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小鱼上游》 第1章、坠落凡间 雕花的案几上燃着一盏古朴的灯,灯火下是一只微微颤动的手。 莹白的手指正轻轻抚过灯壁的边缘,似爱惜、似憎厌、似不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他是谁?他在哪里?”清冷的声音仿佛有些倦了。 阶下跪着的女子,长发有些散乱,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泪迹好像还未干,瘦削的身形掩在委地的长裙中,就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 她挺直了身子,缓缓抬起双手,高举过顶,轻轻地一拜到底:“蒙涂浮尊者教诲,得音楚一世为仙。原本该侍奉尊者左右,以报千年栽培之恩,怎奈他亦对弟子有恩。请恕弟子愚钝,有违师命,今日愿还命于尊者,愿尊者永世长安。“ 说着,又再拜倒,久久不起。 说什么天心仁慈,又说什么仙魔难两立,为什么要非黑即白,又为什么要仙魔择其一。 一声轻叹穿过灯壁,火焰晃动中,涂浮尊者指尖一捻,灯火熄灭了,音楚委顿在地,她的仙灵正在慢慢散去。 她曾是她案上的一盏灯,她曾是她最钟爱的弟子。 可是这一切都要随她与魔有染而终将远去了。 涂浮尊者起了个诀,用灵气将那盏已熄灭的灯包裹起来,放进音楚的灵海,心道:“你既将命还与我,我便将你本体还与你。明日洗仙池下,望你一切从头开始。” 说完便飘然而去。 石室里,音楚半躺着,在那石室的最高点,还隐隐有些月光。 尊者也好,他也罢,她都没有对不起,唯一遗憾是腹中的那一丝血脉。 --------------------------------------- 风,有些暖,吹过一片琼花玉树,奇香馥郁。 烟云在低垂的芷叶上袅袅地散开,散在或浓或淡的青色里。远处隐隐有仙禽飞过,间或听见一两声清鸣。 一位小仙童正在树下打着瞌睡。 每日里除了侍弄花草,照拂树木,就只能百无聊赖地打打瞌睡了。 睡梦中,正觉得香甜,忽然听得一声长鸣,小仙童点着瞌睡的头猛的跳起来,顾不得身上沾了草屑,连忙护住正在翻晒的各色种子:“不许吃我家的种子,吃了,我家尊者定将你打死。” 每次有鸟儿来偷吃,总是把自家尊者会打死它的话先拿出来恐吓一番。 小仙童说完再定睛一看,逐日鸟如火一般落在她跟前。 “哦,原来是你,还以为又是那讨厌的小青鸾。“ 逐日鸟拢好双翅,微微点头行了个礼:“敢问小鱼仙子,今日里,怎么只得你一人在此?” 小鱼连个小仙也算不上,逐日鸟却叫她仙子,心中欢喜,便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个礼:“听说今日洗仙池要处置一位与魔族有染的仙子,他们都去观刑了,说我尚幼,看不得那些刑法之事,让我留着看家呢。你没听说吗?” 逐日鸟乖巧地回答:“我家主人自去了极北之地,已不问这天宫之事,故而未有听闻,又或者这位仙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也未有人去通传。” 小鱼看见逐日鸟,就知道它是来取鱼的,这三十三天上,大大小小的神仙,也就逐日鸟家的女主人敢打灵台尊者家鱼的主意。 遂取出宝瓶将晒着的种子都收进瓶中,领着逐日鸟前行。 一人一鸟行至望月泉边,泉水幽静,一眼看过去,哪有鱼,就是连个水花也没有。 小鱼看了看一边的鱼篓,空空如也,转头问道:“你可会钓鱼?或者你家主人传授了什么捉鱼之法?” 逐日鸟微微低了头,小声说道:“我只会送送信,捎捎东西,这望月泉里的鱼,我是没本事捉的。” 小鱼无奈:“我也是。虽然我本身也是条鱼,却也只是能下去游上一游,也是没本事将它们捉上来的。” 一人一鸟感叹了一番,决定去洗仙池处,找以往专给逐日鸟钓鱼的文长仙君。 为怕主人等得着急,逐日鸟让小鱼坐在它背上,迎风展翅,上了云宵。 这天宫绵延百万里,十万琼楼玉宇,三千仙山洞府,从灵台尊者所居的上清境去到洗仙池要经过大大小小二十八座山头。 平时很少有机会出门,百余年来唯一一次,还是灵台尊者带她去老友那里炫耀,说什么自家养的鱼里竟然出了一条开了灵智,幻形为人的,说明自己的道法高深,竟也能启蒙得鱼儿这类低智生物有了灵性。 但也就那一次,只因灵台尊者笑得太早,后来才发现这鱼儿到底是低智生物,百余年来,修为上竟毫无进展,每日也就只能种花养草罢了。 今日得与逐日鸟在这天上飞上一飞,看着周遭变幻无穷的景色,一下子失了神,将收着灵种的宝瓶掉落下去。 “哎呀,不好,这下要被尊者打死的就是我了。”不知她为何总是将这“打死”两字常记于心,估计是平时常常忘记一些事,稀里糊涂的被文长仙君吓得次数多了。 谁让她是鱼呢,记性就是不太好,常常出错。 “快快追我那瓶儿。”小鱼一手搂着逐日鸟的脖颈,一手指向那直往下坠的宝瓶。 宝瓶在空中翻了几翻,瓶口打开,亮闪闪一片灵种从其中倾倒而出。 逐日鸟振翅急速飞至宝瓶的下方,小鱼伸手捞住了瓶子,默念了个诀,稳稳当当将飘散的种子收了进去,正觉心安,放眼一看,他们已经穿过云层,来到了三十三天之下。 一粒白光急速飞过,难道漏了一颗? 指着光点央着逐日鸟急追,逐日鸟却慢了下来:“我们已下到三十三天之下,肆意下界是要被惩罚的。” 小鱼却只惦记着她的种子和文长仙君常对她说的那句“打死”,急急道:“你我已经到这三十三天之下了,也不在乎再下去些,反正都是要被罚,总好过我失了灵种被打死强。” 逐日鸟听她这样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既然已触了惩罚的界线,何不帮她一把,免她受罚更重。 想着,便凝神收翼:“抓紧了。”一声长啸,倒头下冲。 这逐日鸟灵智未开时,最喜追着太阳飞,速度惊人,恍如流星在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匹练。 小鱼直觉头发都被拽到了天上,风划过脸庞,像是要将她的脸皮扯掉,心下暗叹:“幸好小青鸾没有这速度,否则不知要被青鸾鸟吃掉多少灵种。” 好在灵台尊者不大在家,也少有点算,但凡被小青鸾吃了些,也没被发现。可是这次万一有灵种失落人间,定会对人间气运有所影响,那时再追究起来,她可担待不起。 没一会,逐日鸟追上那粒白光,小鱼刚打开宝瓶准备去收集,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灵种,分明是一块石头,只因它速度太快,所以看起来是一个光点。 逐日鸟展开双翼,准备返回,却见那石头迸出一片青光,刺得逐日鸟和小鱼头晕目眩,一时耳中嗡嗡作响,立刻失了平衡,一人一鸟从那天空中直坠下去。 第2章、千阳木 “砰”,一人一鸟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惊得一阵鸟雀扑啦啦飞向空中。 宝瓶跌落在地,灵种飘散出来,其中一粒竟然滴溜溜滚进了不远处的水里。 那片青光包裹着那块石头一下子落进山石里,没了踪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鱼摇摇昏沉沉的脑袋,醒了过来,见逐日鸟就在一边低垂着头很安静地站着,刚想说话,就看见了逐日鸟身边的一个人影。 缓缓抬头一看,吓得跌坐在地上,灵台尊者正拿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唉,你,你这蠢儿,我只道你就是蠢笨些,怎知你还拐带了神尊家的逐日鸟私自下界。” 逐日鸟嗫喏:“她不曾拐带我。” 灵台尊者一边数落她一边感叹万事万物皆是因缘际会,若不是这次误落人间,也不会遇上这万年不发芽的某一颗种子发了芽。 小鱼随灵台尊者目光看去,那片水域上,不知何时有两瓣嫩芽儿悄然浮出水面,幽幽然发着牙白色的光晕,拢着水面,似烟如雾。 天哪,仙界之物却落到了仙界之外生长,小鱼一把抱住灵台尊者的衣袖:“尊者饶命,尊者曾说过小鱼是您老人家千年不一出的灵物,正是小鱼见证了尊者的道法精妙,才得于鱼身修化为人,日后小鱼还要进小仙,进天线,进上仙,为尊者长脸,求尊者莫要打死小鱼啊。” 逐日鸟小声嘀咕:“谁说要打死你了。” 小鱼一听停止了号哭,却仍是揪着灵台尊者的衣袖。 灵台尊者看着她那毫无半滴眼泪的脸:“好在,你是拐着神尊家的逐日鸟一起下来的,神尊为你俩说了情,以后就在这里守着这颗灵种,好好修习吧。” 那不就是在这里养花种草,还好还好,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谢尊者不杀之恩,小鱼一定好好照顾灵种,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成为尊者家的骄傲。“小鱼诚心诚意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灵台尊者一个冷颤,就凭她那个资质,不要成为他家的笑话就好。 犹记当年她从无识的鱼儿变成人的时候,他真是如获至宝,别人家的能幻人形的都是灵兽或珍禽,唯有浮涂尊者的一只灯因听了经文,日久天长,开了灵识,晓了人性,而后只得千年就一路顺利成了上仙。 他灵台尊者望月泉中的一条鱼竟也能成人形,那不就说明他灵台尊者的道法也是颇为高深吗?只可惜带出去炫耀过一回却闹了不少笑话,不经感叹,他与浮涂尊者的确是差的不止一点啊。 “那你就在此地好好修习吧,”说着伸手在空中幻出一本册子,交于小鱼手中,“此种名为千阳,万年未发,是上古时期之木,长成之后,其杆有千尺,冠有百丈,灵气能育万千生灵。此木生长之道尽在此册中,好生守护,为师去也。“ 灵台尊者架云远去,小鱼突然想起什么,大声急问:“小鱼何时可以回去,还是永远就在此地了?”问到最后终于有了一点伤感之意。 空中飘来灵台尊者的声音:“待得千阳木结果之时,便是你二人回归之日。” “那它什么时候会结果啊?~啊?~啊?” 只剩回音飘荡在空中。 第3章、看海 小鱼捏着册子,愣愣地看着灵台尊者远去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咦,你眼睛上的毛怎么没了?” 逐日鸟突然想把脑袋藏起来,它们族群引以为傲的八根翎羽,分布于双目后,轻盈修长,衬得它们风姿神秀,卓尔不凡。 最关键的是,那可是求偶的必备装备。 小鱼雪上加霜:“感觉光秃秃的,像只鸡。” 逐日鸟耷拉着脑袋:“我家主人说暂且收了,这样,我就不能再飞上那三十三天。” 小鱼失望道:“这么狠,还以为可以与你三五不时地回去看看呢。” 逐日鸟也叹息了一番,往日便看不上自己的万灵苑的红儿妹妹,日后怕是更不愿搭理他了。 “你的红儿妹妹是负责喂养万灵苑灵兽的么?” 逐日鸟想起红儿妹妹,颇有些温柔羞涩之意:“不是,她是一只非常美丽的逐日鸟。” 小鱼点点头:“哦,我忘了,你还是只鸟。还低我一阶。” 小鱼虽说有几百岁,可是化形也不过百来年,目前还是个童女的模样。 虽然自己连个小仙也不是,但是总比逐日鸟强。“人比人气死人”,那是比的参照物出了问题,看看逐日鸟,再比比自己,小鱼开心起来。 翻身跳上逐日鸟的背,顺了顺它颈部的羽毛,轻快地随处一指:“额...逐日鸟,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这里比上清境还有趣呢。” “为什么又是我飞?” “因为我不会飞啊。” 逐日鸟觉得小鱼说得挺有道理,乖乖地任小鱼伏在它背上,一下子越过一片树林,升到空中。 唉,它就是容易觉得别人说的话有道理。 风吹过他们,不知名的鸟儿躲开他们。 山挡着他们,他们就飞过去;云挡着他们,他们就绕过去。 那无边无尽的大海,翻着白色的浪花,打碎在山崖边,在空中看来像是煮酒时泛起的酒沫。 天边半轮落日映红了天,映红了海。 小鱼激动地向太阳挥手:“我也要做逐日鸟,我也要追着太阳飞。“ 小鱼向着太阳大喊,逐日鸟也忍不住长啸,那三十三天上,一个个不是庄严肃穆,就是要装着庄严肃穆,几时可以由得他们大声叫嚷。 如今天高地阔,再没有那些规矩教条,一人一鸟都是觉着心中畅快无比。 逐日鸟一个俯冲,掠过海面,海中有大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小鱼的衣衫。 小鱼心中欢喜,并不介意衣衫被打湿,看着海中不时跃出水面的大鱼,向它们高喊:“你比我们望月泉的鱼还大,我喜欢你。哇,这么大的鱼,得吃多少天才能吃完啊。” “小鱼仙子不也是鱼么?鱼怎么也想吃鱼?” “你没听说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吗?凭什么鱼就不能吃鱼。我虽小,可我就想吃大鱼。” 逐日鸟一头黑线,不过想想,又觉得小鱼仙子说得很有道理。 逐日鸟继续向着太阳飞,海面下的大鱼聚了数十条,一起跟着逐日鸟往前游,速度竟然也是极快。 小鱼兴奋地呼喊,活了几百年,今日终于感受了一把自由自在的滋味。 太阳终于沉进了大海,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飞了多远。 第4章、饥肠辘辘 日月交替的刹那是最暗的时候,前方依然是无尽的海,后方那片陆地好像也成了黑暗的点。 逐日鸟悬停在空中:“我们回去吧,如果这是无尽海,我会力竭而落入大海。” 小鱼也担心起来,嗯了一声,接着便安慰它:“万一你落进了海里,我也会驮着你游回去的。” 逐日鸟想象着望月泉那些鱼的小身板:“恐怕你游不动。” “游不动,也要游!” 等到星月升起,逐日鸟沿着岛的边缘飞了一圈,原来这是一片四面环海的岛屿。 西面是高山崖壁,南边是浅浅的沙滩,其余各处或森林灌木、或溪流湖泊、或低草湿地。 空中有飞鸟,地上有小兽,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小鱼沾沾自喜:“看来,我就是这岛上最最高阶的了,以前在上清境是老幺,现在终于可以做老大了,哈哈哈。” “先给这个岛起个名字,嗯,就叫千阳岛,千阳岛上千阳木,千阳木下千阳仙,以后我小鱼就是千阳大仙。” 小鱼自言自语,自说自话,越说越高兴,好像说的都成了真的似的。 逐日鸟也不反驳她:“最好再开个洞府叫千阳洞,说不定以后会跟白蛇大仙飞升的白蛇洞一样,千古留名。” “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一圈转下来,他们又回到灵种发芽的地方,那是靠西南的一片浅浅的水域。 只不过半日时光,千阳木的两片嫩芽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只是不似白日里拢着烟雾般的白光。 小鱼从怀中拿出小小的金册,一打开满目生辉。 左页上现出字来,大概和灵台尊者所述相差无几,介绍了千阳木的大概情况,可是,后面却是一片空白。 小鱼伸指戳戳金册,除了那些字,什么反应也没有:“我以为这是什么种树宝典,原来不过是个挂牌。” 只因她忘性大,所以文长仙君给每类草木花树做了挂牌,上标其名称、习性及养护法则。 按类挂好,便于小鱼浇水施肥。 不过这个挂牌金灿灿的,到可以当做个照明的灯使使。 研究了这金册一会,才发现逐日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小鱼转头四忘,发现离水域最近的一棵大树上,一只黑影跳上跳下忙得不亦乐乎。 星光下看得不太真切,况且手中的金册太耀眼,遮挡了洞穿暗夜的视线。 小鱼合了金册,一溜小跑来到树下,抬头问道:“你在干嘛?” 逐日鸟叼着根长藤,穿针引线一般,在树桠间穿梭,见小鱼来到树下,停了嘴,只用爪子踩着藤条答道:“垒个窝。也不知千阳木什么时候才结果,看来常住是不可避免的,得有个栖身之所。” 说完又忙活起来,亏他那双眼睛追太阳追了那么多年,没瞎就算了,黑夜里竟然还能看得清垒个栖身之所。 小鱼若有所思:“我不会垒窝,我们鱼都不垒窝的。” “你在极北之地时,也是住在自己窝里吗?”小鱼问。 “嗯。”逐日鸟继续着它的垒窝大业。 “我在上清境,都住在房子里的。” “我不会建房子。” “我也不会。”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小鱼暗自悔恨没有听灵台尊者的教诲:“多读书,勤修习。” 不过现在也不晚,书是没得读了,修习可以立刻拾起来。 只见她左右手各自捏好法诀,盘膝坐在了树下,将那灵台尊者教过的所有的修习法门都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只记得初初几个吞吐灵气的要诀。 唉,有好过无,便一门心思沉浸下去修习起来。 逐日鸟收拾停当,看树下小鱼在修习,也就不多打扰,也伏身在窝中将那往日的功法一遍遍的运转。 没一会,传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小鱼叹息道:“我怎的感觉饥肠辘辘?” 逐日鸟睁开眼:“我也是。” 这凡世间没有充沛的仙气供他们流转周身,自然不能像在天上时,可以不吃不喝,仅凭吞吐仙气就可以维持生命。 小鱼走到水边,喝了两口水,看看四周,想着吃些什么好呢? 在天上,吃东西只是为了改善改善口味,并不是为了饱腹,所以到了这岛上许久都没有想着要去寻找食物。 这片水域较浅,水里纵横交错着弯弯曲曲的不知名树干,树干上寄生了许多芝兰类的植物。 植物里正趴着夜息的昆虫,小鱼用手指挑了一只,一嘬,进了肚子,味道还不错,就爬上树去,继续找虫子。 树干比较潮湿,小鱼低矮着身子,紧紧攀着树干防止自己掉下去。 想着喊逐日鸟也找找它栖息的那棵树有没有美味小虫子,又想起逐日鸟那张尺把长的尖嘴,估计嫌弃虫子不够塞牙缝。 突然听到嘶嘶声,拨弄着寄生草的小鱼无意识的抬头一看,头上方挂着一条蛇。 蛇信就吐在她眼前,那灵活的蛇信好像已经舔上了她的脸,惊呼之下,脚一滑,手一松,从树上掉进了下面的浅水里。 只听呼啦一声,逐日鸟就飞到了她上空:“怎么了?” 这逐日鸟比小鱼都高,双翅展开差不多有两丈宽,尾部三根柔羽更是如凤尾一般能抵得上它一个身体的长度。 此等身形虽然可以让它扶摇直上,但也限制了它在密林里穿梭。 当它听到小鱼的惊呼声,立刻就赶过来看她,只是她掉进了树干交织的水下,它也就只能在上空盘旋了。 小鱼在水中,那正是如鱼得水,飞快的游到岸边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树上有蛇,它还想吃我。” 小鱼也顾不得湿淋淋的衣服,抹了把脸,将黏在眼前的头发抹到脑后,极力地想去看那条蛇还在不在树上了。 逐日鸟降落在她身边:“小鱼仙子,你怕蛇吗?有白蛇大仙那么大吗?” 不过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至少没有那么大的动静,逐日鸟暗想着。 小鱼开始在地上搜寻,她想找根棍子或者石头什么的,听逐日鸟这样问起,略略思索了下:“你去过很多仙家洞府么?” “以前日日追着太阳飞的时候,的确去过很多地方。” 小鱼很是感叹:“我就只是在望月泉里游来游去,出了望月泉,尊者也没带我去过什么地方。” “不出望月泉也好的,有一次,我飞过波月洞,只在它山头歇了歇,差点被他家避水金睛兽咬死。“ “呀,你见过许多异兽珍禽啊,待我日后回了上面,我也要去开开眼界。嗯,这个不错。”原来她已经找了个趁手的树枝,将多余的旁枝稍稍掰整齐后,提了湿漉漉的裙摆,又爬上树去。 逐日鸟看着她,寻思她该是要去打蛇了,可是怎么拿了根树枝:“小鱼仙子没有什么法器么?” 小鱼随口答道:“没有。” “哦,是了,小鱼仙子尚幼,定是还未炼成。” 其实她根本从未炼过,不只没炼过法器,连一般术法也不曾练过。 或者说曾经在灵台尊者鞭笞下,也想好好练过,怎奈总是学着前面的忘记后面的,练什么都是不得要领。 终于她成了一个终日浇水除草施肥,打瞌睡的懒散小儿。 小鱼想了想,将金册打开,一捧光芒比星月之光清楚多了。 为了方便攀爬,将金册往发间一插。 逐日鸟紧紧盯着那捧光,看着她在密枝间移动。 “我看见它了。”小鱼一杆打过去。 只怪她平时很少见到蛇,即使遇上了,也会喊文昌仙君帮忙,所以对打蛇实在不太在行。 这一下子本想打在蛇脑袋上,可是没想这蛇还挺灵活,脑袋一晃,就沿着树枝游绕至小鱼的手腕处。 动作之快,简直像是有料敌先机的本领。 第5章、小鱼的绝招 眼见着两颗长牙就要钉进小鱼的手腕里,却只见蛇头瞬间离了当前位置。 小鱼左手扯住蛇身,呼伦一圈甩在一边的树干上,砸得蛇刚刚伸出的信子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砸了一下又一下,看着小鱼好似拿条皮鞭在猛抽树干,逐日鸟目瞪口呆,看着挺斯文秀雅的,原来有暴力倾向。 砸了有那么一会,小鱼抖了抖蛇看看,见蛇头被砸得稀巴烂,松松垮垮的看来是死透了,安心地从树上慢慢溜下。 拎起尾巴,比了比长度,比自己个子还要长,喜笑颜开,递到逐日鸟面前:“给你吃。” 逐日鸟看着这条烂蛇,愣在那里。 小鱼把蛇往它长长的嘴上一挂,安慰式地拍拍它的胸口:“吃吧,以后我会养你的。” “噗”蛇从逐日鸟的嘴上滑下来,掉在地上。 除了这条蛇,掉在地上的还有逐日鸟的自尊心:“其实,我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的。” 小鱼却像没听见,收起发髻上的金册,自顾说着话:“植物动物都是物,我觉得我也能养好动物的。” 逐日鸟嘀咕:“我不需要喂养。” 可是小鱼跟它不在一个频道上,看见蛇掉在地上,逐日鸟并没有吃,疑惑道:“你不是说也饿了吗,难道你不喜欢吃蛇?” 逐日鸟喜欢吃什么?小鱼开始自问自答,小兽?鸟?鱼?难道是吃素的? “难道你喜欢吃草?那就更好养了。” 逐日鸟不喜欢吃草,它赶紧低下头,一爪踩着蛇头,一爪踩着蛇身,一嘴叼出了蛇的心脏。 仰着头吞了下去,它不想哪天被逼着吃草,又赶紧叼起蛇身,仰头下吞。 蛇比较长,逐日鸟一边下咽一边看着小鱼。 小鱼看它吃得快,暗想:这鸟挺好养的。 “咕噜噜”,小鱼的肚子又开始呼喊,那几个虫子实在算不上一顿饱饭。 逐日鸟听见了,它停下吞咽的动作,看着小鱼,一截蛇尾巴还挂在嘴外边,摇摇晃晃的。 “虽然她说养我,可我总不能吃独食呀。”逐日鸟真是心地善良,它低下头,踩着蛇尾巴,嘴巴用力一扯,蛇尾就断了下来。 轻轻用爪子将蛇尾巴推到小鱼面前,一边继续吞咽,一边含糊着说道:“你也吃。” 小鱼看着那些扯断的部分,污糟的血迹,泥泞的土渍,咽了下口水:“还是你吃吧。” 一人一鸟正自推让着,突然听到阵阵呜声。 树木草丛在夜色的剪影里突然现出了两团绿光。 小鱼一下拾起根手臂粗的树棍,挡在逐日鸟的跟前:“好像有兽类。” 随着低呜声越来越多,绿光也越来越多。 黑影里慢慢走出来一只野兽,身形似狼,只是比一般狼小一点,头上毛发长且发红,眼睛贼溜儿圆。 白日里就看到小鱼和逐日鸟飞过,这还得了,它们可是这座岛上霸主,如今居然有不知道死活的东西敢入侵它们的领地,一合计悄悄地循着陌生的气味找了过来。 它发出警告的低吼,打算将这两个闯入者全部变为盘中餐。 红毛兽慢慢地在靠近,身后陆陆续续又走出来几十只,全都露着尖锐的牙齿,滴着口水,警惕地注视着小鱼和逐日鸟。 文长仙君说过:但凡长有长长尖牙的,都不是好惹的。 真是后悔没有好好学习术法,如今遇到这些凡兽,也只能攥紧了手中的树棍,打算先跟它们来个硬碰硬,实在不行再逃之夭夭。 鸟类的视角比较广,所以小鱼看不到的,逐日鸟看到了。 在面前的红毛兽慢慢逼近的时候,有一些已经悄悄转移到它们的两侧,看来它们族群的配合平时就很有默契。 有吸引注意力的,就有在潜伏准备偷袭的。 最前面的红毛兽最威武,头上的毛更红、更长,它要吸引火力,好让两边的伙伴偷袭成功。 小鱼悄声道:“这只肯定是头领,擒贼先擒王,看我先拿下它。” 逐日鸟道:“好,那我去收拾两边的。” 话音未落,红毛头领就猛地跃起,扑向了小鱼,于此同时,两边偷偷伏地靠近的红毛兽们也准备加入厮杀。 小鱼初生牛犊不怕虎,甩起手中的树棍,正面击向红毛头领。 红毛头领预计自己这一扑,定能将眼前这个两脚兽扑倒在地,到时,再用自己引以为豪的钢牙在这两脚兽的脖子上美滋滋的一咬,保证能把头给咬下来。 后面那只鸟嘛,太小意思了,捕鸟从来就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谁知道它扑过去的时候,就撞上了一根竖着的树棍,那树棍在小鱼手中,像是生了根,没被它扑倒,反而撞得它下巴疼、脖子疼、肚子疼。 逐日鸟看着两边的红毛兽,双翅一展,顺势往后一退,翅尖划过,几只被它掀翻出去。 其余的红毛兽也跟着跳过来,逐日鸟双爪连抓,借着蹬抓之势,一下子飞起来。 在兽群上空转了一圈,惹得众兽拼命上跳,争先恐后地想咬住它。 本来还有点担心小鱼仙子是不是斗得过红毛头领,现在在空中一看。 好家伙,暴力的小鱼仙子抓住了头领的尾巴,将头领左砸一下,右砸一下,砸得地上尘土飞扬,砸得空中兽毛纷纷,砸得连头领的样子也看不清了,就只剩影子在空中与地上交替出现。 周围的红毛兽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死在自己头领的铁头下。 逐日鸟心道:原来小鱼仙子有这么个绝招——抓尾巴乱砸一通大法。 其实这不过是小鱼在天上驱赶鸟雀时,甩拂尘的方法。 看她在那里很是勇猛,逐日鸟又俯冲进兽群里。 一爪抓破一只红毛兽的脖子后,倾斜了下身子,翅尖的硬羽又划破了几只的毛皮。 再回转双翅一打,将身周的红毛兽都撂出了几丈开外。趁胜追击,一嘴啄在一只红毛兽头上,顿时一个血窟窿,用力将嘴往外一抽,一片鲜血飚到空中。 小鱼抡圆了手臂,将头领在空中转了十来圈,砸在脚下一看:软软的,整个就像一张皮。 头领的骨头已经断成一截一截的,嘴里的牙全崩了,下巴颏子掉了下来,早就气息全无。 周围的红毛兽们惊惧不已,吓得拔腿就跑,也不管什么头领,什么领地权了,命还在才是最重要的。 小鱼看着众兽们奔跑的方向,招呼逐日鸟:“走,去看看它们的巢穴在哪里。” 第6章、好吃的黄萝卜 小鱼要去看看红毛兽到底有多少只,顺便让它们知道,这岛上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地上群兽在奔,天上逐日鸟在飞。 红毛兽们,一下子失去了头领,全都本能地往跟着队伍狂奔。 这一奔,一直奔到东边的一片草原附近。 那里果然还有一些雌兽和幼兽,惊慌失措的兽群互相通了消息,蜷缩在一起。 小鱼将棍子插进土里,然后挂上它们的头领。 红毛兽们一个个吓得筛糠似的摇,这岛上曾是它们的天下啊,它们可是站在食物链最顶层的,现在来了个什么怪物,一下子把它们的头领干掉了,还悬尸到家门口示威。 士可杀不可辱,兄弟们上,给头领报仇! 口号喊喊就好,一个个还是缩着不出来。 小鱼拍着头领那变了形的脑袋:“以后,我才是这里的老大,你们乖乖地,这片岛屿还能任你们驰骋,否则......”只见她咬着牙上下磕了两下,“我就把你们统统都吃了,一个也不留。” 也不知道这些红毛兽听懂了没有,至少在她的威慑之下,一只也没动,一只也不敢动。 小鱼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走近了它,伸手招了招。 那只兽趴伏下去,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眼中全是“你老大,我最乖”的模样。 小鱼很满意,想起二郎真君家的狗,夸口道:“你们都跟着我好好修炼,不能成大道,做个看家护院的应该没问题。” 看家护院没问题吗?自由自在也比看家护院好吧,小鱼的洗脑忽悠能力太差。 这红毛兽族群内阶级制度森严,刚刚趴伏下去的就是其中的二把手,看它都臣服了,其他的也跟着趴伏下去。 突然看到红毛老二跑到兽群后面去,两个爪子扒拉了一会,叼着一个像萝卜一样的东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把东西往小鱼脚下一放,又乖乖地趴在地上看着她。 小鱼捡起来看了看,真的很像萝卜,像根黄萝卜。靠近鼻子闻了闻,没什么味道,两手一掰,脆得很,黄萝卜顿时就被掰成两截。 里边很像梨,汁液从截面处流了出来,小鱼顿时感受到这是一种有灵力的植物。 逐日鸟仔细看了看,认不出这是什么。 脚下的红毛兽们全都巴巴地看着这个被掰断的黄萝卜。一个个伸着舌头舔着嘴,就差把口水流到地上了。 小鱼将半截扔给红毛老二,老二接食物的准头不错,一口就在空中叼住。咔呲咔呲,几个嚼动,连皮带泥吞了下去,意犹未尽地在嘴边舔了一圈,又巴巴得看着她。 小鱼又将手中剩下的半截黄萝卜再掰开,递给逐日鸟,同时自己也吃了一口。 哇,那甘甜的味道,清脆的口感,还有夹带的灵力,也许西王母家的蟠桃就是这个味吧。虽然她没吃过蟠桃。 逐日鸟也吃得欢快地鸣叫了一声,吓得小兽们赶紧双爪抱头,“昂昂”地细声讨饶。 这比那条烂蛇可好吃多了。 “还有吗?”小鱼一边询问,一边带着逐日鸟往刚刚挖出萝卜的地方走去。 红毛兽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道路尽头就是一个朝南的小斜坡,斜坡下一块地面光洁的很,一根杂草也没有,看来常被整理。 中间有几棵一尺多高的植物,圆形的小叶子,有棵上面还结着绿豆大小的红色果子。 一棵被从泥里刨了出来,歪倒在一旁。 小鱼一看就明白了,看来这些红毛兽还算有些见识,之所以巢穴建在这里,一定是为了这个黄萝卜一样的东西。 兽类到底是兽类,知道吃了对自己有好处,一顿狂吃后,发现这黄萝卜很难生长,所以演变到最后,只有头领可以吃。 红毛兽们纯粹的武力崇拜,谁的能力强,谁就是头领,谁就能独享这黄萝卜。 如今臣服于小鱼,自然就把黄萝卜送给了她。 小鱼观察了一会儿,喊逐日鸟用爪子耙了土,将黄萝卜全都起了出来,用外衣一包,打道回府。 红毛老二“呜呜呜”了半天,小鱼瞪了它一眼:“不许叫,叫就吃了你。”又上下磨磨牙,吓得红毛老二赶紧噤声。 红毛老二心里那个急啊: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全挖了呢,连种子也不留一颗。 小鱼走后,红毛兽们很悲伤,看着被挂在树棍上的头领和被挖得空空的萝卜地,悲伤像河流一样流淌。 一只红毛兽忍不住对月哀嚎,刚嚎出一个音节,被一圈红毛兽暴揍:别叫,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新老大的牙? 第7章、千阳木不见了 小鱼拿回所有的黄萝卜,并不是为了吃。 感谢上清境养护花草树木的那段经历,让她到哪里,都忘不了要做一个敬岗爱业的好园丁。 所以一看到黄萝卜,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种在自己的园子里? 当然要种!除了要种,还要扩大种植规模,提高种植水平,为把千阳岛建设为天下第一萝卜种植基地而奋斗终身。 到时,这千阳岛灵力飘香,她就来个坐享其成,岂不是美滋滋。 回到千阳木旁的地域,小鱼让逐日鸟叼着册子,仔仔细细看了看黄萝卜。 最后决定只留一只最大的,其余的全种在朝南的空地上。 “小鸟,这里刨个坑。”小鱼指着一块林中的空地,地上只有一些杂草。 其实逐日鸟是不喜欢被叫“小鸟”的,不过小鱼就是缺少点眼力见儿,逐日鸟又比较好说话。 分株种好黄萝卜后,小鱼爬上了靠近逐日鸟窝的一棵大树,寻了处不容易滚下去的树桠睡着了。 一夜无话,当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时,新的一天到来了。 那墨蓝、浅蓝、碧绿、银白的海; 那火红、绯红、浅粉的天边; 那清透得看不见云彩的高空; 哪一处不是如画卷一般,小鱼眯起眼,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往常一样左右翻翻身,却忘了自己还在树桠上,“多好的......”天气还没说出口,就一脸栽在了地上。 “呃......”小鱼撑着地面爬起来,偷偷去瞧逐日鸟,狗啃泥的样子千万不要被它看见,有损千阳岛老大的威严。 咦!逐日鸟不在,太好了,那傻鸟估计去追太阳了。 小鱼拍拍脸上的泥土,正窃喜着自己的光辉形象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却发现面前站着只目瞪口呆的红毛兽。 原来是红毛老二,它今天一早,就去捕了只海鸟,打算狗腿地来向新老大献媚。 没想到刚到这里,就发现新老大下个树,都是那么的英武不凡,它深深折服于新老大用脸着地的勇气,一时竟折服得呆了,嘴巴里的海鸟“噗”,掉在了地上。 小鱼却很生气,嘴角抽动了几下,闭上眼顺了会气,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地向红毛老二招招手:“你过来。” 老二可能听不懂,但招手好像是明白的,摇着尾巴向小鱼靠近了些。 “看看,这里乱七八糟的,”昨晚的战场,狼藉的枯枝败叶混着血迹发黑的泥土,“都是你们搞的,今天你得把这里收拾干净了,要不,我就收拾你。” 说着对老二磕了磕一口小白牙。 老二后退了几步,不明所以,为啥给她送只鸟,她也要露出牙齿呢? “唉,鱼和兽的语言是不通的。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学好人类话,走遍天下都不怕。” 小鱼拾了根树枝塞在老二的嘴里,指着远处:“去,丢那边去。” 老二歪着头疑惑得看着她,小鱼又拿起根树枝向远处扔去,老二懂了,立刻飞奔过去将树枝叼了回来,满脸“快夸我”的表情。 小鱼无语地对老二吼道:“蠢。” 老二吓得一溜烟跑了。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小鱼在水边洗漱整理了一番后,去看千阳木今日长势如何。 千阳木呢? 第8章、有毒 明明昨天有两片叶子露出水面的,怎么不见了? 难道水变深了,叶子淹到水下去了? 不妙不妙,把千阳木淹死了,她回上清境估计就无望了。 脱了鞋袜,将裙子系在腰间,卷起裤腿,打算下水去瞧个清楚。 昨夜在这水里并没来得及体会,今日下去才感觉到水底真是冰凉至极。 脚底的泥又软又滑,一踩就陷了进去。 水面因为小鱼的进入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地晃动起来,水下游动的小虫子惊得四处乱窜。 待得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千阳木所在处,仔细搜寻了一番后,发现可怜的千阳木竟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细杆杆。 这是什么情况?还是她记错地方了? 小鱼又四处看了看,真的没记错。很是郁闷地坐在水面上方的一根横枝上,托着脑袋盯着那跟细幼的秃杆。 美味的小虫子从她身边跳过去了,她没看见;欢脱的蜘蛛把网的一端结在她头发上了,她没感觉。 她盯着那根秃头秃脑的细杆儿,想把它盯出个花来,最好再结个果。 逐日鸟飞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那一动不动。 “小鱼仙子可是在冥想?” 又或者在练什么高深的术法? 小鱼依然盯着千阳木,丧气地说:“它的叶子没了,一般情况下,刚发芽的植物,没了叶子,多半是要死了。” “哪个?千阳木吗?”逐日鸟站在水边,伸长了脖子仔细去看了看,“都怨我,一早起来就想着去察看岛上还有没有其他的野兽,没来看看它。“ 还好,这座岛上,除了时来栖息的海鸟,兽类好像目前只看到红毛兽。 本想以后可以静守岁月,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千阳木的叶子都没了,它要是死了,还守个啥呀。 一人一鸟沉默着,沉默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突然那光杆又像昨天一样,牙白的光芒如同烟雾一样拢在了水面上,烟雾中,缓缓地,有个绿色的嫩芽又抽了出来。 呼,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怪树啊,白天发光长叶子,夜里暗淡掉叶子吗? 先不管了,活着就好。 悬着的心一旦落下来,身体就又开始回到最初始的需求状态。 肚子饿了。 想起文长仙君说起过东海龙族的盛宴里,海鲜之美味,天下无双。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小鱼索性鞋袜也不穿了,招呼着逐日鸟:“我们去海边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她虽是人形,那水下功夫也不是吹嘘的。 在这海里,就跟回到家里似的,只是她成人形后,不能在水下呼吸,所以,潜进去一段时间就需上来换口气。 海底世界比望月泉有过之而无不及,许许多多的生物,小鱼见也没见过。 就说那色彩斑斓的珊瑚,她们望月泉里就没有。 他们找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海洋生物,用宽大的海草将它们都包起来,带回住处慢慢享用。 要是可以烤着吃就好了,逐日鸟看到带回来的鱼就想起了女主人做的烤鱼。 可是没有火! “据说金木皆可取火,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取法。” “我家主人倒是传了一套控火之法给我,因为他老人家说我属火。” “太好了,”小鱼拿起一条小鱿鱼递到逐日鸟嘴下,“来喷一个。” 逐日鸟讪讪道:“可是这控火之法需以人形经络修炼方能得成。” 偏偏它这许多年来都未能化形。 不如小鱼仙子练吧!逐日鸟眨了眨眼睛。 “啊,我可什么都没练成过。”小鱼怼怼手指,暗想万一自己练不成会不会让逐日鸟笑话。 “有志者,事竟成!今天练不成,那就明天。” “明天练不成那就后天。” 耶,先吃东西填肚子,肚子一饱,万事皆好。 有鱼有虾,有海贝有海胆,小鱼用她在海底捡到的大鱼牙齿来处理食物,那牙齿三条棱边都非常锋利,剥皮撬壳轻而易举。 一人一鸟美美地享用起了海鲜刺身。 “哎哟,我当全是肉,里边怎么还有骨头?”小鱼吐出颗珠子,滴溜溜滚在掌心里,“珍珠!又不好吃。“说着往脑后一抛。 没想到这一带的海蚌盛产珍珠,有时吃一只,能吃出四五颗。 真是太讨厌了,跟吃橘子要吐核,吃西瓜要吐籽一样讨厌。 吃到最后还剩几个球状的,其实就是海胆。 逐日鸟,左瞧右瞧,这玩意怎么吃。 小鱼捏着一根海胆刺将它提起来:“开始我还以为它是什么带刺的果实呢,没想到它居然能掘沙子,好像还有小腿呢,现在不见了。” 又将海胆仔细地瞧了瞧,看到一个小孔,便放在逐日鸟跟前:“你从这里啄它试试。刚刚在海里,它都把我扎着了,你看,”说着伸手到逐日鸟面前,只见被扎的地方有些红肿的小点,“你的嘴巴应该不怕扎,你试试。” 逐日鸟一啄,再将嘴巴一张开,海胆就被撕裂了,里边的海胆黄沾到嘴上,舌头一动,居然比海蚌肉还好吃。 小鱼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捻了一点尝了尝,果然又解锁了一个新的美味食物啊。 正吃得高兴,逐日鸟很惊异地看着小鱼:“你,你的嘴巴......” 嘴巴怎么了?小鱼去摸了一下,好像有点麻木没知觉呀。 临水一照,怎么发黑了,难道中毒了? 又觉得手心又痛又痒,那些被海胆扎过的地方本来只是小红点,现在已经变成了大黑点。 “哎呀,我不会要被这小球球毒死了吧。”小鱼双手一摊,仰倒在地。 “不会吧,我也吃了,怎么没事?” “也许这毒性只对鱼有效,对鸟没效呢?呜呜呜,死了死了,后人说起千阳大仙去往何处时,千万不能说我吃东西吃死了。” “小鱼仙子,你怎么样了?”逐日鸟有点伤心起来。 “啊,我就是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的,好像有很多气泡在里边翻滚,糟了......” 只见小鱼一骨碌爬起来,直奔向北面的那座山。 “小鱼仙子,你去哪里?” “不要跟着我,我要去方便。” 寻了个隐蔽处,小鱼蹲了下去。 唉,这凡世间就这个不好,吃喝得痛快,拉撒得头疼。 难怪神仙不愿来凡间,他们在天上,可以很多很多年不吃不喝,偶尔吃点东西,也只是调剂调剂胃口。 小鱼左摸摸,右摸摸,一张厕纸也没有。 天哪! 难道还要像古老的人类那样用小棍? 这是一段有味道的文字。 绝望的眼神投向头顶的阔叶树,那巴掌大的树叶真的是救命稻草啊。 不,是救命纸! 小鱼跳起来揪了一把树叶,“嘭~~”树枝弹回去惹怒了树上的原住民。 这是谁的设定?为什么人生如此多灾多难? 第9章、小红毛,来修炼吧 听着小鱼震彻天际的惊叫,逐日鸟远远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鱼仙子在方便,贸然过去不太方便吧,逐日鸟急得团团转,小鱼仙子还中着毒呢。 只听小鱼的声音越来越远:“没事,你不要过来。”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小鱼仙子去哪了,跑得可真快啊! 看来没事,逐日鸟埋头继续清理食物残骸。 红毛老二又来了,它看着逐日鸟把枯枝烂叶,鱼骨贝壳全叼到远处去才知道,原来新老大早上是要它整理巢穴啊。揣测上意的本领有待提高,如今还是先狗腿地去表现表现自己吧。 所以当小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逐日鸟和红毛老二很有默契的在收拾家园。 “呜呜呜,嗷嗷嗷。”红毛老二看见小鱼吓了一跳。 “叫什么叫。”小鱼浑身湿漉漉,头发上的水还在往下滴,气恼地盯着红毛老二,拳头作势扬在了空中。 逐日鸟脚下一打滑,小鱼仙子怎么了? 刚刚只是嘴唇发黑,现在怎么整个脸都肿成猪头了? 原来揪完树叶才发现,树上一个大马蜂窝,弹跳的树枝,激得大马蜂们跟发了疯一样,个个举着尾部的针给她一通乱扎。 可怜她手忙脚乱整理衣衫,大马蜂趁机给她来了个全方位蜂毒针灸。 小鱼一路跑,马蜂一路追,小鱼跑得像风一样快,马蜂群追得像流云一样疾。 直到小鱼跳进海里,马蜂才得意地在她头顶舞了一通后,收兵回城。 “小样,居然敢捅我们的窝,看我们不扎死你。” “还在我们城下放毒气,恶,真是臭死了。” 小鱼听不懂它们“嗡嗡嗡”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止手心痛了,脸上也很痛,还有屁股。 在水下藏了一会,等马蜂走了,才悻悻然地爬上岸来。 这个世界真是处处暗藏杀意,进到肚子里的要小心,出来肚子时也要小心啊。 小鱼累极了,毒上加毒,她需要休息一会,于是坐下来,静心修习。 逐日鸟为了不打扰她,也飞回了窝里开始用功。 只有红毛老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趴在小鱼的身边,盯着昨晚种下的黄萝卜。 小鱼运气一个周天后,稍觉舒畅了些,睁眼看见身边的红毛老二,又想起了二郎真君家的狗。 “嘿,小红毛,咱两也算有缘,我教你修炼吧。” 小红毛立刻站了起了,它知道小鱼在跟它说话。 “来,坐好。”小鱼按下它的身体,让在坐在自己面前,又提起它两只前爪,一只指东,一只指西,“你的手指也太短了吧,这个法诀不好捏呀。算了,先这样,摆好了,不要动!呼气,吸气。” 小红毛不敢动,不明所以地努力让自己的两只前爪维持着那怪异的姿势。只觉得一股让它精神为之一震,受用无比的气息从小鱼的两手间散出来,绕着它周身旋转,那种感觉比吃了黄萝卜还要舒坦。 自此以后,这千阳岛上的一人一鸟一兽,在这千阳木边,摆着奇怪的姿势一坐就能坐一个下午。 开始一只红毛兽,后来两只,后来一排,再后来一群。 第10章、建设家园 时光漫长,可着劲地挥霍。 小鱼把留下的那只黄萝卜用沙子埋起来,每天给它浇浇水。 渐渐地,黄萝卜上冒出了好多小嫩芽。再将黄萝卜切成块,保留着芽,种进翻整好的田地里。 小红毛带着它的族群天天来刨土,帮小鱼刨出了一大块平整的地。 小鱼又将地做成一垄一垄的,便于在其间行走和浇水。红毛兽们看着一棵棵长起来的黄萝卜幼苗,眼睛发出了痴恋般的绿光。 自从有了小红毛,逐日鸟再也不怕小鱼迷路了。小红毛的方向感极好,无论小鱼去哪里,它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所以小红毛常常陪着小鱼到处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美丽的野花,清香的嫩草。 通常这个时候,它的背上总是背着个藤条编织的框,然后将那些所得物品都背回家园。 既然要常住下去,自然要将家园打理得舒服些。 小鱼将可食用的植物种在田地里,花草种在水边,慢慢地田地里整整齐齐的一片生机,千阳木的水域边也是花香扑鼻。 这才像人住的地方! 为了让家园与外界有更好的界限,他们打算用木头把家园圈起来。 “听说有种鸟儿,简直就是树木的天敌,无论多粗的树干,只要它一张嘴,就能让树干千疮百孔。” 逐日鸟啄起树木来,比啄木鸟更煞。只见那空中木屑翻飞,断枝乱舞,一根根木材被修整成需要的形状。 小鱼拿出她的磨刀石:“来,磨两下。” 逐日鸟不解,小鱼一本正经道:“磨磨你的嘴啊,干起活来会更轻快。” 逐日鸟无语地看她一眼,低头“笃笃笃...”,那木片飞得更高了。 小鱼细细的用鱼齿刀将长藤的皮剥下来,割成条状,准备后面用来当绳子,把细树干削尖了准备做支撑架 制作妥当之后,小鱼就喊小红毛去刨坑,小红毛发扬兽多力量大、团结协作的精神,带领族群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刨出了一大圈的坑。 小鱼隔个几尺就打一根桩下去,为保桩结实,又用支撑架在里外撑住,最后再用藤皮绑好,保证它不惧风雨。 桩打好了,就在桩之间慢慢地填木头。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萝卜秧子节节高,芷兰香草铺满园,园子的外墙也渐渐地成了型。 可是千阳木长来长去,还是就只有两片叶子。 刚长大一点,就没了,然后第二天再长两片出来。 小红毛把巢穴搬到了家园外边,它们还是舍不得它们的黄萝卜啊,黄萝卜在哪,哪里就是它们的家。 小鱼给它们在萝卜地边搭了个简单的棚子,稍微可以乘乘阴凉,避避雨。 “呜呜呜,新老大真好,有家的感觉真好!” “给我好好看着田地,干了要浇水,生虫子要学会捉虫。”小鱼跟它们的想法南辕北辙。 每一天,他们都在忙着找食物、种地、修炼、建设家园。 渐渐地,他们对食物做了分类,这些是好吃的,那些是不能吃的。 除了日常的修炼,小鱼也开始修炼起逐日鸟所教的控火术,她也想吃熟食。 吃的海蚌越来越多,珍珠也越来越多,所以家园里有块地,已经快被珍珠铺满了。 珍珠虽然不好吃,铺在地上到是挺好看的,这是小鱼对珍珠的看法。 除了这些,小鱼做得最多的就是睡觉,而逐日鸟却是迎着风,踏着浪飞翔,它要每天飞远一点,再远一点,飞过这片海,看看海的那边有什么。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 海岛上多了一片人为改造的痕迹,在那木头围起的家园前,一棵被逐日鸟啄得光秃秃的大树上,从上到下,俊逸潇洒地啄了三个大字:千阳洞。 根本就没有洞。 “笃笃笃...”逐日鸟又在三个大字的左下侧啄了三个小字“天福地”。 千阳洞天福地! 嗯,不错,小鱼满意地笑了。 这一日,他们在千阳木的水边吃蚌肉吐珍珠,突然发现,千阳木的叶子在一点点的卷曲、枯萎。 可怜的千阳木长了好多天都逃不脱只有两片叶子的命运。 以前只当它到了夜里就会落叶,可是今天是白天,而且肉眼可见的发现叶子一点点的萎败下去、然后落了。 小鱼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千阳木身边,蹲下去,从上到下,从尖端到根部,细细地瞧。 终于发现叶子上有一根丝,像蛛丝一样细,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根丝绕在叶子上,叶子就像被做了茧一样,慢慢地从鲜嫩变成了卷曲、细薄的材状。 这是什么鬼东西? 叶子败落后,那根丝慢慢地从千阳木的细杆上游了下去,刚要到水下时,突然不动了。 小鱼盯着它,正疑惑着想向逐日鸟询问时,那根丝似乎感应到了小鱼的存在,突然非常快的伸到了小鱼的腿边。 它是有生命的,它虽然是一根丝,小鱼却觉得它有眼睛,它能看到她。 它在小鱼的腿边停下来,左右摆动了一下。 小鱼拿出鱼齿刀,慢慢地靠近,在即将触碰到它时,就见它突然长长了很多,一瞬间在刀上饶了很多圈,就像在刀上结了一张网。 与此同时,小鱼也迅速地将刀一挥,那些丝即刻被削断,断了的丝瞬间枯萎,风一吹,落在了水里。 水在翻动,轻轻地。 小鱼感觉脚下的软滑突然更凉了一层。 那冰凉的感觉就像冬天赤脚踩在雪地里。 突然摇晃了一下,水底冒出了白色的寒气。 寒气一缕缕从水面袅袅地飘向空中。 整个水域立刻从阳春三月进入了隆冬。 那一缕缕的白色寒气就像是一条条神女的缎带,从空中垂落水面。 风一吹,摇摆不定。 逐日鸟看呆了,红毛兽们像是见到了怪物,全都躲在棚子里,凝气屏息。 小鱼从没见过这种景象,还在愣神中,突然感觉脚下猛得一个下沉,她还没来得及跳出来,就又被抛到了空中。 情急之间,逐日鸟一抓捞住了她,飞离了水面。 等他们落到地上,整个水面开始结冰。 冰层迅速铺开去,就连那寒气好像也结成薄冰,一根根站立在冰面上。 水边的花草被透明的冰晶冰冻,如同水晶琥珀中的生命,灿烂美丽,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面对这突然的变化,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那棵没了叶子的千阳木也被冻在其中。 这可怎么办?天气变化怎得如此之快? 小鱼想要去砸了冰,把千阳木起出来,却听到“卡擦”一声,眼前的冰面裂出一道纹。 接着“卡擦”声不断,这道纹向四面八方延伸。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长,顷刻间,冰碎了。 裂纹间好像有东西在涌动。 第11章、细丝软管 “那是什么?”小鱼大惊。 “我去看看。”逐日鸟飞到了冰面上空,那些薄脆的由寒气结成的冰柱随着冰面的碎裂而坍塌。 裂纹在被挤压,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像是有什么要挣脱而出。 碎裂的冰块就如同遇到了消融的春天,在裂缝中流动。 千阳木也被扯了进去。 眼见它就要被碎冰淹没,小鱼扑过去,一把抓住了还只剩顶部在外面的幼嫩枝条。 “哗啦”一声巨响,整个冰面全都陷了下去,无数的冰块砸在小鱼的身上,她死死抓着手中千阳木的枝条,护在怀里,这可是她升仙的唯一机会,就是死,也不能松开。 而且,这里本来就是片水域,上面是冰,下面也该是水,她这条在又冷又深的望月泉里住过几百年的鱼还会怕水?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逐日鸟从上空飞过来,它伸出爪子去抓小鱼,宽大的翅膀,将破碎的冰晶扇得如同下雪一般飞扬。 但是它没有抓到小鱼,它的双爪上缠满了丝,那些细丝很快绕到它的双腿,它感觉到双腿犹如吊坠千斤,伴随着沉重还有种要被冰冻的感觉。 “快上来。”逐日鸟猛得一冲,飞上空中,可是伴随它的飞起,有些细丝并没有断,而是从裂缝里抽出更长更粗的丝。 这些丝被带到空中,引起了其他裂缝中涌动的生物的注意。 冰块彻底被掀翻了,无数条白丝从冰下拱出来,在逐日鸟还没来得及飞走,就像一张大网一样,网住了它的翅膀。他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再怎么努力挣扎,都无济于事,翅膀被越裹越紧。 它摔在陷落的冰面上。 与此同时,小鱼也被碎冰淹没了,她感觉得到身下是一片柔软的刺骨寒,根本就没有水。 那细丝也爬满了她的身体,她听到逐日鸟喊她快上去,可是她已经上不去了。 很快他们两就像茧一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茧里边还有空间,他们这个比茧更难受,是贴着身体被缠了起来。 呼吸开始困难,难道今天就要被闷死在这里了? 再大的力气也使不上,细丝很韧,又无穷无尽,挣断了一些,另外的很快补上。 每一根细丝都极冷,包裹在身体上,像是要把所有的热量都吸走。身体越变越冷,血液开始慢慢地停止流动。 想到那枚卷枯的千阳木的叶子,小鱼想着:“我会不会变成一条柴柴的鱼干?若干年后,也不知道我家尊者看到,还能不能认出我。” 细丝后面的部分越变越粗,像中空透明的软管,管道中有许多气泡一样的球体在飘动。 它们在裂开的碎冰中游走,遇到任何生命体,都用端部的白丝将其包裹起来。 弱小的直接成枯槁,强大的慢慢地在衰弱。 家园外的红毛兽们,吓得往东飞奔,身后卷起一阵飞尘。 小鱼闭上了眼睛,她默默地去想逐日鸟教给她的控火之术。也许在这紧要关头,她能修炼成,这冰块似的玩意,或许怕火。 但是那奇怪的丝让她灵台不清,混沌中,她感觉到细丝侵入她的身体,就要到她的心脏的时候,她又听到那极细的嗡嗡声。 就是那天坠入凡间,经过那块石头时听到的嗡嗡声。 随后一阵由内而外的震动,震得她脑袋像被千斤大锤敲过一般,耳中轰鸣不止,又像那天一样,晕死过去。 那些细丝停止了动作,陷下去的冰块坑里也不再翻滚,一切仿佛静止了。 一下子海岛安静下来,跟死寂了一般,这波震荡,随着大地远远地传了出去。 海面上泛起了震荡带来的波纹,波纹所到之处,一群群海洋生物都翻着肚皮浮到了海面。 只是这震荡随着距离的变远而衰减,对生物的影响也减弱。 过了一会,这死寂的海岛又喧闹起来,被震得东倒西歪的红毛兽们,再起来走路的时候像喝醉了酒。 而失控的海鸟再起飞时,有的落在水里,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在空中乱撞。 那是远处的景象,千阳洞这里却依然很安静。 现在的千阳洞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洞,整片水域成了一个大坑,只是坑里纵横缠绕的全是那会吐丝的透明软管。 小鱼和逐日鸟就在那软管间,被细丝包裹着。 最先醒来的依然是逐日鸟,它火热的羽毛上蒸汽腾腾,周围的冰全都化成了水在细丝、软管上流动。 “嘭”得一声张开偌大的翅膀,逐日鸟旋转着冲上了天空。 在那片白色的冰冻中,它就是一团红色的火,腾向空中的热烈的火。 但是就停了这么一会,细丝又开始动了,只是它们不再伸出,而是往地下缩,好像得到了什么东西的召唤。 一条条软管游动着,交缠着从坑里缩回去,那些端部的细丝也跟着往回游走。 逐日鸟还没来得及去解救小鱼,包裹着小鱼的茧就在瞬间消失于逐日鸟的眼前。 第12章、荧光伞盖 当这些细丝软管退下去,逐日鸟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坑洞。 水没有了,冰块也没有了,全部跟着细丝软管掉进了坑洞里。 逐日鸟鸣叫一声,飞了下去。 那些细丝软管在洞壁上交缠着回缩,看起来就像一个大漩涡。摩擦洞壁的声音像千万条蛇在急速爬行。水和碎冰就在漩涡中跟着旋转。 逐日鸟飞在其中,漩涡空洞得像一只死亡的眼睛,不知道通向哪里。 洞本来是一直向下的,可是不多久,软管们就改变了方向,他们从侧边的洞去了北方。 原来这洞的下方与海相通,水和碎冰就落进洞中的海水里。 小鱼也醒过来,她还在细丝包裹中。她感觉自己在移动,只是再没有细丝想伸进她的心脏。 本来麻木的手可以动了,摸了摸怀里的千阳木,也不知道它还好不好。 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一路上小鱼都觉得眼前黑洞洞的,可是到了这里,她能感觉到茧外应该有光。 但不是日光。 逐日鸟稳稳地落下,在它眼前的是一片软管森林。 那些透明的软管都很随意地垂在空中,有长有短,里边的气泡上上地在软管中飘动。不知道气泡里是什么,明明在外边是透明的,现在却是淡淡的紫色,看起来就像黑夜里的荧光。 其间,一根根细白的丝亮晶晶地像织女的纱线一样挂在软管上。 裹住小鱼的茧就像一个小葫芦被挂在软管的中间,与整个软管森林相比,它甚至算不上小葫芦,顶多是小芝麻。 逐日鸟抬头上看,这些软管很长很长,最上面像是蘑菇的伞盖,里边星星点点地发着暗紫色的光芒,光芒中包裹着一团暗色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 看来这软管里的荧光就是通过最上面的伞盖映照出来。 逐日鸟轻轻地飞到空中,与小鱼所在的位置等高,悄声喊道:“小鱼仙子,小鱼仙子。” 它怕惊了这奇怪的软管,又将它困住。 刚才在那莫名其妙的震动下,它才得以从暂时停顿的细丝中挣脱,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小鱼在茧里挣了挣,因为缠得太贴身又韧,所以挣不开,只好用手指一根根地拽断。 “我没事,它好像不动了。” “是的,希望它是真的不动了。”逐日鸟说着就很快地飞进林立的软管中,看准小鱼所在的位置,伸出翅膀,翅尖的利羽割向那包裹的茧。 刺啦一声,茧应声而破。 由于逐日鸟的进入,垂挂着的软管上下飞舞,四向晃动,荧光闪闪,照得洞中光影幢幢。 茧虽然破了,小鱼却没有出来,因为她发现千阳木的根系和白丝纠缠在了一起。 她想带着千阳木一起走,却怎么也不能将两者分离。 逐日鸟抓住一根软管吊在小鱼身边:“你先抓住我,我去把这一块都割下来。” 就在准备割的时候,整个软管林以及上面的伞盖都飘动起来,就像是海洋中游弋的水母,优雅美丽。 但是优雅美丽是它的外表,缠绕绞杀才是它的本性。 逐日鸟刚才已经吃过一次亏,知道它韧性很好,难以挣断,速度又快,容易处于被动状态。 所以这一次,它要先出击,只见逐日鸟飞快的转动自己的身体,两翅就像锋利的刀,回旋在软管林中。 翅缘每一片羽毛都在飞速地颤动。 转得一定要快,要快到让白丝还没有靠近,就被削飞。 一时间,残断的软管白丝掉了一地,刚掉下地一会,就全成了枯败的飞灰。 小鱼终于松开了千阳木,跳上了逐日鸟的后背,逃出去才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没了千阳木,顶多留在凡尘,没了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一切还是太迟了,那巨大的透明伞盖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一下子把小鱼和逐日鸟盖在了里边。 第13章、茧中人 沉重、厚实,就像一张灌满水的巨大的被子,怎么也无法走出去。 身周到处都是软管和细丝,伞盖上还有一层一层的褶皱,褶皱像花开了一般,一层层的掀开,里边是一个细丝缠绕成的茧。 茧里有一个人,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有些干瘦,手中捧着一颗发着暗紫色光芒的珠子,珠子大概有鹅卵大小。 茧中人平躺着,没有像千阳木的叶子那样枯槁,反而看起来栩栩如生。 突然,茧中人睁开了眼睛,身上缠绕的细丝像粉末一样散落,亮晶晶地铺在地上。 终于现出她的面容,是个年纪不小的老阿婆。 软管托着阿婆,让她站了起来,直挺挺地站起来,就好像她所有的关节都不能动一样。 “嗯。”她轻微地叹息,一身华丽的长裙冻得硬邦邦的,从头到脚覆盖了一层白霜。 手中的珠子光芒比刚才更盛,将白霜映照成暗紫色,暗紫色的皱纹布满她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你是谁?”小鱼问了一堆问题。 “让我~想一想,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干涩而沉闷,语调有些奇怪。 阿婆动了动,终于扯动着脸上的肌肉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很牵强,笑得比哭还难看。 白霜慢慢地变成了细细的水汽,蕴湿了她的白发,她的脸颊,她的衣衫。 她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像冻干了。 她已经很老了,皱纹和白发都向人诉说着她不再年轻。她的腰已经不能再直起来,所以她捧着珠子的时候一直都佝偻着。 “我以为我永远都会待在黑暗里,就像很多人追求的那样会永生,只不过是在黑暗中永生。” “没想到,今天我竟然还能再踏上这片真实的土地。” 阿婆轻轻地蹲下来,衣服的摩擦声有点像风干的海苔被揉碎的声音。她抚摸着地面,就像抚摸着她最亲的爱人。 她突然又笑了,好像笑得比之前好看了一点:“你知道在里边的滋味吗?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不能说话,没有声音,看不见,感觉不到。那种滋味,我试过了就再也不想重来一遍。” 小鱼问:“你说的是在哪里?那个茧吗?”暗自庆幸没有被茧一直缚住,要是真像这阿婆说的这样,多可怕。 阿婆摇摇头,两指捏着那颗珠子放在眼前:“我在这个里边。” 什么?明明看到她就是在细丝里边,怎么又在珠子里边?估计她老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里边待了多久,开始我还会大概的计数,一天,一个月,一年,然后我就倦了,没有什么比孤独更令人疲倦的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里边?” 阿婆站起来,抬眼看向小鱼他们。她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就像木鱼眼睛突然遇到了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有了神韵。 她慢慢道:“因为我怕死,死亡就是湮灭,是虚无。是不能再闻到花香,不能再感受到花香中的暖风,不能再看到暖风中的他。” 他是谁? “他是我此生挚爱,没有人能比他更让我觉得世间的美好,没有人能比他更让我想活下去。” 可是生命能有多少年?岁月总是有尽头。 阿婆诉说着她的故事,小鱼听得似乎有些痴了。 小鱼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一个男人去活着,也从来没想过生命的尽头。她总认为生命还很长,时间还很多,每天都有那么多要做的事,为什么要站在风里看男人。 可是阿婆说得很淡,淡得像雨后天边的云彩,遥远又令人神往。 她说那些往事的时候是有些无奈地,可是脸上又有一丝不可名状的略带些羞涩的愉悦,那种愉悦就像某个初恋的女孩向别人谈起她的情郎。 小鱼看她,觉得她越发的好看了。刚才还是个干瘦的阿婆,现在却变得丰润起来。她脸上的皱纹变淡了,整个身形也像是在骨架上添上了匀亭之肌。 这些变化令小鱼和逐日鸟诧异,也让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 但是眼前的女人真的与之前的阿婆有了明显的区别。 “他说我可以跟着他修炼无上密法,就能容颜不老,与他世间逍遥,”女人顿了顿,又道,“但是我的寿命跟他比起来,实在是太短了。他能活几千年,而我再怎么修炼,也只不过两百多年就已经老态尽显。” “我不愿意他看到我老去的样子,也不想老死在他面前,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但是他千辛万苦帮我找来这颗珠子,告诉我只要我进入这颗珠子,就能保我元神不灭,并给我一棵冷冬归,能保我肉身不腐。” 女人仰头看看这巨大的伞盖,它透明的身体完美地将珠子的光影穿射出去,光芒照在暗洞里,像遥远的星云。 一棵冷冬归?原来它是一棵植物,居然这么奇怪,不知道该如何种植。小鱼的园丁属性又显现出来。 “他说,只要他再找到一样东西,就可以令我重获新生,重获青春。到时,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共度他的余生。” “那后来是找到了吗?你看,你现在已经重生了。”小鱼惊奇得看着女人。 女人幽幽道:“他找了很多年,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我越来越老,就越来越害怕。他为了让我安心,竟将自己停驻的少年容颜生生推成了中年。” 女人陷入回忆里,脸上温柔无限,眉眼间流波点点,转身走了几步,身形挺拔了许多,腰肢也越发的纤细,她在那冷冬归绽开的皱褶里转过脸来。 小鱼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这还是刚才那个稍微长了点肉的老女人吗? 这难道就是重生的力量?能令她重获青春? 只见她青丝如瀑,黛眉若远山,双目含秋水,樱唇轻启:“我很感谢他,真的谢谢他。可是我始终比他老得快,我也不想他为了我那么辛苦,我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在这里等死,没想到在我死的那一刹那,我就进入了这颗珠子。” 她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凡尘哪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个他一定不是凡人。 “他是天界的?” “不。” “山林界?” “不,是魔界。” 小鱼和逐日鸟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与魔界为伍,必遭天谴啊。 “你真的重生了!”逐日鸟说。 女人道:“是啊,我也没想到。那既不是生,也不是死的珠中岁月,让我宁愿死去。你不会知道,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奢望。在那无边黑暗中,我开始陷入沉睡,直到今天,我突然看见了光。” 第14章、千阴珠 这道光是珠子发出的,瞬间就照亮了女人的身周。 照醒了她的元神,她从珠中醒来。虽然依旧触不到任何东西,上没有天,下没有地,但是有了这道光,她突然有了感受。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喊“小鱼仙子”。 她仿佛感受到了冷,感受到身周不再是空虚一片。 然后她睁开了眼。 是什么唤醒了珠子?是什么唤醒了冷冬归?是什么唤醒了她? 她的元神又再次回到了身体里,是因为令她重生的力量出现了吗? 冷冬归透明的身体渐渐浑浊,里边的气泡开始缩小干瘪。 女人看着手里的珠子,细细地摩挲:“它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是那一阵震动?”小鱼猜想。 “什么震动?”女人问。 她们谈论起那个会发出震动的石头,但是女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鱼告诉女人那一下震动实在是救命之震,要不,那根要命的细丝现在估计就缠绕在她的心脏上了。 震动过后,冷冬归的软管和细丝就缩回了这里。 冷冬归是魔界的一种植物,对死物没有影响,但是只要遇上活物,就会绞杀并寄生。 它的生命是无止境的,只要它的丝体不死,它就会永生。 而那些软管和伞盖不过是它的丝体上虬结出的一个原基体。它本可以虬结出很多个原基体,跟随它的丝体占领整个岛屿,可是在女人陷入沉睡的那日,它也开始停止了生长。 在它停止生长的这千年里,随着岛屿的升降,泥沙的堆积,它渐渐被表层泥土岩石和植被覆盖起来。 那片水域实际就在它身体上。 而千阳木也是长在它身体上的。 谁唤醒了它? 珠子唤醒了它! 谁唤醒了珠子? 千阳木!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他们还在谈论怪石震动与这一切的关系。 震动顶多延缓了细丝绞杀的速度。 它之所以会缩回来,完全是因为珠子从觉醒状态转成了爆发状态。 珠子唤醒了冷冬归,冷冬归试探着千阳木,从千阳木的叶子中感受着这是比自己更强大的植物。 它想寄生在千阳木上,却只能吞噬掉叶子,无法更进一步。 慢慢地,千阳木的根系从泥土里延伸进冷冬归的软管。 这软管就像它的神经网,将千阳木的信息传递到丝体中心,最中心的丝体包裹着女人和她手中的珠子。 在珠子感应到的瞬间,它迸发出能量,将女人的元神送回了身体。 此时,冷冬归收回了自己外放的软管和细丝。 她继续诉说,小鱼和逐日鸟继续听,冷冬归越来越干瘪,珠子越来越亮。 冷冬归干瘪得像是脱了水,珠子亮得像是颗小太阳。 光亮中,女人仿佛又年轻了一些,肤色如水,脸上有了几分少女的神色。 她的声音也如轻铃一般动听:“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世上,现在是什么时代?当今主上还是陈国汉帝吗?” 小鱼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其实世上已过千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小鱼瞪大了双眼,这,这还是那个女人吗? 不自觉向逐日鸟靠近了些,逐日鸟稍稍移至小鱼的身前,它能感觉小鱼有些颤抖。 脚下的软管就好比晒干了的豆腐皮,一踩就碎了。 这才注意到,冷冬归已经又干又脆,逐日鸟双翅大张,往上冲破了冷冬归脆脆的伞盖,无数的碎片在逐日鸟的翅风下,落雨般被吹到空中。 小鱼双手遮脸,她怕碎片眯了眼。女人却呆呆的,任翅风中飞舞的碎片刮过,眼泪从她眼中一滴一滴地落下。 洞中光线暗了,珠子还在女人的手里,不,应该说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因为衣袖太长,遮住了珠子的光。 只这半日的时间,女人已经从老媪变成中年妇人变成少女变成孩童。 她怔怔地缩在长衣里,松垮的衣衫拖了老长老长。 眼泪落在襟前,她伤心了;眼泪落在地上,她又笑了。 “他一定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清亮的童音说着历经沧桑的话,“世上的事总是无法改变的,强求着去改变它,只不过是一时。最后的最后,殊途同归。” 得到后再失去总是比一直未得到更令人伤心。 重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悲伤就已经将她淹没。 她感觉到自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四周都在飞速的旋转,旋转中她看到自己这一生从呱呱坠地到步履蹒跚。有过快乐痛苦,有过相聚离别,有过他有过爱。 她伸出衣袖中的小手,将珠子递给小鱼:“如果有缘,你能见到他,请将这颗珠子还给他,告诉他,我曾有过他,我——很喜欢。” 她在渐渐地变小,那宽大的衣裙已经铺在了地上。 小鱼蹲下去,急急地问:“他是谁?” “他,名宛,”想想接着又说,“这颗珠子名千阴。” 千阴?跟千阳有什么关系? 小鱼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变成了两三岁的孩童。 “那我该告诉他是谁给他的呢?” “他见到珠子自然知道我是谁,如果已经把我忘了,又何必告诉他我是谁!” 小小孩童终于倒在了满地的衣服中,一声婴儿的啼哭仿佛是说着她的留恋。 四周枯败干脆的冷冬归全都化成了点点轻尘,在千阴珠的光芒里,有如满地的星辰。 洞壁上的那些软管细丝也化作闪光的轻尘散落下来,洞中人仿佛置身于浩瀚星海,星辰如雨般坠落。 接着,满地的星辰全都开始流动,全都向一个地方汇集。 定睛一看,那汇集的中心不就是千阳木! 好在冷冬归都化为了飞尘,否则那么多碎片,翻一天也不一定能翻到碎片下的千阳木。 千阳木的根系很长,枝枝丫丫的覆在闪着光的冷冬归飞尘上。 那些流动的光点,像是被根系吸收一样,飞快地进入了千阳木。刹那间千阳木的脉络被清晰地点亮。 婴儿在星星点点中化作最亮的一颗光点,倏忽间也飞进千阳木里。 在千阳木的枝条上凝结成更亮的点,点开始向外抽出,慢慢抽成叶脉的形状,而后一片叶子生长出来。 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第15章、坍塌 千阳木的叶子在抽出,树干也在肉眼可见的生长。 “哇,发达了,这是梦吗?千阳木长这么快?”小鱼跳起来,猛地在逐日鸟的胸前拔了一根羽毛。 逐日鸟一吃痛,后退了一步,不解道:“为什么拔我的毛,好痛的。” 小鱼这才呼了一口气,伸手在心口顺了顺:“你知道痛,那就是真的。照这速度长下去,不日我们就可回去啦!” “哦,其实小鱼仙子可以拔你的鱼鳞,那个感受更真切些。”逐日鸟好心的提醒她。 小鱼咬着嘴唇,坏笑着看向逐日鸟:“以后我们拔小红毛的毛。” 远处的小红毛打了个喷嚏,谁这么惦记它? 过了会,洞中的冷冬归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还有那个从老年开始,婴儿结束,又完成一生的女人。 她就那样消失了,也许人以什么方式来的,她就是以什么方式消失的。 只有那地上留着的她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珠钗表明着她曾经存在于这里。 唉,这唏嘘的人生啊! 随着冷冬归轻尘的消失殆尽,千阳木停止了急速生长,它现在大概有两尺左右,比之前高了一倍多。 树干已有拇指那么粗。枝叶交覆,颇有些繁茂的景象。 小鱼拿着那颗千阴珠,珠中星星点点流转不停,而后渐渐地沉淀。 隐隐绰绰出现一幅画,画中有一棵巨大的树,树下是一幕绝世独立的剪影,虽看不清脸,但是风姿高洁,令人神往。 “是那个女人吗?”小鱼高举珠子给逐日鸟看。 逐日鸟道:“我看像个男人。” 嗯,宽肩阔背,是不像个女人。 “会是‘宛’吗?什么奇怪的名字!干脆叫‘小宛’吧。” 逐日鸟腹诽:“怎么都是小字辈。” 宛可是魔族中人,那这颗珠子肯定也是魔族的,以后真的要把珠子还给宛? 别被天上知道了,定个通魔的罪名,洗了仙骨,打下万劫不复的地狱。 可是木名千阳,珠名千阴,两者之间,冥冥中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何况,那个叫“宛”的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说不定大家根本就不会遇到。 小鱼想了想,从地上拾起千阳木,对逐日鸟说:“不管了,我们先上去再说吧。” 逐日鸟挥挥双翅,正准备起飞,四周传来“喀啦、喀啦”的响声。 一人一鸟警觉起来,此时珠光已远不如之前耀眼,洞中方圆广阔,高不可攀,除了手中的一点亮光,四周漆黑一片。 逐日鸟再挥双翅,这翅风刮出去,那“喀啦”声更响,待得逐日鸟刚飞到到空中,就感觉到整个洞摇晃起来。 先是细碎的泥沙之类的掉下来,接着大小不一的石块砸落。 原来这整个洞是由冷冬归撑起来的,现在冷冬归成灰,没了主心骨架,洞顶和四周开始坍塌。 小鱼将千阳木系在腰间,一手举着千阴珠,一手去砸偏落下的石块。 虽然她力气比较大,砸得他们头顶的石头全飞向了两旁,可是到底血肉之躯,指节疼痛不已,渗出血来。 “小鸟,快快地飞,要不我们就被活埋啦。” 飞过一节通道,前方已看到那个进入的侧洞口,洞口能看见上面的光。 逐日鸟盯着前方洞口的一点光,努力地躲避着坍塌带来的石块泥土。眼见离洞口越来越近,轰隆一声响,巨石闪亮登场。 接着那成堆成堆的泥石立刻把洞口封住了。 小鱼费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也推不开。 万分焦急中,身后也有一块大石头落下来,再不离开这里,就要被封死在小小的方寸之间。 “快闪开。”小鱼大喊着,率先在大石落地前,用力将它推到一边。 一阵冷汗从头到脚凉了个遍。 一人一鸟赶紧从边上跑过去,眼看着这一段就要被封死了,只好又冒着泥石往回走。 满地高高低低的大石头,本来挺大的通道又被石头堵了大半边,既不好走,也不好飞。 慌乱中,脚下一绊,小鱼侧向摔下,以为要撞在洞壁上,谁知,一下子就摔进了洞壁里。 本来小鱼一直在逐日鸟的前面,虽说摇晃中,泥石如雨下,但也能看得清珠光中那小小的身影。 但是突然间那身影就跟珠光一起隐没于黑暗中。 逐日鸟惊呼:“你去了哪里?小鱼仙子。” 下侧传来小鱼的声音:“你快下来,这边有风,肯定有出口。” 原来这洞壁坍塌后,竟现出侧面的一条通道来。 ------------------------------------------------ 在一处混沌幽暗的风暴中,亮紫色的闪电从上而下像要把风暴和天幕劈开,刹那间的亮光闪现出一道幽灵一般的人影。 他的声音在电闪声中传开:“千阳,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16章、带符文的石头 一跌进这侧面的通道里,小鱼先是吓一跳,定下神来后,发现居然比外边好。 至少头顶上不往下掉石头。 赶紧招呼外边的逐日鸟,让它也进来。 两个张望了一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通道里确实有风,越往前走,风越大。 侧耳倾听,还能听到前方的海浪声。 通道不大,有些向下倾斜,一人一鸟矮着头慢慢前行。 洞壁内不光滑,有很多凸起,走起来倒也不怕失足。 两个迎着风的方向往前走,海浪声越来越响。 走了大概有半里远,头顶的洞壁压了下来,整个洞好像在峭壁上横着裂了条大缝,大缝又开始斜着向下伸展。 小鱼比较好走,逐日鸟却要蹲下来,把身子缩作一团。 再往下走了一段,隐隐看见了光,光线很幽暗,但是小鱼心中仍然兴奋不已,跳跃着道:“快看,这里一定能通往外边,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是这路也太难走了。”逐日鸟的羽毛都被刮掉了好几根。 裂缝越来越潮湿,等到走完这条裂缝,直接就碰到了海水。 海水一下一下拍打在他们所在的石壁。 “啊,都已经月上中天了,不过,海中的月亮好美啊。”小鱼张开双臂,松了松筋骨,终于走出来了。 原来这边是北山凹进去的一块,下方常年受海浪冲击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石洞,洞成半月形,洞口就直接是海面。 此时一人一鸟就直面着大海,海中月亮的倒影离他们那么近。 逐日鸟只爱太阳,对月亮没什么感觉,随口道:“我倒不觉得,还是太阳更美,热烈迷人。” 小鱼努努嘴:“这不是说月亮太阳哪个美,你没感觉到从狭隘的洞中来到这海上明月前,有一种心胸开阔,自由适意之美吗?” 逐日鸟道:“好吧,小鱼仙子说美,那就美吧。” 唉,对鸟弹琴! 那边坍塌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而这边海天一切静好。 当务之急就是从这里出去,回他们的家园看看:有没有毁于一旦。 就在他们准备出洞的时候,小鱼腰间的千阳木突然动了动。 原本因失水过久而有些低垂的叶子突然全都精神起来,渐渐地,千阳木的经络又显现出来,又出现了那种流动的光彩。 与此同时,这半月洞中,左侧的那还一片礁石上,出现了一块青光结成的符文。 那块符文忽明忽暗,远远看去,像是附着在卵形的物什上。 符文映照在洞顶,洞壁内湿气积成的水恍如天上银河,再被水面一反射,莹莹生辉。 “走,我们过去看看。” 逐日鸟双翅一展,带着小鱼乘着风滑了过去。 寻了个落脚处,去看那符文。 原来却是一块石头,符文就隐在这卵形石头的表层之下。 小鱼摸了摸那块石头,触手有些温暖,敲了几下,有闷声,内里好像并不完全实心。 再仔细瞧瞧,害,不就是那天害他们从天上掉下来的那块石头吗。 那它不就会震晕人,两个一合计:这个扫把星石头,得把它扔得远远的。 可是,今天不是它震了那一下,细丝扎进小鱼的心脏,还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呢,好得也算帮了个小忙。 那该怎么处理它呢? 正自犹豫着,这石头上的符文从石头上脱离开来,越变越大,然后绕着小鱼腰间的千阳木卷成了一圈。 千阳木竟然跟它之间能够互相感应,那圈符文在千阳木周围转了几圈后突然变小,像是打鱼收网一般,收在千阳木上。 再看千阳木,整个外部被印上了一层符文,符文几个闪耀之后,早早有些脱水的千阳木,湿润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怎么今天遇到的东西都跟千阳木扯上了关系? 看来这石头也不简单啊! 小鱼突然问:“它不会也要变成灰了吧。” 逐日鸟道:“那就最好不过,省得不知道怎么处理它。” 于是两个家伙站在石头边上,等着它化灰。 可惜,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没等到石头化灰,却等来了面前的海水翻滚异常。 随着海水的翻滚,风越来越大。 一阵海浪像是倒灌一般,从海面拔地而起,一下子冲在他们身上。 第17章、怪物 小鱼一下子被冲倒在地,连逐日鸟也被冲得往后退了半步。 逐日鸟打开翅膀,稳了稳身影。 水落下去,一个暗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一只长着五个长钩子一样的爪子就夹着海水带着风,闪电一般抓住了逐日鸟。 逐日鸟的羽毛太醒目,到哪里都不能被忽视,尤其是在这符文青光之下。 不过逐日鸟练了多日的啄木功可不是白练的。 在钩爪收紧前,一嘴啄在与钩爪相连的手臂上。为了保命,逐日鸟用了平时十二分的力,这一下子啄下去,那条连着钩爪的手臂立时断了。 虽然那钩爪的大小就能整个握住逐日鸟,但是手臂到并不是很粗。 逐日鸟一啄得胜,信心大增,双足一瞪,从钩爪中飞冲出去。 小鱼看着这无比巨大的钩爪,难以想象长着这样大的爪子的怪物该有多大。只知道当前肯定遇到了个劲敌。 心中暗暗咒骂了一百遍,怎么一天之内,什么倒霉事都遇上了,难道是多日没给扫把星君上香的缘故? 先不论这些,放下手中的千阴珠和千阳木,拔出她的鱼齿刀向着怪物大喊:“我今天真是受够了,一天都没吃东西,谁拦着我回去吃晚饭,我就要他永远没饭吃。” 怪物从没遇到过像逐日鸟这样厉害的鸟,一时轻敌,失了条手臂,喷怒难当。 它从水下抬起头,张开嘴嘶吼出声。 这一吼,夹着臭气的海水又冲了过来。 那张大嘴比小鱼睡觉的树桠子还大,一嘴的利齿在青光照射下,像一排闪着光的铡刀。 小鱼握紧了鱼齿刀,一个回旋,从怪物的下嘴唇一直切到下巴。 可是怪物头上的皮像岩石一样,这一切,只不过相当于在外表皮划了个小口子 逐日鸟使出它的啄木神功,接连着在怪物的脑袋上啄了十几下,愣是把嘴都啄疼了,也就啄了些它的皮肉,根本没啄进它的头骨里。 看来刚才能啄断怪物的小手臂,简直是瞎猫抓住了死老鼠,它这手臂上的皮肤跟头上的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深闺大小姐的脸颊——吹弹可破。 在较量了这一回合后,他们就明白,这怪物绝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防御太高啊! 好在体型决定力量的同时,也直接决定了怪物在洞中的灵活程度。 “上来。”逐日鸟急急地喊道。 长时间一起生活的默契,在逐日鸟开口的瞬间,小鱼就上了逐日鸟的背。 她搂紧逐日鸟的脖子,机会一瞬即逝,千万不能错过。 他们必须在怪物下一个动作前飞离这里。 逐日鸟虚晃一下,即刻向裂缝那边飞过去。 怪物稍一转头,就见逐日鸟从它嘴侧飞过去了。 本来洞就不是很空旷,又塞进来一个怪物的头,逐日鸟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怪物的另一个爪子立刻击向了逐日鸟。 它这次没有去抓逐日鸟,而是迅猛无比的直接向下撕扯。 逐日鸟艰难闪避,立刻被扯下一片羽毛,翅骨也立刻折断。 忍着疼痛想继续上飞,一翅却展不开了。 逐日鸟扑腾着断翅紧紧抓着洞壁的石头向上爬:“你快爬上去,我来引开它。” 只要小鱼爬进那条裂缝里,她就可以逃生。狭小的裂缝,怪物根本进不去。 可是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伙伴。 第二爪又抓了过来,眼见他们要被怪物拍死在洞壁上,小鱼想也没想就从逐日鸟的背,跳上怪物的脸。 怪物的脸像礁石一样坚硬而且凹凸不平。 小鱼抓着怪物脸上的凸起往上攀,抽出她的鱼齿刀暗想:她必须扎进它的眼睛里。 它的脸上只有眼睛是柔软的,而且像磨盘子那么大,这是个很好的目标。 只是怪物在动,她的行动受到了阻碍,行慢了一步,在她扎下去的时候,怪物的手也落了下去。 眼见逐日鸟真的要命丧于此了,逐日鸟想起怪物手臂的皮肤并不是很硬,拼死向上爬了几步,转头将利刃一般的尖嘴,迎着怪物向下拍得钩爪,往上一挑。 怪物的掌心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此时小鱼握着那把扎进怪物眼睛的刀,死死地握着。她用的力气之大,在扎下去的时候,连握刀的双手也深深陷入了眼睛里。 怪物痛得摇头晃脑,一只眼睛中的血模糊了它的视线。 小鱼挂在怪物的脸上,身体随着它脑袋的摇晃而摇晃,但她死死抓着,怕被甩到岩壁上。 她还计划着,等平稳些,爬过怪物的脸,把另一只眼睛也扎瞎。 “看你没了眼睛,还怎么捕猎,我要让你尝尝饿死的滋味。” 小鱼天真地想着怎么让怪物没饭吃,却没想过,这么大的怪物其实是不需要用眼睛捕猎的,在这物产丰富的大海里,只要张大嘴,就有大把的生物游进它的嘴里。 怪物有些站不稳,各个伤口的疼痛让它想暴跳,一只眼睛的失明又让它眼前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它惊恐地沉入了水中。 它是被震动吸引而来。当震动随着大海传递到它那里的时候,它就循着来了。 终于到了这里时,却遇到了生平难得一遇的对手。 它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于是它从进来的水下退了出去。 昏昏沉沉的退出,撞裂了很多水下的礁石。 之前它只是进来了上半身,当它退回到海中时,才可以看到它那身体比这片北山的山崖还要高。 好大一头巨兽! 现在它整个都埋进了海里,向着海的深处游去。 那只受伤的眼睛耷拉着眼皮,左爪在脸前胡乱地抓,它明明能看到有个人挂在它脸上,可是它总抓不着。 巨兽气急败坏地蹬着踉跄的脚步,把海里搅得天翻地覆,大口大口吞入身边的鱼群和海底被它搅翻起来的生物。 逐日鸟看着小鱼挂在怪物脸上被带到了水中,想去救她,刚飞起来才想起一只翅膀断了。 扑通,它就掉进翻腾的海水里。 蓬松的羽毛给了它一定的浮力。惊慌中,蹬着双腿终于靠向了石头那边的礁岸。 忍者疼,逐日鸟挣扎着爬上去。 刚刚还在轰鸣的小岛安静了下来。 坍塌结束了,巨兽走了,平时叽叽喳喳的小鱼仙子也不见了。 月亮还是那么大,那么亮,石头和千阴珠安安静静地靠在一处,千阳木上的符文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然后就灭了。 逐日鸟心中第一次有了悲苦的感觉,想起茧中人说的那种令人绝望的孤独,好像就是这样的,天地之大,怎么只剩自己一个了。 第18章、受伤的逐日鸟 一切已回复平静,逐日鸟怔怔地出神。 在那风声夹着海浪声中,在那已暗沉的千阴珠光中,唯有身体上的疼痛提醒着它,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小鱼!”它突然焦急地呼喊,牵动了伤口。 但是它浑不在意,勉力站起来,借着珠光来回搜寻。 “小鱼……” 回应它的是洞中轰轰的回声。 它拖着断了的左翅,想飞到另一边看一看,但还没飞得起来,就掉落进海水里。 冰凉的海水激得它清醒了许多,连蹬带扑棱,又回到礁石岸上。 伤口因为海水的侵入,更加疼痛,血水沿着羽尖成串的滴落。 它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也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 小鱼会被巨兽吃了吗? 小鱼落入大海了吗? 只一会,逐日鸟的心中已经问了七八个问题。当然最希望小鱼只是落入了海里,并没有被吞进巨兽的肚子里,那小鱼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小鱼不能去得太远,她那么差的方向感,她会迷失在大海里,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逐日鸟打起了精神,他要去找到她,一定要她平安的回来。 首先他必须先回到家园里。 家园里种有黄萝卜,它的灵气可以帮它恢复身体。 一步一步,抓紧洞壁凸起的石头,艰难处,用力也要把嘴扎进岩石缝里,就这样嘴爪并用,滑下去,再上来,忍着锥心疼痛,拖着受伤的翅膀终于攀出了洞口。 可是洞外是如刀削的崖壁,连缝隙也难寻,无处着爪。 为了保持体力,逐日鸟又回到了洞中,整理好自己的断翅,尽量不再移动。 一只受伤的鸟、一颗奇异得能摄人元神的珠子、一棵刚刚疯长的小树、一块毫不起眼不知什么时候会震动的石头。 总算还有光,有生命,有温暖,有希望。 逐日鸟不惧寒冷,它的羽毛自带发热系统。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会随着血液奔流速度的加快,产生更多的热量。 这些热量也会蒸腾它的身体的水分,而且它刚刚还流了不少血。 所以它现在很想喝水,海水苦涩,喝了并不解渴,只会加快身体里的水分流失。 它喝了几口海水,只能润润嘴,喉间觉得越来越渴。 不能在这里脱水而死。 “啪嗒”,是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 逐日鸟循声望去,是千阳木的叶尖滴下的液体。 每一片叶子上都在凝结水珠,最后汇聚在叶尖,满满地坠坠地,最后滴落。 逐日鸟赶紧伸嘴过去,把那些还没滴落的,嗦进嘴里。 这千阳木能育万物,主要就是它分泌出来的这些汁液,有生长和治愈的功效。 不愧为天界仙树,其富含的灵力能量自然是黄萝卜不能比的。 如此一来,逐日鸟也不忙着回去了,只在这里安心修养。 虽然到处都是礁石,千阳木无处着根,好在海水丰富,白天也能见光,所以它即使长得并不旺盛,但也死不了。 白天像以前一样拢着牙白色的雾,没什么多大变化,但是夜间就会凝结充满生命能量的水滴。 时日在逐日鸟的修养中一天天过去,小鱼始终没有再出现。 小红毛倒是就着它灵敏的鼻子,找到了这处崖壁。只不过它下不来,只能在上面呜呜嗷嗷地说着逐日鸟听不懂的话。 一鸟一兽沟通不善,谁也不知道谁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这小红毛到真的很有天赋,它竟每天捕了海鸟从崖上扔下来,运气好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只被海浪冲到了逐日鸟修养的礁石上。 逐日鸟感激涕零,心中暗想:他日定助它脱胎换骨。 当前先修养好自己的伤,然后一定要勤加修炼,早日先让自己脱胎换骨。 白天,它将千阳木的灵气游走于自己的体内;夜晚,它再遵循以往所习的吞吐呼吸之法将这些灵气炼化。 渴了就在夜间喝喝千阳木叶子上的水,饿了就随口吃些小红毛给它的海鸟肉。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逐日鸟可不是凡鸟,在千阳木的帮助下,大概也只过了七八天,翅膀便能迎风拍打了。 这次他再出洞口,带上了千阳木。 第19章、重逢 经过那次地覆山翻,岛上变化很大,北边的山大都变成了平地或是山谷,家园后面也是塌陷得狼藉不堪。 那个深深的洞已经被巨石泥土重新覆盖,如今就开始因着降雨,慢慢地积成小水洼,估计日久天长,此处还会变成一片水域。 红毛兽们还守在家园外的萝卜地边,看到逐日鸟归来,欢喜雀跃,全都绕着它打转,想要往它身上跳。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它们就像家人一样,短别重逢,更显感情的珍贵。 逐日鸟在家园中清理出一块阳光充足之地,将千阳木种好。 至此,千阳木终于开始了它真正的生长之路。 由于它枝叶越来越繁茂,所聚灵气越来越浓郁,使得周围的植物、昆虫也都比别处的生命力更旺盛。 红毛兽们在这灵气滋养之下,更加通晓人情。 逐日鸟想着千阴珠和石头都跟这千阳木有些渊源,所以再飞去洞中一趟,将那两个也带了上来,全都放在千阳木下。 心想,这样也许能令千阳木长得更快,至于石头会震晕它,它也不管了。 不过倒也奇怪,这石头自从没了符文后,既不发光,也不震动了,乖得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分别,除了摸起来有些温暖。 这可让小红毛爱死了,每当它在树下看守家园时,便喜欢趴在这石头上,把个肚皮焐得热乎乎的。 逐日鸟每日都去海边,希望能看见有那么一条小鱼游回岸上。 不过,最后都是失望而归。 过了两日,等翅膀长得更结实了,它就将海域分成八个方向,八条路线,一次次地飞出去,沿着那些路线一次次地寻找。 它学习着海上的信天翁,在风暴里、在海浪上滑翔,它越飞越远,甚至可以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一直在空中飞。 但是它依然没有看见小鱼。 这天,沙滩上冲上了小鱼的残破外衣,逐日鸟悲伤地仰首长吟,它不知疲倦地飞向更远处。 茫茫大海,孤岛一片,不知道哪边才会有陆地,不知道哪里才会有小鱼。 穿过一阵暴风雨,逐日鸟的身上蒸腾起水汽。水汽在它身后留下烟云一般的痕迹。 太阳在它的左侧,就快要落进了海里。橘色的剪影衬着逐日鸟红色的尾羽,白色的水汽,像天边的一幅水彩。 这已经是第二个日落,如果它再看不到歇脚的地方,它就要原路返回。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峰回路转,于是海面上隐隐绰绰的墨色轮廓出现在它眼前。 那是什么? 船只?岛屿? 来到这人世间,除了他们生活的小岛,逐日鸟还是第一次看到除了海之外的世界。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下子有了牵引,有了依靠,有了底,有了希望。 随着它奋力的飞翔,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座岛屿,比它们生活的岛要高,大小还不确定,但是的确要高很多。 山峦叠嶂,莫不是一座海外仙山? 很快,它发现不是。岛上有很多地方像是被平地巨雷摧毁过一般。 坍塌的山坡,杂乱枯萎的树木,倒下的山禽飞鸟,还有人的尸体。 逐日鸟发出长鸣,盘旋在岛的上空。 “逐日鸟。”风把它最想听到的三个字送进它的耳朵里,甚至在收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变得热烈起来。 它在人世间唯一的天界伙伴、同生共死的朋友的声音。 在千阳岛盼望了半个多月后,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真是比天籁还要动听。 一片开满黄花的山坡上,一个小女孩,穿着粗麻布衣,卷着裤脚,手中挥动着鲜红的飘带。跳着蹦着向它高喊:“逐日鸟。” 久别重逢就该是这个样子吧,乍见之欢,再见之喜。 小鱼搂着逐日鸟的脖子:“你的翅膀好了?你还疼不疼了?” 还记得那天离开时,逐日鸟受伤断翅流血的样子。 但是多日未见,逐日鸟不止伤好了,全身羽毛更添光彩,神气得更胜以往。 逐日鸟蹭蹭她的脑袋:“我就知道小鱼仙子不会有事的,我早就好了,天天都在海上找你,就怕你迷了路,游不回去了。” 小鱼有些激动,说话都有些颤抖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他们都走了,他们要我跟他们一起走,我怕我离我们的岛越来越远,所以没跟他们去。我想坐船回去,可是我不知道我们的岛在哪。我在船上好几天,研究那些船只上的日志,可就是看不懂。船在海里漂了几日,又回到了这里。所以,我想,我在这等你,总有一天你会来这里。” 谁走了?他们是谁? 这个岛发生了什么? 逐日鸟有太多想问的,但这个时候不是问问题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互相坚定信念,互相安慰,给与支持和鼓励的时候。 小鱼将逐日鸟领到黄花地里的屋子前,小小一圈篱笆比千阳岛上精致多了。 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粥放在逐日鸟的面前:“飞了那么久,一定饿了,试试我做的粥。” 看着小鱼得意又期待的样子,逐日鸟低头啄了一口,碗太小,不方便啊。 不过里边的食材实在太鲜美了,不谈在人间,就是在天上也没吃过(主要它的主人很少煮东西吃)。 又吃了几口,就见了底,看着它意犹未尽的样子,小鱼不由得感叹道:“我真是做饭的天才。” 逐日鸟不可思议地看着小鱼,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吗?就这几天就会做饭了? 其实她就会这一个,而且日夜苦练,不知浪费了多少油盐酱醋,葱姜蒜。 吃饱喝足,一人一鸟去海边散步,顺便说说这些日子的过往。 海边时不时有飞鸟来回,小鱼问逐日鸟:“你说,它们能飞多远?它们能离开这座岛吗?” 逐日鸟看着天边:“这是它们的家,它们离开了也会再回来。有一天,我也可以飞很远很远,飞回我们的家里,”又看看小鱼,补充说道,“会带着你一起。” 小鱼转脸看着它,逐日鸟艳丽的羽毛在海风吹拂下,美得像日出时的云彩。 这美丽的世界,孕育出多姿多彩的生命,生命间又是互相联系的,没有谁能独立于这世上。 第20章、遇险现真身 原来那日,小鱼跟随狂暴的巨兽进入了海里。 一下子被海水呛着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发现巨兽的爪子不停地在她身边挥舞。 她的身体也随着巨兽的摇头晃脑在海水中颠来复去。 他们已经在水下一段时间,小鱼觉得的自己的身体到了忍受的极限,也为了能在海水里逃脱巨兽的魔掌,心念暗聚,脱形回到了鱼的状态。 鱼形比她的人形小了一半也不止。 瞬间她身上所有的物什全都散落在海水里,一条蓝尾白鳞明鳍鱼倏忽间从巨兽挥动的爪缝中冲了出去。 本以为她的小小鱼体,之于巨兽,犹如蚂蚁对上大象,只要她稍稍躲避,就像芝麻漏进了筛眼里,很快就可以逃之夭夭。 谁知道这暴躁的巨兽张开大嘴,一阵狂吞乱嚼,它身周的海水连同海里的动植物都像遇到泄洪口,身不由己地往它嘴里倒灌。 小鱼首当其冲被吸了进去,如被奔涌的巨浪裹挟着的无助生命。 巨兽卷起舌头,生命在它的利齿下化作鲜血。 小鱼拍打着尾巴,躲过它的舌头,随着它的吞咽到了它的喉部。 看着那黑洞洞的巨兽之喉,犹如是一个看不见的黑暗地狱,下去之后哪还有生还的机会。 小鱼用力咬住它喉部肉壁,亏得巨兽的喉肉不像外表那么坚硬,否则就是再给小鱼百倍的力气,她也咬不进去。 一旦咬住后,小鱼就将身体紧贴在巨兽的喉壁上,就这样,任它多少海水往里冲,咬定喉壁不放松。 在巨兽的喉咙里,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东南西北,只坚定信念,抱着必须活着的心,任它翻滚跳跃,也要让自己卡在这里不下去。 想想她的树,想想天上温暖的阳光,柔软的草地,想想尊者失望的神情,想想逐日鸟满是鲜血的翅膀,她想她一定可以再看到它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饿了,就干脆吞些巨兽的鲜血和肉渣,困了,就想想自己会成为别人的腹中餐,就这样熬着,终于感受到巨兽不再动了。 它仿佛躺下休养了,喘着粗气,腥臭难闻。 怎么没水了? 难道上了岸? 小鱼的鳃吧嗒吧嗒,有点干巴巴的,看来不回到人形,将要变成死鱼一条。 默默收敛心神,隐起本体,回归人形。这时多了两只手要方便得多,还是做人好啊。 巨兽感觉到喉部有异物,便有些不耐,吞咽晃动,也不得其法,只好继续闭目养伤。 这是它的天地,有适合它修养的环境,还会有人定时地送灵丹给它。它受伤一回来,立刻将这几天积存在它面前平台上的灵丹全部吞下,它要趁着药力,恢复自己的身体。 小鱼想要从它口中出去,那关闭着的两排牙看得她只哆嗦,想从它鼻孔爬出去,想想就有些恶心。 它真的太臭了,以至于整天把“吃了你”挂在嘴上的小鱼都没想过要吃了它。 不知道能不能忍者臭,在它脖子上挖个洞,钻出去? 可是它的脖子好像也不细,想要在它脖子上,赤手空拳打个洞,实在也是难为小鱼了。 所以最后,小鱼决定施展她的控火术。 对,她还没练成的那个术法。 防止自己被吞入巨兽腹中,她一只脚缠住那块被她撕裂的喉肉,双手开始施法,老天保佑让她直接来条火龙,烧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触犯她的下界臭怪。 以前没练成,那是以前的环境造成的,不是一旦到紧要关头,都会出现质的飞跃吗? 她凝神静气,小宇宙爆发吧。 从逐日鸟让她练控火术那日起,她为了能吃上熟食,就一直勤勤恳恳地修炼。 真的是比在天上用功一百倍,可是还是没练成。 不过,练得时间久了,确实练得越来越熟练,这两天从困在茧中那一刻,她的心里就一直念着这个术法。 心随意动,即使没有刻意修炼,也是不知觉让周身的灵力按照控火术的要求游走。此时身体里的那种阻碍终于感觉被冲破了,那股热力顺着经脉,从灵海到手臂,再到指尖,好像一瞬间它就要冒出来。 小鱼忍者激动,她感觉自己练成了,她要给巨兽好看,要让它成为她的第一试炼品。 轻捏三指,默默运力,一股从未经历过的脉动涌到指间,“呲”~ 小鱼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火呢?没错呀,就是按照逐日鸟教的练的,为什么指尖只冒出了一缕烟?会不会是逐日鸟记错了? 这是什么?就像烧着的碳被水浇灭后冒出的烟。 小鱼不死心,再来,还是一缕烟。 再来... 再来... “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用力过猛,像是炸开了一朵云。 巨兽被惊得爬起来左右张望,好像周围没什么事嘛,咦,怎么自己鼻孔里有个小烟圈飘了出来? 它掀了掀鼻翼,发现没了,又趴下去继续修养。 小鱼不愿相信自己的确是天赋出了问题,认定是那傻鸟把心法给记错了。 待怪物安静后,小鱼又开始继续练习。 勤能补拙,哦,不,她才不拙,她只是本来就勤快而已。 练了些时候,指尖的火还是不来,会不会是太饿了?都怪这丑怪,不知道游了多远的路。 突然,又是一股热力冲到指尖,欣喜间,在最后关头,化成了一股浓烟。 不行,再来。 又是一股烟。 再来,越来越多的烟从她身周弥散开去,被巨兽一呼一吸见进了它的鼻腔气管。 “咳咳。”两声剧烈的咳嗽,一下子把小鱼喷了出去。 这一下,喷得老远,惊诧地跌坐在地上的小鱼,看着嘴巴鼻子冒烟的巨兽,忍不住暗自称快:“烧不死你,也要呛死你。” 巨兽估计懵了,呛得不舒服,又有许多烟,便没有注意到有东西从它嘴里飞出去。 心里还想着,这吃得是什么新品种灵丹,怎么直让它嘴巴冒烟? 小鱼大致环顾了下:这里也是一处山腹,比之前那个要高出许多,四面都是高高的峭壁,上面有一个圆形的洞口,好像有一道门。一边是巨兽所在的底面,一边是巨大的水潭。 巨兽趴卧着就像座小山,看起来就像肚子圆滚滚的鳄鱼。 前面两个小爪子对比起身体,简直可以叫做迷你爪爪,被逐日鸟啄断的那里已经结了枷。 看看它粗壮的后腿,庆幸那天遇到的只是它前面的小爪爪,要不十个逐日鸟也啄不断它。 插在那只眼睛里的刀已经不见了,耷拉的眼皮因为血液的凝固和下眼睑黏在了一起。 烟渐渐没了,它闭上了另一只眼睛。 小鱼悄悄从掩身的石头后面走出来,轻轻地坐在潭边,在她两腿进入潭水里的时候,倏地化作鱼儿游走了。 她拼命地游,不管是什么方向,反正远离巨兽就对了。 第21章、公主 这片水域因为巨兽的存在,什么水下动物都没有,小鱼一路游去,顺顺畅畅。 好在水下通道不复杂,一路游出去,终于到了海面上,小鱼探头看看,广袤无垠,不知身在何处。 看看日头,正当中,哪看得出东南西北啊,即使分得清东南西北,她所在千阳岛又在哪个方向呢? 游了几圈,日头都从正中偏向西去了,实在不知道去处,只得又回到了巨兽所在的这座岛边。 扶着海边的礁石,她再次化为人形,因为没有衣服,所以只露出个脑袋,悄悄地打量这片岛域。 面前是一片细白的沙滩,不远处的山坡上黄花开得正盛,黄花后几处茅檐,后方是青峻的山体,炊烟袅袅,落日正圆。 有人家,真是个好发现。 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先讨身衣服,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从海滩这边去到山坡上还有段距离,做人就该有做人的样子,为了保持做人的尊严,小鱼潜下海去,拔了些海草将自己上上下下披挂满。 而后才找了处浅滩,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上去后,又将身上的海草稍微整理了下,保证走路不被绊倒。 一切做停当之后,便向那炊烟处走去。 夕阳仿佛远了,炊烟近了。 小小的黄色花朵低低矮矮的,像铺了一层地毯。风的味道变得香甜起来。 山林、茅屋、黄花,一个小姑娘正弯腰不知做着什么。 乌黑的头发上扎着根红色的绸带,在青山黄花的映衬下,格外的好看。 小鱼想起了逐日鸟,那红色的绸带就像逐日鸟的尾羽,随着风在轻轻地飘动。 不知道逐日鸟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听见了响动声,她起身转过来看着小鱼:“你,是美人鱼吗?”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又清甜,一手搭在嘴边,俏然一笑。 但是小鱼却没顾得上欣赏,因为她看到了她从没看过的一类人,这类人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人。 小姑娘穿着粗布衣裳,七八岁的身高,纤细的手臂比她手中拿的勺子柄粗不了多少,真怕她一用力,手臂就折断了。 身材也跟她的手臂一样,瘦弱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可是她却有个大脑袋,就好像竹签上串了颗大苹果。 白皙的脸上,两只大眼睛,可是两个眼睛却分得很远,一只高,一只低。 单看五官,每一样都很好看,可就是摆错了位置。 她有些惊喜地笑着,灿烂明媚,像是三月里绽放的……长歪的小丑花。 不过她是真的在开心的笑,既不为小鱼披着海草奇怪,也不为自己的模样而自怜。 她笑着的样子,竟让人觉得如果嘲笑她的模样该是多么的可耻。 “美人——鱼?呃,也可以这么说。”小鱼很开心,人家小姑娘在夸她是个美人呢。 小姑娘扔了手里的木勺,跳跃着来到小鱼身边,活像一只百灵鸟。她围着小鱼转了一圈,歪着头:“那你的大尾巴呢?” “啊?尾巴?那个怎么能露出来呢?露出尾巴可就说明修为太差啦。” 小公主是是而非地点点头,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了,美人鱼来到岸上,尾巴就会变成腿,要不,如何行走呢?我真是笨,竟然将这个忘记了。” “阿娘跟我讲的故事里,美人鱼总是喜欢穿着海草织成的裙子,在海里摆动她那七彩的大尾巴,过往的船只都会因她们的美丽而停驻。她们还会唱着动听的歌曲指引远航的人们找到回家的路。那,你也会唱歌吗?” 小鱼讪讪地笑了笑,她没有七彩大尾巴,也不会唱歌,应该不是小姑娘说的美人鱼,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呃,你是谁?” 岔开话题的最好方法就是将问话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果然小姑娘忘记了自己的问题,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甜笑道:“我是公主。” 公主的眼睛闪着光。 “公主?你的父亲是国君?” “我没有父亲,但我有天下最好的母亲,只要有最好的母亲,那么她的女儿就是公主。” 小鱼有点不懂,但是应该没有哪个公主像她这个样子,穿着粗布衣裳生活在有巨兽的岛上。 难道她也是从天界被罚下来的?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脸摔坏了? “那你可知道上清境?” “那是什么?我知道有水镜、石镜、铜镜,今日第一次听说上清镜。” 连上清镜都没听过的,肯定不是天界的,好歹她家尊者也是天界上了年纪被供奉起来的人物,上清境应该也算仙尽皆知吧。 “你呢?小骗子,你叫什么?”公主放下手中的木勺,笑嘻嘻地去拉小鱼的手。 “啊,为什么叫我小骗子?” 公主用小食指刮刮脸庞,俏皮地伸了伸舌头:“羞羞羞,你根本不是美人鱼,”说完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得意地继续道,“还想骗我,我可聪明着呢!” 如果公主是正儿八经地说她不是美人鱼,或许她还会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看着公主调皮又得意的模样,小鱼一点儿不羞了,也学着她,歪着头甜笑道:“骗你是小猪,我真的既是个美人,也是条鱼。” 果然是条厚脸皮的美人鱼。 公主掩着嘴哈哈大笑:“对,你就是美人鱼,我就是公主,只要自己高兴,这样说又有何不可?” 两个小姑娘在夕阳里笑得欢快极了。 公主拉着小鱼的手,请她进了家。 一圈精致的篱笆,篱笆外是菜地,篱笆内也种了很多花。 还有几只鸡在花丛间扒着塘子,啄着泥。一边是厨房,上面的烟囱还有一丝丝烟。 走进客厅,虽是竹门茅檐,可是窗明几净。窗台上还插着几只花,摆着一些精致的小玩艺儿,精巧得不像山野之物。 公主悄声附在小鱼耳边,轻轻道:“我也好想扮成美人鱼的样子,去大海里游来游去,不过我阿娘不准,说海里有怪物。” “这倒是真的,那个怪物像座小山那么大,还特别的臭。”小鱼嫌弃地在鼻子前扇扇手。 “你见过它?”公主先是很诧异,接着又连忙压低声音道,“嘘,小声一点,被怪物听见,就会来吃掉你。” “我说了,你都不会相信,我刚从它嘴里出来。” “又想骗人?不过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说来听听。” 这可是小鱼在凡间遇到的第一个人类,而且她觉得这个小公主有趣极了。 虽然一个六百多岁,一个七八岁,可是一起吹起牛来,一点也不违和。 小鱼添油加醋,把自己的遭遇说成与巨兽的大战,说得有板有眼跟真的似的,不去做个说书人都有些屈才。 而公主作为听众,也是特别的捧场,说得那么假,她也拍手称赞。 一个一直口若悬河,一个一边听还忙着给她找衣服,友谊这个东西很奇怪,有时就那么平平淡淡地,只是某个点对上了,就能让对方觉得相逢恨晚。 比如这两个吹牛的小姑娘。 第22章、海鲜粥 正屋后边有个浴房,浴房里还有山上引下的泉水,干净、清亮,关键味道还很好闻。 原本爱听故事的小公主要去烧热水,可是小鱼洗了那么多天冷水澡,还在乎这个? 等到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后,小鱼心中没来由的熨帖温暖,这是获得朋友帮助后,感到的温暖。 公主突然风也似的往厨房里跑去,边跑边叫:“哎呀,只顾着听故事,忘了做晚饭,一会师傅回来可要饿肚子了。” 小鱼跟着她进了厨房,锅台比她矮不了多少,两口锅,一大一小。 锅台前有张木墩子,公主正站在上面,揭开锅盖用长勺兜底搅动了几圈。 一阵热气夹带着米香飘进了小鱼的鼻子里,真是香啊,她都快一天一夜没好好吃一顿了。 这该死的香气,简直比天上的仙果还要诱人。 小鱼咽了咽口水,她一个斗怪物的大英雄,可不能因为肚子饿而失礼人前。 继而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缓步踱过去,伸头向锅里看了看:“你有个师傅?”嘴上这么问着,实际想着“煮什么呢”这么香。 “是啊,师傅他老人家是这世上,除了我阿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所以呀,我得孝敬他,得给他煮他喜欢吃的晚饭。” “哦,你师傅喜欢吃什么?”其实她的心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师傅晚上喜欢吃粥,养生!” 原来是粥,有点小失望,不过有粥吃总比她饿肚子好。 “咕噜噜”,“咳咳...”小鱼赶紧咳了几声想要掩盖自己的腹鸣。 一锅白粥已经炖得米都开了花,公主盖上锅盖,跳下木墩子,笑嘻嘻地说:“一会就可以吃了,你先去灶膛帮我烧把火,顺便烘烘头发,我去洗个手。” 公主跑了出去,小鱼思忖着她的话,去帮忙烧个火就可以吃了,那是要留她吃饭了?那真是太好了。 用劳动换取食物,那一点也不丢人。问题是,她可从来没烧过火! 不过这世上哪有什么是生来就会的,一回生两回熟,烧烧自然就会烧了。 于是小鱼在锅台边转了转,看到后面有个方形的洞,里边正架着烧尽的柴火,火虽然灭了,余烬仍很烫热。 这应该就是灶膛了。 小鱼坐在灶膛口的矮凳上,左右看看,随手拿了根豆秸秆伸进膛灰里,一会儿,豆秸秆发红、卷曲,跳了一下,一簇小火苗腾的冒了出来。 “哇,是火,是火。”小鱼兴奋得直向刚洗完手回来的公主打招呼。 “你把大锅膛的火过到小锅膛里去,热下锅,放点油准备炒配菜。” 公主说着就去忙着切菜,在小鱼来之前,她已经把配菜都洗干净了,就差小米葱,所以去地里掐了几根,然后就遇到了小鱼。之后就把煮粥的事给耽搁了。 正因为耽搁了些时间,所以才会喊小鱼帮忙烧火。 小鱼想着把大锅膛的火过到小锅膛,这怎么过? 要按做饭习惯,就是用火钳夹几块大锅膛的地火木柴过去,或者打个草把,从大锅膛把火引过去。 但是小鱼不会呀,她依然拿了根豆秸秆去大锅膛里点火,可是每次就算很快地放进小锅膛,还是一会就灭掉了。 暗想:是不是一根秸秆,火太小了,所以容易灭? 所以这次,抓了一大把,一起塞进锅膛里。 这锅膛烧火嘛,最忌塞得太满,不通风,不进气,大火都能被堵得灭掉。 不懂又不问,下场就是,火没点得着,烟倒闷出不少。烟囱口就在锅膛口的上方,被豆秸秆堵住了,锅膛里的烟来不及从烟囱走,全部汩汩地往小鱼这边跑。 这架势,惊得小鱼以为自己要被熏成烟熏鱼了。 可是,哪怕熏成烟熏鱼,也要把这火给点起来,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千阳大仙”了,人家以后可是,动动手指,手指头就能冒火的存在。 小鱼往前探了探,想看看锅膛里的豆秸秆到底有火苗了没有,突然感觉烟下传来一阵热浪,“嘭”地一声,满膛大火燃起。 吓得她往后一缩,饶是她缩得快,眉毛也被熏掉半截,脑门前的的头发都烫得卷了起来。 公主听到声音,赶过来瞧,只见卷毛小鱼正握着一把燃烧的豆秸秆从大锅膛塞到小锅膛。 一边塞,一边惊叫着跳脚,因为有烧落的豆角壳带着火掉在地上:“啊,我天,我天,烧起来了。” “快喷水浇灭它们呀,你不是美人鱼吗?”公主一边打趣,一边踩灭地上的火。 “......” 公主坐在矮凳上,拿起火叉将小锅膛里的豆秸秆架起来,又用火钳将靠近膛口的地面上的草屑豆叶一股脑夹进锅膛里,笑道:“还是我来吧,不要晚饭没吃成,房子却烧了,”又看看卷毛小鱼,终于大笑起来,“哈哈哈,居然把眉毛都烧没了。” “是吗?”小鱼下意识地摸摸眉毛,也大笑着说,“没了就没了。告诉你哦,我家有只小鸟,它掉了八根眉毛伤心了好一阵子。如果它看到现在的我,一定就没那么难过了。” “小鸟也有眉毛?”还八根,公主心想这个姑娘又在胡说八道。 不过没关系,有个年龄相仿的,一起胡说八道还挺愉快,于是又说:“我也好想有只鸟,我喜欢它们的翅膀,可以带它们飞到广阔的天空中,可以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火光映红了公主的脸庞,她的眼神落在很远的地方,或许那里有她的梦想。 “是啊,我也想有翅膀,不过有了翅膀也不一定能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啊,我家小鸟可漂亮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它。” 看着公主熟练地添草加柴,没一会,小锅膛里亮红红的一片,小鱼认真地学习,默默记在心里。 “喏,柴火之间架空,底下给了火,慢慢就会烧旺,这个时候就不用再看着了,我去煸菜。” 烧火也是门学问啊,看来在这世上,的确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要学,枉她活了那么多年,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小蠢鱼。 公主又洗了手,放了油进锅,冷油一遇到热锅,立刻冒起了小泡泡。 小鱼就在边上看着,时不时地问问问题。 比如: “这是什么?” “这是生姜,小葱。” “好吃吗?” “不好吃,解腥的。” 小鱼偷偷吐出嚼在嘴里的生姜片,公主啊,你咋说得这么迟呢。 不过油爆过的葱姜可真香,就是不好意思伸手去油里捞一片尝尝。 葱姜爆香后,公主把虾肉、小乌贼丝,舛烫好的花蛤肉一起下了油锅。 那香味可就更盛了,小鱼摸着扁扁的肚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公主翻炒几下后,又往里撒了点酒。 “酒不是喝的吗?怎么还能用来做饭?” “加点酒,更提味,你闻闻。” 不能闻不能闻,小鱼已经受不了了,她拼命忍住伸手去接自己的口水的冲动。 公主再加了些酱油翻炒了几下,色泽追上香味,一切都是那么的诱人。 最后撒入了笋粒和菜梗片又炒了几铲,揭开粥锅锅盖,将煸好的菜肉全部装进粥锅里,放了点盐和香料,搅动匀了,盖上锅盖继续焖。 香,真的很香,对于两天没吃,平时只吃些生肉海鲜的小鱼来说,这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估计就是吃上人间的热粥热饭了。 以前不觉得吃东西有多么重要,来到这凡间,才知为什么常听说:“民以食为天。” 这一日就是为了三餐,这一生就是为了口腹之欲啊。 难怪凡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估计鸳鸯一定很喜欢吃这人间美食啊。 光闻闻香味就叫人欲罢不能,真吃起来,估计要咬掉舌头。 小鱼边胡思乱想边看着公主忙活,没办法,她真的是帮不上忙。 公主将小锅膛多余的柴夹了一块放进大锅膛,用作底火。其余的全部放进冷水里,说是要做焦炭。 最后打了凉水进小锅,刷锅、倒水,一气呵成。 小鱼拍手称赞,原来做人该当这样做饭生活。 看了这么久,光想着东西好吃,忘了这火是怎么来的,遂问道:“这火是怎么点起来的,我怎么才能把它带走呢?” 公主从灶膛中部的置物龛里拿出了火石,递给小鱼道:“这有何难,你把这个带着,自然跟带了火一样。” 此时,公主已经默默估计了好几个小鱼的身份。 她十指纤柔,厨房活计什么也不会,八成是岛上来赴极乐宴的富贵小姐。 可是她怎么又穿着一身海草出现呢?又怎的要带走火?或者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从海中来? 公主看起来年幼天真,其实这岛上又哪有真正天真的人! 第23章、极乐岛 这是一座地狱岛,也是一座天堂岛。 对于一些人来说它是地狱。 他们从小因为各种原因被卖进来,从此就失去了一切。 尊严、人格、希望和自由,甚至包括生命。 他们一来到这座岛上,就不再是自己,只能日复一日地被驯化,被折磨。 有人想逃走,有人想自杀,有人变得麻木,有人变得疯狂。 总是有旧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也总是有新人不断地补充。 公主的妈妈就是这类人。 她来到这岛上已经十五年,来的时候才七岁,她记得她姓柯,可是来到这里后,她的姓再也没被叫起过,名字也改成了榕榕。 她是被人拐卖的,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她跟随着奶奶去堂姐姐家里吃酒。 奶奶和家人们聊家常,她就一个人在屋子东山看小鸡仔,然后就有个人将她抱上了一辆车。 从此,她就在这座岛上生活到现在。 与她一起来的有一船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和男孩。 他们害怕得蜷缩在一起,可是害怕没有用,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他们被盛装打扮,送给来岛上作乐的人。 公主是个意外,一般情况下,她们是不会被允许生孩子的,当然也没有人愿意生,因为生出的孩子就是下个自己。 可是公主是意外之外的意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生命力太强大还是什么,她竟然抵抗了各种打击,从母胎中存活下来。 榕榕很愧疚,因为药物使公主从胎里带来畸形。 然而世事都有两面,也正是畸形给了她与母亲不一样的人生。 毕竟,这里对女人的第一要求就是美。 像公主这样的,本该在一出生就被丢进海里,可是,命运真的了不起,她遇到了她的救命之人——师傅。 她的师傅是岛上唯一的一位医师,曾经在宦海中沉浮,看透了人世的凉薄,所以隐于市井只想为善良而贫苦的人再尽绵薄之力。 然而,他所期望的晚年生活并没有完全实现,因为他也被带到了这座岛上。 开始,他宁死也不为虎作伥,后来,当那些受伤的孩子被一个个送到他面前时,他的善良让他接受了现实。 他不忍心,但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医伤治病,减轻痛苦。 正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所以当他说想留下公主收作弟子时,公主才保住了她的小命。 由于愧疚,由于爱,公主从小就在谎言中长大。 老医师和榕榕给她编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 告诉她这个岛是世外桃源,岛上每一个人都相亲相爱,平等互助,他们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外边的世界很可怕,就像海中的怪兽一样会吃人。 可是公主会长大,会去探索药炉以外的岛域,会遇见来药炉看病的人,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孩子怎么会永远活在谎言编织的故事里? 她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她不说,是想圆母亲的梦,既然母亲认为她该在美好的环境中成长,那就让母亲信以为真吧。 她每天跟随老医师读药书识字,学习药理,种植药材。榕榕每天都会在上午来看她,这时候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她每天积极乐观地生活着,给榕榕那阴暗的生活带去了光。 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座岛就是天堂。 他们挥霍着金钱,做被允许做的任何事。 只要来到这座岛,就获得了生杀予夺的权力。 当然得付得起与之匹配的金钱。 在这里,什么都可以买卖,岛上拥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系统,所以也有些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获得他们想要的消息。 岛的名字叫做极乐岛。 岛上唯一的出入口是一个深港,大船可以直接停靠在入口处,入口是一处悬崖绝壁。 多人白天黑夜轮流把守,没有一刻机会能让圈禁的人离开。 其余的地方更是绝无可能离岛,因为岛下的海里有一头巨兽,它的力量足以踏平全岛,它的速度比任何一艘船都要快,只要有人逃离,它片刻就可以追上,逃离的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进它的肚。 -------------------------------------------- 这些小鱼当然都不知道,公主不会告诉她。 小鱼琢磨着手中的火石,如此不起眼,居然就能点火了? 公主又教了她用法和注意事项,在小鱼看来,这神奇的取火之术,跟术法不相上下。 其实这世间一切都是有它的原理的,包括术法。 小鱼千恩万谢,只可惜身无长物,只说:日后有机缘,定当来拜谢借衣赠火之恩。 锅中闷着粥,公主等着药田里归来的师傅,小鱼自到了厨房,就被里边的食材和调料所吸引。 很多东西她都不认识,但是那些晒干了贝类和挂在窗下的海草她倒是认识的。 只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来储存。 瓶瓶罐罐里,每一样的调料都令她觉得新奇,公主就在一旁给她讲解用处。 一下子听了好多,不太记得请,公主笑道:“你等着,我给你写下来,日后,你慢慢分辨。” 两个人相谈甚欢,小鱼等那墨迹干了之后,将纸张仔仔细细叠好了,放进衣服内部的口袋里。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公主看看门外,怎么师傅还没回来? 心中担忧,点了只灯笼对小鱼道:“我去药田看看,往日这个时候师傅该回来了,你饿了,就先吃。” 小鱼听得先吃两个字,一阵激动,可是好歹也读过几年书,受过几十年教诲,这不等主人家自己先动筷子的事她是不会做的,除非偷偷地不让主人知道。 可是人家公主都说了出来,那么怎么地也要客套两句:“当然要等师傅回来一起吃,要尊敬长辈嘛,走,我们一起去找师傅。” 小鱼说着,率先出了门。 这公主提着灯笼,小鱼跟在一旁,走出了前面的那片黄花地。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女子的痛哭和哀求声。 公主惊得差点失了灯笼,不管不顾地往前奔去。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曾在树下给她讲故事,曾在田埂上教她唱歌,那是天籁,是温柔的叮咛,是她的母亲。 第24章、榕榕 公主手中灯笼最终还是跌落在地上,一刹那,烛火攀上了灯笼的外壁。 那燃烧的洞口越来越大,火光照着公主惨白的脸,瞬间,豆大的泪珠从脸庞滚落。 她就像是突然被钉在了地上,突然就走不动了。 眼前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一个孔武有力、满脸胡子的男人正举着鞭子,鞭子下是护着师傅的榕榕。 榕榕原本一直在哀求,不要打师傅,因为师傅已经老了,他那样的年纪,挨几鞭子或许就不行了。 可是胡子男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越打越兴奋。 他喜欢他的鞭子,也喜欢他的鞭子抽在榕榕身上时的愉快感。 他喜欢听别人的哀求,那时他才感觉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才能忘记自己平时像狗一样被主人使唤。 越是被轻视的人越是喜欢轻视别人,他只能在比他更可怜的人身上找优越感。 当火亮起的时候,榕榕看见了公主,她忍者疼,咽下了所有哀求的话,默默地承受胡子男的鞭打。 她害怕,她怕自己的哭声和哀求声吓到自己心爱的女儿。 但是公主已经被吓到了,虽然她早就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是当一切真实地摆在她面前时,她一下子除了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以往在天亮的时候,她才会见到母亲。 温柔的呼唤着她起床,给她做好香喷喷的早饭,有时还会有两三碟好吃的糕点。 她的母亲总是那么温柔,她都这么大了,还会把她当做两三岁的小孩子,给她梳辫子,抱着她坐在大树下讲故事。 讲着讲着,母亲会在暖风中睡着。 这时她会悄悄地从母亲的怀抱中出来,给母亲盖上一件软软地毯子。 他们的生活很平静,母亲晚出早归,师傅坐堂看诊或者药田种药。 当他们都不工作的时候,就会一起做饭、放羊、种菜、养鸡。 这是个世外桃源,没有压迫,没有欺凌。 可这真是个世外桃源吗? 当然不是! 今晚她见到了一个和平时看起来不一样的母亲。 榕榕穿着暗红色的云纱,上面绣着墨红色的花纹。华丽、明艳,却失了温暖。 柔滑的肩头和光洁的后背上道道狰狞的鞭痕,血液似乎还未凝固,在星光下那么可怖。 散乱的云鬓插着几支价值不菲步摇,如画的面孔描绘得更胜仙子。 只是她嘴角边擦拭过后,仍留下的血迹和鞭痕诉说着她不是仙子,她是跌落泥泞凡尘的可怜女子。 师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上砸的血洞已染红了榕榕手中的丝巾。 公主回过神来,飞奔向胡子男,用她那柴火似的小细胳膊抱住男人的腿:“不要打我阿娘,不要打我师傅。” 胡子男狞笑着停了鞭子,却用手抚上榕榕的后背,猛地收紧五指,鲜血从他指缝中汩汩流出。 公主对他拳打脚踢,再他看来只不过是挠痒痒。 “你是个坏人,我要打死你。”公主一边哭一边打。 胡子男轻蔑地一抖腿将她踢出去:“什么玩意?哪来的小怪物别弄脏了你爷爷的衣服。” 榕榕一把接住女儿将要被踢飞的身体,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她亲了亲公主:“我的女儿,你不要得罪他,要保护好自己。阿娘只想看看你,跟你说会话,阿娘对不起你……” 她一边亲吻一边哭诉着说对不起。 “不,不,阿娘不要这么说。”公主双手擦拭着母亲的眼泪。 “有没有受伤?”榕榕握着公主的双臂左右惊慌地看她的身体,害怕刚才那一脚令她受伤。 “没有,阿娘不用担心。”其实胡子男那一脚踢中了她的小肚子,只是她再疼也不想让母亲担心。 胡子男抱着双臂看着脚下的三个人,讥笑道:“这个就是你的女儿?哈哈,生出这么个小怪物,不死也没用了。” 说到这里,弯下身来凑近榕榕:“要不带着这个小怪物一起给铁头神,当豆子嚼?哈哈哈。” 榕榕一下抱紧公主,恨恨地盯着胡子男:“不许你这么吓她,难道你没有妻子儿女吗?”一双美目恨不得滴出血来。 胡子男扯住她的头发,鞭子在她脸上轻浮地刮了一下:“下贱的臭货,你们也配跟别人比?”吐了一口,继续道,“看过了,可以安心走了?” 公主想上去咬他,被榕榕拦下。 榕榕紧紧地抱了抱女儿,柔声道:“好好照顾师傅,阿娘要去很远的地方,你要记得我们说过的话,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去很远的地方,看很大的世界。记着我们的愿望,一定要记得。” 胡子男不耐烦地拿鞭柄在她后背重重敲了一下:“怎么这么多废话,舍不得她,可以带着她一起。” 榕榕被拽着往回走,拼命地回头对女儿大喊:“啊娘很爱你,我最可爱的小公主,对不起。” 公主拉着母亲的手,哭喊着:“我要跟阿娘在一起,啊娘去哪里,女儿就去哪里。” 胡子男不以为意地笑看着这对母女,拖拉得榕榕更起了劲。 榕榕掰开公主的手,公主又再抓紧,胡子男的笑声那么刺耳,刺得榕榕的心碎成一片片,师傅还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女儿跟着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她咬着牙,紧抿着嘴唇,把鲜血吞进肚里也不想让女儿看见,深情地看了女儿一眼。 接着决绝地甩开女儿纤细却用尽所有力气抓住她的臂膀,收起泪水,抛下眷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她这短短的一生,太多的悲苦,唯有女儿带给她平静和希望。 胡子男紧随其后,不停地催促,唾弃着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唾弃她们的肮脏和丑怪。 突然有个声音道:“她即使犯了错,要被惩罚,你也不该这样折辱她。“ 声音稚嫩,原来却是小鱼。 在她心中,犯错是该罚,但是人与人之间当有尊重,要不与灵智未开的兽类何异? 在天上,她接触的仙本来就不多,个个都是斯文有礼、赏罚分明。 自然认为人也该如此。 可是她在一旁看了一会,却有点糊涂了,公主的母亲是犯了什么大错呢?要被这样对待。 她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天宫也有各种大小惩处条例,可那对事不对人。 此时见胡子男折磨受伤的女人,欺凌弱小的公主,又对她们母女俩粗言秽语地人身攻击,让她再也忍不下去,要出来与他理论一番了。 是的,多讲道理的小鱼啊,她想的居然是要与胡子男理论一番。 因为在她心中,人是万物之灵,仙也不过是人做的。 精怪首先也是要成为人。 所以,人该是多么的珍贵啊,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比万物多了一份人性。 但是她不知道,有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因为有些人不能称之为人。 第25章、同生共死 胡子男手里揪着榕榕的头发,闻声停住脚步一看。看到只是个小丫头,而且只长着半截眉毛,脑门前的头发枯卷着,月黑风高夜中,冷不丁像个鬼。 他冷哼一声:“这都什么货色呀,大总管也不怕人笑话,尽是些叫人吃不下饭的...真叫人倒胃口。我就是折辱她了又怎么着,她不就是给人折辱取乐的吗?哈哈哈。” 说着一鞭子甩出去,准备将小鱼卷到自己身边,也好好折辱一番。 这一鞭又快又急,夹着风声转瞬到了小鱼的面前。 她没想到自己跟他好好说话,却惹他无故给了一鞭子,心下感慨:“怎的跟红毛兽似的,见人就咬。” 看来得让他尝尝她的乱砸一通大法,让他认识认识自己。 小鱼没练习过腾挪闪避,而且胡子男的鞭法轻灵飘忽,力道又迅疾毒辣,还没躲完第一鞭,第二遍跟着又抽了过来。 “小心,快跑。”公主在一边又要来阻止胡子男,胡子男将她一脚踢开去。 她那瘦骨柴似的身架摔在地上,就是骨头碰石头,疼得直要流泪。 榕榕挣扎着要去抱起公主,无奈被胡子男将手腕扣得死紧,怎么也挣不脱。 “你别过来,他这挠痒痒的力气还伤不到我分毫。” 也就几鞭子而已,虽然打着是疼,不过小鱼的真身可是在望月泉那深深的水下待了几百年的明鳍鱼,水下极强的压力早就练就了她一身耐抗的鱼鳞。 此时虽化作人,不能将鱼鳞现出来,但是她那一身皮肉可不是凡人能比的。 只可惜,空有强大的防御,就是没有战斗的技巧,小鱼没章法的乱跑了一会,就挨了好几鞭,更被打翻在地。心下大怒:“看我不抓住你,叫你好看。如此人类不配为人,让我送你进轮回,重新投胎做畜生。” 思及此处,催动控火术,阵阵烟雾随着她身体的移动,没过多久就将胡子男包围起来。 自那次在巨兽嘴中大显身手之后,小鱼的控火术,哦不,对她来说叫控烟术更为贴切,越使越得心应手,估计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蚊子这种吸血虫,保准能当蚊香使。 胡子男鞭子抽得啪啪响,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突然被浓烟包围,一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第一想法就是:谁在放毒烟? 当他松开榕榕,正准备跳出浓烟外时,突然感觉手头一紧,好像有人拉住了他的鞭子。 他用力一抖,鞭子纹丝不动。 “谁他奶奶地在暗算老子?有种的出来,胆敢得罪南盛西山林大佛爷家,我看你是活腻了...” 还没来得及继续口吐芬芳,就发现自己被拉到了空中,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周围的景色在他身边转圈,原来他被小鱼甩成套马索的样子,直在空中转圈圈。 鞭子是他的武器,鞭在人在,说什么他也不会松手。 由于整个人在空中,能借力的就是鞭子,可是不知道眼前这鬼似的小女孩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转起他来跟转着玩似的轻松。 难道她真的是鬼? 妈呀,太吓人了,胡子男顿觉一身冷汗。 小鱼抓着鞭尾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手一松:“什么狗屁的大佛爷,胆敢得罪你千阳大仙祖宗奶奶,你才是真活腻了。” 胡子男嗖地从转转圈的边缘,像箭一样飞了出去,小鱼看看那远去的一个点,掸掸手道:“真的好没意思,我家尊者一直教导我要以礼待人,以前只打过兽畜,今日还是第一次打人。唉,我大好的灵魂被你溅了污点。” 远远地听到“扑通”一声,胡子男落在了海里,而后便没了声音。 那边榕榕和公主都看呆了,听了那“扑通”声才回过神来。 “孩子,你还好么?”刚才小鱼被打了好多鞭,榕榕知道那鞭子的厉害,她背上绽开的皮肉就是拜鞭所赐。 小鱼很郁闷,想她六百多岁高龄居然被个几十年寿岁的人类叫孩子,唉,没办法,谁让她童颜永驻呢。 浓烟已散薄,无眉卷毛小鱼从烟中走出来,扶起榕榕:“无妨,只是有些疼,他想伤我,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快快回家治伤吧。” 榕榕拉着小鱼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只是衣服破损,果然不像自己这样被鞭得浑身是血,心下稍宽,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师傅:“我不能回去,我回去会害死他们。” “为什么?” “因为里边的人看我们没回去,一定会遣人来寻,到时,就会连累师傅和我的女儿。” 公主急切道:“我不怕,我就是要跟阿娘在一起,我们先去看看师傅。” 三人一齐奔到师傅身边,他还在昏迷中,榕榕托起师傅的上半身,公主搭上他的脉,细细分辨了一番。 她虽跟师傅学了几年,但是太年幼,而且天赋一般,一时不能断出师傅的身体状况。 榕榕说道:“只因师傅回来的路上,看到我...如此...这般,与那恶人分辨了几句,就被打倒磕在石头之上。万一师傅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去了也不能安心。” “阿娘不必忧心,师傅只是一时昏厥,我回去好好翻翻医书,定能救得师傅。” 这临时翻书能有多大用,而且一会肯定会有人找来,榕榕心中焦急,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时候,突然想到身边这个奇怪的女孩,看她刚才击退恶人的招数,肯定不是一般人,所以向小鱼道:“不知道姑娘,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又为何要帮助我们?” 小鱼看看师傅,听着她们的对话,暗暗将灵气聚在手心中,推向师傅的身体,又听榕榕这样问,便答道:“我是过路之人,是那海中巨兽带我来到此处,至于帮助你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公主对我有恩,我该当报答。” 公主低了头:“其实公主只是我母亲对我的昵称而已。而且我只是留你换了身衣服,怎么敢说恩德二字。” “昵称也是名字,那就是公主。至于赠衣之恩,恩情不分大小,自该报答。” 榕榕思量了一番,师傅已经悠悠转醒。 “师傅,师傅醒了,师傅感觉如何?”公主惊喜地问。 师傅的白胡子被血结成了硬块,他感觉头痛欲裂,看着公主,突然想起之前榕榕的事,焦急道:“我没事,你的母亲呢?她怎么样?” “师傅,我没事,我在这里。” 小鱼见他们三个有两个受伤,却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不禁插话:“先不忙说这些,赶紧回去治伤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说着,伸臂在师傅身下,一托,轻轻松松将他给举了起来,“走吧。” 榕榕跟公主看着她小小的身躯举着个比她高许多的成年人,步履轻盈,呼吸平顺,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赶紧跟上。 榕榕仿佛看到了希望,或许这个力气大得惊人的小女孩可以救他们一命。 “姑娘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吗?”榕榕不再叫她孩子。 小鱼不着急,但是她着急。她今日只不过在席间稍有不慎,惹怒了林大佛爷,林大佛爷便花重金买下了她,然后要亲眼看她被投进铁头神所在的洞里,要亲眼看着她活生生地从上面的洞口进去,然后如何被铁头神肢解。 铁头神就是极乐岛之下的那头怪兽。 第26章、金瞳少年 榕榕知道今日难逃一死,死前的唯一愿望就是想再去看女儿一眼。 林大佛爷听说她还有个女儿,恶趣味大增,一个将死之人与至亲至爱告别必定痛苦异常。 好,就让她去再看一眼,让她更加对这个世界留念,越是留念,那么在死的时候才越有趣。 于是林大佛爷派自己的手下——胡子男押她来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如今不管胡子男到底有没有死,只要她没回去受死,就肯定会有其他人来搜索她们。 她自己死也就算了,可是累及女儿和师傅,那将是她不愿面对的更可怕的事。 只是,有时无路可走时,人反而会生出一股孤勇。 也许之前,榕榕还想着只要女儿活着。 可是此时却是想着,与其留女儿一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岛上生活,不如一起去拼一拼,哪怕毫无希望。 可是真的是毫无希望,因为她即时就听见小鱼说:“我自己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榕榕的脸色陡然间黯淡了下去,低声自言自语:“是了,你还只是个孩子。哪怕不是孩子,是那些修仙的仙家,又有谁会来看一眼像我们这样的蝼蚁。是我太想活了,是我的臆想罢了。” 小鱼听出她的心灰意冷,安慰道:“只要想活着,就有希望。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公主妈妈,我一定会尽力相帮。” “不,你们回去,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烦请姑娘代为照顾他二人。”榕榕一拜之下,立刻回头,她要回林大佛爷那里去。 公主马上抱住她:“阿娘不能去送死!待把师傅送回去,我跟阿娘一起走,绝不连累师傅。我们一起逃,哪怕是死路一条,我们也一起逃,如若阿娘今日死了,女儿绝不独活。” “傻孩子,你是阿娘的命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阿娘此生唯愿你平安喜乐,你若死了,阿娘此生的愿望不都落空了吗?” 谁知公主收起泪水,正色道:“正是如此,女儿才要与阿娘同生共死。阿娘只道女儿什么也不知道,整天开心活在你们给我缔造的虚假世界里,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戳穿这个谎言。 只要阿娘感受到快乐和幸福,我愿意永远的假装下去,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无忧无虑才能让阿娘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如今,我不必再装了,我是阿娘唯愿,阿娘又何尝不是女儿的,在这世间,阿娘为女儿而活,女儿也是为阿娘而活。” 这一段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榕榕心中从没有想过女儿有这番心思,此时听到这样的话语,心中大恸,但也让她安下心来。 原来女儿不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坚定而成熟。 其实人活一世,活着没有太多的快乐,那么死了也不会有太多的痛苦,最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为什么而活。 哪怕只能与女儿再活最后一个夜晚,她们也要在一起,然后痛快地共死。 母女俩渐渐心意相通,终于相视而笑,因为她们已经做好了决定。 人一旦不惧生死,就会变得异常得平静,思绪也会渐渐清晰。 师傅年事已高,暮年幸得公主的陪伴,才感觉到人生的些许乐趣,现在听他母女二人的对话,感慨万分。 他也想给母女二人一些劝解,但是他知道她们必死无疑。在这座岛上,只要有人买你死,那么你必定要为这笔金钱丧命。 榕榕携同公主对着走在前面的师傅和小鱼低身一拜:“望师傅吉人天相,姑娘也能逢凶化吉,我母女二人此生恐不能报答二位,然,只有我们离去才不会使二位受到牵连...” 说完转身离去。 小鱼就想快点回到茅屋里,让师傅和榕榕早早的敷药救治,所以举着师傅走得飞快,根本没听见榕榕最后说的话。 待她一回头,却见到两母女已向相反方向走了好远,大声道:“公主,你们去哪里?还不回来治伤。” 公主回头向她摆摆手,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心中暗道:“我们走了,美人鱼,你要回到自己的天地中去哦。” 真希望她是一条真的美人鱼,可以游离这座“极乐岛”。 小鱼看着她们,皱眉嘀咕:“怎么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身伤不管不顾的,是要去哪里?” 师傅道:“孩子,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他已经清醒了很多,叫一个小姑娘举着自己,总有些过意不去。 小鱼扶着师傅站好,默默地看着母女二人远去的背影。 师傅叹息道:“她们是抱着赴死之心走的,又哪里还会关注伤不伤。” “为什么就一定会死,想她们死的人可以只手遮天吗?” “是的,”师傅慢慢地走回了茅屋,“你呢?你是在我药炉中等死,还是...” 他还没说完,小鱼便坚定地道:“我不等死,天无绝人之路,我倒要看看是谁能叫我死。” 小鱼很有信心,连铁头神都吃不了她,还有比铁头神更厉害的吗? 她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正说话间,突然一阵风刮到,蓉蓉和公主又回到她们面前,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没消失,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说吧,是谁吓走了你猫儿爷的鱼?” 声音清澈,一股不开心的少年气。 少年背逆着光,根本看不清样貌,只是听声音感觉很年轻。 他从母女两人身后走开,一双眼睛闪着金色的光芒,像黑夜里的灯。 大家原本都以为抓榕榕的人来了,可是听了他说的话,知道不是。 师傅还很虚弱,可他是这里唯一的男人,所以他抢到小鱼前面,不卑不吭地回答:“这位小兄弟的话,恕老朽不明其意,估计小兄弟找错人了。” 这自称猫儿爷的少年,拿眼轻飘飘将这四人看了几眼,突然跳起来,直欺师傅脸上,瞪着眼道: “绝对不会错!早就听到你们这边啰里吧嗦,吵吵嚷嚷,猫儿爷我大气,不跟你们计较,闭了耳识专心钓鱼。突然一个傻?从天而降,就吓跑了我的鱼,气得我把他向更远处再扔了扔。说,他跟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哦,原来是钓鱼的人,大家又更松了口气。 可是,这岛上哪来的钓鱼人? 第27章、救命的交易 可是这岛方圆十里一条鱼也没有。 哪条鱼敢靠近铁头神的领域啊,不想活了。 竟然还有人来钓鱼,他一定是不知道这水下的巨兽,也一定是闲得慌。 “不,我们不认识他。”师傅赶紧撇清关系。 “他是坏人,哥哥你扔他进海里,哥哥就是大英雄。”还是公主嘴巴甜。 “就是,那个坏人拦着我们回家的路,对我们又打又骂,”小鱼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榕榕的后背。 “蛮不讲理凶神恶煞,要说吵嚷,就属他嗓门最大,声音最难听。还问我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钓鱼的,我们当然说没看见啦,然后他就打了我们一顿,突然就飞到空中,不见了。” 小鱼一通胡说八道,还装出被打的很疼的样子,就是想将这少年的怒气引到胡子男身上去。 猫儿爷果然暴跳如雷:“竟然是这样!早知道我就把他拖上岸来,好好地教训教训。” 又看看榕榕满背的伤,啧啧生叹:“真是个蠢物,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嘛...”在众人都以为他不再追究之后,猫儿爷突然话锋一转,“我的鱼线抛得那么远,他竟落在鱼饵下,不像是去找我晦气,倒像是被人扔过去的。其实讨厌钓鱼的人是你,对不对?” 猫儿突然逼近小鱼。 小鱼吓得往后一跳:“你看我这么小小的,怎么可能那么大力气?” 说着向猫儿爷展示了下自己细细的胳膊。 其他人知道就是她扔的,所以全都闭口不言。 哪知猫儿爷的眼睛与众不同,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早就把眼前这几个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见小鱼身量不过是个孩童,但是周身灵气环绕,肯定不是一般的女童。 “这个谁知道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反正这里就只你们这群人,肯定跟你们脱不了干系。最最可惜,我的上品鱼饵啊,你们可知道我那鱼饵是什么做的?” “什么做的?” “说出来吓死你们,唉,还是不说了。刚感觉到鱼线动了,他突然就掉了下来,等我再收杆,那吃杆的感觉就没啦...你们不会懂的,所以你们赔吧。” 他们哪有时间跟这位猫儿爷纠缠,榕榕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股脑都塞进猫儿爷的手里:“我把这些都赔给你,请你大人大量,让我们母女俩走吧。” 谁知猫儿爷将那些珠钗首饰随手往脑后一扔:“要这些有什么用,猫儿爷我多的是。” “可是我们没有钱。” “谁说我要钱?” “那是要……” “我要你们赔我一条鱼,无论你们谁能在这海里钓上一条鱼来,今天这事就算了结。“ 师傅几人面露难色,这海里别说没鱼,就是有鱼,一时半会又哪能那么容易钓上来。 每耗一刻时光就是向死亡早迈进一刻。 师傅皱眉道:“不瞒你说,这附近海域根本一条鱼也没有,因这海下有头巨兽,有一条吃一条,这叫我们如何能钓上一条?” 猫儿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天一条也没钓到,还以为我钓鱼技术退步了呢。” 他一直知道岛腹中有一头巨兽叫做铁头神,本以为是岛主圈养的,难道竟是散养? 那既没有鱼,刚才咬勾的是什么?他的香饵被谁吃了? 他这香饵用了八十一种动物植物炼化而成,本身就自带奇香和灵力,专用来钓那些世人罕见高阶灵鱼。 之前在这凡尘俗海里,只用了普通鱼饵,想来打发打发无聊时光。 可是一连几天都毫无收获,鱼饵用得越来越好,今晚更是拿出了最上品的鱼饵,这就引来了铁头神。 铁头神把这鱼饵当做了主人的灵丹,吞下后,鱼线就从它嘴中滑了出去,而此时胡子男正好落下。 猫儿爷好容易感觉有鱼上钩,却被一个落水的东西惊走了自己久等的鱼,气得鱼线一甩,就将落水之物卷到了身边。 惊魂未定的胡子男刚想道谢,却没想到猫儿爷又将他向大海深处抛了出去,既然这么喜欢落在海里,那就落得更远些吧。 胡子男绝望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海岸线,他今天是怎么了,尽遇上些莫名其妙的人。 待他掉进海里,想往回游的时候,一张巨嘴吞没了他。 “那我不管,总之得赔条鱼给爷。”猫儿爷好面子,说出去的话哪能那么轻易收回,于是便无赖起来。 “这有何难?”小鱼负手自信地走出来,“钓鱼就不必了,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望月泉的五彩斑鱼?” 小鱼胡诌了一种鱼的名称。 “望月泉的五彩斑鱼,你说的可是上清境的望月泉?” “那你觉得是哪里的望月泉?”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其他人云里雾里,既不知上清境在哪里,也不知这五彩斑鱼是什么鱼。 猫儿爷上前逼近小鱼,有点不相信,小鱼个头刚到他腰线,只见他高昂着头颅:“就算我听过又如何?” 虽然黑夜中看不清猫儿爷的长相,但是小鱼能感受到这绝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年。 他的身上有一种与她们天界不一样的强大力量,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这种力量咄咄逼人,看来自己也不是他对手。 “既然听过,那就该知道五彩斑鱼绝不是这凡间海鱼能比的,所以我们做个交易。” 小鱼看着眼前的少年,故意装成一副老成的样子,心里却在打鼓,你一定要答应啊,一定要答应。 刚刚就觉得眼前这无眉卷毛的丫头不一般,现在又听她说起上清境,好像还很熟的样子,猫儿爷更怀疑小鱼的来历了。 “你是哪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鱼故作深沉一笑:“你先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你先说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 第28章、拔鳞 “说来听听。”猫儿爷不紧不慢地转动着的腰间的金线。 小鱼一指众人:“如果你能救他们,我就送一条五彩斑鱼给你。” “哈哈,好大的口气,灵台尊者的鱼,可是谁都能说送就送的。” 小鱼一只手伸进袖口,摩挲了一阵,忍痛拔下一片鱼鳞,心中好生痛惜。 心想,眼前先吃了这个亏,日后再把场子找回来。 随手将鱼鳞递给猫儿爷:“我说送你,就一定有我的办法。” 那片鱼鳞颜色雪白,只有蚕豆大小,普通人看起来也就觉得比一般鱼鳞厚些,但是在猫儿爷的眼里不同。 他可是钓鱼的行家,辨鱼的祖宗。小心地将鱼鳞捏在指间摸了摸,细细比较了一番,果然与他钓过的鱼都不一样。 虽然对于五彩斑鱼,他一无所知,但是上清境望月泉倒是他心中的向往之地。 据说望月泉中的鱼,因为生在极寒的深泉底,所以肉质紧实鲜美,而且颇具灵力,可入药入丹,炼化后是生血补气的佳品。 只可惜这望月泉并不对外开放,所以这么多年,他也只是神往,并未踏足过。 如今只见了这一枚从未见过的鱼鳞,如百爪挠心,恨不得立时就能得一条,然后添在自己的《六界鱼普》图册内,好叫那些排在自己前面的钓鱼神师们也羡慕羡慕。 在他所有技能之中,他最最骄傲的就是他的钓鱼技术,在他们那,他可是宗师级别的。 像他这么年轻,钓鱼技术达宗师级别的只有他一个。 因为其他年轻人都不关注钓鱼。 收集各种鱼更是他的此生最爱,这就跟绝顶高手喜欢挑战更高更强的境界一样,深刻于骨血之中,一旦遇上,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现在小鱼手中的这片鱼鳞,对于他来说就是个陌生品种。 他终于转怒为喜,手一挥,鱼鳞就被他收了起来,手中又多了个瓶子,倒出几颗药丸给小鱼:“给他们吃了,保管他们没事。你说这五彩斑鱼,听名字也该五彩斑斓,怎么鳞片是白色的?” 当然是白色的,这是小鱼自己的鳞片,她叫什么?蓝尾白鳞明鳍鱼嘛,鳞片自然是白色的。 小鱼背着猫儿爷转了转眼睛:“白色不是五色中的一种吗?不懂就要好好学。” 猫儿爷微一点头,接着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小鱼将药分给师傅和榕榕,他们将信将疑地吃下,小鱼询问式地看着师傅,师傅点头示意药有效。 “我说的救他们,是带他们离开这座岛。他们离开了这座岛,我自然双手奉上。” 猫儿爷面露难色,抿了抿嘴唇道:“他们是岛上的人,我随随便便带走,岂不是自找麻烦?除非...你出两条鱼。” 到时,一条吃一条收藏,完美。 “好,就照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鱼嘴上答应得痛快,心下却想先答应着,能让公主他们离开就行,至于什么时候给他反正也没敲定,而且这鱼就是她瞎说的一个名字。 “击掌为誓!”猫儿爷伸出手掌。 小鱼毫不犹豫地拍了过去,猫儿爷没想到她那么大力,手被拍得往后一退,赶紧暗运心神稳住自己。 心下更加笃定,刚才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一定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孩扔过去的。 那么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暂且先把眼前的事做完,再慢慢盘问这个丫头。 当下,猫儿爷便对师傅几人说道:“你们在这等一会,最迟不会等到天明,到时我还来此处找你们,带你们一起走。” 正说着,远处有火光闪动,原来胡子男和榕榕久久不回,林大佛爷等得很不耐烦,岛上的大总管便派了一队人来寻。 猫儿爷耳朵很灵敏,早就听到一队人远远地跑过来,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是来抓人的。 他来这岛上几日,觉得这岛上的人非常无聊,整天赌钱喝酒,饮宴作乐,外加折磨陪侍的男男女女。 只是他的主人一再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惹是生非,所以他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才一个人日夜不分地坐在海边钓鱼。 当他看到榕榕的装扮,就知道她也是岛上的那些可怜人。 本不该与他们有太多纠葛,他只是百无聊赖跟他们斗个嘴排遣排遣这难耐的时光。 但是他偏偏遇上了小鱼,偏偏小鱼又说能给它五彩斑鱼。 唉,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啊。 直到火光近了,小鱼才发现,拉着猫儿爷的袖子,急急道:“来不及了,等不了了,抓他们的人来了,还说要抓了给铁头神吃,你快先救救他们。” “为什么?用活人喂怪物?”猫儿爷大为好奇,这个世界是可以吃人的吗?虽然他喜欢吃鱼,不过想想人的滋味,更好奇了。 难道他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尝尝鲜? 小鱼甩开他的袖子:“哎呀,哪有那么多问题,这里有些人,根本不是人,他们自己就是野性未驯的兽类,你快救啊,要不一条鱼也没了。” 听了小鱼的最后一句话,猫儿爷才真的上了心,但想着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交易时最重要就是不能让对方看透自己的心思,往往越是表现得举重若轻越是容易成功。 于是给了她一个的满不在乎的笑容:“别急,你看看你已经长得这么丑了,求我救人还不会温言软语,唉,这是遇到我这种面慈心善的,要不谁理你。” 小鱼微闭着眼笑眯眯地道:“看来你是不想要鱼了?”心里愤愤然将他咒骂了几遍,她哪里丑了? “就算你有鱼鳞,谁知道是不是你捡到的?还是别人吃剩了,你偷偷揣兜里,适时拿出来做炫耀的资本?” “我需要那样吗?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家尊者不知道多疼我,别说两条鱼,就是我要在望月泉里洗澡,他老人家也只会给我递条手巾。” 小鱼发现自己现在说大话越说越顺畅,连嗝也不带打一个,但是心里还是在作揖暗求:“尊者你老人家多喝点酒,千万别听见我说的话呀。” 猫儿爷带着轻视的眼神上下打量打量她,满脸嫌弃地表情。 那边火光越来越近了,小鱼也懒得跟他多争辩,一把拉住他:“你快点,被他们抓住可就没命啦。” 第29章、可口的小鱼 只见猫儿爷伸手轻轻一转,一个透明的类似结界的东西将他们几个人与外界隔开来。 公主她们都靠在一起,彼此握着手给对方以力量,只敢转动着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空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引来抓捕者的注意。 小鱼却很怀疑这个空间的实用性,因为她看外界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伸指戳向空间内壁:“这什么玩意?” 话还没说完,手指就被猫儿爷捉住,然后就感觉指上一热,原来猫儿爷抓着她的手指放到嘴边,矮声对她轻轻说了个“嘘”字。 一队抓铺着从他们附近走过,小鱼伸手捂住自己又想说话的嘴。 只听那队伍里有人说道:“刚才这边好像有人,怎么不见了?” “你眼花了吧。” “我好像也看到了。” “别废话了,快点去找人,找不到,林大佛爷一怒之下再把我们扔给铁头神。” 众人纷纷打个寒颤,一齐奔向了茅屋。 猫儿爷原本只是想示意她不要出声,因为一只手在催动隐身空间,另一只手习惯放在嘴边做噤声状,这才将她手指放在了嘴边。 小鱼的手指就在他的鼻端,他目露惊异地神色,不可思议地盯着小鱼。 小鱼被他盯得心底发麻,那是什么眼神? 好像小红毛见了黄萝卜的眼神。 他想干嘛? 猫儿爷轻轻嗅了嗅,突然伸出舌头。 “啊,你想吃我?想吃我的都死了。”话音刚落,小鱼反手抓住猫儿爷的手腕,使劲一扔。 猫儿爷一时闻到了他最爱的食物的味道,有些情不自禁,所以一时不察,被小鱼扔了出去。 到了空中,他手中抛出腰间金线,一端飞也似地钉在地里,跟着借力一翻身,稳稳地落在小鱼面前,又凑近她闻了闻,大笑道:“味道很可口,估计还真的值得一吃。你们说这岛上可以吃人?” 听得小鱼心中又气又怕,一拳就砸向猫儿爷的脸,可是她的拳没到他面前,就被握在了他宽大的手中,任她想动一分,都无法实现。 知道自己与他实力相差悬殊,小鱼便开始给自己找靠山:“我家尊者发现这里有巨怪作乱,遣我先来看看,不多时他就会来收拾了那铁头神,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言下之意,自己的后台就要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掂量掂量自己跟天斗的能力。 猫儿爷伸手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说大话!先不说那天上的老神仙们,都懒得看这世间这些芝麻大的小事,就算真的要管,怎么会派你这么个不济事的。” “信不信由你,还有,不要动手动脚的,小心一会一只不保。”说着打落他捏脸的手。 猫儿爷不在乎,弯着腰,靠近她,坏笑着:“我最怕女孩子娇滴滴地哭,只要她一哭,我立刻就想跑。但是谁打我,我就把她一片一片地片开来吃。”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刀削的手势,看得公主她们毛骨悚然。 小鱼也觉得那把刀刮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抖了抖,天哪,这人间怎么这么多变态。 “什么人?” 突然茅屋那边传来厉声问询。 小鱼一看,刚才那透明的空间早就不见了。 原来猫儿爷必须持续的运力才能保持这个隐身的状态,刚才被小鱼一打断,他们现在就处于别人的眼皮底下。 随着喝问声,那一队人纷纷拔出武器迅速将他们围起来。 “哦,原来在这,还不快跟我们回去。”领头的侍卫道。 小鱼刚想催动浓烟,就见猫儿手中的金线又出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堆人之间穿梭,没一会就将这一队人全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个个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控制得不能动弹,一下子,吓破了胆,直呼饶命。 猫儿爷持着手中的瓶儿,在空中一晃,一道液体如线一般横在他面前,众人顿时觉得酒香浓郁,有些醉生梦死的感觉。 那道酒线被猫儿爷轻轻一弹,化作一粒粒酒滴不偏不倚地飞进被捆着的守卫嘴中。 没一会,一个个深思涣散,酒酣大作。 猫儿爷很是心痛地撇撇嘴:“唉,我上好的醉鱼原料啊,真是可惜。” “不把他们扔海里去吗?”小鱼问。 “咦……”猫儿爷装作一副受惊的样子,“你怎么这么残忍?” 小鱼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这就是所谓的戏精吧。 “不要惹是生非,不要惹是生非。”猫儿爷说得语重心长。 “这些人就该送去回炉重造,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好了,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办完事来找你们。”猫儿爷对师傅他们说。 “那你一定要记住你说的话,答应别人的事,做不到的话会被五雷轰顶的。”小鱼生怕他反悔。 “那是自然,你不也答应送我两条鱼嘛,走,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猫儿爷拉着她就跑。 小鱼急道:“我不要去好玩的地方,我要在这里陪朋友。” “那怎么行?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小丫头,不把你带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我不会跑的。” “谁知道呢?” “我还等着你带我们离开这座岛呢?” “你不是说你是灵台尊者派来这里捉怪的吗?” “啊...”小鱼语塞。 呜呜呜,为什么说谎这么难,要前言搭上后语? 小鱼苦着脸:“可是你不能吃了我。” “我吃你干嘛?灵台尊者岂是好惹的?” 小鱼又绽开了笑颜:“你知道就好。” 猫儿爷故意逗她,猛地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闭眼回味道:“不过真的好味道。” 小鱼反手一巴掌作虚招,下面一脚踢在猫儿爷的前腿骨上,痛的他摸着小腿直蹦:“哇,没想到,你还挺会使坏,都说了女孩子要温柔点,女孩子越温柔,男人就会越害怕。” “鬼才信你呢,我这可是脚下留情了,以后再这样,我就一脚把你踢到海尽头。” “只要你有这个本事。”猫儿爷很无所谓地转着手里的金线。 小鱼站定住:“不行,万一又有人来找到他们,他们老弱伤幼,那可怎么办?” 猫儿叹了口气,又不知从哪拿出来那瓶酒,向着已经准备去躲起来的三人喊:“喂,老先生。” 师傅一转头,就见那瓶酒稳稳地落在自己的掌中,又听猫儿爷说道:“躲好了,别出来,遇到这些虾兵蟹将,只需轻轻一洒,结果嘛,谁用谁知道。” 那边三人道谢,小鱼以为他说完了,结果又听见一句:“省着点用,好难酿的。” 这猫儿爷抽出腰间的金线,原来线的一端是根金光闪闪的杆,手一扬,杆就变得有三尺长。 “站稳了。”猫儿爷刚说完,就带着小鱼轻轻跃在杆上,两手牵着金线,将小鱼围在身前,飞驰而去。 第30章、内岛 哇,好一匹瘦如竹竿的马,小鱼终于相信这世上有“竹马”这种马了,她脚下不就踩着一匹吗? 只是这匹是“金竹马”。 “干嘛这么着急,都不用走的了?”小鱼问。 “我主人召唤我。” “你主人是谁?” “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如此名不见经传?” “怕你孤陋寡闻。” 小鱼只能给他两白眼,说实话,她除了天上那些出名的,能叫得出尊号的知道几个,其他的仙都认不全,更别谈仙界以外的了。 这次换猫儿爷问:“你叫什么?” “还是不告诉你的好,怕你孤陋寡闻。” “哈哈哈,那我叫你什么好呢?让我想想。” “免得你为难,叫姐姐好了。”小鱼咬了咬嘴唇笑成了星星眼。 “小丫头还敢做人姐姐。”真是大言不惭。 “黄毛小儿,口出狂言,我就是做你祖奶奶,估计也不嫌大。” “真是恬不知耻,你猫儿爷我今年刚好500岁。” “不好意思,我比你整整大了133岁,所以叫我姐算是便宜你了。” “比老吗?那只能甘拜下风。” “……”小鱼扭动着她的半截眉毛,充分得想表现出她柳眉倒竖的样子。 “那你怎么还是孩童模样?”猫儿爷问。 “我生得年轻,你嫉妒啊?哪像你,未老先衰。” “我看你估计是侏儒症。” 哼哼哼... 小鱼气得将小白牙磕得喀喀响,猫儿爷却乐得仰天大笑。 在猫儿爷的大笑声中,两人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所在。 茅屋那边是山村乡野,这里就是城市繁都。 高墙依山而建,墙后堡垒一层高似一层,那巨大的石门前站着两排守卫,个个像枪一样站得笔直。 猫儿爷带着小鱼走过,两排守卫整齐划一地行礼。 只要是岛上的客人,就会拥有无上的尊荣。 猫儿爷就是位客人。 还是位手持超级贵宾牌的超有钱客人。 墙上燃烧的火盆照亮了巨石门,小鱼这才看清了猫儿爷的脸,那是一张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脸。 传闻在西翼大陆上,男女都俊美异常。 他们都有雕刻般的面容和各种色彩的眼睛,他们只需向你深情地凝视,你就会陷入一种微妙的、甜蜜的氛围里而不能自拔,他们被称为色目人。 现在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正看着小鱼,金色瞳仁中央随着光线的变化不停地收缩放大,变换中,将小鱼看得心驰神摇。 “怎么,被我英俊的样貌迷住了吗?” 小鱼回过神来,再看看眼前这笑眯眯,贱兮兮地猫儿爷:“切,你是不知道什么叫英俊么?” “的确不知道,因为这两字就长在我脸上。”猫儿爷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悠闲地转动着腰间的金线,得意地往前迈着大步。 小鱼斜过头做了个嫌弃的鬼脸。 进了门后,是一条宽敞高昂的通道,走在其中,温度不禁低了几分。 渐渐地,管乐丝竹之声从通道深处传来。 猫儿爷一头银灰色的长发编得整整齐齐,一袭合身的长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轻柔又笔挺。 总之,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这样一位有钱又好看的少年身边却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卷着裤脚,差了半截眉毛,顶着卷曲枯发的丫头,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相看。 有路过的美人向猫儿爷抛着媚眼,有手握美人肩的男人向他投以嫉妒的目光。 猫儿爷一是对钓鱼技术迷之自信,另一个就是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 只见他轻轻地向那些美人送了几个飞吻,美人捧着心晕在身边男人的身上。 “真是没办法,天下多情的美人那么多,只恨我只有一个。” 小鱼朝天打了个哈哈:“黄眼睛,白头发,人老珠黄,白发苍苍说的就是你了,还受欢迎。”呸呸呸…… 其实猫儿爷的金色瞳孔跟银灰色的头发,完全跟以上两个词语不搭边,可是小鱼偏要打击打击他。 猫儿爷不以为意,眼神中满是怜悯:“唉,可怜的小丑丫,一定是在风度翩翩的猫儿爷身边自惭形秽,才说出这种违心的话,我不怪你,你需要同情。” 说着又在她那卷毛上撸了一把。 小鱼刚想发作,忽然闻到一阵香味,那是一种叫人胃口大开,只想大快朵颐的香味。 通道过去之后就是层层楼阁,楼阁间朱漆的楼梯四通八达。 彩灯一排排,交叠着悬挂在屋檐下,映得赌钱喝酒的人,个个满面通红。 席上佳肴无数,隔着那么远,小鱼都能闻到香味。 “不行了,我一定要先吃点再走。”小鱼肚里空空两日,此时被这香味一勾,那馋虫便在腹中不停地作祟。 猫儿爷耳朵微微一动,那是他的主人用传音术在召唤他,他一手扣在小鱼的脑后走得更急。 “去上面,那里有更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已经五顿没吃啦。“ 小鱼说得急,猫儿爷走得更急:“那就更要走快点。” 转了个弯,眼前又是一条长长的过道,没有窗户,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壁灯,一条长廊,一水的壁灯,看过去像一条银龙。 过道里并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过道的尽头是个升降台,不知道猫儿按了什么机括,这升降台便吱吱格格地缓缓升了上去。 到了上一层,并没有停,小鱼看了眼,一层比一层华丽,到了第四层的时候,墙上的灯已经全换成了碗大的夜明珠。 走道更宽大,更堂皇,在壁顶的夜明珠的照射下发着幽柔的光芒。 这一层的人明显又多了起来,走动的男男女女,调笑着,追逐着,温度也明显升高,随着猫儿越走越远,前方也越来越温暖,跟下面山腹的凉有着明显的对比。 渐渐地看到有雾气弥漫,人声也更吵杂起来。 打开一扇门,往下走,就是三处小温泉,里边有的一两个人,有的三四个人,走到最下面,是一个大的温泉,大概有十多个男女泡在里边玩闹。 “我要吃东西,不是要来洗澡的。”小鱼没好气地说。 “人家这叫泡汤,没文化真可怕。”猫儿爷咂着嘴摇摇头。 “什么?汤?哎哟,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奇怪,先是用人喂怪兽,这里又要把人煮成汤,真是很难明白。”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原来在这里这么卑贱的吗? 猫儿爷呼了一口气:“真是懒得跟你说,快走,要不你也要被煮成汤。” 那可不行,还有很多伟大的事等着她去做,还有回天界那样远大的理想等着她去实现,她怎么能在这里变成别人碗里的鱼汤。 这下小鱼比猫儿爷走得都快,穿过温泉又是一道回廊,回廊上有很多道门,门里边进进出出的有侍郎花娘,杂役看守,婆子嬷嬷... 人多眼杂,走在猫儿爷前面的小鱼突然间就消失了。 猫儿稍定心神,侧耳倾听,却听不到小鱼的任何声音,耳畔传来主人的话语:“猫儿,这是喊你第三遍了。” “以为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猫儿爷我的耳朵可灵着呢。” 猫儿爷整整衣衫,还是先去主人处复招,一会再来寻这满嘴谎话的小丫头。 第31章、都是肉饼惹得祸 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人颇多,有好些人正端着各色菜肴送去上面的宴席。 小鱼身量小,跟着前面送点心的侍女一下子进了回廊的一道门内。 那是一道藤椒鲜肉小饼,麻香浓郁,诱得小鱼早已把其他的人和事抛诸脑后。 侍女一进门,就招呼着:“先来吃些饼,一会不要没力气,误了事。” 待把饼放在中间的桌子上,一群跟小鱼差不多高的小女孩纷涌过来。 小鱼见状,立刻从人堆缝隙间,将手伸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两个再说。 可是她的手还没缩回来,就感到一根小条子不轻不重地抽在了她手上。 而后听得一个年长刻薄的声音道:“瞧瞧这指甲,秃成什么样子了?让你们好好修剪养护,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其他女孩子都安静地退在一边,低头垂手听训,唯独被打了手的小鱼还是努力地将两只饼都塞在了嘴里。 她一边嚼着满当当地嘴巴,一边还想再去拿一个。 突然发现怎么身边好像除了她,其他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再转目一瞧,一个壮实的老嬷嬷瞪着牛眼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还拿着根小藤条。 “怎么这么凶,难道因为我吃了她的饼?”小鱼仰着头暗想,塞满的嘴巴没有嚼动,一角饼从嘴边掉了下来。 小鱼赶紧一接,往老嬷嬷拿着藤条的手里一塞:“还给你。” 由于满嘴的饼,根本无法说清楚话,老嬷嬷原本就有怒气,现在看着手里的一角饼,更加火冒三丈:“吃吃吃,吃这么多,饿死鬼投胎吗?” 说着又是一藤条抽了下来,小鱼左手一抓,再往上一提,那藤条就断了。 “我都两天没吃了,才吃了两个饼,不算多吧。”小鱼很委屈。 她委屈就算了,偏偏一说话,那嘴里的饼屑直往外喷,喷得老嬷嬷满身都是。 老嬷嬷更来气了,咋呼道:“真是污糟死了,还敢还手,你是在哪个地方烧火看灶的,竟然敢跑到上头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小鱼急道:“我就吃了两个饼,就要打死我,这太没天理了,大不了我帮你做事,还给你就是了。” 老嬷嬷不听她的,看她穿者打扮,认定她是个低等杂役,就是想打她一顿出出气。 可是小鱼偏偏吃软不吃硬,除非像猫儿爷那么硬。 老嬷嬷没打着她,却被她绊了个狗吃屎,好家伙,那老嬷嬷的体型,摔这一下,半天起不来身。 忽听另一边的门外有人问:“准备好了没有?该小姑娘们上场了。” 吱呀一声,门外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挽着高高的宫髻,描眉画目,三十来岁的样子。 房间里的小姑娘都向她参拜:“陈姑姑。” 陈姑姑看着奇怪的小鱼和趴在地上的老嬷嬷,嘴边微微一笑:“丁嬷嬷这是...困了么?趴着休息一会?” 丁嬷嬷揉着摔痛的脸颊,哎哟哎哟着爬起来:“陈姑姑啊,你看,不知道哪里来的烧火丫头,竟然想着法叫我吃苦。” 陈姑姑莲步轻移,将小鱼打量了一番,看她虽是怪模怪样,嘴角边满是饼屑,可是肌肤细嫩,毫无惧色,柔声道:“孩子,你是饿了吗?” 小鱼委屈地点点头:“都快前心贴后背了。”既然这世人都说她是孩子,那她便做一个孩子吧。 至少孩子惹人怜,不像猫儿爷认为她是个年纪大的侏儒怪。 “可怜的孩子,”陈姑姑拉着小鱼的手,又从托盘里拿出一个饼放在她手中,“那就多吃几个,怪让人心疼的。” 小鱼感激万分,终于遇到知心人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吃,不停地吃。 眼前这陈姑姑,多让人暖心啊,她都快要流泪了。 谁知丁嬷嬷不乐意了:“这个臭丫头,尽敢戏耍我,我今天非要打死她。” 丁嬷嬷的手掌还没落下,就被陈姑姑挡在了半空:“嬷嬷不要与孩子计较,外边正有人花钱要看戏,让她也去好了。”说着向丁嬷嬷使了个眼色。 这二人平时配合着做事的次数比较多,一个眼神,两人就心知肚明。 丁嬷嬷斜眼看看还在那吃饼的小鱼,又看看陈姑姑,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就听妹妹的。” 这里陈姑姑跟小鱼说要让她跟其他女孩一起去参加宴会,宴会上的东西可以随便吃,小鱼自然满心欢喜。 只是要梳妆打扮一番,小鱼也满口答应。 还有什么比随便吃更吸引她的呢?她的肚子跟通了海似的。 刚刚吃的饼,简直就是今生今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在丁嬷嬷摆弄下,小鱼终于又回复到以前做仙子的样子。 甚至比以前更美上三分,毕竟三分颜色七分妆嘛。 好好化了眉,点了唇彩,用了一瓶油去梳那灶火熏枯了的头发,发上系着长长的绳带,与衣服侧腰处的飘带两两相应,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小仙子。 看得众人都不相信与刚才那个怪模样的烧火丫头是一个人。 “好了,你们都跟我走吧。” 陈姑姑在前面领路,丁嬷嬷在队伍尾巴处断后,小鱼经过桌子,又顺手拿了两个饼塞在衣服里。 一行人静悄悄地走着,穿过刚才的回廊,尽头是两扇巨石砌成大门。 随着前面的大门打开,小鱼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门后是个山谷,谷底铺着光滑如镜的白玉石,白玉石上坐了一圈的看客,看客身后是个两层依山临谷的环形看台,每一层看台又被分成若干包间。 美酒佳肴、香鬓丽影,看客们醉卧美人膝,估计已忘了今夕何夕。 坐席前是一圈碧水,水中的美人儿正翩翩起舞,不时地向空中吐出细细的水柱。 碧水中央是个圆台,一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坐在高高的秋千上唱歌。 “人生——如此——” 歌声缥缈轻灵,似在眼前又在天边。 秋千缓缓地升上去,先是转了个角度,轻微一荡,女子的衣袂飞扬起来。 白色的秋千绳,蓝色的腰带一起跟着飞扬。 “浮生——如斯——” 不知什么推动了秋千,秋千带着女子一下子荡到第二层,她伸出柔白的纤手,将手中的东西稳稳地抛在了她面对的那间包厢的桌子上。 站在看台边的人,忘情得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她的手指。 却在看到她含情的嘴角时,魂飞天外,一下子呆住,再也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伴随着她销魂的歌声,秋千又退了回去。 场外有个声音响起:“这是一二零七房上个月定的南海琼石,请验收。” 第32章、极乐宴 这是一场极乐盛宴,也是一个买卖场所。 可以来卖东西,也可以来买东西,只要你付得起进盛宴的钱。 小鱼何时见过如此奢靡的场景,心中赞叹不已,暗恼自己先前那几百年的时光是虚度了。 那宴席上高高堆起的她叫不出名字的美食,看得她暗想:人间真好,这里就是人间天上啊。 就是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能坐下来好好的大吃特吃。 这么看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跟随队伍爬上了山谷的高空。 山谷上部本应该是个空的,可是她现在才发现,高高的穹顶像流动的水,能看见外边的星,穹顶上有八根水晶架,从顶心一直沿伸到山壁中。 水晶架下点满了灯,灯光在水晶的折射下,亮如白昼。 那秋千就挂在水晶架的交界之处。 小鱼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有人在给每位女孩分配物件,小鱼看也没看,就收在了手里。 过了会,弦乐之声突然止息,一声鼓响,就看见周围的女孩子抓着手里的秋千绳全都跳了下去。 一时间十来条红色的绸绳从天而降,每个绳子上都是一位轻盈美丽的小姑娘,宛若从天上绽开的花蕊。 小鱼正欣赏得津津有味,突然感觉屁股被踹了一下,倒头就从上面掉了下去。 下去的时候,还听到上面传来丁嬷嬷尖锐的声音:“发什么愣,好好去吧,以后你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中间秋千上的女子又开始轻轻地荡起秋千唱起歌,落下的小姑娘们在空中撒下手中粉白色花瓣,漫天飞舞的花瓣如同一阵飘扬的大雪。 飘扬的大雪中,那十来条红色的绸带更显得夺目耀眼。 可是在美轮美奂的场景中,突然出现了个异类。 小鱼惊叫着掉了个倒栽葱,别人身周撒下的都是粉白色的花瓣,偏偏她倒栽葱时,手一松,飘出的是墨色的花瓣。 上方的陈姑姑和丁嬷嬷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小鱼忍不住要咒骂丁嬷嬷,可惜惊得只会“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来还是修炼不到家,定力不够呀。 原以为要摔个半死,后来发现腰间系着绸绳。 那些跳下去的女孩虽然也在腰间系好了,但都用一手攥着绸绳,这样跳下去时更好平衡身体,便于寻找自己落脚的目标。 她们的目标便是水里美人儿手中的小鼓面。 在她们快要落下时,水中的美人儿就会从水中跃起去接她们,她们的脚尖在鼓面上轻轻一点,击鼓声整齐划一,一气呵成,稳稳地站稳后,就会解开腰间的秋千绳,任由美人儿举着鼓,托着她们游到四方客人面前。 随着水中美人儿的游动,她们在鼓上轻轻起舞,脚点鼓,鼓传声,灵动而又惹人怜爱。 别人都是那么整齐,训练有素,偏偏小鱼是掉下来的,而且是倒栽葱掉下来的。 水中美人儿拿着她手中精致秀气的小鼓迎上去,迎到的不是纤纤玉足,迎到的是个圆圆的脑袋。 还是个铁疙瘩脑袋,就听一声闷响,脑袋扎进了鼓里边。 上面的丁嬷嬷笑得满脸肉颤,陈姑姑微笑的嘴唇更加向上弯了弯。 其他的鼓点声都很整齐,就这个闷响滞后了,而且还伴随着一个爆发式的怒吼。 这个墨色的花瓣吸引了很多场上的目光,因为他们刚刚定下的游戏规则就跟墨色花瓣有关。 小鱼这次真的发怒了,她这几天受够了,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躺在树下把树种完,偏偏给她这么多意外,就算是一种磨练,也超纲了吧。 水中美人儿到底见惯大场面,虽惊愕了一下,但迅速地稳住了情绪,想把扎在她鼓里的小姑娘放在圆台上,顺便解决那个套在她头上的鼓。 美人儿本是好意,却没想到她的移动让小鱼以为又有什么意外要发生,一个旱地拔葱,双手按住小鼓的边缘,立刻把自己脑袋拔了出来。 接着一个翻身踩在了美人儿的后背上,顺手就把美人儿给掀翻了。 美人儿的双腿拍起的水花溅到了座前的客人身上,客人不怒,反而鼓掌大笑。 他一鼓掌,后面也跟着鼓掌,有些鼓掌的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众心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中央的秋千荡了起来,歌声更加柔情妩媚,相信这么个小插曲肯定很快就会被淡忘。 因为下面才是重头戏。 秋千荡过小鱼的头顶,唱歌的女子抛下手中的飘带,小鱼正好抓住,大总管轻轻一收,小鱼也上了秋千架。 “谢谢你,你好美啊。”小鱼一边感谢,一边不忘赞叹。 虽然谷内没有风,可是坐在秋千上,高高荡起的时候,身周的气流就成了风,小鱼喜欢这种风的感觉。 大总管的歌没有停,醉人的笑容也没有停,秋千却慢慢地停了。 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秋千之下,刚刚还喧闹异常的山谷突然寂静无声。 因为大家都在屏气等待着最激动人心的一刻。 秋千下的白玉石地面突然从中间打开,那两道机括缓缓地向两边撤开。 呼地,风从下面冲了上来,冲得小鱼的裙子飞起来。 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她一闻到就想把刚吃下去的藤椒鲜肉饼吐出来的味道。 因为她曾在那味道里经过了很长的一段路——从千阳岛来到了极乐岛。 那就是巨兽铁头神的味道! 原来这山谷就在铁头神修养的洞穴之上,当时她看到的头顶关着的圆形洞口就是这个圆台。 渐渐地,洞口越来越大,铁头神的低吼声穿了出来,跟来自地狱的魔鬼的呼叫一样令人瑟瑟发抖。 在场有些人在屏气,等着看这巨兽的模样;有些人害怕,怕这巨兽万一失去了控制,攻击他们,他们该往哪里退;而更多的人是兴奋地红了脸,就像喝多了酒,开始麻木地想要更多的刺激。 这是要做什么? 小鱼突然想起公主母亲说过,林大佛爷要把她喂给铁头神,要亲眼看着她葬于兽口。 难道,这秋千上的美丽女子也要被喂给铁头神? 想到这里,小鱼忧切地看着她:“你不是会荡秋千吗?快荡到边上。” “缘生——缘死——”歌声如泣如诉。 “不要唱啦,你知道洞下面是什么吗?”小鱼都为她急死了。 “谁知——谁知——”女子还在继续唱。 “是铁头神,是吃人的怪物。” 女子终于停了歌,直勾勾地看着小鱼,眼角娇媚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哦,你害怕吗?”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听得久了,叫人骨头发酥,小鱼突然觉得腿软软的,浑身有点使不上劲。 “当然害怕。”而且怎么感觉自己怕得腿发软,没那么差劲吧? “不要害怕,很快,很快。” 第33章、大总管 二楼看台上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扔下去。” 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顿时激得寂静的四周如雷般响应。 “扔下去...” “把她扔下去。” ...... 小鱼被这群起的激动和不停附和着要扔女子下去的声音惊住了。 原来这么多人都喜欢看用活人喂兽,原来这么多人都不能算人。 这可怜的美貌女子,一定是跟公主母亲一样,有着自己要保护的人,所以情愿赴死,所以才会说不害怕。 一想到公主和她的母亲,小鱼心中就升起了一股她也说清的勇气,她突然对着场中二楼第一个说出“扔下去”的人大喊:“你躲在后面干嘛,你这么喜欢看怪物,你下来啊。” 二楼某一处看台前出现一个人影,金色瞳孔,银灰色头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转动着腰间的金线,不是猫儿爷是谁? “果然是那个小丫头,说了你逃不过我的耳朵。” 刚刚听声音就像她,只是她突然换了装扮,一下子不能确定,现在听她大声叫喊,不是她是谁呢?猫儿爷嘴角弯弯,悠闲地看着她。 突然一阵阴恻恻地笑声从二楼传来:“大总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小鱼赶紧抱住唱歌的女子,轻声说:“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跳离洞口。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会救你,就算真的会死,也绝不选择送死。” 女子柔柔地松开小鱼的臂膀,轻轻地拉着她的手道:“谢谢你,我当然不会去送死。”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就像是梦中闪着星星,叫人渐渐沉醉其中。 小鱼觉得头有些晕,声音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女子说着最轻柔的话语,做着最轻柔的动作,松开手将小鱼推了下去:“因为他们要扔下去的人不是我。” 啊,不会吧,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小鱼心中还来不及骂出更恶毒的话语,就觉得自己直线掉了下去。 洞里铁头神站立起来,张开大嘴,等着这颗嘎嘣脆的豆子落下来。 场上有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一残忍的画面,也有人掩起了双目不忍直视。 有几个在鼓上跳舞的小女孩已经吓得晕倒在水里,更多侍从瑟瑟发抖想着自己的明天是否也会如此。 秋千下的洞不算很大,铁头神并不能上来,但是踮起脚,长长的嘴巴就可以伸出洞外。 在各种惊呼,兴奋,叫好声中,那丑陋的嘴巴流着口水,巨大的尖牙闪闪发光,小鱼终于落了进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一根金线从众人眼前闪过,只一瞬间,小鱼就被卷到了二楼。 铁头神空咬了一口落了下去,惊呼地人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兴奋地人凝聚了表情,叫好的人对二楼小鱼落地的方向怒目而视。 一下子整个山谷又安静下来。 惊魂未定的小鱼怔怔地仰头看着身边的猫儿爷,猫儿爷伸指撩了一下脑门前的一小绺头发,盯着小鱼笑道:“是不是被我英俊的外表迷倒了?是不是觉得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了?唉,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容易让别人喜欢呢?” 小鱼本来很想感激他一下,可是听他这样一说,立刻往旁边跨了一大步:“不好意思,你真是想多了。就你生得这未老先衰的模样,在我们那是注定打一辈子光棍的命。要不是看在你出手相助的份上,现在我就把你扔那洞里去。” 说到扔洞里,就想起了秋千上唱歌的女子,那个貌若天仙,心若蛇蝎的家伙,定要把她扔洞里去。 拿起二楼廊边的灯盏,朝着女子砸过去,这一砸,小鱼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心里想着的就是要把她一下子从秋千上砸下来。 可是那女子只是微微一伸手,手中就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下子阻止了灯盏的去势。 她只是看这灯盏来势汹汹,并没想到它有那么大的力量,所以在她的轻描淡写之下,灯盏只是去势略阻,并未停止。 女子赶紧又加了一分力,灯盏慢慢地往她所设的屏障里又陷了几分。 小鱼见一下没击中,随手将面前的廊道栏杆用力一摇,一节栏杆便散了架。碎裂的木块被她一股脑全扔了过去,只见那空中,一会就嵌了一道木碴墙。 女子轻轻一笑,将那秋千一荡,人就到了另一边的平台之上,空中的灯盏碎木等等尽数坠落。 众人拍手叫好:“大总管好身手。” “大总管,最迷人。” “大总管,我爱你。” “大总管,我要你给我生孩子。” ...... 原来她就是岛上那位掌握生杀大权的大总管! 在一片欢呼声中,那个阴恻恻不男不女的声音又出现了:“大总管,竟连手下一个贱丫头也管不住了么?” 小鱼循声望去,原来就在隔壁看台里。 声音来自一个男人,之所以说他是男人,是因为他做了男装打扮。 但是看脸看身材,听声音都不能确定。 面白无须,五官不明,他正倚躺在塌上,或者说瘫在榻上,因为他看起来就像一堆肥肉,若不是身上穿着衣服,根本分不清脸跟身体。 他的脸是三角形,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三角形,而且是没有棱角的三角形。 由于他胖成了一坨,两只胳膊碰不到嘴,吃东西都靠身边的人喂。 只听大总管道:“今日叫林大佛爷失望了两次,真的很不好意思,榕榕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这个丫头又竟然被别的贵客截了过去。”说着拿水汪汪的眼睛瞟了猫儿爷一眼。 “唉,两位都是贵客,我该如何是好呢?” 言下之意,就是让两位客人私下商议,她是得罪谁也不好。 林大佛爷道:“我向大总管花钱买的人,自然向大总管讨要。” 小鱼听得“林大佛爷”这几个字,就心生痛恨,想要过去试试那肥胖的身体到底有几斤。心想,这么胖一定跑得慢,离得近,先扔你,再去找那大总管算账。 正准备跳过去,突然听到猫儿爷朗声道:“不就是花钱买吗?他出多少,我出双倍,这丫头我买了。“ 猫儿爷指着林大佛爷,笑嘻嘻地看着大总管。 “买卖总有个先来后到。”林大佛爷道。 “既然是买卖,那就要看价值,我出双倍的钱向大佛爷买下她,大佛爷不亏反赚。” “只可惜我不是个生意人,喜欢的买卖,亏钱也没什么要紧。” 小鱼忍不住了,大声道:“谁给你们的权力买来买去,我就是我的,管他谁出多少钱,我还是我的。” 又走到林大佛爷看台前问:“你就是林大佛爷?你不是喜欢看人被怪物吃吗,现在我就送你去亲眼看看自己怎么被吃掉。” 第33章、护甲鳞片 小鱼说完就从看台前的悬廊跳进了隔壁林大佛爷处。 “噌”四把刀顿时亮在小鱼的面前,四个穿着青衣的护卫护在林大佛爷身前。 这林大佛爷有一独特的审美,就是特别爱长有胡子的男人,而且这胡子还必须长得铿锵有力,最好状似钢针。 所以蹦出来的这四个护卫,每一个都是孔武有力,貌似张飞。 其中一个黑脸护卫喝道:“混账,敢对大佛爷不敬,先割了你的舌头。” 一刀砍至,寒光闪闪,刀锋破风而来,发出骇人的声响。 侍奉大佛爷的几名男侍吓得即刻四散奔逃。 其他几个护卫立时将猫儿围住,防止他施以援手。 忽然听得呼啦一声响,竟是小鱼拔起了悬廊上的一排木栏杆挡在了砍来的刀上。 一下子被劈得四分五裂,飞落在两人身周。 众人心惊,这小小女童好大的力气。 黑脸护卫原本只当小鱼是个普通女童,没想到一击之下居然未中,顿觉失了颜面,这下不止要割她舌头,是想将她一击毙命。 猫儿爷看出杀招已到了小鱼面前,立刻甩出金线,没想到围住他的几个人同时出手拦住了金线的去向。 “钉钉钉”三声急响,三把刀纷纷段成两截,护卫们大骇之下,全都往后退了一大步。 可是就这么一阻顿,小鱼那边已经起了变化。 一阵浓烟暴起,小鱼在躲闪中使出控烟术,黑脸护卫的刀落了空,小鱼就地一滚,翻身便捏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这一捏,听得卡擦一声,钢刀落地,他的手腕竟被捏成扁扁地两层皮。 但是黑脸护卫到底经验丰富,右手被制的瞬间,左手中的一把掌心短刀即时刺向小鱼心口,这一刺就是要将她的心脏刺个透明窟窿。 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时间,三把刀断裂,钢刀落地,短刀刺向小鱼心口。 浓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谁也不知道小鱼和黑脸护卫在烟里是什么情况。 小鱼只觉心口一震,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那把尖刀迅速向里递进。 难道今日竟要死在这里? 短刀从骨缝间插入,鲜血带着温热从刀上的槽口流出,小鱼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 她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短刀只要再进一分,她的心或许就会停止。 从未感受过的疼痛从她的心脏迅速走遍全身,绝望感蜂拥而至。 两天前,她也曾被冷冬归的细丝侵入过,可是细丝是温柔地、悄无声息地渗入,而现在的刀是冰冷而坚硬地、大张旗鼓地切断她的血管,令她更加直接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突然之间,气流急速地膨胀,浓烟如同爆开的霹雳,被爆的四分五裂。 四分五裂的球形烟雾中,小鱼的身体外出现了一圈层层叠叠的透明鳞片,每一片鳞片都在翻动张合,每一片鳞片都在不停地变大,那个由鳞片组成的球形也在变大。 鳞片在翻动中夹紧短刀,短刀再也插不下去。 小鱼的身周散发出的灵气拂动起她的衣摆,她发上的丝带,“嘶嘶”发出轻微的声响。 黑脸护卫微微颤动的手正在被一种力量慢慢地向外推,他手里的短刀被慢慢地推出了小鱼的身体。 于是眼下一沉,又加了一分力,玩命抵抗。 小鱼微微闭着的眼猛地睁开,叱一声:“去吧。” 只见那柄短刀已被挤了出来,随着小鱼使力一扔,黑脸护卫就被扔飞,刚好落进场中央的圆洞中。 洞内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场中传来赞叹声、惊呼声和议论声,在这些声音中,小鱼捧着心口坐倒在地,身周的透明鳞片尽数消失。 人群中有人说道:“这是什么护甲?” “反正不是盾。” “你说她是修得哪一道?” “不管修的哪一道,都不至于落入这美人塚,销金窟。” 猫儿爷抢上前去,将她抱在怀中,喂了颗药,目光在众人脸上不屑地一扫:“真是不要脸啊,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这时一声轻扬的哨音想起,原来是大总管手持一指长的玉哨清清雅雅地吹奏。 随着哨音的变化,一个物什又从场中央的圆洞中被抛了上来,等到落地一看,原来是黑脸护卫。 也不知他死没死,总算头脚都在,一处也不缺的被完完整整地抛了上来,看来这铁头神该是听大总管哨音号令的。 大总管就是给它丹药,豢养它之人。 那边黑脸护卫被岛上守卫抬了下去,这边大总管就以秋千为媒介到了小鱼所在的二楼处。 轻身向两边行了礼,娇声说道:“两位都是岛上贵客,来这极乐岛自是要做极乐事,又何必为了个丫头而伤了彼此的和气。” 大总管看看被打得毁了一长段的过道栏杆,有些痛心地说:“我们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能在这世道将生意做下去全靠诸位客人的抬爱,请二位贵客给在下些许薄面,依照岛上规矩,私人恩怨离岛再算,现在游戏继续,来呀,将丫头们都送给林大佛爷。” 大总管手一挥,刚刚那一队小姑娘全都被丁嬷嬷陈姑姑推推搡搡至林大佛爷前:“望大佛爷笑纳。” 小姑娘们一想起自己可能被扔给铁头神,无不低头簇拥在一起瑟瑟发抖。 林大佛爷的脸,除了两个鼓鼓的有些往下耷拉的大嘴巴子,基本看不见鼻眼。 只见两块大肥肉耸动了一阵:“那就给大总管面子,一切等离开岛之后再算。所以……请问非要与我抢人的这位……你是何人?” 从装扮上看,林大佛爷确是位男人无疑,可是这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时而尖锐,时而低沉,让人听得如指甲划在钢板上,呕心至极。 小鱼闭着眼打坐调息,自出生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想起刚才的险象,心中还有些后怕,可是在那刀尖就快插进她心脏的时候,她身周出现的是什么? 好像是自己的鱼鳞! 这是她自带的一种保护机制么?她一边调息,一边猜想。 猫儿爷的丹药果然不凡,在小鱼一番运息之下,很快化作气血灵力补充进她的身体里。 心头伤口虽然还有些痛,但是很快便开始结痂,慢慢在愈合。 这时她才开始留神周围人的说话。 只听得猫儿爷道:“我是何人?需要告诉你吗?怎么,你是对我有了什么企图?千万不要,我对男人向来不感兴趣,虽然你……有可能不是男人,不过即使你是个女人,如你……这样一座大山,唉,我看你还是莫要找我了,我怕我承受不起……” 第34章、林大肥爷 “无知竖子,口不择言!”林大佛爷身形未动,身周忽然烈风咋起,吹得帐幔飞舞,地上打斗过后的狼藉之物连同桌案上的摆设,全都在抖动中向四方激射出去。 他这一生最是痛恨别人说自己的身材,榕榕也只不过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要了她的命。 越是漂亮的女人,他越是恨不得她们死。他的身边从没有其他女人,侍奉他的都是英气的男人,他喜欢奴役他们。 这一次,他来参加极乐宴,就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小男孩,谁料合眼缘的小男孩没看到,到是被惹了一身的不高兴。 想他林大佛爷在南盛大陆西山也是叫得出名号的人物,这次被一个不知何处来的少年当着众人的面讥讽,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来。”林大佛爷爆喝一声,陷在肉中的嘴大张,提气一吸,猫儿只觉身体被一股飓风牵扯着直奔林大佛爷而去。 这是什么术法?猫儿爷心骇。由于他们本来就在同一间房里,距离很近,这一吸,眼见猫儿爷就要到大佛爷的嘴边,金线一闪,线端的鱼钩勾住下层看台的屋檐。 他这金线长短自如,所以在金线缩短的过程中,猫儿爷又将自己拉离大佛爷稍许。 可是大佛爷自小练就的这套“鲸吞大法”可不是好对付的,两者这一僵持间,屋檐被鲸吞大法带得飞裂上二楼,一时灰尘杂物弥漫,楼下的看客纷纷避让,心生怨言。 大总管捶着心口直呼心痛。 猫儿爷又离得大佛爷进了些,一只肥硕的手掌即将打下,突然就僵在了空中。 虽然大佛爷这边已经是狼藉一片,人人忙着避开可以撕裂人的飓风,但是隔壁猫儿爷的主人却淡定异常,甚至连她面前的帘幕也未飘动一下。 这一切都看在大总管的眼里,她知道林大佛爷的底细,但是对帘幕后的这位出手阔绰的神秘人却是一无所知。 只知道她仅带了一位名叫猫儿爷的少年在身边,花钱如流水,却又好像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来到岛上两日,一句话也没听她说过,永远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完全将自己包裹起来。 若不是看她行走时的姿态,实在连男女也分辨不出。 此时她的素手从黑色斗篷中伸出,那一片黑更衬得她的那只手白如冰玉,纤长的指,只轻轻地捏了个诀,林大佛爷的嘴巴就闭上了,手也打不下去了。 这是何等的力量? 其他人甚至都感觉不到,只有林大佛爷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他只觉自己如果再吸下去,就要被憋死了,就是那种呼吸时已经吸到最大限量,下一刻必须呼出去,如果不呼出就会被生生憋死的感觉。 于是他只能停下她的鲸吞大法,胸腔中一阵颤动,猛地呼出一口气,“噗”身周的人全被他吹上了天。 “砰砰砰”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总管已经纵身退出了二楼,猫儿爷也被主人召回了身边,可怜小鱼刚回过点力气来,就被这呼出的巨风吹得骨碌碌滚了几圈,滚过没了栏杆的悬廊,掉下已经被掀翻的一楼屋檐。 今天可真不是个好日子,唉,衣襟内的两只饼都被压扁了,想好好吃顿饭也不行。 这凡间的人,真是麻烦,蛮不讲理的多、心思叵测的也多,她明明想做一个斯文有礼的人,却总是遇上这些让她不经意间就想破口大骂的人。 只怪当年在上清境没有好好用功,如今到哪里都受制于人,要是她有灵台尊者小小的成就,不就能把这些蛮不讲理的人都打得满地找牙,磕头认错了吗? 如若这次安然回到千阳岛,必定潜心用功,修它个千儿八百年,做个真正能扬眉吐气的千阳大仙。 小鱼骨碌碌继续滚,就要从一楼屋檐处滚下去的时候,猫儿爷的金线又捆住了她的腰,她还没来得及再往下想,就已经被带到猫儿爷的身边。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猫儿爷身边坐着的黑衣人。 黑衣人并不关注她,她藏在黑衣中,敛了气息,像是再平凡不过的沧海一粟,不引任何人注意。 这里与大佛爷的房间是隔壁,前面都是相通的,只有后面有隔断。 林大佛爷刚准备继续发难,猫儿爷一跃到场中的秋千上,临空一立,抱拳道:“我们大老远地来到这里,无非是听闻这岛上,可买这天下所有想买的东西,今日我就要来买一条信息,但凡提供任何真实线索,宝石黄金各奉上一千,在场的所有人可做见证。”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不知这少年要买什么信息,如此贵重。 “至于有人不自量力,非要在这里扰人兴致,我本该奉陪到底,不过既然人美歌甜的大总管都发了话,怜香惜玉的猫儿爷又怎么能不照大总管的意思办呢?”说着向大总管轻佻地抛了个媚眼,大总管含笑接住,略略低了低头。 林大佛爷冷哼一声。 猫儿爷又道:“待我说完我要的信息,立刻离岛,这里一切损坏,照价赔偿,唉,没办法,猫儿爷就是这么大气,谁让大肥爷你...有点雌雄莫辨呢,我总是喜欢让着女人的。到时,大肥爷可以跟着我一起离岛,要打要杀,猫儿爷奉陪到底。如此既不打扰别人雅兴,也不让大总管为难,岂不两全其美?” 大总管直云:“是极,是极。” 说着吩咐人打扫收拾,那边弦乐再起,井然有序。 大佛爷被叫成大肥爷,自是一肚子闷气,怎奈发不出来,原来黑衣人隔着墙已用一缕凌厉之气将他控制住,并传音于他:“不要动,不要说话,这个孩子,你也不要打她的主意,谁让我家猫儿要她呢!” 小鱼站在黑衣人身边既看不到她的动作,也听不到她的话音,想找林大佛爷和大总管算账,就觉得心口更疼了。不是别人对手,最好别逞强,安慰安慰自己后,很快被黑衣人面前的菜品酒水吸住了心神。 抿抿唇,向黑衣人一拜,甜甜地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能不能再救救我的小肚子,我已经五顿没吃饭了。”说到最后可怜兮兮,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黑衣人微微颔首。 小鱼不客气地坐在案端,想尝尝面前的翡翠鲜虾汤,刚想直接去捞,又看看主位上隐在斗篷中的黑衣人,那只手就没伸得下去。 黑衣人不喜欢人多,所以她这边连个随侍的人也没有,小鱼腆着脸笑道:“没有筷子。” 黑衣人不说话。 “那我直接吃啦?”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 看来主人家没意见,小鱼一边端起碗往嘴里倒,一边起来揪住个隔壁打扫置换的仆役:“麻烦给我来套餐具。” 顺便狠狠地盯了大佛爷一眼。 大佛爷目露精光,心道:今日定要你死在我手中。 那场中央的圆洞已经闭合起来,在一片问询声中,猫儿爷拿出了一颗珠子。 一颗平平无奇的珠子。 但是就在一丝光线穿过珠子的时候,珠子发生了变化。 第35章、又见“千阴珠” 珠子里人影晃动,影影绰绰颇有仙姿。 很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穹顶吸引了,因为穹顶上出现了一位由光线交织成的美人。 乌发蓬松的搭在肩头,额前一道宝石银冠,目如点漆,像黑夜里闪耀的星光,鼻梁很高,不似南部大陆的人,嘴边满是温柔的笑意。 她穿着丝一般的长裙,笑着向着远方跑去。 正当大家都在看这奇景时,猫儿一握珠子,那个光线组成的美人就消失了。 众人又开始议论,有人在议论这少年到底要买什么信息,有人议论这珠中美人是谁,有人议论为什么美人会在珠子里...... 可就在美人的影像投射在穹顶的时候,二楼东首司马家的二庄主司马成心中一惊,双手难以自抑地紧紧握拳,而后立刻气定神闲地继续观望。 猫儿爷亮晶晶的眼睛在山谷各坐席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大总管脸上:“我要买的信息便是刚刚这穹顶所现的女子,她身在何方?” 大总管脸色微变,传说世上有颗千阴珠,珠中有一名美丽女子,不管谁得此珠,只要珠在他手中,魔君宛就会帮完成他一个心愿。 可是这传说中的珠子,谁也没见过,魔君宛是不是真的会完成持珠人的一个心愿,也是不得而知。 经年累月,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故事,而今天出现的这颗珠子中也有一名美丽的女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阴珠? 不过,若此珠就是千阴珠,这位猫儿爷又怎么在大庭广众展示出来? 大总管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却又逐渐媚态横生:“在座的各位贵客,有哪位见过此女,不妨给我们这位小爷一些线索,如果没有,我极乐岛的人,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晚就将任务发布出去,所有探查网络全南盛帮猫儿爷查询此人。” 猫儿爷抱拳:“大总管费心!如果此刻没有人提供线索,那我们就先告辞,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们会派人去接引处询问进展。” 说完又转身对着林大佛爷道:“大肥爷,走吧,你猫儿爷在岸上等你。”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这是千阴珠吧。” 千阴珠三个字一出,场中一片哗然。 “竟是千阴珠!少年慢走。” “不准走。” “说清楚此珠来历。” ..... 猫儿爷停下脚步,哈哈大笑:“见识浅薄就少说话,珠子都不认识,还想留人,看来我还真是来错了地方。” 席上各人蠢蠢欲动,有想夺得此珠的,也有想看热闹的。 这席中有很多人来自南盛大陆,彼此认识,但是猫儿爷倒是面生得很,问起来,没有一个人知道。 又看他外貌,猜测他多半来自西夷大陆,何不趁他身在南盛,将珠子给夺了? 于是有几处人站了起来,其中就有司马成。 司马成缓步从二楼走到悬廊处,又轻飘飘地落在猫儿爷面前,虽然他行动处比较风雅,但是本人却是身材魁伟,唇上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目光凌厉。 宽肩窄腰,腰间配了一把长刀,左手正按在刀鞘上。 他一下来,自带了一股肃杀之意,顿时,四周都安静下来。 猫儿爷见他正落在自己的回去的路上,知道来者不善。 司马成微一拱手:“这位小兄弟既来这极乐岛上发布寻人任务,就知道在这里什么都可以买卖,不知道能不能将手中的珠子割爱?” 其余人又闹哄起来,哪有人那么傻要卖珠子的,千阴珠岂是钱能买到的? 它是玩凭力量获得的! 猫儿爷神情倨傲,瞧也不瞧他一眼,稍稍绕过他:“不卖。” 司马成一晃又挡在猫儿爷的前方:“那便请归还。” “笑话,我家的珠子,说什么归还,你干脆说要明抢就是了。” “千年前,魔君宛与我司马家渊源极深,这颗千阴珠便是他赠与我祖先之物,当年魔君宛钟情于司马寻卿,天下谁人不知?只是后来,我家先祖司马寻卿与千阴珠同时消失,魔君宛寻遍六界不果。真是苍天有眼,今日让千阴珠重现于此,我定当将此珠归还于魔君宛,以偿他千年夙愿。” 人群中有人道:“真是厚颜无耻,天下姓司马的多了,我还说我是司马寻卿的后人呢。” 又有人道:“不过,这魔君与司马大小姐的往事还真是千百年来的一段佳话啊。” 小鱼吃得欢快,之前场中声音嘈杂,她没听见,此时司马成说话时,字字清晰地进入她的耳朵,她停下筷子,暗想:“千阴珠?不就是之前那个细丝中的女人给我的珠子吗?难道她就叫司马寻卿?” 可是刚刚猫儿爷展示的时候,她瞧了两眼,那没什么稀奇的,天界中也有很多能记录影像的法器,那根本不是千阴珠。 而且从言语中,可以得知宛竟然是魔君,魔族在天界讳莫如深,所以平时根本没有人谈论,而这人界竟然说起魔君好像并不觉得可怕,反而是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人间真是有趣,无恶不作的魔族难道竟不在人间作恶吗? 肚子还没吃饱,小鱼又低头开始努力实施光盘攻略。 猫儿爷冷然地盯了司马成一眼,说道:“这位死妈...朋友,请你让开,再不让开,我可就要无礼了。” 他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金线,线的一端是杆,一端是鱼钩,那可是他的钓鱼神器——黄金鱼竿。 即使司马成颇有涵养,但是听到猫儿爷口中出现“死妈”两个字,心中已有了怒气,此刻见他抽出了武器,自然也将长刀挥出。 这鱼竿轻盈,长刀厚重,两者一碰,火光爆闪,鱼竿被撞得弯了回来。 猫儿爷后仰再一个翻身跃到空中,司马成的刀随后就到。 司马成这一击并不是普通的一击,这一击下,必叫人皮开肉绽。 猫儿爷左手从眼前划过,手中一片金芒闪耀,刀气击在金芒上,砰得一震。借着这一震之力,猫儿爷往后倒飞出去,甩出金线,直飞司马成的咽喉。 却不知,司马家的五名属下已经抢在了他身后,五柄长刀一齐攻向他背后要害。 司马成的刀擦过金线,偏偏金线不受力,鱼钩带着金线在长刀上绕了几圈,明明已经到了尽头,突然金线又伸长了几寸,“咄”的一声,钉进司马成的咽喉里。 接着便从司马成的后颈飞了出来,鱼钩勾在他的颈椎骨里。 第36章、雷阵开启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众人只看见一道金光在空中划过,司马成被带到猫儿爷的身后。 那五名司马家的属下眼看二庄主飞了过来,谁的刀还敢砍下去? 猫儿爷背对着他们,手中金线像串糖葫芦一样,整齐地穿过五个人的喉咙,再绕着他们的脖子转一圈,连同司马成,六个人头骨碌碌的滚在地上。 六具无头身体还站着未倒。 众人见了这等情景,无不寒毛直竖,几个本来蠢蠢欲动的人暗想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又默默地退回到席上去。 场中见了血,杀了人,碧水中的舞姬们个个吓得连滚带爬,爬出了水池,躲进人群里。 猫儿爷一抖金线,线上缠绕的那把司马成的长刀被金线割成几块,分别飞钉在几个站起来的人跟前。 “还有人要留我么?” 猫儿爷又重新收了鱼竿,变为小小的三寸长短,别在腰间。 这极乐宴中多是富有之人,然而富有的人并不一定都有好身手。 富有的人一般也很惜命,看到猫儿爷这杀人跟切瓜似的,哪还敢吭声。更有一些人已经很明智地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 但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喜欢冒险。 “哼,少年莫要狂妄,杀了我南盛的人,就想走了?没那么容易!” 说话的人正躺在几位美女的怀中,看他一身虬结肌肉,隐着一股霸道之气。 此人正是南盛大陆上顶尖的赏金猎人——路雷。 谁也不知道他师从何人,只知他出道三年,失误为零。 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让他为你做任何事。 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路雷,他做事,都是从“拾衣楼”这个组织走中介。 这次,他刚刚完成一件很棘手的任务,便跟随极乐岛的船来这里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像他这样赚钱快的人,花钱通常也很快。 他从不在自我享受上吝啬。 猫儿爷循声望去,抿嘴作思考状:“那依阁下之见,怎么样我才能走得了。” 路雷道:“自然是杀人偿命,黄泉路上走了。” 猫儿道:“这里不是什么都可以买卖吗?那我就买了这六个人的命。” 路雷道:“那就用千阴珠买。” 猫儿爷微微一叹气:“跟你们说了,这不是千阴珠,本来不值什么钱,就是送你们几颗也无所谓,可是猫儿爷我就是吃软不吃硬。” “这样说来,你就赔命去吧。”说着路雷从美人怀中跃起,双手合抱,在两掌中现出了他的刀,那是他修炼的刀气所化之刀。 刀很短,出手之后,立刻分影出一圈,全都射向了猫儿爷。 猫儿爷随手一扬,星星点点,比刀影多了几倍数量的各种颜色的影子对上了短刀。 在白光刀影和彩色星点就要对上之际,数十道凌厉劲风猛地向猫儿爷的身周攻了过来。 “大伙儿一起上,今日要叫这西夷的小贼为司马庄主偿命。” 说偿命是假,想夺他手中珠子是真。 猫儿爷挥动黄金鱼竿,空中划过一条条闪光的金线,金线所到之处,碎石纷纷,地面、山壁、立柱、屋檐,处处是被金线抽开的裂痕。 呲呲呲....一阵响动,短刀刀影尽数化去,落在地上的居然是各种颜色的鱼饵。 可是路雷的刀短而快,无形无尽,猫儿爷在短刀阵中身影翻飞,金线舞得密不透风,一下子这几十人到是不能伤他分毫。 大家都知道他这金线异常锋利,割起人头来跟割韭菜一样容易,所以都不跟他硬碰。 几人配合,一人攻击,吸引注意力,另几个人就从旁偷袭。 斗了一段时间,路雷掌中刀突然合并成一把大刀,这刀足有两丈多长,撞击过来,有如一根飞驰而至的巨石柱。 在路雷的催动之下,夹着千钧之力,劈向猫儿爷,誓要将他一劈两半。 猫儿爷舞动的金线再次缠绕在刀上,路雷知他的金线会不停地向前伸长,为免重蹈司马成覆辙,人突然从刀后隐至刀下,顺着刀的去势,攻到猫儿爷的下盘。 而此时,原本那些在周围被金线所阻的人一起使出全力要将他毙于瞬息之间。 只听“砰”一声巨响,猫儿爷身边像炸了一个惊雷。 众人还在等待猫儿爷被七拳八腿,九枪十剑打得血肉模糊的时候,那些攻向他的人全都被震飞出去。 路雷整个人在地上往后倒退了十来丈才勉强停下来,地面被他的脚划出深深的一道印记。 胸中翻滚,呕出一大口鲜血,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再看那猫儿爷,身边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个黑衣人。 她披着黑色宽大的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压得很低,谁都看不到她的样子。 平凡而朴素,低调而神秘。 可是那站立的身姿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可直视的高贵。 众人都知她是少年的主人,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包括从她一登上极乐岛的船就开始调查她身份的大总管。 没人看到她是怎么从二楼来到这里的,也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但是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才是恶战的开始。 “哼,藏头缩尾,定有不可告人之事,抢夺司马家千阴珠,又下杀手害他性命,今天没有交代,别想离开。” 猫儿爷冷笑道:“真是一张颠倒黑白的恶口,好在马上你就不能再开口了。” “大言不惭,你以为在极乐岛上发生如此穷凶极恶之事,大总管会置身事外吗?” “极乐岛岂是你说来便来说走边走的地方!” “与你们比起来,猫儿爷我,倒真算不上是狂妄之人,因这天下确实有我不能随意进出之地,不过......不是这里。” 众说纷纭,大总管却一言不发,她一直在暗中观察,也有她的私心,隔山观战,最好能渔翁得利。 可是现在有人要她以主人身份发话,给惨死在极乐岛上的司马庄主一个交代,她只好出面说道:“今日便叫你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此话一出,围着的众人突然都向后退出去。 只听见咔哒咔哒机括的响动声,一圈碧水就跟开了闸似的,瞬间就漏掉不少,同时整个地面开始旋转,旋转中,那一圈剩下不多的碧水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下子往上空喷去,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晃动的水幕。 这水幕激射上去,正好与上方的穹顶连接在一起,如此就像一个困兽的牢笼,将猫儿爷和他的主人困在了里边。 猫儿爷甩动手中的鱼竿,那金线本有开山裂石的力量,可是打在这水幕上,却激出一道闪电,通过金线传到他手上,电得他差点将鱼竿脱手而去。 这是极乐岛上的一个极厉害的阵法,阵中封存了八道天雷,一旦八道天雷汇合,阵中一切生灵都会化为飞灰。 第37章、会绞动的护甲 这场外众人中,除了小鱼心生焦急,余者大多在看戏。 毕竟天雷阵从未启动过,今日有幸瞧上一瞧,也算是开了眼界。 小鱼一看到水幕上闪起的电光,就想起天界紫云台处罚罪仙时降天雷的景象,那天雷从天外天劈下,就是她所在的上清境离紫云台有二十八个山头之远,也能骇得她捂住双耳,躲进房间。据说即使是上神之体,不运神力相抗也会被劈得皮开肉绽,昏迷倒地。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阵法? 各界都有修仙修魔或是其他灵异道修之人,结个雷型阵法或许并不太难,可是能将天雷引在阵中的,肯定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这个阵法到底是谁布置的? 一时想不明白并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猫儿爷和黑衣人能不能破阵而出? 小鱼紧紧盯着大总管,阵法是她开启的,如果能制住她,这阵法自然能不攻而解。 可是自己这微末伎俩实在不值一哂。 正盯着大总管,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公主她们三个人,竟然被带到了大总管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三人被押了下去。 小鱼连忙看了看二楼通道,打算下去解救公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后面那阴恻恻地声音道:“想去哪?” 小鱼一激灵,就被林大佛爷吸了过去,一张肥手捏住她的脖子:“这下,还有人来救你吗?” 小鱼想说话,苦于喉部被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原本就身量不高,被林大佛爷一捏脖子,双脚便离了地。 两只小脚扑棱扑棱地,就像上了岸的鱼在挣扎。 林大佛爷见她在自己手中挣扎得有趣,不禁想慢慢弄死她,所以没有一下子捏断她脖子,只是逐渐地使力,尽量咧着一张很难张开的嘴,笑得很是愉快:“来,我们一起欣赏他们是怎么死的。” 说着,将小鱼的脸稍稍转动方向,看向了下面那个精光爆闪的天雷阵。 大总管默默推动阵法的运转,上面的八根水晶架齐齐射出八道雷幕,将阵分成了八个方位。 雷幕接在地面上,逐渐显出了阵法的图形,图形从外向内逐渐点亮,点亮的过程中,稍稍碰到了黑衣人垂在地面上的衣袍,衣袍一角立刻被烧成了灰。 主仆二人立刻又向中间移动了一点,但是这八个角方位越向中间,空间越小。 正思考如何破解此阵时,蓦然发现,上方八道雷幕开始交错着移动,这样一来,任阵中之人站在哪里,都会被雷电击中。 黑衣人伸出右手,在空中挽了一个结印,道:“流光。” 这一声轻灵悠远,婉转动听,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光听她的声音,就有不少人动了恻隐之心,如此美妙的声音实在不想让它成为绝响。 只见雷阵中突现一道银芒,从雷幕中飞舞了一圈,将雷电全都引到了上面,“当”得一声直立在阵中,原来是一根细长的银杖。 细如手指,长如八卦棍,周身纹路繁复,立在那中心处,稳如泰山。 上头的八道雷幕汇在银杖顶端,噼啪作响,像是银杖上长出的一棵闪电树,枝枝丫丫,电光流星,似要将银杖击碎,却被银杖传到了地面。 这样一来,上空的雷幕跟下方的阵型图不能对接,终于空出了足够行动的空间和停止了地面阵型图的点亮。 周围一圈水幕看上去稀松平常,但是却是碰不得的,只要触碰了,便会电闪雷鸣,焚身蚀骨。 就算能抵住这焚身蚀骨之痛,也要冲破这水幕,方能出来。 大总管看这八道天雷都被她引到了一处,而且在这八道天雷之下,那直立的银杖未被损坏分毫,就知这黑衣人绝非泛泛之辈,这银杖也不是普通的法器。 黑衣人藏在帽檐下的嘴角轻微地动了动:“不想白白丢了性命的人,都退下去吧。” 人群骚动了一阵,只是退去的是少部分人,绝大多数,还是在等着看她二人将如何从阵中出来,或者就被困死阵中。 林大佛爷看到眼前情景,不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心中暗想:“难道这雷阵都困不住这个女人?” 看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想起刚才给自己的威压,心中一片怒火沈腾,直接五指一收,就要拧断小鱼的脖子。 小鱼一直被他制在手里,半分动弹不得,想运力相抗,又怕瞬间在他手中毙命。 眼下,脖子要断,自身的保护技能终于又再次被激发出来。 那脖颈处的鳞片是遇强则更强,林大佛爷每加一分力,鳞片便坚硬一分。 林大佛爷发现原本柔软的脖子,现在却捏不下去了,再定睛一看,小鱼身周有密密地围上了一层逐渐变大的甲。 然后他发现在甲片变大的情况下,自己的手也逐渐被推挤着松开,于是对手下喝道:“给我砍死她。” 三把断刀砍在小鱼的护甲上,只震得三人虎口发麻,林大佛爷突然看见小鱼左侧的护甲有一个缺口,那里正是小鱼扯掉一片鱼鳞的地方。 林大佛爷的“鲸吞大法”猛地一吸,小鱼重重地撞在他满是肉的胸口,还没等小鱼回过神来,他的右手便从少了一块鳞片的地方直击进去,一下子击在小鱼的左侧腰眼。 小鱼感觉喉部一松,呼吸顿时畅通,可是左腰处一股力量好像要将她贯穿,心念一动,身周的护甲开始翻动,旋转,速度之快,就跟绞肉机一样,一下子将大佛爷的右臂绞断。 那三把乱砍的断刀在一片金石碰撞声中被绞飞,大佛爷还未感觉到自己的失去的右臂,就见到自己胸口处的衣服,连同皮肉向被割成一片片一条条,一时间血肉横飞,溅得大佛爷和三个手下迷蒙了眼。 大佛爷表情狰狞,万万没想到,今日会蚀在这样一个无名小辈手中,那种不相信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不能忘记。 他本来还想呼救,可是他的鲸吞大法不止吸住了小鱼,还将面前自己溅出的血肉也吸进了肚子里,那血肉糊了他一脸一嘴,糊得他忍不住要吐出来。 小鱼忍着左腰的疼痛,反手将大佛爷举在空中,那三个手下看得心惊肉跳,哪里还敢动手,只想寻着个时机溜之大吉。 小鱼哪容他们跑,举着血肉模糊的大佛爷就地一扫,三个人全被扫飞到了天雷阵的水幕上,顷刻间,就被电成三具焦尸,冉冉冒着白烟,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 这里大总管正紧盯着阵法,还没来得及追根溯源去寻这三个人的来处,就见一座肉山向自己飞了过来,急忙运起掌力,林大佛爷的身体在她头顶滴溜溜地转了十来圈,终于被卸到一边。 一阵碎石飞扬,大佛爷将地面砸了一个坑。 此时,阵中也出现了变化。 第38章、零星 黑衣人好心提醒过后,双手在身前几个动作,立在中央的银杖嗡嗡震响,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向穹顶,连带着聚集在仗顶的雷电,一下子击在一根水晶架上。 水晶架立时断成两节,此时银杖并未停止,带动着断下的一节水晶架,砸在旁边的第二根上面,第二根又立刻折断。 穹顶上立时破了个大洞,外界的风呼呼地吹进阵中,吹得黑衣人的黑袍猎猎作响。 黑袍飞舞中,露出她修长曼妙的身形。 这银杖本来就是神器,再加上导入的雷霆之力,在穹顶飞舞一圈,就像筷子伸进了豆腐花里,轻轻松松将八根水晶架打成了一片残渣。 水晶架一断,那八道天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外围的水幕闪了两闪,终于又回到了那一圈碧水之下。 本来山谷中亮如白昼皆是因为这水晶架下折射的灯光,此时水晶架一个挨着一个断裂,上面的灯尽数落下,猫儿爷挥动鱼竿,金线将落下的灯托住,往那穹顶外一送,全都落在高处的平台上。 灯中的油溅在何处,何处就是火光一片,刹那间,那平台燃起熊熊烈火,骇得平台上的人吵嚷着往下急奔。 除了平台上的火,这断落的水晶架也是不容小觑。 每一根重达百斤,黑衣人迎上去,接住飞回来的银杖,轻巧巧在空中一拨,断裂的水晶架全都成螺旋状飞向四周的看台,瞬间倒塌声,尖叫声,哀嚎声响彻山谷。 小鱼瞅准机会,抱起一根落下的水晶架,一下子插进大佛爷的身体里,大佛爷翻着细小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贯穿,被钉在地上,真是死不瞑目啊。 小鱼拍拍手掌:“没让怪物吃了你,真是便宜了你。” “公主、公主...”小鱼在逃跑的人群中呼喊,她不知道公主她们被押解去了哪里,她捞住一个急急忙忙奔跑的女子,“有没有看到刚刚被押来这里的一对母女和一位老者,他们在哪里,在哪里?”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女人尖叫起来,原来竟是陈姑姑。 陈姑姑早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又见到小鱼身上被溅的血迹当中还有黏着些皮肉,身子更是像筛糠一般抖动起来:“你是说榕榕?她……她们被带到后面的屋子里。” 小鱼让她带路,她瑟缩着引着小鱼前去。 直到此时,看热闹的人才知黑衣人所言非虚,这热闹天天有,命却只一条,一会儿,这场中除了死人,就只剩下了十来个亡命之徒和大总管。 大总管竖起一只手,藏在山壁中的暗哨将箭都上了弦。 熊熊的火光照着众人的脸,照着四周的残垣断壁,风紧了,四下里也静了。 清雅的哨声再次响起,在这片突然寂静的山谷中,和着风吹起衣衫的声音,尤为悠远。 哨声有它独特的节奏和高低,在这常人不能明白的哨声中,整个山谷的白玉石地面缓慢地向上升起。 以不变应万变,黑衣人没有动,猫儿爷自然也挨着她没有动。 不过猫儿爷一直注意着这四周的情况。 地面下升起四根柱子,柱子支撑起地面,使地面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昂...哄...”地下的声音离得很近,那声音原该在地下,但是此时,它却在脚下。 一颗丑陋的头颅从升起的地面以下探了出来,嘴巴像鳄鱼那样扁长,眼睛如磨盘一样圆溜溜的发着贪婪的光,满脸凹凸不平的角质层,让人分不清是皮肤还是岩石。 铁头神在哨音下,爬出了它栖息的山洞,一口气呼在黑衣人和猫儿爷身上,刮得黑衣人的的衣袍从身后飞落在远处的平台上。 平台上的火烧得更旺了。 黑衣人是一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子,或者说更像一位十来岁的少女。 但是她的风姿却叫人不敢仰视,仿佛与生俱来便是高高在上皇族贵胄,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散发出一种王者的气质。 她披散着一身淡褐色的头发,发前两根细丝银链坠着青色小巧的宝石,从额前隐没至发间,又从两侧垂在肩上。 一双蓝色的眼睛深深地嵌在如羊脂玉般的面容上,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为她添了几分神秘。 她穿着无袖合身的轻纱长裙,一条水般透明的披帛,缠绕在两臂上,随风轻扬。修长的身形有如将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虽然她的外貌与西夷的女子有几分相似,但是她并不是西夷大陆的人。 甚至不是这和世界的人。 在天界往东三千六百里处,有一繁花似锦,仙山缥缈,林木幽深之境,名唤山林界。 山林界虽依附于天界,但它又自成一界,有自己独立的司法体系和社会结构。山林界中人也是寿岁漫长,一般都能活到上千岁,久的能到五千多岁,甚至上万岁。 他们和仙界的人一样,虽然拥有无与伦比的漫长寿命,但是延续种族的能力都开始逐渐降低。 这少女正是山林界的零星国主,只不过实权在她母亲手中。 零星右手握着一根比她还高的银杖,背在身后,轻描淡写地看着眼前逐渐爬上来的铁头神。 她轻轻地掩了掩鼻,微微皱起眉头,唤了声猫儿,猫儿爷心有灵犀地抖出他腰间的鱼竿。 猫儿爷见到这么个大怪物,心里很是兴奋,金线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圆弧,毫不犹豫地斗了上去。 一边斗一边道:“我当铁头神是个什么玩意,原来不过是个瞎眼独臂的可怜虫。” 那边大总管也看到铁头神的伤,心中纳闷,这是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铁头神一爬上来,山壁中的暗哨万箭齐发,全都射向猫儿爷和零星。 零星从高台上跃起,身形闪动间,所有射过来的箭羽尽数被她收拢,在空中银杖一发力,拢在面前的箭羽向着大总管和其他人射去。 十几人纷纷中箭倒地。 大总管能挡住小鱼的扔过去的东西,却挡不住零星反射过去的箭。 箭羽划破长空的声音,呼啸着射进大总管所设的结界,就要射到大总管身上时,大总管却化成了一缕影子,真身已变换到了另一处。 “原来是鬼魅道的高手。”零星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她能感知身边所有事物的位置。 从小,她的脑中便有一个瘤,什么方法都医治不好,仙界的医师曾断定她活不过一百二十岁,但是她已经奇迹般地活到了二百二十岁。 只是,这些年,她越来越感觉到病情在急速地恶化,时常会头痛欲裂,视力也在急线下降,眼前的东西常常会变成波纹形,而那些波纹在她闭起眼睛后,竟然会更清晰地出现她眼前。 其实那些波纹是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或物所发出来的一种波,正常是无法被肉眼看见的,但是在特定条件下,会将这波纹直接反馈到脑中。 能感知这些波纹的人,就是闭起眼睛也能感知事物的形状,大小和方位。 第39章、附身公主 这种感知到的波纹比肉眼看见的更为准确。 大总管这类修鬼魅道的人,他们能在四周留下自己多个鬼身魅影,让敌人在战斗中攻击落空。 而零星的感知能力,感知的是实实在在的人和物,影子根本不能发散出那种被她感知的波长。 所以她轻笑着闭起了眼。 闭起眼后,铁头神踩踏、抓咬的波形,空中被铁头神击落的巨石和屋顶的波形,猫儿爷挥着金线上下跳跃的波形,暗哨口中射出的箭羽的波形,大总管向她攻来的波形全都在黑暗中交织在一起,但是又那么的清晰。 零星左手挥出,带起的劲风将空中再次射来的箭击落,右手捏诀,往右转了三圈,这银杖跟着她的身体在她身周转了三圈,径直插进了不停留下空影,实际想绕到零星后方的大总管的身体里。 大总管终于从空中落了下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零星右手一收,银杖从大总管的身体中抽出,“叮叮叮”,将空着的箭羽粘成一个大箭团。 凝心聚意,零星感知好射出箭的暗哨口,“铮”得一声响,把箭又从哨口射回进去。 山壁中传来死亡前的呼声,凄厉的呼声不绝于耳,银杖悬停在零星的上方,像是代替她的眼睛审视着眼前残破的山谷。 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莺燕翩飞,现在却只剩燃烧着的破碎战场。 铁头神皮糙肉厚,虽然已经被猫儿爷抽打得鲜血淋漓,却没有伤及内里,它越战越勇,一跺脚,升在空中的白玉石地面就少了一个角,头一拱,身侧的山壁上就是一个大窟窿。 猫儿爷的金线被它咬在嘴里,一转身,粗大的尾巴将猫儿爷扫得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零星踩踏着银杖,飞到猫儿爷的上方,摇摇头叹息道:“你平时还是少钓点鱼吧。” 猫儿爷不服气,翻了几个跟头,叫嚷着“看我的”,便用力收手中的金线,谁知铁头神的牙齿硬度强度极高,就连他这削金如切豆腐的金线也切割不断。 眼见猫儿爷不撒手,人又要被铁头神口中的金线甩到山石上,零星站立在空中,双手运力,银杖带着一道银芒像天边的流星射向铁头神的腹部。 铁头神迅速侧身,它脊背上的硬质皮肤生生被银杖削掉一块,但是总好过腹部被打穿。 它利用自身体积大的优势,将那中央高高升起的白玉石地面撞烂,拆了支撑用的柱子,在山谷中四处敲打。 猫儿爷为了抢夺自己被铁头神咬在牙中的武器,跟着铁头神上上下下地在挥动的石柱间穿梭。 零星跳上山巅,微笑着注视着左躲右闪的猫儿爷,微一招手:“流光。” 银杖立刻飞驰过去加入了战斗。 此时在他们不注意的那个角落里,大总管身上现出一团暗紫色的薄雾,那团薄雾趁着铁头神挡在前面,一下子隐入了山壁之中。 山壁中,通道纵横,很多哨口处躺着尸体,全是刚才被零星射杀的。 那团薄雾凝聚出个人形,也是虚无缥缈的模样,在通道中飞快的前行,突然发现前方有活人。 正是小鱼和公主。 原来小鱼先前和陈姑姑去找寻公主,到的时候,榕榕和师傅为了保护公主已经被杀死,小鱼只来得及救下刀锋下的公主。 二人将师傅和榕榕的尸身用布裹了,准备带出山腹,安葬在药庐附近,只是山腹中道路原就复杂,现在又到处倒塌,二人走了许久,也没走出这里。 薄雾凝成的人形才是大总管本人,他修炼的是鬼魅道,修炼到一定阶段,就能进入他人身体,控制他人的生命。 只是进入他人身体并不是一件易事,需要一套繁复程序,除非这个人本身非常的弱。 他想起猫儿爷曾在他手下救下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或许他可以进入她的身体,然后跟上猫儿爷,暗中得到那枚珠子。 这次,他可以把极乐宴被毁全部推在猫儿爷和他主人身上,可是因为这件事,上头肯定对他的办事能力有所怀疑,如若他能拿回千阴珠,那结果肯定又是一种说法。 想到这里,大总管继续化成一团雾,运起魅影咒,悄无声息地想附进小鱼的身体。 可是,当他刚接触到小鱼,就被一片白光弹射出来,“啊”的一声叫喊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进入了旁边的公主的身体里。 小鱼停下脚步,关切地问公主:“怎么了?” 公主低下头,调整了一下目光:“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经过。” 小鱼拧眉想了想:“我也感觉到了,好像还撞了我一下。” 公主小声说:“你说世上有没有鬼?” 小鱼拍拍她的手,柔声说:“不要怕,鬼只是一种能量,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消失。” 公主擦擦眼泪:“我不是害怕,我是想,阿娘跟师傅是不是还在我的身边,也许他们还没有离去。” 说着四处看看,只是这山壁中苍凉凉一片,除了她跟小鱼,竟再也看不到第二个活人。 那些富商贵人连夜登上大船逃离了极乐岛,就连部分守卫也在慌乱中丢盔弃甲,抢夺船只,更别说被常年禁锢的最底层的人们。 他们奋起反抗,哪怕流血牺牲,至少在大总管顾及不到他们时,在铁头神也不在海中时,抓住这个机会,用尽一切办法离开,去摆脱屈辱的命运。 所以很快,这座岛就成了空岛。 小鱼回头看看身后师傅与榕榕的尸身,她听文长仙君说过,这六界之中有一处幽冥界,不论是人或是仙魔妖怪,死后都会去幽冥界轮回,只有那些执念很深的灵魂会流连于幽冥之外。 但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灵魂再不去幽冥界,就会彻底消失。 只有神,可以让灵魂不灭,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生。 所以成神是每个生命的终极目标。然而万万年,又有几个神呢? 师傅和榕榕的灵魂或许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可是小鱼心中有些悲凉,她从未想过生死这些事,她该如何去安慰公主呢? 公主虽然低垂着眼睛,可是目光闪烁着不可见的讥讽,她哪里是公主,她是大总管才对,可惜小鱼看不出来。 第40章、公主偷袭(感谢白衣与风念) 那边铁头神早就堕了它往日的威风,除了拆家还是拆家。 整个山谷已经被它拆得千疮百孔,猫儿爷在流光银杖的帮助下早已夺回了金线。这次,猫儿爷学了个乖,坚决不打它的脑袋,只灵灵巧巧地穿梭于它的两腿和肚子之间。 零星腾空而起,将灵力注入银杖,对着猫儿爷说道:“下次,有机会你再历练,今日速战速决,我们已暴露了踪迹,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在零星的一番催动下,那根名唤流光的银杖,花纹间迸出耀眼的光芒,显得它流光溢彩,华美万分。 银杖的纹路是凹进去的,那些突出的部分在光芒中逐渐松动,当银杖插进铁头神的身体中时,银杖突然解体,变成若干碎片钻进铁头神的伤口里。 铁头神发狂地冲进山壁,撞得山体崩解,那些碗大的夜明珠随着崩解的山体,一起掩埋进灰尘。 随着山体内部,一层一层地崩解,牵动了整座岛屿。 如若从空中看去,就会看到岛上从山谷处产生了连锁反应:大片大片的山外植被跟随着崩解的山体陷入地下,铁头神走到哪里,哪里就被毁成一片废墟。 银杖分解出的碎片又从它身体的各个部位激射而出,最后又重新组成一根完好的如初的银杖。 铁头神的身体出现了若干个血洞,按照常理,它应该再也无力挣扎,因为这些血洞都联接着它体内的五脏六腑。 可是大总管平时喂了它许多灵丹,已将它的身体淬炼得坚强无比,即使若干血洞中汩汩喷射着血液,它还是顽强地疯狂乱撞,想回到海里去,想去海底静静地修养。 因为铁头神的横冲直撞,还在山腹中的小鱼和公主糟了央,在震动中,小鱼更分不清方向,突然从天而降的山石截断了她们的前路,随着断裂的连廊和机括,她们头顶的石桥轰然坠落。 小鱼抱起公主,踩着落下的石头,拼命往上跑,她已经顾不上师傅和榕榕的尸身了,若他们有灵,必定也不希望公主为了他们的尸身而葬身于此。 其实公主,不,此时的公主就是大总管,他比小鱼更加清楚这山内的结构和地形,他也比小鱼更放得下公主的亲人。 当她们一到上面,公主便假装无意中发现了出去的路,其实她要把她们带到猫儿爷的身边。 果然,很快她们就遇上了追赶铁头神的猫儿爷,公主故意惊呼一声,引起了猫儿爷的注意。 那闪着金光的鱼线,卷过她们俩的身体,再收短时,她们已到了猫儿爷的身边。 零星从他们头顶飞过,碍于山石太多,不利于攻击,所以她将铁头神往平地上赶。 猫儿爷将鱼竿变长,三人乘坐上去,追赶前面的零星。 问起她们怎么还在里边,小鱼说起公主师傅和母亲的事情,大家皆是一片黯然。 不过猫儿爷又说起去杀铁头神,晦暗的神色又亮了起来,大总管死了,岛中的极了世界也毁了,再将这吃人的怪物杀死,想来榕榕和师傅也算得些安慰。 此时东方已经开始有些泛白,黑暗中渐露霞光。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只要明天还会来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铁头神一路摸爬打滚,浑身污泥黏着血液,海面近在咫尺,它只要能跳下去,潜入海底,就能逃此一劫。 可是零星不会给它机会,她比它更快一步到达海边,流光银杖击在它身上,它不管不顾,拼着受伤,它也要毅然决然地大跨步跳进大海。 零星没想到它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想到自己从小就被断定活不过一百二十岁,而自己不信命,努力地活到了二百二十岁,依然无法改变命运。 这头怪兽,已然受了致命的重伤,可它还是拼命地想活下去,这份对生命的执着令她起了恻隐之心。 这人世间的事本就与她无关,她又何必咄咄逼人。 这怪物长得这样巨大,估计也是经过了千百年的时光,上天生万物,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她何不放它一条生路呢? 就在她想的这几息之间,铁头神已经跨过她,一脚迈进了海里。 可是它第二只脚还没碰到海水,一条金线缠绕在它的腿上,“砰”它大半个身体倒在海中,海水如海啸一般,被带到空中七八丈高。 零星转动身体,几圈后回旋到铁头神身后,避开了它身体倒下时高高掀起的海浪。 小鱼和公主站在一边,猫儿爷正拖动着他的鱼竿,铁头神的小前爪伸进海底,抓住海底的礁石,将身体又往前移了一分。 这就跟钓鱼一样,鱼在水中的力量比在陆地上要大得多,所以铁头神一下水,猫儿爷手中的鱼竿就被拽得快要弯到地上。 零星淡淡地道:“放它去吧,它属于这片大海。” 看看天边,零星的神色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担忧。 “不行,这玩意摔了我这么多跟头,我要跟它死磕到底。”猫儿爷拉着鱼竿,脚蹬着地,身体努力后仰,挣得脸冒青筋,金线深深地勒进铁头神的腿肉里。 他跟零星不同,他那小心眼,睚眦必报,不打落水狗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这怪物下了水后,实在太重了,他能拉住它就已经够呛,根本没有分散的精力去催动金线往前延伸,杀死铁头神。 零星没办法,看来今日铁头神时运不济,遇上这么个头铁要它死的主。她叹息着:谁让你得罪了我家的猫儿呢? 零星催动流光银杖,银杖高速旋转,像是一枚钻头从铁头神尾部的椎骨处钻出了一个洞,进去后就再次解体。 这次铁头神已没有了更多的力气去相抗,又有猫儿爷金线的控制,零星闭起眼,她的眼前出现了铁头神心脏跳动的波纹。 解体的银杖,全部循着铁头神跳动的心脏而去。 这时,公主突然走上前去,小鱼慌张地喊道:“危险,你不要过去。”刚想去拉回她,却发现她的身形快过自己百倍。 小鱼的话还没说完,公主两手中的暗紫色的雾气袭向猫儿爷和零星的后心。 这暗紫色的雾气是鬼魅道所修的鬼火,能无声地侵入人体,焚烧元灵。 它不像烈火,它属于冷火,但是在被它焚烧之后,元灵会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受到伤害。 完全懵了的小鱼,双手拍着脑袋,实在是想不通,她还以为公主要去铁头神身上发泄愤恨,没想到她竟然对猫儿爷他们出了手。 公主怎么会这样奇怪的手法? 因为她已被大总管附身! 第41章、终有离开的时候 猫儿爷正全力拖着铁头神,零星正聚精会神的准备去分解它的心脏,所以公主认为她这一击,她二人不死,也要重伤。 但是,零星根本不需要看见她,她的超强感知能力,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后心遭到了偷袭。 在她的银杖碎片纷纷打入铁头神的心脏的那个瞬间,她突然回过身来,一掌击在公主的身上,生生将那一团鬼火反打进公主的身体。 这一时,铁头神心脏碎裂,猫儿爷后心受击,公主被鬼火反噬,三声齐响。 大总管从公主身体中脱影而出,化作一团暗紫色的薄雾,迅速向山林中隐去,空中传来一个冷然的男人的声音:“好厉害的手法,今日甘拜下风,来日山高水远,人间再会。” 零星收了银杖赶到猫儿爷身边,见他后心处冷冷地一片濡湿,是血液在鬼火中燃烧,也是元灵在焚烧中飘散。 她立刻运气封住猫儿爷的伤处,再看天边,好像追赶她的人就快到了,没多想,右手在空中一招,便出现了一艘巴掌大的小船。 小船在风中一晃,已然成了艘漂浮在空中的大船,再一抖猫儿爷手中的金线,收了鱼竿,抱起猫儿爷飞入船中,瞬间一个闪光,船便不见了踪影。 偌大个海岛,只剩下了小鱼和倒在她怀中的公主。 公主的脸整个都成了灰白色,她的身体被鬼火反噬,那暗紫色的冷光里全是她的鲜血,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小鱼抱着她,她恨自己没有能力救她,也没有能力去追上那团紫色的雾。 她只能紧紧地抱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让她在离开人世前,不至于太孤单,太冰冷。 多好的女孩子啊,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一直用一颗火热的心,努力地去活着,充满热爱地活着。 她爱着给予她生命的母亲,爱着呵护她长大的师傅,爱着一个虚假的美好谎言。 还有什么比明明知道身在黑暗,却在黑暗中活出一道光更让人动容的呢? 小鱼抱着她,任她的鲜血打湿自己衣衫。 公主,愿你来世真的是一位公主,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那个紫雾中男人的声音,她会牢牢记着,如果以后再遇见,一定用他的血来祭奠公主的在天之灵。 公主的眼神远了,嘴角的笑意浓了。 她看到霞光初放的天边,驶来一艘披着七彩云朵的大船,船头站着阿娘和师傅,他们亲切地伸出手,说来接她了。 他们的愿望终于实现,终于在这一天,一起乘着大船,离开了这座岛。 天大地大,风那么暖,海水那么清凉,前方的世界光芒万丈。 公主伸出的那只瘦弱的手臂垂了下去。 也许在她的幻觉中,她的手已经牵住了阿娘的手,所以她才会将眼睛闭得那么安详,才会将温柔的笑容浮在脸上。 小鱼轻轻地在她脸上靠了一下,觉得鼻子有点酸,这是她在人世间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可惜不能长久。 文长仙君说过,鱼儿是没有眼泪的,如果她哪一天流泪了,那么她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她感觉到了那种要流泪的酸楚,只是眼中还是没有泪水。 小鱼将公主抱回药庐,将她葬在黄花下。 愿美丽的小黄花陪着她,愿每日的阳光照耀着她,愿她去幽冥界的路上能遇到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黄花开在暖风里,只可惜血腥味掩盖了花的香甜味。 小鱼看看被公主鲜血染红的胸口,缓缓伸手在衣襟里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 纸上血色暗沉,小鱼轻轻地打开,满纸都是湿后风干的痕迹。 公主娟秀的字迹被血模糊了一片,昨日那个给她写调料分类的女孩子已然长眠。 生命就是这么奇怪,如朝露,如孤烟,说消失就消失,说散就散。 —————————— 小鱼和逐日鸟站在公主的坟前,他们静默着,不知道彼此在想着什么。 小鱼说起,也许在她一救下公主,就送公主上船,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可是在当时,公主怎么忍心抛下师傅和榕榕的尸身不管?万般追悔都没有用,生死早就注定。 逐日鸟问起猫儿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小鱼怎么会知道呢,只是猜想应该是知道天界的人,因为猫儿爷知道上清境。 这极乐岛被毁后,陆续有人上来查看,只是内部毁坏严重,几波查看的人都只是走走过场,而后就没再回来。 药庐这边远离内岛,幸得完整留存,小鱼住了十几日,等到了逐日鸟,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千阳岛去。 港口那边的大船当晚都开走了,只因每个人都抱着逃命的心态,也不追求舒适与豪华,大多人都是能挤上最先开动的,就挤上去,所以最后竟还留了几艘不大的运货的船。 船中设备一应俱全,就是缺少船夫舵手,小鱼和逐日鸟将药庐中一些生活用品一一打包,一点点地搬上船。 包括锅碗瓢盆、刀斧锹锄、篮筐扁筛等等。 最后连架子上的书,窗台上的花,还有院子里的鸡和羊,统统都带上船去,准备去千阳岛开展一个新天地。 一人一鸟,在这船上,一边研究航行日志,一边慢慢摸索风帆和舵的使用方法。 虽然在海上的航行路线走得的歪七扭八,好在有逐日鸟的方向指引,船只在慢慢地向千阳岛靠近。 船只行得很慢,若是逐日鸟自己飞,两天就能回到千阳岛,可是他们不着急。 他们有可避风雨的船,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只要有朋友相伴,哪怕乘着船在海中游荡,任它飘到天边也不着急。 因为只要有朋友,就不再孤独,就不会再害怕孤独,会充满希望。 他们说起海外的国家,说去那个脖子很长,手都碰不到脸的国家;说去那个嘴巴很大,总是塞个大盆直接放在嘴里,饿了就吃的国家;还说有个国家,有很多的宝石,到处都是宝石,所以没人喜欢宝石。 可是他们还要种树啊,他们最最想的还是回到自己的家。 -------------------------------------------------------------- 那一日,零星带着猫儿爷上了飞船,匆匆忙忙为他渡气治伤,看他无大碍后,将他安置在舱中休息。 只身立于船头一看,不远处正有一片墨影急速追过来,她知道是她在极乐岛使了流光分影,暴露了目标。 堂堂国主抛下大小事务,离了山林界不知去向,整个幽月灵宫找翻了天。 如今山林界在各界都布了通灵使者,通过各界鸟雀飞禽寻找国主,这里流光一出,天现异像,八百里海鸟传信,不消半日时光,山林界便追寻上了零星国主的船。 零星不想回去,她要自己支配最后的时光,也想在死前能找到消失多年的姐姐,所以她飞速来到猫儿爷身边,见他还在沉睡之中,指尖捻出一朵花,此花属山林界独有,叫做“风中的叮咛”。 零星轻轻对着花朵说道:“你可以跟他们回去或者留在这里,等过段时间,我会来找你。如此我便先行一步,猫儿,不要贪玩,不要惹是生非,好好等我。” 说完将花朵放在猫儿爷的手中。 这“风中的叮咛”有个奇怪的作用,只要留言的人把它放在谁的手中,当风吹动时,这个人就能听见留下的话语,而且只能是他听见。 它并不能真正地传递讯息,它必须在留言后立刻将它放进收听留言的人的手中,这样才能在两人之间传递,否则留下的话语被风一吹,就会消失在空中,谁也听不见。 所以在山林界,此花大多是用作情人间的密语,或者个人的树洞。 做完这些,零星温柔地理了理猫儿爷耳边的头发,召唤出流光,飞身而去。 第1章、千阳木上的小白球 在海上飘荡了半个月后,小鱼和逐日鸟终于又回到了千阳岛。 风和日丽,心情大好,这半个月,既熟悉了些帆船的航行技巧,又晒了一船的鱼干。 天天吃鱼的鸡养得肥肥壮壮,还生了很多鸡蛋。 可怜的羊儿,平时青草吃惯了,在船上吃干草,瘦得皮包骨头,眼看着它们瘦下去,羊肉要变羊小排,小鱼干脆手起刀落,宰了几只变着花样烧着吃。 只不过基本都烧得不太好吃,以至于逐日鸟更愿意吃生羊肉。 船没靠岸的时候,就有红毛兽向小红毛报信:报告老大,来了不速之客。 逐日鸟临走前,将家园托给小红毛打理,小红毛兢兢业业,时常还想起,是不是老大和大鸟都一去不回了,以后这丰盛的萝卜田就是自己的了? 再加上这夜夜滴水不息的千阳木,是不是升仙之日已触手可及? 怎么又来不速之客,好东西当然要据为己有,小的们,给我好好隐蔽,瞧瞧来人是谁?能不能一举拿下。 报告老大,是你的老大回来啦! 所以当小鱼搬着箱子牵着羊儿踏上千阳岛的时候,立刻迎来了小红毛狗腿地扑跳和转着圈地蹭腿腿。 小鱼心情大好,撸了一把它头顶的红毛,扔了一只羊腿给它:“呦,还没忘记我嘛。” 小红毛心里哀怨:看来自己的梦想又要落空了。 好在...这是什么肉?咋这么好吃?没等哀怨完,又活蹦乱跳起来,果然没有什么是吃东西解决不了的。 等到船上东西都卸下来,就交给逐日鸟去收拾,小鱼第一想到的就是去看看千阳木。 一个多月没见,千阳木已是亭亭如盖,每片叶子都壮实肥大,密密地洒了一地的阴凉。 整个树冠上拢着柔柔的白光,为它平添了几分仙姿,再看树桠上挂着的千阴珠,除了里边有个人影,实在是平平无奇。 不过既然能拿着它换得魔君的一个帮助,怎么说也不是废物。 可是与魔有来往,那是天界大忌,但是她此刻身在人界,或许真的会有有求于魔君的时候,况且那么多人想得到它,它却阴差阳错在自己手中,自然也是一种机缘,那么还是好好收藏吧。 因为这千阳木长高了,所以小鱼去解挂在树上的千阴珠时,顺脚踩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这石头就是那块能震晕人的石头,只不过她已经忘记了。 伸手去解的时候,发现再上面些的树枝上有个圆圆的水蜜桃般大小的白球。 啊,难道结果子了? 天大的好事,出门一个月,回家就丰收,莫不是尊者他老人家在天上想念小鱼了,所以施了什么手法要让小鱼早早地回去。 小鱼抓住一根树枝,稍一用力,人就蹲了上去,爬到小白球那里一看,真是奇怪,这果子怎么不是结在树上,而是悬空在树枝下的。 伸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却空无一物,什么也触摸不到,更别谈能摘下来。 难道是眼睛花了?小鱼揉揉眼睛,小白球就在眼前,还能跟着树枝一起晃动。 嗯,上古神树必定跟一般仙树是不一样的。 “让我来瞧瞧金册里有什么记载。”小鱼下意识地入怀去拿金册。 摸了个空,才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翻动金册了。 哎呦,当时刚建好家园,她便把金册吊在自己睡觉的那棵大树上,当做照明使用的,天哪,这么多天身在外岛,这金册可还在那? 这可是尊者给的,弄丢了怕是要被打手心。 急急忙忙下了千阳木,又滴溜溜地奔向往常睡觉那棵树,跑得一路泥土草屑纷飞,引得逐日鸟和小红毛众兽纷纷侧目。 那树上用海草编织的帘子已经硬得像麻绳,小鱼呼啦一掀开,灰尘扑扑。 还好还好,中间吊着的金册还在风中微微地转圈圈,小鱼扯下来一吹,灰尘眯了眼,真是宝物蒙尘啊。 在逐日鸟和小红毛侧目得还没回过神的当,小鱼又滴溜溜地从它们面前奔过,又是一阵纷飞的泥土草屑。 “咳咳咳,小红毛,这么多天,你都不打扫庭院的吗?”逐日鸟忍不住抱怨。 “嗷呜,嗷呜...”小红毛驴头不对马嘴地回应。 小鱼回到小白球边,将金册在裙摆上擦了擦,祈祷着道:“神树莫怪,神树莫怪,只因那日出门得匆忙,没有好好收藏你的挂牌,我给你擦干净了,你那结得是不是果子,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说着打开了金册,一捧金光盈出,小白球受到感应,忽地钻进金光里。 “呀,这算什么,是果子吗?被摘了吗?” 再看那金册,以前只有一页,如今却翻到了第二页,第二页上赫然一个小小的白球,像流动的云朵般变幻万千。 右上角现出了两个发光的金字:灵起。 “灵起...” 小鱼和逐日鸟不约而同地说出这两个字,却都是满脸的问号。 小鱼把金册摊放在桌子上,加上小红毛,围成一圈,试图解读这金册上新出现的两个字。 (其实小红毛不识字,它比较有参与性。) 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小白球动了动,吓得小红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那云朵般的小白球里伸出了一个软软的小凸起,又伸出一个小凸起,就像里边包裹着什么东西要拼命往外钻一样。 小鱼伸指去摸了摸小凸起,小凸起就缩了回去。 “咦,摸到了摸到了,软软的,像棉花一样。”小鱼很兴奋,这小白球飘在金册上,已经有了实体。 逐日鸟伸出它又大又尖的爪子,也准备去摸它。 却见它一跳,跳到了册外,再一跳,跳在了小鱼的手臂上。 小白球下伸出两条短短白白的小腿,麻溜地沿着小鱼的手臂跑上了她的肩头。 小鱼惊奇地扭着脖子看那个长着两条腿的小白球:“哇,这是什么东西?长得好奇怪,怎么还会跑?” 一个软软的声音道:“你才是什么东西,你才长得好奇怪。” “谁在说话?”小鱼左顾右盼。 逐日鸟指指她肩头的小白球,小声说:“好像是它。” “不要用尖爪子戳我,我最讨厌尖尖的东西了。”小白球说着,咕嘟嘟又爬到了小鱼的头上,躲在她头发后面。 小鱼看不到它了,站起身来到处找:“去哪了?去哪了?你快出来,我们不戳你。” 小红毛呜呜呜地躲在逐日鸟的身后,又忍不住探出一只眼来,小白球躲在小鱼头发后面,也忍不住探出个更小的小球来。 一球一兽猛地一照面,又一起惊呼一声,各自躲起来。 第2章、小白球是个笨蛋小娃娃 小鱼顺着逐日鸟的目光,快速地一伸手将小白球从发后抓了下来。 “啊,啊,啊,死了,我要完蛋了。”小白球又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小鱼打开手心,轻轻地点了点它,软软的,莫名地想起棉花糖,眨着眼睛笑嘻嘻地道:“你缩起来干嘛,快出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千阳木的果实。” “千阳木!”小白球在她掌心一蹦,立时多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两条短短的胳膊和两根小短腿,圆圆的小脑袋上还有片一晃一晃的小叶子。 原来是个白白的像棉花一样的小人儿,只不过,它没有五官,也没有手脚,就像用棉花做的一个人形娃娃。 它在小鱼手心中跳来跳去,嚷嚷着:“千阳木,千阳木,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小鱼一指不远处的千阳木:“喏,就在那。” “太远了,走近些。”小娃娃蹦蹦跳跳,又跳上了小鱼的头顶。 “唉,你下来,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头顶上。”小鱼摇动着脑袋。 小娃娃牢牢揪着她的头发:“我又不是人,你快去千阳木那。” “那你是什么?”小鱼没好气地往千阳木走去。 算了,万一它就是千阳木的果实呢,而且它轻得就跟没有似的,就让它在头顶上待一会吧。 小娃娃声音奶奶地,还透着一股骄傲:“我可是很厉害的精灵哦。” 精灵?那就不是果实罗,真是白高兴一场。 小鱼跑到千阳木下,拍拍千阳木的树干,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千阳木。” 谁知那个小娃娃的声音却在远处响起:“忘了告诉你,我只能离开我的家三尺的距离。” 小鱼一回头,就看见小娃娃,还在那片草地上跳来跳去,一会出现在空中,一会隐没在草丛里。 逐日鸟叼起桌子上的金册跑到小鱼身边,小娃娃立刻又出现在小鱼的脑袋上。 啊,它的家竟然是这本小册子。 小鱼从逐日鸟嘴里接过金册,放在树上,小娃娃跳上树去,伸出白白胖胖的小胳膊一把将一根小枝条抱在怀里,圆圆的小脑袋在上面亲了又亲,喃喃道:“我的大树终于又长出来啦,好像,好像...好多年没见了。” 小娃娃和大树亲昵了一阵,小鱼就把它捉了下来,它瞧见金册在小鱼手中,就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而小红毛和逐日鸟一靠近它,它就会躲进小鱼的头发里。 小鱼捏着它头上的小叶子,轻轻放在手心上,微微皱眉:“你不是说你是很厉害的精灵吗,怎么会怕它们两个。” 小娃娃跳上小鱼的耳朵,用着气声对她说:“因为它们有尖尖的爪子和尖尖的牙齿。” “你怕它们吃了你?” “哼,我才不怕,谁也吃不了我。” “那你怕什么?” “不告诉你,要是你知道我被一戳就会漏气,一漏气就要一个月才能一点一点地充回来,你就会利用这一点来威胁我的。” 小娃娃说得一本正经,小鱼听得一头黑线。 这个笨蛋小娃娃。 小鱼咬着嘴唇笑得不能自抑:“嗯,我一定不会戳破你,如果你不告诉我这千阳木如何才能结果的话。” 小娃娃一捂嘴巴:“啊呀,我说漏嘴了么?” 小鱼在它脑袋上点了一下,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这加上你,会说话的就三个,怎么舍得让你漏气呢?来来来,说说千阳木什么时候会结果。” 小娃娃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可早呢,你看它连花还没开,何谈结果?” “那什么时候会开花?” “那也早呢,你看你才见到我而已。” “这话什么意思?” “总之就是还很早啦,你那么着急干嘛,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该开花时就会开花,该结果时就会结果。”小娃娃背着两只小短手,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踱步转了几圈。 小鱼一戳它的脑袋:“小娃娃一个,还拽什么机缘道法。” 小娃娃不高兴了,抱着脑袋生气道:“你说不戳我的,还戳我,不跟你玩了。” “我又没戳破你,真是个小气鬼。” “好困,”小娃娃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要去睡觉了,不准戳我哦。” 小娃娃回头盯了小鱼一眼。 小鱼失笑,为什么觉得它盯了自己一眼,它连无五官都没有,圆圆的脑袋都不能分清那边是脸那边是后脑勺,自己居然觉得它回头盯了自己一眼。 实在太好笑,这千阳岛上原本就只有逐日鸟能聊聊天,可是逐日鸟比较正经,未免有些无聊,现在多了个小娃娃,小鱼觉得日子开始变有趣了。 小娃娃跳进金册里又变成了圆圆的一团,小鱼摇摇它:“你就这样睡觉了?” “嗯。”小娃娃的声音里有了些睡意。 “等会,等会,你就说说这‘灵起’是什么意思。” “嗯,‘灵起’就是万物生灵的开始。”小娃娃声音更低了些,侬侬软软,小鱼都有点不忍心再摇它了。 “那,这跟千阳木有什么关系?”小鱼还是忍不住要问。 “嗯,你看,天都快黑了,我要睡了...”小娃娃说得有气无力。 小鱼看看天色,果然,太阳落在了山后,仅余的一丝晚霞也渐渐发暗。 可是怎么说睡就睡,关于种树,她可是认真的,这“灵起”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无论小鱼怎么摇动那团小白球,小白球就只是一团小球球,仔细看,还有呼吸的微微起伏,仔细听,好像还有呼噜。 小鱼皱了皱小鼻子,对着小白球哼了一声:“明天就戳破你。” 刚准备合上金册,小白球突然伸出腿坐了起来,就跟惊了梦乍然醒来似的,清清晰晰地说道:“明天记得给我晒太阳,要不我会一直困。” 说完猛地倒下去,又缩作一团,这回真的进入了梦乡。 小鱼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还以为小白球要跟她说什么,原来就是说这个。 什么鬼精灵,还要靠晒太阳才能醒,以后也不用戳破它了,直接埋到土里去,让它睡一辈子。 小鱼没好气地合上金册,又想着会不会把小白球压破了,赶紧打开再瞧瞧,小白球睡得好好的呢。 第3章、千阳木的水滴 之后,小鱼便同逐日鸟小红毛等一起收拾船上还剩下的物品。 虽然小红毛没怎么打理家园,但是外边的田地总算整理得不错,一根杂草也没有,每天还勤施水肥,一片作物长势喜人。 下午时分,逐日鸟与小红毛已经圈了两块地,把鸡羊安置了,从此红毛兽们除了种田,又多了两份美差,就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养鸡放羊。 小鱼从极乐岛带回了火,自然要大显身手一番,把那些平时吃的海鲜鱼虾统统上锅煮成了一锅汤,一切汤的煮法全部按照公主煮海鲜粥的方法做,基本都比较美味。 而红烧炭烤什么的,调料就不会放了,基本都很难吃。 所以哪个拿手,做哪个,吃得一众红毛兽们直赞跟对了老大。 这一顿吃,一直吃到半夜,红毛兽们去了家园外的田边安睡,小鱼从船上搬来一张床放在了千阳木下。 她听逐日鸟说起过,这千阳木一到夜里就会在叶脉间凝聚水滴,每一滴水都像是天界的瑶池圣水,仙气缭缭、灵力充沛。 原本他们不在时,都是小红毛领着几个地位较高的红毛兽在树下修炼,如今老大回来了,红毛兽们自然回了自己的窝。 但是小红毛依然在树下,正坐在那个毫不起眼又有些温热的石头上,摆起小鱼交给它的姿势,渐渐地进了忘我的境界,树叶上滴下的水滴,凝着暗暗的灵光,一下子消失在它的皮毛里。 小鱼点点头,小红毛此材可造也。 啪嗒,一滴水滴在她的眼皮上,她轻手捻了,闭上眼,调运气息。 气息运转间,它隐隐感到自己周身的脉络轻微微得颤动,就像是久旱的大地遇上了甘霖,就像是寒冬的冰雪遇上了早春初绽消融。 那一点点的颤动,汇聚起来,激得指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这是一种不同于天上的灵气,小鱼立刻察觉到,凝聚神思,双手捏诀,将指尖的水滴转入脉络之中。 平复下颤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逐渐展开笑颜:“这是我家尊者给我的宝贝吧!一定是看我在上清境糊涂度日,特意让我来这里磨炼意志,修成大道的。” “是了,一定是这样。尊者,您老人家放心,小鱼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小鱼对着天空高喊,希望她家尊者能听见。 这一喊,惊醒了一众夜间休息的生灵,家园外红毛兽们对月嚎叫,更叫得海岸边栖息的海鸟一阵风似的飞上了天。 身边的小红毛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逐日鸟却没有醒来,它近日常常深陷修炼的境界中,混混沌沌地,时常看到自己去了陌生的地方,看到陌生的人。 其实是他化形的时日就快来临,可是这化形一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化形对于妖、灵、精来说,堪称一场小小的渡劫,自化形时起,便会有天雷落下,雷起于体内,所以化形者不论去到哪里,都无法躲开这由内部开始暴击的天雷。 一旦天雷引爆,体内就会升起无名幽火,如果化形者无法抵抗这幽火,就会被焚烧得什么也不剩。 因此,修炼者众,化形成功者稀。 大多数妖、灵、精辛辛苦苦几百年,最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而且不入轮回。 但是能化成人,才能向更高处修炼,成仙也好,成魔也罢,第一要素就是先要成人。 所以,还是有大量的妖、灵、精在成人的路上前仆后继。 人类多让众生嫉妒啊,他们简直就是直接拿了轮回时的VIP好吧。 小鱼伸伸舌头:“我的错,睡觉睡觉。” 躺下后,又忍不住打开金册,看了看那团小白球,哎哟,睡得可真香,再轻轻地戳戳它,一点反应也没有,睡得这么死,不是很容易被人戳破吗? 这神树上的精灵也太没用了吧。 小鱼将金册一合往头下一枕,一夜好眠。 千阳木每片叶子都很大,每片叶子每夜只凝一滴水,所以虽看它生得枝繁叶茂,实际滴出的水并不多。 小鱼他们修炼得久了,调息之法和意念就是在睡梦中也不会间断,所以在这千阳木下睡觉,吸收了这些饱含灵气的水滴,自然比以前修炼时来的事半功倍。 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阳光从宽大的叶子缝隙里撒下来,只剩了星星点点,再被千阳木外层的白光一遮拦,一点也不刺眼。 小鱼揉揉眼睛,翻了个身,看着远处忙前忙后的逐日鸟和小红毛,暗暗感叹:做人不能太勤快,太勤快就会变成劳碌命。 闭上眼睛准备再眯一会,突然想起小白球,立刻翻身坐起,打开金册,那一团小小的小白球还在呼呼大睡中。 “醒来了,醒来了,居然比我还要懒。”小鱼跳下床,来到阳光下的草地上,端端正正地将金册放平。 太阳照在小白球身上,它动了动,伸出两只小胳膊揉了揉圆球球,低声呓语:“太阳,我喜欢太阳。” 还是没醒来。 小鱼对着它做了个鬼脸,怎么跟逐日鸟一个样,难怪都一样的笨。 放着小白球晒太阳,小鱼去水边洗漱,想想极乐岛上的浴房真不错,不知道能不能在千阳岛上也建一个。可惜是附近山崖上没有泉水,没办法用竹子引水真是一大遗憾。 过了一会过去看小白球时,它已经醒来了,在那金册三尺范围内蹦来蹦去,一见到小鱼来了,一溜烟爬到她肩头,想沿着头发再往上爬,却爬不上去了,急道:“没想到,你还挺高的嘛,都超过三尺了。” 小鱼皱着眉头,这是嘲笑她矮吗?哼,小娃娃,你都没有三寸呢! “快快把我的家拿起来,我们走。” “去哪?” “去告诉你什么叫做‘灵起’。” 一听到灵起,小鱼立马来了兴致,弯身拾起地上的金册,激动地问:“那你说,什么叫做‘灵起’?” 在小鱼拿起金册的一刹那,小白球就跳到了她的头顶上,嗯还是软软的头发里待得舒服,视野也比较开阔。 “看到了,你就知道了。” “往哪走?” “随便走。” 小鱼快快地往阴凉地方走,这鬼太阳,真够大的,再这么晒下去要晒黑了。 “等一下,等一下,别跑那么快,让我感觉感觉。” 小鱼用小小的金册遮着脸,眯着眼睛对着空气问:“你要感觉什么,这里太阳太大,晒死人,我要去那边树下。” 第4章、灵起 “哎,哎,别动。”小娃娃在她头上跺了跺脚。 其实这跺脚完全是多余,它轻得再跺死了脚,小鱼也感觉不到。 不过小鱼还是停了下来,因为“灵起”这两个字对她的吸引力真的太大了,在没弄清灵起是什么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地听这小娃娃的话。 小娃娃做了个深呼吸,两只小胳膊抱在一起,仰头向天,吸收了会日之精华。 头上的那片小叶子颤呀颤地,忽然像是遇到了拔地而起的飓风,直直向上,怒叶冲冠,叶尖越颤越快,快得像是有千万个影子一起抖动。 小鱼的身边出现了两三点星光,迅速飘到她的面前,她好奇地睁大眼睛。 星光从自己鼻尖继续往上,她想看它们会去哪里,可是小娃娃叫她不要动,她当真一动不动,只是尽量将眼睛往上抬,往上看。 最终目光范围有限,她看不见星光了。 真恨不得自己眼睛长头顶上,不过她知道星光一定是去了小娃娃那里,所以她在等,等小娃娃说话。 果然,听得小娃娃满足地说道:“总算找到三个。” “三个什么?刚才那些星光吗?”小鱼还是乖乖地维持着她不动的姿势。 小娃娃懒懒地躺在她头发上,还顺便扭来扭来,将头发扭成个小小的窝,打了个大大呵欠:“三个新鲜的生命,嗯,很新鲜。” 说着还意犹未尽地咋巴咋巴嘴。 “什么?”小鱼一把把它从头上揪下来,“你吃了三个生命?怎么吃的?”会不会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被它吃掉了。 小娃娃挣扎着,可是力气小,怎么也挣不出小鱼的手心,乱晃着小胳膊道:“人家不用吃东西的,人家只需要晒太阳就好了,快放开我。” 小鱼将信将疑,轻轻地咬着下唇,想起极乐岛上那些会骗人的家伙,难保这小娃娃不是个骗子娃娃,所以还是很警惕地拎着它头上的小叶子。 小娃娃好像有点生气了,四肢一缩,成了个长了片叶子的球。 小鱼把它拎到眼前,直直地盯着它问:“那你说什么三个生命很新鲜?” “哼,我不告诉你,让你永远也不知道千阳木怎么才能开花。” 小鱼故意吓唬它:“那我就戳破你。” “不要不要,那我就少了一个月的时间,千阳木就会延迟一个月的时间才开花。” 这倒是个大问题,延迟一个月开花,就会延迟一个月结果,那就会延迟一个月回天上去。 划不来划不来,看来得好好对这小娃娃。 沟通和尊重真的很重要,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妖怪和精灵之间。 经过一番好好说话,小鱼才知道,原来这小娃娃需要收集各种生命刚刚诞生时的能量,只有能量达到一定的数值,千阳木才会开花。 每一个生命在刚刚诞生时都会带出一股无形的能量,这种能量转瞬即逝,只有这个小娃娃能看见。 它头上的叶子就是一种转换装置,能把无形的能量转化为可见的星光,最后吸收到千阳木里。 那到底需要多少,千阳木才能开花呢? 小鱼打开金册,在“灵起”这一页的下方出现了一颗绿豆大小的圆点。 圆点看起来有些凸起,摸上去却是平的,里边有三点星光,应该就是刚刚被小娃娃吸收的能量。 小娃娃说,等到绿豆圆点里的能量满了,千阳木自然就开花了,但是,那些星星点点的,这是要多少才会满啊。 “不急,不急,我家千阳木长生不死,漫漫岁月,慢慢收集就是了。”小娃娃手搭凉棚,举目四望,看看附近还有没有新生的生命。 小鱼却苦闷异常,难道等她死了,化成灰了,千阳木还没开花吗? 不行,事在人为,不就是找新生命吗? 每天每时每刻,世界都有新生出现,看看那些破土而出的种子,看看那些啄开蛋壳张大嘴巴迎接阳光的海鸟,看看那些海中逐渐成形的鱼籽,哪里不是新生命? 小鱼将金册往衣襟里一塞,脸上浮现出信心的光芒,大踏步着向前:“走,我们去山上,去海里,去沼泽,去平原,去一切有生命的地方,就不信收不满这小小一颗小点点。” 从此,这千阳岛遍布小鱼的身影,她的头上还坐着个顶着片叶子的小娃娃,小鱼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叶”。 他们日出而寻,日落而息,不仅去找寻野外的生命,还努力的收集各色种子,开荒种地,只待发芽。 又将地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分给红毛兽去种植,奖励就是自家地里种的黄萝卜可以自己吃。 除此之外,羊和鸡也分开养殖,只要能多多生育,多出预计的数量,全都归养殖者所有。 这样一来,千阳岛农牧业蒸蒸日上,新生能量层出不穷。 可怜的小红毛,被小鱼催着去生孩子,天天累得腿发软,真是苦不堪言。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三个月,小鱼晃晃金册,那个绿豆圆点里的能量终于不再像星光,而是沉淀下去,渐渐地在圆点下方铺了一层绿色,只要轻轻晃动金册,那层绿色就像液体一样能跟着晃动。 就算不数,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九,怎么还是只填了薄薄一层? 小白叶说道:“这已经够快的了,想当年,我只能在树上,一直等到树长了很大很大,我活动的范围才变大,等到开花好像就过了三百多年吧。” “就过了三百年吧,”小鱼把这“就”字说得极重,无奈地将金册往床上一扔,倒头躺下,“我也活不了几个三百年,算了,我还是吃吃玩玩,在人间逍遥自在吧。” 小白叶跳上她的脑袋,也寻了处舒适之处躺下,语重心长地说:“哎,这就对了!不过你放心,你死了以后,不还有我吗?我可是不会死的哦。” 说这话时,它依然是奶声奶气的,像个无辜的孩子,偏偏要说这样扎心的话。 小鱼立刻反驳:“你说你不会死,千阳木也不会死,那你怎么还说你跟它很久没见了,你在它是种子的时候又去哪里?” 一句话问住了小白叶,对啊,它记得千阳木长了很高很大,遮盖了山,遮盖了海,一棵树顶天立地,孤绝在世间,为什么后来的事,它就不记得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它自己又去哪了? 它想了又想,想得头都疼,想得头顶的叶子快卷成毛毛虫了,也想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小白叶的小手臂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一不留神从小鱼的头上滚了下来。 小鱼见它想得有些痛苦的样子,咕哝着:“想不起来就算啦,何必打脑袋呢,本来脑子就不好。” 若是在以前,小白叶肯定会跟她斗嘴,可此刻它却趴在树下的石头上一动也不动。 难道摔死了?不可能吧,轻得跟云似的,一阵风都能吹走。 小鱼趴过去喊它:“小白叶,小白叶。” “嘘,这个里边有声音。”小白叶侧身贴在石头上,一只小手臂轻轻摇了摇。 第5章、石头中的生命 什么声音?这个古怪的石头,自从那次散出符文后,就再也没震动过。 等等,怎么不注意间,它好像比以前大了许多? 千阳木下草色繁盛,小鱼勤于打理,去除了过高的杂草,种了些驱虫蛇的,又在外围养了些矮花。 以前看这石头像是花草间的点缀,现在看它,花草倒成了背景。 难不成它在生长? 小鱼伸出手,摸了摸,还是一样的温热,一样的凹凸不平。 “是心跳的声音,”小白叶跳了起来,“里边有东西。” 说得小鱼也赶紧贴上耳朵听了听,哪有什么心跳声,啥都没有。 小白叶道:“你听不见,不代表没有,就好比你就听不见我的心跳声。” 有道理,而且小白叶对生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性。 那么这个石头里有什么呢?还是它成了精? 传说有个石头里曾蹦出了只猴子,那猴子神通广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会不会这个石头里也有一只? 小鱼想得美滋滋的,她得在这守着,等它一蹦出来,就告诉它:你是我养的,得听话,不然就把你再塞回石头里去。 那她手下不就又多了个种树的免费劳动力,神通大一点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能跟着它扬名立万。 小鱼将这事情说给逐日鸟听,逐日鸟担忧道:“传说那只猴子大闹了天宫,天君一气之下将它身边的一干人全都剿灭了个干净。” 小鱼听了心中也有些担忧,却偏偏犟嘴:“我会好好教导它,定让它听话乖顺。” 小白叶摇摇头:“我看难,这个生命的能量不是一般精怪能比的,从现在开始,我就住在树上,要一直等待着它临世,但愿它不是在晚间出生。” 只要太阳一落山,小白叶立时就会进入睡眠,雷打不动。 小鱼觉得不妥,那如果这石头一天不蹦出个东西来,小白叶就不走了?不去别的地方收集其他的新生能量了? 小白叶却告诉她,说不定这一个能量就够他们收集三百年。 最终,小鱼还是同意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变成了小鱼不停地在树下撒种子,每天让红毛兽们带着自家就快要破壳的鸡来树下排队,哪家羊儿要生产了,哪家雌性红毛兽要生宝宝了,全都聚在千阳树下。 一时间,千阳树下成了妇产医院,每天小白叶就忙着推算生产日期。 “先回去,先回去,还没到时间呢,过两天再来。” “你这个鸡蛋是个死胎,它孵不出小鸡来啦。” ...... 啊,做精灵竟然也有这么累的一天。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个月,千阳岛上一派繁荣的景象。 萝卜田青青绿绿,羊群儿绵绵白白,山林间是扒土抱窝的鸡,海岸边是追逐嬉戏地红毛兽宝宝。 逐日鸟整日蹲在窝里潜心修炼,小鱼在她的控烟术里加入了水后发现能点出团团云朵。 千阳洞家园中被修剪得跟上清境有几分神似,绿草如茵,花团锦簇,大大小小石头铺成的花间小径蜿蜿蜒蜒,后面一湖碧水映着高大的千阳木,风姿神秀。 湖边一块地铺满了珍珠,甚至有一部分都滚进了湖水里,阳光下熠熠生辉。 金册上的绿豆小圆点里的绿水多了一点点,开始小鱼还每天都去看,巴望它能肉眼可见地向上升高,可是巴望了一段时间后,自己都看烦了,干脆抛在一边顺其自然。 这天,暴雨倾盆,一个个都在棚子里或者树下躲雨,雨水冲刷着整个岛屿,打在地上噼啪作响。 小白叶在石头上不安地跳来跳去。 这七八个月里,石头已经长到两个斗那么大,随着它的长大,外部的质地越来越透明,可见内部纵横交错如密网。 一旦有千阳木叶片上的水滴入,就会迅速地被密网输送到内部。 内部不太看得清,但是明显有一个类人的阴影。 随着石头的长大,人影也跟着长大。 小白叶推算出,今日就该是石中人出世的时间,那种新生能量激得它头上的小叶子不住地颤动。 往日热闹的千阳木妇产医院,今日休息,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等待石中人出世的那一刻。 会是什么样的生灵呢? 暴雨从昨夜就开始了,一直到今日此时还没有要停歇的样子,小白叶需要阳光,没有阳光,即使在白天,它也会困顿。 希望它能撑到石中人出世时刻,也希望不要拖到黑夜来临。 小鱼将头发全都扎在了头顶,只穿着窄衣长裤,一身干净利落,就等着漂亮地完成第一次接生。 咳、咳,不能算接生。 她只是准备了干净的棉布,逐日鸟告诉她,她家主人生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准备的。 她既激动又紧张,看影子像个人,可是猴子也像人,到底是猴子呢,还是人? 小鱼撑着伞站在石头边上,怀里紧紧抱着棉布,暴雨被千阳木挡去了一些,但是她卷起的裤脚还是被打湿了。 逐日鸟不喜欢水,所以它正伏在窝里,缩着脑袋盯着这边。 湿湿冷冷的水汽让周遭的温度低了不少,但是小鱼脚边的热气却越来越胜。 小白叶激动地喊:“快了,快了,它就快出来了。” 只见那石头内部光彩流转,密网间开始出现裂纹,裂纹很细,密密麻麻,裂纹间有清澈却有些粘稠的液体渗出来。 耳中听到那清脆的碎裂声越来越多,石头突然像蛋壳一样在上半部分裂出一周参差的缝。 缝中温热的液体沿着石头外壁噗啦一下流出来,流到了小鱼的赤足上,热得她往后一退。 此时,石头周围布满了千千万万的星光,这些星光在跳跃,在旋转,在小白叶的控制下,全都进了它头顶的小叶子。 这是小鱼第一次看到一个生命中竟有这么多的能量。 星光遮掩了石头,绚丽夺目地让人睁不开眼,更看不到此时的石头是什么动静。 逐日鸟伸长了脑袋,看得已经忘记了头顶的雨。 对,头顶的雨呢,小鱼看看身后,就在那一刹那,天空放晴,乌云具散,一抹阳光从雨后的清空中投射下来,在山崖上打出一道彩虹。 脚下的雨水还在急急地流淌,小白叶欢快地跳到千阳木的树冠顶端,对着太阳做了个大大的拥抱状,它头顶的树叶往上拔高,突然长出了第二片叶子。 第6章、水下的少年 新长出的叶子在空中静默了会之后,叶尖卷动着画出了一个圆圈,再一个圆圈,一圈套一圈,各个圆圈之间有节点相连,待图案最后一笔甫一画定,便在小白叶的头顶缓缓地旋转起来,接着发出一道牙白色的光芒,然后消失不见。 这一切小鱼都没看见,她完全被那个裂开的石头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她在等待里边的东西蹦出来,可是等了一刻,毫无动静,连缝隙里的液体也停止了溢流。 逐日鸟抖抖羽毛,飞到小鱼身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像蛋一样的大石头。 它甚至希望它是只鸟,或者是个鸟人也不错。 一人一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对石头伸出了手。 当上面的石头被掀开后,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盈盈一石之水,清澈中带着点琼浆玉液的柔腻,交错的密网在水中如漂浮的海藻,水下有一个少年,看身形十来岁的样子。 少年以母胎中的姿势蜷缩着,额头靠在蜷起的双膝上,一动不动。 水面无波,少年没有呼吸,整个人都在清水里。 他的皮肤像冰雪一样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甚至连血管中的血液在流动也能看见,血液的颜色在变化,一会是红色,一会是紫色。 他的头发很长,散在水中,柔柔地包裹着他的后背,颜色非常淡,像初生的婴儿的绒毛。 因他蜷缩在那里,看不清容颜,小鱼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水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像是天宫里点的熏香,又像长明灯中的鲸油香,悠远而低调。 小鱼颤颤地伸手拨开他脸旁的长发,水从她指尖流过,还是温热的,柔滑细腻。 她不敢碰到他,她害怕自己的手指会划破他那薄薄的皮肤,他的皮肤看起来那么的脆弱,就像秋蝉的双翅。 撩开头发后,她看到了他的侧脸,额头下精雕细刻的眉骨与鼻梁,闭着的眼睛有一道好看的弧度,抿着的唇线下是有些倔强的下巴。 眼下的睫毛长长柔柔,像透明的一般,在微晃的水下被折射出不同的长短。 小鱼看得呆了,眼前是一幅画吧,画里才有这样好看的人。 她无意识地想去触碰他的睫毛,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蓦然睁眼吓得小鱼立刻缩回了手,可是就在那一瞬,她就像突然被施了法,傻傻地定在那里再也移不开眼。 他的眼睛很深,在上眼睑和眉骨间形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痕,将眼睛形状衬托得更加秀致和完美,一条细细的双眼皮在眼尾处微微上挑,能看见根根分明的透明睫羽。 睫羽下的眼色非常的淡,跟他的肤色一样,但是清澈无暇,如琉璃珠般光彩变幻。 被这样一个美少年定定地看着,小鱼脑中一片空白。 其实少年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脸,甚至他那时候都不知道那是一张脸。 他透过水,看到的世界都是在水纹中晃动着的,但是晃动地很悠缓。 那个靠他那么近的脸庞,就杵在他眼前,仿佛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一层水晶宝石。 剪水双瞳中是他的影子,他在她黑亮的瞳中睁开了眼。 初到这个世界,他一片茫然,轻微转动了一下身体,脸庞破水而出。 水像被撕裂的温润软玉,慢慢地从他脸庞滑落。 他靠得更近了,小鱼的视线里只剩下了他的一双眼睛。 琉璃般的眼睛慢慢发生了变化,像是一幅素描被染上了色彩,一点一点的墨色晕染出去,从眼瞳到眼睫。 那种变化,就像是被秋风浸了的枫林,被秋霜染了的青翠,美得叫人心醉。 心醉的是看的人,少年依旧懵然。 他所有露出水外的皮肤随着与空气的接触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就像无数的色素因子慢慢地聚集拼凑。 最后形成了人类真正的皮肤。 只是还是略显苍白,可能是在水中泡久了的缘故。 头发也开始变黑,湿漉漉的反着光。 两人对视了会,少年的嘴唇渐渐发紫,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他一直在水下,根本不会呼吸。 他痛苦地弯下了腰,小鱼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他是怎么了?他是什么人?他是哪里钟灵毓秀的石头成了精? 少年猛然吐出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不禁咳嗽个不停,但是这新鲜的空气一进入他的肺部,他的身体机能立刻顺利运转。 逐日鸟转动着脑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怎么看都是个人,人类也生蛋的吗?还是石头顺利化形了?” 小鱼皱眉撇撇嘴:“我看他就是个石头精。” 少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或者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关心。 他稍稍眨了下眼,低头看向自己伸出水面的双手。 看着双手的肤色在变化,他毫无表情,只是手指动了动,让他感觉很新奇的样子。 接着他正正反反,握紧松开,双手一直不停地做了很多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控制这一切。 于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小鱼的手上。 小鱼正虚握着手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奇怪举动。 少年看看小鱼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确定它们该是同一类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小鱼虚握的手指上。 小鱼吓了一跳,魂归身内,赶忙把手背到身后,有点结巴地说:“你,你想干嘛?” 少年有点不明所以,抬起眼睛看向她的脸,眼神中清澈一片,好像在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懂。 小鱼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以后我就是你老大,你若是乖乖听话,咱们自然好相处,若是有什么异心恶念,我……我有得是法子对付你。” 她嘴上虽是如此说,其实心中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人家一个美少年碰了碰她的手,该是她占了便宜,一想到占便宜,脸上有些发热。 至于有什么法子对付,完全就是假大空,其实一个法子也没想出来。 少年又看看逐日鸟,那个奇怪的玩意好像跟自己一点也不像,还是对小鱼兴趣大一点。 突然他从水中站起来,小鱼大叫一声,捂住眼睛:“是个男孩子。” 接着把手中的棉布往他身上一丢,飞一般地跑开去。 第7章、少年与音楚 小鱼跑得不远,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忍不住定身扭头,想起光着身子的少年,又遮了眼睛故意在指缝中偷看,只见那个少年跌趴在地上。 他的身下是刚刚小鱼丢给他的棉布,身后是满背的黑发。 黑发下的双腿正在渐渐转色中。 不要行如此大礼吧! 小鱼看看逐日鸟,逐日鸟张了张翅膀,表示与己无关。 少年活动了一下双臂,摇摇头吐出嘴中的草泥。 原来是他头重脚轻,足下虚浮,一出石头,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 他觉得身下有东西咯着,于是撑起上半身,看看自己的手,不太熟练地将身下的东西取出来。 一盏古朴的灯出现在他的手中。 灯是方形,四面雕着镂空的花纹,上下都有一个圆形的小口。 灯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他也不介意地面的泞湿,依旧趴着懵然地打量手中的灯。 在他攥着灯左右打量之际,灯突然从他手中飞出,飞向前方的小鱼。 这是什么暗器?好小子,一来就想暗算我,是要争老大?看我如何教你做人! 小鱼挥拳砸向飞驰而来的灯,哪想那盏灯在快要靠近她时,戛然而止。 小鱼挥了个空,往前一趔趄才收住自己往前的去势。 灯就漂浮在小鱼的面前,上上下下微微地作短距离运动。 小鱼往后退了些,警惕地将双手挡在身前。 那盏灯仿佛是有生命的,它的上下运动就像是在观察小鱼,观察了一阵,迸发出一片光芒,最后凝聚在小鱼右眼角处,小鱼立时晕倒在地。 她的右眼角,剩下一滴殷红的血。 小鱼悠悠地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巨大的水藻上,水藻在水里温柔地摆动。 她惊奇地看看自己的身周,真的是在水里,冰凉的水,就像望月泉一样。 那自己是变成鱼了? 再看看手脚,明明是个人,可是既是人身,为什么能在水里呼吸? 这样想着才惊惧地发现自己哪有什么呼吸,而且,虽身在水中,一点湿的感觉也没有。 她从水藻上站起来,想下去,低头一看,脚下的水深不见底,再抬头看天,哪里有天? 她被无边无尽的水包围在这片水澡上。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开始着急,她大声地呼喊,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记得晕倒前眼前一片刺目的强光,然后就没了意识。难道自己已经被那个少年杀死了? 不会吧,死了该去幽冥入轮回,难道这里就是通往幽冥的忘川之水? 这时,那盏怪异的灯出现在她眼前,灯中走出一位姿容无双的女子,她踏波而来,轻盈地又欲随波而去。 此人正是涂浮尊者座下的音楚仙子。 只不过小鱼虽闻其名,却未见过其人,因此并不认识她。 音楚微笑着走近小鱼:“你一定会问我是谁,不过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小鱼当然会问她是谁,但是她一直在自说自话,没有一句是答小鱼的。 她告诉小鱼,现在的她只是她残留下的一缕魂魄,她其实早已不在了。 而且她们此时正在小鱼的灵海之中。 灵海是每一个生灵的意识空间,它可大可小,随意识变化无方,只是很多生灵穷尽一生也不能开启灵海。 灵海有一个很大的功用就是储物,所以很多修行之人,看似他变幻出了很多东西,实则是那些东西本来就存在于他的灵海中,只不过被他取出来了而已。 每个人的灵海都不一样,不过大部分人的灵海都呈现为儿时的记忆,所以小鱼的灵海中出现的就是望月泉。 灵海的开启并不简单,它与生灵的悟性、灵性以及修炼的时间有关,有的生灵往往要经过长达几百年的苦修,才能开启灵海中的一部分。 小鱼心想,明明这么多年,我都未能开启灵海,为什么她说我们此时在我的灵海中,八成是骗人。 她小心翼翼地突然绕到音楚的身后,跳起身来,一巴掌拍在音楚的头上,可是她的手就如进入了虚空,从音楚的头部直穿过去。 音楚的魂魄毫无知觉,继续说道:“我本该入尘世,魂魄在人间轮回。可是我有一孩儿,他在我腹中时已然成形,我不忍他未出世就湮灭,所以在最后时刻,我以我灵祭我神魂,化肉身为石,保我孩儿平安出世。” 后面,她又说了很多,这时小鱼才知道,原来这些景象是女子在死前留下了的遗言,所以她们两个根本无法交流,只能听这女子一个人言语。 说道最后,不禁叫小鱼动容,原来她本可以重新做人,却因为孩子,而选择不入轮回,永不超生,送孩子来人世一程,并让他在这几个月内迅速成长,只为他能有能力活下去。 小鱼想起榕榕和公主,母亲给与孩子的爱真的是这世间最真挚无私的爱。 不禁有些感怀身世,它们望月泉的鱼根本没有家族概念,也没有母亲父亲,从小就是在一片水藻上自己发育长大,如果她也有母亲多好啊。 正在感动于少年母亲的自我牺牲,突然听到她说:“这盏灯是我的真身,刚刚我已经帮你开启了灵海,并在进入灵海时与你以血缔结了契约,此后你将与我的孩子祸福相依、生死相连,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否则,他所受的灾难也会反噬在你的身上。” 灯是她的真身,小鱼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天和她同时下界的还有天界的音楚仙子,那位仙子的真身就是一盏灯,可是没听说音楚仙子有了孩子呀。 只听说她与魔有染,难道这个孩子是半仙半魔? 前面还没猜想玩,又她说“所有的灾难会反噬”,立刻对她的猜想、敬佩、同情、感动刹那间烟消云散,谁要跟她儿子祸福相依、生死相连,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这还是赤果果的绑架!这是要她成为她儿子的保姆啊,还得是个尽心尽力的保姆,要不她就要倒霉。 最毒妇人心,又自私,又强横,她小鱼可没有答应跟她歃血为盟呀。 可是就算小鱼在这里气得跳脚,音楚在那边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或者,某一天,你能找到我孩儿的父亲。” 说到父亲,旁边出现了一幅画,画中的男人样貌清矍,眼睛与少年神似,只是眼神中有些忧郁,脸型比少年方正一些,看似不修边幅,胡子拉渣,却别有一番成熟男人的气质魅力。 “你将我孩儿和灯都送到他那里,他自然会替你解开契约,他叫沈复生。哦,愿我孩儿历经千山,终得平安,告诉他,娘亲给他一个名字——沈历安。”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