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农家绣娘》 第一章 公鸡还没打鸣的时候,林织云就被她大伯母王氏给叫了起来,要她赶制堂姐林绣月的嫁衣。林织云才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会儿眼睛还睁不开,半梦半醒间就在嫁衣上绣了闲云野鹤,等她醒来想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王氏已经看到了。 “好你个林织云,在月儿的嫁衣上绣这个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想飞了?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都是谁养着你的?”王氏手指用力地戳着林织云的额头气道,“整日不干活白吃饭的,连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不懂得感恩,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织云没什么反应,自从她爹过世后她娘就被娘家逼着改嫁了,之后她就被大伯父一家“好心”地收养了,然后每日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一开始还会反抗一下,可当连着三天没有饭之后,林织云以往的娇气便全被打碎了,她想活下去就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已经快五年了,再过半个月她也要出嫁了,到时候就可以摆脱这一家子了吧? 因为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林织云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所以对王氏的话一点也不在意。她此刻只意外自己居然闭着眼睛也能刺绣了,而且绣得也不比平时差。 王氏见她一脸的无所谓,心里更是来气,刚拿出藤条准备打人的时候,哭肿了眼睛的林绣月就出来了。 “那嫁衣反正我是不会穿的,她爱绣什么就让她绣吧。”林绣月赌气道,“那姓沈的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阿娘真的要我嫁给这种人吗?他最近还跟人打架瘸了腿,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嫁过去!” “哎呦我的好女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氏连忙扔掉藤条搂着林绣月往屋里去了,“这亲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就必须嫁过去,你从前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林绣月哭道:“他从前家里有钱,模样也还不错,我自然是乐意的。可他如今就是个破落户,腿也瘸了,哪里还配得上我?” 王氏将门窗全部都关严实以后,才拉着她坐在床沿道:“谁说你要嫁过沈家那个小混混了?我女儿自然是要当秀才夫人的,说不定过两年还能成为举人夫人呢。” 林绣月一愣:“娘什么时候也给我找了一个秀才?” 她记得这十里八村就一个徐秀才,还是林织云的未婚夫婿。从前她看不上徐家穷困,哪知道后来沈家败落了,她那未婚夫沈君川都没钱去书院了,徐家那个穷酸书生倒是考上了秀才。 “可不就是徐秀才?你不是一向挺喜欢他的?”王氏笑道,“从前林织云那死丫头能跟徐秀才定亲,全都是因为你二叔花钱供他读书。可你二叔都死了快五年了,人家如今也考上了秀才,哪里还看得上那个无依无靠的死丫头?” 林绣月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挺喜欢徐秀才的,不过那也是人成了秀才她才开始喜欢的,还送了不少东西过去,那徐秀才也都收下了。林绣月就想着,既然人家肯收,那说不定对她也有意思。 她听了王氏的话心里乐得不行,但还是佯装惊讶道:“徐秀才是想悔婚吗?” “徐秀才倒是不想毁约,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只要他娘涂氏想换个媳妇就够了。”王氏拉着林绣月的手乐道,“好月儿,你和我们星儿那可是村里最出众的两个姑娘,纺纱织布绣花样样都会,他娘是最满意你的。我已经跟未来的亲家母说好了,七日后我们想办法将林织云塞进去沈家的轿子,然后把你嫁给徐秀才。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涂氏想出来的呢,那徐秀才也默认了。” 林绣月有些心虚:“我只会绣些简单的花样罢了,平日里送去徐家的那些,都是那野丫头做的,以后露陷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打紧?我女儿以后是要做官夫人的,又不是做裁缝的,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王氏想了想又道,“对了,那涂氏说,她儿子对林织云也没多少情谊,只是你知道,你二叔死之前留了不少书和一台织布机给她当嫁妆,徐秀才真正想要的其实是那些书。” 林绣月连忙道:“那我们就把那些书带过去呗,反正那野丫头势单力薄,也只能乖乖任我们摆布。” 林织云天生耳朵灵敏,虽然没有刻意偷听,却也将王氏母女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只觉得浑身发凉。想当初徐博闻的父亲病死之后,是她爹为了同窗之谊给她跟徐博闻定了亲,好名正言顺地贴钱供徐博闻读书。虽说她爹也是个短命的,但好歹也供了徐博闻五年,那涂氏不仅一点都不感激,还出了这样一条毒计对付自己?这样的人家,她就算嫁过去了,只怕也得吃一辈子的苦。 不行,她不能让这些人的主意得逞,婚事上她大约是没多少自由了,但无论如何她得把那些书都保住。想到这里,林织云从织布机里头摸出了一个布袋,匆匆离开了林家。 只是跑出林家没多久之后她就茫然了,她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被王氏锁在家里刺绣织布,在外头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她又该去找谁相助呢? 第二章 林织云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竟走到了隔壁村的一处草垛前。只见草垛上躺着一个身穿粗麻布衣的少年,那少年嘴里叼着跟狗尾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条缠着绷带的腿敲得老高,十足的混混模样。偏那张脸出挑得十里八村也难再找出一个,因此看着也不让人生厌。 林织云看见那少年便眼前一亮:“恩公,原来是你呀!” 少年看见她不由皱眉:“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叫你少出门吗?” “我原本也不常出门的,上回那是意外,这回是有事想找人帮忙。”林织云低头无奈道。 她上一回遇到这个少年是在徐家人过来商讨她婚事的时候,平时王氏都防着她出门,只有每回徐家人过来的时候她都会被王氏打发出去摘野菜。那天她摘完野菜要回去的时候,路上遇见了附近村里的几个小混混,那几个混混见她模样生得水灵就想行不轨之事,恰好这个少年路过救了她。少年将小混混都打跑了,自己却伤了一条腿,林织云为了方便日后报答询问他姓名,他却不答,只叫她日后少出门。 林织云当时还十分遗憾,怕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报答少年的恩情了,没想到今儿又遇上了。只是既然遇上了她就忍不住想让对方帮忙,不由红了脸。 那少年见状眉头皱得更深:“找人帮忙就找人帮忙,红什么脸?” “之前才拖累了恩公,如今又想找恩公帮忙,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林织云如实道,“可我又不认识别人,不知道除了恩公还能找谁。” 那少年听了倒是无所谓,指了指自己的腿道:“要帮什么,你先说来听听,我好定价。” “定价?”林织云不解。 “可不是?我又不欠你什么,也不认识你,难道还要白白帮你跑腿吗?”少年嗤笑道。 “恩公说得有道理。”林织云深以为然,谈钱的话她就没那么心虚了,虽然她也没几个钱,“是这样的,我爹读过几年书,生前为了照顾同窗遗孀遗孤,便给我和那遗孤定了亲。只是为了照顾人家孤儿寡母,我爹清贫一生,只给我留下了一台织布机和他的藏书做嫁妆。如今那孤儿成了个书生,据说学得不错,但他母亲嫌我家贫又无依无靠,便想换个儿媳妇。而他不介意自己媳妇是哪个,只想要爹留下来的藏书。恰好我大堂姐与我同一天出嫁,我大堂姐又想当个秀才夫人,他母亲便想出了个李代桃僵的妙计,既得了自己要的儿媳妇,也得了儿子想要的书,还满足了我大堂姐的愿望,一举三得。” 那少年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没人问过你大堂姐的夫家是怎么想的?” 林织云叹道:“我那未来的大堂姐夫如今家贫,姐姐已经看不上,就想让我嫁过去。我在想着要不要过去通个气,可我也不知道他家在那儿。” 少年挑眉:“你是想让我帮忙跑腿给他通个气?” “那也不是,我一开始只想到了我爹留下来的书,那些书一直被我爹视若珍宝,我不愿它们被忘恩负义的人得了去。我就想找个人帮忙把我的藏书提前挪出来,再给其他书包上同样的封皮,也来一出李代桃僵。恩公觉得这样要多少钱?”林织云想了想又道,“我那大堂姐夫也是可怜,如果请恩公再帮忙通个气的话要加钱吗?” 少年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用加钱,换书有趣,也不需要你付钱。” “那多不好意思呀,我这儿带了二钱银子出来,恩公不介意的话就先收着吧,哪怕是淘些旧书回来换封皮也得收钱呀。”林织云把自己手里的布袋递了上去,“里头还有书单和钥匙,那些书在柳树村的三棵大槐树下,屋子边有一个……” 林织云还没说完,那少年便从草垛上跳了下来:“你放心,我知道在哪儿,你是林秀才家的姑娘吧?” 林织云见他单脚跳下来就能站得稳稳当当,十分惊喜:“恩公知道我?” “最近也只有柳树村的林家要在同一天嫁两个姑娘,很好猜。林姑娘放心将事情交给我吧,我会给你办妥的。” 大约是少年救过自己的关系,林织云对他莫名信任:“那劳烦恩公再给我带句话,你要是见到了槐花村的沈家三郎沈君川,就跟他把这事说了,再跟他说我林织云如今无处可去,他若不嫌弃我便将错就错嫁过去,只要他能把我爹留给我的那台织布机抢回来就行。他若是不想要我,那就另外想个办法破坏了徐家的打算吧,我这儿也可以配合他的。” 少年挑眉:“那沈三郎的名声可不太好,你敢嫁过去?” 林织云叹气道:“小时候也见过一面,感觉不是坏人,当时我爹还夸了他读书有天赋,只可惜后来……但当初沈家还富裕的时候,这门亲事是林家千方百计求来了,如今这样实在不厚道。我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虽然已经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模样,但总有几分同病相怜之谊。” 少年低笑一声,掂着那个布袋道:“行,我会转达的。事情办妥之后,我会托人告诉你的。” 林织云还想问他会托谁过来,但那少年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林织云忽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第三章 回了林家之后,王氏对着林织云又是一顿数落,林织云早已习以为常,只拿出林绣月的嫁衣继续刺绣。果然王氏看见她这个举动就放下了刚刚想抽过去的竹鞭。她统共就买了一匹这样的好料子,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给弄坏了。 不过这死丫头的绣活还真好,明明早上绣的还是一只白鹤,如今用彩线描补几针居然就成了一只凤凰。想到这些年靠这丫头的绣活赚了不少钱王氏就痛心疾首,等这死丫头嫁出去以后,他们家岂不是就少了个进项?更可恶的是,虽然她想把林织云嫁去沈家过苦日子,可万一沈家靠着她的绣活发达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王氏不由盯上了林织云的手,心想,等林织云绣好嫁衣之后,就把她那双手废了好了。 等林织云的大伯父林青河从外面回来后,王氏就与他商量了这事。 林青河连忙道:“这事不妥,这些年我们靠云丫头赚了多少钱?这些钱你日后不要了吗?就算你不要,那月丫头呢?” 王氏不以为然:“月儿不是马上就要当秀才夫人了吗?” “一穷二白的秀才夫人?”林青河好笑道,“你别忘了涂氏为什么要让月儿嫁过去,不就是因为月儿会刺绣能赚钱吗?如果月儿嫁过去没几天就被发现她根本不会刺绣的话,她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她要是对徐家那小子毫无帮助,日后人家飞黄腾达真能认她这个糟糠之妻?” 王氏愣了愣:“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留着她那双手,让她以后继续帮月儿刺绣啊!不过得想个把柄拿捏住她才行。” 林织云在外头绣着嫁衣,听着屋里的话不由揉了揉耳朵,她最近的听觉好像越来越灵敏了。林青河的房间与她房间有些距离,平时她只能隐隐听到几句,后来能听到的就越来越多,到现在竟然已经十分清晰。没想到她的大伯父大伯母倒是越来越狠毒了。 可她有什么把柄好让他们拿捏的,难不成想要无中生有? 很快林织云就听到了王氏的声音:“你说的对,以后我们就这样威胁她,她要是不偷偷帮月儿刺绣的话,我就到处嚷嚷她从小就觊觎自己的姐夫,逼得月儿为了成全她只能配合她假装送错新娘。” 林织云觉得这个理由不怎么靠谱,她如今对外的名声是好吃懒做,试问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嫁去沈家过苦日子呢?虽然徐家也很清贫,但徐博闻还能赚些银子,徐家又只有两口人,日子比沈家可好过太多了。再加上徐博闻长得不错,又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日后很有可能飞黄腾达,谁家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还非要往外推呢? 结果她就听见林青河说:“不错,这是个好主意,日后我们就这样办。” 林织云莫名地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她大伯父大伯母都不是什么聪明人,不然她真的彻底不用活了。 林织云在林家等了好几日,也没见什么人过来跟她通气,心里十分着急。一直到了添妆那天,才有一个姑娘过来找她,自称是她的表妹,要来给她添妆的。林织云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表妹?自从她娘被逼着改嫁之后,她跟外祖家可就没再来往过了。 把人迎进来一看,跟她记忆里的那几个表妹也都对不上号,十分迷惑。 对方见了她倒是十分亲热,上来就挽着她的手说:“这位就是织云姐姐吧,倒是越来越漂亮了,果然是要做秀才夫人的人呢。” 林绣月听了这话不由哼了一声,心想要当秀才夫人的人可是自己,林织云才不配呢。 那姑娘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见不远处站着林绣月和林络星,干脆将林织云往她屋里拉,还给栓上了门。林织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心想这姑娘动作怎么比她还要熟练? 那姑娘看着林织云发愣的样子不由笑道:“姐姐不用这样,我叫何秀琳,是沈三哥的表妹。他托我过来跟你说一句,书已经全部换出,如今正在沈家。” “在沈家?”林织云又愣了愣,不明白那书为什么会在沈家。 “表哥说他愿意娶你,姐姐到时候安心上轿就是。我也觉得姐姐很有意思,想跟姐姐交个朋友,就顺便过来添妆了。”何秀琳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对大红色的绢花来,“这是我从街上买来的,倒也不值几个钱,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林织云确实挺喜欢的。 虽然那对绢花做工粗糙,细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可她身上一件首饰也无,这对绢花来得正是及时。 何秀琳的到来算是给林织云吃了一剂定心丸,不过等她一走林绣月就进门逼问何秀琳给她添了什么。林织云只好拿出一方绣工拙劣的手帕,说是何秀琳亲手绣的,林绣月立马嫌弃地离开了。 林织云见了觉得好笑,心想这帕子绣得可比林绣月的强多了,也不知道林绣月在嫌弃什么。 不过她真的要嫁去沈家吗?她对沈家太陌生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良配。然而她如今这个处境,又能去哪儿呢? 第四章 很快便到了林家姐妹出嫁那天,姐妹俩都是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的,林绣月那儿有王氏和她亲嫂子小王氏帮忙梳妆打扮,王氏还特意请了村里的全福婆婆过来给林绣月梳头,而林织云只能自己给自己化妆梳头。 可林织云那儿一点脂粉和首饰也没有,好在林织云梳头的手艺不错,脸又生得漂亮,随便挽个发髻便如清水芙蓉一般。等林绣月过来要跟她炫耀的时候看见她那副花容月貌,顿时气得想要划花她的脸。 要不是大婚之日不能见血,林绣月说不定还真的会上爪子。 不过等林绣月看见她那毫无首饰的脑袋以及那身嫁衣时,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因为林织云要给她绣完了嫁衣才能绣自己的,所以这几天林绣月一直强行挑刺,反复让林织云改了几次,一直到昨天才放过她。只有一天的时间林织云能绣出什么?且王氏连布料都没给她买,林织云现在这身还是当年她娘成婚时留下来的。 她娘娘家条件也不好,那身嫁衣料子很一般,刺绣也很简单,虽然保存得还算完好,但一眼就能看出是旧衣服。林织云将那身嫁衣改了改,又拆了几件小时候她爹买给她的红衣裳,拼拼剪剪倒是弄出了个新版型。只是她没时间绣花,前衣上只有一大朵牡丹,外披上也只绣了几朵桃花,裙摆那儿绣了一圈成对的锦鲤,看着倒也不差,只是过于简洁,比起林绣月那身龙凤呈祥实在相差太远。 再想到昨儿王氏跟她说的,等林织云被她抢了秀才相公嫁入破落户后还要继续帮她刺绣,林绣月就更是得意,若是有尾巴的话,只怕当着林织云的面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都打扮好了是吧?”王氏进来看了林绣月一眼,十分满意,“瞧瞧我这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哦,天底下再难找出更漂亮的新娘了吧?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王氏又看了林织云一眼,笑容变淡,没想到林织云没有胭脂水粉没有珠宝首饰连身像样的嫁衣也没有,看着却不比她盛装打扮的女儿差多少,这叫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要不是这张脸太招人,她也不用每次徐家来人的时候都把林织云打发出去。王氏就是怕徐博闻见了林织云这张狐媚的脸会真的喜欢她。 不过再漂亮也没用,反正马上就要送去给那个混不吝的瘸子糟蹋了,日后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今儿怕是要一天不能吃东西了,你们俩都吃两块糕点垫垫肚子吧。”王氏说着又往她们俩手里各塞了两块枣糕。 林织云想到王氏之前跟林绣月说的话,留了个心眼,没将枣糕真的吃下去,只是王氏看着她的时候她咬了两口含在嘴里,后来就拿起帕子假装擦嘴,将枣糕吐在了帕子里包了起来,还被林绣月笑了一句吃相矫情。 等王氏出门了,她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枣糕扔床底了。 王氏大概往枣糕里添了不少东西,不仅味道怪怪的,林织云不过含了那么一会儿也觉得头晕。她干脆直接趴自己床上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轿子里了。 林织云于是悄悄地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红色的绢花戴上,又将外披脱了下来,换了一面重新穿上。原来这件喜服的外衣居然是双面绣的,一面只是简单的几朵桃花,是她专门绣给林绣月他们看的。外披的另一面则是祥云朵朵龙凤呈祥。配上前衣的富贵花开彩蝶成双,相得益彰。 接着她调整了一下腰带,将折好的外裙也放了下来。那外裙上是用她最好的一件衣裳剪出来的,布料要比最初露在外面的裙子强很多。那外裙上绣着石榴花下鸳鸯戏水,裙边是一圈水纹,放下来后之前那条红裙正好只露出一圈锦鲤,看着就如水下锦鲤成双对一般。且那石榴花旁仔细一看,还绣着蝙蝠呢,不多不少,正好五只,寓意五福临门。这样一身喜服总体看来,比林绣月那身精致秀美了不知多少,寓意也是极好的,几乎将所有意头好的东西都绣上了,还分布得很好,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繁琐堆砌。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料子有些陈旧。 林青山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地嫁出去,林织云也不想辜负自己父亲的期望。喜服既然是她自己绣的,那她有什么理由委屈了自己? 林织云下轿的时候,前去接亲的人都愣了一下,心想他们记得新娘上轿的时候好像不是这身衣裳?难道之前是他们眼花了吗? 来沈家的客人看见这样一身漂亮的嫁衣也惊了,心想林绣月的绣品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可从未这般出彩啊!不过女人一身就穿这一次嫁衣,发挥得格外好些也能理解。就是看着这嫁衣,又想到林绣月在外的名声,众人都觉得沈家这是捡了个金宝贝回去,日后说不定就要靠着媳妇的一双巧手富贵起来了。 沈家二婶钱氏深以为然,乐得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自从他们家大伯走了以后,大嫂就一直病歪歪的,钱氏就一直惦记着分家,可就在这个时候林家那边传来了林绣月绣品卖了五两银子的消息,钱氏便觉得未来的侄媳妇是个宝贝疙瘩,在她赚钱交入公中之前,可不能分家。现在好了,这位摇钱树似的侄媳妇终于进门了,日后他们沈家的日子肯定能富起来的! 第五章 林织云被送去新房后就开始装睡,期间一直有人要过来找她,好在因为有新郎官的嘱咐,那些人都被一个小姑娘挡回去了。不过林织云总觉得那新郎官的声音十分耳熟。 等到夜深了,那新郎官带着一身酒味回来了,林织云也紧张了起来。新郎只手就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因那灯罩是红的,盖头是红的,四周的枕套被子窗花都是红的,也映得林织云满面红霞万分娇艳。再看那张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无一处不好,生得十分招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晶晶水汪汪的,十分清亮。 林织云那双原本可人漂亮的杏眼,在看清新郎官长相的时候,忽然瞪得跟铜铃一样圆,惹来了一声轻笑。 “恩公?怎么是你?”林织云惊讶极了,“你就是沈三哥?” 穿着新郎红袍的俊美少年笑道:“怎么?有那么值得让人意外吗?” 林织云不好意思道:“恩公之前没说,我就没有想到,确实十分意外。” 沈君川笑道:“那天你忽然跑到我跟前说你那好姐姐想嫁给徐秀才的时候,我也十分意外。” 林织云顿时就更不好意思了,想她那天还让沈君川给沈君川带话呢,也难怪他说不用加钱了,因为他早就听到了。 沈君川见林织云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娇艳得跟朵海棠花似的,看着愈发招人了,叫他有些口干舌燥。早就知道她生得好,所以当初救了她之后会叫她少出门,也是怕她因容貌招惹是非,又是个弱女子护不住自己。 “你可想好了,真要嫁给我吗?”沈君川又问,“若是想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你爹留的那些书我都弄出来了,就在床底下呢,你大可以带着这些书离开。若是今晚不离开,你这辈子就只能绑在我这条船上了,我不会再放过你。” 他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来。林织云见了,连忙起身蹲下打开那个箱子,只见她爹留给她的那些书每一本都好好地放在里头,甚至还被擦去了不少灰,其中几本还有了被翻阅过的痕迹。林织云不由想起当年他爹认真看书又一笔一笔在书上写下心得的模样,眼眶发热。 “我爹当年读书其实不错,可徐家叔叔死后,我爹为了照顾徐家孤儿寡母每日又要读书又要做好几份工,就把身体熬坏了。他后来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咳嗽,天一冷就要病上好几日,根本无法科考,他干脆绝了这个念头,只安心地供养徐家。可他到底喜欢读书,每回领了工钱都会去书肆走一趟,挑几本可心的回来,寻了空就摸出来看看,每一本他都看到烂熟于心为止,还留了不少心得体会。他说这些书徐博闻日后也用得上,还说徐博闻是个可塑之才,等我带着这些书嫁过去,说不定就能助他平步青云。” 林织云顿了顿,又红着眼睛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爹爹既然喜欢他,又在他身上付出那么多心血,那我自然是要嫁给他的。虽然爹爹去世了,如今再帮不了他,我名声也不好,可我们家于他有恩,他身为读书人总不能忘恩负义?谁知道他会默许他娘想出李代桃僵的主意来呢?” 沈君川听着也觉得徐博闻不是东西,十年寒窗苦读大概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是见林织云穿着一身嫁衣蹲在他的房里一口一个徐家的,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到底这姑娘如今是他的新娘了。 虽然说从前他没想过要换新娘的事,但如今真换了,他也没有不愿意的,毕竟他和林绣月也没见过几次,谈不上感情。 “你心里若是还想着他,那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徐家闹一场,逼他们不得不……” “他既无情我便休,这样的话恩公还是莫要再说了。”林织云站起来看着沈君川认真道,“徐家忘恩负义,我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到底当年施恩的是我爹,不是我,只恨我爹养出了两只白眼狼。恩公说可以放我离去,可我又能去哪儿?林家是回不去了,其他地方也不是我一个孤身女子可以闯荡的,只要恩公不嫌弃我,我是愿意跟着恩公的。” “真的愿意?”沈君川挑眉,“怕是你对我们沈家不够了解吧?我们沈家原本也算村里的富户,可我二叔好赌,败光了我爹攒下的所有家产,最终气死了我爹。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过得十分贫困,我娘又是个病秧子,动不动就要吃药,每月都得花去不少银子。而我名声不好,如今还瘸了一条腿,你真的觉得没关系?” 林织云道:“我记得恩公这条腿是能治好的吧?” “是能治好,但钱不够,耽搁久了应该就彻底瘸了。” 林织云听了顿时松了口气:“那就没关系,只要我们努力,总能赚到药钱的。” 沈君川见她还挺乐观,不由笑了:“我这人脾气也不好,关于我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 “可我的名声也不好呀,恩公也应该有所耳闻。”林织云无所谓道,“况且恩公当初救了我一命,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那你是跟定我了?”沈君川又问。 林织云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恩公是个好人,只要恩公这辈子不拈花惹草,不吃喝嫖赌,不偷鸡摸狗……” “行了,我知道了,只要我不犯事你就跟定我了?”沈君川可不想听到她说出更过分的词来,连忙打断了她。 林织云点头道:“是这样。” 有句话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还有句话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沈君川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那她既然嫁过来了,自然是跟定他了。 沈君川看着她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林织云不解:“什么不客气?” 沈君川笑笑没有回答,只一把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压在了床上。林织云这才反应过来,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却主动勾住了沈君川的脖子。自此春宵良辰,鸳鸯交颈,一夜尽欢。 第六章 第二天林织云起来,发现狭小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梳妆台,十分惊讶,这大概是为了她大堂姐准备的吧?台上有一面简单的铜镜和一盒胭脂。以沈家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做一个这样的梳妆台,更没钱买胭脂水粉,可沈君川却尽量准备得周到…… 林织云见了,心里莫名酸涩,其实沈君川曾经是期待过林绣月嫁过来的吧? 沈君川穿好衣服过来看见她坐着发呆,便坐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这梳妆台是我这几日临时做的,确实粗糙了些。改天有空了再修整一下吧。” 林织云惊讶道:“恩公自己做的?” “还叫恩公?”沈君川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嘴,“该改口叫相公了。” 林织云俏脸一红,改口问道:“相公还会做这个吗?” “之前给村里的张木匠做过两年学徒,琢磨了一些。”沈君川那天做好决定要娶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这样漂亮需要一个梳妆台,“说起来,这铜镜和胭脂还是那天用你留给我的银子买的,我没买过胭脂,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你看看,若是不喜欢我就想办法退了……” “其实我不曾用过胭脂,也不懂这些。”林织云笑了笑又不敢相信道,“这个梳妆台还有这些东西,都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沈君川点头:“自然是为了你而准备的。我后来打听过林家的事情,听说你曾经有过一个梳妆台,只是后来被林绣月搬走。再后来林绣月有了更好的梳妆台,却把你那个给烧了。我不能给你多少东西,但木制的,我都可以试试看。” 林织云利落地将长发挽起,把那对红色的绢花戴上,然后转头对沈君川笑道:“那相公给我削一支簪子吧,我如今也没什么首饰。” 她也曾有过一些首饰,全部被林绣月抢去,后来又被林绣月扔掉。 沈君川自然没有不应的:“你要几支都行。” 林织云又问:“相公没用我那些钱的话,换书用的是什么书呢?” 沈君川听到这个笑得有几分邪恶:“都是我特意搜罗来的好书,徐博闻肯定用得到的,反正今天就要去徐家闹一场,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林织云立即坐直了身子,想起早上刚醒时两人在床上说的那些话,顿时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沈君川还要她今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啼哭,她原本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在帕子上抹点东西,结果方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她两只眼睛都是红肿红肿的,演都不用演了。 想到昨夜为何会把眼睛哭红,林织云不由红了脸。她努力了许久才将脸色平复下去,又挤出几滴眼泪才跟着沈君川出门了,做出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过门的第一天都是要敬茶认人的,只是林织云随着沈君川走到大堂的时候,年长的几个都惊了,这女人是谁? “三郎,这就是你昨儿娶的新媳妇?”二房的钱氏当即叫了起来,声音十分刺耳。 “可不是吗?昨天迎进来的时候她这个人就不太对劲,晚上更是昏昏沉沉没一刻清醒,谁知道早上起来就一直哭哭啼啼的,烦人得很!”沈君川一脸不耐烦。 钱氏恶狠狠地瞪了林织云,又问沈君川:“你新媳妇是林家的大丫头林绣月!你看看她!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像林绣月了?” “我总共也没见过林绣月几次,哪里还记得她长什么样?”沈君川无所谓道,“不是林绣月的话,就是林织云了吧?昨日两个姑娘一起出嫁,送错也能理解。反正娶谁不是娶,这个也挺好看的。” 钱氏被他气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了,心想这能一样吗?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林绣月模样也不差啊!最重要的是林绣月能赚钱啊!他们沈家的日子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再娶一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回来还要不要活了? 沈君川的亲娘何氏问道:“那你们昨晚可圆房了?” 沈君川理所当然道:“我又不知道送错了,自然圆房了。” 何氏叹息道:“既然都已经圆房了,将错就错吧。” 钱氏听了几乎都要站不住了,还好有两个女儿扶着。不过她那两个女儿脸色也不是很好,原本还以为新嫂子是棵摇钱树可以捞一笔,没想到新嫂子居然是个好吃懒做的赔钱货! 沈君川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敬茶吧。” 林织云却在这时扯了扯沈君川的衣角小心翼翼道:“相……相公……那我能不能把嫁妆换回来?” 钱氏立马来了精神:“不准换!” 林织云又捂着脸哭了起来:“那嫁妆都是我爹生前留给我的,不能不拿回来。” 钱氏喊道:“你爹那穷酸书生能留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大堂姐的嫁妆才真叫丰厚!你大姐还是个心灵手巧能赚钱的,你一个好吃懒做的还想把嫁妆退回去?日后我们这一大家子拿什么过日子?” 钱氏虽然不知道林绣月的嫁妆是什么,但她觉得林家家底殷实,这次抬来的嫁妆又有好几箱,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这位婶子难道觉得我大伯父大伯母会给我留什么好东西吗?”林织云哽咽道。 “他们自然不会给你什么好东西,谁让你白吃了人家好几年饭呢?可这嫁妆不是林绣月的吗?人家哪里会亏待自己亲闺女?还是个能干的亲闺女!”钱氏话里全是对林绣月的吹捧和对林织云的鄙夷。 林织云倒是不在意,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沈君川却沉了脸色,不能忍受钱氏反复羞辱林织云,但旁人只当他是被换了新娘心里不满。 “娘把林绣月的嫁妆单子找出来吧,我去把她的嫁妆拿过来。”沈君川对一旁的沈家兄弟道,“劳烦大哥二哥帮个忙。” 很快沈君川就跟两个堂兄弟把那几箱嫁妆都抬了上来,打开嫁妆箱子一看,大家都傻了眼,里头哪有什么好东西?几床陈旧的棉絮,几件都是补丁的旧衣服,还有一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碗碟,除了箱子看着不错,里头的东西能不能用都不知道。 钱氏连忙问道:“那嫁妆单子上写的也是这些东西?” “自然不是了。”沈君川看着嫁妆单子念道,“龙凤呈祥绣花被一套,百子千孙绣花被一套,黄花梨木桌椅一套,黄花梨木梳妆台一个,核桃木妆匣一个,雕花铜镜一面,龙凤金镯一对……” 沈君川还没念完,钱氏便着急地问:“那这些东西呢?” 钱氏身边的一个姑娘不悦道:“还用说吗?那些真正的好东西此刻自然是在徐家。” 钱氏当即喊道:“换回来!必须换回来!” 那姑娘欲言又止,心想这是换得回来的吗?林家明显也嫌弃她这个三堂哥呢,所以才故意把两个新娘换了。否则这送来的嫁妆怎么跟单子上的差那么多? 第七章 沈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小河村的徐家奔去,心有不甘的钱氏一路扯着大嗓门嚷嚷林家替换新娘的事情,想把林家的名声彻底搞臭。这点倒是合了林织云和沈君川的意,因此没人阻止她。 很快就有听了热闹的人跑去林家把这事说了,王氏一听顿时急了。沈家虽然穷,但是他们家有十几口人呢,沈君川又是个喜欢打架的小混混,而徐家就孤儿寡母两个人,这要是真打起来,肯定是徐家吃亏啊! 王氏跟林青河急匆匆地赶到了徐家,居然还比沈家人快了一步。王氏正想跟林绣月说些什么,沈家人就到了,钱氏更是直接冲了进去。 “徐家的人呢?赶紧把我们侄媳妇的嫁妆拿出来!不然今天我跟你们没完!”钱氏说着,还举起了手里的镰刀,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钱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命吗? 徐博闻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也走了出来,看到一群闹事的沈家人不由厌恶地皱眉。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徐秀才会不知道?”沈君川痞痞地走过去,“我家定的是林绣月,你家定的是林织云,如今新娘换然换了,正好林家人也在,我就跟你们一起要个说法。” 徐博闻面不改色道:“新娘上错轿子,但木已成舟,不如将错就错?否则于她们姐妹俩名声有碍。” 沈君川笑道:“这是自然,反正我家这位比你家那位好看,换了算我赚了。” 林绣月听了这话气得不行,心想这沈君川眼睛瞎了吧?就林织云那野丫头哪里比她好看了?林绣月不由瞪了林织云一眼,却发现林织云还穿着昨日的嫁衣。不对,那嫁衣为什么…… 林绣月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林织云那死丫头居然敢跟她阳奉阴违?她那嫁衣居然绣得比给她的还要好看?林织云感受到她的目光,假意瑟缩了一下。徐博闻下意识地看了林织云一眼,恰好看见了林织云那怯生生的眼神,不由怔了一下。 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林织云了,印象里林织云一直是个干憋淘气的小丫头,虽然五官不错,但比不上后来的林绣月温柔秀美。他之前虽然嘴上不想换,但心里也觉得林绣月才更配他。可今日再见林织云却发现,记忆里那干憋的小丫头如今正生得娇艳招摇,哪怕哭肿了一双眼睛,看着也跟被风雨摧残过的海棠花似的,叫人怜惜。 只论样貌,林绣月居然是比不上林织云的。 徐博闻目光一暗,只是生得好又有何用?如今的林织云给不了他任何帮助,只有沈君川那样的小混混才会在意一副皮囊。 “既然沈兄决定将错就错,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地跑过来?”徐博闻问道。 沈君川笑道:“新娘换了我是无所谓,可这丫头哭了一个晚上叫我心烦,她说无论如何她爹留给她的东西都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所以我一大早就带着林家精心给林大姑娘准备的嫁妆过来了,你们清点一下,一会儿把云娘的嫁妆理出来,我要带走。” 沈君川将精心准备四个字咬的很重,徐博闻一听便知道沈君川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猜到了又如何?木已成舟,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王氏听到沈君川的话就急了:“嫁妆不许换!” 沈君川冷哼一声,将林织云的嫁妆箱子一一踢开,围观看热闹的人在看见那些嫁妆后都惊呆了,哪怕是再穷苦的人家,也不会准备这样的嫁妆吧?哪怕没嫁妆呢?也不能让人把这种早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棉絮带去婆家啊,这不是成心给人看笑话吗? 而且这不应该是林绣月的嫁妆吗?林家怎么可能给林绣月准备这样的嫁妆?不会是一开始就故意换了吧?可不对啊,故意换了新娘的话,怎么又把林织云的那些书和织布机都送去了徐家呢? “这些就是林家给林大姑娘准备的嫁妆?”沈君川看着王氏冷笑道,“林家这是一开始就做好了换人的准备,所以连嫁妆也换了个彻底吧?” 王氏连忙道:“才不是这样的!月儿懂事又能干,因此自愿把好东西都拿给云丫头做陪嫁了!” 沈君川笑了:“林大姑娘既然良善,那在下先在这里谢过了。二婶还等什么,快把云娘的嫁妆拉回去。至于外头这些好东西,就留给林大姑娘自己享用了。” 钱氏眼睛一亮,连忙要冲进去抢东西,却被王氏死死拦住。 王氏气得大喊:“谁敢动我女儿的嫁妆!那些都是我给我女儿准备的,谁也不许拿走!” 钱氏也喊道:“老大老二快把那些箱子搬出来!” 徐家家贫,虽然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一点,但房子还未换过,还是那副家徒四壁的样子,林绣月的嫁妆箱子还摆在堂屋里没有整理。沈家二房几个都是贪婪的,听见钱氏的命令连忙拖了几口箱子出来。 沈君川拿出嫁妆单子一看:“核桃木妆匣一个,雕花铜镜一面,龙凤金镯一对……果然都对上了。林家真是好算计,一早就想好了要换新娘,嫁妆也换了个彻底。云娘嫁妆单子上唯二值钱的就是一台织布机和一箱书,这些竟也跟着林大姑娘嫁了过来。”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都觉得林家有些狠毒了,就算不满沈家的亲事,直接退了就是,怎么能在林织云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把人给换了呢?而且居然还要把人家唯二值钱的两样东西一起贴给自己的亲女儿。 林青河最重名声,听了这话冷哼道:“云丫头一向好吃懒做,要是嫁到徐家,不是要拖垮徐家的吗?博闻好不容易才考上秀才,日后有更好的前程,我这做大伯父的也不忍心他被拖垮,这可是我们白花镇唯一的秀才啊!况且我们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只要这一箱书和一台织布机做饭钱,已经算便宜她了!” 有人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谁能忍受有人在自己家里白吃白喝好几年呢?林家的钱大部分都是林绣月赚来的,林织云白吃白喝没给钱,留点值钱的东西给林绣月也是应该的。 而且比起好吃懒做的林织云,大家确实更希望心灵手巧能赚钱的林绣月嫁给徐博闻。这毕竟是他们整个白花镇唯一的秀才,大家都盼着他给白花镇争光呢! 第八章 沈君川到这个时候仍是很好说话的,他听了林青河的话以后心里虽然不满,但面上依然带着三分笑,说话也还算温和,并不过激。 “到底是岳父的遗物,总不好都给了别人。这样吧,书和织布机今天我们一定是要带走一样的,你们说说,哪一样给我们带走。”沈君川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博闻。 徐博闻当然选书:“沈兄把织布机带走吧,小生是个读书人,那些书留给小生还有大用,在沈兄和云师妹手里却是无用的。织布机还可以用来织布换钱,想来对如今的沈家来说,还是织布机最重要。” 林织云扯着沈君川的袖子小声哭道:“相公,我想要书,那些书上有爹爹的字迹,我舍不得留给别人。” 王氏连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忘了你爹当年就是想把这些书留给博闻的?博闻科考用得到这些书,你要来有什么用?” 林织云抽抽搭搭道:“爹爹才不是留给徐秀才的,爹爹是要留给未来女婿的。如今徐秀才已经不是他女婿了,这些书自然也不能给徐秀才!” “你爹是希望博闻能够出人头地,否则当初怎么会那么照顾徐家呢?” “我爹当年为了照顾徐家,给我和徐秀才定了亲,大部分积蓄都给了徐家,最后留给我的不过一台织布机和一箱书而已。他临死前对我说,他希望我和徐秀才相互扶持,希望徐秀才能够出人头地,这样我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大伯母怎么没把话记全呢?”林织云哭道,“大伯母口口声声都是我爹希望,我爹希望,你若真那么在乎我爹的感受,又如何会把我和姐姐换了呢?” 沈君川冷笑道:“可不是?我知道自己如今高攀不上林家,林家伯母但凡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上门退亲即可,何必毁了云娘的好亲事呢?” “我……我没想……” “嫁妆弄成这样还要说没想换亲,这不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吗?”沈君川好笑道,“且云娘的婚期原本是在明年的,特意提前了一年和大姑娘同天出嫁,不就是为了方便做手脚吗?我再猜猜,林家这样做,是为了保住徐家的名声吧?毕竟徐家被我岳父照顾了五年,就算看上了林大姑娘也不敢贸然退亲另娶,读书人可背不起忘恩负义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的吗?围观的乡亲们原本还想不明白,被沈君川这样一点拨顿时就明白了。这些年来林家的名声一直挺好的,穷酸的书生弟弟死了,他们就把小侄女接回来放自己家里养着,哪怕那小侄女是个好吃懒做的,他们也没什么怨言,颇让人同情了一番。可小侄女这门亲事是人家亲爹用了五年供养换来的,林家偷偷摸摸就给人换了,确实不好。 “云丫头哪里配得上徐秀才?还不是因为她爹供养了徐家五年吗?我们林家也养了她五年,把她这门亲事要过来又怎么样?”王氏一着急就暴露了她不要脸的本性。 围观的百姓一听,又觉得这话好像也挺有道理,都是养了五年,林家就当是把徐家欠林青山的恩还了。 林织云在心里冷笑,这些年来徐家的进项基本都是她赚的,可她却时常不能吃饱,王氏居然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王氏就是个黑心肝的,否则她这些年的名声怎么会臭成这样?如今虽然被换了亲事,但真正会同情她的人只怕没有,大家都觉得只有林绣月才配得上徐秀才,而她这样臭名昭著的女子,自然是跟同样臭名昭著的沈君川更般配。 “虽然同样是五年,可花费的钱与精力却未必一样,如何能比?”沈君川转头对徐博闻道,“我今天可以不把你们从云娘老屋那儿运来的书带走,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徐博闻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松口,总觉得有什么阴谋:“你说说看。” “第一,徐秀才与云娘的婚事既然已经作罢,那还请归还当年定亲的信物,我记得是一对锦鲤玉佩对吧?” 林织云点了点头,掏出了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那玉不大,却是块十分通透的红玉,雕的锦鲤圆圆胖胖十分可爱。林绣月见了就眼红,没想到林织云身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要是之前就知道的话,她早就给抢过来了! 徐博闻倒有些舍不得那玉佩,他佩戴了许多年的,就算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拿出来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从有了那块玉以后,他做什么事都挺顺的。 “不如云师妹开个价吧,这玉佩我戴了多年舍不得离身,我可以把师妹那块一起买下。”徐博闻道。 林绣月连忙附和道:“既然我夫君喜欢这块玉,那我们就买下,五两够不够?” 钱氏一听能有五两,立即眉开眼笑:“够了够了,云娘快把这玉给卖了吧。” “我不卖!”林织云眼睛都被气红了,她瞪着徐博闻道,“我实在不明白徐秀才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索要家父遗物!我家欠过你什么吗?你是戴惯了的,难道我又不是?” 是啊,林青山父女俩欠过徐家什么吗?不仅没欠过还给予了很多啊!就算他们都觉得林织云配不上徐秀才,可这徐秀才也不能一直惦记人家遗物啊!总不能因为人家养了他五年,他就把林家二房的东西都当成自己的了吧?人家从前对他是把他当女婿啊,可他现在又不是人家女婿! 林绣月笑道:“二妹妹这是不识好人心了,说起来就二叔的情况,买来的玉佩哪里就值五两呢?我和夫君这不是怕沈家贫困,想给你多添些进项吗?” 涂氏听了这话十分满意,心想换新娘这个决定果然没错。林织云连几本书都要跟他们家斤斤计较,林绣月却一出手就是五两,想来这次应该陪嫁了不少钱过来。 “那便多谢大姐好意,只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比起这五两银子,我还是更想把东西拿回来。本来退亲归还也是应当的,徐秀才饱读圣贤之书,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林织云冷笑。 徐博闻没想到林织云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话还挺呛,且这话说得也不粗俗,显然是读过书的。大概是因为跟着林叔叔读过几年书做不来粗活,就成了好吃懒做的存在吧? 若是他朝高中,他或许会更喜欢这样能言善道还生得漂亮的女子,可如今他更需要一个能够供他读书的。 想到这里徐博闻才依依不舍地将玉佩归还:“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了。” 第九章 沈君川见他同意了,又继续道:“至于第二个条件嘛,我想我娘子跟她大伯家断亲,还需要徐秀才多多配合了。” 沈君川并不知道林织云有一手好绣活,可他还是觉得林家大房心术不正,为了彻底断了后患,他便有了断亲的想法。林织云也没有反对,因为住在林家的这五年,她对林大伯等人已经死心了。 徐博闻皱眉道:“沈兄再不像话也该有个度吧?哪有逼人断亲的道理?” “徐秀才误会了,我可没有逼人断亲的意思,我这都是为了徐秀才好啊。”沈君川笑道,“我看得出来,徐秀才是个人才,日后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可我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日后犯了什么事,有着这层连襟关系,不是给徐秀才添麻烦吗?” 涂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断亲!必须断亲!你看他们沈家这一大家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还记得他们沈家是怎么败的吗?就是被他沈二叔赌光的!这样的人是能沾的吗?若是日后他们犯了什么事都赖你头上,只怕你要被他们连累死啊!” 林青河和王氏刚想说不能断,听了这话顿时就犹豫了。他们怎么没早点想到这层呢?他们指望着日后能靠徐博闻飞黄腾达,可若是因为他们换亲惹怒了沈家,然后徐博闻被沈家带垮的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如果就这样断亲了,日后林织云不再受他们摆布,那林绣月又该怎么办? 钱氏听了这话气极了,要不是惧怕沈君川,她都想扑上去掐他了,她这三侄子是不是傻? “三郎在胡说什么?林家好歹养了侄媳妇五年,怎么能就这样断亲呢?好歹都是林家人,日后还得互相帮衬的不是?”钱氏急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林家偷偷换掉了新娘怎么都该给点补偿吧?” 涂氏一听这话就更急了:“我们答应!亲家老爷,你们就赶紧跟那丫头断亲吧!反正她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要这样的亲戚也是晦气!” 王氏简直有苦难言,她想辩解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她没了主张就只能看向林青河,希望他拿个主意。 林青河咬牙道:“好!那就断亲!等回去后……” “可不敢等到回去之后,要断就现在断了,今天不拿到断亲书我可不放心。”沈君川道,“麻烦林大哥去里正家跑一趟了。” 林正杰看了他爹一眼,见林青河咬牙切齿地点点头,才在人群里找了个跟他相熟的一起去了。 “等里正过来大概需要点时间,现在来说说第三个条件吧。不过为了大家的面子着想,林大伯、林伯母、徐伯母、徐秀才、徐夫人还有娘子跟我过来一下,第三个条件不适合给外人听。”沈君川说着,又毫不客气地往徐家后屋走去了。 钱氏见沈君川说得神秘,心里更是好奇,连忙就要跟上去,却被她女儿死死拉住。 “娘还是消停些吧,三哥是什么德行你忘了吗?他要是没叫我们旁听,我们就决不能偷听,否则他又要打弟弟了。” 钱氏膝下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一听到这话就连忙站稳不动了。说起来当初到底是他家那口子欠了赌债把家败光的,还生生把沈君川的亲爹给气死了。钱氏平时再嚣张,到了沈君川面前也是气虚的,更何况沈君川还是个不要脸又凶狠的,她不太敢得罪。 徐家的后屋里,沈君川拿出了一个账本,说出了他的第三个条件。 “第三个条件,我这儿有一个账本,是我岳母改嫁前留下的。上头记录了岳父当年每次收入,又给过徐家多少。徐家换亲,不论你们承不承认,在我看来都是忘恩负义……” 他还没说完,涂氏就激动道:“什么忘恩负义?我们徐家又没跟林家退亲,不过是花轿送错了而已!” 沈君川笑道:“好,我们就算他是送错,那岳父照顾了徐家五年,徐家却未曾回报过什么,这难道就不算忘恩负义了吗?读书人最重名声,徐大娘若是觉得这事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那我明天就叫一群人去书院嚷嚷。” 涂氏顿时急了:“不许胡说八道坏我儿名声!” “那只要答应了我第三个要求就成。”沈君川继续道,“说起来我那岳母还真是个好记账的,这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自从徐叔叔去世后,岳父一共给过徐家二十三两七钱八十文。我就当这是徐家欠林家二房的所有恩情了,也不需要利息,徐家只要把这些原原本本地还给我娘子,以后两家再无瓜葛。” 林织云听了十分感动,之前还在沈家的时候沈君川就跟她说过这个事。她其实不在意那些银子,只想把她爹留给她的东西都讨回来,可沈君川却说那是徐家欠她和欠她爹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徐家白白占了那么多便宜。 林织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个时候她爹不供养徐家母子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累垮身体不会那么早死了?可她也知道,她爹不后悔,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的话,他爹为了当年的同窗之谊还是会那样做的。只是每每想起涂氏她又会觉得凭什么呢,凭什么涂氏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爹的付出呢? 涂氏瞪着林织云道:“林家那丫头,你也是这样想的?这账本谁知道……” “我娘记账都是我爹一手教的,上头还有我爹的批注,想来徐秀才应该还记得我爹的笔迹吧?”林织云拿过账本塞到徐博闻手里,“徐秀才可以好好对对账,我爹检查过的账本总不会有假。” 徐博闻当然清楚林青山人品,又翻了几页账本便确定无疑:“的确是欠了这么多银子,只是我们家的条件你也清楚,能不能宽限几日?” 沈君川看着林青河笑道:“这就要看林伯父的意思了,您是想让云娘一次买断这个恩情呢,还是日后慢慢还?今日若是林伯父替徐秀才掏了这个银子,那日后徐家欠的就是林伯父家而不再是云娘了。” 沈君川的最后一句话让林青河十分心动,当即就道:“好!这个钱我们出了!” 王氏心痛得无以复加,二十三两多的银子他们家不是拿不出来。只是家里如今没了林织云,一下子给出去一半积蓄的话,日后可怎么活哟?可是日后徐家欠的就是他们林家大房,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舒服。 沈君川冷眼看着他们脸色变幻:“这笔银子,我也得等拿到了才走。不如林伯母先回去拿钱吧?不过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一个月之内,不许让任何人知道第三个条件的内容,一个月之后随便大家。” 徐博闻皱眉,实在不明白沈君川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沈君川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徐博闻便也答应下来。 第十章 沈家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来,再浩浩荡荡地走,来的时候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快离开的时候却都不太满意。 他们都不知道沈君川在搞什么,林家故意把新娘换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沈君川是个傻子吗?不仅不趁机多捞点好处,还把这门亲给断了,最后只扛着一台织布机回去,简直亏大了! 沈家大郎二郎都不想帮着抬了,结果被沈君川似笑非笑地瞪着,吓得他们还是乖乖听话了。 等要拿到的东西都拿到了,林织云便跟在沈君川身后乖乖地离开,不理会徐家林家等人复杂或仇恨的眼神。偏这个时候有人看见了林织云身上的嫁衣,一个个都被其所吸引,其中有一个更是直接问出林织云身上的嫁衣是谁绣的。 林织云看了那姑娘一眼,认出她是小河村村长家的女儿姜荷花,马上就要出嫁了。 “我是从林家出嫁的,谁是林家刺绣最好的人,这嫁衣自然就是谁绣的了。”林织云笑道。 众人听了这话都当嫁衣是林绣月绣的,心里都觉得林织云怪没良心的,穿了林家给的这样好看的嫁衣,还要跟人断亲。姜荷花倒是没想到这个,她身为一个快出嫁的姑娘,满脑子都是如何能得到一件更漂亮的嫁衣,一听到有人提到林绣月的名字,就连忙跑去找林绣月了。 “这嫁衣原来是月姐姐绣的吗?姐姐能不能给我也绣一身?价钱好说。” 林绣月强挤出一丝笑意:“荷花妹妹想要,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我先送送我妹妹,一会儿再跟你详说。” 林绣月快步朝林织云,在林织云走到一块大石边的时候忽然假装摔倒扑了过去,抓着林织云的手就要往那块大石头的尖端上砸。那个时候林绣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毁了林织云的手,让她再也无法刺绣! 可为了她过去经营出来的名声不露陷,她的手也得受点伤,这样才有借口再也不刺绣。 电光火石间林织云也明白了她的想法,用力想把林绣月的手往回推,可她没能敌过林绣月的狠心,手还是被砸伤了。沈君川瘸着腿没能及时赶过去,当即就黑了脸,看着林织云手腕上被砸出来的血,杀了林绣月的心都有。他如何看不出来林绣月是故意的? 林绣月忍着疼假意关心林织云:“妹妹没事吧,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沈君川上前将她一把扯开,把林织云拉了起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林织云下意识地就想说自己没事,可此刻手疼得厉害,只好如实道:“手有些疼,相公陪我去看大夫吧。” 要是伤在其他地方林织云或许不会在意,可身为一个绣娘这手却是万万伤不得的,她平时一直十分谨慎。沈君川也为她着急,听了这话连忙拉着林织云走了。 林绣月是拉着林织云的手去撞的,有林织云的手垫着,她伤的不如林织云重。不过林绣月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种疼了,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还转头一脸为难地看着姜荷花。 “荷花妹妹对不住了,我如今伤了手,怕是不能帮你绣嫁衣了。” 众人听了都觉得惋惜,姜荷花却觉得怪怪的。她之前看热闹的时候也没觉得林绣月跟林织云有什么姐妹情啊,结果她一让林绣月帮忙绣嫁衣,林绣月就朝林织云扑过去了,这是故意的吧?可就算不想帮她绣嫁衣,也不用付出这么大代价啊,绣娘不都是很宝贝手的吗? 涂氏看着林绣月的手也觉得晦气,还想过几天就让林绣月开始给他们刺绣赚钱的,结果她居然这么不小心,现在就把手伤了。涂氏当着徐博闻的面忍着没发脾气,带着林绣月去看大夫的时候就忍不住说个没完,还将林织云一起恼恨上了。 沈君川带着林织云去看了他们槐花村一个姓白的大夫,林织云觉得沈君川大概是那里的常客,所以白大夫对他格外热情,还能调笑。并且那白大夫给林织云包扎开药后,又主动把沈君川拦下来给他腿换了药。 林织云不由问了一句:“他这腿要多久才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情况怎么都得养上三个月的,可他这人哪里闲的住?”白大夫叹了口气道,“不过沈大娘那样,他也是没办法。” 林织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去的时候还跟沈君川提议要买根大骨棒给他炖汤,沈君川却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沈君川知道林织云是为了他的腿才有这样的想法,然而真买回去的话,他未必能吃到多少。沈君川不在乎那点吃的,但他总不想自己妻子的心意被一群不相干的人糟蹋了。 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沈君川哪怕瘸着条腿步子都松快了不少,沈家那群人很快就要成为跟他不相干的人了吧? 林织云看着他这样觉得奇怪,快走到沈家的时候她就听到屋里传出了争吵声和哭声,还提到了分家什么的。哪有侄子新婚第一天就要分家的,她莫不是听错了吗? 果然,沈君川跟林织云一回沈家,就看见沈家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待在堂屋里,他母亲何氏正不住地抹眼泪,他亲妹妹沈君瑶则红着眼睛安抚何氏。 “三郎总算回来了,正好,我们还想问问你,今天说的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钱氏笑呵呵道。 沈君川笑道:“那些书到底是岳父留下来的,云娘舍不得给,便提议抄录一份交给徐秀才,原本她还是要继续留着的。” 钱氏一听这话脸就垮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侄子和新媳妇在想什么?面对林家,面对徐秀才一点好处都不捞,就想着那些破书,那些破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林织云这是没有当秀才夫人的命偏生了一颗秀才夫人的心吗? 钱氏顿时就不再犹豫了,大喊一声:“我要分家!” 林织云担心地看向沈君川,却见沈君川一派坦然,眼里甚至透着些愉悦,似乎是期待已久的模样? 第十一章 关于分家这事,沈君川确实期待了许久,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他爹每天辛辛苦苦忙得脚不沾地,赚来的钱却都是给他那两个游手好闲的叔叔花的。三叔还好一些,二叔却是拿着他爹辛苦赚来的钱吃喝嫖赌肆意挥霍。 他爹并不是会一再纵容弟弟的人,可每当他要管教,总有爷爷奶奶拦着,说他是当哥哥的就该让着弟弟。一直到他二叔欠下千两赌债,他奶奶害怕讨债的人会真的剁了二叔的手,就要求他爹为了他二叔倾家荡产。在他爹砸锅卖铁一夜苍老之后,二房的人也不曾有一丝感激,还怪他爹从前赚的太少,才要害他们一家人继续过苦日子。 他爹直接给气病了,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过世了,他娘更是一病不起。钱氏嫌他们晦气,当时就想分家,只是这个时候林绣月那边忽然传来了贤名,这才作罢。如今钱氏心里的摇钱树没能娶进门,她自然要旧事重提。 况且如今的处境只怕比当初还要不如呢,沈君川瘸了腿,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做好几份工。林织云不仅名声不好,现在还伤了手。更有一个何氏一直病怏怏的,每月都要花费不少药钱。且沈君瑶也十四了,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再不分家的话嫁妆还得公中里头呢! 沈君川答应得爽快,又十分配合,因此这个家分得很顺利。林织云还正懵着呢,他们这一房的人已经被沈家人扫地出门了。 林织云恍恍惚惚:“我今天好像还没给娘敬茶,家里人也还没认全。” 沈君川无所谓道:“敬茶可以留到今天晚上,至于其他人,反正都已经分家了,还认来干嘛?” 林织云茫然:“可我们今晚住哪儿?” “村口那儿有个破屋子,暂且先住着吧。”沈君川无所谓道,“反正我们沈家那屋子比起村口的破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沈家房子再破也不至于破成村口废屋那样。只是沈家人口太多了,大家挤来挤去的,每个人都分不到多少地,住着难受。沈君川住的那屋子已经算沈家最大的一个屋了,因为他脾气不好又是沈家唯一能有是固定收入的,大家也不敢跟他争。就连方才分家的时候钱氏想要霸占他新做的那个梳妆台,被沈君川瞪一眼都只好作罢。 村口那个废弃的破屋也不算大,但如今他们家只有四口人,可就空旷了不少,林织云的织布机也有地方放了。何氏跟沈君瑶虽然还红着眼睛,但已经开始在屋里麻利地收拾了,林织云想要帮忙,还被何氏挡了回去,说她如今手受伤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其实何氏是听过林织云好吃懒做的名声的,她很怕林织云会越帮越忙,可林织云不知道她的想法,还挺感动的,连忙出去找村里那个卖猪肉的,切了一小块肉,又要了一根大骨棒和猪下水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想到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路过村长家的时候,又进去跟人买了些柴米油盐,借了些锅碗瓢盆回来。 沈家这回分家挺狠,除了衣服被褥还有沈君川新做的那个梳妆台他们什么也没分到,唯一庆幸的大概是沈家二老也没分给他们。虽然分家后父母一般都跟着长房的,然而沈家老大早死,二老又想跟着二房过,那就这样呗。 何氏看见林织云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心想这新媳妇平时果然是不做家务的吧?怎么能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呢?那些猪下水虽然便宜,可是多难洗啊,还做不好吃。再看林织云笑眯眯地往沈君川刚收拾好的厨房里跑,何氏立马紧张地跟了上去,结果看见林织云动作娴熟,明显是做惯了的。 “从前在林家的时候常做饭的吧?”何氏不由问了一句。 林织云也知道自己的名声,好笑道:“之前一日三餐都是我做的,娘就放心吧。” 何氏站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放下心来。她看着林织云的动作就知道这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绝对不像传言那样好吃懒做。然而如今传出这样的名声,多半是林家人在作祟吧?要是林家人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又怎么会做出换亲这种事呢? 晚上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挺开心,大约是他们连着好几年来吃到的最好的一顿饭了。在沈家,自从能赚钱的沈尚死后,大房在沈家就毫无地位了,再加上沈家日子又苦,何氏跟沈君瑶都好几年没见荤腥了。林织云更不必说,林家虽然不缺肉吃,但绝不会给她肉吃。 不过吃完之后何氏又开始愁了,如今他们这一屋子都是老弱病残,日子可怎么过哟?哪怕对自己新媳妇还算满意,何氏都觉得那杯媳妇茶苦得不行。不过她还是摸了个镯子出来套在了林织云手上。 那镯子成色不错,与何氏手上的另一只是一对的,这还是当初沈尚送她的。这些年来不管日子多艰难她都把这对镯子藏得好好的不曾当了,只因她想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留下一点体面。 林织云虽然不清楚这镯子的来历,却也能感受到何氏一副慈母心肠,更是下定决心要跟沈君川互相扶持把日子过好,也好让何氏不用再每日忧心忡忡的。人若开心些,病也会好得快些。 第十二章 因为林织云的手伤还没好,除了刚搬进来的那个晚上,何氏都不让林织云干活的,厨房更不肯让她进。自从她爹死后,还是第一次有长辈这样关心她的,林织云很感动,便想为何氏做些什么。 她如今手伤着虽然不能刺绣了,但还可以织布,也可以打络子,只是织布最好自己纺丝,家里没棉花并不方便。如今只能先去买点现成的线打络子了。幸好这回从徐家手里拿了不少钱回来,本金算是有了。 林织云于是提出要去集市走走,沈君川觉得不放心,便要一起去。 林织云担忧道:“可你腿伤不是还没好吗?能走那么远的路吗?” 沈君川无所谓道:“也不是什么大伤,偶尔走走也有好处。” 林织云可不觉得这家伙是偶尔走走,昨天为了她往徐家跑那一趟就走了不少路呢,且那白大夫也说了,他起码得休息一个月,然后再多养两个月才会没有后患吧?因着他的腿,林织云不太希望他一起去。 可因为她的脸,沈君川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她那张脸生得招人,自己这条腿就是这样瘸的呢,让她独自出门的话,要是路上又遇到小混混,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抵抗?而他的腿伤其实没有白大夫说的那样严重,真遇到那群人的话,他还可以再打一架,想来那些乌合之众也不是他的对手。 林织云拗不过沈君川,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去县城了。林织云原本想走慢些,偏生沈君川靠着一根拐杖尽管左脚从不着地右脚也能跳得飞快,看得她目瞪口呆。不过有沈君川在也好,不然她还真不清楚自己应该去哪儿坐牛车,到了县城后又该如何走。 自从她爹死后,她还没去过集市,因为她生得比林绣月好看些,王氏从来不爱带她出门,要她刺绣打络子之类的,都是王氏自己看着买的。王氏抠门,买的丝线一般不会很好,颜色也少,偶尔有些还不错的,林织云就会留个心眼,自己偷偷藏一点。她那件嫁衣都是靠平时偷偷藏起来的线绣好的。 如今轮到自己去买丝线了,林织云觉得无论如何她也该买些好的。 到了集市之后,林织云发现沈君川还是个百事通,她想了解的只需要问他就好,他对这县城里的每一处似乎都很熟悉,就没有答不上来的。因着林织云要买丝线,沈君川很快就将她带到了县城里最大的绣庄——万锦楼。 这万锦楼是个两层的铺子,一楼摆的都是价格比较平民的料子,还有简单的成衣和绣品,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买得起的,不过期间也夹杂了部分较贵的料子和绣品。林织云一眼看出那些绣品中最贵的是一把平头凤冠团扇,扇面是鸦青色缂丝所做,上头绣着几枝白色荷花,荷花上还隐隐可见一弯月牙,可不正是一幅荷塘月色吗?且那刺绣还是双面的,两面的图案一模一样,看着十分别致。 沈君川见林织云一直在看那把扇子,便替她问道:“掌柜的,那边荷塘月色的扇子要多少钱?” 掌柜的虽然觉得他们俩买不起,但来者是客,还是耐着性子解答:“不瞒客官,这扇子可是缂丝做的呢,又是难得的双面绣,值八十两呢!不过县里谁会花八十两银子买一把扇子啊?于是这扇子就成了我们万锦楼的镇店之宝。” 林织云心里顿时有了数,这样的图案她是绣得出来的,只是暂时还买不起这样的好料子,但要凭刺绣赚更多的钱完全是可行的。之前她在林家的时候,不论是织布还是刺绣都留了一手,并没有展现自己的真实水平,因为她不想为林家赚更多的钱,也害怕他们得到的太多以后更不肯放过自己。 林织云又问了店里那些布匹好卖,对这县城百姓喜欢的款式有了一定了解之后,才开始挑选丝线。她是第一次自己买丝线,心里十分兴奋,不管看什么都很想要,尤其是现在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要打什么样的络子,便一口气挑了很多鲜嫩的颜色出来。但鲜嫩的未必好卖,林织云又挑了几个打络子常用的颜色。等她收手的时候发现自己挑的丝线已经装满了一箩筐,便有些不好意思。 沈君川好笑道:“你自己算算吧,钱要是够的话也随你,只要你手艺好,这些总能用上的。” 林织云对自己的手艺挺有自信,就咬咬牙花了一两多的银子全给买下了。这些线里有适合绣花的有适合打络子的,总之都用得上就对了。结账的时候,她还多花了三百文买了一套绣花针,说实话,她在林家五年了,林氏总共就给过她五根针,就算她不刻意藏拙那些针也限制她发挥了。 买完丝线之后,林织云又要去买纸笔。 沈君川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买纸笔了?” 林织云笑道:“你之前不是跟人说,要抄录一份给徐博闻的吗?那就抄一份呗,好歹他真替我们办成了几件事。” “那话不过是我用来哄二婶的,你怎么当真了?” “人无信不立,既然那样说了,就那样做吧,正好还可以给你练练字。”林织云笑道,“他总有一日会发现那些书不对劲的,到时候过来找我们,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沈君川嗤笑:“谁需要跟他交代?” 林织云只好温柔地哄道:“那就当是为了我抄的吧?我爹这些书是想留给他女婿看的,如今你是他女婿了,就边抄边看呗。” 她那腔调就跟哄小孩子似的,沈君川听着总感觉有些奇妙,却莫名被哄到了。他曾经也是个读书人,也受过林青山的指导,如今也对其一直尊重着。真把林青山的藏书给他看的话,他其实没理由拒绝,主要就是不太想给徐博闻抄书罢了。 可林织云说的也对,人无信不立,他当初既然说了要把书留给徐博闻,就不能只留一堆风花雪月的话本给他,多少抄几本交差吧。 第十三章 林织云回去之后就开始打络子,沈君川也开始研磨抄书。家里也没有专门的书桌,沈君川就暂时坐在梳妆台前抄书。沈君川在家抄书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就是边抄边读,这个习惯和林青山一样,林织云觉得亲切,干脆就坐在沈君川身边,一边打着自己的络子一边听沈君川读书。她一向记性不错,听沈君川念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能记住一点。 何氏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由红了眼眶,自从她丈夫去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沈君川看书写字了。去年三年孝期结束的时候她就想过让沈君川继续去书院读书,可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倘若沈君川去念书的话家里就没有进项,沈家二老还有二房三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何氏对此一直都很内疚,觉得自己不仅不能替儿子分担什么,还成了她的拖累。 如今儿子能够重新拾起书本她当然高兴,可是以他们家目前的情况又如何负担得起儿子念书呢?想到这里何氏又差点落下泪来,只盼着日后没了沈家的拖累,儿子能赚到交束脩的钱。 林织云放下手头的东西伸展筋骨的时候就看见何氏站在她房间门口,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就把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走到何氏身边去。 “娘,您这是怎么了?是有谁欺负你了,还是你哪里不舒服了?” “没,只是方才好像有一只小虫子飞进了眼睛,现在已经弄出来了。”何氏揉了揉眼眶又强笑着问道,“对了,你方才是在打络子吗?那花样挺新鲜的,我之前好像从未见过。” 林织云笑道:“不错,如今正值春节,在外踏青的年轻人有不少呢,我就想打些桃花结去卖。这个是我编出来的桃花络手链,娘觉得如何?” 林织云说完,转身取出了一条绳系的手链过来递给何氏。何氏拿过来一看,只见那用嫩绿丝线缠成的手绳中间有着三个五瓣的桃花络,花心鹅黄花瓣桃红,配色鲜嫩明媚,看着十分讨人喜欢。 “云娘的手竟然这样巧!”何氏见了十分惊喜,她反复翻看几遍,越看就越是喜欢,不过看到林织云缠着绷带的右手后就冷静下来了,担忧道,“云娘手上伤口未愈就打络子编手绳,对你的伤口会不会有影响?” 林织云笑道:“娘放心好了,我若是觉得手疼一定会及时休息的。” 何氏听了这话依然担忧:“要不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或者我叫瑶儿过来帮你?” “娘放心吧,我肯定是不会累着自己的。我今天也就是随便打几个样子出来,等明天再拿去县城问问,若是有人愿意收的话我再多一些,到时候就算娘不说,我也会把娘和瑶儿叫过来帮忙的。”林织云笑道。 何氏听了这话安心不少,她其实最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废人,偏偏沈君川因为她身子不好什么都不让她做。然而沈君川孝顺,二房三房的人可不会敬重何氏,只要她不是病得起不了身,那沈君川一出门她就会在钱氏的支使下忙这忙那。自从丈夫去世以后,何氏不是病着就是忙着,分家后忽然闲下来了,她怪不习惯的。 林织云这一天下来一共做了五条手链出来,有点缀了珠子的,有系了铃铛的,也有将配色换了换的。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个带穗子的桃花络,那个桃花络比手绳上的大许多,适合挂在腰间。 于是没过两日,沈君川又跟着林织云去了一趟县城。因为上回林织云在万锦楼看到了一些绢花手绳络子,这回干脆也去万锦楼询问,看他们是否愿意收她打的络子和手绳。 林织云直接说明了来意,将她做的东西都摆在柜台上给那万掌柜看,那万掌柜见了眼睛一亮。万锦楼确实收私人做的东西,只要做得好就行。一般手绳上的桃花结都是四瓣的,而大些的络子则是六瓣的,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五瓣的。这五瓣的桃花络不仅瞧着新鲜,又贴近真正的桃花,且林织云搭配得又好看,在春季里十分应景,肯定好卖。 万掌柜指着一条满是四瓣桃花结的手绳道:“这个花样会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常见,街上一般是卖两文钱一条。可你用料好,两文钱卖就亏了,多的话又怕没人买,因此这个还是不收为好。” 林织云点了点头,又问:“那其他的呢?” 万掌柜笑道:“五瓣的这些我都可以收,这个就三朵桃花的五文一条,带流苏的加一文,带珠子的加两文,带铃铛的加三文,有铃铛又有流苏的十文一条,这个大的桃花络就十五文钱一个,你觉得如何?” 林织云笑道:“掌柜的价格公道,小妇人在这里谢过掌柜的,这些手绳和络子就先当做谢礼吧。” “万锦楼一向讲究钱货两讫,这些东西我暂时收下,这儿是五十一文,还请这位夫人收好。”万掌柜想了想又道,“不过夫人用的珠子铃铛都比较便宜,这样吧,这些东西都由我们万锦楼来提供,给您的价格就是五文一条,要点缀珠子铃铛的给您七文,不过要先签订一个合约。夫人觉得如何?” 林织云自然没有意见,带些铃铛和珠子的手绳会更好看,只是让她买贵的她怕回不了本,让她买便宜的她又怕卖不出去,由万锦楼提供的话再好不过了。不过签订合约的话就没有之前那样自由了,万掌柜给每种手绳都定了数量,要她五天后交一部分,十天后再交一部分,林织云看那合同上的数目在她能完成的范围之内才答应了。 签好合约以后万掌柜就将方才让人去准备的珠子铃铛递给了她,林织云见那些铃铛珠子确实比她之前用的漂亮不少,心里也很高兴。离开的时候她又跟万掌柜买了一些碎布头,想着下次手好了说不定可以做些绢花卖卖。 第十四章 林织云的母亲曾经是在府城学艺当绣娘的,又天生一双巧手,纺纱织布染色刺绣打络子都很精通,甚至还有一手做绢花的绝活。林织云随了她母亲,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从小就学了个透,但是寄居在林青河家里时她并不敢展露太多,不过如今已经嫁人了,又跟林青河断了亲,那这些东西都可以重新捡起来。 此刻她手伤着,复杂或者特别逼真的绢花做不出来,但是可以做些看着繁琐但又好做漂亮的绢花。她刚把那袋碎布头里的紫色布头都捡出来准备做朵紫玉木槿的时候,沈君瑶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屋外有两个客人来找。 林织云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一看,只见林绣月和徐博闻相携而来,两个脸色都不太好,显然是不速之客。不过林绣月在看见林织云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喜服之后,脸色先是一沉,接着又缓和了几分。 林织云今日穿的是只绣了桃花的那一面,没有另一面招眼,看着十分简朴。况且她才新婚三天,穿身红衣图个喜庆很正常,所以村里人见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林绣月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林织云没有其他衣服穿了只好一直套着喜服。虽然一看见这喜服她就想起林织云摆了她一道的事让她不高兴,但是看见林织云穷得衣服都没得换又觉得开心。 这沈家果然落魄不堪,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只是林织云的绣活那么好,若是她以后靠刺绣给沈家赚钱了可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让林织云的手好起来,不然她就算装一辈子的手伤,但只要林织云的绣品流传出去,她不精刺绣的事情就会被暴露出去。 想到这里,林绣月大步朝林织云走了过去,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 “今儿我与相公回门,却没看见二妹妹,爹娘也很想念二妹妹,因此叫我过来看看。”林绣月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 林织云连忙避开她的手冷淡道:“我如今既然已与林大伯家断了亲,那日后两家也不必再来往,又哪来的回门一说?” 提到这个林绣月就更不乐意了,当即嘲讽一笑:“当日我们家答应断亲是因为妹妹拿书做要挟,可如今书根本就不在徐家,那断亲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妹妹就不怕这言而无信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对你们家名声有碍吗?” 林织云觉得好笑:“我与沈三哥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当年大姐姐与大伯大娘以破坏我的名声为乐,如今怎么又替我担心起名声来了?” “妹妹在胡说什么?我何曾破坏过你名声了?我知道你对送错花轿一事颇有怨言,可你也不能调换了相公的书啊!若是一开始就不想给,那就不该提出那么多要求,既然提了,那就不该言而无信。”林绣月不满道。 沈君川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瘸着一条腿蹦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林绣月双手又要朝林织云受伤的手抓去,连忙用手里的木棍往林绣月肩上一敲,令林绣月吃痛放手。之后他又将林织云往自己身后一扯,不让林绣月有机会碰到她。 徐博闻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沈兄未免过分了些,怎么能对一个女子下如此重手?” 沈君川冷笑道:“我若是不对她下手,她就要抓我媳妇的手了。她上回抓我媳妇的手就害她手伤了,如今这伤还没好她又来抓,这是想要我媳妇伤上加伤?” “不过是姐妹间拉个手罢了,沈兄何必说得这样严重?就算沈兄记恨林家悔婚,也不能这样败坏月娘名声。”徐博闻不满道。 “她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记恨?若不是包藏祸心,她又何必天天盯着云娘的手不放?”沈君川冷哼一声,将自己抄好装订好的两本书往徐博闻身上一扔,“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了那箱书而来,但那到底是林先生的遗物,上面还有林先生的笔迹,云娘不愿意给任谁也不可指摘什么。至于那三个条件当时都是当场交接的,断无更改的可能。你要看书,我可以抄给你,这两本是我抄录好的,你先拿去看看。” 徐博闻结果那两本书翻开一看,虽然他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但他本能地不信任沈君川。万一沈君川为了报复他和林家故意写错一些字的话,他没看过原本也不能知道。徐博闻觉得无论怎样,他都必须将那些书亲自看一遍才行。再说了,只是抄录本又有什么用?那些书里最有价值的还是批注! 如果能搬走自然更好,毕竟对于读书人来说书是无价的,他多些书的话,在旁人眼里他的底蕴也更丰厚些。林青山的那些藏书他偶然看到过几眼,许多都是县城里也买不到的,得去府城才能买到,甚至有些府城也不知道是否有的。他想不通林青山是怎么买到那些书的,但他从前也不曾多想,因为他一直都觉得那些书迟早会是他的,谁知道现在沈君川居然要跟他抢。可沈君川抢来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沈家落魄到束脩都交不起了,林织云又是个娇生惯养不会干活的,沈君川根本就没机会翻身。 “既然这样,那沈兄先帮书借给我,让我带回去抄吧。”徐博闻又道。 沈君川摇头:“你要自己抄也可以,但必须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抄,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把书昧下呢?” “沈兄说笑了,小生断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徐博闻确实更想要原本,但如今书都在沈君川手里,他若是昧下其中一本,之后的书就别想看到了。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织云嫁妆里的书居然早就被掉包了的,就像林绣月送去沈家的嫁妆一样。莫非林织云一早就知道他娘和林家李代桃僵的计划?想到这里,徐博闻不由看了林织云一眼。 林织云却是懒得看他,只对沈君川道:“你如今还瘸着腿,总不能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每日往小河村跑吧?瑶儿又快到了说亲的年纪,让徐秀才一个外男每日来我们家也不合适。” 沈君川觉得林织云说的很有道理,因此对徐博闻没好气道:“既然我媳妇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我这儿只有抄录本,你爱要不要!反正众目睽睽之下,那箱书我确实留给你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就跟人说那些书尽是巫山云雨避火图呗。那些可是我这些年来的珍藏,便宜你了。” 徐博闻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他自然是翻开了书之后才发现那些书有问题的,莫说男女云雨了,里头就连断袖之癖磨镜之好都有,他初时翻了几页就面红耳赤连忙罢手。可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那些东西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最后他还看了一本香艳的,夜晚与林绣月同寝时花样也多了不少,因此这三天过得十分快活。 可读书人最好脸面,这等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沈君川却当众说出,这是要给他难堪吗?而且沈君川既然知道那箱子里被换了什么书,莫非他与林织云之前就私相授受了? “沈兄倒是清楚那里头是什么书,莫非你之前就与林二姑娘……” 沈君川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是偶然知道了徐家与林家的打算,心里为林先生不值,便偷偷换了那些书。若是新婚那日新娘没换,我自当将书如数奉还,若是换了徐兄本也没道理占着那些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到底得过林先生几年指导,有心报恩,想来徐兄应该能够理解。” 最后一句话说得讽刺,徐博闻知道,沈君川这是指责他忘恩负义。可对沈君川来说,报恩不过是找人换书并耍他一番,可对他而言却是要赔掉一辈子的。他书读得不错,有望出人头地,自然要娶一个能帮衬他的姑娘。林织云纵使是恩人之女,但与他却无任何用处,也就沈君川这样不入流的小混混贪图美色才愿意娶。 徐博闻正想反驳些什么,林织云却比他先开口了。 “镇上的书院里可有哪个夫子是相公信得过的?”林织云问道。 沈君川想了想道:“教导徐兄的那位杜夫子就很不错,博览群书,为人方正。” 林织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日后相公抄书的时候就抄两份,带着原本送到杜夫子那儿请杜夫子亲自过目,等杜夫子检查无误过后,一本赠与杜夫子,一本赠与徐秀才,这样徐秀才该安心了吧?” 徐博闻虽不乐意,但心里也信得过杜夫子:“若有杜夫子亲自检查,自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徐秀才就先回去吧,往后抄书五日一送。”林织云连忙送客。 徐博闻见林织云一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十分不满,但他一向是爱面子的,既然人家都不待见他了,他自然也不会多留,因此就拉着林绣月回家去了。林绣月很不甘心,因为她还没折腾到林织云的手。不过当着徐博闻的面她不能暴露太多,也只好作罢。 等人都走后,沈君川才转过头来奇怪道:“杜夫子这人很好说话,抄一份送给徐博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我再抄一份送给杜夫子?” 第十五章 织云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她记得小时候她爹也夸过沈君川读书很有天赋,若不是后来沈家落魄了,相信沈君川未必会比徐博闻差。如今沈君川已经跟沈家那些人分了家,日后身上的担子自然就轻了许多,既然如此,那何不让沈君川继续念书呢? 他们白花镇就一个书院,听说藏书不多,沈君川若是每次都多抄一本送给杜夫子的话,肯定能在杜夫子面前留个好印象,日后要求学也容易些。 沈君川明白林织云的意思后却是摇了摇头:“母亲身体不好,我们不能一直住在这里,瑶儿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如今家里处处都有要用钱的地方,我若去读书了,岂不是又给家里增加负担了?” 林织云却不这样觉得:“相公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只有相公过得好了,家里其他女眷才能过得好。相公若是有个功名,日后瑶儿说亲能选择的对象也更多一些。相公难道不希望瑶儿嫁得好些吗?” 沈君川自然是这样希望的,他这些年四处给人做工,十里八村的年轻男子几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在他见过的那些年轻二郎里,他觉得就没有一个能够配得上他妹妹的。若是他能考上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那也有机会给妹妹挑一个有前途的秀才了。想到这里,沈君川不由有些心动。 林织云又道:“而且娘这病总是不好,我看村里和镇上的大夫是没什么指望了,若是相公书得好,日后我们有机会去府城看看,或许府城那边有大夫能够治好娘的病呢?” 何氏生的倒不是大病,主要是思虑过重,又一直被沈家二房支使着做了不少活给累到了,倘若她日后能够少思虑些少做些活,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家里穷困,何氏如今虽然没有沈家人奴役,但是她自己忧心忡忡的,也不利于养病。 倘若他能够读书能够出人头地,那何氏的忧虑是不是会少一些? “那我等明年再去念书吧,那个时候你手好了,我的腿也好了,总归更轻松些。”沈君川道。 林织云笑道:“相公不如就先听我的,在腿伤养好之前先在家里抄书,等好了就可以复学了。至于钱什么的,我们现在手头倒也没那么紧。等一个月后,我们就去跟里正买地盖房,至于钱我有办法赚到的。” 沈君川倒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想着等他腿伤好了之后去找一份木匠的活。虽然他亲眼看见林织云做的手绳和络子赚了钱,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总不能靠女人养家吧?就算林织云确实有本事赚钱,他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不过因为起了复学的念头,沈君川抄书比之前认真多了,还在那箱书里找到了几本适合自己的字帖,边抄边临,准备集几家之长融入自己的书法中。见他这般认真,家里人都为他高兴,尤其是何氏,看着沈君川练字的模样,又红了红眼眶。 林织云见状,连忙撒娇般地将何氏拉了过来一起编手绳。林织云想出来的桃花络都不好做,她一般都是先把手绳上需要的小桃花络编好缠好,再让沈君瑶和何氏编其他部分,串铃铛主子之类的也是如此,这样做起来就快多啦。且沈君瑶跟何氏各编了多少,林织云也专门拿了个册子记录下来。 将五天内要交的量都做好之后,林织云便用之前特意挑拣出来的碎布头做了几朵绢花,全都是重瓣木槿花样的。将绢花做好之后,林织云又剪了几条丝带出来,将绢花缝在丝带上,还在绢花边绣了些花纹,令其更添了几分风雅别致。 沈君瑶见了惊叹不已:“嫂子的手可真巧,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绢花,这是要做发带用的吗?” “这个主要是做发带用的,但也可以有其他的用法。”林织云取出一条紫玉木槿的发带来,往沈君瑶细细的手腕上绕了两圈缠了个蝴蝶结出来笑道,“这丝带是用轻纱剪出来的,无论是缠在手腕上还是颈上,都能增添几分飘逸。若是有那轻纱做的衣裳,只要颜色相配也能缠在衣服上做装饰。” 沈君瑶眼神有些黯然,她只有粗麻布衣,配不上这样好的发带。 “当然了,那是城里姑娘的用法,我们在乡下还缠手上的话就显累赘了,还是做发带最合适。过来,嫂子帮你梳个头发。” 沈君瑶生得白嫩,什么颜色都配得,但紫色格外衬她。林织云给沈君瑶梳了个双丫髻,两边各缠着一根紫玉木槿的发带,长长的丝带一直垂到肩上,既俏皮又飘逸。沈君瑶一照镜子就欢喜极了,恨不得几天不拆头发。 林织云又取出一根月白色的绢花发带缠在何氏的发髻上,令何氏看上色年轻了几分。何氏也很喜欢那发带,只觉得这个儿媳妇越发的贴心,但是这样的好东西一看就是能卖不少钱的,何氏觉得还是拿去卖钱更好,给她们戴那是浪费了。 “这些都是碎布头做的,原本也不值几个钱,娘不必在这上面省着。”林织云笑道,“再说娘还送了我两身衣裳呢,我怎么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那都是拿我旧衣服改的,哪就值得你送这么好看的发带。” “娘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自己能穿什么了。”林织云叹息道,“当初在林家我穿的都是大堂姐的旧衣服,嫁人时也没法带出来,还好有娘帮忙。” 何氏听了这话顿时就心疼了,觉得这个儿媳妇也是个可怜人,以后自己应该将她当做亲女儿看待才好。 到了交货那日,林织云就背着一箩筐手绳发带跟沈君川去县城了。万掌柜对林织云交上去的手绳都很满意,这些手绳的编法都是一样的,可因着林织云对珠子和丝线颜色的搭配,两百条看过去,竟有大半是不同的。且每条看着都漂漂亮亮的,准有姑娘喜欢,万掌柜当即就爽快地结了银子。 万掌柜这人眼睛还尖,没等林织云自己将那绢花发带拿出来,万掌柜就先看到了,最后以十五文一根的价格跟林织云买下了。林织云这回一共拿了十五根出来,收了二百二十五文,而那袋碎布头当初是用两百文的价格买下的,这一下子就回了本,令她十分愉悦。 沈君川没想到林织云还真挺能挣钱的,看着林织云为了去杜夫子家大包小包地给他买了东西,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成了个吃软饭。他当初并不相信关于林织云的那些传言,但决定娶林织云回来的时候也是打算好好将人养着的,并不打算让她操劳。毕竟在他看来,林织云就是枝娇艳的海棠,稍微碰一下就容易掉花瓣的,可不得好好养着吗?谁知道现在居然倒过来了,变成林织云赚钱养他。 等那些书抄完,他就去跟张木匠报到吧。 林织云买这么多东西一来是为了沈君川,二来这杜夫子与她爹有些交情,探望长辈总不好两手空空吧? 对于沈君川夫妇二人的到来,杜夫子还是很高兴的。一个是故人之女,一个是他当年惋惜过的学生,小两口相携而来看着甜甜蜜蜜的,杜夫子也为他们开心。只是看着沈君川把茶叶布匹鱼肉往他们家桌子上堆的时候,杜夫子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你们小两口过日子也不容易,何必在这种事情上破费呢?” 林织云看得出杜夫子是真心实意的,便更放心了几分,盯着杜夫子的脸色又将两根绢花发带送了出去,才说明了来意,并将沈君川抄好的两本书双手奉上。 杜夫子连连点头:“若是君川复学,我们白花镇说不定又要出一个秀才了。君川可有字了?” 沈君川摇头:“尚未。”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念书了,乡下泥腿子要字何用? “既然如此,不介意老夫给你起一个吧?”杜夫子问道。 沈君川笑道:“杜夫子愿意赐字,晚辈自然求之不得。” “说起来也不算我给你起的,当年你岳父还在书院教书的时候就说过,君子之风,上善若水。君川若取字,静流就很好。”杜夫子语带怀念,“你就叫静流如何?” 沈君川自然是满意的,这可是他岳父起的,云娘应该也会喜欢。 “你喜欢就好,我也觉得静流二字再好不过了。” 杜夫子翻开原本和抄录本开始校对,他一眼就看出了沈君川抄书从来不抄批注。这些书固然难买,但是上面的批注更难得。杜夫子发现这上头不仅有林青山的批注,还有其他人的批注,每个见解都很独特,若是全部看完实在受益匪浅。当年林青山既然将这些批注都看完的话,那他考个举人绝对不成问题。可惜他为了徐家母子举人把自己身体熬坏了。想到这里,杜夫子觉得沈君川夫妇二人还愿意抄书给徐博闻看就算仁至义尽了,至于这些批注不是徐博闻该白得的。 这一校对就是两个多时辰。沈君川留在书房时不时与杜夫子探讨几句,林织云就待不住了,被杜家两个小姑娘拖出去教她们发带的用法。 杜夫子这两个女儿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分别叫杜念诗杜念画,两个小姑娘都处在爱美的年纪,对林织云喜欢极了,还专门给她送了回礼。这回礼也很实在,都是没用过的纸笔墨水,沈君川如今正需要呢。 等要离开杜家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黏着她那叫一个难舍难分。林织云觉得杜家两个姑娘挺有意思的,可以教个朋友。正好她又买了新的碎布头,下回再给她们姐妹俩做些新鲜的绢花送过来。 第十六章 回家之后林织云就开始算账了,最后按每两条手绳一文钱的手工费给何氏跟沈君瑶分了钱,,何氏分到了五十几文,沈君瑶则有一百多文。何氏母女俩都没想到林织云会给她们分钱,连忙将钱推了回去。 “嫂子,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的东西都是你添置的,这编手绳的材料也都是你给的,我们哪里好意思再分银子?” “瑶儿说的什么话,谁还不需要银钱傍身了?况且我也不能让你们白做活呀。”林织云笑道,“以前我爹娘就常跟我说做人不能吃亏,也不能白占便宜,做多少拿多少才是最好的。我这是去除成本后算的工钱,我们谁也不亏。” 沈君川也道:“云娘说的有道理,亲兄弟还命算账呢。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该有谁一直吃亏的道理,倘若当年沈家能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一听到这个何氏就没话了,她虽然性子软弱,但对沈家二房也是有怨气的。倘若不是沈家二房滥赌,他们家如今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可二房却一直在责怪他们,如今更是把他们母子三人扫地出门了。如果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算清楚,那后来或许就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了。 林织云笑道:“是啊,我觉得一家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但这必须相互啊,倘若要谁一直吃亏的话,那到底是仇人还是家人呢?娘和瑶儿好心帮我,我自然是要回报一二的。娘和瑶儿可要学这桃花络?完整的算一条一文。” 何氏与沈君瑶自然不会不愿意,她们只怕手笨学不好。 何氏年纪大了,又一贯体弱,跟着林织云学了很久也没学会,最后干脆放弃了,继续老老实实编手绳。沈君瑶则灵巧一点,反复了七八次以后总算学会了。林织云只给了她一团线,让她打了拆,拆了打,等到她打出来的桃花络没什么瑕疵之后林织云才放心地分了一部分桃花络的活给她。 沈君瑶能做的多了,林织云的时间就变得宽裕起来,竟然提前一天完成了万掌柜交代的任务。林织云于是又趁着这一天时间做了几对新的绢花出来,照旧送了何氏与沈君瑶各一对,自己留一对,剩下两对则是要给杜家两个姑娘送去的。 沈君川见了有些吃味:“娘子天天做东西送这送那,可怎么到了现在,也不曾送过我什么呢?” 林织云笑道:“这不是我手伤还没好全吗?不然我打算给你做一身衣服的。” 否则她还能给沈君川做什么?绢花他一个大男人又用不着,荷包现在沈君川也用不上啊,他连钱都没有,要装钱的袋子做什么?最实在的还是做衣裳和鞋子,只是如今手伤未愈刺绣和纳鞋底都不方便。绢花发带上绣的都是小图案,没几针,用左手就行。 沈君川一听手伤就作罢:“既然,你平时也别太劳累了。赚钱也不急于一时,不如你给徐博闻抄书吧?我之前答应给你削的木簪还没削。” 林织云不由晃了晃自己的右手,她现在刺绣不方便,写字就方便了吗? 沈君川笑道:“你就用左手抄呗,虽说字丑了些,但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有的看就不错了,还轮得到他挑剔吗?” 林织云撇嘴:“我可不想给他抄书。” 她是觉得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当初答应了要给他,如今就只好给他抄。可她才不愿意为徐博闻做任何事呢,正好她想让沈君川也看看那些书,这才让沈君川抄的。 沈君川想想也是,林织云好歹是徐博闻的前未婚妻,真要为徐博闻做些什么,醋都能把他淹死。他一开始愿意娶林织云进门,一是觉得这姑娘生得招人,这世上谁不喜欢好看的呢?夫妻俩都好看了,日后生的孩子也好看啊。二是觉得这姑娘性子不错,虽然只打过几个照面,但他看得出林织云不是爱惹事的,骨子里又有些刚强。他母亲和妹妹性子都比较软,需要一个能够支撑门庭的媳妇。第三则是因为林青山的关系,他敬重林先生,自然也舍不得先生的女儿无处可去。 不过相处几天之后他就真喜欢林织云了,只觉得这姑娘处处都好,处处都适合自己。原本他日子过得有些混,娶了这样一位娘子之后便觉得自己不能再混下去了,他媳妇这样好,他自然也能努力些,好将更多的好东西捧到他媳妇面前。 沈家这边是新婚夫妇浓情蜜意,徐家那边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自从徐博闻看过那些书与林绣月胡闹了几天之后,涂氏就看林绣月各种不顺眼了。她原本还觉得林绣月大方得体温柔贤惠,还以为会娶进一个贤内助,结果这是娶了一个狐狸精回来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山精狐媚,手伤了还能天天缠着爷们做那事,该她做的却一点也没见她做。那手当初看着伤得也不重,偏偏林绣月一点也不当心,结果到现在都没好,还越来越重!涂氏都快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涂氏忍了五六天就忍不下去了,押着徐博闻去看书,正好这个时候杜夫子也让人把书送过来了。徐博闻看着那书是不满意的,毕竟上头一点批注都没有。徐博闻还去找杜夫子说了这事,杜夫子却说外头买的书本来也是没有批注的,林织云已经仁至义尽了,徐博闻也不该得寸进尺。 徐博闻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为了忘恩负义的名声不被传出去,他也只好忍气吞声。不过杜夫子为人迂腐他说不通,那他在杜夫子校对的时候过去看几眼总可以了吧?这样想着,等到林织云跟沈君川去县城的那天,徐博闻也带着林绣月去了。 林绣月是以买丝线为由去的万锦楼,当然了,她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丝线,而是想买几身好看的成衣。徐博闻却以为林绣月终于想起要卖刺绣了,自然不会不带她去。 两人到万锦楼的时候,万掌柜正好在给林织云拿银子,之前他定的手绳林织云都交了,方才又签了新的合约,因此万掌柜将定金一起给了,林绣月一进门便看见万掌柜给了林织云五两银子。她顿时觉得不好,当即就要拉着徐博闻离开。 “下回你若是做出了新花样也可以提前给我送来,这边试卖效果不错的话,我还跟你订。”徐掌柜乐呵呵道。 如今春季还没过,那桃花手绳依然好卖,因此万掌柜又跟林织云订了三百条手绳和五十个桃花络。绢花发带也订了三百条,因为上回他才挂出去没一会儿就卖完了,这几天一直陆续有人过来问绢花发带的消息,万掌柜喜出望外,便对人说那发带本该三十五一条,上次试卖所以便宜。哪怕他一下子涨了一下子涨了十文,表现要买的人依然不少。 万掌柜很高兴,为了让林织云好做,他表示绢花发带的材料都由万锦楼提供,林织云只要出手艺就好,每条他给十文手工费。林织云也很高兴,不用她自己出材料的话,岂不是净赚三两银子?万掌柜还提前将钱结给她了,让她最好每天都找人过来送一点绢花发带过来。这倒让林织云为难了,毕竟她肯定是走不开的,要做工。沈君川还瘸着也不能天天跑,何氏与沈君瑶两个弱女子就更不行了。 她这边正苦恼着,一转头就看见林绣月夫妇二人。林绣月脸色不太好,一副想走的模样,但是徐博闻已经走进来了,林绣月只好在后头跟着。 徐博闻看了看林织云,又看了看万掌柜,好奇道:“沈兄与嫂夫人是过来买东西的?” “那倒不是,沈家贫寒,内子便打了些络子来卖。”沈君川淡淡道,“徐秀才是来买东西的吧?我们先走一步。” “沈兄一会儿要去杜夫子家里吧,正好我也要去,不如一起?”徐博闻提议道。 他是没想到林织云原来也能打络子赚钱,看林织云手还缠着绷带的样子,想来这打络子是不怎么伤手的。既然林绣月的手伤还没好,倒不如让林绣月也打络子卖钱。看万掌柜方才那殷勤的样子,也不知道林织云打的是什么样的络子,既然撞见了,那他肯定得打听一番,好让林绣月做些更好的来卖。 沈君川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他本能地不信任徐博闻,也并不想跟他同行,直接给拒绝了。 徐博闻见他们夫妇二人走得利落,也不好缠上去,便去询问万掌柜。 万掌柜见他们认识,也就没有隐瞒:“最近我们店里卖的桃花手绳便是出自沈夫人之手。” 林绣月听了这话就来气,她是知道这手绳卖得有多好的,上回徐博闻还买了一根回去送给她呢。一想到这桃花手绳是林织云做的,林绣月就恨不得立马扯下来,只是当着徐博闻的面她不好暴露自己的本性,只好忍下来。 徐博闻倒是很高兴,他是听说过林绣月织布刺绣打络子样样都强过林织云无数的,就连林织云打的络子都能卖这么好,林绣月若是打络子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第十七章 然而林绣月真的做不来,当年林织云刚到他们家的时候,在王氏的压迫下,确实教过她和林络星织布绣花打络子,可是她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至今也只会打个平安扣。可林织云居然在伤了手的情况下编出了这样复杂的络子,让她连个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在徐博闻期待的目光下,林绣月只能硬着头皮挑了些丝线回去,连成衣都忘了买。等到了杜夫子家,林绣月就更恨了,因为杜家的两个姑娘都在夸赞林织云心灵手巧。她想林织云那算什么本事?哪个官夫人需要自己织布绣花了?那死丫头天生的奴才命而已! 他们俩到杜夫子家的时候,沈君川和林织云已经离开了,桌上还摆着沈家夫妻俩送来的两条新鲜鲤鱼和一些瓜果酒水,杜夫子的妻子连氏和杜家两个姑娘也都收到了适合她们且又十分漂亮的绢花。对比之下,徐博闻切来的那二两肉就显得十分寒酸了。 徐博闻自己也觉得尴尬,还有些愤恨。 原本沈君川是拿不出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的,可他先利用那箱书的事情从他这儿骗走了一笔银子,最后也没真给他书。现在他们徐家还拮据着呢,沈家却大鱼大肉地买了起来,他沈君川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然而沈君川还真的不觉得自己过分,在他看来,那些钱原本就是徐家欠林家的。甚至二次上门他还送那么重的礼,也是故意气徐博闻的。 “博闻来了,快坐吧。”杜夫子见到徐博闻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热情了,但该有的客气还是有的,“正好方才静流才送了他抄的书过来,你拿回去吧。” 徐博闻皱眉:“静流是夫子为沈兄起的字?” 杜夫子在镇上甚至在县里都有一个好名声,若能得他赐字,也能被其他学子高看一眼。然而徐博闻好几次请杜夫子为他取字,杜夫子都婉拒了,以致于徐博闻的字到现在都没定下来。 “哪里是我取的?这是他岳父当年取的呢!” 杜夫子笑着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又道:“林夫子就是个爱取字的,当年也给你想过一个,叫行远。说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既博闻,也当行远。我一直都觉得这字不错,只是你不喜欢?” 这也就是杜夫子一直没答应为徐博闻取字的原因了,因为他对林青山取的那两个字很满意。可徐博闻想借他的名头,如今娶了林绣月之后更想与林青山完全脱开,自然就不愿意用林青山取的字了。 徐博闻干笑道:“也不是不喜欢,可我未曾行远,日后也未必会有那个机会,叫这名字总觉得心虚。” 杜夫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心想徐博闻这话说得委婉,可不还是不喜欢吗?然而他真的觉得这字不错,想来徐博闻真正要求的不是一个寓意好的字,而是想借他的名头吧? 杜夫子有些失望,这是他们镇上唯一一个考上秀才的。原本他对徐博闻十分看好,可依照徐博闻这心性,日后大约走不长远。 徐博闻见他脸色不好,原本要说的话也不敢说了。他只觉得如今杜夫子一颗心都偏向了沈君川,根本不能公平对待他。 回去之后徐博闻就对林绣月道:“我听说你在女红方面样样都比你堂妹强,既然如此,你堂妹给杜家两个姑娘做的绢花你也会做吧?我看杜夫子最疼爱他两个女儿,你若能讨得两位杜家姑娘的芳心,对我也有助益。” 林绣月当然也是想帮徐博闻的,毕竟只有他好了自己才能当官夫人啊!可她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啊!从前在林家的时候她也见过林织云用碎布头做绢花,可那个时候林织云做出来的绢花十分普通,一朵也就能卖两文钱。她娘嫌绢花不赚钱,就不再让林织云做了。可看今天杜家姑娘手里拿的那两朵绢花比万锦楼里二十文的还好看呢!那居然是林织云做出来的? 林绣月越想越气,她没想到林织云居然是个内里藏奸的。她的刺绣功夫比他们想象得好,就连做绢花打络子也比她之前表现出来的要强。她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当初怎么就不帮他们林家多赚点钱呢?居然便宜了沈家那些外人! 不行,这件事她必须告诉爹娘,让爹娘帮她解决了! 林绣月口头上答应了徐博闻,第二天就偷偷跑回娘家找自己父母帮忙了。 王氏一听这话也气极了:“好啊那个贱丫头,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她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居然还敢留一手?” 林青河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还不是怪你们母女几个太沉不住气了?倘若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你们对她好点,她或许就不会有所隐瞒了。可是你们都做了什么?” 王氏一时语塞,缩了缩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青山死之前确实将林织云托付给自己唯一的兄长照顾了,当时林青河也答应得好好的,林青山虽然不放心,但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了。而林青河愿意养着林织云,自然也是因为林织云织布绣花的本事。 他是知道林织云的母亲从前是在府城锦绣坊那儿学过的,而林织云也跟着她娘颜氏也学了不少,如果把这侄女带回自己家的话,多少能帮自己补贴点家用。因此林青河刚把人领回来的时候对林织云十分和善。 那个时候林织云还小,也不懂得人心险恶,见大伯似乎对她不错,所以在大伯提出要她教堂姐妹刺绣的时候她也答应了,甚至还主动绣了几个荷包让王氏拿去卖。就连那个林家求着要跟沈家定亲,给沈家送过去的绣品也都是林织云绣完以林绣月的名义送过去的。 可王氏沉不住气啊,她看见林织云绣的一个荷包就能卖二十文,织的两匹布居然能卖五百文,再也不肯伪装那副慈善模样了,板着脸就让林织云没日没夜地织布刺绣给她赚钱。 林织云见大伯母和堂姐妹忽然变脸,自然也长了个心眼,再也不会在人前显露自己真正的本事,还很庆幸她没教过林绣月和林络星特别的绣法。 林绣月想起从前的事也有些后悔,王氏虽然刻薄,但她很听林青河的话,当初是她见不得林织云好过,才撺掇王氏提前跟林织云撕破脸的。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爹快帮我想想办法吧!倘若徐家知道我对他们毫无用处的话,那徐家还能善待我吗?”林绣月急道。 王氏无奈道:“我们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跟那死丫头都断亲了,还能找她做什么事?” 才十四岁的林络星在一旁笑道:“爹娘怎么糊涂了?之前你们不是还计划着要破坏二姐姐的名声吗?我看现在就很是时候。当初那断亲可不是你们提的,而是二姐姐那边主动提出来的。她到底在我们家里过了这么多年,忽然断亲本来就说不过去。爹娘再去沈家跟她闹一闹,说说这些年她是如何好吃懒做的,我们林家养她又养得多辛苦,她若是顾忌面子的话,还不得继续听爹娘的。” 王氏眼睛一亮:“星儿说得对!我看这事就得这么办。” 林绣月也点头道:“既然她好吃懒做的名声都背了这么多年,那继续背着又有何妨?想要翻身,可没这么容易。” 于是第二天林织云还手把手教沈君瑶做绢花的时候,王氏跑来沈家找林织云了。 对于王氏,林织云自然是不欢迎的,她根本就不想招待。可是没办法,来者是客,又是她长辈,她总不能真的将人拒之门外,只好捏着鼻子将人迎了进来。 王氏倒是不怎么想进去,这屋子又破又旧,还有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林织云是怎么住下去的。大概这就是天生丫鬟命吧?不仅手艺好只能帮别人做工,就连住的地方也如此寒酸。 “算了算了,我就不进去了,这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住人。”王氏又得意又嫌弃。 何氏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只是想到这人是林织云的大伯母,她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林大婶子不想进来,那便请回吧。这里脏乱,一会儿我还要生火做饭,不适合招待林大婶子。”林织云冷淡道。 王氏连忙道:“云丫头如今果然不将我这个伯母放在眼里了?一口一个林大婶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毫无关系呢?” 林织云好笑道:“可不就毫无关系吗?当初我们可是当着不少人的面断亲的,这事里正那儿还有记录,林大婶子莫不是想反悔?” “我就是反悔又如何?这事原本就是你不对!我们林家辛辛苦苦养了你那么多年,结果你不仅不知感恩,还要断亲,这是什么道理?”王氏恨恨道,“你一向好吃懒做,如今还忘恩负义,若是被乡亲们知道,你还用做人吗?” 林织云好笑道:“我是否好吃懒做,林大婶子难道不清楚。您若想用这种事情要挟我,我劝您还是省省吧。我们只需要将乡亲们都拢到一处,我当众给大家做顿饭或者是绣几朵花,到时候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王氏没想到林织云还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当即不管不顾道:“你就不怕我出去说你早就不是清白之身,所以徐家才愿意换亲不要你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