“此物据说是水神共工之物,你可见过?” 无支祁拿过小盾,仔细端详一番,道:“见过,岂止见过,你可知此物以何种材料制成?”悟空摇摇头道:“不知,只听人说此物坚硬无比。” 无支祁道:“岂止坚硬无比,恐怕是坚不可摧了。这小99lib?盾看着不起眼,其实乃是共工的头顶骨所制!” 悟空大惊,他竟..然将共工的头骨放在身上这许多天,难怪祝融送他此物时泪水涟涟。 无支祁又道:“共工当年以头触山,不周山崩塌,而他的头骨却安然无恙。此物确是难得的法宝,有它在身,能伤你的法宝不多了。” 悟空想了想道:“那便送给聪明神猿最好,他五行属火,最惧水系神通,共工头骨之盾可挡一切水系神通,正合他用。”无支祁道:“有理!” 将小盾还给悟空,无支祁又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故柔能胜刚,弱能胜强。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之间……” 悟空见无支祁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唯有耐着性子听下去。 这一遭足足讲了两个时辰,如水无常形、水能为镜、至柔至刚、百折向东、虚实相生、动静相宜等。怪不得无支祁有自傲的资本,他对水之感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讲完了这些,无支祁道:“先前所讲,你也无须逐字记下,只需要明其义理即可。” 无支祁伸出右手,中指微微一曲,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滴蓝色水滴,落在他的手指藏书网上。无支祁道:“看好。” 不见他捻诀使咒,这水滴在他手指上变幻,竟自主立起,堆成一座九层小塔。悟空颇为震撼,原来驭水神通竟能精致如斯。 无支祁道:“水有三形,为冰、为水、为汽。若是将冰雕成此塔,自然容易许多,驭水神通修成,可使水在此三者间自由变幻,故而形态可控。而其要点,在于两形互转之一瞬间。” “悟空,这驭水神通,我只弹指间便可传于你,但于水之道的体悟与控水三形,还要你自己慢慢修习。” 说完,无支祁在悟空头上轻轻一拍,悟空便觉有一种道不明的感觉,似是意识中多了些什么。无支祁又道:“切记,身为造化神猿,自上而下领会才是正道!”然后无支祁双手抱团,口中念诀,一滴滴晶莹水滴便穿透宫殿外的水幕飞入他的藏书网手中,不过片刻,成了一个尺许大的水球。 无支祁道:“这个水球是水精凝成,你且在此慢慢体悟,必定大有好处。”说完,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悟空一眼,便出了后殿。 悟空接过这个水球,以他此刻的驭水本领,仅能使其不散而已,回想无支祁所说,似是句句精辟,但又不得要领,毕竟自己初学乍练,还是隔着一层屏障。 于是悟 7a7a." >空抱着这个水球,在北海之底陷入了冥想。 鼎足势 西牛贺洲,有一国名唤祭赛国,祭赛国东八百里,有一座巍峨绵长山岭,人皆称之为火焰山。此山名为“火焰”,山中并无星点火光,此名由来,盖因山上砾岩泥岩皆为赤红色,山顶又无草木,远远望去,如腾起一团火焰般威势雄壮。 此山南北长四五千里不止,东西也有八百里远近。除了那火焰之顶外,山中林木茂盛,风景秀丽异常,又因在西方沙地,得着好年景,常年瓜果飘香。 却说平天大圣牛魔王那日与悟空相别,便下界来寻通风等人。通风、王禺二人正为选址之事发愁,牛魔王寻到二人,道:“我妻儿此际皆在翠云山住,翠云山千里之外便有一个好去处。那山巍峨险要,地下水脉源长,何不去那里!” 通风、王禺大喜,三人齐至火焰山查看,皆呼:“妙耶!” 于是寻来大禹、麒麟等人,几人使神通大兴土木,围着火焰峰周围辟出数十个山头,定个大致轮廓出来。 山中本也有几伙妖精,见新来这群人施展法术惊天动地,二话不说便归顺无疑。 火焰山收拾停当,牛魔王、九灵元圣、后羿、赤松子四人前去灌江口,将在那里驻扎的花果山旧部迁了过来。此番动静最大,故叫蓐收、句芒护送,当可保无虞。通风、王禺牢记悟空告诫,如非万不得已,轻易不在大庭广众之处现身。 四人带着花果山四元帅、七十二洞妖王并麾下五六万小妖,浩浩荡荡自东胜神洲来到西牛贺洲火焰山。 初出灌江口时,倒没有人在意,那灌江口乃是玉帝划出的禁地,山神土地一个都没有。待到行出了两千余里,天庭才得到信息,地上有数万大小妖精,于光天化日之下,自东胜神洲向西行去。 玉帝闻知此事,心中大惊,立刻召来群臣议事。 千里眼守在南天门上,教天将传话至殿上,道:“此路妖精由一妖牛、一妖狮为首,另有两人看不出来路,似乎也是妖精首领,如今已离东海三千里有余。” 玉帝道:“这群妖精平日藏于何处,难不成竟藏在海里?” 太白金星上前道:“臣适才曾详询千里眼,那妖牛、妖狮便是当年花果山余孽,想必花果山被我天庭剿灭后,这两个妖怪另起炉灶了。” 玉帝惊道:“那妖猴前几日还来天上闹事,万一这几伙妖精会合一处,岂非养虎成患?” 太白金星道:“陛下不必担心,看妖猴前几日单枪匹马行事,料想并未寻到同伙,或者妖精之间也有分歧也说不定。他若有同伴,岂会独自杀上天庭?” 玉帝思忖片刻,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妖势庞大,自地上招摇而过,教人看见,岂不有损我天庭声誉?” 天师张道陵上前道:“陛下可是要剿妖?” 玉帝道:“正有此念头。” 张道陵道:“妖行于世,自然当剿。不过这群妖精一直向西,似乎别有目的。依小仙所见,不如暂观其变,看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再动不迟。” 太白金星紧跟着道:“天师所言对极,妖精若是向东,说什么也要即刻阻住;此际他们向西,嘿嘿,暂且由他们去吧。” 玉帝微微点头,果然金星思虑长远,便道:“就依天师所言,教千里眼、顺风耳时刻盯着,寻常天将此际不得下界,免得打草惊蛇。” 众人高呼:“万岁圣明!” 西天灵山,雷音宝刹之中,如来高居莲台,静聆阶下弟子论经。此时,灵吉菩萨自外匆匆而入,先与佛祖施了一礼,却一言不发。 如来知道必定有事,便命不相干的都退了下去。 灵吉菩萨始道:“东胜神洲有妖,不下五万余。” 如来微笑:“兽闻道即为妖,这也是天地眷顾,有何稀奇?” 灵吉菩萨道:“这群妖,便是当年花果山的妖精,其中有些头领我曾见过。” 如来“嗯”了藏书网一声,道:“当年除妖未尽,自然留下祸患,不过自有昊天上帝派兵围剿,与我西天干系不大。” 灵吉菩萨又道:“这群妖精,一路向西来了。” 如来此时才睁开眼,问道:“到了何处?” 灵吉菩萨道:“此际已过了万寿山!” “万寿山?那镇元子可有动静?”如来问道。 灵吉菩萨回道:“镇元子也只看了一眼,便闭门不出了。妖群为首者有四人,一为大力牛魔王,二为九灵元圣,另两个……另两个……” 如来看了看灵吉菩萨,面带不悦之色。 这一眼看得灵吉一激灵,紧接着道:“另两人貌似寻常,但我却看不出修为深浅。” 如来微微一皱眉,捻指合目,掌纳乾坤,眉间疑色越来越重,片刻后,睁眼喃喃道:“三界如常,天地间怎还有这等人物?” 如来唤来阿傩、迦叶,教他二人暗中窥探群妖..动静,若有异状,时刻回禀。然后对灵吉道:“菩萨此来辛苦,还请藏经阁中叙话。” 灵吉菩萨喜形于色,施礼谢过佛老不提。 齐天岭 北海海底,覆海蛟与无支祁并无一日闲暇,多年来搜寻探访,天下蛟族何其之多也,而今,北海海眼方圆三千里,已隐隐成了蛟族地盘。纵是北海龙王亦告知麾下水族,不得靠近海眼五千里内。 覆海蛟主外,专行笼络之事;无支祁居于海底不出,只管操练水族。 这一日,覆海蛟遨游五湖归来,又带回数十条大小蛟龙。见了无支祁,急火火大嚷道:“悟空还未出来?” 无支祁道:“我且不急,你又急什么?” 覆海蛟道:“已是七七之数,区区一个驭水神通,哪用得着四五十载?” 无支祁惊道:“已有四十九年了?大衍之数五十,以一为体,四十九以用,方合五行之道。我这便去叫他!” 话音未落,悟空自后殿信步而出,无支祁见悟空身蕴华彩、内敛神光,显然驭水神通已达大成境地,惊道:“你悟透了!” 悟空点点头:“惭愧,也是片刻前的事情。”原来他自无支祁走后,殚精竭虑,遍经曲折,终不得控水要领,到得最后,他突发奇想,将那团水精吸入丹田处。水精一遇造化,便令悟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以造化控水,竟一举成功。而此刻身上光华,乃是水精遍走全身所至。 无支祁、覆海蛟齐道:“恭喜恭喜!” 悟空问道:“这番?闭关,怕不下十年了吧!” “十年?!”覆海蛟惊道,“已是七七之数,四十九年整了!” “啊?四十九年!”悟空大惊,“险些误了我大事!” 无支祁尚道:“四十九年,正合大衍之数,有何不好,况且……”他话还没说完,悟空早已冲破水障,不知去了多远。 实话实说,听到覆海蛟说出“四十九年”这几个字时,悟空背上惊出一层冷汗,即便他驭水神通大成,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反应。 当年自己一时兴起,在狩妖园中斗了十五年,此时又过了四十九年,这就是说,还有一年,便是西王母寿宴——蟠桃会了。 蟠桃会上,天蓬元帅戏嫦娥之事不知是否能如期进行,可无论好歹,自己也要去看看才是。 悟空知道这天地中天庭耳目众多,自己若仍是猿猴之相,唯恐被山神土地等人记下,未等出海,便化作了白衣书生模样。 出了北海,竟若有所失,驭水神通修至大成后,在海底穿行的感觉真是惬意至极。 此时,却去哪里寻他们?杨戬应能知道他们去处,但自己这个面貌,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悟空想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翠云山芭蕉洞! 他直向南飞,边走边问,不过几个时辰,便到了乌鸡国。悟空心中一喜,乌鸡国亦是取经路上所经国度,自此向西,自然便能寻着翠云山了。 悟空顺大路向西遁去,不一刻到了火焰山,还未近前,便探得通风、王禺气息,还哪里要寻什么翠云山,群妖汇聚于此是眼见的事了。 悟空不欲大张旗鼓,使个法术隐了身形,摸进山中。转了几个弯,进了深处,又见妖氛浓重,瘆人心魄。 悟空越看越喜,果然众位兄弟不负所望,选了一块好地势,建了一座好妖山! 探得通风、王禺所在,悟空入了通风洞府,现出身形。通风大喜,悟空做个噤声状,道:“先莫声张,有些私事,只来寻大禹前辈。” 通风道:“莫声张是要瞒谁?” 悟空心意一动,还回了猴身,道:“哪有可瞒之人。” 通风道:“如此最好,我这便唤他们前来,有要事与你相商。”说完也不待悟空回应,便出了洞。 要事?自己在海底居了四十九年,他们有何要事,为何耽搁这么久? 不一时,呼啦啦进来六人,正是通风、王禺、牛魔王、大禹、后羿、麒麟。众人见了悟空,心中皆喜。 悟空看了看众人,道:“怎少了几人?” 通风道:“大哥此际闭关,蓐收、句芒、祝融三位前辈出外游逛去了。” 落座后,通风笑道:“这要事也不紧要,故此拖延甚久。此山建了五六十载,至今未有名字,大家各执一词,吵了不下数十回,终未能定,故此请悟空裁决。” 悟空见众人都殷切地看着他,心中一阵暖流涌过,道:“众兄弟前辈开山辛苦,我何德何能,敢来裁决?但见众位安好,便是最大欢喜。” 牛魔王道:“少来,还是正事要紧,先说我老牛这名字,当真惊天地、泣鬼神,偏偏那几个——”他刚要说粗口,眼睛一瞥麒麟,又马上收了回去,想是吃过苦头,“那几人都说不好,悟空与我主持个公义吧!” 悟空道:“哥哥取个什么名字,说来听听也好。” 牛魔王道:“原本想好个‘万妖山’,但又有许多前辈在此,并非全是妖族,故而改为‘人妖山’,有人有妖,可否?” 人妖山!悟空实在忍不住笑,放声开怀,笑了几声,见众人都愕然看他,才知道这世界哪有“人妖”一词,自己说了他们也不懂。牛魔王更是羞恼难当,喝道:“笑什么,好是不好?!” 悟空立即正色摇了摇头,道:“不好!” 通风笑道:“早知悟空不会应允你这名字,你偏不信。”再见牛魔王,早将脑袋低了下去,显得十分沮丧。悟空抚慰道:“二哥这名字倒是贴切,但过于直白,只算中等而已。” 王禺道:“驱神岭。”悟空摇摇头,这王禺倒是省事,直接将名字中的两个字拿了出来。 麒麟道:“我观此山形如麒麟昂首,便叫麒麟山最好。”牛魔王忍不住小声嘟哝道:“半点儿不像。”大禹也道:“的确不像。” 麒麟道:“起码颜色有几分相似!比你们毫没来由的名字要好上许多。” 大禹道:“我取个名字,便叫登云岭,看那高峰凌云,几可迈步而上,这名字可贴切?” 悟空道:“若叫登云岭,还不如叫齐天岭!” 话音刚落,后羿道:“这个名字好,登云的确比齐天逊了几分气势。”麒麟也道:“嗯,这名字不错!” 牛魔王道:“不好不好,说来说去,悟空你也不公道,却把自己名字放上。” 大禹疑道:“难道悟空本名竟叫齐天?” 悟空笑道:“非也,那时花果山我兄弟八人结义,各取了一个绰号,我便叫作齐天大圣,二哥叫作平 5929." >天大圣。” “就叫齐天岭!论来论去,何时是个了结?”麒麟道。 众人商讨一番,就此将名字定了下来。众人仔细想想,这名字的确不错,既有志向又有气势。自古以来东有天庭,西有西天,齐天岭名字一定,隐隐与佛道两大势力对峙,天地间竟成鼎足三分之势了。 了了此事,悟空问道:“这几十载,可有人来山中骚扰?” 通风道:“说也奇怪,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日子,天庭于此山视若无睹,天兵即便自天上飞过,都绕路而行。” 悟空笑道:“清净自然好,不过这日子怕过不了几年了。”悟空站起身,道,“诸位,我有件要紧事去办,这齐天岭还要托付给诸位了。” 大禹道:“悟空客气了,我等只当此处便是家了。” 悟空施个礼,转对后羿道:“前辈请了。” 后羿这几十年间只盼着悟空来找他,见悟空果然唤他,喜形于色,跟着悟空出了洞。悟空道:“可有僻静地方?” 后羿道:“那便去我洞府,绝无人打扰。” 后羿向来喜欢清静,独自居于火焰山西北一座矮峰上。到了后羿洞府,悟空道:“再有一年时光,我便陪前辈去天上寻人。” 后羿实在不解,道:“为何非要明年,莫非其bbr>中有什么奥妙?” 悟空心道,当然有奥妙,却不能和你说,便道:“前辈若信我,一切听我安排,否则只怕你见到尊夫人容易,想得知她内心所想却千难万难。” 后羿苦笑一声,道:“到了如今,一年怎么也忍过去了。” 悟空道:“前辈可会变化隐身之法?” 后羿摇了摇头,道:“粗浅的倒也会些,须知上古一脉以武勇为主,倒也不屑于学那些手段。” 悟空笑道:“这手段亦有大用,前辈若不嫌弃,我教你个隐身的诀儿,到时自会用到。” 后羿道:“一切听你安排吧。” 悟空将飞身托迹、胎化易形两个法诀传于后羿,后羿只听一遍便牢记在心,只是初演时却不奏效。 悟空细解其中精要,后羿毕竟已是混元金仙修为,一日间便将这两个法诀学会,剩下的只是修习纯熟便可。 广寒宫 半年光阴倏忽而过,为防万一,悟空与后羿早早奔大罗天而来。 这半年间,后羿别无他事,终日修炼隐身术,天罡两大变数相合,被他用得炉火纯青。悟空无事做,便使造化御体内水精游走,于水之体悟,此法最善。 二人入了南天门,一路隐遁身形,轻手蹑脚行过通明殿前,又过了破败不堪的狩妖园,见一路上天兵仙女忙忙碌碌,都在筹备蟠桃会之事。 悟空心道,果然明日便是蟠桃会,看来时日把握正是时候。 他二人直向东行去,过了不下百座宫殿,只见一轮明月悬于天际,似真似幻,其上宫阙井然,依稀可见人影晃动。 悟空忍不住叹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今日一见,才识月宫真面目。” 后羿道:“悟空,你看错了。” 悟空不解,道:“如何看错了?” 后羿道:“此月宫并非天上之月,乃是仿造之物。” “啊!”悟空一惊,道,“那地上所见的月亮又在何处?” 后羿道:“那我也未曾到过,想是极远之处吧。” 悟空道:“此事怕少有人知了。”他看了看周遭十分安静,便道,“时机未到,且在此地静候。” 到了此时,后羿唯有听从悟空安排,几万年光阴都已熬过,此际虽急,却也能忍耐得住。 大罗天有日无夜,能入大罗天者,少说也是地仙修为,自然无须歇息。 悟空静坐此间,心中感叹,此地一日流逝,地上便是一年。都说造化之功可改变时光缓急,但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据说灵山上有“山中七日,地上千年”之说,那岂不是比大罗天上时光更急?难不成神仙都寂寞得很吗?或者,这其中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后羿稳坐如山岳,便连发稍都纹丝不动,而一双虎目始终盯着月宫,不敢稍眨。 不知过了多久,见自那皎洁玉盘之中飞出数十道身影,悟空道:“想必是去赴宴的仙女。” 果然,为首者便是太阴星君,身后三十余个仙女,个个容颜清丽脱俗,绝色倾城。 后羿放眼望去,紧跟在太阴星君左后方那名仙女,霓裳飞舞,眉间稍带忧色,可不正是自己挂念一生不可或忘的嫦娥? 悟空见后羿身子颤抖,似乎便要冲上去一般,急忙按住他肩头,道:“且住,还不是时候。”后羿强忍住心中躁动,眼睁睁看着嫦娥从自己眼前飞过。 悟空道:“此际月宫仙娥必定是去赴蟠桃会,莫急,她们稍后便回。” 后羿道:“为何一定要等她回来?”悟空道:“一日内,必叫你知晓内情。” 后羿长吸了一口气道:“好,那我便再等,最后一日!” 悟空此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如若天蓬元帅蟠桃会上并未饮醉,灵台清明,不入广寒宫,那自己说不得只好使个偷梁换柱法了。不过那样效果肯定大打折扣,还有穿帮的危险。 见太阴星君带着宫女走远,悟空道:“此际月宫中必定无人看顾,正好乘虚而入。”于是二人又摸入了月宫之中。 月宫中果然只有些修为低微的宫女看家,悟空二人穿廊绕柱,如入无人之境,不一刻便寻到了广寒宫。 此处与别处不同,整座宫殿通体用白玉砌就,论气势比太阴星君的太阴宫..更胜几分。悟空赞了句:“嫦娥仙子居处真好气派。” 后羿不冷不热道:“想是所蒙恩宠胜过旁人。” 悟空愕然,仔细想想,却又的确如此,难道玉帝对嫦娥真的另眼相看,万天之主,还至于为美色所动吗? 广寒宫中,只门外有四个仙女伺候,里面并无一人。二人穿堂入室,便到了嫦娥寝宫,后羿迈步便入,悟空稍觉不妥,但想想人家本是夫妻,又有何忌讳? 后羿刚挑开珠帘,便如僵住了一样,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还在动。悟空跟在后面,一见屋内摆设,也大为诧异,但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房内一张木榻,连帐幔都没有,墙上挂着几张兽皮>?、一张已没了弓弦的长弓,地上摆着两个竹凳、一张方桌。除此之外,空空如也。这哪里是天宫摆设,分明便是下界猎户人家。 后羿愣了半晌,直看到眼眶泛红,虎目含泪。原来这几万年,嫦娥便是如此过来的,只看眼前一切便已明白,在嫦娥心中,夫妻恩爱,从未稍忘。 后羿走进屋去,轻轻抚摸墙上那柄长弓,道:“此弓是我在凡间狩猎所用,我时常外出,便教嫦娥将弓弦收起来,以免绷得太久松弛无力。”来到方桌前,拉开抽屉,果然里面放着一根弓弦,后羿将弓弦装上,拉了几下,叹道,“好想再为她打猎去!” 悟空笑道:“前辈莫急,只在眼前!” 后羿将弓挂起,道:“我们便在此处等她回来吗?” 悟空道:“不止等尊夫人一人,还要等一个人,才能消你疑虑。” 后羿道:“那人是谁?” 悟空道:“逢蒙!” “逢蒙?”后羿这一惊非同小可,瞬间眼中怒意滔天,“这贼子还在世上?” 悟空道:“是与不是,你稍后便知。不过你却要答应我,我若不叫你,绝对不能现身出来!”后羿道:“你当我是毛头小子,这几万年白活了不成?” .t>悟空笑道:“那便最好。” 忽地,二人同时听外面有声响传来,窸窸窣窣颇为奇怪,便使个身法穿墙而出。隔壁这屋子是书房,少说也有几十排书架,想来嫦娥无事便读书消遣寂寞。 凭二人神通,穿过这道白玉石墙再容易不过,只见一只玉兔蹦蹦跳跳自外面进来,一蹿便上了嫦娥的木榻,伏在上面睡了起来。 后羿不禁莞尔,没料到嫦娥却养起了兔子来。悟空看见玉兔,心道,若此番功成,你这小东西可再也去不了天竺国作乱了。 他二人在此守了许久,终于听外面有了动静,正是嫦娥回来了,与她同行还有一人,只听嫦娥道:“凌云宫主,到了门口,岂有不进来坐坐的道理?” 那凌云宫主“咯咯”笑道:“广寒宫主,今日你技压全场,我在你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了。” 嫦娥淡淡道:“哪里哪里,既是群舞,都是姐妹们的功劳。” 凌云宫主道:“你太自谦了,总是不喜不悲的 6837." >样子,唉,也不知为何愁闷?” 嫦娥道:“没什么愁,也没什么喜的。” 凌云宫主道:“我若是你,早就答允了玉帝,去瑶池为官,总比这里冷冷清清好得多。” 嫦娥道:“你若再提此事,那便请回吧。” 只听一个甩袖的声响,凌云宫主道:“哼!总是请回请回,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说完这句,便再没了动静,想必是真的被嫦娥“请回”了。 嫦娥入了广寒宫门,便不再施任何身法,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步履沉重,与凡人无异。悟空听嫦娥走近,心中不免担心,唯恐后羿一个按捺不住冲了出去,便将手扳在了后羿肩头上。后羿微微点了点头,悟空才稍放下心来。 行到寝宫门前,嫦娥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轻转悠扬,别有幽愁暗恨生,悟空虽是局外人,听在心中都生出了怜惜之意。 后羿身子微微颤动,悟空传音道:“切莫功亏一篑!” 嫦娥进了寝宫,坐在床榻之上,轻抚玉兔皮毛,柔唇微启,竟唱了起来:“终朝采绿,不盈一掬。予发曲局,薄言归沭。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之子于狩,言韔其弓……” 这曲子乍听无甚特别,唱得几句,一股浓烈的相思之意便显露无疑。悟空不明其意,后羿却听得心潮澎湃。这曲子嫦娥曾与他唱过,是讲一个小妇人的丈夫外出,心中相思情浓,不住往村口张望,说好五日回家,怎的六日还未转来…… 此时,悟空忽听到外面有异状,广寒宫门外那四个宫女呼吸重了许多。那几个宫女虽职位低微,却早早修成内息,无须如凡人般用口鼻呼吸,听这声音,似是中了瞌睡虫或定身法。 须臾,自外面鬼魅般飘入一个身影,站在嫦娥寝宫前一动不动。悟空看得清楚,正是天蓬元帅! 悟空心中大喜:果然来了! 后羿看见天蓬元帅模样,转头看向悟空,目光中极为震惊。悟空读懂了他眼神中含义,一是震惊逢蒙居然转世到了天庭,二是震惊悟空神机妙算,居然能知道逢蒙此时定会来此藏书网。 只见天蓬元帅满面红光,显然是酒意十足,而偏偏眼中透着几丝阴怨之意,还有无尽的欲望。 嫦娥沉浸在曲意中,并未觉出门外有人。天蓬脸色不定,似乎内心犹疑不决。便在他犹豫之时,嫦娥一抬头,不经意间见到了墙上那张猎弓,大吃一惊。 这弓,竟然安上了弓弦!嫦娥脱口而出:“是谁?” 这一声却将天蓬吓了一跳,他狠狠心,一把挑开珠帘,道:“师娘,是我!” 月儿高 嫦娥一听天蓬声音,脸上露出无比厌恶的神色,叱道:“你又来作甚!难道上次玉帝罚你还不够?” 天蓬听到“处罚”二字,眼角抽搐一下,恶狠狠道:“嫦娥仙子,若不是你不顾旧情,玉帝怎会知晓?” 嫦娥淡淡道:“你是你,我是我,有何旧情可言?” 天蓬道:“何必自欺欺人,当年你我执手互道.情愫,一字一句真真切切,难道还有假不成?” 后羿听天蓬果然提起当年之事,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嫦娥若说一个“是”字,那便如同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 嫦娥冷笑一声道:“我已说过多少次,你仍不死心!当年我夫君离家许久未归,你贼子野心,悖逆人伦,竟敢动起我的心思来。我与你虚与委蛇,不过权宜之计,以保清白之身。若非你禽兽不如,我怎能与后羿分开?便死也会死在一处!” 后羿听了这话,脑袋里“嗡”地一下,我错怪了她!我错怪了她!心中更是痛如刀绞,这一个误会,便是万年光阴! 只听天蓬阴恻恻地道:“你必是受了玉帝要挟,才说出这样话来,对不对?玉帝乃是万天至尊,岂会看上你一个宫娥?” 嫦娥道:“你胡说些什么,陛下向来对我敬而远之。” 天蓬哈哈笑道:“那玉帝隔三岔五便来广寒宫,这是哪门子敬而远之?”转而天蓬又道,“若你点一下头,你我二人便寻个人间仙境,终老一生,岂不远比你做舞女强得多?” 嫦娥眉关紧锁,她已对这天蓬厌恶到了极点,便道:“我做什么,与你半点儿干系没有。” 天蓬道:“岂能没有干系!我转世来寻你,足见情深意重,你半点儿不放在心上吗?” 嫦娥悠悠道:“我心中只有一人,自始至终也未曾变过;我也知道,他心中只有我一人。” 后羿听了这话,心头暖极,直欲跳出来喝一声:“是的!你说得不错!我心中也只有你!” 天蓬知道嫦娥说的那人自然是后羿,阴阳怪气道:“后羿早已死了,你念着一个死人,又有什么用?你若跟了我,我待你必会比他好上千百倍。” 嫦娥叱道:“休要胡说!他……他比你厉害得多,怎会轻易死了?”话说到这里,嫦娥心中也无多大信心,毕竟后羿已消失了几万年,哪里知道是死是活?于是转而坚定道,“即便他死了,再转世时,也必会来寻我的!” 天蓬哈哈笑道:“你道什么人都能转世吗?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喝下之后前事尽忘,我承上恩眷顾,才免了这一碗汤,故此有前世记忆。依我看,后羿八成是投胎去了,还不知是猪是狗,受多少轮回磨难呢!” 嫦娥听天蓬如此恶毒,骂道:“你……你狼心狗肺!若没有我夫君,焉能有你今日?天庭若不是看中你的射术,岂会将你召来?你这一切,都是他给的,为何又要恨他?” 天蓬道:“恨他?天下又有几个男人不恨他?本领又大,地位又高,偏偏又娶了一个绝色的美人!难道这还不够吗?”天蓬越说声音越大,到了后来,已近嘶吼。 “他教我本领不假,那是因为我天资高,后羿神射不传给我,便要绝迹人间了!你知道吗?他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你还当他是好心吗?” 悟空见天蓬不分是非,显然已入魔太深,不禁微微摇头。这时,他见后羿眼中颇有担忧之意,自是担心天蓬伤了嫦娥。 悟空传音道:“放心,他绝不会伤了尊夫人!” 嫦娥看着天蓬,摇头道:“原以为你只是卑鄙无耻,如今看来,却是丧心病狂,你出去吧,再也不要来此!” 天蓬干笑一声道:“嘿嘿,今日进了广寒宫,我便没打算出去。” 嫦娥一惊,道:“你这是何意?” 天蓬道:“我这天蓬元帅,怕也做不了许多日子,与其空度余生,还不如铤而走险,圆了我两世为人最大的愿望。” 嫦娥疑道:“胡说八道,你无甚过错,玉帝怎会罢了你的官?” 天蓬恨恨道:“玉帝要我入天庭,无非看中我的箭技,可这神射之术岂是谁都能学会的?玉帝意图四海,命我教授天河水师箭技,多年来未见半点儿起色。可他们蠢得像猪,又与我何干?” 悟空心中一动,玉帝意图四海?四海本就归属天庭,又何来意图四海之说,难道四海龙王起了异心? 天蓬说出这话才觉失言,但他已有七分醉意,哪里管得了那许多。他见嫦娥面沉如水,显然对自己颇为不喜,偏偏激起了他内心的欲望,上前一步,便来拉扯嫦娥衣袖。 嫦娥急向后躲闪,惊道:“你敢!” 天蓬口中怪笑,道:“有何不敢,无非男女之事,你一个寡妇,还有什么害羞的。” 嫦娥又羞又怒,叱道:“你可知犯了死罪!” 天蓬喝道:“死罪便死罪!你当我畏死吗?”上前便来搂抱嫦娥。 嫦娥仗着身法灵便,一闪身出了寝宫,天蓬急追上去。 最担心的自然是后羿,他迈步便要跟上去,悟空急忙拉住。后羿看了悟空一眼,倒似有些着恼了。悟空道:“莫慌,你看。” 后羿向室内一看,只见那只玉兔自榻上跃起,身形迅捷无比,直接蹿出了屋子。 天蓬一颗心都系在嫦娥身上,哪还有心思去管其他,嫦娥在前厅躲闪天蓬纠缠,瞥见玉兔蹿了出去,便道:“稍后便有人来,还不出去!” 天蓬此时酒劲冲了上来,嬉笑道:“嫦娥仙子,好师娘,出去不打紧,先让我进去可好。” 嫦娥喝道:“并非唬你,你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我了!” “不怪,不怪,我哪里舍得怪你……” 一个身法灵便刻意躲闪,一个晕头转向步履蹒跚,天蓬追了半天,却连嫦娥衣角都没碰到。心中又急又恼,道:“你……你再跑,我要使神通了!” 嫦娥果然站定不动,道:“不跑便不跑,你倒说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天蓬见嫦娥脸上怒意渐消,心中又喜又悔。喜的是,嫦娥那颗心似乎有了松动之意;悔的是,若知强来便可成功,不如早些下手的好。 天蓬喜道:“我……自然要与你共效……鱼水之欢了。” 嫦娥微微笑道:“天庭圣地,你如此大胆,就不怕玉帝、王母怪罪?” 天蓬见嫦娥竟露出笑意,早已美得魂飞天外,张狂道:“玉帝、王母亦有七情六欲,想来也能知我此时心意。俗语说人有三急,我……我可等不及——” “呔!天蓬你好大胆!”这一声断喝如同炸雷,响在天蓬耳边,顿时十分酒意去了九分。他回头一看,说话者正是月宫宫主太阴星君,怀中抱着玉兔,身后跟着一众天将,个个怒目以视。 天蓬怒视嫦娥:“你居然骗我!” 嫦娥一言不发,便连看都懒得看天蓬一眼,飘至太阴星君面前,施了个礼,将玉兔接过。 天蓬怒喝:“你骗我!你又骗我!” 太阴星君喝道:“天蓬,莫要在此撒野!” “哈哈,撒野?”天蓬狂笑一声,“今日我便撒野与你看看!” 说罢天蓬取出上古沁金钯,在院中一抡,所有石桌石凳、红花绿树沾着这阵疾风,皆成齑粉。太阴星君低声对身旁天将道:“速去禀报玉帝,只说天蓬?醉酒戏嫦娥,正在大闹广寒宫!”太阴星君虽知天蓬忤逆,却未得玉帝手谕,不好动手,毕竟天蓬地位不低。 天蓬见太阴星君率人围了上来,自知今日无法逃脱,拖起钉耙直向西走。太阴星君使个眼神,天兵虚晃几式,便与天蓬让出一条通路。 天庭共有东南西北四座天门,其中东天门由东极青华大帝看守,北天门由真武大帝坐镇,唯有西天门与南天门守..门的稍弱。若按天蓬修为,穿透天幕硬抗九雷自也无恙,但他心中有火,却认定嫦娥必与玉帝有染,便提着钉耙来寻玉帝。 刚行至斗牛宫,早有二十八宿中七八位得了上令,拦住天蓬去路,便斗在一处。 蟠桃会上,饮宴正欢,玉帝得知天蓬醉酒闹事,没来由地便多饮了几杯。 少顷,有千里眼报上:“那天蓬手中上古沁金钯甚是厉害,此际无人能敌,正在那厢耀武扬威,放言要见陛下。” “哦?”玉帝貌似不经意地瞥了老君一眼,心中腹诽了一句,对千里眼道,“酒醉戏宫娥,见我亦不可赦,教四天师齐去,必?99lib?要将他拿下!”千里眼得令退下。 老君却闭目不知在算些什么,西极大帝道:“那上宝沁金钯……乃是当年老君所造,端的厉害无比。” 老君睁开眼睛,笑道:“确是出自我手,当年玉帝命我为新任天河将领造件兵刃,我怎能不从?” 玉帝呵呵笑道:“果然老君手段高明,竟造出如此厉害的法宝来。” 老君端起酒盏,满脸堆笑:“哪里哪里?全托昊天上帝洪福。” 箭纵横 广寒宫中,太阴星君见嫦娥无恙,才放下心来。她知道嫦娥深为玉帝所宠,若稍有差池,说不得要怪罪自己。 但她仍宽慰几句,又施法术将天蓬破坏痕迹恢复如初,才带众仙将离去。 嫦娥见门口四个守门仙女虽被救起,却仍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叫她们暂去歇息了。 嫦娥自宫门缓缓踱回,还在想着适才发生之事。天蓬以往来此,都是看一眼便走,最多便说几句话,并无今日般咄咄逼人。嫦娥始终不曾向上禀报,却并非心慈面软,最大的原因乃是,这世上除了自己,怕只有这天蓬与夫君后羿还有些干系了。故此始终存了忍让之心。今日天蓬犯了偌大罪过,即便不死,只怕今生也再无机会来此了。 回到自己寝宫内,嫦娥将玉兔轻轻放在床上,又站起身来取下墙上那张猎弓,一边卸下弓弦一边道:“夫君,夫君哦,你可知我念着你吗……”一句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已默默流了下来。 这时,后面伸过一只大手,按在她的柔荑之上,一个盼了许久许久的声音道:“莫要取下,我为你打猎去。” 嫦娥先是一惊,旋即闭上双眼,喃喃道:“好吧,我知道,这是梦,便是梦,也让我做得久一些……” 那声音又道:“小宜,我对不住你,这便带你回家去,好吗?”嫦娥本名常宜,后羿便始终唤他小宜。 嫦娥如同梦呓,道:“你说去哪儿便去哪儿……”她刚说完,便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托了起来,那声音又道:“经年不见,你仍是这般轻盈。” 这哪里还是梦?嫦娥“啊”的一声喊了出来,睁开眼睛,见一张魂牵梦萦的脸庞正在对她微笑,心中又惊又喜,一下子竟晕了过去。 榻上玉兔见嫦娥被人抱起,悄悄向门外蹭去,后羿见这小东西机灵,唯恐它出去报信,惹出麻烦来,便叫了声“悟空”。 悟空现身出来,一把将玉兔握在手中,笑道:“这个是朋友,莫要乱跑哦。”玉兔两只大眼眨呀眨,却无惊恐之意。 片刻后,嫦娥悠悠醒转,此时方真正相信,自己的确是在后羿的怀中,顿时泪如泉涌,哽咽道:“你去了哪里啊,也不告诉人家……” 后羿见嫦娥梨花带雨模样,心中倍加怜惜,道:“小宜,我先带你回家,再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嫦娥不住点头,双手紧紧环在后羿身上,似是怕一个抓不住,又被他跑了。 后羿对悟空道:“当年我将嫦娥托付给王母,今日应向她道别,也是礼数。” 悟空点点头道:“好,我随你同去。”说罢摇身一变,成了白衣书生模样,装腔作势,一脸倨傲神色道:“上古颛顼,请多指教。” 后羿哈哈一笑,颔首道:“还真有四五分相似了。” 悟空将玉兔塞进嫦娥怀中,二人飞离广寒,直奔西面而来。 一路之上,遇见许多天庭兵将,见二人风驰电掣赶来,便要拦阻也来不及。 出了天蓬大闹广寒宫一事,玉帝早早离了瑶池,回通明殿中来审天蓬。天蓬虽颇为武勇,却也难敌天庭人多势众,四大天师以法术相佐众星宿,一番苦斗后,便将他擒了下来。 天蓬此际站在通明殿中,玉帝以目示意主刑罚的勾陈大帝。勾陈大帝道:“天蓬闯月宫禁地,醉酒戏宫娥,又不服上意,以力相拒,依律,当雷击入轮回。” 他刚说完,外面有天将来报:“启奏玉帝,殿外有两人,自称是上古人物,来此寻妻的。” “哦,上古人物?快快请入。”玉帝道。 后羿怀中抱着嫦娥,悟空在后面跟随,二人昂首步入通明殿。 .天蓬见了后羿,如同见到了恶鬼,吓得战战兢兢如筛糠一般,委顿于地上。 玉帝见后羿怀中抱着的正是嫦娥,心中无名火起,问道:“尔等何人,敢冒上古人物之名,还不将我天庭中人放下!” 后羿见玉帝不喜,自然知道他是为了嫦娥,不卑不亢答道:“我名后羿,怀中所抱乃是我发妻。”后羿开口,满堂皆惊,顿时阶下群臣议论纷纷。后羿乃是传说中的人物,已有几万年未现于人间,没想到居然还在世上! 嫦娥见满堂仙官,早已羞不可抑,自己脱出后羿怀抱,站在地上,道:“禀陛下,这便是我夫君后羿。” 玉帝不答她,对群臣道:“众位爱卿,你等可知道后羿?”这话问了如同没问一样,这些仙人哪有不知后羿之名的? 太白金星最善揣摩上意,站出道:“知道自然是知道,却都没有见过真人。”张道陵第二个明白过来,紧接着道:“天下人皆知嫦娥是后羿妻子,但后羿几万年不见踪影,听人传说,早已离世了。” 托塔天王李靖经了几次大事,也算有些长进,上前一步道:“不错,臣也有耳闻。” 太白金星道:“若此人真是后羿,那带回妻子便无可厚非。” 李靖道:“若是有人招摇撞骗,那自然是不行的。” 张道陵又补了一句:“嫦娥仙子,你可不要被人蒙蔽了,酿成终身大错啊!” 这三人一唱一和,言下之意便是:你自称后羿,但你却说了不算,依我等看来,你是骗子的可能性居多。当然,嫦娥说了也不算,她本事低微,寻常法术只怕勘不破。到底谁说了算,谁能决定你能不能将嫦娥带走?那自然是地位最高之人——玉帝了。 后羿见了嫦娥,心情极好,听这三人如同唱戏一样,也不着恼,便道:“几位仙卿说得有理,只是如何才能证明我便是后羿呢?” 太白金星道:“我倒有个办法,我天庭中能人异士甚多,待他们去人间走访,若寻到后羿出世的消息,自会回来禀报,你看如何?” 后羿道:“若是寻不到呢?” 李靖道:“若寻不到,你便是假的!” 后羿道:“我是真是假,此处便有人可以作证,又何必费那功夫。” 李靖撇撇嘴道:“嫦娥仙子作证却是不算的,歪门邪道的法术数不胜数,谁知你会不会——” “并非由她作证,”后羿打断李靖的话,手指瘫在地上的天蓬道,“便由他来作证,可否?” “好!”说话的却是玉帝,“天蓬,便由你来指认,这人究竟是不是后羿?你戴罪之身,可要谨慎作答,莫要虚言!” 天蓬听玉帝话中似有赦罪之意,就算再笨也知道如何作答,当即将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道:“不是不是,此人绝非后羿!” 后羿道:“你若不认得我,为何见我便瘫倒在地?” 天蓬哼了两声,道:“便累了,怎样?” 后羿反笑了起来,道:“好个天庭,便当我没来过,也莫怪我失了礼数!”说完带起嫦娥手腕,“咱们走!” “大胆!”李靖拦在面前喝道,“骗不成便要抢了吗?” 后羿冷笑一声,道:“抢?我若要抢,你能拦得住?” 李靖喝道:“哪吒,与他将我擒下。” 哪吒挥起斩妖剑,便要在朝堂上动起刀兵。嫦娥见满堂武将皆虎视眈眈,她哪里见过仙人武斗,也不知后羿与这些人相比是强是弱,急道:“夫君小心。” 玉帝见嫦娥满脸关切之意,心中又妒又怒,喝道:“将他们两个擒了!” 哪吒刚到后羿身前,不见后羿动手,只听“铮”的一声响,似是古筝弦动,然后便是“当”的..一声响,自己手腕酸麻,那柄斩妖剑不知被何物击飞,正插入身后的石柱之上,直没至柄。 哪吒大惊,急忙退后数步,这人使的什么邪法? 后羿道:“悟……颛顼兄,与我看顾好嫦娥。” 悟空笑道:“你且放心厮杀,此处有我。” 后羿轻轻将身后巨弓取下,自言自语道:“许多年不用,却不知还记得几多射法。” 哪吒见了这巨弓,才知自己斩妖剑是被箭矢击飞。这等准头、力度,真是惊世骇俗,于是低声对李靖道:“父亲,我看他八成便是后羿。” 李靖白了哪吒一眼,却对众将喝道:“擒下!” 后羿对李靖笑道:“好!” 那巨弓抱在怀中,也不见他抬弓瞄准,只轻轻一拨弓弦,弦动半分不足,“叮”的一声轻响,再看李靖盔顶,已插上了一枚小箭。后羿道:“形意箭,心意所指,便是箭锋到处。” 李靖拔下这枚小箭,心中骇然,这箭若是射自己咽喉,也是躲不过去的。 此时三员天将自身后袭来。后羿也不回头,又一拨弓弦,三人同时惨叫一声,伏在地上。悟空看得清楚,这三支箭在后羿身前画了个圈,才又向后方飞去。后羿又道:“这一式‘峰回路转’如何?” 旁人自然不会作答,只悟空叫了一声“好”。 其余天将为后羿神箭所慑服,均不敢上前,李靖见玉帝脸色不善,咬咬牙,祭出手中玲珑宝塔,此塔全名叫作八宝玲珑剔透如意舍利子黄金宝塔,惯能降妖伏魔,纵是哪吒三太子当年也被此塔收服过。 后羿见宝塔旋转着向自己头顶飞来,脸色稍显凝重,他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一支长箭,搭弓引弦,弦拉七分,箭如流星射出,正从宝塔底部穿了进去。 原本金灿灿宝光四射的宝塔中了这箭,顿时黯淡无光,灰突突落了下来。李靖大惊失色,使法术欲召回宝塔,却无丝毫反应。此塔于他重要之至,也顾不得脸面,奔过去捡了起来。后羿道:“破法箭!” 座上玉帝见后羿如此猖獗,居然在通明殿上大显神通,又惊又怒。他刚要说话,见后羿又取出一支箭来,弓如满月,对准的正是自己。 阶上论 原本喧闹的通明殿上此刻寂静无比。 后羿要做什么?他的箭居然指向了玉帝!万天之主!天地至尊! 满堂群臣,包括太白金星此际也没了主意,谁知道后羿会不会射出这一箭?堂上众人皆以玉帝为尊,但在这上古人物的眼中,或许玉帝还真算不得什么。 后羿若真射出这一箭,玉帝能挡得住吗?都闻玉帝修为高绝,但从来没有人见他出手。悟空只在旁护住嫦娥,便如没看见眼前的一切,他知道,后羿绝非鲁莽之辈,最多也就是吓唬玉帝而已。 便在陷入僵局之时,只听殿外有人叫道:“后羿大神!” 众人一看,却是西王母闻讯后自瑶池匆匆赶来。 后羿见了西王母,稍一沉吟,便将弓放下,收箭入怀。西王母倒似没看见殿上争斗,笑吟吟道:“后羿大神既来,怎不去我瑶池坐坐。” 后羿道:“原本想去瑶池,行至通明殿便被人拦住,道藏书网有事只寻玉帝便好。” 西王母道:“哎哟!是哪个胡乱指路?旁的事自然玉帝做主,此事玉帝却不知根由。” 后羿道:“无妨,当年我临别惶惶,将内子托付给王母。今日幸得归来,却不敢再劳烦王母,特来将嫦娥接回。托付之恩,容我日后报答。” 西王母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怀。”又转向嫦娥道,“嫦娥,你在天庭住了这许多年头,可有人欺负你?” 嫦娥恭敬道:“承王母、玉帝呵护,我在这里好得很。” 西王母咯咯笑道:“不是我多嘴,这话必要问一句,免得回去向你夫诉苦,又无对证。” 后羿拱手道:“王母说笑了。” 王母又道:“你夫妻久别重逢,必有许多话要说,我也不留你了。”然后转头看了悟空一眼,问道,“这位是……” 悟空道:“上古,颛顼。” 听悟空报出名号,众人又是一惊。王母脸色稍变,接着道:“久仰威名,不知上古大神此次同来几个?” 悟空存心要吓一吓王母,便道:“只我两个来此,余者一二十人皆在下界等候。” 王母听闻尚有一二十人,心中一个激灵,面上却作又惊又喜模样,道:“真乃天地之福也!不知前辈居于下界何处?” 悟空道:“山野闲人,居无定所!” 王母道:“前辈说哪里话?若有闲时,便来瑶池饮茶。”王母听悟空说上古大神竟有一二十人,立时心动不已,这股力量若是能拉拢到天庭……此事想起来虽让人兴奋,但还要从长计议,毕竟谁都不是扯线木偶,能任由支配的。 王母唯恐说得太多,引起二人反感,便留了一个日后相见的由头,教太白金星送二人下界了。 后羿拉起嫦娥的手,看都不看玉帝一眼转身而去,悟空彬彬有礼地对王母抱拳告辞。太白金星谨慎将二人送到了南天门,转回来时,心中如打鼓一般。玉帝与王母向来言行一致,今日二人对待后羿的态度截然相反,不知会不会惹出一场轩然大波呢? 回到通明殿,见玉帝、王母均已不见,问过旁人才知,二人去瑶池议事了。太白金星心中稍安,看来无妨,只要玉帝、王母不起内讧,天庭便稳如磐石。天蓬元帅亦不知去处,原来已被收押起来,待玉帝回来再作定夺。 悟空三人携着一只玉兔出了南天门。后羿心中阴霾尽散,自然对悟空感激不尽,更为他的神机妙算所叹服。他也不问悟空,总之一切为了自己,便将这一切都归到造化神猿的特异神通上了。 回了齐天岭,后羿第一件事便是伐木造屋,他原本在洞中居住,但嫦娥又怎能住得惯? 后羿摘下巨弓,除了上衣,只着一件汗衫。他也不使神通法术,只凭蛮力一斧斧砍下去。嫦娥满心欢喜地站在一旁,自见到后羿那一刻起,她一双妙目只在后羿身上,片刻不离。此刻见后羿露出古铜色的皮肤来,不由得想起了几万年前,也是这般晴空白日,也是绿树成荫,他便这般凭着斧凿,为自己建了一个家…… 悟空见此情形,正是久别重逢、郎情妾意美妙之时,自己岂能在此碍眼?于是匆匆告辞而去。 嫦娥虽已回到后羿身边,却不知天蓬被如何处置。此事只算了结了一半,不过自己倒也不必去刻意打探,天蓬若还活着,自然会再遇见。而天蓬若是死了……怎么办? href='2202/im'>《西游记》中天蓬酒醉戏嫦娥,结果被痛打一顿投入下界..猪舍转世,这看似罚得极重,其实内中大有玄机。 玉帝对嫦娥和对寻常宫娥仙女大有不同,天蓬戏嫦娥显然触怒了他,故此重责天蓬。重责归重责,但天蓬手中那件了不得的法宝——上古沁金钯却未被天庭收回,唯一的解释就是——天蓬虽然被罚下界,但对天庭依然有用处! 这用处是什么呢?一个天蓬,一个卷帘,都是天庭弃将,又都去了西天取经,难道玉帝能算到如来将寻取经人,又能算到观音必收天蓬与卷帘?老君曾说玉帝与西方灵山有不可告人之秘,人皆为利往,与其说是秘密,其实本质上还是利益交换。 如果天蓬和卷帘都是玉帝安插进取经队伍的人选,那么,他用什么来和如来交换呢?他安插这两人进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悟空在云上沉思,不知不觉已向南行了两三千里,他无意间向下一瞥,见林中有二人追逐打闹。仔细看去,其中一人却是大力牛魔王,而另一个,竟是许久未见的小狐狸胡玉! 他忽地想起,火焰山南,可不正是积雷山摩云洞?这玉面狐狸……难道竟会是胡玉不成?这两人终究还是勾搭到一起了。他按捺住想要下去问个究竟?的冲动,拨转云头,转向北来。 瑶池之中,玉帝怒气冲冲行至殿上宝座坐下,王母屏退左右,与玉帝斟了一杯99lib?酒,坐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玉帝。 玉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问道:“后羿、颛顼……竟还有一二十人,你不是说他们早被造化所杀了吗?” 王母想着想着,也收敛了笑容,喃喃道:“几万年前的死人都能活过来,真是古怪了。” 玉帝问道:“你说那人,可真是后羿?” 王母白了玉帝一眼,道:“混元金仙,天地中还有几个,这还能有假不成?” 玉帝强压下一口气,道:“可恨后羿,坏我大事!” 王母道:“她始终不醒,又有什么办法?” 此时一仙女在门外远远施了一礼,王母喝道:“何事?” 这仙女行到近前,道:“游奕灵官有要事求见玉帝!” 玉帝招招手,道:“快让他进来!” 游奕灵官匆匆进来,礼毕后道:“千里眼回报,那后羿、颛顼二人带着嫦娥仙子去了齐天岭!” “啊!”玉帝和王母同时惊呼出声。王母摆摆手叫游奕灵官退下,二人相视一眼,心中波澜起伏,这下可棘手得很了。 王母道:“亏我还动了拉拢之心,却不料人家早有了去处!” 玉帝摇了摇头道:“却也未必,人妖殊途,岂能长久?” 王母笑道:“莫不是有了分化之策?” 玉帝道:“初动此念,不过暂看西方有何动静,再作打算不迟。” 王母点了点头,道:“以不变应万变,好。” 玉帝自矜道:“你有王道霸道,我道家唯以天道置之。” 王母道:“天蓬此人,又如何处置?” 玉帝道:“既蠢又笨,居然敢对嫦娥动色心,留之何用?” 王母笑道:“那……杀之又有何用?” 玉帝一怔,道:“杀他确也无甚用处,以你所见,该如何处置?” 王母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罚他转世为妖,如此既可与后羿出气,又可显我陛下仁慈。” 玉帝想想,道:“如此甚好,甚好……” 王母又道:“天蓬那上古沁金钯……的确是件难得的法宝,你说老君他……” 玉帝道:“老君纵便神机妙算,恐怕也算不出天蓬会有今日吧?你太过多疑了。” 王母道:“天蓬那一身道术,毕竟是三清传他的,这其中会不会埋了什么玄机?” 玉帝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卷帘的道术也与天蓬相近,均为‘动’字门中之道。” 王母仔细想想,点点头道:“确是如此,不过万源归一,修‘动’字门的却也不少,若不是巧合……” 玉帝接住王母话头道:“若不是巧合,便是三清中有人早修成了‘出宙’的神通。” 纵使王母心境极高,此时也难免大吃一惊,道:“你是说,三清有人成圣了?” 玉帝摇了摇头:“遴选天蓬、卷帘是几万年前的事情,那时哪有一个圣人?或许,便是巧合吧?” 王母释然一笑,点了点头,道:“我却吓糊涂了,三清若成圣,我们还有什么可争的?便一心一意服侍道门好了。” “一心一意服侍道门?”玉帝叹口气道,“既已居于阶上,又有谁愿弓腰俯身,甘为人下?” 大谋略 悟空离了火焰山地界,心中还在念着牛魔王与胡玉一事。老牛曾救过胡玉夫妻俩性命,胡玉心存感激之意,又倾慕牛魔王本领高强,也是常理。只是胡玉如何成了万岁狐王之女呢?这门亲戚十有八九是干亲,否则胡玉、胡志二人何至颠沛流离?看来小狐狸亦有不凡际遇。这档事悟空只当热闹看看,却不想管,男女情事最是微妙,稍不谨慎便弄得里外不是人。 悟空仔细盘算,若不出意外,佛教东 6269." >扩是势在必行的事,这便意味着取经之日已近,但他虽知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其实也只是大致估算,何况自己大闹通明殿时并非天庭蟠桃会,与 href='2202/im'>《西游记》中所载大有出入。99lib.t> 取经,取经,到底应该从何时开始呢? 金蝉子何时被贬,自己却是不知道的,只知他曾转世十次,只是自己又如何判别他何时转世十次呢?悟空想了又想,心中跳出了一个名字——李世民。于是他心意一动,便向南赡部洲飞来。 南赡部洲,大都为中华地界,悟空放眼一望,风土人情历历在目。只见地上无数民工徭役浩浩荡荡,平地开凿一条巨河,自南而北,已初现雏形。 悟空见这场景,心中有了猜测,便落到地上细询,原来这许多人正在开凿运河。此时正是杨广为帝,便是后人熟知的隋炀帝。 悟空心里有了数,隋炀帝乃是隋朝第二个皇帝,他好大喜功,不顾百姓疾苦,终被唐朝取代。再过三四十年,李世民便要做皇帝了。西天要向东土宣扬佛道,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皇权,自上而下地半强迫式传教,乃是最有效的手段。 既然来到了自己熟知的朝代,悟空便在大隋境内四处走了走。令他想不到的是,国中佛塔寺院出奇地多,仔细数数竟不下四五千座。 悟空于隋朝历史也略微了解。隋文帝杨坚取代北周夺得天下,而北周的周武帝曾将三教排位,以儒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到了后来>.99lib?,竟然禁了佛、道二教,将举国内沙门弟子、道士皆勒令还俗。而隋文帝继承大统,登基之后便一改周武帝毁寺灭僧的举措,下令修复毁废的寺院,允许人们出家,又令每户出钱营造经像,收藏在寺院及秘阁之内,天下影从。 想到这里,悟空心中隐隐动了念头,难道在此之前,西天已开始有了布置?要知道一个宗教的兴亡,并非一朝一代之事,若无外力干预,不会如此轻松。 悟空在地上住了两月有余,耳闻目睹,皆是民生艰难,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实在太过小气,简直是哀鸿遍野,触目饿殍。 四处走访,悟空终于打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相传,杨忠之妻、杨坚之母吕氏生杨坚于当地的般若尼寺,彼时正是六月酷暑,天气炎热,吕氏便用小扇为杨坚扇凉,不料未出月的杨坚因着凉而不能啼哭,以致不食不眠,小命垂危。 寺中有一尼姑名叫智仙,颇具神通,她略施手段,便使杨坚啼声再发,并此后身无病痛。智仙神尼断言,此子身当佛佑,当有大君之相,故请杨忠夫妇将杨坚寄养于尼寺中,并给婴孩取梵名为那罗延,意为金刚不坏。就这样,杨坚被留于般若尼寺中,由尼姑智仙抚养至十三岁,同时传以帝王之道。 杨坚在尼姑庵生活了十三年,自然对佛教产生了极为深厚的感情,这便是他尊崇佛教的重要原因。开皇九年,隋文帝对南朝用兵,一举灭陈,统一全国,他非常得意,认为是神佛的保佑,他常对人说:我兴由佛法。 悟空听完这段传闻,心中冷笑,若说这不是西天使出的手段,便打死自己也不信。什么智仙神尼,什么天佛神佑,都是一派胡言。果然西天筹谋已久,看来誓要将佛经教义传遍天下。如果说杨坚时存了试探之心,那么到李世民时,便是佛教的大举进攻了。 要想让一代帝王接受佛法,普通说教传法自然极难如愿,必须以大神通令其折服才行。而在凡人界,最令人震撼的、最有说服力的手段莫过于起死回生。所以唐王李世民做了一次提线木偶,在旁人操纵之中游了一遭地府,此后才知生死业报干系重大。 再活转过来,心中有了鬼神之畏惧,便出榜招僧,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孤魂。而此时观音菩萨再现于世间,抛出大乘佛法三藏为饵,李世民虽为帝王,却也看不破佛道之争,他死里逃生,又如何能不上钩? 悟空回想此段情节,不得不赞叹这一手段之高明,好大的布局,好深的谋略,而又天衣无缝。若不是自己来历非凡,恐怕也猜不透如来的心思。 想通了这节,悟空几乎便可确认:取经,便是自李世民游地府时开始启动! 小白龙 悟空离了凡俗之界,驾云来到齐天岭。他要寻一个闲人,代自己下界去守着时令,一旦唐王驾崩,便即刻来报。 这人要办事稳妥,又能有自保之力,还要能寻得着自己。悟空想了想,一干妖类自然皆排除在外,必要一个人类才行。否则如牛魔王那样的下界去,还不吓坏了长安城的百姓。 想来想去,悟空还是觉得大禹最是妥当,他寻着大禹,将此事一说,大禹奇道:“此时你所说的那唐王恐怕还未出生,你怎便知他死?” 悟空心中惶然,自己竟将这节忘了,总不能说自己拥有未卜先知之能吧.。他灵机一动,道:“此法是元始大天尊教我,内中缘由我亦不知,想来大天尊必有深意。” 大禹“哦”了一声,既是元始天尊神机妙算,还有几分可能,便道:“我左右无事,便为你走上一遭,不过几十载光阴,算得了什么?” 悟空道:“再过一二十年下界亦不迟。” 大禹道:“好,那我便十年之后下界。” 悟空道:“此事托付给大禹前辈,我心中安稳许多。”他办妥这件大事,又匆匆往北海而来,继续修习那驭水神通去了。 此时..除了土系之外,悟空已将五行之术学遍,其中金、木、水、火均已差一步大成,他亦能觉察出自己“玄空法秘诀”隐隐已入了第三卷“存真”境界。 “存真”这一卷讲得清楚,便是去伪存真,辨世间万物真假的手段。世上之物无论生死,皆分阴阳五行。寻常人只能目辨雌雄,这阴阳五行之气却要靠微视的手段来甄别。阴阳之气互补互融,生生不息,五行相生相克,主世间万物生长、承纳、滋润、升腾。必要熟稔世间万物之理,清楚万物习性,才能修成此功。 悟空此际五行尚未大成,末了还要通晓阴阳。他知道,玄空法秘诀练的其实便是“火眼金睛”,只是要比西游中的“火眼金睛”厉害得多。 href='2202/im'>《西游记》中,悟空虽号称在八卦炉中炼成火眼金睛,在应用中却屡屡失效。而“玄空法秘诀”一旦修成,可辨万物真假,那时恐怕一切障眼法都逃脱不出悟空这双眼睛,这才是真正的火眼金睛。. 大禹又说九天玄女所创的“玄空法秘诀”堪称逆天的本领,不知内中还有什么奥妙。 行不多时,已到了北海海眼,刚一入水,便觉水流激荡,水底竟是起了争斗。 谁人如此厉害,敢在此处闹事?想来水下功夫也甚为了得。悟空变回猴身,急向旋涡激流处游去,见两条巨龙正在水中恶斗,其中一条便是覆海蛟;而另一条龙,通体洁白如雪,翻滚间银光耀眼。斗不多时,这白龙气力不济,已落了下风。 覆海蛟哈哈一笑,道:“此番你又输了!” 二龙收手,原来他们并非真斗,而是切磋较艺。 白龙道:“北海巨蛟,果然名不虚传,恐怕家父亦非你对手。” 覆海蛟道:“客气客气,西海玉龙三太子,我亦听人提过。你年纪不大,有如此本领,也算难得了。” 西海三太子?那不正是小白龙?悟空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微微一动,小白龙来此作甚,难道是专为寻人切磋吗?他隐了身形,便听二人闲谈。 只听小.?白龙笑道:“前日在家中醉饮,烧了殿上明珠,犯了天条,故而来我九叔处避祸。” 覆海蛟笑道:“天下只有四海,你为何有个九叔?” 小白龙道:“这我却也不知了,只知北海龙王敖顺排行第九,料想还有五个叔伯,不知 53bb." >去了哪里。” 悟空暗道,那五个被困在三界数万年,你又去..哪里见到? 覆海蛟又道:“龙宫多宝,区区一颗明珠,又与天条有何干系?” 小白龙道:“我烧的那明珠,乃是玉皇大帝赐下的夜明珠,是天地间极为难得的宝物,四海各有一颗。没了这颗珠子,西海水晶宫已是漆黑一片,寻常夜明珠千颗也不敌它一颗的光亮。” 覆海蛟道:“既然犯了天条,为何不上天请罪,在此避祸,岂不是罪加一等?” 小白龙道:“天庭条例极严,若是请罪,只怕是死路一条。我父教我来此避祸,他那厢已去天庭斡旋了。” 悟空听到此处,心中诧异,此处又有出入,明明 href='2202/im'>《西游记》中写道西海龙王敖闰亲自将小白龙告上天庭,后来观音说情才将其救下,此际敖闰怎摇身一变,成了包庇犯? 入雷阵 小白龙与覆海蛟闲谈几句,便扬长而去,神态轻松,全然看不出有罪在身。悟空心道,看来天庭也并非如传说中律重法严,至少小白龙相信西海龙王能摆平此事。 火烧夜明珠,依律当斩,但事发在西海龙宫之内,旁人怎能知道内情?若西海龙王真想保住小白龙性命,随意找个人顶缸,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水至清则无鱼,四海龙王能做到这般地位,自然不是笨人。 再说小白龙,他吞唐僧白马,混入取经队伍,绝非偶然为之,而是精心策划的结果。西海龙王从观音处开了一个后门,宁教小白龙忍辱负重甘为坐骑,也要混入取经序列之中。他是如何知道取经消息的,这样做又有何目的呢? 悟空虽想不出西海龙王究竟为何这么做,但凭此一点,便知四海龙王恐怕并非单纯韬光养晦,而是隐忍行事,低调布局。心中不由得起了提防之意。 悟空再细数取经五人,自己是造化神猿,唐僧是如来二弟子,如来得之均有大用处,身在取经行列无可厚非。 猪八戒与沙僧二人,一个是逢蒙转世,一个是卷帘大将下凡,这两人虽也有些地位,但论修为身份,如来自然不会把他俩放在眼中。 如来自恃身份,选人的工作自然不用他亲自出马,便将此事交给了观音菩萨代劳。同时交给观音的还有三个厉害法宝,便是那三个箍儿,专教他降服难驯的妖怪。 紧箍自然给了美猴王戴上,金箍、禁箍没给八戒沙僧,却给了黑熊精和红孩儿,此处显然与如来初衷不符。而黑熊精与红孩..儿的结局大致相同,都去了南海服侍观音,颇为耐人寻思。 观音敢于明目张胆利用佛祖的法宝为自己扩充实力?她又有什么依仗呢? 悟空独自在海中思索良久,放弃了去海底苦修驭水神通的想法,当务之急不在此,而是,自己要如何去做,才能搭上西去取经这班车。许多秘密,单靠自己揣测都是主观臆断,只有走一遭西游之路,才能更加清晰明了吧? 花果山美猴王以叛逆闻名天庭,终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用以消磨锐气,说得再直白一些,便是要教他心服。 今世自己少了这个被如来驯服的过程,想要再入取经队伍,恐怕有些难度了。总不能再去闹次天宫吧,即便去了,如来恐怕也不会再出面。 悟空挠挠脑袋,出了海面,不知不觉飞到了花果山。 居高临下看去,悟空大为诧异,花果山一片花团锦簇,其乐融融模样。原来自灌江口调回那三千小妖早已到了,将花果山布置得煞是好看。 悟空心中感慨万千,就算是妖,心里也有家的定义。 他落将下去,众小妖见悟空回转,一个个心花怒放,鲜果美酒忙不迭端了上来。 悟空问小妖道:“这些日子可有人来花果山捣乱?”小妖答道:“从来都没有。” 悟空一壶美酒刚饮了一半,惊呼一声“不好”,便跃至天上,眼见百余天将围将上来,便与他斗在一处。 为首的仍是勾陈大帝,此番他却不出手,只将雌雄双鞭插在背后掠阵。 这一众天将,都是雷部麾下天仙。悟空才知,天庭始终监视着花果山的动静,放这群小妖在这里逍遥,其实是担心打草惊蛇,只等自己回来,才兴师动众来捉拿。 斗了半晌,见天兵尚有几名太乙金仙之流未曾出手,悟空知道此番占不得便宜,便喝了一声:“孩儿们逃命去!”自己驾云逃走。 勾陈大帝一挥手,众人紧追悟空而去,哪有一个去管地上小妖?悟空说是逃走,其实还是诱敌离开花果山,这番边打边逃,瞬忽千里,不觉竟到了灌江口地带。 只见山中闪出一彪人马,各持兵刃拦在悟空面前,为首的正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手举三尖两刃神锋,眉间神目睁开,金光熠熠定在悟空身上,口中喝道:“杨戬在此,妖猴哪里走?” 悟空嘿嘿一笑,杨戬又被天庭请出,看来玉帝此番花了不少心思呢。他提棍迎上去,与杨戬战在一处。 杨戬接了几招,心中惊讶,悟空手中这根棍子比之前重了十倍不止,看他信手挥舞,似乎还未发全力。此番激起二郎神斗志来,奋起神锋使出看家本领,招式如疾风骤雨般袭来,悟空见招拆招,笑道:“杨兄还认真了!” 杨戬喝道:“少与我攀交情,还不俯首就擒!” 悟空见杨戬一脸纠结神情,也知此处耳目众多,亦冷笑道:“单凭你恐怕不行!” 二郎神随即传音道:“悟空,我只做个样子给舅父看,你直往北行,便无人阻你!” 悟空哪里肯听二郎神的,便道:“无妨,杨兄只放手攻来,我今日是求败来了!” 杨戬一怔,战阵上也未想太多,他知自己难擒下悟空,便使个信号,梅山兄弟一齐围上。悟空又岂能惧之,使出棍法来,独立支撑,苦斗梅山七圣。 正在此时,斜刺里蹿出一物,直奔悟空下盘而来,正是二郎神的哮天神犬。悟空顾上难顾下,将腿一扫,哮天犬扭腰躲过,前蹿之势不停,一头撞在悟空另一条腿上。 此犬力大无比,这一撞,饶是悟空铜头铁骨亦被冲得身子一歪,头顶上数杆兵器压将下来。悟空斜眼瞥见二郎神眼中有不忍之意,自然知道他心意,他一身本领始终未曾施展完全,便是要给众人一个假象,否则凭他本事,早已冲出圈子扬长而去了。 悟空举棍上迎,架住六七杆兵刃,身子却直直坠了下来,梅山七圣一齐压下,看势头直欲将悟空压入地底。 悟空佯作架不住众人合力,势如流星急坠,还没落地,只觉上方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自己却落入了一座大阵当中。 悟空哪里知道,天庭此番着实花了心力。千里眼、顺风耳昼夜不歇,盯住花果山地界,只待悟空到此,便由雷部倾巢出动,将悟空逼走。而无论他向任何一个方向逃出,都有天庭高手围堵。东边由东?极青华大帝带队,南面有紫微大帝率二十八星宿,北面有二郎真君,西面有左辅右弼并九曜星君。 而这座阵法,乃是“九天应元府”的镇府之宝,需一百零八个雷部天仙才能布成的“天罡地煞紫雷阵”。 更有九天流金火铃大将军、九天啸命风雷使者、雷令使者、四目皓翁、苍牙霹雳大仙、雷光元圣君等摄辖雷霆之神;五雷飞捷使者,五方雷公将军,八方云雷大将,五方蛮雷使者,三界蛮雷使者,九社蛮雷使者……一众雷部天仙尽施法力,灌入玉枢雷、太乙雷、神霄雷、飚火雷、铁甲雷、火云雷……将此大阵布得如同雷霆地狱一般,莫说一个太乙金仙,便是混元金仙入了此阵,一时也不得脱困。 悟空进得阵来,顿时面前迷迷蒙蒙,身周雷光闪耀,紫色雷电弥漫阵中,沾在皮肉上,已能隐隐闻到焦煳味道,显然毛发已受了损伤。 雷,说来简单,不过金火合一,若遇寻常雷法,悟空或可轻易窥得其中秘要,但这阵中符法雷术种类繁多,看得眼都花了,哪里还能破解? 悟空此时想起了如意天机棍,便学那日使此棍吸收雷电,果然此棍立在身前,雷光电网如同遇见了最为亲近之物,都被如意天机棍吸了过去。悟空一时无虞,便也不急出去,在大阵 4e2d." >中坦然坐了下来。 大阵之外,勾陈大帝见终于将悟空擒住,不住向杨戬称谢。杨戬率梅山六兄弟与草头神亦拜辞勾陈大帝,他心中虽为悟空担忧,却也知悟空非寻常金仙,既能从老君手中逃出生天,天庭中还有谁人能奈何得了他? 悟空原本能逃,但今日发现天庭不依不饶地追他,心中觉着蹊跷得很。那日自己毁了狩妖园,玉帝亲口下令放了自己,怎么没过几日便出尔反尔?而且看这两次追袭,均是兴师动众,显然存了志在必得之心。即便擒了自己,天庭又能奈何呢? 天庭与三清已是同床异梦,显然这事是玉帝自己做主,那么还有谁能影响他的决断,使他改变对自己的策略呢? 悟空联想起玉帝与西天联盟,心中却有几分相信是如来所为了。若真是如来教玉帝对自己施压,道理显而易见,便是要将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悟空想着想着居然笑了,自己可不正寻法子去堂而皇之地取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若此事与如来无关,乃是玉帝另有企图,可要另当别论了。 自己只在此韬光养晦,真实本领是绝不能教人看见的,暂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天庭接下来如何行事再说。 勾陈大帝送走了杨戬,吩咐手下诸多雷部使者仙官,将这大阵搬运起来。>一百零八人一起使个移山之术,硬生生将这阵法从土中挖了出来,腾云直上,向西方飞去。 这一遭直飞到南赡部洲,过了大隋中华地界,勾陈大帝向西一望,远远见一座山势逶迤险峻,问道:“可有人知此地为何处?”有一雷部使者辖地便在此,答道:“此地无名,前面那山却大大有名,叫作蛇盘山。” 勾陈大帝道:“便是这里了!” 五行山 将悟空移到蛇盘山附近,勾陈大帝急遣人回报天庭。 通明殿中,玉帝得勾陈大帝急信,大喜道:“如今妖猴已再次被擒,此番定要将其制住,以免再生祸害!” 九曜星君此时早回了殿中,太白金星道:“上次老君将其投入八卦炉,困了四百年仍被妖猴逃出,此番又有谁能制他?” 玉帝扫视阶下群臣,托塔天王站出道:“依我所见,还要劳烦西天佛老——”他话还没说完,张道陵在旁道:“上次佛老与妖猴赌斗,被妖猴逃出手掌心,我道门并非无人,为何要求助外人?” 托塔天王笑道:“各家均有所长,老君虽擒了妖猴,却也没将他制住;佛老虽赌斗输了,但我观其本领恐怕十成中未用一成,他若正视妖猴,制伏妖猴只是举手之劳也。” 玉帝不容旁人说话,便道:“有理,便依托塔天王所言,去请佛老!” 地上雷部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由始至终灌输法力,维持大阵威能。 不过半个时辰,只见西方祥云缭绕,舍利之光现出,满空现出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少顷,五百阿罗、八大金刚,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中间那位聚庆云彩雾,登上品莲台,端然坐下,正是西方佛老如来! 雷部天仙见了佛祖,连勾陈大帝在内一齐施礼。 佛祖还了礼,双目放光华,问道:“妖猴可在阵中?” 勾陈大帝道:“必在阵中无疑!” 佛祖点点头:“散开大阵,烦劳诸君退后十里。” 勾陈大帝见佛祖胸有成竹,一挥手,雷部诸天仙收了功法,一齐腾云在半空,只看佛祖如何施法。 悟空身在阵中,并不知外面发生何事,来了何人。他犹自静坐,以为此番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出去,可莫误了取经事才好。 此时便见雷电渐弱,网罗稀疏,他心中一喜,莫不是外面人法力耗尽?自己且试探出去,看看怎样光景。 悟空施展玄空法秘诀,寻了缺口出来,刚从阵中探出头,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顽劣之徒,还要我来降你!” 如来?他怎会来了?对了,定是玉帝请他来的。悟空这念头刚起,只见头顶上一座偌大山峰压下,无数巨石碎岩下雨一般将自己埋在里面。 “你这——”悟空口中话刚骂出一半,便被尘土呛了回去。 悟空欲腾身而起,却觉身上千钧重的分量,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他急施一个长身法,身子暴涨起来,哪知身躯长大,压力更是倍增,只长不到一丈,又被压回了原形。 这一场石雨足足下了一刻钟方才停歇,此地原本是平原地带,此时陡然多了一座十里方圆的山峰出来。 悟空被压在山下,只一个脑袋与双臂露在外面尚可活动,腰眼处被牢牢锁住,下身丝毫动弹不得。 如来以悲悯的目光看着悟空,道:“那日被你偷奸溜了,原想你若能收心束性、清净修炼也罢,不料你胆大妄为,竟毁了天庭狩妖园,我岂能再容你作乱?” 悟空叫道:“如来,你说话不算,当不起佛祖之名!” 如来目光一凛,右手抖出一张金帖,迎空一晃,这帖子飘飘摇摇落在山顶,嵌入一方巨石中。悟空顿时气滞,便说话都艰难许多。 天上罗汉仙官见佛祖举手投足间凭空造了一座山峰出来,皆拜服称赞。喧嚣一阵,他们个个驾云远去,正是:鹤影杳杳九霄云,落羽纷纷叹零丁。 也不知如来是无意还是存心使然,悟空伏在这里,头正朝99lib?着西方,他双手撑地,如同叩拜无异。一阵秋风吹过,卷起片片落叶到他面前,直有“萧瑟秋风拂面冷,伶仃孤叶亦无朋”之感。 此时的悟空,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美猴王,而是熟知西游世界、清楚天地格局、明晰事件走向的。 他知道,如来此举无非为以后作铺垫,倘若自己被道教中人收服,于今后再入沙门大为不利。而自己在这山下应该待不上五百年了,佛教东扩的序幕自隋文帝时便已经拉开,理应有条不紊地走下去,进程轻易不会改变。 饶是如此,悟空也觉一种凄凉之意油然而生,千丈高峰,只为镇压一个追逐自由的灵魂而设,这种威慑力任谁也难以承受。此时,他感同身受,忽然有些理解那个屈服于佛教、甘心西去取经的美猴王了。 山,一座剥夺自由、禁锢身躯、打压灵魂的山,压了他整整五百年,那颗向往海阔天空的心,又怎能仍如五百年前一样毫无畏惧? 五百年间,他能眼望天上飞鸟展翅翱翔,见地上走兽奔腾跳跃,便是看见缓缓爬行的蝼蚁,恐怕也有羡慕之心吧? 遥想当年目运金光参拜四方世界,伫立绝顶笑看八面来风,扯起大旗号称齐天大圣之时,心中会是何等滋味呢? 此时他应该知道,即便须菩提祖师神通广大,也不许他说出师承,自然是因为心有所惧了。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天、强不过命运。五行山,是这世界给他上的第一课。 此时,他是否会认为自己的梦想可笑至极,说什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说什么换个新天地,说什么七十二般变化、万劫不老长生,原来那些不言不语的人,才最深沉,才最恐怖。自己枉称齐天大圣,在他们面前与一个孩童无异,想必此事已成世间笑料了吧? 美猴王既已西去,其实便是承认自己败了,他跪在唐僧面前之时,其实便是向灵山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悟空想了许久,自己虽非大闹天宫时被擒,但此番既已被制伏,却与美猴王大同小异了,只怕过不了几十年,便有那骑着白马的和尚到此,揭去峰顶金帖,救自己出去。他浮想联翩,不知不觉已过了一日,忽然察觉到,体内造化居然有不稳的动向。 这山,有古怪! 悟空收拢心猿意马,心神合一,仔细查探体内造化动向,但见造化丝丝缕缕,顺着自己窍门竟有向外涌动的迹象。这流动迹象极其轻微,于他自身造化也如沧海一粟般渺小,但若这样流上几十年,恐怕也会对自己修为有些影响。 悟空忽地恍然大悟,为何 href='2202/im'>《西游记》中那猴子大闹天宫时无人能敌,而取经路上貌似功力打了折扣,恐怕与这五行山不无关系。 如来,还缺这点造化吗?按理来说,悟空修为越高,西去路上越是容易,他偏要如此算计一下,又是为何?想来想去总是想不通,只知道造化流失对自己来说不是好事,而自己无论如何运功,都无法阻止,一时间心里烦躁至极。 造化神猿,于造化甚为敏感,每一丝的造化流失,都清清楚楚,心中失落感越来越强。悟空勉力静下神来,他知如来神通远胜自己,便暂不与之相抗,心中又胡乱思想起来。 这时,齐天岭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显圣真君杨戬。他后来知道悟空被压于五行山下,极为震惊,悟空自言“求败”,自己还以为他运筹帷幄,一切皆在掌握,哪知如来骤然出现,二话不说便将悟空制伏当场,这应该绝对不在悟空算计内了吧? 杨戬也知自己救不了悟空,便想起了齐天岭上一众高人,于是匆匆来此报信。 九灵元圣闭关未出,祝融几个外出云游仍未归来,在座还是大禹、后羿、通风、王禺、麒麟几人。 众人听杨戬讲完此事,各个反应不一。牛魔王暴跳如雷,怒目而视,若不是通风拦着,便要与杨戬动起手来。 麒麟站起便向外走,大禹叫道:“哪里去?” 麒麟头也不回,道:“那个什么佛欺人太甚,我去平了西天!” 大禹笑道:“你不救悟空,平西天作甚?” 麒麟道:“斩草务要除根!” 麒麟此语一出,旁人不怎样,杨戬却大惊失色,这红发男子究竟何人,敢出此狂言?平了西天?怕是三清也不敢这么说吧? 大禹急忙起身将麒麟拉回,这时后羿道:“悟空绝非冒进之徒,岂会轻易落入他人陷阱?”他自从听了悟空之言救回嫦娥之后,对悟空的神机妙算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禹也道:“此事切勿急躁,悟空虽被压在山下,暂无性命之忧。我等莫要冒进,还是先去问问悟空为好。” 通风点点头,道:“大禹前辈说得有理。” 大禹站起身道:“我这便去探个究竟,若是悟空不愿,那便直接救他出来了。”麒麟也要跟去,后羿又将他拉了回来,道:“若到非出手不行时,自然少不了你。” 通风转对杨戬道:“杨兄莫要自责,悟空向来智慧过人,偶有惊人之举,也不足为奇,你按他嘱咐行事,又有何错。” 杨戬道:“只是若无我从中作梗,悟空此刻应仍逍遥天地之间,也不至于有此磨难。” 通风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来若存心算计悟空,还愁擒不到他?” 牛魔王这时也醒过味来,满脸歉疚给杨戬赔礼,杨戬自然不会在意。 终投饵 悟空被压在山下,一日,正在闭目养神,忽听远处传来踢踏声响,他歪头看去,却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过了一阵,才见自右边绕过来一位老者,这老人背负柴薪,缓缓行到此处。老者白发苍髯,老态龙钟,看上去已过古稀之年。他走三步停一停,嘴里不住道:“好端端,如何多了座大山,莫不是走错了路?”听他语意似是出去砍柴,回来发现须绕路才能回家。 悟空听了这话忍不住要笑,但想想自己此刻光景,还不如这老者能行能走自由一些。 老者行到近前,一眼便看见山底伸出一颗毛茸茸的猴头,他却也不惊,对悟空道:“你这小猴,如何钻到山底下调皮去了?” 悟空强作笑颜,道:“正从此地过,天降一座大山,便把我压在底下,真是晦气。” 老者惊道:“哪是晦气,简直好大运气,若是偏一点儿,我便见不到你了。” 悟空道:“老丈说得也是。” 老者又道:“你腿脚可还好,受伤了没有?” 悟空道:“丝毫未损,正有一个凹处,将我卡在这里。” 老者道:“你且莫急,待藏书网我回家取锹斧,唤儿孙来将你挖出去。” 悟空心道,凡人岂能挖动这座山,纵来多少都是无用,便道:“老丈有心了,不过这世上哪有挖山的?还是罢了,罢了。” 老者呵呵笑道:“撼山有何难?不过一下下挖下去,迟早夷平。” 悟空微微诧异,此老言谈不俗,莫非是哪位神仙前来试探自己?他运目力察看,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原来玄空法秘诀居然使不出来。难道五行山竟能克制玄空法秘诀这门功夫?他再试探使用其他神通,果然五行之力一概失效,而其他神通却有些反应。还好还好,若是全都无用,自己便与废人无异了。 悟空答老者道:“老丈说得好,不过这实在太费功夫,还是罢了。” 老者道:“你当我哄你不成?我活了八九十年,向来言出必践,你便在这里等我来救你。”说完转身欲走。 悟空急忙阻他道:“老丈且慢。实不相瞒,我有个神仙朋友,近日便将来救我,不劳老丈费心了。”悟空虽查探不出这老者身份,但猜也能猜出几分,想必是齐天岭众人得了消息,来试探自己的。 他猜得不错,这老者正是大禹所化,大禹见此山有些古怪,唯恐有人窥听,便化作凡人模样来询问悟空。 “不用?”老者沉吟片刻,伸手摸摸山壁上石头,似乎是在试探这山石的硬度,然后喃喃道,“也只十年工夫,十年,十年即可。” 悟空听这老者说了三遍“十年”,心里一动,想起大禹说过要在十年之后下界,顿时知道了老者身份。他心中暗暗纠结起来,虽说唐王李世民入地府一节也大有玄机可探,但自己若出了五行山,又如何混入取经队伍?两相权衡,还是此处重要一些。 悟空想了想,道:“老丈一说,我却也想起,我与朋友也有个十年之约,只是困在此地,一时难以脱身自然也无法践约了。” 老者似是没听见悟空说话,抬头望望天,道:“西方日头将落,回去生火了。”然后对悟空摆了摆手,便一步步挪出悟空视线。 再说悟空,自大禹离去后,实在百无聊赖。这五行山也不知布了什么阵法,他便连读经修炼都毫无效用,只能面朝黄土数点面前沙粒。 大禹回到齐天岭,众人早等得心急火燎,大禹苦笑道:“我等倒是白担心一场,悟空只道自有办法,不教我救他。” 牛魔王喝道:“这猴子,真是急煞个人。”自己在地上转起圈来。 通风笑道:“既然悟空有言,便可放下心来,想必他心中自有谋略。” 大禹点了点头:“即便如此,亦不可掉以轻心。我观那山上还布有颇多阵法相佐,确是高人法术,最好遣人暗中护佑悟空,以免仇家乘人之危,伤了他性命。” 牛魔王道:“好!我去!” 杨戬站起道:“不好,齐天岭毕竟与天庭不合,你若一动,太过惹眼。还是我去,如来佛祖既然不杀悟空,想必天宫亦无伤他之意,即便有人来动心思,也是些宵小所为。我教梅山六兄弟各带二百草头神昼夜轮换看守,应可保悟空无虞。” 众人见杨戬果然与悟空情谊深厚,皆为之感动,纷纷站起道谢。 杨戬辞别众人,自回灌江口布置一切去了。 再说西天bbr>佛老,辞了勾陈大帝一众,转回至雷音宝刹,但见三千诸佛、无边菩萨,个个摆列在灵山仙境、婆罗双林之下接迎。 如来停住祥云,对众道:“我以甚深般若,遍观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识。名生死始,法相如是。”说罢,舍利之光再现。大众见了,皈身礼拜。 少顷,如来率众转回大雄宝殿,登上品莲台而坐。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合掌近前礼毕,极口称扬佛祖大能。 佛祖心中愉悦,立时开了法会,但见佛老微开善口,传无量法,大开藏门,宣扬正果。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得严。但见那天龙同绕,花雨缤纷,直讲得人人雀跃欢颜。 授法完毕,如来道:“我观天下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唯有那南赡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 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僧尼闻言,合掌皈依,向佛前问道:“如来有哪三藏真经?” 如来答道:“这三藏真经,囊括天地,有惊神度鬼之能。共计三十五部,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天下众生修真之途,正善之门。”说完如来沉吟不语。 有几个机灵的抢上前来要争此功。最先开口的却是灵吉菩萨,他自以为摸准了佛祖心意,便急道:“南赡部洲如今有福了,这三藏真经,足现我佛慈悲。弟子也曾立下宏愿,誓要将我大乘佛法传遍天下,今日有此机缘,真是……”灵吉做出一副兴奋模样,倒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哪知佛祖听了灵吉菩萨之语,垂目又道:“我本欲将真经送到东土,唯恐那方人因得之太易,不懂尊惜,怠慢了我门正宗。如何得一个有大神通智慧的,叫东土众生仰慕佛门;再能寻一个善信,教他历经千辛,跋山涉水,来此求取>真经,再返传东土众生,才叫广大福缘善庆。谁肯为我走这一遭?” 灵吉等人听了佛祖之言,个个讪讪退下。佛老这番言语中,最难的却是“叫东土众生仰慕佛门”这几个字。 东土之中,虽称佛道儒三教并存,但儒教式微,佛教入主甚晚,其实却是道门一家独大的态势。天庭向来以东胜神洲、南赡部洲为基本,怎肯轻易拱手送人?许多菩萨罗汉听闻要在三清眼皮底下行事,心里皆打起了退堂鼓。 此刻,阶下站出一位菩萨,正是观音。 观音菩萨行近莲台,礼佛三匝,道:“弟子愿往。” 若是平日里,即便有事,菩萨见佛也只一揖一拜足矣,而今日观音菩萨礼佛三匝,却极为敬重。一则观音知道此事至关重要,乃是佛教兴旺的大好契机,若能做好,自然是大功一件;二来,凭观音智慧,自然分辨得出这其中的好处:如来权高位重,自己得了这个差使,便与奉旨行事无异,许多便宜却不好明言了。 如来见观音菩萨如此郑重,心中大喜,暗道果然观音有大智慧,除他以外却再难有人明我心意,就是金蝉子在却也不过如此。 如来道:“观音尊者前去,我才放心。”菩萨内心暗喜,面上恭敬道:“弟子此去东土,师尊有何言语吩咐?”如来道:“这一去,我教你不可腾云驾雾疾行,须一步步细看山水路程,谨记远近之数,又有五件宝贝给你,为的是此行必成。” 如来遂命阿傩、迦叶,取出“锦斓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根,对菩萨言道:“这袈裟、锡杖,你直与那取经人亲用,若他肯坚心来此,只穿我的袈裟,免堕轮回;持我的锡杖,免千毒万害。两样在手,势必保他周全。” 观音菩萨皈依拜领,如来又取来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作‘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咒法各自不同。我与你‘金紧禁’咒语三篇。若路上有神通广大、不服我门的,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再依这三篇咒语念一念,管教他眼涨头痛,脑门皆裂,入我门来。” 那菩萨见这三样果然是宝贝,踊跃作礼谢了如来。 离了大雄宝殿,菩萨唤来惠岸使者随行。惠岸即是李天王第二子木叉,他手中一条浑铁棍足有千斤重量。菩萨教他化作降魔力士模样,自己手持锡杖下了灵山。 各筹谋 这一日,清微天玉清宫内,三清鼎足而坐。 元始天尊最先开口,对老君道:“你初闭关便将你唤出,可有抱怨之心?” 老君道:“必是那厢有了动静。” 元始天尊点点头:“如来已差观音菩萨来东土寻取经人,我倒是方才得知,恐怕此刻天地间已传遍了。” 太上老君笑笑道:“西天虽号称浑然一体,却也走了风声。” 元始天尊道:“可称一体,却算不得浑然。” 老君对灵宝道尊道:“二师兄如何看?” 灵宝道尊道:“大事小情,也用不到我这等无谋之人。” 老君道:“二师兄何出此言?” 灵宝道尊道:“自从见了那灵明神猿,不由得生了此念。” 老君摇摇头道:“二师兄谦逊了,他即便造化所生,也毕竟还是稚嫩,并无师兄之能。” 灵宝道尊道:“你闭关多日,有些事却不知了。”于是将悟空遭遇天庭围堵,落入天罡地煞紫雷阵中,又被如来用五行山镇住之事说了一遭。 老君罕见地露出诧异神色:“怪哉,灵明神猿向来谨慎,此次为何自投罗网?” 灵宝道尊道:“我也为这个‘自投罗网’感到奇怪,想那如来正要传播教义,引天下气运向西,造化归于一处,而今有了灵明神猿此举,他自然喜出望外,如我所料不错,他必动了灵明神猿的心思。” 老君点头称是:“此乃常理。但灵明神猿知道自己身子金贵,居然胆敢以身犯险,这……如何是他行事风格?” 灵宝道尊道:“若非大愚,便是大智。我与师兄所见略同,灵明神猿此举绝非无的放矢,乃是动了独入虎穴的念头。” 老君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两件事相隔数十年,纵他神机妙算,又岂能算到如来传经,再推演出取经人必会是他?” 元始天尊道:“以我推算,灵明神猿不过欲试探天庭意图,他被如来镇压,却是阴错阳差。” 老君道:“这才合理。” 元始又道:“不过,阴错阳差亦与运数相合,又岂能分而论之?” 老君一怔,问道:“师兄是说,此事看似偶然,却是势在必行?” 元始微笑:“势在必成!” “成了又能如何?莫非师兄如此看好这猴子,竟相信他能与如来相衡?”老君仍是摇头。 元始道:“若他单打独斗,自然是不成。”言下之意却是:悟空交际甚广,合众人之力,未必不能将取经之事搅得一塌糊涂。 灵宝道尊道:“我等又岂能袖手旁观?” 老君听了灵宝道尊之语,惊问道:“师兄,莫非你也——” 灵宝道尊道:“莫要问我,你去问他。” 元始笑道:“我试以大衍之术推演,我教气运衰而弥坚,又后力绵长,委实出乎我之意料。” 老君听了元始之言,心中大喜。灵宝道尊与元始天尊始终韬光养晦,向来低调隐忍至令人发指,盖因道教气运由兴至衰,不敢妄动也。而今元始道出气运有了转机,的确是万年来第一大喜事,以三清之能,又岂是甘居人下之辈? 于是老君道:“好!既然如此,我等自此也不必束手束脚,只教他来得去不得便罢。” 元始摆了摆手,道:“虽有转机,然天机不可强逆,只暗中推波助澜便好。”灵宝道尊与太上老君自然遵从,元始面带微笑,补了一句,“这转机,便在猴子身上。” 天庭之上,群臣毕集,个个肃然而立,只待玉帝说话。 西天派人来东土传道,众人也是刚知,如来此举令许多人大为震惊。须知玉帝乃是万天之主,如来此举若上纲上线,便称为忤逆也不为过。然此事偏偏微妙至极,天地间佛、道两教独大,若以教派之争论之,又似乎合情合理,教人不好发难。归根结底,要看玉帝如何考虑。 玉帝居于宝座之上,沉吟良久,才道:“佛老派人向东土传播教义,众卿如何看待?” 此语一出,许多心思机敏的一听“佛老”二字,心中便知玉帝此际已打定主意,不可?99lib.与西天翻脸。更有些老人知道,西天今日之地位,其实是万年之前如来大闹蟠桃会争来的。当年他一式‘万佛朝宗’,震慑天庭众仙,便是三清也急急躲回了各自宫殿。如来貌似对天庭尊敬有加,其实早已是野心勃勃。 张道陵乃道教四大天师之首,当即站出道:“小仙看来,佛老此举不妥。” 玉帝道:“天师自说无妨,不妥在何处?” 张道陵道:“佛老传播佛教经义,理应先与陛下招呼,如此作为,与先斩后奏何异?” 玉帝听了,也只点点头,并无丝毫反应。 张道陵不甘心,又道:“近年来,西牛贺洲土地逐渐东扩,已是嚣张胜却以往,此际又变本加厉,夺我道教气运,如此下去,我教危矣!” 托塔天王站出道:“天师此言太过危言耸听,我道教有万天之尊昊天上帝掌握,又有三清辅弼,号令天下,莫敢.99lib?不从,何来危矣之说?” 张道陵道:“天王太过轻描淡写了,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佛道之争历来便有,而今对手咄咄逼人,难道我等还要退后忍让不成?” 李靖笑道:“佛道两门素来交好,所谓争斗,都是凡夫俗子为之,怎的天师也信了这个论调?” 张道陵急道:“俗话说,拿了人的手短,李天王莫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靖手中宝塔乃是如来所赠,此时张道陵提起此事,正中他的要害,腾地一下满脸涨红,便辩解道:“我对天庭素来忠心——” 玉帝皱眉道:“罢了罢了,你二人莫做意气之争,此际怎是论态势的时候?佛门既然如此动作,我道门若没有个应对,却唯恐教人看轻。我召众卿前来,只是商量个对策,莫论其他!” 张道陵与李靖见玉帝出言阻止,均告罪退下。李靖瞅过来阴鸷的一眼,张道陵知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一时间堂上无人说话,太白金星心思急转,想了一个法子,出班奏道:“臣有一计,却不知是否合用?若有不妥,权当抛砖引玉了。”他极为伶俐,见了李靖与张道陵碰了一鼻子灰,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太白金星道:“佛教东行,不可看得过重,但亦不可看轻。太重,会被人背后指点我天庭器小,容不得旁门存在;太轻,实因沙门人多势众,若再添门众,或许真将不可收拾。” 许多人听了微微颔首,果然是太白金星,虽然说了两句废话,但听在心里都觉理所应当。太白金星见玉帝颇有赞许之意,便侃侃而谈起来:“听闻佛老着观音菩萨来寻人西去,须知自南赡部洲至灵山,道途漫长,若一步步量过去,怕不得三五十载。途中又有诸多国度山头,大小妖精藏迹其中,由此看来,这取经倒也并非易事。” 四大天师中的许逊忽地发问:“金星所言有理,不过照此看来,难道佛老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不成?” 太白金星道:“非也非也,佛老何等人物,我这点儿算计他又岂会想不到?观音菩萨既受他指点,想必也明了其中奥要。道途漫长坎坷,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也。若不出我所料,观音菩萨寻的取经人绝非一人,总要寻些帮手才好。” “既要寻帮手,便以神通为先。否则保不得取经人,中途夭折,岂不成了大笑话?”玉帝越听越有兴趣,身子微微前探,仔细聆听。 太白金星又道:“既然我天庭不好出面阻止,那便行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如何?” 玉帝问道:“何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金星还须细解。” 太白金星道:“此比或许不当,其实便是明里捧场、暗中拆台。试想,若在取经队伍中安插一个天庭中人,逢山堵路,遇水拆桥,这取经之途又岂能一帆风顺?” 众人听了,无不交口称赞,都道太白金星足智多谋,这一招实在阴绝。 太白金星又道:“此计其实是小谋,有此小谋为先,方有大计在后。”玉帝喜道:“难道还有计策?” 太白金星道:“有了此人在内呼应,取经一众起居习性、各人优劣、行进路线自然了如指掌,回头再于西行路上设些阻碍,岂不更令取经难上加难?” 李靖忍不住问道:“我天庭设下阻碍,与直接派人阻止何异?如此行事,仍是面上不好看。” 太白金星笑道:“天王果然耿直,我天庭良莠不齐,便有些天99lib?将星宿偶尔犯了过错,也在情理之中哦。”李天王被太白金星说得脸上又是一红,赞了一句匆忙退后,立誓从此做个“大隐隐于朝”,再也不发一言。 玉帝思忖片刻,终于赞道:“金星好谋略,众卿可有不同见解?” 阶下群臣见玉帝已经认可金星计策,哪里还有人犯傻说话,纷纷附和不提。玉帝道:“那便依此行事,再来论一论,我天庭中有谁人能当此大任?” 八方动 天庭与西天来往甚多,稍微有头有脸的天将都与西天中人照过面。众人商议了一阵,这人实在是难选..。 此时,太白金星眸子一亮,抬眼看了看玉帝,却不说话。 玉帝略一想,知道了金星心意,于是道:“此事暂也不急,众卿且回去仔细想想,明日此时,再来朝议。” 众人呼啦啦散去,唯独金星留下不走。玉帝道:“金星考虑甚周,可能为朕分忧?”原来二人均知,此计虽好,却关键在这人选身上。若于众人面前说出,一旦走漏风声,这计策便不灵了。许多仙官与西天甚为亲密,难保在此当口泄密。 太白金星道:“臣推举一人,陛下可还记得被贬下界的天蓬元帅?”玉帝点点头:“自然记得。”金星道:“天蓬此人貌似忠良,其实重利忘义,据说他下界投了猪妖之身,已是生不如死,有些疯疯癫癫了。此人本领尚在,若许他些功利,倒是绝佳人选。” 玉帝一怔,问道:“疯疯癫癫?他若说漏了嘴,岂不坏了大事?” 太白金星道:“天蓬被贬时,并无取经一事,天底下哪有如此完美的苦肉计?天蓬即便说了,怕也无人会信,只道他怨恨天庭,造谣生事。” 玉帝忍不住击掌道:“好!” 太白金星见玉帝赞了自己一句之后,竟又闭目陷入了沉思,便低声与玉帝辞别,心情畅快出了通明殿。 玉帝见金星离去,匆忙起身召唤銮驾,直奔瑶池而来。 瑶池偏殿之中,只有玉帝、王母二人叙话。玉帝将金星计策与王母道明,王母笑道:“金星好计策,我之前也想过安插人选,却没想起天蓬来。” 玉帝点头道:“嗯,虽与如来交好,但终为各取其利,有个心腹安插进去,自然放心一些。”王母道:“但至此,这计策也只成了一半。” 玉帝道:“那是自然,观音那厢还需要寻人去说和。” 王母笑道:“大慈大悲道貌岸然的观世音,此人倒是容易应付。此事便交由我去。” 玉帝一惊:“你去?” 王母笑道:“我自然有法,你无须挂怀。” 玉帝见王母自信满满,知道她并非妄言,道了声“好”,便撩开珠帘要走。王母见珠帘卷起,急将玉帝唤回,道:“既然能安一个,为何不再安一个?也稳妥些。” 玉帝道:“另一个又是谁?” 王母道:“可还记得卷帘大将?” 玉帝恍然大悟,道:“卷帘向来忠心耿耿,此人也是绝好的人选。” 二人议定这件大事,心中愉悦,便坐在偏殿饮起酒来。 北天门前,玄天上帝麾下龟蛇二将正在门口巡视,忽见南面迅疾飞来一人,龟将仔细一看,惊道:“紫微大帝!”急忙入内禀报。 紫微来到真武丹房,道:“道兄好清闲日子。”真武微微诧异,紫微大帝虽与他交好,却极少来紫霄宫的,今日前来,想必有大事相商。 真武忙屏退左右,对紫微道:“大帝来此,出乎意料,可是朝中又有异动?” 紫微摇头:“天下眼目,此刻全聚于西方了,你还不知?” 真武道:“西方向来如细水涓流,莫非还敢泄洪不成?” 紫微道:“..正是!”于是将如来欲往东土寻人取经之事说了一通。 真武陷入沉思,如来此举,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须知真武大帝并非寻常天尊,而是下任天帝人选,此事定于天庭成立之初,极少有人 77e5." >知道。他与紫微大帝向来志同道合,又对道教现状极为不满,故此始终暗里谋划,交朋结党,欲寻适当时机撼动朝堂。 真武大帝主掌北天,下御北方诸神,又身为龙祖,天下有鳞之物,莫不以他为尊,这势力岂容小视,论地位亦不下于玉帝;紫微大帝在诸天星辰中位置最高,道教中称他为“众星之主”“众神之本”,因此在天庭中影响也极大。这二人于玉帝号令,爱听则听,偶有违拗也无人敢用强。 佛教此刻进犯东土,这可是关系两教气运的大事,真武思绪急转,自己这一系在此中如何能得利,又如何不教佛教压过道教,煞费心思。 真武道:“紫微大帝如何看待?” 紫微笑道:“如来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不知此番算图穷匕见,还是投石问路。” 真武道:“依我看来,却是先投石,再藏匕。如来野心勃勃,此事想必筹划久矣。” 紫微点点头:“若非有十足把握,他绝不会如此行事,只是他何以断定玉帝不会生怒?” 真武道:“玉帝向来阴柔怯懦,如来是摸准他性子了。” 紫微道:“无论如何,良机难得,乱中才好取势。” 真武想了想道:“玉帝此番若再无动作,只怕教中许多人更加心灰意冷,只是不知如何探明局势。” 紫微道:“此事不好亲为,此际观音正于西行路上寻取经人,若能在取经队伍中暗暗布下棋子……” 真武道:“不错,料想此事怕是尽人皆知了,非但天庭,便是三清也该有些动作,安插内应。要随时察知各方态度,然后再作定夺,乃是良策。” 紫微道:“此事甚急,又远未定型,一时间也作不了许多决断,还是尽早定下人选为好。” 真武想想道:“倒还真有一人,才犯了天条,便叫他将功赎罪去也好。” 紫微道:“可是心腹?” 真武道:“是我龙族子弟,西海敖闰三子玉龙。” 紫微道:“那自然靠得住。” 真武点点头:“此事我来安排即可,观音那边也易说话。” 紫微忽起一念,道:“此计虽好,却不难想,我等能有这计策,他人想必也能想到。” 真武问道:“那又如何?”转而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担心南海观音?若安插外人过多,她那厢会不好做?” 紫微道:“正是。” 真武笑道:“非也。观世音菩萨又岂是个安分的主儿?你还以为她于佛教忠心无二不成?此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胸中实有大抱负也。” 紫微听真武如此说,放下心来,赞了一句:“道兄知人颇深,我却自愧不如。” 五行山下,悟空懵懵懂懂,昏昏沉沉,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几十年。他初时也尝试脱身之法,却终不得其解,待到后来,自知与如来修为相差甚远,便索性放弃了。 这许多年,只记得二郎神来看过自己几次,也有不少人在云中观望,却不下来探视,想必是身份所碍,不好近前。二郎神遣梅山六兄弟带些草头神..远远看顾自己,初时悟空还与他们说说话,后来也无话可说了。 寂寞还好,孤独也罢,悟空此际最怕的便是观音,谁知她会不会另寻他人,错过自己?若是如此,自己这许多年折磨却是白受了。若真如此,定要纠集齐天岭一众,杀他个天昏地暗!悟空暗暗发誓。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这一日,说也奇怪,悟空头脑有说不出的清醒。正轮到康安裕当班,康安裕与旁人不同,每次到此都要向悟空问个安。 他行到悟空身前,道:“大圣安好?”悟空虽被压多年,但梅山六兄弟知道他神通广大,与二郎神惺惺相惜,自然恭敬有加。 悟空道:“康兄来了。” 康安裕道:“山中有事,晚来了一刻,大圣见谅。” 悟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灌江口有事?” 康安裕道:“并非灌江口,据说灵山要向我东土传经,杨戬大哥去探听虚实,我因此多待了一刻钟。” 悟空听了这话,心中激动万分,这一天终是来了,他浮想联翩,便连康安裕和他告辞都没听见。 传经,寻取经人,唐王入地府,陈光蕊得状元,唐僧西行……许多大事都发生在这一年。悟空初读 href='2202/im'>《西游记》时,也曾为一事耿耿于怀,那便是陈光蕊与宰相之女成亲和玄奘西行都发生在贞观十三年。须知唐僧是陈光蕊的儿子,陈光蕊得状元时,唐僧还未出生,这两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年发生。 后来又读了许多遍,悟空才知道此事受了神仙操纵,才导致时间错乱。李世民死而复生,遍寻高僧,此时正是取经时机,唐僧此刻脱颖而出,才是水到渠成。若待到唐僧一岁岁按部就班成长,那时恐怕李世民已垂垂老矣,对取经还愿之事不再有当初的热情。 所以悟空认定,这诸多巧合绝非天意使然,其中必有神仙之手操纵,才得如此恰到好处,只是弄出了一个偌大破绽,又不知如何瞒过了天下这许多人。 道教之中能人颇多,想必看穿此事的亦不在少数,他们又为何不说破呢?神仙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暗通消息者数不胜数,这教派之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唉,究竟内里原因如何,自己若是自由之身,或可探出一二分玄机,只是如今和废人无异,只能凭空猜想了。 李世民 却说悟空在这厢焦急万分,偏偏又无法脱出樊笼,已近心灰意冷。 他自然知道,如来既动,天庭、三清岂能坐视不理?又不知有多少势力此刻都在摩拳擦掌,想从中得利。 佛道乃天下两大教派,相关气运,非同小可,对许多游离两教中间的人物来说,站对位置可重要得很。回想 href='2202/im'>《西游记》中,佛祖收了悟空之后,非但赤脚大仙这类的散仙向如来敬上交梨火枣,便连南极寿星亦谄媚奉上碧藕仙丹等宝贝。东西价值大小暂且不说,这举动无非表明心迹而已。 取经一事看似单调,其中种种磨难、妖精阻挠都是表象,而背后牵扯的势力,又有多少明争暗斗藏于其中。西游一书取名《西游释厄传》,表面上看是一众西游、化魔解难之意,若反过来理解,却是传道东土、佛终胜于道的结果。种种微妙,俱在西行路上。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多少改变了一些天地之间的势力格局,更揪出了许多暗藏其中的人物,只不知对西游一事会有何影响。 齐天岭便是当初的火焰山,乃是西游必经之路,这一关恐怕极为难过。自己若在取经队伍中,能不能过便是自己一句话。三清此际强势许多,不知又会给取经增加多少阻碍,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吧? 此时不知三清在如何构思应对之法,不知有没有动过救自己出去的念头。想起三清,悟空便想起了老君曾经问过自己的一句话:“你究竟志在何方?”自己当初答的是“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如今再想,这的确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本心?这两个字跃入悟空的脑海,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开启了一道光亮。自己为了脱困出去,试遍各种神通,唯独这法子没试过。 想当初在本我界时,自己阴错阳差得了第二本相,便是白衣书生模样。本我即本心,自己有两颗本心,因此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化出两个模样来。如来镇住的是造化神猿的自己,不知另外那个本相是否还能动弹。 成与不成,权且一试,悟空心意一转,伏在地上的神猿便化作了白衣书生模样。果然成了,五行山镇不住这个变化术!不,这不是什么法术,而是心意,意到则灵,天底下怕还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心意的。 悟空使白衣书生法相小心翼翼施了个分神术,果然毫无阻隔。悟空心中狂喜,一跃而出,地上立着个白衣书生,而五行山下仍伏着灵明神猿! 悟空悔之莫及,自己为何没早些想起这法子?苦苦在这里荒废了几十年,所幸似乎并未耽误什么大事。 这时身后一声大喝:“呔!那书生何人?” 听了这声音悟空一阵苦笑,正是康安裕。 康安裕奉杨戬之命在此守候悟空,他只一错神工夫,便见悟空面前多了一个书生,怔怔站着,也不知要做什么。他心中大惊,悟空若出了什么差错,杨戬定然会责怪自己。 悟空哪里会与康安裕纠缠,一纵身便飞上云霄,远远去了。康安裕挠挠脑袋,只道这书生是悟空故人,前来探望罢了。 悟空重归自由身,一身修为虽只有当初的一半,却也知足了。脱出藩篱中,遨游自在意,缕缕层云在身边飘过,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而此际却不是惬意之时,悟空匆匆飞至齐天岭,暗暗寻到了大禹。自己脱困之事惊天动地,却不可为众人道。 大禹见了悟空,自然震惊不已。悟空也未说缘由,只教他不可与旁人说。他此番来见大禹,其实是有个想法,此时观音正在东来路上,途中为唐僧收了沙僧、八戒与悟空。悟空只想验证,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大禹手下上古异兽颇多,随意寻一个都在惠岸使者之上,悟空要教一兽阻住观音去路,倒要看看观音是否有收服之意。 如若成了,这异兽便可为取经助力;如若不成亦无妨,正好说明观音选人存了私心。最坏的结果……只怕便是被观音用个箍子套住,收到南海去了。 大禹听悟空要借兽,一口答应下来,道:“虽有些风险,但我暗中跟随罢了。”悟空听了放下心来,大禹未必能解得了那几个箍子,但阻止观音出手还是有些把握的。办妥了此事,悟空匆匆辞别,直向九幽之渊飞来。 李世民啊李世民,但愿你还在此处。 悟空沿老路入了地府,使个隐身法小心前行。 行不多时,只见一冥都太尉手执一张引魂幡,在前引路,后面又有一判官搀着一颇具威严之人。悟空见这人容貌气度不俗,心中有了猜测,难道真叫自己遇上了? 这两个护着那人出了幽司,于第十殿转轮王殿后兜了个圈子。这人道:“此路走差了?” 判官答道:“不差。阴司里都是如此,有去路,无来路。如今送陛下自转轮藏出身,一则请陛下游观地府,一则教陛下回阳。” 悟空听判官口称陛下,果然此人便是李世民。 那日悟空来地府,虽也游遍,但他身法迅捷,却无唐王走得仔细,此回正好慢慢跟随。数里之外,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唐王问道:“崔先生,那厢是什么山?”悟空心里合计,原来这个便是有名的崔判官了。 崔判官道:“此乃幽冥背阴山也。陛下莫怕此山险恶,有臣等引领,自然无妨。”果然阳世人王、地底鬼王,便判官与李世民说话都自称臣仆,态度也与对待十殿阎王无异。 唐王战战兢兢,跟着二人上了山岩,悟空紧随其后。 过了阴山,再向前行,又过了许多恶狱,内中处处悲声震耳,恶怪惨嚎惊心。唐王战战兢兢问道:“此是何处?”判官道:“阴山背后有一十八层地狱。”唐王道:“又有十八层?”判官道:“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诸如这些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车崩狱、抽肠狱……专为大凶大恶之人所设,历遍这十八地狱,方可轮回。” 进前又走不多时,一伙鬼卒路旁跪下道:“桥梁使者来接。”判官喝令退去,他自引着太宗,从金桥而过。判官道:“陛下,此桥叫作奈何桥。寻常人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便转世投胎了。陛下不用转世,却要多走几步路,从渭河投下去自然活转。” 过了奈河恶水、血盆苦界,唐王却不入奈何桥尽头的大门,向左行到枉死城来。 枉死城中,无数人在其中喧嚷,喝道:“李世民来了!李世民还我命来!”唐王听了,心惊胆战。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唐王急躲到判官身后,只叫:“崔先生救我!”判官喝退群鬼,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隋末年间造反的烟尘草寇,枉死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故而在此缠人。” 太宗道:“如此叫得我心慌,怎生教他们超生才好?”判官道:“陛下,此事甚易,只需陛下回阳间做一个水陆大会,度他等恶魂超生,便不再生事。” 唐王道:“水陆大会?这倒容易,我寻一众道士便好。”判官笑道:“陛下说笑了,水陆大会只佛家的管用,道家的却差些。”悟空听了这话心里一动,这判官不知受了什么好处,在这里便替佛门说话。超度之事,佛道均有之,又岂能分出高下来?虽说幽冥地府受天庭辖制,却不想此处也安插了佛门亲信。 唐王听判官说道家的差些,道:“此事倒须仔细想想。”悟空看见,判官眉头微微一皱,显是稍有不喜。而前面那太尉只置若罔闻,一副于己无干的样子。 再向前行,过了六道轮回之所,却绕到了六座奈何桥后面,只见无论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滔滔不绝奔走于轮回之下,各进其道。 再向前去,便是渭河,此处已见波浪滔滔,又有一座大门,上写着“超生贵道”四个大字。崔判官道:“陛下,将到返阳之处,小判告罪先回,余路便要朱太尉再送一程了。” 唐王谢道:“有劳先生远涉。”判官还礼,轻飘飘沿原路返回了。悟空心中纳闷,崔判官劝唐王行佛门水陆大会,唐王并未答应下来,他怎可自己回了? 朱太尉引唐王进了超生贵道门,行不多时,便到了渭水河边,朱太尉道:“陛下到阳间,千万做个佛门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冤魂,切勿忘了。若是阴司里无抱怨之声,阳世间方得享太平之庆。管教你后代绵长,江山永固。” 唐王苦笑道:“水陆大会却是要做,但寡人向以道教为尊,便用道教超度之法,多做几次如何?” 朱太尉面色不善,道:“我虽在冥都,阳间之事也偶有耳闻。佛法兴自屡朝,弘善遏恶,冥助国家,有何不好?佛,圣人也。” 悟空当下明白,崔判官到了那门,因职责所限,不得不回,却留下个朱太尉,亦是佛门说客,定要说服李世民,回去做个佛门法事,才得圆满。看似平>藏书网常执拗事,实则与取经之事丝丝缕缕相连。自如来遣人东土寻取经人,到泾河龙王被魏徵一刀杀了,再到李世民夜夜噩梦纠缠,然后入了阴间,又有地狱惨状震慑,加上判官、太尉言语相诱,这一环一环承启转合,当真称得上丝丝入扣,毫无破绽。 李世民贵为唐王,是自沙场上厮杀过来的马上天子,统领万里江山,心中自有不可触犯之威严。他心中自有江山社稷,知道道教对维护君王统治再好不过。道教言礼本于事亲事君,而佛教背亲出家,灭绝人伦,还敢以匹夫抗天子,朱太尉之言对旁人说了也罢,李世民听了却颇为刺耳。于是驳道:“太尉所言差矣,我闻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于人主。佛门,西域之法也,无君臣父子,以三途六道,蒙诱凡俗,寡人颇不以为然。” 朱太尉阴恻恻一笑:“陛下刚观遍地狱之事,还敢如此说话,真是天子无所惧也。” 李世民道:“地狱却也并非佛门之物。” 朱太尉心中气极,前番功夫做足,却没想到这李世民竟如此执拗,如若这样,岂不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又道:“由此可见,地狱便为陛下这般人所设!” 李世民也不恼火,笑道:“若真入地狱,惧又有何用?我东土自有东土之道,我若开个佛门水陆大会,引夷犯我江山,岂不是引狼入室?” 悟空听到此处,心中大快,这李世民果然是个人物,他固然不知如来派人传经之事,却仍一语道破其中精要,果然称得上千古一帝。只是李世民心中对佛教如此抵触,他活转后如何开得了水陆大会,取经之事岂不成了泡影? 只见朱太尉还欲再劝,李世民摆摆手道:“太尉,莫要误了时辰上路。” 朱太尉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若没办成此事,不知将受那人何等责罚,恐怕这条命都不够填的。只是他又不敢将李世民怎样,阎王下令叫他照看好唐王,他又怎敢违拗,只得引李世民近了渭水河边。心道,先过了阎王这关再说,这唐王油盐不进,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世民见渭水河上,一只偌大的金色双头鲤鱼在河里翻波跳斗,一时间看入了神。悟空也看见了这只金色鲤鱼,也觉得奇怪,冥都之河,怎能有此物? 只见朱太尉喝道:“陛下,趁早赶时辰回阳世去也。”一把将李世民推入了渭水河中。 按理来说,入了此河,那阳间的李世民便将活转来,只是悟空伫立岸边,心中好生纳闷:唐王一入河,那条金色鲤鱼再不似之前般跳跃,只呆浮在水面上,似是初来此地一般。 唐王易 悟空见唐王李世民跳入渭水河后便无踪影,他在此亦是无趣,便飞出地府,自九幽之渊扶摇直上,再奔南赡部洲而来。 他急火流星般赶到都城长安皇宫白虎殿时,唐朝开国许多功臣保着东宫太子与皇后、嫔妃等正在此举哀。有那与太子交好的,均在商议何时传哀诏,欲扶太子登基。 魏徵劝住诸臣道:“不可惊动天下。再等一日,我主必将还魂。”有人道:“丞相迷了心窍了,覆水难收,死难复生,哪有什么还魂之事?” 魏徵道:“我幼年间学过仙术,推算最灵……” 正说时,只听棺中李世民大叫道:“痛煞我也!”这一声叫,吓得文官武将、太子嫔妃个个胆战心惊,只有徐茂功、魏徵、秦琼和尉迟敬德四个忠肝义胆的老臣近前扶着灵柩。 魏徵教人取器械来,打开棺盖,救出李世民,李世民坐在棺里叫道:“好大水灾!” 众臣见李世民果然死而复生,皆道天佑大唐,有人道:“陛下宽心勿惧,有甚水灾来?” 唐王道:“朕正行至渭水河边,见双头金鱼戏水,被冥都太尉将朕推下马来,跌落河中。”众臣见唐王惊魂未定,急将他扶出灵柩,着太医院进安神汤药,歇了一日,才定下神来。 第二日一早,宫中人皆脱孝衣、换彩服,一个个红袍乌帽、紫绶金章,在那朝门外等候宣召。李世民服了安神定魄之剂,一夜稳睡,养足精神,抖擞威仪,登上朝堂。金銮宝殿上,两班文武山呼已毕,依品分班。 悟空早早隐于大殿柱上,聆听诸臣堂议。他猜想,恐怕阶下群臣中亦有佛教之徒,将竭力说服李世民。 行礼已毕,诸臣纷纷上奏天下大事,之后,自然有人问唐王为何死而复生,李世民道:“阎王道,寡人有三十三年天禄,此际才过一十三年,便着人送我回来。枉死城中,又有无数冤魂——俱是六十四路烟尘叛贼、七十二处草寇魂灵——阻我去路,此番返阳,首要大事便是要做个水陆大会,超度许多亡灵。” 李世民当即传旨:“太史丞傅奕,即日起选举高僧,修建佛事,不得有误。” 悟空听了大惊,李世民睡了一夜便转性了,和阴司中的言行大相径庭,这是何缘故? 只见傅奕站出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西域之法不可取也。口诵梵音,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实有取巧欺哄之嫌。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99lib.故请陛下三思。” 魏徵亦站出道:“我朝向来尊崇道学,陛下为何要修建佛事?天子一动,万民皆从,此与国之基本相关,这等大事,须得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李世民道:“朕历遍地狱诸事,眼见种种磨难,所谓‘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便99lib.是如此。那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这场大会,意在教那些孤魂野鬼转入轮回,我朝自然江山永固。阴司中判官、太尉都道佛教水陆大会最是灵验,想必不会有错。” 这时又有太仆卿张道源、中书令张士衡参奏附和道:“佛在清净仁恕,果正佛空。周武帝以三教分次:大慧禅师有赞幽远,历众供养而无不显;五祖投胎,达摩现象。自古以来,皆云三教至尊而不可毁,不可废。伏乞陛下圣鉴明裁。” 太宗甚喜道:“二卿之言合理。再有所陈者,罪之。”于是满堂山呼万岁,自然无人再提此事。悟空越听越是糊涂,李世民向来尊崇道教,而此时俨然一个佛教死忠,这心思变化,可实在太过突兀了。 悟空仔细看那李世民,与自己在阴司所见正是一人,便谈吐动作都一般无二,不似是旁人假冒的。他待要使玄空法秘诀仔细看个究竟,内中运功时才发现,自己所有五行类神通仍不能用,原来五行山之力非同小可,将他五行类法术都镇压在灵明神猿体中。 此刻,李世民忽然抬头,向悟空藏身之处望过来。悟空加持隐身术在身,心道李世民纵为帝王,亦不过一凡人耳,还能瞧破我这法术不成? 但见李世民这一眼,似是从九幽深处投来的目光,阴沉怪异至极,只自悟空藏身处一扫,悟空便觉毛骨悚然,浑身寒毛根根立起。 他看见我了!这人,绝不是李世民! 悟空心中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于是欲纵身离开,但觉一股无形之力握住自己脚踝。他情急之下,使个“游神御气”法,堪堪脱出,当即远遁,再不敢回头。悟空不知,李世民因在朝堂之上,又有身份所限,许多惊世骇俗的法术不能施展,故此教悟空逃了。 悟空一气飞出千万里,料想李世民不可能远离大殿追袭自己,才停住身形,心中怎一个惊骇了得! 好佛教,好大手笔,好 5927." >大魄力,好深的谋算……bbr> 李世民身份既露,一切转变都能解释清楚了.99lib?。崔判官、朱太尉劝说唐王信佛,这一切都只是略施小计,真正的后招却在那金色双头鲤鱼身上。 唐王既然不听劝说,便直接替换其身,这一招偷梁换柱,从根儿上断了道教从中作祟的可能,使得真是妙到毫巅。看来,西天对此次取经真是筹划良久,势在必得了。 朝堂之上,端坐的不知是哪家佛祖,单方才那一招,看他修为绝不在太乙金仙以下。而真正的唐王,此刻只怕仍在渭水河中发痴作傻呢。 李世民既然已是佛教中人,西天佛老自然如臂使指,一切尽在掌握。这之后东土再无旁事了,取经大业便会在近日启动,那取经人必是金蝉子转世无疑。观音到此,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悟空正在云上痴想,身子莫名一个激灵,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观音来了。 五行山下,悟空正伏在山根休憩,见远处瑞气千条滚滚而来。不多时,一白衣大士偕一降魔力士自远处飞来,正是观音菩萨与惠岸使者。 早有土地山神上前迎接菩萨,引至悟空面前。 观音飞到悟空面前,笑吟吟道:“猴子,你可认得我?” 悟空心里“呸”了一声,口中道:“怎不认得,你便是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 菩萨仍笑问道:“在此山中,可自在了?” 悟空道:“菩萨,我这厢度日如年,诸多旧朋全部断绝,还请大慈大悲观世音教我个法儿,救我一命。” 菩萨道:“你这猴子,在天庭做的好事,玉帝岂能饶你?” 悟空听这话头,仍是引自己恼怒天庭,悟空反问道:“玉帝擒我,有情可原;我与西天并无仇怨,那如来为何拿我?” 菩萨笑道:“你若仍无悔意,还求饶作甚,便在此硬气至死,与我何干?” 悟空换了副脸面,堆上笑容道:“菩萨见谅,我其实早已悔了千回万回,只是心中颇多不明,故此多问了一句。” 菩萨道:“有何不明?” 悟空道:“西天佛老如此神通,为何还要尊道教玉帝?要是我老孙,早就打到东方来,换个天地!” 菩萨嗔怒道:“休得胡说!玉帝乃是万天之主,这又与神通大小何干?昊天上帝一声令下,如来亦要遵从,你可明白?”言下之意自是承认如来神通更为广大了。 悟空佯作想了想,道:“知了知了,便是以势压人,佛祖不得不从罢了。” 观音暗喜道:“莫胡说!我今奉佛旨去东土寻取经人,途经此处,便来看你一眼。” 悟空急道:“菩萨莫只看一眼,我受困此处总有几十年了,还求菩萨救我一救!” 观音道:“你几次捣乱天庭,罪业深重。我若放你出来,你再生事端,岂不是我的罪过?” 悟空道:“老孙知悔了,还望菩萨慈悲,指我一条正路,否则我等妖族如何修行?” 观音听悟空如此说,心中欢喜,道:“心生一念,天地尽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悟空牢骚道:“纵有多少善念,压在这石头山底下也是无用的,菩萨若救我出去,让我信佛也无妨。” 菩萨又道:“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东土大唐国寻一个取经的人来,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入我佛门。再修正果,如何?” 悟空连声答应,道:“愿去!愿去!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菩萨颔首道:“你既有此明悟,便再熬几日,自会有人来救你!” 悟空自然顿首拜谢。 菩萨收了悟空,心中大喜,这猴子乃是如来佛祖点名要的。一个猴子,一个金蝉子转世,如来对这二人叮嘱再三,不可更改,其余人倒也无妨。 日前黎山老母、赤脚大仙、西海龙王寻到自己, 7686." >皆要安插人进来,他们各自送的那三样宝物,着实令人难以推辞啊。 三藏出 悟空立在云端,那厢灵明神猿分身送走了菩萨,心里才安,果然观音选中自己,不知是如来授意还是观音心中早有定数,总之取经没少了自己,便是造化。 他一个跟头折回齐天岭,大禹正在洞中相候,见悟空前来,直道:“此番负了悟空所托了。”悟空问道:“怎了?” 大禹道:“我着异兽英招前去阻路,不想那二人见了英招,夺路便逃,便连一个照面也不打。他既躲了,便不好再追,否则不是露了破绽?” 悟空笑道:“无妨,既如此,我心中有数了。”看来取经这几人,或许真的早早内定下了,否则以英招本事,远胜于天蓬、卷帘二人,菩萨怎能不动心?这条路上,妖魔鬼怪何其多也,若按照本事高低一个个择选,可难煞菩萨了。 观音虽是大能,却也并非无所不能,偷换唐王一事,悟空.99lib?便不信会是观音所为。观音自灵山一路西来寻人取经,这事定下并没多久,而地府中许多布置,却并非一两日之功能成,这事要做得严密,恐怕百十年前便已启动了。 此际,观世音菩萨应已到了东土大唐境内,接下来顺理成章,遴选出前世的金蝉子、即今世高僧陈玄奘为取经人选,不日后便将行到五行山,救自己出来了。 且说南海普陀山观世音菩萨,领了如来佛旨,一路收了三个取经的助力,便藏书网连坐骑都意外得来,心中颇为欢喜。 她来到长安城,依照佛祖教诲,细细访察取经的善人。忽闻得当朝皇帝李世民正在大唐宣扬善果,选举高僧,开建水陆大会。观音心中暗暗留意,果然如来做事周详,我那厢筹备人选,这边已为取经造好势头,如此却省了我许多功夫。 水陆大会既建,观音自然要去看看那法师坛主。 此时正是贞观十三年,岁次己巳,九月初三,癸卯良辰。长安城化生寺内建了好一座气派道场。观音见了台上这高僧,心中又惊又喜,这高僧:风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唇红,鼻直口方,生得俊逸无比,竟与如来二弟子金蝉子生得一般模样。想当年金蝉子被如来收了,还是观音奉命送他去地府转世托生,她又怎能不认得?此番不费吹灰之力,寻到了转世金蝉子,观音自然欢欣。 次日,菩萨变作一个行脚僧人模样,手捧袈裟、锡杖,沿街叫卖。这时城中佛事俱兴,观音此举自然被人瞩目,不多时便传到宰相萧瑀耳中。 萧瑀见袈裟艳艳生光,绝非俗物,便着手下人问这两件宝物要价几何。菩萨道:“袈裟要五千两,锡杖要两千两。” 萧瑀急切间做不得主,便引菩萨和惠岸使者入朝见驾。 一行人径进东华门里。黄门官转奏,蒙旨宣至宝殿。 见萧瑀引着两个疥癞僧人立于阶下,李世民问道:“你这两件宝贝有何好处,值这般高价?”菩萨抬眼一望堂皇宝座之上端坐那位,不禁眼露迷离之色,好一个天朝帝王!威仪气度自不必说,菩萨惊的是,她竟看不出这唐王李世民的底数来。 李世民见菩萨只定定看着自己,面露不悦,又问了一句道:“你这僧人,要卖袈裟,为何又不说话?” 菩萨被这一喝惊醒,忙道:“你问我这袈裟有何好处,我且与你说来听听,这袈裟是冰蚕造练抽丝,巧匠翻腾为线。仙娥织就,神女机成。龙披一缕,免大鹏蚕噬之灾;鹤挂一丝,得超凡入圣之妙。但坐处,有万神朝礼;凡举动,有七佛随身。这袈裟,闲时折叠,遇圣才穿。上边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又有那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偷月沁白,与日争红。照山川,惊虎豹;影海岛,动鱼龙。穿了这袈裟,不入沉沦,不堕地狱,但常人却也消受不起。” 李世民听了高兴,于是道:“好,正要此宝,才配得上我朝玄奘圣僧。”于是唤人传陈玄奘上殿试装。 长老奉唐王之命,将袈裟抖开,披在身上,又接过锡杖,立在阶前。只见一个俊美绝伦的僧人,穿上这袈裟,又多了许多威严雅秀来,便如活佛下凡一般。 当下满朝文武阶前喝彩,唐王自然亦大喜过望,于是叫玄奘法师穿了袈裟,持了宝杖,着百官送出朝门,送他回寺去了。 待到取出金银时,菩萨道:“此宝只赠有缘人,既然本朝有如此圣僧,自然分文不取。今见陛下明德止善,敬我佛门,况又高僧有德有行,宣扬大法,理当奉上。” 唐王大喜,遂设素宴款待不提。 菩萨在宫中馆驿住了几日,闭门不出,便连饮食也只教惠岸送进屋去。她苦思这唐王的来历,却终不得眉目,心里更是起了提防之意。 如来只命自己前来东土传道,如何又暗地里叫旁人行事,不声不响将唐朝皇帝换成了自己心腹?此举虽是助我,却也看得出如来对我存了几分怀疑之心。而这个假皇帝究竟是何人?西方诸佛菩萨,除了燃灯古佛、药师佛、如来、弥勒尊者之外,其余诸人,胜过自己的却是难寻。这四人地位尊崇,岂能做出这等事来?她茶饭不进左思右想,一个万事洞明的观音菩萨,此刻却犯了难。 光阴拈指,不几日,便是水陆大会七日正会。这一日,太宗排驾,率文武百官、后妃国戚,早赴长安城化生寺中。长安城中百姓,无论大小尊卑,俱到寺听讲,只将化生寺围得水泄不通。 时辰既到,只闻仙音响亮,佛号清明。万象澄澈,讲堂高筑,玄奘身着上宝袈裟,端坐法台,开讲大道。 菩萨听了一会儿,便穿过人群,径直走上台,手拍宝台喝阻玄奘,道:“你这和尚,讲得如此浅薄,怎能行超度之事?” 玄奘闻此言,欣喜道:“老师父,弟子愚钝,见识短浅,只学了这些,不知这天下还有其他何种高深佛法?祈盼师父赐教。” 菩萨道:“你讲的这些,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浑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你可愿学?” 玄奘大喜道:“自然愿学,只是无路可寻,还请师父指点。” 玄奘这厢讲道传法停下,自然有司香巡堂官急奏唐王道:“法师正传妙法,被一个行脚僧人阻住,此际讲起闲话来了。” 唐王眉眼不抬,教人将菩萨擒来,观音与玄奘一齐入内。 唐王仍认得他,道:“你是前日送袈裟的和尚?”菩萨道:“正是。”唐王道:“你既来此处听讲,只该吃些斋饭便了,为何与我法师乱讲,扰乱经堂,误我佛事?” 菩萨道:“你那法师讲的度不得亡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 唐王正色道:“你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 菩萨道:“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唐王道:“那大乘佛法有何妙处?你若记得,可试讲几句。” 菩萨道:“贫僧自然记得。”于是带了木叉,踏祥云直至九霄,现出救苦救难本身,手托净瓶杨柳。只见:瑞霭散缤纷,祥光护法身。九霄华汉里,现出女真人。 那菩萨宝气森严,周身放光,又有哪个不认得观世音菩萨的?长安城中万人朝拜,连玄奘法师亦不例外。只唐王傲然而立,与菩萨一上一下,两不相干。 菩萨自然知道唐王仍立在地上,更认定了此人地位超然、绝不亚于自己。她飞上高台,轻启朱唇,讲了几段大乘教法。果然菩萨大能,长安城中仙音萦绕,百鸟翔云。 少顷,菩萨传法完毕,轻飘飘偕惠岸使者上了祥云,向南飞去。 而半空中一张简帖,正落在玄奘法师面前。简帖上写道:“西去十万八千里,大乘妙法待是人。三藏经文超人鬼,成正果者得金身。” 玄奘持此帖来在唐王面前,施礼道:“蒙陛下错爱,贫僧愿远赴西天,求取大乘三藏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唐王喜道:“菩萨既然显圣,自然真经非虚。法师有心,若能取得真经来,朕愿与你结为兄弟!” 玄奘感激不尽,道:“贫僧何德何能,天恩能眷顾如此?此去定要尽力直至西天,不得真经,至死不归,永堕沉沦!” 唐王听玄奘发了如此重誓,心中暗喜,于是在佛前拈香,二人结拜,唐王口称“御弟圣僧”,当即着人安排取经之事。 次日一早,便有钦天监上奏,只说便到了远行吉日。于是唐王设朝聚集文武百官,写好取经文牒,盖上通行宝印,交付玄奘。 又将一紫金钵盂交付玄奘道:“此钵盂乃是国中之宝,唯愿御弟此行不受饥寒之苦。”玄奘拜领。 唐王摆驾,将玄奘一众送至长安城外,又问道:“御弟并无雅号。听菩萨说,西天大乘经文共有三藏,御弟便指经为名,号作‘三藏’如何?如此方显取经志坚。”玄奘又谢过唐王赐名之恩。 唐王教人取过御酒,道:“这杯践行酒,你我兄弟同饮。” 三藏道:“陛下,贫僧是胎里素,自来不饮酒。”太宗道:“今日不同于往日。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朕奉饯之意。” 三藏不敢不受。接了酒,方待要饮,只见太宗低头,将御指拾一撮尘土,弹入酒中。 三藏不解其意。太宗笑道:“御弟,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 三藏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 太宗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三藏方悟捻土之意,复谢恩饮尽,带了两个从者,辞谢出关而去。 唐僧肉 大罗天上,通明殿中,有游奕灵官当朝来报:“启奏玉帝,观世音菩萨东土寻取经人事毕,那取经的是东土和尚,名唤陈玄奘,又得中华上国大唐皇帝赐名三藏。” 玉帝“嗯”了一声,示意游奕灵官接着说下去。 游奕灵官又报:“地上山神、土地来报,观世音菩萨东来途中,收了三人与这唐三藏做徒弟,意在保护他西去路上平安,这三人倒都是旧相识。一个是五行山下被佛祖镇压的石猴,叫作孙悟空;再一个乃是被我天庭贬下界的天蓬元帅,此际已变成了猪妖,住在福陵山云栈洞里;又一个住流沙河里,却是年前藏书网碎了佛宝琉璃盏的卷帘大将。” 玉帝心中暗喜,面上却道:“这两个天庭弃将,竟要皈依佛门不成?” 游奕灵官又道:“听流沙河河神说,那卷帘大将似乎曾有许多悔意,想要将功赎罪,重返天庭。” 玉帝道:“哦?他有何功劳?” 游奕灵官道:“不知为何,自东土去西天取经之人早年便有之。卷帘大将被贬这许多年里,单取经人便吃了不下上百,他只道阻了西方教法东传,这便是功劳。” 玉帝呵呵笑道:“这卷帘倒也有趣,犯下这许多杀生罪过,竟自以为有功。罢了罢了,他此际也算有了约束,便不管他了。” 太白金星出班道:“恭喜陛下,这三个当年都曾扰乱天庭,此际被西方收去,也是他们的造化。唯我陛下既往不咎,足见宽阔胸怀。”于是众臣随声附和称赞不提。 游奕灵官又道:“除这三个外,还有西海龙王第三子玉龙,曾犯大过被观音所救,此际便在蛇盘山鹰愁涧相候,要与取经人做个脚力。” 玉帝微微颔首,道:“此事我是知道的。那取经人肉体凡胎,以龙为坐骑,不知他能否消受得住?” 游奕灵官道:“取经人离了长安,此际已行出百十里路了。” 这时,降魔大元帅李靖禀道:“近年来地上妖魔群生,比之前多了十倍不止,依我看来这唐朝的什么藏只怕走不多远,便会被哪个妖魔给害了也未可知。”他这话一说,顿时有许多仙官跟着干笑了几声。 玉帝咳嗽一声道:“不妥不妥,此际取经人还未出东土,若在此毙命,于我天庭面上也不好看。” 太白金星道:“陛下所言极是,依臣看来,倒不若趁此机会整饬下界,方显我道教大度。” >?玉帝点头道:“正是!太白金星接旨!” 太白金星诧异,99lib?心道降魔除妖是李靖的事,与我何干?但也只得上前接旨。玉帝道:“即令将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并四值功曹交由观音菩萨统领,只道我天庭唯盼取经事成,教以上人等为唐朝僧人护法。” 天庭群臣听了这个旨意心中皆惊,这人情送得也太大了,看玉帝倒不似道教中人,如同为佛教保驾一般。 太白金星心中也有几分诧异,但玉帝旨意既然传下,自己不得不接。于是道:“臣领旨。” 此时张道陵站出道:“陛下,如此岂不为取经大添助力,还请陛下三思。” 玉帝呵呵笑道:“张天师,非如此不能教西天领我诚意,况且六丁六甲一众人等只是暂借而已,为长远计,今后还有许多坎坷等着呢。” 张道陵见玉帝心中自有盘算,也只好诺诺退下。 玉帝又道:“太白金星,你这便去护着取经僧人,见他有难便助他一助,以免天庭所御之地妖魔太盛,落人口实。” 太白金星答应一声,便下界去了。 玉帝又道:“降魔大元帅李靖接旨,着你率麾下天兵天将,自长安城向西扫剿,降妖除魔,蹚一条清静道路出来。”李靖道:“臣谨遵圣旨!” 玉帝又道:“切记,只到西牛贺洲为止,其余便不再管他。” 李靖明了玉帝心意,道:“臣领会了。” 天庭众臣子听玉帝安排妥当,将取经的和尚护得无比周全,个个面露迷惘之色。玉帝道:“自长安至西天灵山,只怕不下十万里远。前路漫漫,难保有什么不测,我命道教神仙护住这和尚,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出了南赡部洲,再有什么妖魔作乱,可不干我道门的事了。” 玉帝解释了一番,众臣有的安下心来,有的却觉玉帝此举未免太过低声下气,非是万天之主所为,却也闭口不言。 却说观音菩萨在东土大功告成,便回到西天与佛祖交差。 大雄宝殿之上,观音与如来行礼,将东行一切说个梗概,如来听那取经的便是金蝉子转世,又有齐天大圣保他,心中欢喜。 观音又道:“除这二人外,还有天庭被贬的天蓬元帅、卷帘大将二人辅佐,又有西海龙王玉龙三太子,亦为蒙罪之身,愿投我门。” 如来道:“天蓬元帅?哦,亦无妨,我只大开方便门庭,广运慈悲舟楫,普济苦海群生,脱免沉疴六趣。凡存向佛之心者,任他是谁,一概不究前事。” 观音听如来语意中,似是除了天蓬之外,卷帘大将与西海龙王三太子却都认识,于是道:“我佛慈悲,实乃众生幸事。”又将卷帘大将与小玉龙身世讲了一遍。 佛祖含笑道:“卷帘我自知道,他于蟠桃会上不慎跌了琉璃盏,又居于流沙河作恶,自东向西取经的僧人,也被他吃了许多。他因我而获罪,我又岂能怪他?西海玉龙,火烧了玉帝所赐明珠,此罪倒是可大可小,也教他将功赎罪,甚好。” 菩萨听如来并无责怪之意,心中才安。 只听如来问道:“那几个箍,可用了?” 菩萨道:“这四人皆甘心情愿向佛,并未使上那几样宝贝。” 如来笑道:“人心善变,若有不服管的,也要有个约束才好。” 观音道:“弟子谨记。” 如来又道:“这几个箍甚是难得,莫要费在庸人身上。” 观音又称是,心里却留意起来,如来都道难得之物,必是厉害至极的法宝,难得他如此信任自己,竟给了自己三个。 如来又道:“金蝉子转世,肉体凡胎,西行路上不易,今将十八护教伽蓝调拨于你,万要护住他周全。” 观音道:“世人眼中,他不过一个寻常僧人而已,如此兴师动众,会不会太过惹人眼目?” 如来呵呵笑道:“寻常僧人?便连你也这样看!你可知道,我那二徒金蝉子,生就佛子身躯心肠,十世转生,未沾荤腥,胎中素身,始终向佛。更兼十世为善,元阳不破,现时的他已是具转轮圣王之二德在身,岂容轻慢?” 菩萨听了一惊,传闻中佛教转轮圣王有七宝四德,沙门弟子若能具此七宝四德,便为转轮圣王。不过这几样极难修行,寻常菩萨便修得一德已是不易了。不料这金蝉子仅转世十次,便身具二德在身。 于是观音问道:“还请佛祖赐教,唐三藏炼成的是哪两样?” 如来平日里极吝言辞,今日似乎心情颇佳,于是娓娓道来:“转轮 5723." >圣王四德,一为富德,有珍宝田宅,奴婢珠玉,象马众多,天下之人,无有能及;二为容德,转轮圣王容颜端正,俊美无比,坐立顾盼,见者动容,天下之人,无有能及;三为法德,转轮圣王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手能造十全世界,天下之人,无有能及;四为寿德,转轮圣王无病无疾,长生不老,与天地隐然同生共死,天下之人,无有能及。” “唐三藏修成的,便是容德与寿德。容德还则罢了,这寿德可着实令人眼馋。” 观音恭敬道:“还请佛祖细解。” 如来道:“今日也无旁人,我便说上一说。”他这般说,自然此事关系重大,于是阶下罗汉比丘、尊者圣僧、伽蓝门徒个个肃静恭听。 如来道:“寻常仙人长生,只炼自体,一旦身殒,便成尸骸飞灰,毫无用处。这唐三藏一身皮囊,聚先天灵气,得他一块肉吃,即便凡夫俗子,亦可长生不老,胜过王母园中蟠桃,你说这寿德如何?” 阶下众人闻之皆惊,这样说来,得了唐三藏一块肉吃,还愁什么三灾之厄,岁月之灾?这消息若传到天地间,唐三藏顿时便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可是天地间的至宝,对那些埋头苦修的仙人妖兽来说,哪个能不为之动容? 阿傩奉承道:“简直一个活蟠桃在地上行走,若被那些妖精知道,还不活撕了他。” 如来笑道:“生得不易,吃起来却也麻烦。要吃唐三藏,先要寻个良辰美日,待他心安体稳时慢慢吃下,才有妙趣。” 众人听了,无不称赞佛祖见闻广博。 观音听了心中大为震惊,不过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如来之意。 如来自道此事重要,却并未提醒不可外传,他既然当着无数人的面说出这个隐秘,其心昭然若揭,那便是要将此事传遍天下!而他这样做,到底是何目的呢? 观音面不改色,道:“弟子已知佛祖心意,若佛祖放心不下,我可教小徒惠岸暗中保护,应稳妥许多。” 如来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便如此吧,有命到得西天,便是他造化!到不得此处,又岂能怪天地无情?” 不周山 却说唐三藏别了唐王,蒙许多官员与长安僧侣送至长安城外,他率两个随行仆从马不停蹄行了两日,来到法门寺。 法门寺住持长老罗列群僧相接,茶罢进斋,已是暮色时分。群僧将三藏迎至佛堂之上,众僧秉烛论道。 论道完毕,众僧自然提起取经一事,有的说山高路远,有的说豺狼虎豹难降,有的说妖魔鬼怪群生。 住持更道:“尝闻人言,西天路远,更多虎豹妖魔。只怕有去无回,难保身命。”玄奘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 众僧见三藏志坚,便停了纷纷议论。三藏又道:“佛家有云,魔者心生;心灭,则种种魔灭。此去西天,只由我尽心,今日立下誓言,途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见塔扫塔。愿我佛慈悲早现,教我取得真经,保我圣皇基业永固。”众僧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夸赞不尽,请师入榻安寐。 第二日一早,鸡鸣声起,唐僧便偕两个随从辞别法门寺众僧,一路向西直行。途.中逢州过府,府县官员听闻御弟法师去西方见佛,无不恭敬相待。如此行了十来日,已出了大唐的山河边界。 唐朝境内最后一个寺院便是福原寺,离了此处,三藏法师回首东望,眼望身边只二从者,心中自然生了萧索之意。 此时正是秋季,村旁木落芦花碎,树上枫杨红叶无。霜天雪,野云飞,天高清爽,却路远难挨。三藏法师此生也未曾离了大唐国土,怪的是,此时竟无丝毫眷恋之意,好似西方有人召唤着他,平日禅定功夫却不济事,只心急要往西行。 他见路宽人稀,便放开缰绳,任由白马驰骋。 不过行了数十里,一座山岭横在眼前,山虽不陡,却野草丛生,坎坷难行。唐三藏只得下马来拨草寻路,野草甚高,堪没马头,走了许久,不觉疑思走错了道路,正彷徨间,平地里现出一个大坑,三人连马皆跌落坑坎之中。 此坑虽深,下面却是软草,跌落下去,并未损伤。只是铃声大作,便有数十妖怪奔出来将三人绑了。他们三个久居城中,哪里见过如此凶神恶煞?顿时身子瘫软,被半拖半拉拽.到了洞中。 洞中座上端坐一位猛虎大王,手中拿着半截腿骨正在那里撕扯,这腿上依稀仍见人的腿毛。好虎王,威风凛凛锯齿獠牙,竟在那里生啖人肉,唬得三藏与两位从者魂飞魄散。 虎王见又擒了三人,当下大喜道:“这三个白嫩,与我煮了下酒!”众小妖方要行动,只听外面喧哗,又有两个容貌不俗的妖精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是个黑面大汉,圆耳团面,长身雄姿,却是一个熊精;另一个双角立在头上,雄壮无比,乃是一个牛精。 座上虎王见这二妖来此,大笑道:“熊山君,特处士,真好口福!正好一起同享。”唐僧一听这是要分吃他们三个,竟吓晕了过去。 却说悟空正在齐天岭与大禹叙话,忽地大禹神色一变,叫道:“祝融怎与人起了争斗?”悟空道:“你怎知道?”大禹道:“我们自有传信之术。” 悟空道:“眼下无事,便去看看。”他心中盘算,自己以颛顼之身在世上行走,只要大禹等人不说,便无人知晓。 于是大禹教后羿、赤松子过来,两人见了悟空惊喜无端,自然要问。悟空只道自己才寻到脱困之法。赤松子道:“听大禹说那山有五行之力,乃是混元金仙布下,又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在其中,是何人相助你出来的?” 脱出五行山,其实和悟空身具两个法相有关,实在不好解释,只得胡乱搪塞过去。 后羿与赤松子亦收到祝融的报险,大禹带着悟空三人向西北方向飞去。要知道,祝融、蓐收、句芒三人同行,纵便去天庭走上一遭,也可自保无碍。凭祝融心气之高,居然向大禹求救,可见对手是何等厉害。 大禹面色镇静,心中却委实有些担心,一路全速疾行,悟空发现,大禹等人的纵地金光果然厉害,一个腾跃便是数万里,与筋斗云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地西北,尽为西牛贺洲所辖地界,出了四大部洲,空中罡风甚烈。向地上看去,已是草木不生,地面岩石似银似铁,偌大日头悬在金色天空之上,照映其上,反射出耀眼的亮白光芒。 悟空问道:“从未来过此地,这是什么去处?” 大禹道:“四大部洲之外,都是这般银地金天,故此称为金银圣境!” 悟空道:“为何要称圣,难道很是厉害?” 大禹道:“自然厉害,太乙金仙以下修为,便连这罡风都扛不住,更莫说行到撑天玉柱了。” 悟空惊问道:“什么撑天玉柱?难道真有几根柱子撑天不成?”记得美猴王在如来手掌心中时,误将如来的五根手指当作五根撑天的柱子。悟空自然知道天其实并不存在,只是无限大的一个空间,有日月星辰运行其中而已。可现在,怎么又有撑天的柱子了? 大禹道:“自然有,若无这八座撑天的山峰,这天岂不早就塌了?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便是撞塌了西北方向的玉柱,以致天穹倾斜。” 悟空顿时无语,自己知道这些都是传闻,却万万想不到,居然真有此事!悟空刚要问大禹可有女娲补天一说,便觉此处罡风更劲,自己连睁眼都要费许多气力,寻常腾云之术在此已难行寸步,只能施展纵地金光移动。 金天银地间空旷无比,只有一座无与伦比的巨峰横在面前,这巨峰顶天立地,以悟空目力,一眼也望不到顶。 大禹道:“这便是不周山了!”然后身子弹射而出,向山下扑去。 悟空勉力向前望去,只能见这巨峰之下,隐隐一个诡异光团,红绿相间的晕彩之中,似有人影晃动。 这时大禹在前,后羿在后,赤松子紧紧跟随,悟空的纵地金光差了几分,便被落在后面。后羿一言..未发,弓已在手,他自背后抽出一支白羽,凌空抖开,竟有丈许长短。白羽搭在巨弓之上,后羿表情凝重,缓缓开弓,却不射出。 待到众人行至近前,悟空才看清,这个红绿色的光团中有五人在其中缠斗,其中三人便是祝融、句芒、蓐收,而另外两个,其中一个生得丑陋至极,惨绿色的巨大身躯如同蚕虫,身上流淌着墨绿色黏液,一颗巨首光秃秃生在长达半丈左右的脖颈上,这颗巨首周围仍有八颗头颅摇摇晃晃,如蛇身一般蜿蜒在身周。 悟空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东西,但远远便闻到腥臭气息,脑中竟有眩晕之感。他知自己修为比不得混元金仙,此时仅分身在此,更只如平常一半左右,在这些混元金仙眼中着实不够看,即便上去也是添乱而已。 悟空急忙屏息立定,除了这绿色丑陋妖兽外,另一只异禽却让悟空眼前一亮。这禽鸟高有六七丈,浑身生就橙红色毛羽,根根晶莹剔透,如同玉石制成,通体闪耀着七彩之光,傲然而立,眼眸四顾,视天下如无物,让人竟生顶礼膜拜的意愿。 悟空凭猜测也知道这两位是谁了,之前那丑陋至极的定是九头相柳,而这只威严神鸟定是凤凰无疑。 只见这红绿色光晕诡异至极,祝融三人身在其中,竟连平日里一半的本事都使不出来,所幸以三打二,尚能苦苦支撑。 见大禹等人到此,祝融急喝道:“莫沾着那红绿之物,有毒!”大禹道:“相柳!速速住手!”相柳桀桀怪声道:“大禹?难得老友还活着,正好一网打尽!” 后羿眼中厉芒一闪,拉开许久的满弓终于松手,这支极长的白色羽箭快得竟然看不见空中飞行轨迹,这一刻还在弓弦上,转眼间便钉在了相柳的头上。后羿箭法,天下无双,一支羽箭,穿透了相柳身侧三颗头颅。 相柳遭受重创,急忙退后喝道:“哇呀!你是后羿!” 后羿一语不发,又一支红色羽箭搭在弦上。上古年间,后羿之名传遍天下,却从未与相柳交过手。相柳见后羿果然名副其实,这箭无影无踪,又如何能躲得过?他以为大禹等人隐世数万年不出,怕是荒废了修为,今见后羿神通,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寡不敌众了。 于是急忙喝道:“且住!这三人中了火毒,你们管是不管?” 原来那红绿色光晕,便是相柳与凤凰共同施法使出的神通,天下至强万禽之王凤凰的火与万虫之王相柳的毒合为一体,实在厉害无比。 大禹摆手教后羿停下,道:“你待如何?” 相柳忍痛道:“我助他们三个解毒,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祝融喝道:“良机难得,还不将这两个妖孽除了!”她一说“妖孽”二字,悟空看见凤凰身子不自主地一颤,似是受了极大冲击。 相柳强自笑道:“那便两败俱伤,当我怕你们不成?” 祝融道:“区区火毒,时日一久自然化为无形,何足惧哉?” 相柳阴阴道:“岂不闻天下之毒,莫过相柳?你若能解了这毒,我立时自绝于世!” 祝融道:“莫要自夸!” 此时,凤凰张口轻吐灵音,这声音说不出地好听:“他说的是真的。” 大禹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祝融道:“莫要上了他的当!” 凤凰又道:“我与你担保,自然无事。” 于是相柳与凤凰念个咒法,收了那红绿色光晕,祝融三人自里面跃了出来,脸色皆绿莹莹的,极为难看。相柳不知自何处掏出三颗白色小粒丹丸,掷给祝融三人,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与凤凰远去了。 熊山君 相柳与凤凰一红一绿,一个极丑,一个极其俊美,却焦不离孟,真是叫人奇怪。 后羿道:“会不会有诈?” 大禹道:“若是相柳,自然不可信;但凤凰说话,自然一言九鼎。他为人极其高傲,是不屑用诈的。” 祝融三人将那丹丸服了,果然脸上绿气渐渐消去,片刻便恢复如常。 祝融见悟空远远立着,兴冲冲跃至悟空身前,喜道:“你也来了!”悟空道:“是啊,你可有受伤?” 祝融撅起嘴道:“那个臭虫子,恶心死了;还有那凤凰,用火比我还厉害啊!多亏你们来救我了。” 悟空心道,我又没帮什么忙,何必记在我头上,便赞道:“后羿神箭果然天下无双!” 祝融见悟空在此地有些挨不住强劲的罡风,便道:“我们回去说吧。” 离了金银圣境,大禹99lib?自然问起祝融三人前事缘由。 原来祝融三人在四大部洲四处游玩观景,他们离开此地已数万年,看到当年沧海如今已变成桑田,自然心生感慨。故地游遍,祝融提议去不周山看看,毕竟共工曾在彼地大战颛顼,头触不周山以致天塌一角。 到了不周山,便见到相柳与凤凰,他两个正在不周山上布置诡异阵法。这阵法尚未布全,也看不出有何用处,但想来总不是好事。祝融向来嫉恶如仇,以她火爆脾气,自然容不得相柳这样恶毒之人,于是便起了一场大战。五类之王名不虚传,合他们三人之力,才堪堪与凤凰、相柳战平。 后来,凤凰与相柳使了一个怪异神通,那红绿相间的光晕堪比一个小世界,祝融三人立时中了毒,战力大减,只能苦苦支撑。幸亏大禹等人及时赶到,这才脱困而出。 悟空问了一句:“你们三人中了无解之毒,相柳已占了上风,为何还要给解药呢?” 大禹道:“相柳岂会做亏本生意?他没有把握躲过后羿的下一箭,所以才拿出解药交换。” 句芒道:“他们在不周山上布阵,究竟要做什么?” 悟空惊道:“莫不是要毁了不周山,令天塌下来?” 大禹笑道:“岂有此理,天若塌了,又有何人能躲得过去,此举于他们又有何益处?” 悟空想了想,当年共工独自便能将不周山撞塌,若真有个丧心病狂的混元金仙出现,毁了撑天玉柱,岂不害了天地间众生?难道这天地竟会如此不稳吗?这可实在是件不可思议之事。 悟空将这一疑问说出,大禹道:“这事我也想过,不过共工头触不周山一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你观那不周山巨峰,少说也有几千里粗细,石质更是比生铁还硬几分,莫说一个,便是十个混元金仙一起施法,恐怕亦难撼分毫。” 悟空道:“难道共工厉害到如此地步?” 大禹道:“这事怪就怪在这里。共工虽强,也只与我相仿,就算他拼了老命也不可能撞塌不周山。不周山顶,分出九支托天,共工所撞,只是一个分支而已,不过那分支也有几百里粗细,绝对是撞不断的。” 悟空道:“这可真是怪哉!论能力说,共工撞不断不周山,但偏偏又撞断了。之前相柳、凤凰在此布阵,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大禹道:“两件事相隔几万年,能有什么关系?” 悟空却觉得这事有蹊跷,只是不再言语,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他抬头望了望天,突发奇想,问大禹道:“可曾探过,天之极高处是什么?” 大禹道:“天庭未建时,也曾向上去过,极高之处便有罡风疾雷烈焰,难再向上行半步。” 悟空点了点头,天既然被托了起来,便是有实质之物,如此说来,此处世界倒似是一个封闭的半球体,万物众生皆被封闭在里面。这天外是否还有天?这撑天玉柱,是天生的还是人为的呢? 这事自己现在是无能力去寻出答案,只能留待日后了。 经过这一番波折,悟空别了大禹等人,叮嘱了几句话,便往东方来寻唐僧。悟空知道,取经一事,就算不是佛道之争的关键,起码也是引线。 href='2202/im'>《西游记》既然以取经为主,自然要在西行路上一点点抽丝剥茧,才能寻出个缘由来。 入了长安城,悟空打听一番,才知道玄奘法师此时已经出了边界,他却扑了个空。 悟空沿大路向西寻去,出了大唐边界,果然见一人牵着白马,领着两个从者在荒山野岭中寻路。 悟空行近了观看,看到唐僧容貌,心里也不由赞一声:好一个俊俏的有道高僧!这般相貌,只怕天上地下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忽地唐僧三人掉入洞穴,被一众妖精擒住。悟空便变作一只蚊蚋,跟随他们飞进妖洞,附在洞顶观看端详。 座上那个虎精,悟空自然不认得。稍待片刻,又有两个妖精到此,悟空一见,心里纳闷。原来那虎大王口中称呼的“熊山君”,竟然是他在三界中遇到的黑熊精。 黑熊精此际应在黑风山黑风洞,怎会在此地出现?此处离黑风山尚不算太远,但恰逢他来此做客,便遇上唐僧被捉,难道这只是巧合?而那个特处士,修为竟似也不低于黑熊精,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座上虎精也是天仙修为,言语间对熊山君与特处士甚为恭敬,看神态似乎知道二人底细。悟空寻思,这两个太乙散仙修为的妖精不去好好修炼,来到这里与这虎精混迹一处,想必自有图谋。 只听黑熊精道:“寅将军一向可好!”那虎精下了座来,哈哈大笑道:“有劳山君惦念。”黑熊精指着唐僧三人道:“这三个哪里得来?” 寅将军道:“也是今日造化,这三个是自投罗网来的。”特处士笑问道:“可能待客否?”寅将军道:“承蒙二位看得起,却是他们三个的福分。” 于是寅将军招呼左右道:“将这三个剖腹挖心,斩成碎块好食用!”小妖领诺,刚要动手,黑熊精道:“慢着!” 寅将军道:“山君有何吩咐?” 黑熊精道:“我见当中这和尚容貌非凡,想是有些来历的,还是问问再杀,免得当作凡夫俗子吃了,岂不亏心?” 寅将军道:“山君说得极是。”于是喝道,“小的们,取冷水来!” 几桶冷水泼在身上,唐僧三人被激醒了过来,黑熊精道:“你这和尚是哪里来的?” 唐僧见黑熊精虽也是妖,言语却和善一些,也不谈杀吃,心中稍安,道:“贫僧自长安行来,要去西天拜佛求经,误入宝洞,扰了大王清静,还求大王饶命。” 黑熊精眯缝着眼睛问:“听说长安城出了个玄奘法师,要往西天取经,可是你吗?” 唐僧道:“正是贫僧。” 黑熊精哈哈大笑:“造化,大造化!” 寅将军与特处士均问:“是何造化?” 黑熊精道:“二位竟还不知,这唐僧乃是佛子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块肉,可延寿长生,胜过修行万年哪。” 寅将军大喜,笑道:“亏得山君问上一问,既如此,那便赶紧杀了,我托山君之福,也得个长生不老!” 特处士却只微微一笑不语,一副波澜不惊模样,似是早已知道此事。 悟空听得明白,黑熊精与特处士显然对唐僧肉不甚感兴趣,唯有那寅将军蒙在鼓里。黑熊精此举并非要害唐僧,而是要救他。只是不知他们两个是属哪家神仙的阵营。听黑熊精说,唐僧才出长安,唐僧肉的秘密便已传遍天下,这消息绝对是有心散播,才得如此之快。而这个消息一出,唐僧取经难度自然倍增,天下?99lib?修炼的妖魔,哪个不盼长生?现在看来,此举倒似三清所为,才能解释得通。 果然黑熊精道:“寅将军莫急,这唐僧肉可不是寻常吃法,此际他正处惊骇之中,肉已酸了。须待他心平气和时,再慢慢吃来,?99lib.才能见长生之效。” 特处士道:“正是如此!那便先将那两个随从剁碎了下酒,转天再吃唐僧!” 于是小妖奔上来,手持刀斧,便在唐僧身边将那两个从者当场活活宰了。唐僧一见鲜血,双眼翻白,又吓晕了过去。悟空躲在上面暗笑,这个唐僧也实在太胆小了。 寅将军将首级心肝分于两位尊客,自己只寻些碎肉吃了。悟空见了这生啖人肉的场景,心里也不免难受。 好在这几人吃得极快,不过片刻,大小妖精便将这两个从者吃得干干净净,只余几根骸骨收拾了出去。 黑熊精拍拍肚子,谢了寅将军,又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须辨个真伪才好!”寅将军道:“又如何分辨真伪?” 黑熊精道:“此事甚易,将那和尚的包裹拿来,看看其中有何物事?” 悟空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唐僧的包裹里,可是有一件观音菩萨给他的袈裟,也就是黑风洞中开“佛衣会”的袈裟,黑熊精此刻若见了这袈裟,那之后的禅院盗袈裟之事恐怕便不会再发生了,难道自己去了三界,许多人被早早放了出来,也会影响到取经路上的细节吗? 只见黑熊精拿过包裹,在里面翻腾一阵,却将那件宝贝袈裟抛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只拿出通关文牒来看了一遍,于是颔首道:“果然便是唐僧!暂将他关起,转日再吃!如何?” 寅将军道:“一切听从山君安排。” 黑熊精又将包裹收好,系得严严实实,随手一抛,恰好挂在了唐僧骑的那匹白马背上。众妖只道他存心卖弄,一起叫好。唯有悟空看出黑熊精此举怪异,他将包裹收好,显然是怕内中物事遗失,这一举动,自然是为唐僧逃出生天作准备。 黑熊精啊黑熊精,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刘伯钦 唐僧被关到别洞之中,熊山君与特处士便胡乱谈起天来,这二人讲的乃是妖兽修行之道,他们两个刻意卖弄,专颂道门。那修仙者骨骼坚秀,那达道者神之最灵,凡有九窍,便可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华,应四时而采妙药,养九转而炼丹成…… 说到炼丹,熊山君与特处士却各有见解,虽小处有些差别,却也殊途同归。这一场论道何等少见,寅将军在那厢听得如痴如醉,便是洞中小妖亦欢欣雀跃,受益不少。 这边二人论道未止,悟空却见天空落下一人,正是太白金星到此解救唐僧。那金星只用手一指,唐僧满身绳索皆寸寸断落,又施了法术叫唐僧醒来。唐僧见金星面善,便作礼参拜,金星答礼道:“此处叫作双叉岭,尽是些精怪妖兽,还是尽早离了此地才好。” 唐僧见包裹包得好好的挂在白马鞍上,那根九环锡杖斜倚在旁边,心中暗叫侥幸。金星又将唐僧送出了洞,道:“我引你到大路上去。”唐僧不胜感激,牵着缰绳,跟着金星出了坑坑?坎坎,走上大路,便转身拜谢金星。金星此时已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 唐僧只见天上飘落一张简帖,上写四行字,乃是:“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抱怨经。” 唐僧见了,又拜上几拜,谢过金星解厄。 悟空看得清楚,这帖子上写的是“吾乃西天太白星”,这西天不知道指的是西方灵山,还是天穹西方,或者故意含糊,教唐僧认为都是西天功劳也有可能。 太白金星心机最多,玉帝一番安排他看在眼里,心中已猜出玉帝几分心思,看来佛道争斗并非那么简单的事,彼此均有许多顾忌。自己在这其中大多充当斡旋角色,正好大捞人情。 唐僧上了大路,独自一人西来。这条道说是大路,其实最多两骑并行。行了半日,前面又无去处,只得再下马来,踯躅探寻道路。 他自出关以来水米未进,腹中早已饥渴难耐,放眼望去,尽是荒山野岭,哪有人家烟火?所幸遍地是草,马匹气力尚足。 唐僧只盼翻过这道山去,前方能有人家,也好化些斋饭吃。哪知越行越是荒凉险恶,山中道路不甚难走,只是虎狼嚎叫声渐近,路旁野蛇于草中穿行,实在恐怖得很。 唐僧胆战心惊向前缓行,虽知前方是险地,却只西方有经,只盼早些翻过山头去。入山越深,野兽越多,唐僧本就胆小,只觉黑黢黢的深林中有无数野兽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时,突闻一声猛虎咆哮,这声音经山岭回声,听起来也不知有多少只大虫一起叫唤。百兽之王威风非比寻常,顿时山中野兽四处奔走逃遁,唐僧座下白马亦前腿发软,伏在地上再也不动。唐僧叫苦连连,心道我命休矣。 果然迎面远远来了一只大虫,这大虫毛色斑斓,身长一丈有余。它见了唐僧,立在当地又是一声长啸,然后踮着小步向唐僧奔来,自然是将唐僧当成了盘中餐。唐僧亦浑身瘫软、动弹不得,连呼救的气力都没有。 眼见猛虎奔近,相距不足十丈,只听“铮”的一声弓弦声响,一只雕翎羽箭自唐僧后面射出,正插在这老虎顶门的“王”字上。 那大虫惨嚎一声,掉头负箭而走。唐僧死里逃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猎户穿着织锦罗衣,腰束一条狮蛮带,足登麂皮靴,手握劲弓,腰外悬一囊羽箭,斜倚一杆点钢三股叉,磨得铮明瓦亮。 三藏见这人威武,合掌高叫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 这猎户到了近前,道:“长老不必害怕,我是山中猎户,姓刘名伯钦,进山来要寻些走兽为食,不想遇到长老。” 唐僧喜道:“佛祖保佑,叫我遇见贵人。” 刘伯钦道:“哪里哪里,也是有缘才得相见,长老既然信佛,我这便送长老过山。” 唐僧自然大喜。于是刘伯钦在前,唐三藏在后,向前行去。这刘伯钦在此山中狩猎已久,山中之物见了他皆四处奔走,唯恐逃避不及。果然是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 悟空从始至终也未离唐僧,他见这猎户刘伯钦至少也有天仙修为,哪里是个猎户,分明是神仙变化而成。可惜悟空不能使用玄空法秘诀,看不出这人根底。说什么“既然信佛,我便送你过去”,不过是唯恐唐僧心志不坚,又加了一剂安心药而已。 不一时,二人行到坡下,刘伯钦手指坡下一处庄园,道:“那处便是我家,长老远行不易,还请入内用斋。” 唐僧早已饿得没了气力,于是也不客气,便道:“如此便叨扰了。” 刘伯钦道:“哪里哪里,都是大唐子民,无须客气。” 入了庄园,伯钦引老母与妻子出来相见,唐僧便欲行礼,刘母道:“长老远客,无须拜了。只不知你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却要往何处去?” 唐僧道:“贫僧奉唐王之命,是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宝地,多有劳烦,自当奉拜。” 刘母道:“拜佛?求经?不知长老可会做法事?” 唐僧道:“非是小僧自夸,旁的不行,做法事倒是信手拈来。” 刘母道:“今日可真巧了。”又转对刘伯钦道,“明日恰是你父亲周年忌日,这穷山野岭,也没人做个法事。长老既然精通,便请他念几卷经文超度超度,说不定有些用处。” 刘伯钦倒也是个孝子,于是道:“如此自然求之不得,不知是否耽搁长老行程?” 唐僧道:“我去心虽急,却也不差这一日,何况与人为善,乃是我佛门该为之事。”于是伯钦安排香纸,摆了香案,专等明日使用。 这晚,刘家专门做了素斋与唐僧食用,一夜无话。 次早,那阖家老小都起来,先整治素斋款待长老。唐僧用斋完毕,又净了手,拈了香,拜了家堂。 三藏方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诵毕,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一一朗音高诵。诵毕,吃了午斋,又念《法华经》《弥陀经》,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 这几卷经文念下来,已是将晚时分,三藏指引刘伯钦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一场佛事才得圆满..。 第二日一早,刘母便欣喜叫道:“长老、伯钦孩儿,我与你们说话。”二人至前,老母坐在床上道,“我昨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超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了。”刘伯钦惊道:“真是天意,我昨夜也有这梦!” 于是母子二人拜在长老面前,谢道:“多谢长老超荐我亡父脱难超生,感恩不尽!”三藏道:“都是佛祖本事,不必谢我!” 刘母道:“今日之后,我当日日焚香,专心拜佛。”刘伯钦道:“自此后我亦辞了这营生,搬到城中去寻些事做,总好过每日杀生。” 唐僧大喜道:“善哉善哉,施主能早日回头,善莫大焉。” 悟空在旁见得清楚,心中阵阵冷笑。这刘家一伙人,哪有一个凡夫俗子,皆是着有神通者在此假扮的。 佛家超度之事是真是假,他却不清楚,不过昨日方才超度完毕,今日便投生到了富贵人家,又能托梦给一家老小,这事实在也太过巧合,不太可信。不过唐僧眼见自己超度亡魂成功,自然对佛教禅法更加深信不疑,再难更改了。 一个普通猎户,竟也是安排好的戏码。如此说来,恐怕西天一路之上,也无什么偶然。这佛道两家,便要以唐僧一众为媒,以取经一事为引,展开许多明争暗斗了。 唐僧此番功德圆满,便要告辞西行。刘母与伯钦媳妇备了许多干粮素食,带给长老路上食用。伯钦又拿出许多银两,教长老带上。 唐僧道:“干粮可收,金银之物实不敢受。施主若有心,便再送我一程,贫僧感激不尽。” 伯钦道:“那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伯钦带上捕猎物事,引着长老往大路向西行来。 长老有刘伯藏书网钦引路相伴,一路无忧无虑,如此行了半日,只见前面一座大山,光秃秃立在眼前。刘伯钦道:“长老,前方已是鞑靼地界,这山名叫两界山。到了此处,我已不能再往前走了,还请长老见谅。” 唐僧道:“已感激不尽了。” 刘伯钦又道:“这两界山下压着一只妖猴,据说这妖猴不服天庭管束,才被囚禁在此。长老待会儿若听见他叫,可莫要心慌。” 唐僧道:“多谢施主告知。” 于是刘伯钦拜别了唐僧,转头回去。唐僧叹了一口气,自知刘伯钦虽好,终不能久陪自己,这漫漫长路,还要自己去一步步走下过。 此处道路甚是平坦,唐僧策马驰骋,不一时便奔到了两界山下。 悟空见唐僧将到自己面前,便两身合一,伏在山底石匣中叫道:“师父救我!师父救我一命!” 兴雨事 大禹等人别了悟空,自然回了齐天岭。 几人对相柳、凤凰一事闭口不谈,皆知即便深究,也寻不出个缘由来。 一路上,祝融一张巧嘴喋喋不休,说起这一路见闻,其他人便连插嘴都插不进去。 终于得了一个空闲,赤松子问道:“你说什么?四大部洲许多处连年大旱?” 祝融道:“可不正是大旱,北俱芦洲与西牛贺洲交界处,已旱了三年有余,遍地饥荒,百姓已饿死无数,十不存一;西牛贺洲境内更是许多处滴雨不下,民不聊生,便连树木都将枯死。” 赤松子道:“兴雨之事自有天庭掌管,为何不教龙王降下雨来?” 祝融道:“我也未曾细究,只是听当地百姓道,皆与当地佛事有关。” 赤松子沉吟道:“既为雨师,我自当去看看。” 大禹道:“若要去,便叫商羊与你同去。” 后羿道:“出来走了一遭,我也闲不住了,那便同去吧!” 于是齐天岭调兵遣将,邀来邀去,牛魔王、后羿、祝融、赤松子都要去,加上商羊,四人一鸟,便由祝融引路,前往西牛贺洲各地而来。 这一路行来,果然饿殍遍野,比祝融所说更惨上几倍。 赤松子眉头紧蹙,对商羊道:“快兴雨事!” 商羊黑色巨翼展开,也有三四丈长,便向远处飞去了。也不见风起云聚,只片刻工夫,便从朗朗晴空落下雨点来。 几人也不等商羊,又往前行,炎炎烈日在头顶照耀,他们虽不在意,地上寻常百姓却叫苦不迭,莫说是粮食,便是井水都将被这烈日炙烤干涸。 赤松子骂道:“这些凡人何罪之有,要受这般罪过?”他见大旱之地方圆不下万里,商羊修为难以及此,便立在云头,开始施法。 数万年前的天地间第一雨师,这番降雨之法果然非同小可。 四海龙王降雨,乃是将雨水携至天上,再用口喷吐出来;商羊降雨,是将空中水汽化为水滴落到地上;赤松子降雨,要先将水化云,再将云化雨,只要四海不干,地上尚有江河流淌,便可兴雨事。 赤松子直上云天,化作龙形。赤松子本体非龙,但龙身最宜布雨,只见一条千万丈的赤龙腾在空中,盘旋施法。 并无风起,空中云层渐渐变厚,少顷便是黑云压顶,所覆之处不下万里之广。又过片刻,豆大的雨点自天上落将下来。 再见地上凡人,个个跪在雨中哭号。这雨啊,若是早来几年,又何至于亲人阴阳两隔? 祝融带着赤松子,行遍天下大旱之地,一场场甘霖降下,虽不能立竿见影解大旱之厄,但至少两月内再不会有人干渴致死了。 行遍西牛贺洲,赤松子至少也行了七八场雨事,以他修为也有些吃力。祝融道:“这里是最后一处,然后便是北俱芦洲那里了,赤松子大哥,你若累了,明日再去也好。” 赤松子道:“还是救人要紧,走!” 牛魔王走了一路骂了一路,一会儿骂天庭荼毒生灵,一会儿又骂西天蛮横专断。后羿一言不发,眼中怜悯之意大增,自然还有浓浓的恨意。 赤松子降下第一场雨之后,天庭与西天也不得消停。 行云布雨,乃是天庭权力。须由玉帝降下敕旨,命风伯云童雷公电母龙王,驱雷掣电,施布雨泽,普济众生,任谁也更改不了时辰点数。 当年便有泾河龙王,因与术士袁天罡打赌,改了时辰点数,未逃过剐龙台上一刀毙命。如今天下竟有人敢私自布雨,实在是犯了天庭大忌。而西牛贺洲与北俱芦洲连年大旱,却因当地百姓奉道抗佛而起,也不知西天势力如何从中作祟,总之玉帝早已下令,这几处地界滴雨不施。 赤松子这厢施法,那边土地山神自然大为吃惊,他们怎敢拖延,便立即上报天庭,说下界有人私自降雨,请玉帝处置。 果然玉帝得报后大发雷霆,百姓以天庭为尊,供奉玉皇大帝,无非图个风调雨顺无灾无难而已,如果连这行云布雨的差事都被他人越俎代庖,天庭威信何在? 玉帝立即下令着人调查,少顷有人来报,说地上一条巨大赤龙作法,正在四处布雨,此时已解了三处旱情。 玉帝急招四海、江河龙王到此,令他们查点龙族能行云布雨的子弟,若有缺漏,立即上报。天下龙王得了玉帝旨意,不敢丝毫藏书网怠慢,清点完毕,四海龙族子弟竟一个不缺。东海龙王敖广心底盘算,此事恐怕与那人脱不了干系,但同胞兄弟手足情深,自然藏在心里不说。 玉帝喝问道:“难道除了四海之内,天下还有其他龙族?尔等若敢瞒报,便与此孽龙同罪!”敖广见玉帝发威,心中有些胆怯,有些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 正犹豫间,只见北海龙王敖顺站出道:“启禀玉帝,行云布雨并非龙族专能,但凡龙属之族,修炼至一定修为,均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玉帝道:“下方土地上报,这孽龙行云布雨,泽润万里方圆,你所知,有哪个能有此本领?” 敖顺道:“小龙知道,北海海眼处有一蛟龙,神通广大,除他之外,还真想不到旁人。” 玉帝喝道:“好!便着托塔天王引兵,四海龙王为辅,率天河水兵、四海将领去将那恶蛟擒来!” 众人得令率兵奔赴北海不提。 灵山之上,观音这厢刚与佛老交差完毕,正是皆大欢喜之时,便有八大金刚进殿报曰:“下界西牛贺州界内,有一赤龙行云布雨,解了许多旱情。” 他此语一出,满殿诧异,这几处旱情众人皆知,却是佛祖令行禁止,谁也不准降雨解旱。西天佛老发话,玉帝也要给七分面子,除却佛道两教,还有哪个如此大胆,居然敢私自降雨? 佛祖道:“只有一只赤龙?” 金刚道:“尚有三人一鸟同行,三人中有一个我却见过,乃是当年大闹通明殿的大力牛魔王。” 一听牛魔王,灵吉菩萨道:“素闻牛魔王混迹在齐天岭数十年,想必那赤龙也与他是一处。当年大批妖族西迁,有..两个为首的修为甚高,我道行浅薄,却探不出深浅。” 四大菩萨中,灵吉菩萨修为最低,但也并非庸者,纵不是混元金仙,也差不了几分几毫。 佛老面沉似水,道:“天下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规矩去。今日大家都在此,有劳四位菩萨领八大金刚、十八尊罗汉前去看看,倘若有人坏了洲内的规矩,便将他擒来。” 佛老并不客气,他早将西牛贺洲土地视为禁脔,洲内大事小情,便是天庭也不轻易干预。他心内盘算,这事只怕逃不出齐天岭众人所为。哼,这股妖势的确不小,但若想在西牛贺洲内嚣张,恐怕还差几分火候。 如来早已想好,齐天岭位于西牛贺洲之内,若与西天水火不容,翻脸是迟早的事。若在平时,如来恐怕还要再三考虑,方能作出这个决定。但此际正当取经当口,万不可堕了势头,必要镇住齐天岭以立威。 十八尊罗汉自库中取出十八粒金刚砂来,八大金刚各持法杖兵器,在四大菩萨引领下,前往西牛贺洲来寻私自布雨之人。 赤松子虽是雨师,但布雨一事本就极费法力,他一日之内连降七八场大雨,泽被万里之广,以他修为,也几将法力用罄。但他自知大旱之中百姓之苦,不顾祝融阻拦,便要往北俱芦洲行最后一场雨。 观音菩萨心思活络,她知道西牛贺洲土.99lib?地甚广,若只在天上寻找,不知何时方能寻到。这赤龙既然专解旱情,那便只在大旱地带等候即可。 赤松子疲惫不堪,伏在商羊背上任由祝融带路,将他驮到北俱芦洲。北俱芦洲与西牛贺洲交界处,土地干裂如龟壳,野草枯黄干透,不时在炽热的日光下自主燃起,引起一场大火燎原。 地上百姓凡能行走的,几乎都搬离了此地,但家有老幼的,便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在此苟延残喘,其实与等死没有什么分别。 赤松子见此惨状,从商羊背上跃起便要施法。后羿眼尖,追上赤松子将他拉了回来,道:“且慢,你看天上。” 西方极远处,飘来数bbr>.99lib?朵五彩祥云,宝光缭绕,瞬间便到眼前。 牛魔王此时也看清楚了,为首的正是在通明殿前险些将他擒住 7684." >的观世音菩萨,当年若不是悟空舍身相救,自己此际只怕为人奴仆已久。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牛魔王迎上去喝道:“你这不男不女的,来此作甚?!” 传闻中观音原本为男儿身,后来度化世人,变作女儿身,断了世人淫念。后来世人以讹传讹,说观音以身度千男,说得多了,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观音最忌讳别人说她男女不分,何况身后还有地位低于自己的八大金刚与十八罗汉,但观音城府极深,笑吟吟道:“手下败将,也敢出来问话?” 妖佛斗 祝融见观音一身光华,容颜绝美,但那笑容深如大海,谁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祝融向来性情豪爽,心中便有些反感,于是道:“尔等为何拦住去路?” 观音收敛笑容,冷着脸道:“尔等私自布雨,是受何人指使?” 赤松子道:“凡人皆有恻隐之心,天下黎民受苦,难道你等视而不见?” 观音道:“风霜雨雪,自有天定。何时降雨,雨水几分几点,都由上方昊天上帝裁定,除他之外,就算你有此能,也不可随意施展,否则神仙胡乱更改天气时令,岂不乱了章法?” 赤松子道:“什么昊天上帝?你认得他,我却不认得!” 观音淡淡道:“如此说来,便是大逆不道了,那还有什么话说。”她打好算盘,即使不得不动手,也要撇开佛教,教天庭来背这个黑锅。 牛魔王与众人道:“你们可知这人是谁,她便是南海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为人最好,其心最善。哈哈,今日一见,不过沽名钓誉之辈也。” 灵吉菩萨传音与观音道:“这三人厉害!”观音心道,纵使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西天四大菩萨联手出动,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放眼天地间,有几人能相抗,哪有不胜之理? 菩萨轻飘飘退后,便教身后十八尊罗汉上前,也无须试探,直接用金丹砂困住这几人便可。降龙、伏虎二位罗汉领头上前,呵斥道:“邪魔外道,快快束手就擒!” 祝融笑道:“好一群光秃秃的家伙,身体发肤受于父母,尔等怎不爱惜?”降龙、伏虎打个手势,十八粒金丹砂一齐丢出,十八尊罗汉共显神通,姿态各异,果然好砂! 这金丹砂落在天上与地上无异,白茫茫迷人眼,昏漠漠乱人神。牛魔王与商羊法力低些,见飞沙迷眼,便略眨一眨,只此工夫,双足已没入金砂之中?,瞬间便到了腰,牛魔王急向上纵,还未立稳,金砂如同涨潮一般,又到了他胸口,眼见便要没顶。 祝融冷笑一声,喝道:“雕虫小技,也敢现眼!”她双臂挥舞,当空弄出一片火海来,将这片砂海裹住。所谓火能克金,祝融之火乃天下至纯,这金丹砂说是砂,也经不住火炼。只见火光一闪,漫天沙尘便无影无踪,只余十八粒金丹砂孤零零悬在空中。 十八尊罗汉急忙念咒,欲将砂收回,却半点儿无用。原来祝融在这瞬忽之间,已将十八粒金丹砂重新炼了一遍,此法宝如今却只属祝融,旁人御使不动了。 十八尊罗汉又惊又怒,这金丹砂法宝乃是佛祖之物,岂容有失?于是十八人一拥而上,便要对祝融动起武来。 牛魔王最喜打斗,他旋即挥着铁棒冲了上去将祝融替下,与十八罗汉战在一处。十八罗汉手无寸铁,怎能接住牛魔王一招半式,不过>.三五回合,便一齐败退。 四菩萨八金刚面色难看,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几人竟如此棘手,十八罗汉居然半刻钟都没撑过去,还被人收了法宝。 八大金刚中,有那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见牛魔王耀武扬威,心下不忿,于是提着降魔杵迎上,与牛魔王斗了起来。 这永住金刚法力不俗,堪做牛魔王的对手,但适才十八罗汉刚败了一阵,99lib?士气稍损,牛魔王一路行来,早憋着一腔火气。此消彼长间,不过四五十个回合,便分出高下,牛魔王铁棍挥舞,打得永住金刚只有防守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普贤菩萨叫座下白象上去助阵,商羊怪叫一声,迎了上来,他翅坚如铁,只劈头盖脸扇来,白象精哪里抵挡得住。 灵吉菩萨手中飞龙宝杖腾在空中,化作一只八爪金龙,扭着身子抓向牛魔王。牛魔王曾在这八爪金龙下吃过苦头,但他此际正与永住金刚较力,哪里能退,便思硬挨这一下,也要胜这一局。 后羿引弓放了一个空弦,不知什么箭矢射出,击在那八爪金龙上。“当”的一声轻响,金龙狰狞之相顿收,低眉顺眼半空中折了腰,扭头飞回了灵吉手中。 灵吉眉头一皱,这八爪金龙是自己用惯了的法宝,乃是用一条异种金龙炼制而成,向来无往不利。今日还未见对方用的什么法术,便无功而返,他抬眼看了看后羿,便是当年妖势西迁时自己见到那人。 只听后羿道:“他们两个斗得好好的,尔等偏要以多打少,那便一起来吧!”这时永住金刚虎口崩裂、两臂震得抬不起来,只得退回本阵。牛魔王笑哈哈转了回来道:“过瘾!” 后羿一人一弓,缓缓自后面行到阵前。他虽只一人,却神情淡漠,浑不将四大菩萨、八大金刚等人放在眼里,竟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 文殊菩萨自怀中取出照妖镜来,朝后羿一通乱晃,口中叫道:“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这举动逗得祝融、牛魔王二人哈哈大笑,便恬淡如赤松子也忍不住面带笑意。 后羿道:“我观汝等一身怪异力量,绝非正道,还是尽早回头吧。”一众菩萨、金刚、罗汉听了后羿这话,也都心中好笑。“回头是岸”这话,向来只有出家人与在家人说的,哪里轮到在家人说与出家人听? 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二人上前,他们知后羿使的是箭法,先运起佛门玄功,金彤彤护住周身。加之金刚怒目、性相庄严,倒也能唬住人。 后羿抖出两支小箭,口中叫道:“小心了!” 这两枚小箭只三寸长短,后羿引箭之法颇为怪异,只用弓弦,不用弓背。他轻弹弓弦,这两枚小箭慢悠悠向两个金刚飞来。 胜至金刚与大力金刚凝神以对,见那两枚小箭飞近,自然要用降魔杵去击落,哪知降魔杵落下,竟打在了空处。下一刻,便听“噗”的一声,金刚护体玄功半点儿用处也没有,两支箭已插在了两大金刚肩头。 非但金刚惊诧,便是四大菩萨亦都瞠目结舌,这两支箭使得什么障眼法,他们全部未看出端倪。显然后羿已手下留情,否则这两箭射向心窝,两大金刚也躲不过去。 那边观音菩萨隐隐看出了少许破绽,就在这两支箭距金刚肩头一丈距离时,两支箭突然消失,然后便插在了金刚身上。那一丈的距离间,根本没有箭矢的轨迹。 这不是障眼法,而是扭曲时光流转的手段。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神乎其神的箭法存在吗?观音忍不住问道:“多谢手下留情,敢问施主尊姓大名?”见后羿手段厉害,观音言辞间也客气许多。 “后羿。”后羿漠然答道。 “后羿!” 这名字令观音惊愕莫名。后羿神射天下尽知,只是他几万年前便已消失于世间,却不想投齐天岭去了。 观音听了后羿名字,怔了半晌才道:“不知上古大神在此,多有得罪。”观音见了后羿箭法,便知连自己也无把握敌过,正好寻个台阶下,此事究竟如何处理,还要请佛老裁定。 赤松子歇了一阵,气力恢复三成,便起身再施法降雨。一场甘霖布下,天下大旱之处燃眉之急尽解,众人便回齐天岭。 一路上,牛魔王对后羿钦佩有加。报个名字便能惊退四大菩萨,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也不由得他不服。 观音满腹心事回了灵山,将事情始末与佛老道明。 如来听闻后羿重现,也是一惊,再听他们说起祝融法术,当即道:“这必是火神祝融!而那行云布雨的,必是雨师赤松子无疑!” 观 97f3." >音道:“弟子无能,未能将他们擒下。” 如来道:“非你之过,当年上古人物一齐消失,今日只现了三人,看来这齐天岭底子倒是雄厚得很哪……” 观音道:“齐天岭正在西牛贺洲内,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西天若是退让,恐怕……” 如来道:“退让?呵呵,遥想我教兴建之始,主事者七八人,信众不过百人。而今灵山之中,诸佛三千,罗汉五百,菩萨尊者无边,伽蓝比丘僧尼以数万计,天下信众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我教: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迟早将腾汉庭而皎梦,照东域而流慈。到那时,纵使不称唯我独尊,只怕天下人也心无二想。何时有过退让之念?” 观音听如来一番言语,自然是为之前吃了一场败仗而再鼓士气,以免众人寒心,不禁暗暗赞叹如来御下之术果然厉害。 如来又道:“齐天岭一事,倒也不急在一时,他代天行雨,我不找他,想必昊天上帝也容不得他!” 观音忙道:“适才与齐天岭交战,弟子便是以天庭之名行事。” 佛祖微微颔首,微笑赞许。然后道:“昊天上帝毕竟是万天之主,尔等日常行走,不可不尊。” 阶下菩萨罗汉皆高唱:“阿弥陀佛!” 如来只道天庭也将往齐天岭寻事,哪知此刻,托塔天王李靖率天庭水师、四海龙王御下,一众十数万兵将,却往北海海眼处浩浩荡荡赶来。 一当万 一路上,北海龙王敖顺目光黯淡,敖广时不时向他投来责怪的目光。 敖顺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海覆海蛟四处纠集龙族旁支,现在已招揽几百蛟族子弟,海眼周围水族依附者已有近万。敖顺藏书网毕竟主掌北海数万年之久,扎根极深,凡有水域之处,便有他的眼线所在。 本来天下龙族是一家,敖顺倒不担心覆海蛟一众会对龙族有多大威胁。 但覆海蛟曾是当年花果山余孽,他自然清清楚楚。今日又有人暗中来报,说水猿大圣无支祁也在北海之中。 敖顺容得了覆海蛟,却容不下无支祁,唯恐玉帝因此而见罪,这勾结匪类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正好西牛贺洲有赤龙擅自行云布雨,敖顺灵机一动,便将这事栽赃在覆海蛟头上。他知道以覆海蛟之能,李靖等人是绝难擒下的。借此机会打压这一伙妖众气焰,撇清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才是敖顺此举的目的。 敖广所想却与敖顺大不相同,真武大帝曾经嘱咐过他,无论龙族嫡系抑或旁支,都是龙族子弟。敖顺此举无异引狼入室,此番四海水族参战者将不在少数,无论胜败,无疑都将大伤元气。只是事已至此,刀举兵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靖率兵行至北海,回望兵雄马壮,不禁又起自骄之心。将至海眼处,见海面上有数十条蛟龙正在嬉闹玩耍,李靖道:“哪个前去叫阵?” 自四海龙族中站出一人,正是西海储君敖摩昂,手持金简道:“西海摩昂愿打头阵!”李靖微微颔首,摩昂驾云来到海上,高声叫道:“天兵降临,是哪个私自兴雨,还不俯首就擒!..” 底下数十条小蛟停止了玩耍,愣愣看着摩昂。 摩昂面对这些小蛟,却也下不去手。蛟与龙生得十分相似,他看这些蛟龙戏水,又与西海中自己子侄有何区别?于是喝道:“快去叫你家长辈出来!” 此时水波大动,自水底窜出一条赤龙来,盘旋在海上兴风弄浪,口中喝道:“是哪99lib?t>个来北海捣乱?” 他一见摩昂,却是一怔,又道:“叫敖广兄弟过来答话!” 摩昂冷笑道:“你也忒高看自己了!” 赤龙两道火红眉毛立起,叫道:“小辈,胆敢猖狂!” 摩昂手持三棱金锏攻了上来,这赤龙只用巨尾一扫,摩昂便横飞了出去。摩昂在西海被称作神力太子,在他这一辈龙族中也是佼佼者,却连这赤龙一招都接不住,实在出人意料。 摩昂丢了脸面,空中一个翻滚,化作一条巨大金龙,张牙舞爪朝赤龙袭来。他早已看出,这条赤龙并非是蛟,而是彻头彻尾的龙族,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落败,此际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二龙互不相让,便斗在一起。龙族向来崇尚武力,族内争斗大都不使法术,而是化作本身肉搏,巨口獠牙利爪,每每斗得血肉横飞。 只见金龙、赤龙缠在一起,只三五回合,便分了开来,空中片片金鳞掉落,显然摩昂太子吃了大亏。摩昂化作人身,自上而下鲜血淋漓,脸上却无落败的沮丧之情,而是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四海龙王心中更是吃惊,这条赤龙,在场的只有他四人认得,当年为元始天尊驾辇,此龙居于第三位,正是敖氏九龙中排行第三的敖恩。九龙中除四海龙王外,其余五龙皆于数万年前不知所终,继敖圣出来之后,敖恩竟也现于世间,只是他怎与覆海蛟一众勾结在一起? 面对此般情形,敖广心中自然有许多疑问,但正是两军阵前,又怎能出口相询? 敖恩斗败了摩昂太子,李靖心中自然不喜,本想自己携十数万精兵强将,踏平北海只在覆手之间,哪曾想杀出一条厉害的赤龙?在李靖眼中,龙族生得都是一般模样。他斜眼看了看四海龙王,四海龙王皆低眉顺眼一语不发。李靖哼了一声,道:“哪吒听令!将这孽龙擒下。” 哪吒脚踏风火轮,奋起降魔杵,便向赤龙攻了过去。赤龙见多识广,也知哪吒法宝厉害,他一个侧身,一条巨尾便从哪吒身旁绕了过去,转而攻向他后背。 哪吒左手持砍妖刀向身后横扫,赤龙巨尾看似庞大,却极为灵活,轻轻一抖便收了回来。哪吒转身祭出混天绫,巨龙见一片红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心知敌不过,便直接钻入海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靖见哪吒将这赤龙打得落荒而逃,喝一声道:“四海龙王,蹚开一条水路,直捣妖魔巢穴!” 四海龙王得令,教手下龙子龙孙当头劈波斩浪,于万顷碧波中蹚出一条宽逾数里的通途来。北海龙王敖顺头前带路,李靖等人紧随其后,直往北海海眼深处行来。 敖恩受悟空搭救,出了三界镇龙塔,便回了这片天地之中。乍到此地,又与兄弟分离,孤零零一人无处可去,便在西牛贺洲一条大河中隐迹。 覆海蛟无事便在天下江河中探访本族,偶与敖恩相遇,二人打了一场,彼此相互钦佩。聊了几句,才知二人皆以天庭道教为敌,竟是同仇敌忾。敖恩独自一人,走到哪里都是家,受覆海蛟相邀,便来到北海居住。 敖恩回了覆海蛟宫殿,说水面有天兵来袭。覆海蛟一阵纳闷,自己与无支祁行事极为低调,始终韬光养晦,从不惹是生非,天兵无缘无故来此作甚? 但天庭既然打上门来,哪里还有解释的余地?于是覆海蛟急令手下收拢各家子弟,暂入宫中相避,莫被天兵擒住——少了人丁,蛟族再兴则难。 他这厢刚布置妥当,一条通天水路已到了水底,为首的哪吒三太子胜了一阵,当头叫阵道:“天兵降临,速速受降,饶尔等一死!” 覆海蛟迎了出来,看看哪吒,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仍是这几个不知死的!” 有那不认得覆海蛟的,纷纷在后面呵斥。 覆海蛟斜睨四海龙王,悠然道:“龙族何时开始自戕了,难道不怕祖龙家法了吗?”四海龙王瞠目结舌,彼此互看一眼,皆露出不安神色。这个覆海蛟怎会知道龙族隐秘,听他语气,似乎与祖龙也有些瓜葛。 李靖看四海龙王神色犹豫,忙喝道:“玉帝降旨要拿孽蛟,还不动手!” 覆海蛟哈哈一笑道:“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水底拿你覆海大圣爷爷?”说罢手一翻,一根银色覆海鞭现在手中。 他将覆海鞭在头顶舞出个花来,“刷”地一甩,正中龙族子弟撑起的那面水幕。 天庭水师名为水军,但战力也止于江河浅海中,在千万丈深的海底,莫说动手,便连站立起来都是难事。那功力不逮的,便是百丈海水亦能将其压得筋断骨折。 此番出征,龙族共派出八万水族为助。四海水族,在水中自然如履平地,更能施法排开海水,两面水墙高高立起,中间却无海水,任由李靖等不识水性的天将天兵畅通无阻。 覆海蛟深识水性,一眼便看出天兵破绽。虽有十数万之众,但这海底对普通天兵来说,却是世上最凶险之地。 覆海蛟一鞭挥出,如银镜迸裂,似平湖惊雷,一面水墙排山倒海溃泄而下。四海龙王暗叫不好,急忙施法护住托塔天王李靖。 便在覆海鞭出手那一刻,龙王便知此番败局已定,想护住数万天兵那是再也不能,只能保住降魔大元帅李靖性命,也算将功补过了。 覆海蛟故技重演,又将另一面水墙击溃,在这亿万钧海水的倾灌下,任你什么避水诀也没了用处。一时间,千虾心寒,万蟹胆丧,鲸鳌魂飞,鲨鲈魄散,纷纷各自运起玄功,唯盼能逃过此劫。而天河水兵久疏战阵,便连抵御之法都没有,在海水重压之下,或被挤成肉糜,或被压出一腔浊血,还有几人能够保住性命? 东海龙王敖广拼力护住李靖,自己也被逼出一口鲜血。他心道,这覆海蛟当真是个狠角,竟能想出这般同归于尽的法子。如此虽能使天兵战力折损大半,但他自己宫殿又岂能保得住?他御下万千水族亦将十不存一。 两道水幕倾塌后撞在一起,自然激起浊浪滔天,碧绿海水此际已是暗红色,其中裹挟着的无数残碎肢体,在海水奔涌中片刻便不见踪影。 水势汹涌,但片刻便歇了下来。敖广急向覆海蛟所立之处看去,只见覆海蛟银鞭化作一个圈子,将自己护在里面。而他身后那座巨大宫殿,虽无任何防护,竟然安然无恙,连一块瓦片都未震落。 “这不可能!”敖广惊呼道。他怎知道,无支祁始终在宫中施展驭水神通,这海水看似恐怖至极,但在无支祁眼中却是天下最温顺不过的物事。 此役,天庭四万水师,死里逃生者唯千余人;四海水族八万子弟,也折了三万有余,生者人人带伤。即便四海龙王与哪吒三太子亦受了轻创。唯一毫发未损者,便是托塔天王李靖,波平浪静之后,李靖回望天兵惨状,先是一口黄水喷出,然后才吐出殷红>鲜血。有人道托塔天王吓破了胆,又怒极吐血。究竟内情如何,却不足为人道了。 消息传到天庭,玉帝大发雷霆,掼碎玉如意一柄,自此再不提征讨北海一事,北海覆海蛟由此一战成名。 斩六念 唐僧辞了刘伯钦,单人独骑行至两界山下,只听有人叫道:“师父救我!”他先前得刘伯钦提醒,也无甚惊慌,勒马缓步逡巡,循着声音找去,果然见山根底下露出一只猿猴。这猿猴生得甚小,脑袋胳膊上满是灰土,其上又生青苔,也不知被压了多少年。 唐僧下了马,走到近前。悟空招手道:“师父!师父你怎的才来?快来救我出去,我保你上西天!” 唐僧近前观看,怯生生问道:“你怎知我要上西天去?”悟空道:“我乃当年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因毁了玉帝园林,被如来佛祖压在山下。之前有个观世音菩萨去东土寻取经人,从此处路过,我叫菩萨救我一救,菩萨反劝我皈依佛门。我自荐保护取经人去西天拜佛,也算为自己挣个功名,将功赎罪。闻知师父要来,我昼夜提心吊胆,只怕师父不来救我脱身。” 唐僧听了,当下确信无疑,满心欢喜道:“你既蒙菩萨教诲,愿入我沙门,我自然愿救你。只是我手中没有合用斧凿,如何救你出来?” 悟空道:“无须斧凿,这山顶有如来的金帖,你将这帖子揭下去,我便能出来了。” 于是唐僧弃了坐骑,爬上高山,攀藤附葛,费了好大气力,行到山顶。 只见山顶有一块四方大石,其上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石上贴着一金帖,上写“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 唐僧见了这个金帖,心中有了打算。既然佛祖将他镇住,这猴子必非善类,若其太过凶顽,难以管束,放出来便是人间祸事。但菩萨.t>既然举荐,也自然有其道理。于是唐僧近前跪下,对这金字拜了几拜,道:“弟子陈玄奘奉唐王旨意西去取经,若这猴子能保我西去得正果,便教我揭起这金字;若他是个难驯之辈,便教我揭不起这金字,只当没遇见他。” 唐僧拜完起身,只见一阵香风吹来,金字自行飞起,空中有人道:“吾乃两界山土地,奉西天佛祖之命,在此监押齐天大圣,今日圣僧到此,我到如来处复命去也。” 唐僧听闻是土地,急忙朝空礼拜。 下了山来,唐僧道:“那金帖已然揭去,你出来吧。”悟空道:“师父,我这一出,惊天动地,你向西走出一二十里去等我。” 唐僧听言,上马向西行去,果然行出十多里左右,只听一声巨响,地皮也颤了几颤,回头看去,偌大一座两界山已垮了下来,只见一个身影窜到马前,双手作揖道:“师父,我出来了!”唐僧大喜,问道:“你怎么飞过来的。”悟空笑道:“些许腾云术,自然不在话下。” 悟空见身上脏兮兮皆是灰土,道:“师父在此稍候,我去洗干净些。”他腾跃到高处,寻了一眼山泉,将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又取出件青袍子罩起来,这才又回来见唐僧。 唐僧道:“你可有姓名?” 悟空道:“我俗家姓孙,有个法名,叫悟空。” 唐僧喃喃道:“悟空,悟空,这名字正是我佛家名号。你既愿意拜我为师,我再给你起个诨名,叫行者可好?” 悟空跪倒拜了四拜,道:“谢师父赐名。”心中却道,难道为人师者,都有与人起名的癖好?自己两个名字,却都是师父给起的。 悟空遇着唐僧,自然归心拢神,一心要往西去。他可不同于那个惹是生非的美猴王,一路上谨慎至极,唯恐唐僧不喜。唐僧一双肉眼,如何能看出他的心思,但觉这徒弟心思机敏,言语间颇为不俗,倒也颇为喜欢。 一路上,唐僧骑马在前,悟空跟在身后,看着唐僧背影,恍惚间竟有奇异的感觉。似乎冥冥中自己与唐僧二人注定便要在一起,一对师徒乃是天上地下的绝配。悟空只道痴迷西游太深,此刻是彻头彻尾入戏了。 当夜,路上并无人家,悟空使神通放倒几棵枝叶茂盛的树木,给唐僧架了一个床铺,又将行李铺好,叫唐僧安歇。 唐僧颇为诚惶诚恐,他只道此番西去必将风餐露宿,有许多苦头要吃,乍有人服侍,还颇不习惯,问道:“我自歇下,你却睡在哪里?” 悟空笑道:“师父不必管我,我已有几百年不睡了。你自安歇,我为你守夜便是。” 唐僧在悟空的守护下安bbr>?安稳稳睡了一夜,清晨起来,却见一张毛茸茸的猴脸正微笑看着自己,急忙起身合掌道:“罪过罪过。” 悟空问道:“有什么罪过?” 唐僧道:“佛家有云,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要物。我如今生了懒惰之心,岂不是罪过?” 悟空心里说了一句“迂腐”,嘴上却道:“弟子服侍师父,乃是天经地义,师父不必挂怀。”于是悟空取过斋饭,又教唐僧吃了,这才又上了路。 行不多远,面前跃出一只斑斓猛虎,唬得唐僧差点儿掉下马来。悟空跃至马前,骂道:“你这孽畜,见了你家大圣爷爷,还不躲远些?” 寻常猛兽见了悟空,自然唯恐避之不及,哪知这猛虎双眼通红,如发狂一般,扑了过来。悟空心中纳闷,伸脚将这大虫踢了个半残,道:“若不是我归了佛门,便有十只大虫也一遭杀了!” 唐僧闻言大喜,道了声:“善哉善哉!” 悟空心中暗笑,若不是我早知你唐僧习性,还真难管住自己。 又行了几日,天气渐寒。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霜凋红叶,菊残荷尽,淡云若雪,朔风渐骤。悟空教唐僧加了衣裳,日夜兼程西行。他神通广大,在此时节,随意讨些野果斋饭,都是手到擒来。实在无处可寻,便飞到附近村镇,寻那富人家随意淘些米面,再使法术做熟,一日三餐绝不误了唐僧。毕竟自己不是正儿八经取经的,哪有什么不准偷盗之类的忌讳。 这一日,正在山岭中行走,路边蹿出六条大汉,各执刀枪,口中喝道:“那两个和尚,留下盘缠再走!” 唐僧惊道:“悟空,这可如何是好?”悟空道:“师父莫急,待我上前问问!”于是走上前道:“这几位好汉,敢问你们是为谋财,还是为害命?” 一人叫道:“休得废话!你这两条贱命又值几文?只要你们的马匹盘缠便好!” 悟空笑道:“说得好!既然谋财,可敢留个名号?” 那强盗道:“有何不敢?你要知道,我便说与你听。我六人,一个唤作眼看喜,一个唤作耳听怒,一个唤作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悟空得了这几人名字,心道,果然正戏来了。于是转回问唐僧道:“这六人,乃是喜怒爱思欲忧, 8bf7." >请师父明示,该如何处置才好?” 唐僧懵懵懂懂,道:“我只要过路去便好,哪管如何处置?” 悟空道:“这事必要师父裁定,要去西天取得真经,这六念不斩,却是难事。” 唐僧道:“佛门中人,四大皆空,什么喜怒爱思欲忧,我是早已断了根。” 悟空道:“既断了根,此处怎又出来了?” 唐僧道:“我既断了根,想必这六念是你的。” 悟空道:“既是我的,那却该不该斩却?” 唐僧坐在马上,心中却犯了难。自己若说斩,便犯了教唆杀生的罪过;若说不斩,六念不除,又怎能到西天? 悟空见唐僧犹疑不定,笑道:“要除这几人如探囊取物,只是看师父心意。”悟空清清楚楚记得,那美猴王便是行到此处,杀了六人,才被唐僧赶了回去。然后行到东海,听东海龙王敖广讲了张良拾履的故事,才又回来保唐僧。然后便戴了花帽,中了观音计策,自己将金箍套在了脑袋上。悟空既然知道这场典故,又怎能重蹈覆辙? 只见唐僧闭上眼睛,阵阵犯难,道:“唉,既然如此,你随意处置吧!” 悟空听唐僧这么说,才放下心来,一根如意棒横空一扫,那六人哪里还有性命在? 唐僧又道:“只不伤了他们性命便好——”他说完了这话,睁开眼睛一看,哪里还有六个强盗,只草窠里伏着六具尸首。 唐僧这一惊非同小可,直直从马上跌落下来,悟空急忙扶住。唐僧一把抖开悟空,手指悟空喝道:“你,你怎如此凶恶?竟伤了他们性命?” 悟空道:“我已问过师父,你只说随意处置,我才动手的。” 唐僧道:“我一句话尚未说完,你却如此性急!我们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即便他们是盗匪,终究还是?人命,怎可如此便杀了?” 悟空心中大为无奈,自.己慎之又慎,终究还是出了岔子,这唐僧说话慢慢悠悠,下次还真要听清楚了才行。于是道:“师父有所不知,这六人其实乃是六念,不斩六念,如何能得正果?” 唐僧厉声道:“你胡说什么?休要强词夺理,看来你早就存了杀人之心,是也不是?” 悟空道:“哪有的事,我若想杀,何苦还问师父?” 唐僧道:“莫要狡辩了,你必是不管不顾,无法无天,才被佛祖压在山下。若像你这般一味杀生,恐怕连累我也去不得西天。” 悟空心中暗骂,你这和尚说话真是伤人,怪不得那孙猴子受不了你的气。只是自己并非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美猴王,而是世事洞明的孙悟空,于是便道:“师父且平心静气,我杀人自然有过,但你若一口气讲话说完,也不致有此错。算起来你我都有过失,师父你大人大量,就揭过这一遭吧。” 悟空本道唐僧能明事理,哪知唐僧道:“哪个道说话慢也有错的?你自己犯过,还要扯在我身上,是何道理?” 悟空心里骂道,你奶奶的是非不分,却仍笑道:“罢了罢了,都是我错,今后再不杀生如何?” 唐僧却不说话,只拿手指点了几下,恨恨道:“六条人命啊,都是人生父母养,你如何下得去手?” 悟空只当听不见,心里早将唐僧诅咒了一千遍。 明珠易 这一场风波,唐僧整整絮叨了两天。悟空心中纵有火气,也只得压下,权当听不见罢了。 这一日,悟空见空中多了许多神仙,不言不语,只一路相随。他知道这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护教伽蓝等人,想是西天与天庭派来与唐僧保驾的。他也不说破,心道,这唐僧好大面子,只是不知自己乃是佛祖手中的一枚棋子,即使在取经诸人中地位最高,却仍只是一个傀儡。 不知不觉行至蛇盘山,悟空寻个空当,拘出土地来问,才知前方便要到鹰愁涧了。 此时天气渐寒,朔风凛凛,滴水成冰。这一路悬崖峭壁、叠岭层峦,极为难行,亏得悟空神通广大,见有险处便用手段扫平,再教唐僧驱马行过。 忽闻前方哗啦啦水声大作,唐僧回头叫道:“悟空,前方水响!”悟空道:“此处我曾来过,叫作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瀑布水响。”不多时,马到涧边,三藏坐在马上观看,这冬日急瀑别有一番风景。 正观景时,忽地自涧底飞出一条玉龙,直扑唐僧而来。悟空知道这自然是西海玉龙三太子,是要来变作白龙马驮唐僧西去的。他也不迎敌,只将唐僧抱下马来,那玉龙张口一吸,唐僧座下白马连鞍鞯都被吸入肚中。 唐僧受了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悟空,我的马哪里去了?”悟空道:“师父不曾见的,那白马连鞍鞯已被恶龙一口吞了。” 唐僧道:“你又胡说,那马儿何其大也,纵然是龙,又能有多大嘴巴?快仔细寻寻。”悟空笑道:“师父你少见多怪,莫说是马,便是辆马车,那龙也能吃进去。” 唐僧惊道:“这倒如何是好!若没了马,我双脚也能行走,只是那通关文牒、菩萨给的袈裟都在包袱里。” 悟空道:“师父莫急,你在此等候。我这便去将那恶龙擒来,他如何吃进去,我教他如何吐出来!” 唐僧急道:“不可,你这厢去了,他再出来将我吞了,你回救不及,那便怎样?” 悟空知道唐僧性情,也不与他争辩,便道:“好好,那便在此等着吧。”唐僧又道:“等着却也不是办法,坐上几日,饿得气力都无,那恶龙刚吃饱,只怕你敌它不过!” 悟空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如何做,还要师父指点一二。” 唐僧想了想,竟落下泪来,号啕道:“你既是龙,吃什么不可,偏要吃我的坐骑,教我如何去得西天?” 悟空一阵无语,道行这么深厚的高僧,说哭便哭,丝毫不带犹豫。 这时空中有人言语道:“圣僧莫急,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你只教大圣去降妖除魔,我等在此为你保驾便是。” 唐僧听是神祇,立时止住泪水,纳头又拜。悟空哭笑不得,这些毛神本事不及我齐天大圣万一,你却毕恭毕敬,于是喝道:“来的都是哪个?挨个报上名来!” 这些神仙都知悟空本事,不敢怠慢,依次报了名,悟空道:“尔等在此好生照看我师父,我自去安心擒妖来!” 悟空飞到涧前,对着那鹰愁涧深潭高声叫骂起来:“那个缩头孽龙,还不还我马来!”却说玉龙吞了马匹,正在涧底静修。他本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本来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却因龙族重任压肩,不得不忍辱负重,囚居于这弹丸之地,心里窝了许多火气,这时听外面叫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腾身跃浪翻波,钻出水面。 玉龙三太子怒骂道:“哪个泼皮在此猖狂?”悟空更不答话,抬棒便打,玉龙毫不畏惧,伸爪迎来。悟空只一棍,便将玉龙打得筋软骨酥,当下钻回水去,再不敢出来。玉龙畏缩于水底,心中大骇,这猴子瘦骨伶仃,竟厉害如斯,这根铁棍,真是要人命的东西。 悟空此时若入潭底去追,自然能将玉龙擒下,但他心念一动,却又转了回来。他知道,玉龙吞了唐僧坐骑,这也并非偶然,正是蓄谋已久的以龙代马之计。而观世音菩萨策划取经一事,更是在取经过程中屡屡出现,助取经一众脱厄避难,又有哪一次是一时兴起的?他此时若擒了玉龙,观音心中定然不喜,而自己拥有驭水神通这个本事,也不想随意现于人前。 悟空转了回来,佯怒道:“那孽龙,吃了我一棍便钻回水底,这却如何是好?”唐僧那厢道:“你自夸能上山擒虎,下海降龙,今日怎不济了?”悟空岂能受他讥讽,便将那棍子变长,深入鹰愁涧底搅了一搅,将那一潭清水搅得翻江倒海。 哪知玉龙被他打怕了,仍是不敢出来,悟空念个“唵”字诀,将此地山神土地唤了出来,喝道:“此地有何玄机,那恶龙躲到了何处,竟然连我也探不到?” 这山神却认得悟空,道:“大圣有所不知,这鹰愁涧底千孔万窍,谁知那玉龙游到了哪里?”土地道:“这玉龙乃是当年观世音菩萨送来,要降他,只需寻着菩萨便可。” 悟空心道99lib.,难不成还要去南海走一遭?此时听金头揭谛道:“大圣,你无须动身,小神去南海请菩萨。” 于是金头揭谛乘云而起,向南行来。南海观世音菩萨听闻此事,降莲台,离仙洞,驾祥云而来。 到了鹰愁涧,菩萨在空中已见悟空在涧旁叫骂,揭谛落下云头,对行者道:“菩萨来也!”悟空上天见过菩萨,先谢她自五行山下搭救之恩。 菩萨笑吟吟看着悟空,道:“这一路行来,可生了什么事端?”悟空心道,便生了事端也不与你说,没来由教你用紧箍咒算计我不成?便道:“我既一心向佛,哪里还会生什么事端?只在师父身边,倒学了不少为人处世之道。” 菩萨收了笑容,她却没想到这数十年苦难便令一只顽劣妖猴收心转性,见悟空言辞真挚不似作伪,便勉励道:“你若能遵教令一心辅佐唐僧,我保你个正果金身。”悟空恭敬行礼,道:“谨遵菩萨教诲。”菩萨见悟空毕恭毕敬,这才踏实信了。哪知悟空此际正在腹诽,佛门虽讲四大皆空,但对礼数却极为重视,自己既然应了这个差事,只要做足表面功夫,还愁哄不过他们? 行了礼,悟空道:“菩萨既然来了,想必已知道这恶龙将我师父坐骑行李一口吞了,我唤他不出,寻他不见,便耽搁了行程。” 菩萨道:“那玉龙有罪在身,是我向玉帝讨来,教他给取经人做个脚力,你一言不发伸手便打,他怎肯出来?”于是菩萨叫金头揭谛去潭边喊一声“西海玉龙出来,观世音菩萨在此”,果..然那玉龙跳出水来,变作一个玉面俊秀少年,踏上云头,拜倒在菩萨面前,道:“蒙菩萨活命之恩,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取经人来此。” 悟空暗自“呸”了一声,这玉龙做戏倒是逼真,菩萨早说内定他为取经人坐骑,怎的他便不偏不倚正好吞了唐僧的白马,天底下哪有这等巧事? 只听菩萨笑道:“他已见了你,你却不见他。”于是手指悟空道,“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玉龙瞥了悟空一眼道:“菩萨,他只拿那铁棍打得我不敢出来,何曾说过是取经人!”悟空道:“你只一个照面便逃,我又哪有空暇去说?” 菩萨道:“悟空你忒性急,好歹问上一问。前路还有要皈依的呢,你只说是去西天取经的,便无须劳心,他自然拜服。”悟空称了一声“是”。 菩萨一边道:“要去西天,东土驽马怎能走遍千山万水,登绝顶而不惧,入深渊而不畏,临敌阵而不惊,还须龙马方可。”一边招手唤玉龙过来,道,“来来来,我与你化个龙马之相。” 玉龙听菩萨果然言出必践,心中大喜,于是行到近前来。 悟空看得清楚,菩萨使个“探骊取珠”,自玉龙颈下摸出一枚珠子。这珠子光华耀眼,但只一瞬,便被菩萨裹入袖中。 悟空心知有异,急忙转头旁顾,菩萨也不知悟空看没看见,掩饰一句道:“要变龙马,先要除了龙珠才行,你自放心行去,我自然为你保管,不教它蒙尘。” 玉龙道了句:“一切全由菩萨!” 菩萨点点头,取出玉净瓶中杨柳枝,轻轻一掸,喝一声“变”,那玉龙便化作一匹神骏白马,扬蹄扫尾,耀武扬威起来。 菩萨又吩咐道:“你须行本分事,用心偿还业障,一旦功成,必还你个金身正果,胜却寻常龙族。”白龙马也不说话,只抬头嘶鸣一声。 悟空一旁冷眼相看,这场景越看越像一场交易。 他与覆海蛟相处日久,须知龙能行云布雨、变化升腾,大多依仗体内那颗龙珠,而这龙珠只能于变化有益,怎会妨碍菩萨施法?故此,菩萨之语不过是托词,而她取出的那颗珠子,只看光华一闪,绝非寻常龙珠。难道这颗珠子便是龙族贿赂菩萨的本钱,菩萨收了礼物,才肯办事? 不对,小白龙火烧西海龙宫时,取经之事尚未启动,难道龙族中也有大能,或者在灵山高层中安插了心腹?非是如此,这实在难以解释得通。小白龙烧了西海夜明珠,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若说是大罪,却迟迟未能裁决,看来,天庭办事效率十分低下,而其中猫腻也必定不少。 他正想着,菩萨道:“悟空,你带白龙马去见唐僧,只说是我为他选定的良驹,我这便回海上去了。” 悟空刚要答应,却忽然想起一事,于是一把将菩萨拉住。 寻宝意 你道悟空想起何事?原来观音曾送悟空三根救命毫毛,这等好处怎可省下? 于是悟空道:“菩萨知道,这西天路上多磨多难,一步一坎,实在难行,若这般下去,莫说不知哪个年月能到,只怕有始无终,岂不损了菩萨英名?”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倒会说话。我却与你说,我佛门中以信心成正果,你将来若有磨难,管教你呼天天应、叫地地灵,最不济我走一遭来救你又有何妨?”说罢菩萨沉吟少许,自杨柳枝上取下三片细细的柳叶,右手一扬,柳叶便飞到悟空脑后,隐没不见。 悟空摸了摸后bbr>99lib?脑,果然三根毫毛与众不同,菩萨道:“我这杨柳,专解世间疾苦,能排万难。你若遇到困境,这三根救命毫毛便能助你逃生。” 悟空大喜,唱个大喏道:“多谢菩萨!”菩萨摆了摆手,衣袂飘飘,归南海去了。 悟空引白龙马来见唐僧,此时揭谛伽蓝皆已退去,唐僧见白马失而复得自然欢喜,只是细看一番,道:“这马儿比先前那匹神骏许多,却是为何?” 悟空笑道:“师父,这白马非寻常马匹,乃是西海玉龙受观音点化,专为驮师父去西天而用。”唐僧听了,又跪地朝天拜了几拜。 起身后,唐僧看着白龙马,叹口气道:“这马好是好,只是没有鞍鞯,又如何能骑?”这时早有蛇盘山土地、山神过来,手里托着一副金线银星雕宝鞍,又配上三股紫金绳,云扇描金舞兽辔头,千锤百炼磨铁环嚼,安在白龙马背上,如同量身定做一般。 唐僧拜倒便谢,吓得土地、山神急忙还礼,口中高叫:“使不得,使不得!”一旁笑倒了孙悟空,这唐僧前世乃是如来二弟子,地位比山神土地高出多少级都数不清,今世虽是凡人,但若取经成功,也是西天成佛的人物,哪个山神土地敢对他不敬? 白龙马得了鞍鞯,昂首一声长嘶,将唐僧那视若珍宝的包袱吐在地上,悟空将包袱系在马背上,不由得一阵冷笑。白龙马这一招叫作釜底抽薪,先将你通关文牒扣下,你唐三藏若不带我西行,那便过不了众多国度关卡,果然好算计。 唐僧骑上马,又有鹰愁涧水神划船送二人一马过了涧。唐僧收了心猿意马,这才壮志满怀奔向西来。 白龙马果然不俗,哪里还用悟空前面探路,管他崇山峻岭,河流溪涧只扬开四蹄蹚过,路上有些狼虫虎豹,但闻白龙马气息,早就逃之夭夭了。 如此安安稳稳行了两个月,也不知赶了多少路,只觉路上冰雪渐融,又值早春时候。但见山林锦翠乍现色,草木逢暖绽新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时节,师徒边行边赏玩春光,倒也不亦乐乎。 悟空最是心急,他虽也要去取经,却别有他图,只盼路上多遇几个妖怪,才好揭开西游谜底。只是急也没有办法,白龙马得了观音号令,半点儿法力也不敢施展,只能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过。 这一日,夕阳将落,望着天边云霞,唐僧道:“这两月来,不见日升,只见日落,一路上连村落都不见几个,真是怪了。” 悟空道:“师父莫急,你看前面不是有了人家!” 唐僧抬目观看, 679c." >果然前面山凹中露出飞檐几角,楼台座座,唐僧心中大喜,道:“不是人家,倒像是我佛门寺院!” 唐僧催起马来,一阵疾行,绕过山去,便到了门首,果然是座寺院。 这时,只见那门里走出两个僧人,为首的那个手里提着木鱼,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见唐僧气度不凡,坐骑俊美,急忙停了念经,堆起笑容道:“长老哪里来的?快入内饮杯茶。” 唐僧答礼:“我乃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经的,行到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借宿一晚。” 那和尚道:“还请进里坐。”三藏持九环锡杖在前行走,悟空牵马跟在后面。那和尚.99lib?见悟空竟是只猢狲,稍有些惊惧,低声问同伴道:“那牵马的是什么东西?”悟空怎会理他,唐僧却听见这话,回头道:“那是我收的徒弟,容貌虽怪,却是个好人。” 进了山门,见正殿上书四个大字——观音禅院。悟空见了这几个字,心中一个激灵,这可不正是丢袈裟的地方,自己可要留意些了。不是怕多事,在事端中有所收获,才是此行的目的。 天下寺院数以千万计数,所敬拜的却各有不同。本寺僧众心中信的是谁,便要敬拜那尊神祇。算来数去,自然敬拜佛老如来的最多,除此之外,敬拜阿弥陀佛、弥勒尊者的也不在少数。四大菩萨中,唯有观音所受香火最多,便与众佛相比,也不落下风。 盖因观音大士在世间慈航普度,随缘救苦救难,因此,也化现出许多菩萨形象,比如送子观音、杨柳观音、白衣观音、鱼篮观音、水月观音、洒水观音……世人见得多了,便道观世音菩萨共有千面之多。有偈颂说得好:“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 唐僧见是观音禅院,自然心中欢喜,便道:“弟子多次承蒙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本身无异,正好拜谢。” 那和尚闻言,便打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唐僧放下禅杖,跪在殿上拜了几拜,念了几段《大悲咒》,这才重又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走入后房,坐好后先饮了两杯清茶,才上斋饭。 用了斋饭,才是酉时,天光尚早,只听后面脚步声响,有两个伶俐童子,搀着一个老者出来。这老者老得看不出多大年纪,满脸皱纹干瘪得如橘皮一般,但一身打扮却颇为不俗。方帽上嵌拇指大的猫眼石,一双僧鞋镶满玉石珍珠,就连拐杖上也都晶亮耀眼。 唐僧正想,莫不是本寺的大施主在此?只听众僧一齐向这老者施礼道:“恭迎师祖。”原来这富家翁打扮的老者竟是本寺住持。 唐僧见主人来了,也躬身施礼道:“老院主,弟子有礼了。”那老僧还了礼,又各落座。 老僧道:“适间徒儿们说东土大唐来了高僧长老,我才出来奉见,果然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三藏道:“老院主谬赞了,轻造宝山,还请恕罪!” 老僧道:“不敢不敢!只不知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只怕也有万里之遥了。” 老僧叹口气道:“唉,我痴长二百七十余岁,却连山门也未出过,真是坐井观天,虚度一生了。” 三藏惊道:“老院主如此高寿,真是老神仙了!” 老僧呵呵笑道:“哪里哪里。”他嘴上不认,却颇有自矜之意,于是又教小童献茶。 此番吃茶与方才大有不同。只见那羊脂玉的盘上托着三个珐琅镶金的茶盅,亮白铜壶上雕琢精细花纹,三杯香茶斟了半满。 眼观鼻嗅口尝,竟是色香味俱全。唐僧哪里吃过这等好茶,于是连连称赞:“果然年深日久,积累甚多。” 那老僧摆摆手道:“实不相瞒,我这一生最爱宝物。今闻长老自上邦而来,想必大唐地大物博,定有许多宝贝,长老若有一二,可否取出让我一观,我也不枉此生了。” 三藏忙道:“我这出家人向来无为无能,哪有什么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老僧笑笑道:“如此说来,那还是有了。我诚心诚意,想要看看大唐宝物与我这偏僻地界有何异同,长老也莫要太小气了。” 悟空在旁边暗自冷笑,这老僧倒是个气迷心,天下宝贝哪有看尽之时?如此贪心,不生出事端才怪。只是他 77e5." >知道取出袈裟便要生祸事,于是只在一旁不作声,起了促狭之心,暗道,过了今晚,明日一早便走,不管你这观音禅院是菩萨设置也好,佛祖安排也罢,只教你空忙一场。回头我却要看看你如何能凑够九九八十一难。.99lib? 只听唐僧道:“非是贫僧小气,实在是没有宝贝,总不能胡乱拿些寻常物事搪塞老院主。” 老僧道:“唉,只我爱显摆,这毛病本不该是我佛门弟子作为,却也积习难改了。”说完,老僧一抬头,看见了唐僧倚在墙角的那根九环锡杖,顿时一双睡眼瞪得滚圆,起身踉跄几步,扑到九环锡杖旁,紧紧抱住锡杖,回头怒视唐僧道:“还说没宝贝,这锡杖,这锡杖……”他低头仔细抚摸这根九环锡杖,眼中竟闪出泪光来。 一旁早惊倒了悟空,他本以为不拿出袈裟便万事大吉,却忘了这九环锡杖也是难得的宝贝。好一个观音禅院的老院主,这一切真的都是他自主为之,没有旁人的操纵吗? 驱虎计 唐僧一脸错愕,他每日手持这九环锡杖,虽知乃是观音所赠,绝非俗物,但也没看出有什么超凡脱俗的好处来。 只见老院主如同遇到了旷世奇珍,一脸激动,唐僧便道:“老院主何苦如此?”老院主抱着锡杖道:“果然大唐人物,连这等宝贝都不在意,你可知这锡杖来历?” 唐僧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锡杖乃是观音菩萨赐下的。” 他这么一说,堂下众僧哗然一片,老院主也面露狐疑之色。适才领唐僧进院的僧人名叫广智,在一旁讥讽道:“我家院主自胎里信佛,一生侍奉菩萨道场,也只闻听菩萨之名,并未见过菩萨一面,你这和尚年纪轻轻,如何能得菩萨眷顾,出家人行走在外,还是实在些好。” 悟空在一旁暗笑,真是井底之蛙不知世界广阔。这唐僧乃是金蝉子转世,论起前世,也不逊于菩萨,只是这话即便说了,这一群凡人自然也不会信。 唐僧果然是有德高僧,见众人不信,也只微微一笑。 老院主道:“唉,管他哪里来的,总之是难得的宝贝。” 唐僧忍不住问道:“老院主,你说这锡杖好在哪里?” 院主道:“这锡杖,妙在这藤,妙在这环,妙在这顶啊!这杖身非比寻常,乃是万年菩提树上仙藤造就,持之极轻,却又坚逾金铁;这九个环子,分以九金铸就,只轻轻摇动,九金之音能退狼虫虎豹;这杖顶之鐏,宝光缭绕,一切阴魂鬼魄不敢近身,非是大德高僧不能使得动啊!我门锡杖共有三种,分为声杖、智杖、德杖,这九环锡杖兼备三者之能,还不算是宝贝吗?” 唐僧听院主讲了一遍,心中不由也为之震颤,原来自己每日拄着的,却是一件天下奇珍。但他毕竟修行几世,这念头只稍纵即逝,便道:“老院主,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修行之心,不去惹这般尘埃才对。” 老院主冷笑一声:“你有了此宝,才这么说,若这宝贝是我的,管保你一样垂涎三尺。哼!见不得口是心非之人。”说罢,老院主恋恋不舍放下禅杖.99lib?,颤巍巍拜了一拜,转身要走,却又偏偏迈不动步。 唐僧道:“老院主误会了,菩萨赠我此杖时,并未说这许多好处。只道此杖不染红尘些子秽,能伴贫僧上玉山罢了。” 老院主听了更是连连摇头,显然不信唐僧所说。 旁边一个小和尚低声道:“这和尚有了宝贝撑腰,口气也大了许多。”广智又道:“唐朝长老,你这锡杖确是宝贝,但若说不染尘秽,能上玉山,我这寺中也有许多上好锡杖,不如请长老点评点评,如何?” 说完广智朝老院主挤眉弄眼,院主稍一回神,便明白广智之意,于是也道:“好好好,今日以此锡杖为媒,便来个品禅大会。”说完一伸手,“大唐高僧请了。” 唐僧方才语意隐隐有劝勉之意,却不料被广智语锋一转,此时却骑虎难下。他性情本就不甚果决,见老院主满脸诚挚,只得跟着出了后房。临出门时,却回头与悟空使了个眼色。悟空知道唐僧有些担心,便提起包袱跟在后面。 穿廊过院,来到禅院库房。老院主自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库房门上那把足有五斤重的铜锁。看这态势,平日里看管也是极严的。 进了库房,中间一片空殿,左右两旁又有十几道门,皆有“铁将军”把守。老院主闭目寻思寻思,来到左首第四间屋子,打开了门。 老院主呵呵笑道:“我搜罗毕生,攒了这一库的宝贝,虽称不上件件极品,却也能看得过去。”他自从见了那九环锡杖,就没撒过?99lib.手,自始至终抱在怀里,唐僧也不好要过来。 老院主请唐僧和悟空入内观看,他众多子弟却在门外守着,只有一个广智跟着进来,想是颇为受宠。 悟空入内一看,这屋内琳琅满目,皆是各类佛教法器。左边柜子中立着的都是法杖、锡杖、禅杖、降魔杖、金刚杵,正中都是些佛龛、经箱、舍利塔、木鱼、钟磬等大件物品,右边墙上却挂了不下数千串念珠……大大小小金玉木石皆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入了佛家法器店铺。 于唐僧,向佛唯一颗心最重,其余皆无关紧要,但既然来了,好歹也看上一看,他只粗粗浏览,便称赞道:“院主有心了,弟子此番真是大开眼界。” 老院主见唐僧并无许多惊讶神色,心中不喜,便道:“唐朝长老见多识广,我这点儿家当,自然不放在眼里。”他出了门,将其余那十数个房门逐个打开,颇有些自傲道:“长老还请仔细看看。” 唐僧移步殿中,逐个屋子扫视一遍,越看越是叹气。好端端的佛门弟子,竟贪心如此,这满屋的绫罗绸缎袈裟,五彩缤纷经幡,金银铜铁香炉……一切物事都极具奢华精美,果然老院主毕生心血倾注于此,着实超乎常人。 老院主见唐僧叹了口气,却误会唐僧是相形见绌的心思,于是道:“大唐长老既然到了本院,也是佛缘所至,喜欢哪件,尽管取去无妨。” 唐僧虽无害人之意,却也有防人之心,哪会不知老院主这一招叫作先予后取,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自己怎能中计?于是道:“老院主,《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除了三身之外,哪一件又不是身外之物?” 老院主嘿嘿一笑:“果然大唐高僧见解非凡,我却修行不到家。”他睁开惺忪睡眼,一脸谄媚地对唐僧道,“既然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高僧便将这九环锡杖送与我如何?” 唐僧顿时愕然,他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之人。于是便道:“这个……万万不可,此杖乃是观音菩萨所赠,对贫僧极为重要,怎可轻易赠予他人?” 老院主哈哈大笑:“长老好能扯谎!这么说来,你竟见过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吗?” 唐僧提起观音名字,郑重答道:“不错,非止我见过,唐都长安城内许多百姓都见过菩萨真容。” 广智在旁听不下去,撇撇嘴道:“菩萨何等尊贵,怎能轻易以真身示人?”唐僧只笑笑不语。 老院主斥责广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唐长老说是,那便定然是真,不可胡说!”广智一听诺诺退下。 老院主凑上前来,问唐僧道:“敢问高僧,除了这九环锡杖,菩萨可还给你别的宝贝了?”唐僧见老院主一脸贪婪之色,心中 5df2." >已厌恶得很,他退了几步,看了悟空一眼,见悟空正在那厢赏玩屋内宝贝,浑没在意这边对话。唐僧本想说没有,但又怕违了佛门教例,让佛祖怪罪。便避而不谈,道:“菩萨所赠,并未教我轻易示人,还望院主见谅。” 老院主眼睛一亮,听这话头,似是还有宝贝啊。这一件九环锡杖已令人叹为观止,那藏起来的宝贝只怕更是珍奇无比了。 老院主将手中锡杖还与唐僧,笑道:“既然长老不愿,那也不好强人所难,但既来了本寺中,还请多住几日才好。” 唐僧见院主将锡杖还回,急忙接在手中。老院主依次锁好了门,便与唐僧告辞,回后院歇息去了。 广智将唐僧师徒带到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上,只道这原是本寺经阁,后来经书太多存放不下,又建了一间更大的经阁,大多经书也都搬了过去。这楼虽无人使用,但也每月打扫两次,里面甚是干净,最难得的是清静得很,除了晨钟暮鼓,前殿其余声音半点儿也听不见。 悟空冷笑道:“好好好,越清静越好!”广智看了悟空神情,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悟空怎不知道,院主听闻唐僧还有宝贝,立刻便将九环锡杖还了回来,这举动自然不是老院主一时顿悟,戒了贪婪之心,而是有更大的算计。再看广智将他师徒带到这偏僻小楼上,悟空更是心知肚明,这观音禅院果然是座黑庙,若真如此,可就莫怪我老孙心狠了。 唐僧不疑有他,上了二楼,见大堂书橱上有许多古旧经书,顿时喜形于色,秉烛站在书橱旁便读了起来。 悟空对唐僧道:“师父,不知寺中和尚可喂好了白马,我出去瞧瞧。”唐僧早进入书里了,便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悟空将包袱系在背上,下楼来围着这座小楼,使法术画了个水火不侵的圈,但凡这小楼外有异动,立刻便知,这才放心到后院寻老院主去。 使个隐身法,悟空一闪身来在后院。 正如悟空所料,老院主见了那九环锡杖,心中百爪挠心,又怎能睡得着?广智安置好唐僧师徒便来老院主房中议事。 透过窗缝,只见老院主焦急难挨,拄着拐杖使小碎步在屋中转圈子,广智在一旁站立,笑道:“师祖何必着急?只将这两个和尚留下,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们自然便不愿走了。” 老院主顿了一下拐杖道:“唉,终究还是留不住。” 广智转了转眼珠,道:“不知他那包袱里还有什么宝贝?这和尚说起瞎话来,连我也不知真假了。” 老院主道:“也不见得,那禅杖十有八九是观音菩萨赠给他的。”他这么一说,非止广智,便连悟空也是一惊,这老院主怎会知道此事? 老院主又道:“我信佛两百多年,虽算不得十分虔诚,却也养了一寺僧众。天可怜见,那一日正在观音像前数珠念经,菩萨居然说话了!” 广智惊喜道:“恭喜师祖,想是师祖向佛心诚,菩萨有感,才显圣出来。” 老院主摇摇头道:“菩萨传话,却不是为我,只说唐朝有个玄奘法师要往西天取经,必从我这观音禅院路过,这法师非是寻常人物,身上有许多重要物事,教我好生留下。你想,若不是有几分渊源,菩萨怎能传话?” 广智咂摸咂摸,喃喃念叨几遍:“好生留下,留下?师祖,菩萨这话有几分意思啊。” 老院主问道:“有什么意思?” 广智道:“按常理说,远方来客,应该说好生招待,为何菩萨却说好生留下?若一定要留下,唐朝和尚还怎去西天?” 悟空听了这话也有几分别扭,菩萨何许人也,绝不会有口误,这话若真是从菩萨口中说出,这事可就有些复杂了。但看老院主模样,也不似扯谎,他虽年高寿长,毕竟是个凡人,菩萨选玄奘法师西行一事,应该传不到此地来。菩萨不说与他,他又去哪里知道? 记得 href='2202/im'>《西游记》中,美猴王去请观音时,观音也曾怪罪他烧了自己地上的供奉之所,看来对这观音禅院,菩萨还是蛮上心的。 菩萨暗示将唐朝取经人留下,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老院主听广智说完,一直眯缝的眼睛睁开,脸上皱纹伸展开来,倒似年轻了几岁,对广智道:“乖孙儿,说得好,说得好!” 广智见院主赞许,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将这两个和尚留下了!” 老院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假惺惺道:“唉,为了一件宝贝,反丢了性命,何苦来哉?我佛门清净之地,又要添两具骨骸了。” 广智突然扑通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响头道:“师祖莫要发愁,这都是孙儿的主意,一切罪孽自由孙儿承担,孙儿愿为师祖肝脑涂地!” 院主看了看广智,不喜反嗔怒道:“哼,可又是要求那话儿了?” 广智抬起头来,逢迎道:“师祖明鉴,师祖莫怪,孙儿也想像师祖一般长生,伺候师祖千年万年。” 老院主目光如狐,笑骂道:“你这小子,比谁都鬼着呢。罢了罢了,做成了这档事,我便给你一粒仙丹。” 广智大喜若狂,磕头如捣蒜一般,拍了拍胸口叫道:“明日一早,管教师祖将那九环锡杖拿在手中!” 老院主哼了一声,道:“小心些,莫要如上次般鲁莽,险些教人逃了!” 广智笑道:“师祖放心,大不了经阁走水,管教他两个插翅难飞!” 老院主顿了顿拐杖,骂道:“呸!这十年间已经烧了三座,难不成你要将这禅院烧空了不成?”他嘴上虽骂,眼中却尽是笑意。 广智附和道:“那猴子不似善类,还是稳妥起见,稳妥起见。” 悟空听得清楚,原来广智做这事不止一次,老院主许多积蓄,怕是少有正道上来的。观音禅院看似冠冕堂皇,却没料到竟是个谋财害命的去处。老院主活了两百七十年,这类恶事也不知做了多少遭,佛门子弟竟贪心狠辣至此,真是世上少见。 而广智对院主恭敬有加,果然是别有所图。这老院主手里藏着延寿仙丹,自然让凡人垂涎。虽然不知他的仙丹从何处弄来,但想想他与黑熊精一众交好,旁人赠他几粒也是常情,怪不得他不修任何功法,竟能活两百七十岁。想到这里,一切便自然有了答案。 广智果然要使火烧了那旧经阁,置自己二人于死地,为了一根九环锡杖,使出如此绝后的手段……想到这里,悟空心中忽然一片雪亮,猜中了观音几分用意。 观音叫禅院院主留下唐僧二人,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其实半点儿破绽也看不出来。老院主若是实诚人,自然好生款待然后恭送唐僧西去;但凭观音本领,应知这老院主为人本性,一句“留下”却故意叫人曲解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唐僧那九环锡杖未露在外,依着老院主贪婪的性子,恐怕也不会教过路人轻易离开。何况那观音还加了一句“大唐法师身上有许多重要物事”,又怎能不叫人浮想联翩? 广智这群和尚一旦动手,结果如何,即便傻子都能猜出一二。在齐天大圣面前,他们又怎能讨了好去?惹恼了敢大闹天庭的悟空,这座禅院怕是要毁了。 观音这么做,便是要借悟空之手除去这间禅院,而这个计策并非借刀杀人,乃是驱狼吞虎。狼者,禅院众僧也;虎者,齐天大圣也。群狼虽凶恶,又怎敌得过百兽之王?这结局已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悟空分析了半天,仍有两处不明:第一,这禅院院主擅自杀生,居然不怕观音降罪?他活了偌大年纪,观音竟然放纵了他这么多年,这哪里是佛门教义,分明是强盗行为;第二,为何观音要在此时除了这座禅院,难道这便是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吗? 或许此寺大限到了,或许唐僧取经太过招摇,所行之处都有许多神仙大能虎视眈眈。观音是怕自己观音禅院藏污纳垢,坏了自己名声吗? 凡事皆有知与不知,悟空听了广智与院主对话,猜出了大概轮廓,心中已十分知足了。但见广智已与院主告辞,这便出门要火烧经阁,悟空也纵身出去,布置对策去了。 火无情 回到二层小楼中,见唐僧仍在书橱边聚精会神地读经,便连姿势也无多大改变,悟空怕惊到唐僧,轻轻敲了敲门框,才喊了声“师父”。 唐僧见悟空回来,喜道:“观音禅院虽不甚大,却藏了许多好经文,你来看99lib?看。”悟空笑道:“师父,我的经都在心里。” 唐僧掩上书卷,打了个哈欠,道:“你这猴子,专会贫嘴,此时怕已近戌时了,也该安歇了。”悟空道:“师父先睡,我只打个盹便好。” 唐僧展开铺盖,和衣而眠,他心如止水毫无杂念,不过片刻便入了梦。悟空见唐僧睡熟,骂一声好个没心没肺的,他倒睡得着。 于是自起身跃出了门,腾身在空,放眼一望,见寺中许多和尚个个抱薪负柴奔向这边,粗略一数,也有两百来人。心中骂道:原来这禅寺从根儿上坏透了,眼见是举寺出动,既然如此,那便全烧了也没什么可惜。 眼见柴薪堆起,满满当当绕楼堆了一圈,广智站在人群中不住打着手势催促。便有几个和尚拿着火折上前点起柴火,都是松木干柴,不过片刻,便烧将起来。 这点小火,悟空怎会放在心上?他驭火神通使出,护住这座小楼,那边又使个回风返火,火借风势,越燃越旺,不一.99lib.时便将小楼周围的草木燃着。 广智见起了风,喜道:“如此大火,怕是灰都烧没了。”他师弟名叫广谋,问道:“这大火岂不将宝贝也烧了?” 广智白了他一眼道:“若避不得水火,还算哪门子宝贝?” 楼下火势炙热,众和尚都躲在远处观看,悟空见这楼偏僻,周围百丈之内并无其他建筑,他使个呼风术,卷起一堆燃着的干柴,正落到远远的僧舍上,众人看得清楚,疾呼道:“好大的风!快去救火!”于是奔走呼号,都去寻水具了。 他们救火,怎能及得上悟空放火方便,一堆堆火团被狂风卷起,整座观音禅院到处火头,又哪里救得过来? 但见黑烟滚滚,红焰奔腾,长空星隐月光暗,大地光芒千里见。那一众和尚着意放火,悟空将计就计借火逞凶,须臾间,风狂火盛,这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一众和尚眼见火势难以遏制,一个个搬箱抬柜,专拣有用的物事搬出来。一时间,整个禅院内叫苦连天。 悟空正解恨时,忽见南方阴云涌动,他凝神看去,竟是旧相识黑熊精踏在云上。原来黑熊精所住黑风山,距观音禅院只二十里,他见这厢火起,便来看个究竟。 悟空看了黑熊精,心中暗笑,此番却没有袈裟与你拿了。不过他又一转念,这黑熊精也不是寻常妖精,单看他在双叉岭中,锦斓袈裟拿在手中都不在意,便知不是贪财之辈。所谓火中取袈裟要开佛衣会,说不准是哪路神仙故意安排的一难,要阻取经人西行,不料却叫观音从中得利,将他收了当作落伽山守山大神。 悟空回想起在三界遇到黑熊精一幕,自己也差点儿将黑熊精收为手下,不想自三界出来,这黑熊精竟独立门户,成了黑风山黑大王。 想着想着,悟空心中一动,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原来黑熊精曾见过悟空本相,又见过悟空真身,他若真被观音收了,再将这事说与观音,泄露了自己身份,那可对日后行走 5927." >大为不利。观音心思难测,谁知道她会搅出什么事来。 想到此节,悟空当机立断,这个黑熊精,留不得,至少不能放纵他在天地间如此行走,不然自己心里始终不踏实。 此事甚急,悟空有心去寻援手,又怕黑熊精看见唐僧,惹出其他麻烦,毕竟满院皆是大火,唯有这座小楼完好无损。他正想着,果然黑熊精在天上兜了一圈,便直奔这座小楼而来。悟空不假思索,亮出铁棒,迎上去喝了一声:“妖怪!” 黑熊精吓了一跳,悟空这下有心算无心,黑熊精哪里躲得过去,所幸悟空不想伤他性命,这一棍撩在小腿上,黑熊精疼得“哇呀”一声,他见了悟空,惊道:“是你!” 悟空默不作声,举棒还要砸去,黑熊精双手摊开,急道:“莫打莫打!自家人!”悟空冷笑道:“若是自家人,为何不去齐天岭,而要自立门户?” 黑熊精苦着脸道:“非是我不愿去,只是……只是……”悟空见黑熊精吞吞吐吐,颇不耐烦,便道:“你不说,那便再吃一棍!” 黑熊精忙道:“是老君教我来此!” “啊!”悟空大吃一惊,黑熊精居然是老君御下!按理来说,道教该阻取经人才对,为何黑熊精要在双叉岭和那特处士一唱一和,为唐僧逃走创造便利条件呢? 悟空喝道:“休要哄我,老君乃是天上三清,哪里会管地上的小事?” 黑熊精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我若撒谎,教我永世不得超生!”他吃过悟空苦头,一次便被打怕了。 悟空道:“你倒说说藏书网,老君教你做什么?” 黑熊精道:“前几月,老君教我到双叉岭救出取经那和尚,却不想我还未施救,便被旁人救走。之后老君又命我在黑风山等候,只说取经人必到此地,教我生出事端,阻住取经行程。” 悟空听得一阵头晕,老君行事前后矛盾,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若教那寅将军将唐僧吃了,岂不一了百了,道教气运不失,如来取经大业告终,为何又要黑熊精与特处士保住唐僧性命呢? 悟空问道:“那特处士可与你是一路?” 黑熊精点头道:“正是一路,那是老君座下青牛。” 悟空这才相信黑熊精所说,纵编谎也没有这般快的,于是道:“你这呆熊,这场浑水岂是你辈所能蹚得下的?” 黑熊精愣眉愣眼,不知悟空在说什么。悟空接着道:“取经大业乃是如来亲定,岂是你能阻得住的?你若不知好歹,不知有多少菩萨佛陀要将你收了。就算佛祖菩萨不来,你倒想想,能不能敌过我手中铁棍?” 黑熊精连道:“敌不过敌不过!”转而恍然大悟,问道,“莫非……你要保取经人?” 悟空无奈道:“亏你还没笨到家。” 黑熊精苦道:“一边是三清,一边是佛祖菩萨,我又如何是好?” 悟空想了想,道:“你若信我,我给你指条明路,管教你高枕无忧。” 黑熊精道:“天地虽大,我又怎能逃得过老君手掌?” 悟空道:“你便去齐天岭,只说是我教你来的,你只寸步不离齐天岭,三清绝不会到那里拿你。” 黑熊精将信将疑道:“你没骗我?” 悟空恶狠狠道:“不知好歹的家伙,我一棍结果了你岂不省事许多!” 黑熊精知道悟空吓他,笑嘻嘻道:“莫打,我这便去齐天岭。” 悟空喝..道:“要去就快走,莫要耽搁!” 黑熊精朝悟空一抱拳,郑重道:“多谢!”腾云转向南去。 悟空知道,黑熊精貌似鲁莽,实则聪明得很,他权衡利弊,应能听从自己劝告,去齐天岭避难。悟空转回经阁,见唐僧仍酣睡未醒,便使如意天机棍在小楼底下画了个圈,教这楼中水火邪魔不侵,这才腾云往齐天岭来。 非是悟空过度谨慎,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他身具二法相一事,知之者甚少。三清知道轻重,自然不会说,其余如通风、牛魔王、大禹等人更是不可能泄露这个秘密。不可控的只有黑熊精与九头虫二人,他此时也无暇去寻九头虫,但见了黑熊精,势必要先消除这个隐患。 他若自去黑风山,只怕再三催促反令黑熊精生疑,动起手来纠缠不清,还是找大禹等人将他直接擒过去便罢。齐天岭势力出手,便是三清心中不喜,也不会干预。 须臾到了齐天岭,悟空见了大禹等人,便要请他们替自己去黑风山走一遭,将那黑熊精擒到齐天岭中。大禹自然应承下来,他刚要叫后羿去,恰好麒麟走入洞中,见了悟空便是一喜。听闻此事,麒麟自荐道:“我正闲着无聊,这等小事,举手之劳。”大禹等人对麒麟本领知之甚深,他若出手,十个黑熊精也逃不过。 悟空惦记唐僧,即刻便走,于是他在前面带路,将麒麟引到黑风山,便匆匆又回观音禅院去了。 此时火势渐消,一寺僧众哭号着从瓦砾中捡取有用的家什,偌大一个观音禅院,除了唐僧住着的那座小楼之外,其余尽成废墟。 悟空哪里会管他们死活,他坐在云端,只待唐僧醒来便继续向西行去了。 悟空放了一把火,心里颇为畅快,正坐着看地上和尚忙碌,忽见南方红云飘来,上面立着两人,正是麒麟手里擒着黑熊精,麒麟看见悟空,远远喝了一声:“我去也!”原来是特意跑来向悟空道别的。 悟空还未答话,这时突闻天上一声99lib?叱喝:“妖孽大胆,敢在我禅院放火!”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南海观世音。 禁箍现 悟空听见观音声音,心中惊疑,正是深夜,观音怎会在此地出现?难道自己烧了观音禅院,她在南海也能知道? 记得曾经听老人讲过,地上每个庙里的佛像都是佛祖的分身,哪个庙香火旺盛,哪个庙香火冷清,佛祖都清清楚楚。若是有人对他不敬,他也马上便会知道。到了西游世界,悟空自然不会再信这样的说法,但从功法的角度来分析,菩萨在地上每一间观音禅院中留下一丝神念,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何况此间观音禅院是取经必经之路,观音理应多上心一些。 只见观音拦在麒麟与黑熊精面前,冷冷地道:“你们这两个妖怪是哪里来的,为何毁我庙宇?”悟空见菩萨不说她观音禅院内弟子自己放火,也不责怪悟空兴风助火势,反将矛头指向刚到此地的麒麟与黑熊精,显然另有目的。 麒麟倒是一怔,他真没料到,世上还有人敢拦住他的去路,于是哈哈一笑:“你是谁,敢拦我去路!” 观音更是诧异,自己以杨柳观音法相出来,居然还有人不认得? 黑熊精低声对麒麟道:“是观音菩萨。” 麒麟又看了一眼,问道:“菩萨又是什么东西?” 观音菩萨认定麒麟故意装傻,她虽看不透麒麟修为,但自诩天地间已无几个对手,于是一言不发,取出杨柳枝来,只轻轻一抖,铺天遍地的柳枝便席卷而来,将麒麟紧紧裹在里面。 不知麒麟使得什么法术,层层柳枝中只见白光闪过,那柳枝寸寸断裂,现出麒麟与黑熊精二人。 麒麟道:“还有些门道。”在他口中说出这话来,其实已是莫大的赞许,但听在观音耳中,却有说不出的别扭。同时心中极度震惊,这红发男子是何方神圣,居然轻描淡写地破了自己的“百绕千回”,难道他也是混元金仙? 观音收了法术,叱喝道:“你究竟是人是妖?” 麒麟不屑道:“天下物种何其多也,人能如何?妖又怎样?” 他这般回答,观音便知这人绝非人类,而是妖族无疑。观音心中暗喜,只要是妖,那便好办多了。她自袖底摸出如来赠她的禁箍来,丢将出去,口中念个法诀道:“禁!” 麒麟见一个金晃晃的箍儿飞来,他稍一探查,脸色大变,右手揪起黑熊精向上一迎,这禁箍不偏不倚,正套在黑熊精的脑袋上。 麒麟定睛一看,哈哈大笑道:“这东西令人厌恶至极,正好我拿你回去,早晚勘破它。”观音见一个好宝贝没丢中麒麟,却套在黑熊精头上,心中又悔又怒,依照如来传他那禁箍咒便念了起来。 她这一念不要紧,那边黑熊精疼得直打跌,麒麟拽起连声呼痛的黑熊精便驾云西去,一旁笑翻了坐在云上观战的孙悟空。好倒霉的黑熊精,教他走时他不走,偏要又回黑风山,本来可免去禁箍之厄,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观音喝道:“哪里走?”便追了上去,麒麟回首一顾,张口便吐出一道紫火来,这火焰似长了眼睛,紧追观音不放,观音腾挪几次,才闪躲开来,此时麒麟早已无影无踪了。 观音望着苍茫夜幕,深深呼了一口气,不知想些什么。待她转回来时,脸上丝毫不见沮丧之色,仍是那个高贵庄重的观世音,悟空心中稍有些忐忑,上前拜道:“弟子见过菩萨。” 观音笑吟吟道:“方才那红发男子,你可认得?” 悟空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观音点头道:“不认得便好,这人必是齐天岭妖孽,可莫要再与他们有什么瓜葛,人妖殊途,求得正果才是要紧事。” 观音看看地上残败的观音禅院,叹了口气道:“你虽纵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然究其根本,却是因院中弟子贪婪起祸,我也不怪你。只是方才我与那妖怪打斗,你为何不来助我,反在一旁大笑?” 这一句话问得悟空冷汗涔涔,他方才是笑那黑熊精,终逃不过头上禁箍,但这又如何能说出。他急中生智,编出个谎道:“我见那圈子法宝厉害,倒是整治人的好东西,故而发笑。”观音道:“你这猴子,总想坏道儿。”于是心中无疑,再不提此事。 观音也通五行休咎,她算定观音禅院将有火难,而自己必得一左膀右臂,堪为助力。 虽然观音禅院被毁,她势必将少得不少造化,然观音菩萨深谙“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此时正当用人之际,为了这一卦,自己也要走上一遭。 她见观音禅院果然起火,心中暗喜,待到见了麒麟,更是欣喜若狂,既然卦象早已讲得明明白白,那大助力定是这只堪比混元金仙的妖兽无疑了。 这妖兽厉害至极,若是平常手段恐怕降他不住,观音果决地使出了如来给她的禁箍,可谁曾想到,麒麟反应迅捷,这禁箍却套在了黑熊身上。观音心中有些失望,但若是能将这黑熊收了,也不枉自己走这一遭,谁能想到麒麟偏偏又将黑熊带走,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观音何许人也,她定力非凡,今日损失虽大,却也不能妨碍她道心,只是有些纳闷,一向百试百灵的占卜功夫怎突然不准了? 观音叮嘱了悟空几句,便驾云回南海去了。 观音走后,悟空却琢磨起了麒麟说的那句话。麒麟见禁箍套在黑熊头上,说了句“这东西令人厌恶至极,正好我拿你回去,早晚勘破它”,听这话,麒麟似乎见过禁箍,或者是与禁箍类似的东西?不知为何,悟空忽然想起了凤凰,不知道这天地间第一灵禽,是否也被类似的东西禁锢呢? 这紧金禁三个箍子,在悟空看来,便是驭兽环一类的东西。在 href='2202/im'>《西游记》中,三个箍子一个套了悟空,一个套了黑熊精,一个套了红孩儿,三个都是堪比太乙金仙的修为,可见这法宝是何等厉害。 悟空细想了想,这三个箍都是用咒语驱使,作用也基本相同。第一个共同点,便是这箍子似乎只对妖魔有用,悟空与黑熊精都是兽类不提,红孩儿身上流淌着牛魔王和罗刹女的血脉,自然不是人类;第二,在 href='2202/im'>《西游记》书里,美猴王头上的箍是因好奇心起,自己戴上去的;黑熊精头上的是悟空钻到他腹中,心慌意乱时菩萨给套上的;红孩儿的是被骗坐到天罡刀阵之后才套上的。方才菩萨本意是要套住麒麟,却误中黑熊精,由此看来,这箍儿的使用也有一定条件,并非百发百灵。否则菩萨何须费那么多周折? 既然那紧箍并非说用便用,悟空便放心了99lib.许多,免得总要提心吊胆。想到这里,悟空暗暗立了个誓,绝不随意在头上戴帽子。 唐僧做了一夜好梦,直.睡到天光大亮,起身穿戴完毕,推开房门,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见昨日庭院楼阁全都不见,满眼焦土瓦砾,怎一个荒凉凄惨! 唐僧惊叫道:“悟空!” 悟空正在云上遐思,听见唐僧唤他,急忙跃下。唐僧道:“只一夜工夫,这禅院怎变成了这般模样?”悟空笑道:“师父倒睡得好,昨夜可热闹得紧呢。”唐僧道:“如何热闹?” 悟空道:“寺中和尚看中了九环锡杖,连并要夺那包袱中宝物,昨夜放火要烧杀你我。幸得我机警,使个法术,保住这座小楼无虞。” 唐僧一甩袖子,怪道:“你若有法术,怎不保住其他房舍?” 悟空笑道:“人家放火烧自己庭院,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 唐僧道:“你这人也颇不厚道,人家请斋供饭,哪里怠慢了你?” 悟空道:“这禅院中僧人一个比一个心毒,已说不清害了多少性命,只为谋财,我不一个个打杀,已是便宜他们了。” 唐僧还要说话,悟空紧接着道:“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若不教他们得些教训,今后还会如此。你想那过往路人,可不是人人都有我这般本领的,到那时,又有谁能救他们?” 唐僧想了一想,悟空此语倒是有理,于是道:“既然如此,也覆水难收了,好歹下去慰问一番也好。” 唐僧自楼上缓步走下,有那眼尖的远远看见,惊叫道:“那两个恶鬼来索命了!”悟空近前做个恶容将和尚吓退,喝道:“你家院主在何处,还不叫他出来!” 早有广智、广谋二人将老院主从后院搀了出来,昨日看老院主,虽表皮苍老,倒也精神矍铄;今日再见,却如风中残荷,一步三歇,脸色苍白,倒似油尽灯枯之人了。 悟空见这贪心老僧,怕是活不了许多日子了,便连数落他都没了兴致,只道:“你们这群贪心不足、有眼无珠的家伙,若不是遇到我,不知还要做多少歹事!” 悟空拿铁棒一个个点过去:“无事的全都散了,莫要在此坏了菩萨名声!”顿时一寺和尚作鸟兽散。 唐僧见老院主凄凉模样,便走过来安慰几句:“院主,正如昨日所说,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你看偌大禅院,一夜间灰飞烟灭;一库宝物,而今湮于残垣尘土。身外之物,终究不能太在意。” 唐僧说话时手摇九环锡杖,叮当作响,老院主眯缝着眼睛看那九环锡杖,耳边听着唐僧劝告,一句句如针刺一般难过。那一库宝贝经了一场大火,一切木制佛龛木鱼、绫罗绸缎袈裟全都付之一炬,便连钟磬也都烧化了许多,基本算是尽毁了。 他越想越怒,越想越急,一时间气涌心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眼见得没了气息。 善后事 “咦?”唐僧一脸无辜,转头看悟空,“老院主这是怎么了?” 悟空心道,还不是被你气的!口里却说:“想是急火攻心。”转身对众僧道,“还不将院主抬进房去?”广智见悟空瘦小伶仃,唐僧一副文弱模样,反喝道:“枉我家院主热心款待你们,你们两个竟在此幸灾乐祸!”悟空笑道:“你家院主丢了性命,你可为他伤心?” 广智听了这话,看着院主尸首,竟落下两行浊泪来。唐僧低声道:“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悟空哈哈大笑:“师父,你是有所不知,禅院虽失了火,却也剩下许多值钱家当,他这一哭是有名堂的。” 唐僧不解,问道:“什么名堂?” 悟空笑道:“这一哭,叫作顺理成章趁火打劫。” 广智听悟空讥讽他,一把抹了眼泪,恶狠狠道:“你这猴子胡说些什么!想死不成?” 悟空冷笑道:“你不是早想我二人死吗?可惜阎王不敢收。” 广智回头看去,尚有十几个交好的留下未走,于是使个眼色,喝道:“这猴子在我禅院纵火,又害了老院主,还不将他两个捉了!” 后面和尚见唐僧手中拿着的九环锡杖,个个目露凶光围了上来。唐僧哪里见过这样阵势,急叫:“悟空救我!” 悟空只吹一口气出去,这一众和尚跌出两三丈远,摔得七荤八素,藏书网一个个伏在地上呼痛。悟空转头对唐僧道:“师父,你可看见了,恶人还需恶人磨,和这等人讲经传道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的。” 唐僧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纵吃点儿亏又能如何?” 悟空道:“吃亏事小,若没了命,谁代你去西天取经?” 唐僧无言以对,只道:“小作惩戒尚可,万不可伤人性命!” 悟空道:“遵命!” 这群和尚不知悟空使的什么手段,但也知悟空定非寻常猴子,再不敢轻举妄动。悟空勾了勾手指,唤离他最近的两个和尚过来。那两人提心吊胆来在面前,悟空道:“休要惧怕,我师父早起还未用斋,你二人去火场里寻寻,准备一顿好斋饭,我便饶了你们。” 这两个见差事如此轻巧,急忙应下,去后厨那间屋子寻觅去了。 余下这些忐忑不安,不知悟空会如何处置,只听悟空道:“我若伸手,你们便有十条命也死绝了。是我师父慈悲,饶了尔等性命。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饶。我罚尔等二十年苦力劳作,赚得一切,在此重建一座观音禅院,从此后收心束性,若再犯罪业,径直送入十八层地狱中去!” 他这话说得响亮,但这群和尚又哪里怕了藏书网,难不成你这猴子能在此看管二十年不成?唐僧也道:“悟空,你这主意虽好,做起来却难。” 只见悟空跺了跺脚,念个“唵”字诀喝道:“土地老儿,出来!” 语声刚落,地上腾起一团白雾,化身出来,这人矮矮胖胖,正是此处土地。土地上前来,与唐僧和悟空恭敬施礼,才道:“大圣唤小神出来,可有指示?” 悟空骂道:“你这腌臜东西,养了一寺恶徒,为何不早禀天帝,让他裁决?” 土地哭丧着脸道:“实不相瞒,小神人微言轻,这观音禅院内的事情,实在半点儿不敢掺和,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假装看不见罢了。” 悟空惊诧道:“既如此,要你土地何用?” 土地叹道:“大圣也知道,我等只是最底层的鬼仙,任凭神仙呼来喝去跑跑腿打打下手,那是毫无怨言,但这观音禅院自有观音菩萨关照,小神……小神不敢妄加谈论。” 悟空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你之过错。罢了罢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今日给你个差事,你若做好,必有好处给你。” 土地道:“大圣尽管吩咐,凡小神力所能及,必尽心尽力。” 悟空道:“这十几个和尚犯了大罪,我教他们几个下山化缘做苦力,在此地重建寺庙,将功补过,你只代我看管他们,休叫他们走脱一个,如何?” 土地道:“此事甚易,大圣放心,小神定能做好此事!” 唐僧在一旁喜道:“浪子回头,这才是莫大功德,多谢土地上仙。”说罢要与土地施礼,土地慌得急忙躲过。 此时那两个和尚取了斋饭回来,原来禅院积蓄甚多,火势虽猛,却也有许多余粮。悟空趁唐僧吃斋时,又过去将利害与那些和尚说清道明,那和尚见悟空一句话便拘出土地公公,才知道这猴子着实了不起。那土地虽是鬼仙,对他们一众凡人来说,却也惹不起,只得甘心认命。 这一场风波定下,悟空见唐僧吃了斋饭,便牵出白龙马,招呼师父西去。唐僧却道:“老院主尸骨未寒,待我为他做个法事,再走不迟。” 悟空一时无语,敢情为人做法事是唐僧本行,见到丧事便心里痒痒。 于是唐僧寻水净了手,又自火中余资里翻出些长香,一切斋供摆好,烧了几张平安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这才事毕。 土地偕众和尚将唐僧师徒送出几里路才回。悟空见春日清朗,天蓝云淡,便驱起白龙马扬足奔开,又踏上了漫漫西行路。 师徒二人风餐露宿,行了七八日荒凉道路,终于见前方路旁有一处村落。唐僧道:“悟空,前方有处村落,今晚寻个善缘人家投宿,总好过在外受苦。” 悟空笑道:“师父,你常说佛者代众生受苦,怎的熬不住了。” 唐僧道:“为师自然不惧受苦,只是要常有些人间烟火气,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才是正宗佛门弟子所为。” 悟空撇撇嘴:“出世在度己,入世在度人,依师父看,哪个更重?” 唐僧道:“你倒有些慧根,岂不闻‘有缘佛出世,无缘佛入世’,你说是有缘好,还是无缘好?” 悟空笑道:“我岂止有慧根,还长着呢!有缘无缘,都是着相,世事无常,但以有常之心,顺无常而为之,才是根本。” 唐僧眼睛一亮,跳下马来与悟空并肩而行,道:“好徒儿,再说几句与为师听!” 悟空哈哈一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无为有为,无我有我,总之四大皆空,我名为悟空,还说什么?” 唐僧驳道:“非也非也,一切皆空,一切有色,诸行圆满,才能成佛。你以空对空,却是错了。空并非一切皆空,乃是空性也。” 悟空道:“仍是糊涂。” 唐僧又道:“凡事皆有二性,凡人所见为一面,佛之所见又为一面。我昨夜一梦,万象于观音禅院经阁中起舞,这是何故?” 悟空道:“那屋子怎盛得下?” 唐僧道:“你说盛不下,却也未必,空性到了极致,便是满了。龙树菩萨曾言‘汝今实不能,知空空因缘,及知于空义,是故自生恼’,我看悟空,此刻便自生恼了,呵呵。” 悟空听了唐僧说出这四句偈子,脑袋里“嗡”地一下,这四句话怎的如此熟悉,是前生还是今世,在哪里听过? 唐僧总说自己有慧根,自己也不知为何随口便能道出佛家经义,难道自己真的天生便有佛性? 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定是和唐僧在一起日久,受了他耳濡目染,什么佛,什么慧根,与老孙半点儿干系没有! 不知不觉到了村口,悟空放眼一望,这村中茅屋重重,溪桥曲水,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正是夕照沉西,晚烟袅袅,不时自空中飘来饭香。 悟空道:“果然是一村好人家,定能寻着借宿之地。” 牵马入村,也不见几多行人,悟空道:“师父莫急,便投宿也要寻个富家,地方宽敞,又不惜粮食,白龙马也得有草料吃。” 唐僧点头道:“悟空说得有理。” 二人走了片刻,便看见一座大庄园,方圆也有几十丈,此时这户人家两扇漆红大门紧紧闭着,悟空上前叩响门环。不一时出来一个穿青衣戴小帽的家丁来,见悟空模样却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问道:“你……你这猴子叩门作甚?” 唐僧自后面走上前道:“施主勿惊,我乃是东土大唐的僧人,要去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宝地,只求借宿一晚,实有叨扰,还请见谅。” 这家丁见唐僧生得好看,谈吐有礼,这才恢复常态,也还了个礼道:“高僧稍候,我去禀报老爷。” 悟空道:“师父,你也不问问什么地界什么村庄。” 唐僧道:“稍后进去再问不迟。” 悟空因何有此一说,只因他忽然想起.?,此时怕是到了高老庄了。 不一时这家丁出来,态度恭敬了许多,请唐僧与悟空入内。 进了中堂,悟空将马拴在门旁柱子上,卸下包袱,与唐僧迈步入了正厅。 刚走两步,便有一位和善长者迎了上来,口称“大唐高僧来此,未曾远迎是罪”,于是三人落座看茶。 唐僧问道:“敢问藏书网老丈,这里是何处地界?” 那老者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本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作高老庄。” 悟空听了心中暗喜,果然到了。 卵二姐 得知唐僧跋山涉水自东土不远万里到此,高太公连连称赞,于是布置斋饭教唐僧师徒享用。他虽不信佛,但也乐善好施,称得上是个忠厚长者,只是谈吐时眉眼自带忧色,唐僧也不好问,悟空却自然知道根由,在一旁偷笑。 用罢斋饭,高太公亲自将唐僧送到厢房中歇息。这边刚安置妥当,有一个家丁行色匆匆,走上前来,低声与高太公说了两句话,高太公闻言便与唐僧告退。 悟空听得清清楚楚,那家丁说的是“法师已到了,正在正堂相候”。见唐僧又在烛火下翻起了经书,便隐匿身形,来正厅看戏。 只见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一胖大和尚手擒一串念珠,盘膝坐于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高太公偕两家丁在旁恭敬等候,看样子还没说上话。 少待,这和尚眼睛猛地睁开,手中亮出一道符文,法力一吐,这道黄纸便贴在了正厅门楣上。悟空看得目瞪口呆,和尚居然用道家符文,敢情这厮是个“二窜子”。 高太公哪里懂得这个?对凡夫俗子来说,有异能者皆为神也。 只听那和尚沉声道:“听你家小厮高才说,有一妖怪常来作祟?” 高太公道:“正是!这妖怪每每来时,都云里来雾里去,他法力高强,我请了多少法师都拿他不住?。” 这和尚一听“云里来雾里去”几字,脸上现出惧色,他哪里是什么法师?不过游走江湖行骗,只学了几手三脚猫的拳脚功夫,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糊弄那些心有疑惑的痴男信女还行,若遇到真正妖怪,自己也知斗不过。 于是和尚镇定心思,装模作样在大堂上踱了几圈,郑重道:“你这宅院木气太重,故而引来木妖作祟……” 悟空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 href='2202/im'>《西游记》全书中,多次称八戒为“木母”“木龙”,若从五行来说,水能生木,木母在此是否指的是水呢? 他也曾读过一些书籍,将 href='2202/im'>《西游记》一书看作炼丹道学之书,只是这门学问过于深奥,自己看了也记不住许多。总之八戒属木属水是十有八九的事,这和尚也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居然也被他说对了几分。 和尚接着道:“……五行之中,金能克木,故降此妖,非金不可。” 高太公听得一知半解,问道:“大师明示,金是何物?” 和尚有些不悦,道:“金,便是金!但有金银铜铁锡之物,都取将出来,供我施法所用!” 高太公这才明白,于是道:“高才,快依大师所言,将金铁之物全都取出来。” 高才急忙出去,不一会儿搬回了几把铁铲、铁叉、镰刀、短镢,还有一架犁铧。和尚见了,问道:“只有铁器,没有金银铜锡,这法难做。” 高才一旁道:“这位大师,金银之物都是我家老爷掌管。” 高太公道:“你随我来!” 他带高才出去,过了一会儿,二人回来,将一个锡杯、一个青铜小鼎、一个金元宝、两个银锭放在地上。 和尚点了点头,道:“好!”他将五金之物聚在一处,道,“紧闭厅门,一切人等,外面等候!”高太公见和尚终于要施法,却提醒道:“法师,那妖怪还未来呢。” 和尚白了他一眼,道:“我自有法将他拘来!” 高太公诺诺退出,将厅门关了。 悟空看得清楚,这和尚见厅中无人,先将金银之物揣进怀里,又将锡杯放在地上,用脚踩扁,装进随身包袱之中。然后取出一包鸡血,洒得满地都是。 他哪里有半点儿作法之意,和尚从包袱中不知取出什么物事,使火折点着,顿时屋内烟雾腾起。又拿起那几柄铁叉铁铲,使尽平生力气拗断了一柄,然后拿起铁铲使劲击那犁铧,口中吆喝道:“妖怪哪里走!” 高太公等人也未远走,只是提心吊胆等候在外,不一刻,只见门缝中透出烟雾来,高才低声道:“妖怪来了!不知这和尚能不能行。”高太公做个噤声状。又过片刻,只听屋内打了起来,那和尚叱喝连连,又有铁器碰撞声,顿时都捏了一把汗。到了最后,只听“砰”的一声,却是后窗开了。 只听和尚义正词严骂道:“再敢来作乱,我定斩不饶!”然后便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高太公捅捅高才,示意他打开房门看看。高才自然不敢去,但高太公又掐又拧,高才挨不住痛,慢慢将厅门启开个缝。 只见满地狼藉,洒满鲜血,高才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这厅里发生了怎样大战。再见洞开的那扇窗户,那和尚正背着包袱,撅着屁股自窗户向外爬。 高才起了疑心,大开房门壮胆喝了一声:“法师哪里去?” 和尚吓了一跳,险些掉下来,回头见是高才,迅即恢复了庄严相,喝道:“这里擒妖未完,你胡搅些什么!” 悟空见这和尚不过装神弄鬼,要骗些钱财,此时起了促狭之心,念个口诀,教那窗户自外面合上,和尚哪里有防备,顿时被两扇窗户撞了下来,坐在地上发愣。 只见地上铁铲、铁叉和那几个断柄凭空飘起,朝着和尚劈头盖脸打来。和尚又惊又惧,哪里躲得过去,直打得他连声呼痛。 高才见了这诡异情状,立在那里目瞪口呆,想要逃出去,却偏偏迈不动步。悟空传音与这和尚道:“你这和尚,敢来这里骗人,快给太公认个错,从今后蓄发还俗,本分做人,否则我不饶你!” 这话只教和尚听见,那和尚早惊得魂飞魄散,知道遇上了高人,于是扑通跪倒在地,将自己行骗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又自怀里取出金银来丢在地上,从厅门仓皇逃出去。太公在门口也听得清楚,这和尚在屋中行法,听起来倒也有模有样,怎突然磕头认起错来?高太公被这和尚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和尚是个骗子,此番降妖自然未成,好端端弄了一地污血,折了几件农具。 这边高太公长吁短叹,又将高才训斥一顿,那几锭金银却给了高才,教他明日再去寻厉害的法师来。 悟空且不管这厢,他忽地想起一事来,急出门去追那和尚。原来悟空自忖,左右此际无事,与其在高老庄等猪八戒上门,何不径直去福陵山云栈洞将他擒下,又免得兴师动众、惊动凡人?99lib?。 和尚一路狂奔,却也没走出多远,正行着,听耳边又是方才那声音道:“和尚站住,我问你,可知道福陵山?” 和尚又扑通跪下,道:“神仙大王,饶命!福陵山在此庄南面七八百里处,大致如此,实数我也不记得了。” 悟空腾云便往南面赶来,这点儿路程须臾便至,果然见一座高山,夜色中黑黢黢似有无数怪兽蛰伏。 悟空艺高人胆大,逐山逐岭寻了过来。他身法迅捷,约莫半个时辰,果然于一座山凹中见一岩洞,门上正写着“云栈洞”三个字。 悟空踏步便往里走,刚行了几步,忽听里面有人争吵,却是一男一女。他隐了身形,凑近了听去。 只听一男声粗夯夯道:“我说要走,明早便归,你横拉竖扯不让,是何道理?”这自然是天蓬元帅下凡投胎后的猪八戒了。 又一女子清秀声音道:“呸!你个忘恩负义的呆猪,喜新厌旧的腌臜,若不是我,你连自己本来面目都寻不到,怕是仍在猪槽中觅食。” 八戒嗫嚅几句,似是知道自己理亏,便道:“你终日只知骂我,骂我……骂我便骂了,为何又提我伤心事?” 女子道:“自有了那姓高的小娘皮,你在洞中又住过几日?” 八戒道:“只她不骂我,便比你强!” 悟空听来听去,却是这女子看不惯八戒终日往高老庄去寻高翠莲小姐,醋意大发,在这里撒泼。难道这女子便是云栈洞中招八戒为夫婿的卵二姐?不对啊, href='2202/im'>《西游记》中,八戒明明说卵二姐成亲一年便已死了,或许其中还有隐衷? 只听女子语声哽咽,似是流了泪水,道:“你当年被玉帝丢下天庭,与一只野猪没什么分别,若不是我点醒你前世,你哪得今日风光?” 八戒听了这话,念起旧情,道:“二姐,这事……这事我自然此生难忘。” 女子又道:“想那当年天蓬元帅何等威武俊美,我顾念你出身不俗,这才委身下嫁,你却不知怜惜,既如此,便教我死了算了!”然后便听两人撕扯,却是这女子要撞石自尽。 八戒道:“二姐休得如此!” 女子道:“你朝三暮四,我生有何趣?” 八戒跺了跺脚,道:“实不相瞒,二姐,这般快活日子,我也过不上几日了!” 女子瞬时收声,轻声问道:“怎的?” 八戒道:“这事事关重大,我与你说了,你可莫要传出去!” 女子道:“我卵二姐隐姓埋名,便是要与你悄然厮守,你还怕什么?” 八戒道:“西天佛祖如来有个二弟子,叫作金蝉子。他转世十回,如今已是大唐高僧,如来要将佛法东传,便要他自东土向西行,赴西天取经去。” 女子道:“他取他的经,与你我何干?” 八戒道:“果然你头 53d1." >发长见识短。观音知道我本领高强,便教我保唐僧西去取经,回头必给我个金身正果!” 女子惊道:“竟有这事?那你何时去?” 八戒道:“只怕时日近了。” 女子沉吟许久,道:“难道你我终究只是露水缘分?” 八戒道:“这事我已思忖多日,你可去西天路上等我,我寻个契机,也要你一同前行,共保唐僧,到了那时,虽回不得天庭,但有了西天庇护,岂不一样风光?” 悟空听到这里,貌似这个卵二姐是八戒天庭故人,他按捺不住好奇,好在自五行山脱困以后,玄空法秘诀已然恢复,他使诀定睛看去——这一看非同小可,好一个卵二姐,竟然是她!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