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星座时空》 第一章 夜之歌 “流过黄金的千万年岁月, 我在时空中等待, 等待你驾着银白的马车到来。 穿越斑澜壮阔的无限星空, 猎人、银鱼、羔羊、竖琴流转芳华。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门为你而开, 灿烂的笑容为我而来。 你不来, 我便在永桓里等待……” 电影街的人潮汹涌。 入夜以来城市的街灯缤纷灿烂,是夏天,燠热的气流在人潮上空氲腾,仿佛将霓虹灯和星光折曲扭转,混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城市的年轻上班族蓝锐思夹杂在人群之中,缓步走出电影院。从黑暗凉爽的电影院空间走出来,进入大街前的一瞬间,迎面扑过来一障燠热的对流空气,令他不禁眉头一皱。 还有,这也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末夜晚。 平淡无奇,指的也许是方才的那场电影,但是在蓝锐思的心中,隐隐觉得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生活也不为过。他是个在这座大城市中再平凡不过的年轻族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个交往一阵的女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方才大吵一架,气冲冲地跑掉的话,现在她应该会在蓝锐思的身旁。 不过,没有了她仿佛这场电影还看得更痛快一些。大概潜意识中有这样的想法吧? 所以即使目送着她怒气冲天的在人群中消失,蓝锐思也没急着找她,反而自顾自地走进电影院,把那部星际科幻电影看完。 他在人群中发了一会儿愣,看看时间还早,便往电影街旁的商店街走去。 走在商店五光十色的橱窗前,蓝锐思的心思却没放在琳琅满目的美丽商品上。 “生活百无聊赖哪!” 也许是因为已经老了的缘故吧?仍然年轻的蓝锐思这样老气横秋地想着,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刚刚看过的那部科幻电影。最近不晓得为什么,总免不了想起这辈子也许就这样子平平凡凡度过。不用说驰骋太空、决战星际了,眼前就连去外国度个假,都得因为假期、机票、费用等俗事考虑上好久。 走过商店街的超级商店,不想进去买点东西的,只是,突然间在心中浮现一个没来由的想法。 “如果事事都按照预定的想法去做,当然什么都会一成不变!” 于是他促狭地收回脚步,转个身,头也不回地往来处走回去,过马路的时候,本来应该直走的,却往左边的街道走去。 走到街角的一个阴暗角落,突然之间,一阵低沉的女人歌声在耳际响起。 “如云般的坠落,人生的秘密。 如水般的柔弱,爱情的美丽。 像风一样的轻薄,要向谁去述说。 星云时空的谜,三千年也无法忘记。” 那歌声之中,仿佛有着一种低沉慵懒的魔力,让人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在夜空中,蓝锐思仰望繁星,深吸了一口气,便往那声音的来处走过去。 歌声的来处是一个路旁摆摊算命的吉普赛女人,桌上摆着一具冒着烟的羊骨,一颗透明的水晶球。 吉普赛女人自在地唱着歌,歌声戛然而止,扬眉看着蓝锐思。 她的眼球是一种很淡的蓝色,轮廓很深,看起来像是中欧一带的人种。 “你过来,”出乎意料,她的中文却相当的字正腔圆,“觉得人生一成不变的先生。” 蓝锐思愣了愣,自己的心事在这样的夜色中陡然被人说了出来,总有点迷迷蒙蒙的感觉,于是他缓步走向女人的摊位。 吉普赛女人握了握桌上的水晶球,水晶球?99lib?映着街灯,在她的脸上闪烁出神秘的光芒。 “水瓶……双鱼……天平……室女……” 她喃喃地念着,却从额上流下汗珠,仿佛正在做着一件极度吃力的事。 “人生如露如电如浮萍……爱你的所爱,不顾一切……”她的语音有点颤抖,“你会为你的爱人放弃一切,甚至牺牲生命吗?” 蓝锐思想了想方才女友发脾气的狰狞神情,迟疑地,勉强点头。 但是可信度有多高,只有天晓得。 吉普奏女人陡地放开水晶球,像是气力放尽般地呼呼喘气。 “你……要好自珍重,”她喃喃地说道:“我在水晶球上看见了极凶险的星象,却又有着无穷的神秘,你将会置身一个前所未见的险地,但是,你也会在险地中找出你生命的真谛。” 围观的群众中,有个女人这时“啊”地低呼了一声,随即又和同伴交头接耳,对着蓝锐思指指点点。 蓝锐思不在乎地笑笑,耸耸肩。 “如果这叫算命的话,我可是没有钱的哪!”他轻松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对你们这一套没有兴趣。” 他排开围观的人群,迳自向大街上走去。 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女孩这时好奇地坐在吉普赛女人的摊位前方,吱吱喳喳地问着不同的问题。 但是,那个吉普赛女人却恍若未闻,只是翻着手上的陈旧塔罗牌,最后,才把最后一张翻开。 卡片上,有个神色张惶的男人,一脸胡须,抱了个婴孩,孤零零地站在十二星座的象徵物底下。 狮子座神色肃然,射手座垂下弓箭,水瓶座已然碎裂。 来算命的女孩好奇地问了吉普赛女人几句,却听见她在口中轻轻地喃喃自语,在卡片上胡乱地写着什么。 “……崩毁……时空……星座……” 最后,她失神地望向浩瀚的星空,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的名字,难道就叫做……蓝锐思?” 而几条街外的蓝锐思当然不知道,这个素昧平生的吉普赛女人居然能够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虽然这个女人有点怪,但是他一向对这种星相算命之事嗤之以鼻,所以也没去理会。 走过一两条街,已经到了商店街的玉石展览区,这一阵子玉石的风潮再度兴起,街上的商店摆满了峥嵘雄奇的各类奇石。这些奇石当然都各自有着亿万年的历史,摆在橱窗中露出神采不一的沉默睿智的神情。 蓝锐思在少年时代曾经极为沉迷于石头的搜集,对各类奇石也有一定的瞭解,他在玉石街的橱窗前放慢脚步,忘形地看着那些色彩美丽的石头。 世事的安排仿佛就应该如此,如果蓝锐思的脚步再快上一步,或是先前“不想再一成不变”的想法没有出现,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但是,在未知的神秘力量安排下,他已经一步步走向所有人类生命中最大的一场冒险。 蓝锐思走到最大的一家奇石展览场的门口,偌大的空间中摆满了雄奇古拙的巨石。 他脚步一步步地划过一颗颗巨石的前方,这颗冰晶岩经历过千亿年前的融浆怒火,这颗石英也许见证过万年的冰河寒冰,而这颗玄武巨石,也许曾有过上古恐龙栖息其间…… 突然间,在前方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叫99lib?喊怒骂起来。 在蓝锐思前方不远处有个醉汉,此刻正踉跄着脚步向他走来,醉汉的衣着又脏又乱,路过的人无不嫌恶地闪躲不已。醉汉一边口齿不清地高声叫骂,一边跌跌撞撞地前进。 蓝锐思皱着眉,看九九藏书着他朝自己的方向接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醉汉来到他的面前,突地一个站立不住,眼见就要跌倒在地。 蓝锐思直觉伸手去扶,还没碰到他的身上,那醉汉却像是杀猪一样高声喊叫起来。 然后,在每一个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当儿,变故就这样发生了。 那名醉汉像是疯狂了一般,高叫着迅速倒退,向大街上的车潮倒冲过去。人群中有名女人长声尖叫,紧接着响起的是一连串的煞车碰撞声。 那名醉汉到了路中心跌倒在地,一辆大型公车急速行驶过来,司机也算机警,急速踩下煞车,然而公车原先的速度挺快,这一煞车在柏油路上“叽”的一声巨响划出长长的车痕,在马路上失去控制,整个车身倾斜。 然后,就像是慢动作一般,巨型公车在马路上迥了一个弯,经过蓝锐思的面前,重重地冲进那家最大的巨石展览场。 一时间,像是缓缓插入奶油的炽热铁条,公车车厢所经之处,巨响、玻璃碎片、警报声交杂在空间之中,冲进展览场后,那一颗颗的巨石纷纷砰然倒地。 “小心!”有人尖声大喊。 原先蓝锐思因为突来的巨大变故愣在当场,听见这一声大喊他直觉一回头,却看见那颗最大的玄武巨岩正缓缓向他的方向翻倒。 他张大口,脚下敏捷地倒退好几步,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 而那颗足有三人高的玄武巨岩便在他的面前重重着地,“轰隆”一声巨响跌裂开来,碎成好几件。 一块鸡蛋大小的石片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下,碰着了他的脚踝才停止下来。 这时候,公车冲入展览场的势子终于停止,但也已经将整个场地毁成一片狼籍,天花板上的防火洒水器因为冲撞而故障,喷出充沛的水花,夹杂着不成调的警报器声响,整个展览场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全毁。 蓝锐思惊魂未定,想撑个势子站起来,一伸手却摸着了那块滚到脚下的石片。他不经心地顺手将石片拿起来,却看见石片上闪着不寻常的光芒。 “没事吧?先生,你没事吧?” 突然之间,一个惶急的声音打断了蓝锐思的动作。是展览场的保全人员,他帮蓝锐思站起身来。 看看四周,只能用战争后的满目疮痍来形容。 远方响起了清晰的救火车铃声,警方人员这时也已经出现,忙碌地在场中穿梭,处理这一大片的混乱。 蓝锐思愣愣地站在旁边,也没有人来搭理他。在回程的路上,他想起这场像是拍电影般的变故不禁心有余悸。 不是说生活中已不再有什么新鲜出奇之处吗?看来这种感叹还是少讲的好,否则下一次还不晓得要遇上什么呢! 第二章 时之链 蓝锐思搭乘的计程车缓缓地混在城市的车流中,上了高架桥,桥下水面的灯光倒影逐次划过,倒是一幅挺有情调的画面。 这样的坐姿有点不舒服,蓝锐思换了个姿势,却觉得口袋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他好奇地伸手入袋,才想起来刚才的混乱中,顺手将那块石片放进了口袋。 就着桥上的水银灯光,蓝锐思将那块石片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看了好一会儿,却有点发起愣来。 那是块再平凡不过的石片,可是却在石片中露出金属的光泽,那光泽和金属矿物是不同的,虽然灯光不够充足,却可以看得出来那是有着复杂纹路的金属表面。 蓝锐思纳闷地再次仔细检视,发现金属的部位是个红豆大小的圆壳,像是金属物品的一部份,其它部份则深藏在石片之中。这样说也许令人难以置信,但石片中却可能深藏着一个有复杂花纹的金属制品。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玄武岩并不是石膏,它的硬度非常高,如果有什么东西会嵌在里面的话,是很难令人想像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看法没错,蓝锐思用力掰了一下那块石片,指头隐隐生疼,石片却分毫不动。 正当他全神贯注视着石片时,冷不防前座司机叫了一声。 “到了,先生。” 原来,不知不觉间计程车已经到家了。 回到家中,蓝锐思打开台灯更仔细地端详那个石片。 答录机上的红灯闪闪烁烁,他随手按下播放钮,女友贝丽清高八度的气愤声立刻传了出来。 “我要求你道歉!”她在答录机中大叫:“如果没有的话,我就……” “克”的一声,蓝锐思决定将全付精神放在奇石之上,听也没听完就将答录机按掉。 于是,房间内又恢复了原先的静寂。 在明亮集中的灯光下,蓝锐思发现自己刚才果然没有看错,露在外面的金属部位果然布满了复杂的细纹,他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并不是毫无章法的纹路,有着人工的痕迹。而他更仔细地端详了整个石片,几乎可以肯定石片中一定嵌有奇特的金属物体。 但是,这块玄武岩的形成至少已经超过上亿年了吧?那时候别说人类了,连恐龙都未必有,又怎么会有人工制造的东西嵌在其中? 止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最后蓝锐思终于决定将石片敲开。 虽然用了榔头,但是那片奇石出乎意料的坚硬,花了好一阵子才顺利敲开。 敲开的那一瞬间,石片中果然有着一个金属物件随之掉落,看清楚了那个物件的时候,蓝锐思忍不住低呼一声。 那是一个形状呈几何的链形物,大约姆指大小,系在一条金属链上,而表面全数布满同样的复杂细纹。 这样一条链子,怎么会藏在一颗玄武巨石内? 蓝锐思将金属链放近灯光,发现它的光泽也非常的怪异,似金似银,还泛出玉石般的柔润光泽,虽然是金属,拿在手上却轻乎乎的没什么重量。 看来,这件东西的谜团暂时是解不开来的了,入睡前,蓝锐思将那条链子放在手上不死心地细看,想找出它的神秘关键之处。当然,最后终于也是徒劳无功,一阵浓厚的睡意袭来,加上第二天也要上班,于是他叹一口气,将那条链子放在床头,关掉灯光,几乎在刚刚沾上枕头的那一瞬间便已然沉沉睡着。 静静的夏天夜里,房间里的光度藏书网相当的暗,突然间,那串链子开始有了动静。 在链子坠上,此时静静泛出一道柔和的紫光,像是有生命般地吞吐不已。已经入睡的蓝锐思并没有发现这个异状,任由紫光在脸上交错出层次鲜明的光影。 夜,逐渐深了。 然而蓝锐思的思绪并没有闲着,因为此刻他正陷入一场不可解的迷离梦境。 在梦中,他时而见到大群形状雄奇的恐龙群在黄沙中飞驰而过,时而见到天灾巨变中,浑身布满水光火光的人彼此恶战,有时又仿佛身处于浩瀚的深蓝宇宙,准备要进攻一处九死一生的严密阵地…… 还有,依稀仿佛,还有人在缥缈的空间中曼声而歌…… 柔和的紫光慢慢消褪,最后失去踪影,只有那个坠子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突然间,沉睡中的蓝锐思高声大喊:“不要走!你不要走!”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梦呓般的惶急。 “我一定来找你,一定要来找你!还有葛雷新,我一定会来!” 然后,他流着一脸的冷汗,翻个身,丝毫没醒过来地继续沉沉睡去。 夜,更深了。 “所以,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个东西是你在一颗可能有上亿年的玄武岩中发现,并且很可能已经让你 8fde." >连作了几天的怪梦是吗?”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蓝锐思的大学同学古镇忠坐在国家研究院的实验室中,态度轻松地对他说道。 古镇忠是研究院的机械学专家,在本身的领域上有相当的知名度。因为那个链坠上的花纹非常的奇特,和高科技的电路板有一定程度的类似,所以蓝锐思就想到了他。 “而且,在>梦中你还依稀仿佛见到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影你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个女人,她在你的梦中唱歌,而且叫你一定要去找她,是吗?” “就是这样。” 古镇忠再一次把那个链状物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看多了科幻电影才产生的幻觉?” “当然不是,”蓝锐思摇头。“就是因为我清清楚楚看见它从那块石片中出现,才会来问问你的意见。” “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一定当你是在耍我,”古镇忠搔搔头,露出百思不解的神情,“你当然也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件人工制造的产品,但是这块玄武岩形成的时代,是不可能有人类的。” 他拎着链状物走到一排仪器前面,开始做一些初步的测试。偌大的实验室中此刻空无一人,蓝锐思曾经来过这儿,知道这是个相当先进的实验室,研究院里的人很喜欢到这儿来做实验,像今天这样空荡荡的场面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人都到哪儿去了?”他问道:“为什么只有你在这儿?” 古镇忠将眼睛凑在一具仪器上,连头也没回。 “还不都去看磁场卫星的发射实况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西方军事强国的磁场卫星实验?”蓝锐思有点惊讶地问道:“这么大的计划,你还说不算什么大事?” 的确,这是近来国际上最大的消息,西方军事强国日前宣布,将在地球上空举行一次划时代的磁场卫星实验,这次的实验集合了当世最出色的尖端科技,在地球上空放置布有磁场的新型卫星。 “只不过是个卫星嘛!难道这个卫星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的地方可大了,”古镇忠依然头也不回地,一边调整仪器一边和蓝锐思说话。 “磁场是已知世界最充沛也最不可知的力量。在所有看不见的力量之中,什么特异功能、超能力都比不上磁力那么强。我们的地球本身就是一个大磁场,如果能掌握住这股力量,你说厉不厉害?” “我还是不太清楚这个实验到底有什么用意,”蓝锐思问道:“是发展一种新武器吗?” “主事的西方强国说不是,但是不少人有和你相同的疑问,因为磁场的潜力实在太强,不用说实际的世界了。在爱因斯坦的理论上,它甚至连虚无的世界也有办法影响到。” “虚无的世界,那是什么意思?” “四度空间,时光旅行。”古镇忠简洁地说道:“费城实验,我们在大学时代还迷过一阵子的,记不记得?” “当然。”蓝锐思微笑点头。 大学时代,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他与古镇忠也曾经沉迷于那些不可解的超自然现象。 所谓的“费城实验”是一项举行于西元一九四三年的神秘磁场实验,原先的用意是想研发出隐形的战舰,然而实验的结果显然是失败了,在传说中,参与实验的军官兵们大多死于非命,幸存的人也发了疯,最诡异的是,有目击者指称这些幸存者在实验后常常在人眼前无端消失,又重新出现。 不过,故事中的军事强国一向否认这项传说,说那只是一些人妄传出来的谣言。 “这些军事强国的作风,你是晓得的,”古镇忠说道:“越否认,越有可能。” “那么这次的磁场卫星实验和费城实验有关了?” “真正的事实没人知道,况且……咦!不对……” 古镇忠转过头来,一脸困惑的表情,仿佛遇上了极难解的问题。 蓝锐思走过去,看见他正把那个链形物放在一个光谱测定仪中测试。 “哪里不对了?” “刚刚我给你这个玩意儿做了密度和硬度测试,”古镇忠指着仪表上的刻度。 “密度还好,和一般的轻金属没什么两样,可是到了硬度这儿就出了问题了……” “什么问题?” “根据仪表上显示,这个东西没有硬度。” “什么叫做没有硬度?” “那也就是说,在我的硬度测量仪上,它的指数是零,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物体的硬度是零的,可能是我的仪器出了问题,也可能是你这东西的确有古怪。” “那现在怎么办?” “我想,检验这个东西,用我这儿的设备是检查不出来的,”古镇忠耸耸肩,“但是,我倒知道有一个人会对它有兴趣,也有足够的设备给它来个大体检,我可以帮你问问。” 他把方才的测试结果印出来,电脑印出的卷纸从印表机大量地出现,将他弄了个手忙脚乱。 “这个人脾气有点怪,说实话我是有点怕他的。不过,在这方面他的确是个行家,只要把这些数据给他看,他一定会找出答案的,如果连他都找不出来,我想世上就没有什么人可以解开你的疑惑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所以,你这玩意儿得留在我这边,介意吗?” “没关系,不过有什么进展一定要告诉我。” 资料印出来之后,古镇忠送蓝锐思走向实验室前的电梯,电梯还没来之前,蓝锐思陡地在心中想起一件事,随即问了出来。 “喂!有没有听过什么叫做‘葛雷新’?” “什么?”古镇忠愣了愣。“我没听清楚,什么新?”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每次从梦里醒过来,总会在脑子里绕着一个声音,说着这三个字。” “‘葛雷新’,那是什么?人名?东西?还是什么新药品吗?” “不晓得,只是随口问问。”蓝锐思静静地说道:“电梯来了。” “如果没有这条链子的话,我真会当你发了神经病哪!” 古镇忠将那条链子绕在手上,轻松地晃着玩。 “不过,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替你查个水落石出!” “有任何的进展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你知道我的行动电话号码的。” “一定。” 走出研究院时已经近黄昏了,蓝锐思顺着城市的下班人潮回家,脑子里却仍然挥之不去那串奇特的上古链子,一闭上眼睛,那些奇特的梦境也总会出现。 卷起万丈黄沙的恐龙群…… 水火交战的惨烈天空…… 九死一生的星际堡垒之战…… 当然,还有那个身形迷蒙缥缈的女人,那阵悠长动人的歌声。 “流过黄金的千万年岁月, 我在时空中等待, 等待你驾着银白的马车到来。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门为你而开, 灿烂的笑容为我而来。” 最后,空间中的歌声逐渐止息。她的声音逐渐在梦境中远去。 “你不来,我便在永桓里等待……” 到家了,蓝锐思在凄迷的冥想中惊醒,思绪还没回来,还在女人的歌声中徘徊,却冷不防被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蓝锐思!你这混蛋!” 从时空的梦境中回过魂来,蓝锐思一看见眼前这张脸就知道要糟。他的女友贝丽清此刻正气急败坏地站在眼前,表情扭曲,一脸的气愤。 更糟的是,打从那天看电影吵架之后,蓝锐思因为心神全数放在那条链子上,就忘了和她联络。也许这几天她一直在等他来电道歉吧?如今一定等到了忍无可忍的临界点,看来一场大风大浪势将无可避免…… 果然,火爆脾气的贝丽清看见他一脸茫然的神情更是生气,搓着左手将戒指脱下,迎面丢还给蓝锐思。 “我们完了!知道吗?”她怒气冲冲地大叫:“你的狗屁戒指还你!我们完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大怒而去。 当天晚上,蓝锐思有点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倒 4e0d." >不是因为女友发脾气的关系,因为这种戏码贝丽清已经上演过好几次,几次的经验下来,蓝锐思知道当一个女人发脾气的时候,男人如果够聪明的话可千万别吭气,等到她气消了之后再说。 此刻占据他思绪的,仍然是那一长串迷离的梦境。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空无一物,这才想起那条链子已经不在身边。 不到几天的工夫,自己居然已经对这条神秘的上古饰物产生极强烈的眷恋之感。 入睡之前,想到今晚可能无梦,心下居然还有怅然的感觉。 “我要来啊!”他有点神经质地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可是,如在什么地方,我又怎么去找你?” 果然,没有了那条链子就不再作梦,总是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则是满肚子的怅然。 几天来蓝锐思不住打电话给古镇忠,但是一直没能联络上他。到研究室去,同事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看来除了耐心等待之外别无他法。如果古镇忠心生歹念,将链子卷逃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应该不会那么糟吧?人在等待的时刻就容易胡思乱想,几天以来,蓝锐思便时时陷入一些全然不合逻辑的想像之中。 倒是女友果然气消了,主动打电话来约他吃饭,“给你个机会向我好好赔罪”,也因为如此,现在蓝锐思便置身于城市闹区的拥挤人潮之中,等着和女友吃一顿道歉的晚餐。 夏天的空气依然潮湿郁闷,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有座巨大的电视墙,墙上正巧播放的就是几天前,古镇忠提起过的西方强国磁场卫星实况转播,根据记者指出,这枚卫星已经成功射入轨道,预定在明天启动它的磁场功能。 根据萤幕显现,位于地球上空磁场卫星像是一枚特大号的火星塞,正在地球轨道上缓缓巡弋。 “了不起!”蓝锐思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身为城市上班族的冷漠疏离感适时发作,“干我屁事。” 突然间,一阵请亮的铃声响起。他随手就拿起了行动电话。 从电话中传出来的,居然是古镇忠兴奋又惶急的声音。 “小子!快来,你的东西有点眉目了!” “古镇忠?”蓝锐思在人群中对着行动电话大叫:“我找了你好几天了,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别这么多废话行不行?快到我这儿来,尽快!”古镇忠说了一个郊区的地址,他的声音明显地透现出疲惫:“快来!就这样!” 然后,他便明快地“克”一声挂了电话。 在广场的人群中,蓝锐思有点魂不守舍地呆立了一会,不知如何是好。看看手表,和女友约定见面的时间只剩三分钟不到。 “我是给你一个机会向我赔罪的哟!”依稀仿佛,可以听见她这样得意地说道。 可是,如果等到她出现的话,古镇忠那儿就一定去不成了…… 眼前的人潮依然摩肩接踵,蓝锐思想着想着,暗地下了个可怕的决定。 在城市的拥塞车潮中,贝丽清端坐在计程车里,看看时间已经晚了几分钟,可是没关系,因为今天要赔罪的是蓝锐思,谁叫他前几天也一样迟到。 “男人哪!就是要压得死死才能制得住他!”在车厢中,贝丽清露出得意的微笑。 “司机先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在同一个时间,已经跳上另一辆计程车的蓝锐思不禁背脊一片森冷,想起贝丽清发现他放鸽子溜掉的那一刹那,发出的终极尖叫声,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蓝锐思!”她会在人群中这样尖声大叫:“你这混蛋!” 第三章 谜之光 带着这样的忐忑心情,蓝锐思来到了古镇忠所说的郊区地址。那是一座位于山腰的小农场,四周围零落地放养着牛羊,农场小路的后方有栋简陋的水泥建筑,隐隐透现出光芒。 在建筑物的门口,有一个人影正在那儿张望,看见蓝锐思出现,便急急地走了过来。 “怎么拖这么久?”古镇忠不耐烦地说道。 他的脸上都是胡渣,两眼红丝,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 “我不是叫你立刻过来吗?” “找出它的来历了吗?”蓝锐思问道。 古镇忠望了望建筑物的方向,仿佛想说些什么,又忍住没说。 “先跟我进来好了。” 走进水泥建筑物,一阵冷气袭来,眼前却是豁然开朗。一字排开,整个建筑物内居然没有隔间,像是一座硕大的谷仓,里面都是各式闪着光芒的高科技机械,人工空调的冷气很强,空气清新,让人神志为之一振。 在建筑物的正中央,有一具高大的电视墙,此刻正放映西方强国磁场卫星的准备实况。 在电视墙的前方,背对着两人,站着一个身材瘦高的人。 电视萤幕上,显示磁场卫星已经开始倒数,预定在十五个小时后启动。 那个身材瘦高的人转过头来,蓝锐思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皱纹极深,原来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 “这个家伙是干什么的?”老人咆哮道:“干什么让他进来我的实验室?” 蓝锐思被他这突来的不友善态度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古镇忠跨上一步,陪笑道:“严老,这位是我的朋友蓝锐思,我们研究的那条链子就是他发现的。” 老人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萤幕,又厉声说道:“你对磁场的瞭解概念有多少?知不知道这场卫星实验有多重要?” 蓝锐思看了古镇忠一眼,耸耸肩。 “我对磁场的理论一bbr>?99lib?点也不熟,也不知道这种实验有多重要。” “你知不知道,磁场的力量之大,大到无远弗届,”严老冷峻地说道:“不只是实质的世界可以改变,连时光理论、空间的扭曲都有办法做到,这你又知不知道?” “我知道,费城实验嘛!” 蓝锐思心里已经隐隐现出一丝不快,他并不喜欢老人盛气凌人的态度。 “明天的这场实验,是人类文明的一个新里程碑,只是世人都不瞭解,连主事西方强国科学家也不瞭解,他们手中掌握的是什么样的可怕力量……”老人森然说道。 顿了顿,突然说出突兀的话。 “你走吧!” “啊?”蓝锐思再次愣住,发现老人简直不近人情到了极点。 “严老,”古镇忠笑道:“我只是请他来看看我们测试那条链子的结果,看完了之后,我就让他走,好不好?” 严老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 “这老头子是什么玩意嘛!”在大实验室的一角,蓝锐思低声向古镇忠抱怨道:“拽个什么似的。” “他们这种人是这样的了,忍忍他就好。这位严老是磁场学的前辈,现在学术界里很多人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就是因为脾气?99lib.太臭太硬,才会躲到这样一个小地方独自做研究。” “说说那条链子吧!” 古镇忠领着蓝锐思到一部仪器前,按下几个掣钮,将那条链子取出来。 “我们做过这条链子的光谱分析,发现它的成分并不复杂,铁、镍、锌的合金,都是地球上再平凡不过的金属。但是,成分单纯并不表示它的构造单纯。它的重量非常的轻,是不是?” “嗯!”蓝锐思将链子接回手上,掂了掂,表示同意他的说法,“而且轻得很奇怪。” “所以我们用超音波做了扫描,再将波形输入电脑分析,发现这条链子虽然是金属制品,成分却大部分是空气。” “空气,为什么会这样?” 古镇忠按下一个掣钮,小萤幕上出现一个方形的立体小盒,电脑将它模拟成动画,小盒的六面盒壁张开,变成一张上头有更复杂花纹的金属片。 “这只是组成物的一小部分,是放大图,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条链子是由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小盒子组成的,那也就是说,这是件精密至极的科技产品,制造者的科技水平,绝对远远超过我们。” 他说道:“可是,你却说它是从亿万年的玄武岩中出现的。” “本来就是这样,”蓝锐思固执地说道:“那这个东西能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因为这完全不在当今的科技范畴里面,而且,我们还做过磁场测试。” “结果呢?” “结果同样非常惊人,”古镇忠若有深意地看着远方的严老一眼,“它的上面附有薄薄的一层磁力,但是严老曾经用独特的方式将它蕴藏的磁力激发出来,力量之大,连仪器都因之毁坏。” “是吗?”蓝锐思好奇地将链子放近眼前,却完全感受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当然,那种巨大的磁力只是稍纵即逝,严老说也许就只能激发出来那么一次。但是对于它的功能,严老倒是有一个相当有趣的推测。” “什么推测?” 古镇忠将萤幕上那个小盒子再度摊成片状,再将上头的花纹模拟出来。 “这些花纹有点意思,我们花了两天的工夫,将它解成电脑的机器语码,却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古镇忠熟稔地操作键盘,最后按下“输入”。 “看。” 萤幕上的电脑机器码这时逐渐模糊,转化成影像。 “我们发现,这些机器码居然和数位照相机的机器码非常相像,经过处理,就变成了……” 果然,萤幕上逐渐出现了影像,由模糊而清晰,最后,出现的居然是一个女人的侧影,女人的身材高姚,面目清秀,却隐隐透现出倔强的神采。 蓝锐思出神地看着那个影像中的女人,脑海有种熟悉的感觉逐渐渲染扩散依稀仿佛,又听见了那阵空间中幽幽传来的曼妙歌声。 看着他出神的表情,古镇忠皱了皱眉,拍拍蓝锐思的肩膀。 “怎么了,好像见了鬼似的?” “这个……”蓝锐思迷蒙地说道:“真的是从链子中得到的影像?” “不只如此,”古镇忠点点头:“严老还认为..,你那些梦和这条链子也有关联,简而言之,这条链子可能是一个资讯非常丰富的资料库。” “总之,这个东西蕴藏了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谜,这样大规模的研究,不是我们个人力量可以解决的。”最后,古镇忠这样说道。 他领着蓝锐思走出大实验室,老人仍然盯着电视墙看,对他们视若无睹。 西方强国的磁场卫星计划已经进入倒数计时,倒数十二小时三十五分。 蓝锐思好奇地看了老人一眼,却被古镇忠推出门外。户外的夜空这时出乎意料的清朗,虽然仍有城市的污浊空气,却依稀可以看见星光。 “宇宙间,还是充满神秘的,是不是?”古镇忠仰望星空,这样感慨地说道。 蓝锐思将那条链子握在手里,没有答腔。 “明天的磁场卫星启动转播,有空去看看吧!”古镇忠拍拍他的肩膀,“念书时候你不也对这种科技的东西挺有兴趣的?怎么现在一副俗不可耐的模样呢?” “我大概没空,不是因为俗不可耐的关系,”蓝锐思笑道:“明天一大早就要搭飞机出差,应该没有机会看到的。这个东西……” 他将手上的链子晃了晃。 “有什么新状况我会告诉你的。” 临走之前,古镇忠想起了一件事,突然叫住他。 “喂!”他说道:“记不记得,你问过我一件事,叫做什么‘葛雷新’的,是不是?” “是啊!”蓝锐思点点头。那是另一个时时出现他梦境中的声音,但是却找不出任何的涵义。 “这几天,我在各种资料库中找了好多次,但是得到的资讯并不多。” “不多?那就是说,真的有这个‘葛雷新’什么的东西了。” “算有,也不算有。”古镇忠耸耸肩,“因为这个‘葛雷新’只是个虚构的人物,是一个科幻故事的人物。” “科幻故事?” “嗯!说的是一些有关时光旅行的冒险情节,基本上,这个‘葛雷新’就是故事中的时光英雄。”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了,我想,那大概和你的潜意识有关,也许你在什么报纸连载上看过这种故事。” “也许吧!”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还要搭飞机,蓝锐思一回到家就上床睡觉了。临睡前,他将那条神秘的上古链子放在床头,心里想着会不会再做同样的梦境。 时间是晚上十一时四十七分,距离磁场卫星的启动还有九小时五十八分。 数千里外的西方强国太空总署这时正照着所有的既定程序检视卫星。 因为这次的磁场实验相当的重要,所有的技术人员都目不转睛地留心每一项细节。九小时三十六分钟后,第一道磁场波即将启动。 在蓝锐思的卧房中,那条链子又发出淡淡的光芒,只是,这一个晚上,它发出的却是淡淡的粉红色光芒。 梦境又来了。 这一次,蓝锐思没有看见先前的恐龙、星战场面,而只是在一条漫无止境的路上前进。 偶尔,还开着一扇扇永不结束的门。 在许多扇门的尽头,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出现了,仿佛之间,还可以看见她的容貌。 “你要来了吗?”她柔柔地说道:“你……要来了吗?” 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三分,距离卫星启动还有六个多小时。 第二天早上,蓝锐思便赶到机场,上了飞机之后,才发现匆忙间把那条神秘的链子放进了口袋。 在机舱中,他将链子放在眼前细看,想起它的神秘来历,又想起古镇忠做出的分析,那种迷蒙之感更加明显。 “磁场卫星启动进入最后三分钟倒数,”太空总署的技术人员按下启动预备钮,“所有人员准备发动磁力枪。” 按照原先的设定,磁场卫星的十七把磁力枪将分别指向地球的十七个角落,强力的磁场射出,藉着磁力的状况分析地球的磁场。 在小客机机舱中的蓝锐思端详了一会手中的链子,良久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正打算将它放回口袋时,却出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现象。 在链坠的表面,一个个的小方格纷纷翻起来,形成了三角状的突起,并且,整个链坠还泛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 “倒数最后两分钟,”太空总署人员叫道:“打开磁场,开……” 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愣住,因为眼前出现了绝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十七具磁力枪像是发了狂似地开始扭转方向,仿佛有了生命似地,在深蓝色的太空中不安地扭动。一时之间,整个控制台大乱起来。 “红色紧急状况!红色紧急状况!”主控人员声嘶力竭地大喊:“任务暂停!任务暂停!” 从通话器中传出的语气令人感到一障胆寒。 “磁力场已启动,倒数定时装置已无法停止!” 在众目睽睽之下,十七具磁力枪像是怪物一般地扭曲,枪头却朝着同一个方向。 “五、四、三、二、……”读数的人声音有点颤抖,“一!磁力场发动!” 然后,十七具磁力枪的磁场朝着同一个方向,“砰”的一声巨响,朝着地表的同一方向发出一道强度前所未有的磁力场。 在那一瞬间,造价几近天文数字的卫星便在地球上空爆炸。 两太空总署的人员纷纷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有少数几个比较镇定的,看见仪表上的指数指出,这道磁力场的方向,朝的是亚洲一带的太平洋。 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灾难,则是没有人敢想像。 那片宿命的磁力场向飞机接近的时候,蓝锐思发现链子上的红色光芒正在增强,照得整个机舱一片暗红。 不仅如此,四周围突地变得好静寂。他环视四周,发现人人都停止了动作,不,并不是停止了动作,而是每个人都泥塑木雕般的定住,像是电影停格般的画面。 而且,所有的景物像是颜料剥离的图画一般,在轮廓的边缘浮出一颗颗的彩色亮点。 这一切说来仿佛很长,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蓝锐思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眼前的红光越来越亮,却不见刺眼之感。 最强的一道红光响起的时候,世界就突地崩毁,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而从头到尾,这一场变故是完全寂静无声的…… 西方强国的磁场卫星实验在紧要关头突然出了大纰漏,这个消息成了举世最轰动的新闻,而蓝锐思搭乘的小客机在与塔台失去联络后,也始终没有抵达目的地。 整架偌大的飞机,载着四十来名机员乘客,居然在空气中平白消失了踪影,因为搜救单位在失去联络的海域找了又找,也始终找不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连一片油渍,一块残骸都没能找着。 西方强国的太空专家对外信誓旦旦地宣称,卫星实验的失败“所幸”并没有造成任何的灾难,然而,许多专家心知肚明,经过了座标的计算和评估,发现事故当天发出的那片磁力场其实和小飞机失事时的地点非常接近。 扭曲的磁力场能量之大,甚至能将未知空间改变,是每个磁场专家都知道的理论。 而蓝锐思所在的那架小飞机,很可能就是另一次“费城实验”的牺牲品,至于卫星上的磁力枪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指向同一个方向,则是专家们想破了头地想不出来的另一个谜。 但是,这件事情永远无法证实,也可能永远只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也许…… 第四章 荒之女 这一场梦,做得真是非常之久。 这是在那深沉无比的黑暗中,蓝锐思混乱的思绪中,唯一比较具体的念头。 四周围是无穷无尽的黑,像是温暖的深海之中,也像是母体的感觉,人在其中偶尔头上脚下,偶尔又在眼前出现许多快速的光影。 这一场梦境之中,有着无数的场景。蓝锐思记得在其中一幕里,自己像是身处一个机舱之中,而机舱里,却陡地泛出极为明亮的红光。 然后,他就突然醒了过来。刚醒过来的时候,仍然像是过了个久久不醒的不愉快长夜。 蓝锐思仰头四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无法理解的奇特世界。 晦暗的天空光度不强,事实上连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太能够分辨。仔细凝神细看,那天空居然是一片妖异的深邃之蓝,远方的地平线处偶尔传来闷闷的一声雷响,更奇怪的是,在充满残破气息的大地之上,散散落落,从云端天际垂下一条条的亮蓝色光带。 更奇怪的是,除了遍地的苍凉废墟之外,这个空间居然达一栋建筑物也没有。 蓝锐思缓缓地撑起身来,坐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失去知觉前的情景。 在那架国内航线的小飞机中,他手中的神秘银链突地发出红色的亮光,在亮光中,所有景物、同机的乘客像是剥离的图像一般缓缓落下。 然后,就是那一长串仿佛醒不过来的梦。 想到这里,蓝锐思“喝”地一声惊然坐>99lib.起,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是在小飞机里,那现在,小飞机呢?飞机里的乘客呢? 在一肚子的迷惑中,四周围仍然呈现着绝对的死寂,仿佛他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活物。 难道,飞机坠毁了吗? 看起来不像,因为自己此刻似乎毫发无伤,想到此处,他还刻意挥动手臂,趁势站了起来。 可是,如果飞机没有坠毁的话,那偌大的一架飞机又到哪儿去了?还有,同机的几十名乘客、机员又去了什么地方? 因为想的太多,蓝锐思觉得有点昏沉起来,直觉地便伸出左手抚着脸庞,却发现那条奇异的银链仍然缠绕在手上。 此刻,银链并没有发出任何光亮,只是就着地平线上的微光,隐隐闪着银白色的光芒。 突然之间,有什么不太对劲的气氛出现在空气之中,蓝锐思直觉地转头四顾,看了一会儿,在不远处的一处残败废墟中发现了奇怪的状况。 在那儿,有群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向他的方向前进。 蓝锐思就着微光细看了一下,发现那居然是一群身着黑衣的人! 那群动作敏捷的黑衣人以无声无息的动作在废墟之中前进,带头之人身材瘦长,不时在部队的前后方警戒,仿佛随时都可能出现最可怕的敌人。 可是,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阴暗空间中,会出现什么样可怕的状况呢? 心中刚刚萌生这样的念头,好像是回应蓝锐思的疑问似的,突然之间,天地在一霎时变了一个颜色。 一群大约有十来只的奇特飞行物在天空盘桓,不时喷射出攻击的光束,它们的发射方式相当奇怪,发射之前像是活物一般,怒气充盈地发出炽亮的黄光,再喷射出致命的光束。 地面上的黑衣人陡然遭伏击,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的反应>,只是纷纷就地卧倒,找到掩蔽的废弃机械,一个个从手上的奇形兵器发出晶亮的红光还击。 两种对战的光束武器都是没有声音的,就连击中目标也是悄然无声,被击中的物体只会化为一阵烟尘,随着失去结构支撑的废弃机械砰然倒地。 沉静的黑暗中,红色、黄色相间的攻击光束惨烈地交战不休,有架飞行物终于被地面黑衣人的光束击中,冒出可怕的白烟重重地从空中跌落。 蓝锐思愕然地注视着这场前所未见的交战场面,却没有注意到一架飞行物在空中绕了个圈,悄没声息地从他的身后欺近。 等到蓝锐思发现气氛有异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已被一阵黄光占满。他猛一回头,却看见不远处的低空,一具飞行物正凝聚出妖异的光芒,准备将他致于死地。 就在这一瞬间,身边有人发出一声低喝,蓝锐思只觉得领子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来人的脚步十分快速,蓝锐思被他带着倒退而行,动作非常的狼狈,但是就是这一个动作,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致命光束的攻击。 “噗”的一声,黄光过处,他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光束溶得满目疮痍。 “喂!”蓝锐思在快速倒退的状态根本无法回头,只能惶急地大喊:“喂!” bbr>藏书网救他一命的那人脚下不停,将他拖到一座小丘上才停下脚步。 并且,毫不客气地,将蓝锐思重重一掷,让他翻倒在地。 这时候,蓝锐思先前所在之处已经起了熊熊大火,那个救了他一命的黑衣人身材高瘦,火光映照下,他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精光大盛。 蓝锐思坐在地上,愣愣地仰望那人,就着火光看清楚他的样子之后,不禁张大了口,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那个身材高佻的黑衣人,居然是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此刻她一脸寒霜,眼神冷酷至极,仔细一看,她的年纪大约在三十来岁左右,面容清秀,眼眉间却隐隐有着年岁的风霜之色。 然而,在她的左颊上,却有一记十字型的大伤疤,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着诡异的残酷美感。 但是,这张透现出诡异美感的脸,对蓝锐思来说,并不陌生。 “你……”蓝锐思仍坐倒在地,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看过……我看过你……” 那女子仍然面无表情,不时回头过去观察地面上的战况。 这张脸,在蓝锐思的记忆中色彩轮廓鲜明,虽然表情有异,但是只要一看见她,蓝锐思的心中便幽幽地响起那首幻梦中的曼声轻歌。 “流过黄金的千万年岁月, 我在时空中等待, 等待你驾着银白的马车到来。 穿越斑澜壮阔的无限星空, 猎人、银鱼、羔羊、竖琴流转芳华。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门为你而开, 灿烂的笑容为我而来。 你不来, 我便在永桓里等待……” 这个女子,赫然就是蓝锐思在梦境中看见的那个女子。 高瘦女子又凝视了他半晌,才静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要来。”她简洁地说道:“蓝锐思。” “你……”蓝锐思张目结舌,陡地身处这个奇特的空间,还被一个如此神秘的女子叫出姓名,那股疑云般的不定之感正在身边扩散。 “你怎么会……你……” “别问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来,”那女子走过来,将他拉起,“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的名字,叫做蕾尔。” 顿了顿,她又说出耐人寻味的话。“同时,我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这时候,小丘下的战局已经大致已定,那些奇特飞行器被击落几架之后,失掉了数量的优势,它们的动作和黑衣部队相较之下,明显地较为呆板且缺乏变化,因此被黑衣人们以灵活的阵法逐个击破,不多久,便已全数遭到歼灭。 蕾尔呼哨一声,示意蓝锐思跟在她的后头,快步跑下小丘,和部队会合一起。 黑衣部队击毁了最后一部战斗飞行器,也纷纷跑过来,步履矫健,而且,似乎没有人在这一场惨烈战役中受伤或阵亡。 黑衣部队在暗淡的光线下来到蓝锐思和瘦高女子蕾尔的跟前,纷纷摘下头上的护盔及帽子,一个个露出的脸庞却让蓝锐思张大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些身手极佳,将飞行器全数歼灭的黑衣人,竟然清一色是身材纤细的年轻女人! “阳丽明!”蕾尔对着人群大叫。 一名年纪稍长,看来大约三四十来岁的女人应声走了出来。 “这个人,”蕾尔冷然指着蓝锐思。“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中年女子阳丽明耸耸肩,露出不在乎的笑容。 “男人哟!”她半开玩笑地说道:“是你要我把男人带回部队的哟!” “少废话!”蕾尔冷然说道,脸上却没有怒色,“再废话我就把你吊到森林上去!” 阳丽明做个鬼脸,伸伸舌头,却也是一脸轻松的神情。 蕾尔不再理会她,转头高声叫道:“洁儿!洁儿!” 黑衣女子们这时正在原地清理手上的枪械,人群中,有个娇小的女孩浅浅地笑着走出来,看见蓝锐思,她的神情有点腼腆,不太自在地扭着手指,站在蕾尔的身边。 “受伤了吗?”蕾尔顺了顺她的头发,神情突地变得温柔,“要不要喝水?” 女孩洁儿摇摇头,反倒从背上的背囊取出一个水壶,递给蕾尔。 蕾尔很俐落地单手旋开壶盖,仰头就喝,那液体从她的口边流出,居然是血红的颜色。 而且,蓝锐思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看来,这个时时在他梦中出现的女子并不像梦境中那样的飘逸柔弱,除了剽悍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粗豪的味道。 蕾尔显然是这个黑衣部队的领导者,而且队员们对她也似乎心悦诚服,只见得她一边大口喝酒,一边看着队员们整理器械的情形,还不时亲自动手,帮她们调整武器。 “喂!”阳丽明丢过来一只武器,“跟我们一起,你也要拿一支。” 那是一只蓝锐思从来不曾见过的长柄武器,闪着陶瓷色的光亮。 看起来,是种和他所知的武器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里……”蓝锐思迟疑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阳丽明侧了侧头,皱着眉,表情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似的。 突然间,从旁边响起了蕾尔低沉的嗓音。 “你去忙你的,我来和他说。” 蕾尔领着蓝锐思走到一处废墟上头,从那儿,可以望见整个灰暗阴沉的大地。 这时候,天色仍然没有变明变暗的倾向,只是和蓝锐思初到一样,阴阴暗暗,放眼望去都是废墟,也看不到什么草木。 远方的天边不住地亮起闪电,而在更远处,还有状似水母触须的淡蓝色光带从云端垂下来,形成一股妖异的景象。 简言之,这是个蓝锐思从来不曾见过的奇怪地方。 “现在……”蓝锐思问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在这里,”蕾尔简单地说道:“没有白天,也没有晚上。”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蓝锐思奇道:“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南极?还是北极?” “这里,什么地方也不是。” 打禅机吗?蓝锐思在心中不快地想道,但是顾及场台,还是忍住了不说。 蕾尔以耐人寻味的神情看他。 “你一定在心里说,‘打禅机吗?’,对不对?你最喜欢这么说了,”她扬扬眉,掠了一下飘落额前的长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告诉你,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藏在心中没说出来的话,居然被她一下子洞悉出来,蓝锐思心中微感惊疑,却没有表现出来。 “在什么地区总该知道吧?亚洲,欧洲,纽西兰……你不会告诉我,我被外星人掳到火星了吧?” 蕾尔摇摇头,那表情居然像是遇上了绝症的束手医生,正为了如何告知病人般的难以启口。 “‘他’说的果然没错,真的非常难以向你解释……”蕾尔皱眉道。 “‘他’?”蓝锐思疑惑道:“‘他’又是什么人?” “这一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但是现在我也不晓得怎么告诉你,”蕾尔说道:“但是,‘他’曾经告诉过我,用这样的说法,也许你可以听得懂……” “请说。” “‘他’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个人类从来不曾到达过的世界,因为命运错纵的安排,你才会来到这里,这里没有空间,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儿,蕾尔的神情坚定,眼睛绽放出光采。 “但是,‘他’要我告诉你。如果失去了你的真爱,就是在最困难的死谷险地,都要找回来!” 疯了! 这是蓝锐思听了蕾尔的话之后,第一个直觉反应。 身处于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听到的,又是这种模棱两可,令人一头雾水的呓语,他在心?99lib?里暗暗觉得,也许这又是一场怪梦,只要忍上一会也许就会从梦中惊醒。 蕾尔也不再理会他,迳自跑下小丘,对着部队大声吹了记悠长的口哨。 第五章 光之涯 黑衣部队在废墟中赶了不算短的路程,蓝锐思在行伍中注意过时间,他的表在发生事故时早已停摆,怎么摇也没有办法再次显示时间,凭直觉估算,蓝锐思觉得部队至少已经赶了三五个小时的路,可是,天色却没有变,依然是那种无可救药似的晦暗。 走到一个空旷的平野,部队还曾经急急忙忙撤退至另一个方向,因为前方出现了光芒极亮的烟尘,根据队员们说,那是这个地方的一种叫做“砂暴”的特有灾变。 虽然蓝锐思看不出那阵烟尘有什么可怖可畏之处,但是这群轻松歼灭敌人的黑衣女子,却一致露出慌乱的惊恐神情。 所幸,部队在急速行进后摆脱了那个明亮的“砂暴”,在废墟中又走了一阵,才到达了她们的根据地。 但是,就算到了这个时刻,天空仍然是一片令人沮丧的晦暗。 黑衣部队的根据地比起沿路的废墟也好不了多少,充其量只是在残破中建起了几个遮敝所在。 到了老家之后,黑衣女子们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地,吱吱喳喳地回99lib?到个自的居住处。 蓝锐思在根据地中走了一回,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居然全数都是女人,连一个男人也没有! 蓝锐思伫立在深蓝色的苍穹之下,远远望着蕾尔和洁儿的身影。蕾尔正熟练地清着一管量子枪,偶尔笑笑,回头和洁儿轻声交谈。 他看看这两个女人的面容,惊讶地发现她们的五官长得颇为肖似,蕾尔的身材极高,年纪也大些,看外表大约在三十岁上下,而洁儿比她矮上一个头,笑语嫣然的脸上也露出稚气。蓝锐思推测,她的年纪应该连二十岁都不到。 突然间,身边响起一阵低沉的语声。 回头一看,开口的是先前见过面的中年妇人阳丽明。 “没有人知道她们两个人有什么样的关系。” 阳丽明顺着蓝锐思的眼神看过去,此刻蕾尔已经将手上的量子枪擦好,从洁儿手上接过来一杯热饮。 “两年前,蕾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洁儿,并且告诉大家,洁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什么人欺负洁儿,她就一定要那人死于非命。按理说,洁儿不会战斗,其它的后勤技能也不行,换了是旁人的话,蕾尔是绝不可能收留她的……” 蓝锐思默然。 “于是,当然就有人猜测了,”阳丽明说道:“说洁儿是不是蕾尔的什么人,一开始有人猜是不是蕾尔的女儿?但是年龄上说不过去,猜是姐妹呢?蕾尔又说不是……” “那你是说……”蓝锐思露出惊讶的神情,“她们两个是……” “当然不是,”阳丽明大笑:“在咱们部队中是没有这码子事的,因为在我们的部队中,没有人会讲情爱的,蕾尔常说情欲是生存最大的妨碍,她自己绝不曾陷入这种陷阱的。” 蕾尔又低头笑语嫣然地和洁儿说些什么,一转头远远望见蓝锐思,便起身向他走过来。 “趁着现在没什么事,”蕾尔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说想知道这个空间的事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蓝锐思望了望她身后的洁儿。 “她也去吗?” 蕾尔摇摇头。 “只有我们两人就可以了。” 走过一片荒芜不已的废墟,天际的光带在远方不住地扭曲盘桓,形状非常的诡异。蓝锐思入神地看着,蕾尔回头看他,眼神柔和。 “那种光带……到底是什么东西?”蓝锐思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你……”蕾尔的眼神耐人寻味,“你真的什么都不晓得?” “啊!” “没什么,”蕾尔摇摇头,继续前进,“你看的那种光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99lib?东西,我们都叫它‘时光森林’,但是我的父亲生前曾经说过,这是一种名叫‘时光脉冲’的空间扭曲现象,事实上,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也是同样是空间扭曲状态。” “我没听懂,”蓝锐思困惑地问道:“这跟这儿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关联?” “基本上,这是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所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爸爸也许可以说得明白,但是他……” 蕾尔皱皱眉,又若有所思看了蓝锐思一眼,仿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措词。 “他……不在,所以我才要带你到展示陈列馆看看。” 蕾尔所说的“陈列馆”其实是一处崩塌得极为彻底的金属建筑,原先可能是高耸入云的宏伟大厦,但是倒塌之后,却在地上横陈成一道数百公尺的长墙。 这又是另外一个疑点,因为,像这样巨大的大楼,却是纯粹由金属制造。这种建筑,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蕾尔在其中一处找了个缺口爬了进去,示意蓝锐思也跟她一起。蓝锐思弯下腰,打算爬进那个缺口,突然间,一件奇怪的东西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那其实也不能算是多奇怪的东西,只是一片布满尘埃的金属小匾额,大约一公尺长,五十公分宽。 拭去尘埃,上面刻着醒目的英文。 二百七十四楼,德州生化软体公司,二十年历史信誉卓着,创建于2017。 蓝锐思看着上面那再平凡不过的匾额,却看着那个数字有点发起呆来,2017…… 前方蕾尔的声音空洞地传了过来。 “怎么了?快过来啊!” 蓝锐思在倾倒的大楼层中走过了好几层,有些地方还得弯身爬过去,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充满锈斑的实验室。 在残破的墙上,蕾尔将其中一处墙面略为擦拭,显现出来一个电视萤幕。她熟练地在萤幕旁按了几个掣钮,萤幕上泛出薄薄的微光,经过一阵热机之后,在萤幕上闪过几道干扰的波纹,跟着出现的,却是一个造型古怪的虚拟人像。 “叽……地球纪年历史记录……” 在刺耳的杂讯声中,那个虚拟人露出僵硬的笑容,流畅地说下去:“为后代子孙千秋万世者戒,西元二○三八年电脑浩劫实录……” 蓝锐思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看蕾尔,而她只是摇摇头。 一时之间,蓝锐思直觉认为那个虚拟影像只是一个科幻影片的创意片头,但是,突然间,有许多的念头像是汇流一般,“刷”的一声将许多事情拼凑一起,成了一个清晰的图案。 不曾天亮也不曾天黑的世界。 超越时代的战斗飞行器。 还有,刚才那具匾额上的“2017”。 “难道……”蓝锐思喃喃地说道:“怎么可能……一九九八年……我……我真的来到了西元二○三八年?” 蕾尔静静地看着他。 “不,”她轻声说道:“也不是……也不是二○三八年。” 在一片狐疑之中,蓝锐思听见虚拟人继续说下去。 “人类文明,在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正式走入电脑世代,实际名称为‘高速数据运算器’的电脑自此深入人类文明,并且在二十世纪末期成为文明社会倚重的重要科技,举凡金融、民生、国防、交通、运输等事项都与电脑科技息息相关。可是,在二十世纪的末期,科学家却发现了电脑系统潜藏着一个重大的危机,这个危机如果没有解决,将会在西元两千年的凌晨爆发,所以史称‘千禧年危机’。” 萤幕上,这时显现出几个数据。 “在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当时的电脑科技仍然相当落后,为了节省记忆体的容量,科学家将电脑的计年方式由四位数简化为两位数,那也就是说,西元一九七二年,在电脑中便以‘七二’表示。这样的表示法延用了数十年,到了西元两千年便会出现重大的问题。因为电脑本身没有判断能力,到了西元两千年,采取这样计年方式的电脑系统便会陷入迷惘,因为在电脑的认知中,并不晓得‘○○’代表的是西元一九○○年,还是西元二二○○年,许多系统将因而当机,并且因而造成无可估计的大灾祸。从第一部电脑问世到西元两千年的短短数十年岁月中,电脑科技的发展速度超过所有人的想像,变成了一只巨大且充满谜题的怪兽。但是因为有了科学家们早期的评估预警,并且采取了更复杂的修补措施,‘千禧年’的危机在西元两千年虽然准时引爆,但是造成的灾难并没有预期的大,也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松得还是太早,因为千禧年的危机并没有消失,只是延后了三十八年。科学家在西元两千年适时修补了计年方式,让电脑系统在从‘九九跳至○○’时不至当机,造成灾祸。但是却没有人想到,以电脑的记忆体容量,只能容纳二的三十二次方减一秒,过了这个数字,所有电脑便无所适从,变成无法控制的怪兽。二的三十二次方减一秒,折算成年份便是六十八年,从第一部电脑问世的一九七○年代时起,真正的电脑灾难,将会再一次在六十八年后的西元二○三八年发生。” 萤幕上,这时出现了一片浩劫的可怕场面。 “西元二○三八年,人类对电脑的仰赖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在当时,磁场时空、人工智慧、量子理论等科技的研究也突飞猛进。于是,在西元二○三八年的春天,地球上百分之六十七的电脑在同一时刻产生异变,异变的结果将许多的磁场、力场实验破坏,产生突变,将时空扭曲,也衍生出可怕的新人种:‘电脑人’。时空扭曲现象将许多城市卷入未知空间,电脑人更是在各地肆虐,将地球带入无比的惨境……” 虚拟人的资讯至此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杂讯。 蕾尔的神情黯然。 “从二○三八年开始,整个世界进入一个混乱状态,有许多地区被卷到时光的洪流之中,从此没有再回来,也没有人知道被卷走的人、事、物到了什么地方。” 她静静地说道:“当然,我们也是到了这个地方,才知道原来被卷入时光魔界是这样的情景。” 这是蓝锐思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时光魔界?你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被卷入时光魔界的整个区域?” “嗯!”蕾尔点点头,“这个地方,原先是二十一世纪美利坚和众国的达拉斯市,但是此刻当然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么,还有其它人呢?不曾只有你们来到这里吧?” “我们初来到这儿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可怕的环境,除了永远不见天日之外,大部份的城市建筑设施,还有大部份的人都在卷入魔界的过程中毁灭死去,幸存下来的,却又面临的是许许多多的危险与灾难。” “就好像……”蓝锐思说道:“那些会飞的飞行器械?” “那些就是跟着我们卷入时空的电脑人族类,以杀害人类为乐。除了它们之外,那些像是时光森林、砂暴之类的灾变也夺去不少人的性命。” “时光森林?那又是什么东西?” “刚才,你有没有在远方的云端看见像是人蛇一样从云上垂下的光带?” “嗯!”蓝锐思点点头。 “那也是时光扭曲的一个现象,但是对这种现象研究过的人说,没有人敢接近它的力场范围,因为一旦被卷进去,会到什么地方,什么时代,甚至能不能活着也从没有人知道。” “有人进去过吗?” “有,”蕾尔点点头,但按着又说出其实蓝锐思早已经猜得到的答案,“但是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两人之间,暂时有了短短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蕾尔才静静地开口。 “在这个时光魔界存活下去,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和灾难危险搏斗还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和孤独,以及绝对的绝望抵抗却没有多少人可以受得了。” “绝对的绝望?怎么会?” “在这种阴暗的世界里,人的情绪是很容易沮丧的,尤其是天天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前方又见不到什么出口,我们之中,有很多人就是这样疯掉,结束自己的生命。” “哦……”蓝锐思有点明白了,也在心中逐渐出现一道沮丧的阴影。 “现下你看到的,就是整个达拉斯市剩下来的人了,都是女人,奇怪吧?总得到了这样的绝对处境,才会知道原来女人的抗压性比起男人来,要强上那么许多。” “每当我心情沮丧的时候,我就会到这儿来看看,因为这儿原先是一家百科资讯的公司,在西元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人类的资讯已经到了钜细靡遗的程度,所以,在这个地方,你几乎可以找得到人类文明有史以来的所有资料。但是我在这儿接触资讯越久,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 蕾尔点点头。 “我发现,也许是因为时光倒错的关系,这儿的生化资讯系统好像也产生了异变,有些资讯,居然是还没有发生过的未来!” “未来?”蓝锐思奇道:“那也就是说,可以预知还没有发生过的历史?”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肯定它是真是假,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们是没有办法证实的。” 蕾尔在另一具机械上又按了几个掣钮,这一次,从房间正中央缓缓升起了一个萤光屏。 萤光屏的上头,出现了数十个选项项目。 蕾尔巧妙地控制萤幕上的箭头,移到“编年史”的项目,在那儿有着每一年的数字,但是选项只到二○三七年。 箭头已指向最后一年之后的空白区域,但是蕾尔仍然按下“执行”钮。 然后,整个萤幕便开始像走马灯似地开始出现不同的图像,从四周围的语音系统响着声音音效。 欢欣鼓舞的科学界记者会,宣布发明了一种跨世纪的伟大科技,而画面中的科学家,不只一次地高呼:“潘朵拉核酸!” 纷乱的战场中,有时还会出现身量极高的巨人在人群中忘形地残杀。 一群精猛的特种部队攻向太空,目标是一座外星人的巨型太空船。 接下的景象,让蓝锐思几乎要停止呼吸,而蕾尔像是早知道他的反应似的,只是冷静地看着他惊愕的神情。 在萤幕中,整个地球布满光点,然后,像是瘟疫一般,那颗太空中最美丽的水蓝色星球就此变得晦暗下来,呈现出一片可怕的死灰。 接下来,却在残破的地球表面又建起了巨大的透明殖民地。 “好怪……”蓝锐思喃喃地间道:“这些事,真的没有在二○三七年的时代发生过?” 蕾尔不发一言,摇摇头,放出另一幅景象。 这幅景象就怪了些,有一个形貌似鬼的人,跪在山崖之旁,身边几具残不忍睹的尸身。 然后他向着山谷空旷处高声大吼,那吼声极为凄厉,声波撞击在山谷上,还激起长远的回音。 他叫的,仿佛是一个人的名字。 “葛……雷……新……” 然后,画面在此陷入无尽的黑暗,戛然而止。 蓝锐思讶然地回头望着蕾尔,深深吸了口气。 “那个名字……葛雷新……”他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听过那个名字!” “在梦中,对不对?”蕾尔一点也不惊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而且,我在梦中还见过你!”蓝锐思叫道:“你知道的,对不对?” “不对。”蕾尔乾净俐落地说道:“我不晓得你在梦中见到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只是场梦,知道吗?那只是一场梦!” “但是你知道我要来,对不对?”蓝锐思固执地说道。 “我的确知道你要来,但是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蕾尔温和蔼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总有一天……” 蓝锐思望着她清秀的容颜、脸上的十字伤疤,隐隐觉得她说的全都是真话。 从一开始,她说的也许全都是真话,因为蕾尔的容貌虽然和梦中那个女子很相似,但是此刻他却发现,她散发而出的那种坚强冷静的气质,和梦中那个女子完全不同。 可是…… “我们先不要说这个了,好不好?”蕾尔柔声说道:“你刚刚说,你在梦中也听过这个‘葛雷新’,是吗?” “嗯!”蓝锐思有点心不在焉,但还是点点头。“只是有这样一个印象,在梦中常常听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问道:“这个人又是谁呢?真有过这个人吗?” “关于这个人的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是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这是一个发生在未来世界的时空冒险故事,但是从二十世纪开始,就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传说,”她摇摇头,“但是真实情况如何,他也没能和我说个明白。” “又是一个未来的人?没有办法证实的故事?” “很难说,”蕾尔又找出来另一具奇形怪状的仪器,“因为我曾经找过不少资讯,发现这个名字其实在许多时代的典籍中都出现过。” 她按下仪器上的几个按钮,从仪器上发出淡淡的微光,投射在墙上。 这个仪器像是投影器一般,但是投射出来的画质要比二十世纪的投影机清晰上许多。 第一幅景象看起来像是张扑克牌的卡片,上面以古拙的画风画着十二个星座,天蝎、水瓶、双鱼、金牛……等色彩鲜艳的图像,十二星座围绕着一个怀抱婴孩的男人。 然后,在景篆的空白处,却以拙劣的笔迹写着“葛雷新”三个字。 “这种卡片,是在二十世纪末流行过的一种算命手法,叫做‘塔罗牌’,至于为什么会有这张卡片的图像留下来,则不得而知。” 第二幅景象则是几行文字,看起来像是从普通书本影印下来的内容,但是因为经过破坏,有些文字已经脱漏。 “……时空的传说,终、始,尽头也是起点,十二星的绝远之地,只有‘他’才走得到……” “……时光英雄葛雷新……穿梭时空三千年……历经了所有的危险……只为了见到她的浅浅一笑……” “……撕裂所有肌肉的痛感,时空穿梭,付出绝大的代价……” 看到这一段,蓝锐思好奇地问道:“撕裂所有肌肉的痛感……那是什么?” 蕾尔摇头。 “我也不晓得,看起来像是什么人时光旅行的可怕经验。” 最有趣的是,在文字的最后页,还写着文件详细的时、地、人。 “……公元二三七九年,‘潘朵拉核酸禁绝条例翻案’,锡洛央市立法局最高法官欧阳建康建档……” “这也是在档案中煞有其事地留下来存档的内容,”蕾尔说道:“你也看到了,如果上面的内容属实的话,这应该是份西元二十四世纪的文件,却千真万确地出现在这里……” 接下来还是几份有着“葛雷新”三个字出现的档案,总而言之,这个时时出现在蓝锐思梦中的名字,好像是个真实的人物。 可是,这个“真实的人物”却得再过几百年才会出现。 疯了! 蓝锐思在心中又暗地这样想着,但是,却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确已经身处在一个空前绝后的大谜团之中。 走出资料公司,外头已经下起了雨。 在这个奇特世界里,连雨水都古怪得很,那种雨温温热热的,淋在身上并不舒服。 蓝锐思转头看看蕾尔,想问她这种雨会不会对人体发生损害。 然而,蕾尔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望着天空想得十分出神,任雨丝将她淋个湿透。 看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蓝锐思忍不住露出苦笑神情,却不自觉想起二十世纪的英文歌词“雨和泪”。 “雨和泪,一般模样在雨天,你可以假装泪是脸上的雨水……” 时光魔界中的热雨,依然绵绵密密地下着。 当然此刻蓝锐思心中不会有这样的诗情画意,但是那种想哭上一场的感觉却隐隐在心里出现。 蕾尔依然站在那儿出神,一点也没有动静。 第六章 魔界之森 此后几日,蓝锐思和蕾尔的部队相处了几天之后,逐渐摸熟了这个自称为“阿马崧”部队的特性,也对这些女子奇特的生活方式有了初步的瞭解。 在这个“时光魔界”之中,她们仰赖的是来自不明时空下的资源,包括水、食物,以及一切的民生必需品,因为某些奇特的因素,这个时光魔界的外围仍然不止息地进行许多时光扭曲的现象,这些现象会不停地带来许多古怪的物品、事物,她们必需时时冒险到外围寻找可用的物资。 但是,时光扭曲有时也会带来致命的对手,像那些以猎杀人为乐的电脑机械,也是循时光扭曲的途径而来的。 这也就是说,在这样一个世界生存,仰赖的就是这些外来事物,但最可怕的敌人,也同样来自那儿。 在这个时光魔界中,没有时间的概念,蓝锐思只能凭藉原来的时间感粗略估算时间,但是久而久之,那种时间感也已经变得淡薄,最后只能靠着头发、胡子的生长速度估算。 这样不晓得过了多久,阿马崧99lib.部队的物资又已经快要用完,于是,蕾尔便检选了二十名成员,再次走向魔界的边缘,打算到那儿去再找些补充物资。 这一趟旅程,蓝锐思也自动请缨随行,因为他在部队中和众人处得相当融洽,所以蕾尔也就答应下来。 可是,这一趟旅程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因为部队在离开据点不远处,就遇上了杀人机械中最有智慧,也最残忍的RZ战斗兽。 那群突如其来出现的RZ型战斗兽在众人来不及防备的状况下冲入部队,铁蹄过处,阿马崧部队的女性战斗成员们死伤狼藉。 蕾尔在乱军之中杀红了眼,她的身上染满同伴的鲜血,脸上流满了泪,也沾满了血,她在千军万马之中不住地开枪击中一只一只的战斗兽,却无法阻止部队的伤亡。 蓝锐思在混乱中走近蕾尔的身边,蕾尔的肩上被战斗兽的利爪划出一道口子,此刻她宛若疯狂一般,在战阵中高声吼叫,虽然手上的量子枪枪膛已空,却仍然紧握扳机,仿佛此生此世再也不愿将手指放开。 “蕾尔!”蓝锐思在纷乱中大叫,拉住她的肩头。“不行了!快走!” 而蕾尔仍然宛若癫狂一般,企图冲向另一群战斗兽,女队员的惨呼声此起彼落,整个废墟顿时像是一座修罗战场。 蓝锐思死命拉住蕾尔,不让她奔向战阵,蕾尔反手一挣,却将肩上的衣服扯破。 战障中,有队员投出玉石俱焚的高爆弹,将几头战斗兽炸得支离破碎,爆炸的火光耀眼欲盲。 在火光的映照中,蕾尔的发丝散开,因为肩上的衣服已然破碎,微风一吹便露出赤裸的上身,她的胸膛晶莹如玉,横着几道惊心动魄的红色血丝。但是她恍若不觉,连脸上的血污也忘了拭去。 “砰!”的一声,又是一只战斗兽冒出耀眼火光,炸成碎片。 但是,阿马崧部队的高爆弹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弹种,每当火光闪起,就表示又有队员香消玉陨。 突然间,蕾尔一声高喊,垂下手上的量子枪,便往战阵冲去。蓝锐思反应也极快,他一个箭步超在蕾尔的身边,伸手便将她死命抱住。 蕾尔在他的怀中死命挣扎,脸上全是血污和眼泪,然而在这样一场可怕的大战后,她的全身气力已经放尽,挣扎了一会也就没了力气,任由蓝锐思将她抱离战场。 在战场上,战斗兽和队员几乎全数死伤殆尽,只留下遍地的鲜血和残骸。 过了没多久,天际陡地响起雷声,水气充盈地满布在空气之中,紧接着,便下起了温热的时空雨。 在雨中,蓝锐思将蕾尔抱到一个遮蔽物前,因为水气太过迷蒙,方才发生血战的战场已经变得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楚。突然之间,在蓝锐思怀中的蕾尔沉静地说了句话。 “放我下来。” 蓝锐思愣了愣,却还是依言将她放下。 蕾尔高瘦的身形在雨中踉跄走了几步,怔怔地望着战场的方向,此刻她脸上的血污已经全数被时空雨冲刷乾净,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上的十字伤疤隐隐可见,她的胸膛依然赤裸,在雨中发出白生生的晶莹光芒。 而她的双唇紧抿,仿佛流下了眼泪,却因为雨势实在太大,分不清凄丽的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蓝锐思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走过去她的身边,将衣服披在她的上身。 可是,蕾?99lib?尔恍若未觉,蓝锐思的手一放,衣服便又掉落在雨地上。 他弯下腰,打算将衣服捡起,却冷不防被蕾尔一把抱住,濡湿的发丝死命地往他的颈项裹钻。 蓝锐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愣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蕾尔在雨丝中抬起头来看他,眼神迷蒙,那湿润光洁的秀美面容让蓝锐思脑中陡地“噗”一声全数空白起来。 蕾尔在雨中一边哭泣,一边亲吻着蓝锐思的脸,吻藏书网遍了脸上所有部位,却只有嘴唇避开不吻。 一时之间,蓝锐思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在二十世纪中,曾经在梦境中看见过的蕾尔面容。 “你不来,”在那个梦境中,蕾尔温柔地曼声而歌:“我便在永桓里等待……” 于是,他顺着蕾尔宛若疯狂般的亲吻,逐渐接近她的唇。 而他的手,也顺着濡湿的腰线缓缓上升,以指背轻轻碰触蕾尔光裸的胸膛。 最后,柔情的手指摩搓上了她如蓓蕾般的乳头…… 突然之间,蕾尔圆睁双眼,像是陡地清醒一般,双手重重将蓝锐思推开,将他推倒在雨地上,溅起满天水花。 “不行!”蕾尔抢起地上蓝锐思的外套,遮住胸膛,歇斯底里地大叫:“不行!” 蓝锐思陡然从万千的柔情场面掉入滂沱的雨地,他抹了抹脸上的水花,站起身来,想要走到蕾尔的身边,蕾尔却倒退数步,尖声大叫。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蓝锐思此时也情绪失了控制,两人在雨中相对,不像是一对几秒钟前仍在缠绵的男女,却像是对峙提防的敌人。 “为什么?”蓝锐思大叫,眼眶也湿蒙一片,“不是你要我来的吗?你不是说,我是你最亲密的人吗?” 蕾尔在雨中悄立良久,才低声地说出令人不解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凄绝地说道:“不是我,真的不可以是我。” “为什么?”蓝锐思声嘶力竭地大叫。 “洁儿,洁儿也是我最爱的人,”蕾尔说道:“跟她,好不好?” 蓝锐思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狂吼了几下,却忍不住岔了气,重重地咳了起来。 “你是疯子!”他宛若疯狂地大吼。“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在雨中狂奔而去,一会儿就在水气充盈的大地上消失了踪影。 而蕾尔仍然痴痴地站在雨中,披着蓝锐思的外衣,良久,她才轻轻地开口,说的却是方才说过的话语。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静静地说道:“不是我,真的不可以是我。” 蓝锐思像是失控的野马一般,狂野地在废墟之中奔跑。 其实,在他的心中也不晓得自己的情绪为何如此的激动,也许是因为蕾尔,也可能是因为寂寞…… 寂寞? 他狂喘着大气,胡乱拂丢脸上的水珠。雨水仿佛在他奔跑不久之后便已然停息,大地之上依然晦暗,也没有雨停后的水气芳香。 寂寞? 突然间,蓝锐思想起蕾尔曾经说过,从前和她们一起陷入时光魔界的还有许多人,可是,那些人并没能存活下来…… “在这种阴暗的世界里,人的情绪是很容易沮丧的,”蕾尔曾经这样说道:“尤其是天天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前方又见不到什么出口,我们之中,有很多人就是这样疯掉,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此处,蓝锐思的脚步慢了下来,狂奔后的心跳像是奔腾的万马一样,但是这样撕裂心脏似的狂奔却对心情的抚慰有着绝对的功效。 第七章 情之伤 好累。 突然之间,蓝锐思只觉得疲累之感像是无可救药的毒藤一般逼近,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完全不想动弹。 如果能够这样沉沉睡去,什么都不想,会不会一觉醒来,什么事都只是春梦一场? 直到现在,蓝锐思依然时时出现那种如幻似梦的错综之感,只要有人来告诉他,这一切原是春梦一场…… “我知道。”他在心里这样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我早就知道。” 不晓得在那儿躺了多久,蓝锐思只是无意识地仰望天空,直到那轻微的“克”一声传入他的耳朵。 虽然那声音十分的细微,却足以让他耳朵随之一动,整个人绷紧起来,在那一刹那间,所有的现实感从四面八方收拢回来。 自己现在身处的,是步步危机的时空魔界…… 一念及此,蓝锐思更是紧张,他缓缓地伸手摸向腰际。 还好,随身带着的小型量子枪仍然在那儿。摸着量子枪光滑的表面,心下便安了不少。 对峙的死寂仍然持续着,蓝锐思躺在那儿,深吸一口气。 然后,从身旁不远处又同样传来“克”的一声。 镇定…… 然后,蓝锐思陡地一个翻身,翻个几滚之后,“刷”的一声跃起身来,顺手便掏出量子枪,手指紧扣着扳机。 可是等他细看发出声音的来源时,却忍不住哑然失笑。 因为,发出声音的,是一部不过三十来公分高的小小器械,那器械有着外观笨拙可爱的履带,在地面上有点鲁笨地行动着。 最重要的是,这种小小的机械根本不会有什么可怕之处。 蓝锐思有点好笑地望着那具小机械,对自己方才如临大敌的举动觉得真是小题大做。 “小鬼,”他向那小机械走过去。“快滚快滚,否则我一脚把你?99lib?踢到太平洋去……” 经过一番最惨烈的苦战,阿马崧部队终于将RZ机械兽全数消灭,可是却也付出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代价。 在这一役中,有六名队员死于非命,还有四个人受了重伤,而其余的人也都挂了彩。 雨在战事结束后不久也停了下来,蕾尔和几名同伴将重伤者照料包扎好,正商讨着如何处理死者的遗体,有名队员突然惊呼一声。 “那……那个蓝锐思呢?他不是救了你吗?” 蕾尔皱了皱眉。 “他往工业废区那儿去了,因为……嗯!反正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那就.99lib.糟了,”那名女队员急道:“工业废区那边……” 蕾尔双眼圆睁,也想到了同样的可怕后果。 “糟了!”她急急地抄起一把量子枪,“快点过去,要不然他就没命了!” 蓝锐思缓缓地走在工业废区的贱垣断瓦上,循着原路走回去。 回到蕾尔的身边,虽然仍然无法把问题解决,但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除了阿马崧部队,大概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身后这时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 蓝锐思诧异地回头一看,在远方时光森林的蓝光映照下,刚才那具小器械依然转动着履带,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 蓝锐思不禁笑了起来。 “去去去!”他笑骂道,仿佛在驱赶一只粘人的小狗,“快滚!” 小机械不为所动。 蓝锐思毫不在乎地走过,想一脚把它踢开,在这同时,觉得鼻头有点发痒,便顺手摸了摸鼻子。 这样一个不经心的举动,却救了他一条小命。 蓝锐思只觉得手腕上一凉,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一低头,却看见手肘上已经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像是箭般的狂标出来! 而那具小机械也已经一改原先的蠢笨动作,伸出一条极其灵活的机械手臂,臂端有把泛着蓝光的锋利小刀,正在空中耀武扬威地飞舞着。 刚刚如果不是蓝锐思的手臂挡着,那把刀已经切开了他的喉咙。 突然间,眼前一花,蓝锐思的大腿上又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突如其来的恐惧像是巨兽般抓住他的背脊,那具小机械此刻仿佛是只戏弄猎物的猛兽,并不急于立刻将蓝锐思杀死,而要在他垂死之前将他戏弄个够。 大量的失血已经让蓝锐思有点昏沉了起来,他直觉地回身想走,但是一转身,又看见小机械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地挡在他的面前。 这具小机械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就看不清它的动作。 “嗤”的一声,蓝锐思的小腿上又中了一刀,那可怕的痛楚让他陡然跪倒。 原来,我要死在这个地方…… 这是蓝锐思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仿佛之间,他觉得那小机械兽一刀一刀地无情切开他的身体,但是又好像听见女人声音的怒喝…… 但是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蓝锐思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这些,真正在乎的,只希望自己能够摆脱那种要命的疲累昏沉,好好睡一场觉…… 于是,他就这样进入黑甜的睡乡。 “怎么样?他还好吧?” 阿马崧部队的医疗室中,蕾尔向医生平姨这样问道。 “很难说,”平姨皱眉道:“他的身上几处动脉都断了,也失了太多血,这样的伤势,要是再早个十年,医疗科技是没有办法治的。” 当然,平姨所说的,是西元二○三七年的先进医疗科技。 “尽量,好吗?他的生死与我们的前途有绝大的关联。”蕾尔急道:“如果你救不活他,会有很大的问题的。” 平姨有点诧异地看她。 “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看过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就连那时候洁儿被炸成重伤,你都没有这么担心,为什么会特别关心这个人呢?”她疑惑地问道:“难道,这个蓝锐思和你……” “我和他没有什么,”蕾尔故做不在乎的神情说道:“只是他是我救的人,而且我们的人越来越少,多一个同伴总是好事嘛!” “哦!”平姨露出促狭的谅解笑容,不过连一丝相信的迹象也看不出来,“是这样?” “当然。” 蕾尔又忧心地在蓝锐思身旁看了一会,平姨忍不住在一旁说道。 “虽然我说‘很难说’,但那只是一个医生谨慎的说法而已罢了,”她温和地拍拍蕾尔的肩膀,“他会没事的,也许晚上就会醒过来。” 蕾尔又看了蓝锐思一眼,这才缓缓地踱步出去。 过了一会儿,走进来的却是洁儿。 “蕾尔说,我也会看护病人,让我来照顾他。” 平姨耸耸肩,也就乐得轻松走了出去。 寂静的诊疗室中,蓝锐思紧闭着双眼,脸色有着大量失血的苍白。就着映入的微光,洁儿轻轻地坐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 突然间,蓝锐思虚弱地喃喃自语。 “不要走,不要走!” 洁儿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吻着他的额头。 少女的嘴唇柔软而清凉,也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蓝锐思突然从一个怅惘的迷梦中醒来,沉重地睁开双眼。 在微光映照下,洁儿柔美的脸庞映出冷冷的清光,连耳际嫩嫩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正柔柔地望着蓝锐思,那眼神像是春天的湖水,连绽放开的涟漪都是温暖的。 蓝锐思着迷地看着她,细巧雅致的唇形这时微微张开,少女的清嫩嗓音这时开始幽幽地唱一首像是迷梦一样的歌。 “流过黄金的千万年岁月, 我在时空中等待, 等待你驾着银白的马车到来。 穿越斑澜壮阔的无限星空, 猎人、银鱼、羔羊、竖琴流转芳华。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门为你而开, 灿烂的笑容为我而来。 你不来, 我便在永桓里等待……” 随着歌声,蓝锐思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重伤后的身体有些疲弱,但是因为年纪轻的关系,他的伤势已然脱离险境。 洁儿嫩嫩的歌声在空间中回荡,仿佛之间,她已不再是个身处时光魔界的女战士,仿佛之间,她正站在一个迷蒙的世界,身着长袍,对着心爱的人永躲地呼唤。 然后,一切突然清晰起来。 “是你……”蓝锐思低声说道。 “是我……”洁儿停住歌声,轻轻地吻着他的唇。 “你……”他有点迷乱地说道:“一会儿又要走了,对不……?” 这一句话,他没能说得完,因为洁儿柔美清凉的舌尖已经伸入他的唇齿之间,也找到了他的。 “你……不要走……”蓝锐思模糊地说道:“不要走,好吗?” 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洁儿的脸上,也让她的脸上潮热起来,她小心地避开蓝锐思的伤处,敞开衣服,露出晶莹白嫩的胸膛,贴在蓝锐思的胸口。 而蓝锐思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忘情地拥她入怀。 “我不会走……”洁儿呼吸急促地说道:“我要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她的手导引着蓝锐思,随着身体的律动,逐渐摩擦,整个空间陡然湿润起来。 热气…… 蓝锐思闭着眼,亲密地吻着洁儿的耳朵,而她一边要抵抗无可抗拒的迷乱,一边还要导引着蓝锐思进入她的身体…… 突然之间,蓝锐思直觉地搂住她,身体改变律动,在她还来不及防备的一刹那间,那伴随撕裂的狂野兴奋之感便迅速占满了少女洁白无瑕的身体…… 从窗外映入的微光,仿佛地无法承受这样的浓情,整个房间内的光度仿佛因为两人规律的肢体扭动而黯然失色。 良久,少女洁儿“啊”的低声叫了出来,而蓝锐思的重浊呼吸也急促到了顶点。 然后,一切便碎散开来,化为缤纷的七彩水球,逐渐飘沉大地。 窗外不远的一处小丘上,蕾尔便坐在那儿,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头,静静地看着窗内,洁儿和蓝锐思相拥着,两人的身上都有着晶莹的汗珠。 蓝锐思仿佛在激情之后已然沉沉睡去,洁儿趴在他的胸口,仿佛在听着他的心跳,她圆睁着双眼,脸上仍是潮红一片。 风,轻轻地吹着,吹起了蕾尔的长发,可是她依然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原姿势,静静地坐在那儿。 睡到中夜,蓝锐思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刚醒的时候那种美妙的温存之感还残留在脑海,想要睁开眼睛,却害怕那果真只是一场梦。 睡在他怀中的洁儿这时轻轻地搂了他一下,蓝锐思睁开眼,就看见她温润美丽的睡容。 他在映煦的微光下仔细端详她的脸,但是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吵醒。 他困难地挪动一下手臂,受伤处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可别吵醒了她……蓝锐思非常小心地侧头过去,想看看伤口,一回头,却看见洁儿睁着晶亮的大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洁儿微微一笑。 “没关系,我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很多地方都好看。” 两人目不转睛地互相注视着。良久,洁儿“咯”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又在看什么地方?”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每个地方,”蓝锐思由衷地说道:“都很好看。” 洁儿眯着眼睛,笑得如花朵一样的灿烂,她亲匿地搂着蓝锐思,吻着他的唇,也吻着他的眼睛。 两人又在无声的空间中耳鬓厮磨,好一会儿之后,才笑着闹着低声说起话来。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蓝锐思突地想到这件事,随口问道:“偷偷来的吗?” 洁儿眼珠一转,俏皮地笑笑。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如果告诉你,你会不高兴的。” “我不会不高兴,从此以后,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不高兴。” “真的?” “真的。” 洁儿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蕾尔要我来的。” 蕾尔。 蓝锐思听见这个答案,整个光采的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你看吧?”洁儿微笑道:“蕾尔跟我说,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因为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就会不高兴。可是你又说啦!你又说从今以后,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不高兴,所以我就说了!那你说,我是该听蕾尔的,还是听你的?” 听见她这样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蓝锐思也绷不下脸来了,只好有点不自在的笑笑。 “我没有不高兴,谁说我不高兴了?” “那就好。” 但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的。 “那么,”蓝锐思假装不在乎地问道:“你是因为蕾尔要你来,你才来的?” “刚进来的时候,是蕾尔叫我来的,”洁儿很可爱地望着天花板,掰着手指头说道:“但是等到你开始亲我的时候,就是我自己要来的了。” “那现在呢?”蓝锐思故意板着脸说道。 “现在,”洁儿轻柔地搂着他的脖子,坐进他的怀里,“你就是要赶我走,也要花上好大的工夫啦!” 蓝锐思摇摇头,笑了,对这件事也就已然释怀。 黯淡的诊疗室内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有的只是如花香般的情爱气息,两人像是话题永不止休似地,一直拥抱在一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其实,蕾尔真的是个好人呢!”突然,洁儿说出这样的话语。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蓝锐思好奇道:“还有,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算起来,我应该是蕾尔和爷爷收养的孩子吧?我是她从中国捡来的,是在一个叫做上海的城市,那时候,我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捡东西吃,蕾尔见到了我,就把我收养回去了。” “爷爷?”蓝锐思问道:“爷爷是什么人?” “爷爷就是蕾尔的爸爸,是个非常有知识的人,好像什么都知道,”蕾尔嘟着嘴回想道:“不过他怪得很,我一到他们家,他天天问我好多问题,好像我早是他们家的人一样。” “那爷爷呢?” “我到蕾尔家不到一个月,他就过世了,算来我也没见过他几次,不过每次他见到我就会盯着我看,看过了有时还会掉眼泪,洁儿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说着说着,洁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双手。 “还有,蕾尔也告诉过我你会来,早在我们还没有卷进这个魔界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你会来。” “啊?”蓝锐思张大了口。 “蕾尔在我小的时候,有时要哄我睡觉,她就会说……”洁儿的神情转为轻柔,学着蕾尔的腔调唱歌:“有一天,有个白马王子会来喔!他会从时光的另一端来,来做小洁儿的新郎……” “她真的这样说过?” “不过还好啦!”洁儿爽朗地笑道:“这种童话小时候是挺可爱的啦!但是长大了还相信的话,就有点毛病了,是不是?” “大概是这样。” “而且,你也不是白马王子嘛!”她笑道:“至少你没有O型腿呀!” 两人在诊疗室中笑得好开心,也不晓得又聊了多久,一直聊到蕾尔推开门,走了进来。 “嗨!”她说道。 “嗨!”蓝藏书网锐思有点不自在地回着她的问好。 “看来已经没事了,”蕾尔静静地笑道:“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我让洁儿陪你。” 洁儿笑着点点头,又亲匿地搂着蓝锐思的肩膀。 蕾尔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去。 快走到门边的时候,蓝锐思叫住了她。 “蕾尔。” 蕾尔转头,诧异地看他。 蓝锐思脸上微红,点点头。 “谢谢。” “没的事。” 蕾尔也颔首回礼,便带上门走出去。 第八章 伤别离 蓝锐思的伤势在洁儿的悉心照料下好得非常快,没有多久便已经行动如常。 这几日,蕾尔她们又开始计划到时光魔界的边缘寻找物资,因为上一次的行动失败,折损了好几个人,而且也没能援取物资回来。 同样的,蓝锐思也向蕾尔要求一起前去。 “你的伤刚好,”蕾尔皱眉说道:“还是不要吧?” “我现在和你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蓝锐思慨然说道:“没有理由不出一份力,而且,我想多我一个,做起事来应该会更有效率些吧!” 蕾尔想了想,点点头。 而如果蓝锐思要去的话,洁儿当然也要去。在蕾尔的默许之下,两人已经像一对热恋中的伴侣,时时都离不开对方。 这一趟寻找物资的行动很快就已经完成准备,为了战力的考虑,蕾尔多挑了几个人,一行大约三十个人左右,浩浩荡荡地便往魔界的边缘启程。 蓝锐思估算,这一趟的去程走了三天左右,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状况,也没有遇见任何机械兽。 到了边缘之后,队伍很容易便在四处找到许多食物、用品,不多久便将行囊装满。 而在这样的近距离,蓝锐思终于有个机会可以仔细端详这个蕾尔口中可怕的“时光森林”。 的确,从近距离端详,时光森林果然像是拥有无穷妖力似地,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寒而栗,淡蓝色的巨大光带像是蛇一样地从云朵上垂下,而且,近看之下才发现,那些大蛇也似的光带上还生有一丛丛尖利的刺,在光带的表面上不时的整排移动。 “看,后面好像有东西呢!”洁儿指着时光森林,脸色有点苍白地说道。 果然,在一丛丛的光带后方,像是关犯人的铁窗似的,一束束的光带像是栅栏,栅栏后方隐隐然有人影在那儿邪恶地晃动。 远处,蕾尔和几个人将最后一批东西装好,对着两人大声呼喊。 “喂!回去了!” 蓝锐思回头,想应她们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住。 在她们的顶端,正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具巨大无比的机械兽,这只机械兽的身量比起从前的对手要大上许多,此刻它正在蕾尔等人的后方缓缓升起,身量已经有三层楼高左右,但是上升之势仍然没有止息。 蕾尔毕竟是个久经此处战障的战斗好手,一见到蓝锐思的目瞪口呆表情,便已经猜到身后出了可怕状况。 于是她头也不回,从身上掏出一颗量子弹,往后一扔。纵身斜跳,将几名同伴扑倒在地,几个人骨碌碌地滚下所在的废墟。 “噗”的一声,量子弹发出椭圆型的紫光,像是点燃了一盏其亮无比的灯,连声音也很近似。 然后,“轰隆”一声巨响,那响声极为惊人,连蓝锐思等人都被震倒在地。那只巨大机械兽发出悲鸣,开始在地上猛烈挣扎,将废墟的杂物震得满天飞舞。 蕾尔投出的量子弹威力虽然强大,但是那只甲虫状的机械兽体积实在大得惊人,所以只将它的左侧三分之一部份炸毁,其它部位却没有损坏。 “走啊!” 蕾尔和几名队员跌跌撞撞地四下奔逃,散布在四处的其它队员们也急忙躲避。 蓝锐思和洁儿离得较远,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往队员集结的地方跑去。 可是,在这一刹那间,却出现了惊人的变故。 那只被蕾尔炸掉三分之一的机械兽突然伸出仅剩的翅膀,跌跌撞撞飞离地几公尺,重新又重重跌落,跌落之后,又笨拙地飞了起来。 然后,它突地在空中伸出张牙舞爪的长长钢索,向四面八方扭曲而去。 而其中一条钢索,便伸向蓝锐思的身后。 蓝锐思浑然不知身后有什么状况,可是洁儿却一个转头,看见那条丑恶的钢索向蓝锐思扭曲而来。 “不要!”洁儿尖声大叫,回头,纵身死命一推,便把蓝锐思推倒。 然后,那条钢索便将她层层缠住,拖离地面。 蓝锐思跌倒在地上,一个猛力翻身,刚好看见洁儿离开地面的情景。 “不要!”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道。 可是,这样的吼叫对机械兽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只见得洁儿的身子被钢索缠住,离地越来越远。 这时候,蕾尔和几名队员已经过来,手上空有强力的攻击武器,却因为投鼠忌器,一点也不敢攻击。 蓝锐思像是发疯一般,在平地上奔跑,企图追上那只跌跌撞撞的巨型机械兽。 那甲虫模样的巨型机械兽又再度飞上天空,却因为两边无法平衡,在天上不停地翻滚,每一次翻滚,蓝锐思的心就好像要从嘴巴跳了出来。 然后,机械兽在空中陡然失速,斜斜地往地上滑落。 “停下来!”蕾尔也状似疯狂地大叫,手上的量子枪终于开火。 “会跌进去!” 可是,量子枪的光束并没能击中那只机械兽,洁儿缠在钢索中,几次翻滚下来也有点昏沉。 在天旋地转间,她却看见了地面上的蓝锐思,开始大声哭叫。 “救我!救我啊!..” 蓝锐思听见她的呼救声,整个人像是碎裂一般无法站立。 而蕾尔和身后的几人也张大着口,愣愣地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办法做。 因为,就好像慢动作一般,那只失控的机械兽从空中失速坠落,角度偏斜,便像是准确的命中一般,直直地切入不远处的时光森林。 那个从来没人能活着回来的时光森林。 机械兽和洁儿坠入时光森林之后,整个空间陡地死寂下来,仿佛刚才的纷乱戛然而止,像是个谎言似的,从来没有发生过。 几个人依然愣愣地站在那儿,没有人有办法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反应。 良久良久,蓝锐思才泪流满面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蕾尔嘴唇一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没说。 她转身望着那妖异的巨大光带,此刻时光森林像是个若无其事的邪恶妖魔,正在那儿嘲笑一群束手无策的人们。 几个人的身影站在时光森林的前方远处,像是大海中几支孤零零的稻草。 蓝锐思依然像是泥塑木雕似的,流着一脸的泪,痴痴地望着时光森林发呆。 就在不久之前,这个魔鬼般的森林,才吞噬了他最心爱的人。 蕾尔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神情,仿佛在思索一件非常难以决定的事情。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极大决心地叫了蓝锐思一声。 “喂!” 没有回答。蓝锐思觉得自己已然掏空,灵魂早已不在躯壳之间。 “蓝锐思,”蕾尔说道:“我想到了一件事。” 蓝锐思依然对她不理不睬,但是蕾尔知道,只要再说一句话,他便会像遭电击一样地跳起来。 “我也许知道怎样把洁儿找回来。” 蓝锐思背对着她,陡然睁大双眼,然后像是着魔似地转过头来看她。 “我是说,”蕾尔沉声说道:“我也许知道怎么样把洁儿找回来,只是,做不做与否,完全在你自己。” “告诉我!”蓝锐思叫道,他声音已经沙哑,叫起来已经声嘶力竭,“我一定去做。” “记不记得,我父亲曾经要我转告你一些话,”蕾尔说道:“你记不记得?” 蓝锐思以疑惑的神情看她。 “他说:‘如果失去了你的真爱,就是最困难的死谷险地,都要找回来!’” 这句话,蕾尔的确是说过的,但是说的时候却没提是什么人告诉她的。原来,这句话也出自蕾尔那个神秘的父亲! “如果失去了真爱,就是最困难的死谷险地,都要找回来!”蕾尔眼睛闪烁出坚定的神采,“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方法。” “你是说……”蓝锐思张大了口,指着那可怕的时光森林。 “当然,要不要去,是你自己的抉择,”蕾尔说道:“别忘了,进入时光森林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而且根据时光旅程的传说,即便能够成功,时光旅行也是非常的痛苦,像是要把全身活活撕裂般的痛苦。” 蓝锐思望着她,突然朗声大笑,一个箭步过来,重重地拥抱了蕾尔一记,手劲之重,让蕾尔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他纵身一跃,头也不回地便往时光森林的方向走去。 几名阿马崧部队的队员吓了一跳,高声地叫着蓝锐思的名字,想阻止他做出这件可怕的傻事。 可是,蓝锐思仍然头也不回,只是背对着她们挥挥手。 突然间,蕾尔站到一处较高的所在,对着蓝锐思高声大叫,大声地笑着。 “喂!”她的声音清越,远远传了出去,“蓝锐思,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蓝锐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此时他与蕾尔等人已有十来步的距离,远远地望向蕾尔,却发现她也已经流下眼泪。 这个钢铁一般坚强的女人,像冰样冷静的女人,居然也流下了眼泪。 “我父亲还说过,”她高声地大叫:“你一定能够带着她回来!” 蓝锐思高举双手,像个古欧洲绅士般地弯腰答礼,把她的话当成一句友善的安慰。 “还有,”蕾尔继续高声叫道,因为叫得太用力,嗓子已经有些发哑:“我也和你一样,我也姓蓝,我的名字叫做蓝丽儿!” 蓝锐思远远地露出困惑表情,因为他压根儿不晓得蕾尔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意。 “去吧!”蕾尔笑着,却又流下眼泪,“一定要回来!” 在大伙的凝神注视中,蓝锐思小小的身影逐渐接近时光森林的光带,进入光带的范围时,还看得见他一点也没有迟疑地,到了最接近的地方,还加快了脚步。 然后,只见他仿佛纵身一跃,身影便在光带中消失不见。 而队员中有一人偶尔在日后的岁月中想起,蓝锐思纵身跃入光带时的那一瞬间,也许也是人类文明史上最美的景象之一。 第九章 天之遥 卷入时光森林并不如先前预料中猛烈,没有蕾尔所说的,那种撕裂身体的痛楚,也没有震耳欲聋的时光风声。蓝锐思只觉得自己突地被一股浅青色的光芒占满,不,应该说觉得自己已经和浅青色的光芒溶为一体,坠入无穷无尽的漫漫长路。 从某些角度来说,倒挺像是自己已然成为餐风露宿的鬼魅,自在地悠游于不属于自己的人间,随着意念,许许多多的景象霎眼即逝,孤绝、寂寞,却有无比的自由。 不知道过了多久,淡青的光在眼前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深邃幽远的纯黑。 “洁儿!”蓝锐思从化身鬼魅的时空交错之感中回复过来,一开口便长声一喊:“洁儿!”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声音远远传出去,像是空谷般荡出阵阵的回音。 这是什么样的地方?或者以穿越时光的说法,这是什么样的时代? 蓝锐思愣愣地站在所处的巨大空间,极目四望,发现这是一个以他的知识范畴绝对无法想像的地方。 蓝锐思此刻身处之地,是一道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窄道,大约两人可以并肩走过的宽度。但是,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一条窄道,居然是虚浮在高空之中的。 带着满肚子的疑团,蓝锐思冒着危险,从窄道探头下望,却完全看不见实地,也看不见有任何的支撑物支撑住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窄道。 按照常理来说,身处于这样的一个深邃幽暗之处,应该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任何东西才是,然而蓝锐思极目四望,却发现能见度依然不错,因为四面八方有着迷迷蒙蒙的光线传来。他仰头看着其中一道光源,看着看着,人却发起愣来。 蓝锐思在窄道上不自觉地走了几步,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将那光源看得更清楚一点,可是,那其实是幅挺清晰的景象,只是出现在这样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总让人产生扑朔迷离之感。 那道光源的距离完全无从分辨,大小也看不出来,只知道在上万的光源之中,有一个上身是壮硕的男体,下身却是马的奇异人物正在那儿沉睡。 那显然是个活物。蓝锐思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因为那个半人半马的生物虽然闭着眼睛,却仍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在睡梦中呼吸的样子。 但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蓝锐思从前在希腊罗马神话中读过这种传说中的族类,是某种半人半马的天神。只是,在神话书中看到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了。蓝锐思不死心地极目望去,想找出任何的破绽,证明这只是个幻觉。 但是,那个半人马的生物实在是个活生生的族类,而且,蓝锐思还发现它肌肉盘结的手臂上居然握着一具闪闪发亮的金色长弓,背上还有箭袋。 蓝锐思就以这样的角度,仰望那团有着半人马生物在其中酣睡的光源,看得脖子有点发酸,才陡地想起一件事,转头寻找另一个光源。 除了半人马光源之外,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光源在不远处的窄道下方,蓝锐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仔细一看,果然在光源的正中央又有另外一个影像。 第二个光源之中,有一只怒气勃发的公牛正在那儿蠢蠢欲动,闪亮的重蹄不住地顿着,虽然在虚无的光源之中,居然还会发出砰然巨响,而公牛鼻头喷出的热气,更是生动到令人觉得能够感受到它的热度。 蓝锐思仿佛置身在一个最荒谬的梦境,失魂落魄地在窄道上走着,也不像先前那样的小心。这样走了没多久,便走到了第三道光源之前。 第三道光源之中,有着流动的美丽水色光芒,悠然地在其中漫游的,是两只并行的金白鳞大鱼。 突然之间,蓝锐思的脑中仿佛灵光一闪,试着归纳一下眼前所见的奇特景象。 手持弓箭的半人马生物。 怒气勃勃的公牛。 两条水光粼粼的大鱼。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第四道光源一定也是他想像中的东西。 和前面三道光源一样,第四道光也在不远之处,蓝锐思急急地跑过去,望着第四道光芒中的景象,立刻知道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 第四道光芒中央,出现另一幅绝对怪异的景象,但是和前三道光芒印证下来,蓝锐思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完全不属于任何时代,任何时间的地方。 因为,在第四道光芒的中央,是一对肥肥胖胖,面容福态可掬的双生小孩。 而且,第四道光芒离窄道的距离较近,所以看得出光芒中的影像其实巨大无比,蓝锐思仰头望上去,要很辛苦的才能看得见双生子们灿烂的金发。 这些光芒中的影像,居然都是西洋十二星座中的代表图像。 半人马生物是射手座。 发怒的公牛是金牛座。 接下来的,当然就是双鱼座和双子座。 在二十世纪的时候,蓝锐思对这类的玄学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只是从朋友的交谈中偶尔得知十二个星座的分布状况。但是,那种摆摊算命似的星座之学和眼前的景象应该是毫无关联的…… 蓝锐思试着去想像别的可能性。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 还是这只是一场高明的恶作剧,目的只是让他宛若置身五里雾中。 在许许多多的问号中,他的步履走过了闪着银白光芒的巨大天秤,走过张牙舞爪的剧毒天蝎,走过造型古拙的陶制水瓶,也走过安详低头的白羊。 一个个星座逐次出现。蓝锐思发现这条窄道并不是直行的道路,而是有点弧度,走在上面像是绕着圈子而行。 走过须发箕张的狮子座时,又出现了奇特的现象,因为在狮子座的附近,居然传来了悠扬的歌声和琴声。 蓝锐思按捺住惊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向歌声走近。 那是一个男人的歌声,声调苍茫,琴声凄凉,仿佛藏了极沉重的心事。 “千年万年, 你的绝世容颜。 我踩踏过时光的风, 来到你的面前。 我没有留恋永生的桃源, 我没有留恋血光的微笑, 逃过凶险的刀锋, 来到你的面前。 是你, 为了你的绝世容颜, 我穿梭了时空三千年。 而今, 云已淡, 风已轻, 你的身影, 又叫我何处去缱绻?” 歌声逐渐止歇,蓝锐思走到那人的不远处,看见那人是个长发落拓的青年男子,背上背了一把锈剑,手上提着破旧的十二弦琴。 看见蓝锐思的身影,那男子也露出惊讶的神情,仿佛对于在这个地方见到陌生人出现感到不可置信。 蓝锐思脚下不停,有点失神地喃喃自语。 “我到底到了什么地方?这到底是什么时代?这个人是什么人?” 那男子横了他一眼,眼睛炯炯发光,然后,突然间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这里是时空的尽头,没有时间,也没有地点。你能够到这里来,也算是极难得了。” 他笑道:“既然在这个地方时光已经没有意义,又何必问出谁的姓名?” 蓝锐思望着他的笑容,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二十世纪时做过的那些梦境,想起电脑战乱时空中蕾尔说过的传说,又想起来到这儿后,沿途看见的奇特星座,一切都已经逐渐凝聚成形。 “时空的终、始,尽头也是起点,十二星的绝远之地,只有‘他’才走得到。” 一切的一切,最后终究归纳到唯一的答案。 “是你!就是你!穿梭时空三千年,只为见到她的浅浅一笑……”蓝锐思大叫:“原来传说是真的,你就是时光英雄葛雷新!” 这个长发落拓男子,果然便是公元二十四世纪冒险传说中,最著名的时光英雄葛雷新! 此刻他仿佛什么也不再在乎似地,落寞地微笑。 “是什么人,已经不再重要了,我的这个名字遗忘已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别人为什么要记得?”他静静地说道:“生命无非只是艰辛苦难,生活无非只是哀伤折磨,是什么人,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葛雷新冷冷地看着蓝锐思。 “你呢?你又是什么人?要不要学我一样,把你的名字遗忘?” “不要,”蓝锐思望着他,神情坚定,“我是来这儿找人的。” “找什么人?”葛雷新嘲笑的表情更深,“爱人?” “我来找我的妻子。” “身材纤细,面目清秀,神色张皇的美人?” 蓝锐思陡地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你知道?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你看见她了吗?” 葛雷新大笑,笑声苍凉无奈。 “每个人自己的眼中,爱人都是这样,”他不着边际地说道:“情爱之于人,是种完全无用的伤,趁着不是太沉沦的时候,为什么不及早回头?” 蓝锐思耐住性子,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所说的,我也瞭解你的意思,但是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到了什么地方?” 葛雷新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曾经在古法兰西见过一首诗,你想不想听?” 蓝锐思盯着他,没有说话。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还是要说,那首诗是这样的……‘你爱她的,她不爱你,爱你的,你又不爱她,相爱的两人注定要分离。’”葛雷新呵呵笑道:“你说,这个诗人说的,是不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这样的一首诗,蓝锐思当然听过,在二十世纪的情爱观中,曾经不只一次地提出这首法国诗人的诗歌来讨论。 但是,在这样的处境中,他实在也没有心思和葛雷新谈论爱情。 “我也听过这首诗歌,真的很有道理,”他有点呼吸急促地说道:“但是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知不知道我的妻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葛雷新耸耸肩。 虽然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但是蓝锐思很微妙地感觉到,葛雷新应该知道一些蛛丝马迹,而且在这样的一个处境中,如果有什么人能够帮助他的话,就只有眼前这个葛雷新。 更何况他还是个传说中,经历过无数时间、空间的时光英雄。 “请你告诉我,好不好?”蓝锐思诚挚地说道。 “你真是个痴人,我这么点醒你,你还是听不明白吗?”葛雷新摇头叹息,“爱情有什么好呢?爱上一个人又如何呢?她爱你,又如何呢?” “不能这么说啊!”蓝锐思忍着气,低声下气地说道:“而且,我也听过你的一些事情,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穿梭三千年的时空,只为见到她的浅浅一笑……’,这样说来,你自己不也是更傻吗?” “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太傻,才领会出来这样的真理,”葛雷新笑道:“痴人。” “难道你当初为了那个女人的微笑,穿越三千年的时空是假的吗?” 其实,蓝锐思并不晓得葛雷新真正的事迹是什么,只是在蕾尔那边听过一点点皮毛,但是现在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爱她的心,也是假的吗?” “假的。”葛雷新简洁地说道。 这样的回答,倒让蓝锐思一时语塞,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明知道那不是假的,”过了一会,他才勉强说道:“如果是假的,你也不用在这儿唱那些歌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想念那个女人。” “想念又怎样?”葛雷新静静地笑笑,“相爱又如何?” “想念的话,就去找她啊!相爱的话,就告诉她啊!” “你知道吗?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让我来和你说说爱情的虚妄之处。” 他冷然地看着蓝锐思,眼睛里有种很深邃的神采,不像是在看人,仿佛思绪在极远极遥之处。 “爱上一个人,那又如何?她可能不爱你;也可能爱你,又不愿和你在一起。两个人相爱,那又如何?相爱并不代表能够相处,爱与怨只在一线之间,像冬天里的两只刺猬,分开来冷,抱在一起痛,爱情常常只是分离的开始。相爱又可以相处,那又如何?一时相爱并不表示永远相爱,她会不会再爱上更喜欢的人,她会不会在爱你之后又为一个更爱的人离开你?永远相爱,永不变心,那又如何?如果她得了绝症,失去生命,爱得越多,苦痛就越多,那又如何?” 葛雷新一口气说完这些,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现在,”他指着蓝锐思,脸上露出嘲弄的神情,“你再告诉我,你还要我帮你找什么爱人吗?” 蓝锐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双拳紧握。 “你不要再这么多废话了好不好?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到了什么地方,你又何必如此刁难人?” 他情绪激动,越说越是?大声。 “爱情是好是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相信爱情,难道你就能叫天下人都不相信爱情?” 葛雷新仿佛愣了愣,因为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会突然迸出这么流利的骂法。 “你对爱情绝望,难道是世人的错吗?你自己不想从泥沼中走出来,就要所有人陪你在泥巴坑搅和吗?” 仿佛是要把一股恼怨气发散出来似的,蓝锐思听见从自己口中流泻出这些话也觉得好生讶异。 “躲在这个地方弹琴唱歌,难道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如果真的能够看透爱情,为什么还要躲着不去见人呢?” 骂到这里,蓝锐思语声戛然而止,一下子想起来刚刚顺口而出的话,也觉得惊讶万分。 葛雷新眨眨眼睛,不在乎地笑笑。 “说完了吗?” 蓝锐思愣愣地点头。 “真是好笑,”葛雷新摇摇头,“好像是你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求你帮我做事的喔!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态度,你想,我会不会帮你呢?” 蓝锐思困窘地抓抓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葛雷新哈哈大笑,倒背着锈剑,转身,头也不回地便缓缓走远。 眼见他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蓝锐思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叫他回来,但是刚刚才那样高声大放厥词过,现在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 突然之间,葛雷新停下脚步,回头对他朗声笑道:“跟过来啊!我又没有说不理你!” 第十章 弱水三千 时光之饮 两人无言地走在十二星座环列的黑色天空下,葛雷新仿佛已经走熟了这个时空的每一分土地,虽然十二个星座下的道路错综复杂,一路上他也只是闭着眼睛,哼着不知名的歌。 蓝锐思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搭腔,只能百无聊赖地仰头看那一个一个经过的星座。 如果以现实的角度来看,那些星座的影像简直要比二十世纪最先进的三度空间投影技术还要清晰许多。但是说它们是投影又不算贴切,因为那一个个巨大的星座都是活着的,并不是呆板不变的图像。 他们现在正经过射手座,这也是蓝锐思刚到时看见的第一个星座,第一次见到“祂”的时候,那个半人半马的形象正在酣睡,这时却已然醒了过来,看见葛雷新和蓝锐思走过,那个半人半马还威猛地踱了几步,举起手上的金色长弓。 因为这个形貌太逼真,蓝锐思有点呼吸急促,脚步就缓了下来。 “别担心,祂只是做做样子,”葛雷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碰不到祂,祂也碰不到你。” 经过水瓶座的时候,葛雷新停下脚步,有点不安地仰头细看。 蓝锐思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乍看之下没什么,但是更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巨大宝瓶的一侧裂了个缝,正在缓缓地渗水。 “水瓶座碎裂,”葛雷新喃喃地说:“糟糕糟糕。” “什么糟糕?”蓝锐思忍不住问道。 “水瓶座的人要糟了。” 这样的说法,蓝锐思当然是听不懂的,但是葛雷新也没有多说,只是迳自向前走去。 走过狮子座的时候,蓝锐思发现那只星座上的狮子也有点不大对劲。 嗯……这样的说法也许有点奇怪,因为蓝锐思对狮子产生的感觉,理论上是不该出现在动物的神情上的。 但是,蓝锐思的确感觉到那只巨大狮子的神情透现出忧虑。 葛雷新也有一样的想法。 “狮子>..感到忧虑,”他摇头晃脑地说道:“狮子座的人也要糟糕。” 经过狮子之后,天空上陆续出现做古代希腊打扮,丰腴美丽的室女座,左钳特别大的巨蟹座,闪着银白光芒的巨大天平。 最后,在闪着妖异蓝光的天蝎座之前,葛雷新停步下来。 “在这儿,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他静静地说道:“你听完,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找到你的妻子。” 蓝锐思陡地睁大眼睛,连忙点点头。 “这个故事的开始,是一首歌谣。” 葛雷新望着远方,静静地这样说道。 “时光英雄雷葛新, 为了所爱, 穿梭三千年的时空, 只为了见到她浅浅一笑…… 他采收着桃花源的多汁果实, 逃开凶残的追捕, 他肩负豪门的兴衰起落, 惊诧于魔法国度之壮美。 他坐看星尘坠落, 为了一份失落的回忆, 穿梭三千年时空, 只为她的浅浅一笑……” 这首歌中的几句词对蓝锐思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蕾尔的时光魔界中,他就曾看过。 “那……说的是你吧?” 葛雷新点点头。 “这是一首从二十二世纪就开始流传的歌谣,但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流传,却没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将它当成一件真正的事情,充其量只当它是一件传说。” “那你是什么时代的人?” “我出生在二十四世纪,那也就是说,我比刚刚那首歌迟诞生了两百年,而且我的名字的来源也很可笑,以‘时光英雄’为灵感在这两百年间曾经拍过不少电影,而我父亲是个标准的科幻电影迷,我的名字,就是从电影上得到灵感才取的。我的出身非常的平凡普通,从学校毕业后出只是个小职员,不用说是伟大的时光英雄了,连买个游戏百科全书软体也要存上几个月的薪水,每天坐城市运输网上下班,日子过得比平凡人还要平凡。”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蓝锐思奇道:“你后来又怎会变成时光英雄的?” “说起来,还是要怪那套游戏百科全书软体,因为那套软体之中,有一种禁用的科技:‘潘朵拉核酸’。” “潘朵拉核酸?”蓝锐思失声叫道。 这个名词,同样也在蕾尔的资讯中提过,而且还是在某个科学会议中发表的重大科技。 “你也知道这种东西?”葛雷新好奇地看他,“你应该是个二十世纪的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于是,蓝锐思便简单地将自己的经历叙述一遍。从那场公车冲入奇石展览会开始,他如何捡到那串史前银链,如何在银链中分析出女子的形象,如何在空难中来到时光魔界,最后,当然也黯然地叙述了洁儿卷入时光森林的事。 葛雷新听着蓝锐思的述说,却没有任何的情绪反应,只在他提及银链时,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条银链还在你身上吗?”葛雷新问道。 蓝锐思从颈项上将银链取下,递给葛雷新。 葛雷新有点失神地看着那条银链。 “这条链子,曾经是我的东西,自从我葬了它之后,已经许久没见过它了,”他低声说道:“但是居然又到了你的手里。” 蓝锐思愕然,不晓得他真正的含意。 葛雷新将链子握在手中,微一凝神,从链坠上放出柔和的光芒,光芒的颜色在紫、橙、粉红、鲜红间不住转换,映在空间之中,出现了五彩缤纷的景象。 化身风、雷、水、电的奇人,在时光之流中追捕逃犯。 遍地落英缤纷,肃杀之美的桃花林景象。 战火倾圮的城市废墟景象。 还有,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在一道长堤前凝望夕阳的景象。 卷起万丈黄沙的恐龙群…… 水火交战的惨烈天空…… 九死一生的星际堡垒之战…… 当然,还有蕾尔(或洁儿)身形迷蒙缥缈,幽幽唱着悠扬动人的歌声。 “这个东西是一个磁场感应器,像是一具无所不开的钥匙,只要运用得当,所有和磁场有关的现象都能掌握在你的手里,像这些图像和声音,就是藏在其中的讯息。” 他将银链递回给蓝锐思,但是蓝锐思却没有伸出手来。 “既然那是你的东西,我想应该还回给你。” “还给我?不用了,”葛雷新寂寞也笑笑,“连回忆都不想要的人,要这种东西作什么?更何况它在我之后不晓得又经历了多少主人,像刚刚出来的影像,就有许多是我没有见过的。物主有缘,既然到了你的手里,就一定有它的用义。” 蓝锐思也不再坚持,再次把银链挂上颈项。 “而且我告诉你,如果你想找到你的爱人的话,就好好带着它,因为它会很有用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刚才说到了哪里?” “说到你的百科全书中有‘潘朵拉核酸’。” “对,就是那个见了鬼的‘潘朵拉核酸’!..”葛雷新一击掌,握了握拳,“这门科技,可以让人在短期间内获得大量的知识,让人的智力超凡,但是因为副作用太大,大到几乎把地球人灭了种,所以,在我们那个时代,潘朵拉核酸已经是种禁绝的科技,如果盗用的话,会判很严重的刑。” “但是,你还是去盗用了?” “没错。因为知识之美,是非常诱人的,盗取潘朵拉核酸的人不见得有什么野心,但是误用的话,的确会产生很大的问题及副作用。而我产生的副作用,就是穿梭不同时空的能力。” “那不是很好吗?这样的能力,一定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但是问题在于,二十四世纪的潘朵拉核酸局早就已经有方法防止这类型的犯罪。附带说一件事,即使是在二十四世纪,时光旅行仍然是一门残缺的科技,科学家们并无法确切地掌握时间之谜,换句话说,没有人能够完成一趟时光旅行,然后安全回来。但是事实上,潘朵拉核酸却使一群生化人警察,已经部分掌握了这种时间旅行的能力。” “生化人警察?”蓝锐思问道:“那是什么?” “生化人是二十四世纪的一种新人种,他们的基因是人工合成的。而在这种生化人之中,又有一种叫做‘转化态生化人’的种族,这种生化人有着非常可怕的能力,那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在人形和各种元素组态间转换,一般来说,这种生化人以风、雷、水、电的形态最多。这种转化态生化人,清一色是潘朵拉核酸局的警察,而他们的任务便是追捕触犯潘朵拉核酸条例的犯人。我刚刚产生盗取潘朵拉核酸副作用的时候,并不晓得自己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只知道自己能以灵魂组的转移方式寄生在不同的肉身之间。后来,我盗取潘朵拉核酸的事情东窗事发,局里派出最强的几名生化人队长追捕我,在追捕的过程中,我才知道这种转移灵魂的能力同时还能穿梭时空。” “那也就是时光旅行,对不对?”蓝锐思问道:“你因此到过许多的时代,对不对?” “严格来说,我的时光旅行也是失败的,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我到的许多世界是和我们的世界并没直接相关的平行时空,所以我的时光旅行是不完整的旅程。” “不懂。” 蓝锐思很诚实地摇摇头,因为他真的听不懂葛雷新在说些什么。 “真正的世界,是一个拥有许多平行空间的世界。比方说,你今天按一个你们二十世纪最常用的语音服务,有一、二、三,三种选择,每个选择都会带你到下一个选择区,对不对?” “对。” “后来,也许你按的是一,但就在这一瞬间,你按了一,也按了二,按了三,这个世界已然分叉出去,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发展下去。但是以你自己来说,你却只记得你按了一,之后的发展是按了一号键之后的事。这样懂了吗?” “所以,”蓝锐思恍然大悟,“事实上,和我们平行的有着无数世界,但是历史的发展完全不同?” “一般来说,平行世界间是极不可能相交的,但是不晓得为什么,我的穿越时空能力却会让我进入这些平行的世界。” “那首歌里,说的就是你去过的世界?” “在那趟逃避追捕的旅程里,我去过没有国家,只有豪门企业的时空世界,去过人造桃花源的世界,也去过不相信科学,只相信玄学的巫术世界。” “这些……都是和我们无关的平行世界?” “没错,像那个巫术世界,就是人类在中世纪思想启蒙时期,没有走科学路线,而选择了玄学路线的奇妙时空。在那个地方,科学是一种迷信,科学家被当成江湖术士,是众人取笑的对象。” “好怪。”蓝锐思淡淡地笑道:“还有那歌谣中,‘为了她的浅浅一笑’,又是什么意思?” “在穿梭不同时空的过程中,我曾经惹下一些情债,有人在我怀中中枪而死,有人为我一世伤心。但是,我在过程中,因为潘朵拉核酸产生的副作用,便在脑中时时出现一个女子的背影,而在我的脑海中,却隐隐觉得,如果能够换得她回头,对我浅浅一笑,那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幅照片,蓝锐思也曾经看过,但是因为此刻他只在心中挂念着洁儿的事,他并不想再说什么,以免将话题延长。 如果没有洁儿这一层挂虑,聆听葛雷新的故事会是很有趣的一次经验。但是,此刻他只希望葛雷新能快快讲完,然后履行诺言,指点他如何寻回洁儿。 “这个女子,当然后来你也见到了,是不是?” “她的名字叫做雷兰,是我在一个黑帮统治世界的时空中见到的,”说到这里,葛雷新以饶有深意的眼神看他,仿佛能够洞悉他的心理。 “而我们最后死命地逃着,企图躲开黑帮和生化人们的追捕。最后,我们被困在一个长堤上,也就在那儿,我才知道原来雷兰就是我穿梭三千年时空所要见到的人。也因为如此,我放弃了逃到另一个时空的机会,甘心束手就缚,因为要到哪一个时空是不能自己选择的,离开了一个时空,要再回去的机会等于是零。当时的我,和你一样的痴傻,为了爱情,可以束手就缚,只因为这样可以多看她几分钟。” “那不是痴傻,”蓝锐思固执地说道:“是坚持。” 葛雷新不去理会他,只是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这样被生化人警察逮捕,押回二十四世纪受审……” “等等!”蓝锐思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离开了一个时空,要再回去的机会等于是零吗?为什么他们还能押解你回去?” “这一点我当时也不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当我在穿越不同时空时,会在时空间留一下磁场的轨迹,生化人们就是这样追捕到我的,而回到二十四世纪,靠的也是这样的能力。” 他说道:“这样的回答,满意吗?” 蓝锐思一摊手,点点头。 “后来,他们安排了一个大审判,帮我打官司的居然是时光发展局的局长。在审判中,大家才知道,原来我这一趟时光旅程是刻意安排的实验!” “实验?”蓝锐思奇道。 “嗯!”葛雷新说道:“原来,时光发展局的人知道潘朵拉核酸局的生化人早已掌握部份时光旅行的秘密,但是却不愿对外公开,所以时光发展局便策划了这项实验。” “所以,你……” “所以,我这个所谓的‘时光英雄’,其实不过是个实验的白老鼠。但是凭良心说,时光局的人对我算是仁至义尽的了,因为他们非常尽力地帮我脱罪,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葛雷新自嘲地笑笑。 “后来,我自己选择了放逐,要求法庭判我放逐到雷兰那个时空。” “你……回去了?”蓝锐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 “她,我是说你爱的那个女人,还在?” “还在?” “依然爱你?” “我们两人之间的情爱,至死不渝。” 突然之间,蓝锐思只觉得一股受骗的感觉满溢胸腹,于是大声说道:“那你还叫人放弃爱情?你自己幸福了,和你的爱人白头到老了,就叫别人不要追求爱情?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说到后来,更是义愤填膺。 “自己得到了真爱,却看别人在痛苦间挣扎,真有那么快乐吗?为什么不能把幸福分享给别人呢?” 葛雷新静静地,以饶有兴味的神情看着他。 “说完了没有?” 蓝锐思一愣。 “说……说完了。” “我可以说话了?” “请说。” “你有没有想过?”葛雷新淡然地笑道:“如果我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幸福的话,我为什么还会站在这儿,寂寞地看天空,寂寞地弹琴唱歌,有时候,还要听听你这样的痴人呆子破口大骂?” 蓝锐思更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还想不想听我和雷兰之后发生的事?” “想。”蓝锐思低声说道,不过口气已经有些气沮。 葛雷新顺手弹着锈剑,发出铮铮的好听声响。 “后来,生化警队的人用磁场催送,将我送到雷兰所在的战火时空,虽然那时仍然有黑帮在追捕我们,但是我们最后还是能够逃脱,而且费尽千辛万苦,找了个隐密的小岛绝谷住下。我们的日子过得蛮辛苦,因为远离文明,又是个热带岛屿,时时都要与自然的风灾、水灾、毒虫。野兽搏斗。但是我们过得非常快乐,尤其是在早春的时刻,在开满野花的草原之上晒着阳光,是我们回忆中,最快乐的一段。” 蓝锐思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没说。 “我知道,我们还是很幸福的,对不对?但是有一天,有一幅影像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已经知道这种幸福不会再长久。” “发生了什么事?黑帮追来了?” “不是,如果是黑帮的话,那至少还是个可以打得败的敌人,但是,这一次这个敌人是打不败的。” “什么样的敌人这么厉害?” “那一个下午,夏天快要过去了,我和她坐在山岗之上看海,我的步伐比较快,已经先爬上山坐好,俯望着山腰,她小小的身影向我接近。然后,有一段山路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于是我站起来,拚命踮脚,这样我就可以早一些看到她。可是,等到她出现的时候,整个人气喘吁吁,却还没忘记要对我笑笑。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个最可怕的敌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上。” 葛雷新悠然地说着,仿佛又回到那个晚夏的海边。 “她的笑容还是一样的美,可是已经布满了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我们可以躲过最凶残的追杀,我也可以穿越最艰难的时空,可是,到头来,还是躲不过时间。” “她……” “她过世的时候,是在我怀里停了呼吸,其实我们相处也非常之久。她过世的时候已经非常的老,大概也已经有了八十多岁。不论我们的情爱多深,到头来也只能任她在我怀里停止呼吸。” “那你呢?你不会老的吗?” “从我开始产生潘朵拉核酸副作用开始,我的存在只是我的灵魂组形式,每一次转移,都只是用不同人的肉体。” “所以,那就是所谓的长生不死,是不是?” “我宁可将它定位成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葛雷新笑笑,但那笑容已经仿佛出现苦涩的味道。 “现在,你还要问我,爱情是不是可以得到幸福?” 葛雷新说完了他“穿梭时空三千年”的往事之后,有好一阵子没说话。而蓝锐思也没有开口。 宽广的深邃时空中,十二星座随着时光的波动缓缓飘荡。 过了良久,葛雷新才开口说道:“而你告诉我,你不顾一切跑进时光脉冲里来,就是为了找你的爱人?” 他的笑容有着嘲弄的神采。 “她叫什么名字?洁儿?” “她叫做洁儿。”蓝锐思说道。 “洁儿,当然,”葛雷新笑道:“而听了我的往事之后,你不觉得情爱从来就只是一场空泛的幻梦吗?像我,我为了雷兰,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万劫不复的命运,只为了要和她在一起,两个人相爱这么深,到头来却还是只能看她在我的怀中死去。相爱的,仍然注定要分离,为什么你还要浪费你的人生岁月去追寻呢?” “你不是告诉我,只要我听完了你的时空往事,就会指点我怎样找到我的妻子吗?”蓝锐思道:“我想,我并没有求助你来解答我的爱情观吧?” 葛雷新凝神看他,仿佛想找出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蓝锐思微微一笑。 “我想,也许你是史上最伟大的时光英雄,也许你认为,你已经看过了岁月时光的所有人来事往。但是在我的眼中,你仍然和我一样,只是个凡人,虽然你以为自己已经参悟了一切,但是我想,你的时光英雄外壳下面,还是有着凡人的爱憎的吧?说看透情爱的,其实也许是最看不透的,因为如果完全看透的话,你又何必说出来呢?” 葛雷新默然。 “我也觉得,你一定还没忘记爱一个人的感觉吧?”蓝锐思说道:“看着她,想念着她,临睡之前,闭上眼睛,在入睡前想着她的样子。这种感觉,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也许你觉得,你已经超脱了一切,可是在我的时代,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葛雷新问道。 “‘即使天堂有着永桓的平静,我却宁可在凡俗的人间,为情爱而烦忧。’至于你,”蓝锐思开朗地笑道:“我们的二十世纪很流行心理咨询的,像你这种经历过千百年人生的英雄人物,找个咨询师谈一谈也末必不可以。” 葛雷新凝望着蓝锐思,良久,才举起背上的锈剑,朗声大笑。 “好一个‘为情爱而烦忧’!我听不进去你的道理,但是我想,你也懂不得我的心情,”他点点头笑道:“想救你的心上人?我不晓得有没有法子帮你,但是我会尽力。” 在笑声中,葛雷新走过蓝锐思的跟前,背对着他,一手高举起手上的锈剑,锈剑随着他的手势,逐渐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而且,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在风雷声中,葛雷新朗声说道:“你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不晓是什么人的杰作,我走遍所有的时空世界,就属这个空间最让我困惑,而且,据我的推测,这个时空还可能是人造的。” 他的额角沁出一滴汗珠。 “这里是时间的尾端,空间的尽头,这里你所看见的十二星座,每座都是通往宇宙间所有世界的通道,牡羊、水瓶、双鱼、金牛、白羊、巨蟹、双子、狮子、处女、天秤、天蝎、射手,每个星座掌管两千年的时光隧道,但是能不能到达你的洁儿所在的世界,老实说,我并没有任何的把握。但是,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手上的时光之链是导正磁场的最好武器,有了它,你会比任何人更有机会平安归来,记得千万不可以失去它。” 这时候,随着葛雷新催动的磁场,十二星座也已经出现异状。 水瓶座的裂缝已然加深。 双子座的金发小儿正在不安地啼哭。 狮子座噪动地不住狂吼。 射手座已经将金弓拉开。 双鱼座的两条鱼头尾倒错。 天平座已经向另一端倾倒。 从十二星座之处出现翻腾不已的灼亮电流,在空中盘桓许久之后,慢慢凝聚集中在葛雷新的锈剑之上。 “每一个两千年有着他们自己的时空,自己的梦想,”葛雷新大声叫道:“而你一旦穿入他们的世界,便会造成可怕的巨变,打散许多人的命运。但是命中如此,便该如此,只希望你好自为之。” 那电流大多集中在蓝锐思的上空,狂风大作,那风声像是有形一般钻入耳膜,让人.99lib.整个身体感到几乎要碎散开来。 蓝锐思直觉地想要大叫,却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叫得出来,因为那风声之大,连最尖厉的哭喊也传不进耳中。 但是,葛雷新的语声却仍然清晰地传入耳中。 “你来自西元二十世纪,那是个双鱼世代,圣经传说、宗教传说中时时都会提到鱼,而那也是个浪漫不着边际的两千年时空,但是在世纪末年逐渐转为水瓶世代,而那又将是个中性无端的世界,男为女、老为少、幼欺长,是非转为模糊不清的时代。” 葛雷新望着蓝锐思,眼神再度露出嘲弄的神情。 “但是,你的所爱飘流而至的,却是一个天蝎世代,可能是你之前数千年的时代,也可能是你之后的数千年。但是,天蝎时空是个充满神秘气息的时空,纷乱、冒险、报复心重的世代,你如果进去,就有可能永远无法回来,丧命在那个时空……” 突然间,葛雷新的神情转为凝重。 “我再问你一次,你绝不后悔?” 蓝锐思深吸一口长气,却无法开口。 “你,绝不后悔?” 忽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一股力量,让蓝锐思放声大叫。 “我,绝不后悔!” “那,还在为何而等待?”葛雷新一声清啸,手中剑、天空中的电流陡地凝聚一起,在空间中耀眼不已。 等到光芒转弱时,那十二星座时空又恢复了原先的静寂,蓝锐思却早已不见踪影。 葛雷新望着天际那只巨大的蝎子,心中仿佛若有所感,凝望良久之后,又自顾自地空挥着六弦琴唱歌。 只是,唱着唱着,六弦却在同一时刻“锵”一声全数断折。 看着天际的十二星座,隐隐然,有着不稳定的波形在其中鼓荡。 虽然在表象上,十二星座已经恢复了沉寂,但是其中却出现隐然的红色光芒,像是山雨欲来前的躁动。 “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他喃喃自语:“难道,要再回去那纷扰不定的人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蓝锐思那句话却不时地在葛雷新的耳际回荡不去。 “即使天堂有着永桓的平静,我却宁可在凡俗的人间,为情爱而烦忧。” 他又望着天蝎图像出神良久,这才长叹一声,再次举起锈剑。 “痴人,痴人。”在风雷声中,他喃喃地自语,最后也跟着蓝锐思的后尘,随着闪电进入天蝎时空。 一霎时之间,整个星座时空重又回到亘古的静寂,再无一点声息。 十二幅巨大的星座图像在深邃的空中闪着波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从天蝎星图中央,此时隐隐出现一道鹅色的线条,像是烧炽的铁线穿入水中,所过之处,激发出如烟如水纹的暗流。 然后,像是会传染一般,十二个星图也逐渐布满那种隐隐然的水纹和烟痕,并且在深邃的空间中,像是癫狂般地不住抖动,仿佛在其中已经隐含了惊天动地的巨大变故…… 第十一章 战之劫 浩瀚无穷的深邃太空,放眼看过去,满眼都是清冷却明亮的繁星。 对于一个来自二十世纪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幅陌生的景象,但是真正置身其中,亲眼看见地球外空间的人,从有史以来,不会超过一千人。 对于外太空的景象,蓝锐思曾经在一些科学节目上看过几次,大学时代还和物理系的同学们花过不少时间研究人类的太空探索科技。 他有点僵直地转过头,却发现在身后是一颗湛蓝绝美的巨大球体,静静地,座落在深蓝色的星空之下。 地球。 那是地球,而且蓝锐思可以约略估算自己是在月球的另一端,因为在纯净的蓝色地球后方,月球正悄悄地探出一角。 这里是什么地方? 蓝锐思试图在这样的场境回想记忆,很吃力地企图想起自己的来处,回溯既往,便想了起那一片座落在深邃天空下的十二星图。 在那场惊慑骇人的风雷之中,是自己坚持要穿透时空,而那个人却一直说,情爱无非便是虚妄…… 那个人? 想到这里,一个长发落拓的男人影像便浮上心头,锈剑、六弦琴,唱着歌,说着遥远古老的回忆往事:“……穿越了三千年的时空,只为见她的浅浅一笑……” 时光英雄葛雷新。苍凉的歌声,那段穿梭时空三千年的传说。 二十世纪的热闹街道,一部失控的公车撞进了奇石展览会…… 时光之链的后方,那个柔美的女人曼声而歌…… 洁儿? 一霎时之间,记忆整个清朗起来,蓝锐思在这一瞬间陡地想起自己在到这儿的真正缘故,忍不住便大声叫了出来。 “洁儿!”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那狂喊而出的声音却像是深海中的呼唤一般,没能远远地传送出去,而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见声音。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直到这个时候,蓝锐思才想起来这个最切身的问题。从眼前的景象中看来,自己应该是身处于离开地球数千公里的地方,要不然,是不可能看见整个地球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在这样的空间之中,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防护衣物,离地球数千数万公里之处应该是绝对的真空,没有压力防护的太空衣,普通人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不止会窒息,还会因为压力的关系,全身的血管、肌肉迸裂开来,在几秒钟内便会死得惨不堪言。 但是,此刻蓝锐思却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之处,连呼吸?都顺畅得很。他试试跺了跺脚,低头一看,脚下是一片可怕的虚无的遥远,却很奇怪地仍有踏着实地之感。 勉强来说,倒有点像是置身在一个巨大无比的三度空间投射电影院中,只不过这个空间未免也太真实了些,除了自己和这一片太空景象之外,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 突然之间,身边出现一阵莫名的微风,静静地,拂过蓝锐思的脸,拂过他的身子,连耳际都可以听见那微风柔和的声响。 随着微风,眼前的地球逐渐变大,那一片湛蓝在眼中的范围越来越大。蓝锐思看见那片浩瀚的太平洋,两端夹着亚洲和美国,无穷无尽的海水在太空的角度上看过去,泛出比珠宝还要绝美的光泽。 好美…… 蓝锐思在心中这样地赞叹着,面对着这样一幅雄伟的场景,暂时忘记自己的疑问,以及许许多多的人、事,只是盯着那一大片耀眼的蓝,心中闪着无数的联想。 随着角度的变化,眼前的地球越来越接近,地球上的大陆陆块一片片映入眼帘,自己仿佛是一个不存在的灵魂,自在地悠游于人间,随着地理常识和联想,以一种不属于凡世的角度欣赏这个世界。 在亚洲大陆的隔邻,可以看见上方的欧洲大陆,在那儿,有着法国塞纳河晶莹地流过,河水的岸旁,泛出平凡静寂的咖啡香。 像马靴一样的意大利,像是可以看见那绵延千里的中欧风情山谷,浓眉大眼的黑发少女在葡萄园中采收酿酒的葡萄。 而在广大的非洲腹地,此刻一定有着成群的大象、狮豹、长颈鹿、羚羊在烈日骄阳下的平野奔跑。 原来身处太空中面对地球,会产生这样多的美丽联想,也到了这一刻,蓝锐思才知道,原来有许多的事物,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能够领略到那种慑人心魄的感动。 但是,这种近似哲学式的咏叹感动并没有能够持续下去,因为就在这一刹那,眼前的美丽蓝色地球,突然出现了惊天动地的大变故。 一开始,在北美洲的大陆上出现了一颗灼亮的光点,那个光点严格来说并不算大,只在眼前一闪,却仍在视神经中留下淡灰色的残像。 如果蓝锐思的估算没错,那颗光点发生的地点应该是在美国的东岸,很可能是首都华盛顿。 可是,连在太空中都看得到的光芒,会是多么可怕的一次毁灭性爆炸? 蓝锐思有点怀疑地盯着方才光点的发生地点,却发现那一片地区已经出现可怕的淡淡浅灰。 接下来,却像是末日一般,又在北美大陆的陆块上同时闪烁出光点,这一次的数量多得吓人,大多集中在北美洲东岸附近,那光芒同样的也在蓝锐思的眼帘中留下一大片的残像。 光芒过后,整个北美洲东半部便像是染上疫疠似地,逐渐透出属于死亡的惨灰。 地球死亡! 这是蓝锐思心中闪过的唯一字眼,而且脑海中电光火石地出现繁杂的念头,一个个的疑问出现…… 这是什么样的状况?世界性核战?地球灭亡?如果真是地球灭亡,又发生在什么时候? 随着他的心念电转,地球上仿佛是要印证他的疑问似地,不停地在地表上,海面上出现可怕的异变,有时是灼亮的光点,有时又是暗灰色的斑纹,整个地球的晶莹不再,随之而起的是遍地的丑恶斑点。 而且,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蓝锐思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听得见可怕的惨烈哀嚎。 这是地球的末日吗?蓝锐思在心中胡乱地想着,却发现自己已经更接近地球,已经接近到整个视界被地球笼罩的程度,而越接近地表,那破碎大地的情景便看得越清楚。 一时之间,蓝锐思的心中突然萌生起莫名的恐惧,身体簌簌地发起抖来,心里虽不愿意看到地表上那种可怕的浩劫惨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地球。 而且,心神的恐惧此刻逐渐转为有形,刚才那种悠然看着地球的舒适之感已经荡然无存,仿佛随着心神的激荡,身体的力量逐渐流失,而伴随那种流失之感而来的,却是越来越明显的可怕痛楚。 像火烧灼一样的痛。 像溺水一样的呼吸困难。 而且,身体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处处颤抖起来。 在这些突如其来的杂沓痛苦中,蓝锐思的思绪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还流了一脸的汗,在汗水的迷蒙中,仿佛还能看见那一片褪色的蓝蓝大海。 在痛楚的间隙中,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想起曾经听蕾尔说过,说真正的时光穿越旅行,就会出现这样撕裂肉体一般的痛苦。 而且,仿佛从身体深处还迸现出夺目的强光。 蓝锐思在这种越来越清晰的痛楚中忍不住想要长声大叫,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整个心神越来越模糊,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快要离开身体,而且,并不是暂时的脱离,因为在这一瞬间中,他陡然萌生自己已经非常接近死亡的感觉。 难道……人要死了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吗? 突然之间,在千军万马,杂沓而来的痛楚之中,像是清流一般,传来一个男人柔和的语声。 “不可以,不可以放松过去,”那男人语声这样说道:“集中精神。” 在痛楚的慌乱中,蓝锐思地无暇细思那人说话的含义,因为,对抗那痛楚的肉体,精神力量已经大量流逝,连要想最简单的事也仿佛千万斤重量般的艰难。 不过,那语声听起来却十分熟悉,虽然声音听不太清楚,却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一个人说话。 而且,这个语声仍然坚定地试图帮助蓝锐思。 “握住你的时光之链,”那人说道:“紧紧的握,集中精神,不要被它拉扯过去!” 蓝锐思神志已经有点昏迷,却还是依言将手很困难地伸上来,握住那条时光之链。 “握住它!”那个人继续说道:“想你最爱的人,想你最喜欢的事物。” “嗤”的一声,突然之间,时光之链在蓝锐思的手中爆散出白色的强光,那光芒非常的灼亮,暂时之间将眼前的视界阻住,变成一片蒙蒙的白色,而那白色的光芒更有着稳定心绪的奇妙力量,握在手中,像是有着温度似的冰冰凉凉,原先那种清凉之感只在手上,后来随着扩张延伸到了手臂,到了肩头,最后布满了全身。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小时候在烈日下中暑,四周围景物化为一阵苍白,依稀仿佛间,有着树影、草香、阳光,空间陡地转为清凉,湿润舒适的冰毛巾敷上额头,也许还有泛着淡淡绿色的薄荷精清香。 缓缓睁开眼睛,那时候通常会发现自己正躺在树荫下,树影叶影在圆形的光点间婆娑摇摆,远处仿佛还有着许多同学仍在阳光下出操听训…… 一时之间,仿佛是一个久远的梦境,不过颜色是纯白的,并不像少年时代中暑的回忆一般,醒过来时是一片凉爽的青绿。 蓝锐思不晓得从刚才的痛楚到现在过了多少的时间,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在地球的上空,只是又接近了不少,已经接近到要四下转头才能看清整个地球的方位。 而地球表面上那些丑恶的光点、斑纹数量越来越多,整个水蓝色星体像是长了霉菌一般,呈现出一种悲哀的死境气息。 蓝锐思这样愣愣地看了地球一会,才发现他的前方有着一道淡淡的影子,像是一个人,却模糊得像是午后的梦境。 而那人影居然是会说话的,“他”仿佛转了个头,说话的语声有点低,却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你醒了?” 蓝锐思惊讶地张大嘴巴,因为这个语声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和这个人说过好一会儿的话。 “葛雷新?”他大声地问道,但是那声音也不晓得有没有传出去,只是模糊地在自己体内回荡。 “是我没错。”葛雷新笑道:“你还好吧?” “刚刚……”蓝锐思有点迟疑地问道,想起方才的痛楚,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葛雷新的语气仍然轻松,“只不过差点送了你一条小命而已。” “送命?”蓝锐思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十二星座时空,我自己也没有进来过,但是却知道里面凶险非常,尤其像你这种肉身穿越时空的,更是充满了可怕的变数。” “你明知道这样凶险,你还让我进来?” 葛雷新“哈哈”地笑了两声。 “真有趣,我不是从头到尾就在劝你不要进来吗?如果不是你那么坚持要找回你的爱人,我又怎会送你进来?” 蓝锐思愣了愣。 “这样说当然没有错,”他有点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就任我在这个地方送命就算了,又救我干什么?难道我还要向你说声谢谢吗?” 不晓得为什么,蓝锐思对葛雷新就是兴不起那种面对伟大英雄的景仰之情。 葛雷新走遍了许许多多的时光世界,和无数的伟大人物有过或敌或友的交手经验,也常常是许多时代人物景仰的对象,如今却不时地被蓝锐思这样的愣头小子抢白教训一顿。 但是他也不以为忤,只是好脾气地笑笑。 “我可不是成心要进来救你的哪!只不过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星图的时空,才进来看看的。” 蓝锐思默然不语。他隐隐然也知道葛雷新这样的说法并不见得是事实,而从和他交谈的经验中,蓝锐思知道这位时光英雄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方才对他的抢白言语只是冲口而出的话,其实,刚刚分明便是葛雷新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了他一命,而且,他尾随而来的目的也带有很大的善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句道谢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来。 “这是什么地方?”他改口问道:“或者说,是什么时空?” 葛雷新出神地望着那巨大的蓝色地球,这时候,北太平洋又出现了七八个光点,光点过后,在海面上留下一片粉红色,锈斑也似的痕迹。 “原来,进入星图的时空是这样子的……”葛雷新喃喃地说道,仿佛没有听见蓝锐思说的话。 蓝锐思看看他,又看看地球。 “这是核子大战吗?”他不死心地又问道。 “不是核子大战。” “那这到底是什么时代?”蓝锐思突然想起在大学时代看过的一些科幻故事,轻松地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说,这是所谓的‘史前核战’?” 所谓的史前核战是二十世纪科幻小说家爱用的题材,在这类型的小说中,曾假设在远古时代存在过科技极度发达的文明,最后当然都因为核战而灭绝,而后再度兴起另一个文明。 “正确来说,那应该是西元二十二世纪的事,”葛雷新静静地说道:“是在你们的时代一百多年后的历史。” “我们的时代之后一百多年?”蓝锐思好奇道。 虽然先前的经历中,已经对时光旅行产生的混淆之感有了点概念,但是听见“未来一百多年后发生的历史”一类的言词还是觉得挺怪异。 “对,在我们的时代,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前星战时期’。” “前星战时期?” 葛雷新模糊的形影点点头。 “西元二十二世纪,为了某些荒谬的原因,地球人给自己招来了无穷尽的祸患,引来了半人马星座的外星军团,准备接收地球的资源。当时的地球科技已经相当发达,对于外星军团的入侵,我们并不见得完全处于绝对劣势,虽然打得辛苦,却还是能够勉强抵抗下去。” 蓝锐思有点发愣地听着葛雷新的叙述,仿佛他说的不是一段惨烈的战争历史,倒像是一部早场的特价电影。 “这个时代,在我们的二十四世纪有过无数的传说和记载,也有千千万万的故事、电影从这个时代衍生而出。虽然我经历过很多不同的时空,但是到这个时代来观察,却还是第一次。” “后来呢?”蓝锐思问道:“地球人打赢了吗?” 一开始,葛雷新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疑问。 “可以说打赢,也可以说没有打赢,”葛雷新摇头说道:“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注定是场悲剧,最后,两方都跌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说得真好,”蓝锐思有点没好气地说道:“那也就是说,连谁打赢你都不知道就是了,对不对?” 还是一样,葛雷新仍然没理会他的无礼语气。 “从地表的状况上看来,这时候已经接近‘前星战时期’的尾声了,在当时,半人马星座军团已经放弃原先的战术,改打玉石俱焚的焦土战了。” “什么是原先的战术?” “其实,半人马星座外星人攻打地球的真正原因一直都没有得到证实,但是一般人相信,他们侵略地球的真正原因是企图掠取地球的自然资源。因为地球人曾经俘虏过半人马星人,也做过解剖,发现他们是有机结构生物,体质和我们很接近。” “半人马星人……”蓝锐思好奇地说道:“长得什么样子呢?” 葛雷新还没回答,这一刹那间,又发生令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变化。 和方才的状况一样,蓝锐思发现自己又逐渐朝着地球的方向接近,像是地球有着缓慢却无可抵抗的吸.99lib.力,将他和葛雷新逐渐拉近。 刚才,那种可怕的痛楚就发生在这个状况之后。 “葛……葛雷新!”他叫道。 “别慌,”葛雷新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情,“握紧你的时光之链,心神专一,不要慌乱。” 蓝锐思依言紧紧握住时光之链,而那条奇异的链子也再一次透出蒙蒙的白色光量。 随着地球的接近,葛雷新的迷蒙身影仍然停留在蓝锐思的身边。 “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很难以解释的环境,可以说我们存在于二十二世纪的星战时期,也可以说我们不存在。” 对于葛雷新这种模棱两可的哲学大师式说法,蓝锐思觉得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也懒得再接口下去。 不过,也可以解释成他此刻已经对葛雷新产生了绝对的信任,觉得只要有这个时光英雄在一旁,就是天垮下来也不用担心。 “我刚刚说过,从来没有进过星图里的世界,虽然知道它是时光通道,却还是第一次走进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晓得。” 这时候,他们已经穿透同温层,穿过一层厚重的云,来到一个空荡荡的高空。 “我经过无数个时空世界,却以这十二个星图最让我费解,因为我有很强烈的感觉,我推测这很可能是人为的东西。” “人为?”蓝锐思疑惑道:“你是说,十二星座的时光通道是人工做出来的?” “对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有时候很多事是这样的,即使你找不出任何证据,但是那直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它是人为的话,又是什么人做出来的?” “这一点,我就完全没有概念了,因为我经历过那么多的时空世界,深深知道时光的穿梭旅行是一门多么深奥难解的学问,”葛雷新叹道:“光 662f." >是观察就可以让你皓首穷经了,至于要到能够构建时光通道的程度,那简直不是人类能力可以做到的事。” “不是人的话……”蓝锐思问道:“那又会是什么?” “其实,这个答案从有人类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蓝锐思想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说,那是……” 葛雷新点点头。 “不管你怎么定义,不管文明如何地描述它,通常我们只用一个字来称呼:‘神’。” “上帝?耶和华?老天?”蓝锐思喃喃地念着几个耳熟能详的字,“可是……怎么会……?” “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在字面上下太多的工夫,也不要试图在‘神’这个字上费太多的心神,这只是个比较相对上的认知问题。” “啊?”蓝锐思有点听不懂他说话的含意。 “我的意思是说,要对神这个形象下定义是没有用处的,我穿梭过那么多的时空世界,被当作神的次数,只怕不下几千几百次。” “你?” “没错,但是就如同你所见的,不论我有过多少奇特的经历,我也不过是个凡人,”他笑了笑,又说道:“而且,你不是还建议我要去见见你们那时代的心理分析家吗?” “那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十二星图通道是人造的话,造的也可能是人啰?” “也许,”葛雷新说道:“但是我们那时代研究时光学的人早就说过,这是一个不可能探索穷尽的深奥领域,永远不可能有弄懂的时刻。” “你说它有人工造出来的痕迹,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发现,这个时光通道的旅行方式,和我以往的时光穿梭经验大为不同。” “有什么不同?” “一般来说,我好像和你说过,我的时光穿梭经验和一般人不太相同,我是以灵魂组的转移方式旅行的,和一般人以肉体旅行的方式不同。” “对,”蓝锐思点点头,“而且我还听过,好像以肉体旅行的方式会有很大的痛苦?” “没错,因为那牵扯到分子重组的因素,没有适当的防护,会有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葛雷新摇摇头,“但是这种例子也不尽然,因为像你从那个时光魔界来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什么大痛楚。” “就像刚刚……” “这且不要去谈它了,”葛雷新说道:“刚刚我不是说,我的穿梭方式是以灵魂组的方式完成的吗?但是不管是我这种方式,还是一般的肉体转换,到了一个时空世界,在那儿你也一定只是一个个体,一个普通的人。” “当然是这样的啊!”蓝锐思说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却不是这样,”葛雷新简短地说道:“我们现在并不是在地表上,也不是以一个个体的方式存在的。” 这样的说法,蓝锐思就有点懂了。 葛雷新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如今他们是以一种如鬼魅般的形式存在着的,这一点刚才蓝锐思也想过,因为一开始他所在的地点是地球附近的外太空,按理说是人是无法在那种环境下存活着的,但是当时没有任何防护装置的蓝锐思却仍能自在地观看地球,连汗也没有流一滴,直到那可怕的痛楚出现。 想到那种痛楚,蓝锐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们现在,与其说是来到一个时空,倒不如说是正在‘参观’一个时空。” 没错,蓝锐思暗自点头,而且“观赏”到的,还是地球遭逢浩劫的末日景象。 “十二星图的时光通道,不只能够让你穿越时空,而且还能让你像是参观画展一样地,观察所抵达的世界。这种东西,在你们的时代应该就有了吧?” 蓝锐思点头,表示同意。 来自二十世纪末的他,常常在报纸上看见这样的科技名词:VR,指的就是将图像立体化的“虚拟科技”。 “在我们的时代,二十四世纪,这种虚拟科技已经发展到了极致。”葛雷新说道,“但是我们眼前的,却是比虚拟科技要更高明上无数倍的东西,因为我们看见的是真正的二十二世纪时空,只是却能够以鬼魂般的超然角度存在。” “鬼魂……”蓝锐思喃喃地说道。 “但是我要先警告你,这种观察的状态并不稳定,像你刚才心神激荡的时候,就差点崩溃了,那种感觉非常痛苦,对不对?” 蓝锐思想了一下,露出骇然的神情。 “那……如果刚才你没有救我……会怎么样?” 葛雷新转头,模糊的脸上仍然看得出严肃的神情。 “我想,很有可能会在这个时空变为实体,脱离观赏的超然状态,”他沉声说道:“变成一个没有穿太空衣,却暴露在真空里的人!” 那也就是说,死得惨不堪言! 蓝锐思在心中想到了当时的危急惨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是你很幸运,因为你的身上有着时光之链,它的能源有助于集中你的心志和力场,也因此,我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你拉回来。” 不知不觉地,蓝锐思把手上的时光之链握得更紧。 “这种情形,”他低声道:“还会再发生吗?” “有可能,”葛雷新肯定地说道:“如果你的心神再次激荡的话。” 突然之间,蓝锐思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那……”他颤声道:“那……我的洁儿昵?她没有时光之链,是不是早已经死在这种冲击之下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葛雷新说道:“但是我想,你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空,很可能和她有关,因为她进入天蝎时空后第一个到来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时代!” “为什么?” “因为你的时光之链,”葛雷新简短地说道:“在时光之链中,有着属于你爱人的记忆,当然,为什么那些记忆会在里面,我并不知道,而你的思想波又有着很强烈的,和她有关的讯息,所以时光之链很有可能会带着你抵达她到过的时空。” “你是说,她到过这个星际战争的世界?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这一点我就完全不晓得了,而且我只是推测,因为对十二星座的时空我也完全不瞭解,只能就着见到的现象解释。” 这时候,他们已然到达一处荒芜的城市,这个城市显然遭受过惨烈的战事,烽烟遍地,几乎见不到一座完好的建筑物。 “好惨!”葛雷新喃喃地说道。 而蓝锐思极目四望,仿佛想找出一点有关洁儿的踪迹,然而这座城市废墟之中,不用说洁儿,连一丝丝的生命迹象也看不到。 蓝锐思和葛雷新两人果然就像是飘浮在空中的灵魂,随着风慢慢飞翔,掠过荒凉的城市,来到一处灰暗的海边。 而放眼过去,还是看不见一个活人或生物。 蓝锐思有点颤抖,这时候,那种体力流失的感觉又隐隐出现。 这种心神不定的状况,葛雷新立刻察觉出来。 “喂!”他的声调提高了一些,“我告诉过你的,要维持你的心神镇静,我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是尽量跟在你的旁边,但是我们的存在状态不同,我现在只是一组能量,而你却是个实体。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我们很有可能还会到别的时空去,在穿越的过程中是非常容易走丢的,如果一旦断了联系的话,我可就很难再找到你了。” 蓝锐思勉强地点头。 这时候,两人已经飘浮在大海上空了,却在眼前突然出现极端剧烈的可怕场面。 原先平静的灰暗海水,这时候出现了万丈波涛,从波浪中冲开了激烈的水花,数十艘浅黄色的潜艇从水中急速冲出,划入天空,一个漂亮的转折,就在天际盘桓飞舞起来。 而从水中尾随而来的,是数量较少的几部深绿色物体,形貌非常奇怪,像是砸在墙上的面粉团,扁平却又长满了奇怪的突起物。 那几部扁型的深绿物体这时也冲入空中,开始和原先的黄色飞行器缠斗起来,两方发射出色彩缤纷斑烂的光束,像是累世深仇般地恶斗不休。 但是,黄色飞行器在数量上占了优势,虽然绿色飞行器的动作较为灵活,两方却僵持不下,一时间分不出战果。 这时候,海水像是沸腾一般开始鼓荡起来,从海水中“晔”的一声巨响,冒出来一个形状像是恶兽般的巨大鱼状物体,这物体的体积极大,像是鲸豚般地从水底冲出,划入空中,巨大的丑恶尾鳍一拍,便将两艘黄色飞行物打落,因为势子太大,两艘飞行物便在海面上爆炸,发出“轰隆”的巨响。 有了巨兽的帮手,绿色飞行物立刻取得优势,几下缠斗,黄色飞行物又被打落三架,就此落荒而逃。绿色飞行物立刻尾随上去,而那只巨鱼怪兽也在海面上消失了踪影。 看了这一幅怪异的交战景象,蓝锐思有点目瞪口呆,却听见一旁的葛雷新悠然地开口:“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蓝锐思问道。 “刚刚你见到的,就是很典型的半人马星人战斗场面。” “哪一个是半人马星人?”蓝锐思问道:“是那种绿飞碟,还是那条大怪鱼?” “都是,”葛雷新说道:“星战交战期间,地球的军团其实在兵力、科技上都不见得会输给半人马星军团,但是半人马星人的体质很怪,他们有的生物身材和我们差不多,有的却是体积非常大的怪物。而这种怪物在战略上是很有用的,有点像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坦克车,可以发挥扭转战局的功用。” “好怪!”蓝锐思骇然笑道:“那地球人到底后来打赢了没有?” 葛雷新还没有回答,两人身边这时又出现了奇怪的状况。 轻轻地,柔柔地,仿佛有着一阵阵的微风吹过耳际、脸庞。 而眼前的废墟地球也仿佛是一张对焦有问题的照片,轮廓逐渐扩散、模糊…… 蓝锐思有点惊疑地看看四周。 “来了……”葛雷新沉声说道:“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蓝锐思低声问道:“是不是又出事了?” “还是像我刚刚告诉你的,集中心神,因为我们要换时空了。” “要离开了?”蓝锐思急道:“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洁儿哪!” “我想,她应该不在这儿,也许曾经来过,但是却又离开了。” “离开?”蓝锐思问道:“到了什么地方去?” “你的时光之链正在跟着她留下的轨迹前进,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穿越时空时会留下力场的轨迹,我想你那条时光之链会把你带到她去过的时空。” “那你呢?”蓝锐思问道:“你会在哪里?”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跟着你,但是不能保证,因为穿越不同时空的变数很多,但是不论如何,一定不可以丢掉你的时光之链。” 蓝锐思有点颤抖地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时光之链。 而从指缝中透出光芒,已经转为蒙蒙的淡红。 第十二章 龙之神 二十二世纪的星战时空已经全数褪了颜色,化为一片深邃的极度黑暗。 而在黑暗中,却像是黑丝绒上的钻石般,有着几颗淡淡的星芒。 这种景象和夜来的星空是截然不同的,在二十世纪的时候,蓝锐思偶尔会和女朋友在夜间观赏星空…… 女朋友? 到了这一个时刻,蓝锐思才想起来,就在不多久之前,自己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什么……? 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二十世纪的女朋友名字叫做贝丽清。 如果以实际的时间来算的话,那应该是不到一个月前的记忆吧?但是在这一刻,时间已经全然不具意义,他已经经历了西元二○三七年后出现的时光魔界,身边的时光英雄更是个行遍所有时空的人物,方才他才目睹了二十二世纪的星战现场,而现在,他的心中也只被一个女人的身影占满。 洁儿…… 蓝锐思置身在绝对的深邃黑暗中,眼前只能看得见那几颗像是碎钻的光点,从刚才的二十二世纪时空进入这样的黑暗,出乎意料并没有什么痛苦。 经过了前些次的经验后,他已经逐渐抓到葛雷新所说的,“集中心神”的诀窍,他试着在心中冥想一个点,尽量不让自己分心。 这时候,葛雷新的声音从身边不远处传来。 “这样就对了,我也比较能够跟得住你。” “我们在什么地方?”蓝锐思问道:“我是说,我们又到了什么时空?” 葛雷新的声调透现出疑惑。 “我也不是很肯定,因为这种场境我也没有遇见过,”他说道:“不过,仔细看看那些光点,我想那些光芒有点古怪。” 蓝锐思依言看着那些光点,果然发现那些光点像有生命般地,倾吐着各种颜色的光芒。 “把眼光集中在其中一个光点上,哪一个光点都可以。” 蓝锐思转转眼睛,把目光集中在其中一个光点上,看了一会,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随着眼光的集中,那个光点逐渐扩大,像是一个逐渐转为清晰的萤幕影像,在眼前闪闪发亮。 在影像中,仿佛是一个翠绿无比的巨大山谷,山谷中有着许多活物在其中活动。 再仔细看下去,蓝锐思倒吸一口长气,结结巴巴地喃喃自语。 “恐……恐龙!” 果不其然,在影像中山谷里活动的,果然是各种种类不同的恐龙,那影像非常的清楚,清楚到连其中有几种形貌较明显的恐龙也看得清清楚楚。 严格来说,蓝锐思对恐龙并没有太多的研究,有的话,也只是从好莱坞的恐龙电影中得到的片面印象。 虽然如此,其中那几种著名恐龙却还是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背上骨甲高耸,头颅小且尖的剑龙。 体积极大,颈项像是蛇身一般长的是雷龙。 还有几只状若犀牛,头上长着三根犄角,头颅后方长着盾板的三角龙。 这些恐龙安详且无声地在影像中活动,仿佛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静生活。 可是,突然之间,一道红光粗暴地从画面的左上方穿过,将整个画面整个打碎,像是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头,让整个影像变成混沌一片,再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恐龙。 看到这儿,蓝锐思一惊,那片混沌画面又陡地萎缩下去,又变成了原先的光点,但是那道红光给人的印象实在极为深刻,仿佛在视网膜神经还留下明显的残像痕迹。 葛雷新的声音,冷静地传了过来。蓝锐思发现,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环境,葛雷新的模糊身影还是隐然可见。 “看见了?”他说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的是,一群恐龙,一大群恐龙,很可能是古生物时代的时空。” “那道红光呢?你也看见了?” 蓝锐思点点头。 “嗯!看见了,那是什么东西?” 葛雷新没有回答,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问题。过了良久,才开口说话。 “你再看看另外的光点,还是一样,要集中心神地看。” 有了前一次经验,蓝锐思挑了另一个光点,凝神细看,很快地又出现了另一幅图案。 这一幅景象更是奇特,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平野,雨势之大,连空气间都充满水雾,然而,天空却布满着灼亮的蓝色闪电。 在大雨中,有一群人面目狰狞地在平野上狂奔,仿佛在追逐着些什么,虽然没有声音,却可以想见他们发出的可怕吼声。 在这些人的前方,追逐的居然是一头狂奔的恐龙,那只恐龙的形貌非常好认,是一只头骨状似中古时代欧洲僧侣的厚头龙。厚头龙的背上乘着两个人,但是奔跑的速度却已然变慢,眼看将要被后方的追兵追上。 这时候,大雨的天空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蓝色光带,向地面席卷而来。 逼近的光带,接近的追兵,紧张万分的千钧一发…… 就在这一刹那,那道红色的光带再度出现,同样将所有的影像打碎,成为一片无可救药的混沌。 和方才的影像结果完全没有两样! 影幕迅速在眼前消失,然后又回到原先的小小光点。 “又是一样的红光,”蓝锐思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之间,蓝锐思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好像在什么地方也见过这样子的大群恐龙…… 他思索了一下,想起来在二十世纪的梦境中,就见过这样的大群恐龙影像。 可是,为什么会有骑着恐龙的人呢?按照道理来说,恐龙早在六十五百万年前已然绝种,和人类的出现相隔着足足六千多万年的漫长岁月。 如果再看另一个光点,又会有什么影像出现? “还要再看吗?”他问道。 葛雷新摊了摊手。 “随便你,我不反对。” 第三个光点,出现的是一片浩瀚的太空,一艘像是阿米巴原虫般不规则的太空船在星际间遨游,而太空船最后抵达的是地球。 最惊人的是,这艘太空船在地球上空散放出柔和的粉红色光芒,最后一幕景象便是,在地表上出现了奇形怪状的巨大人形昆虫。 同样的,这幅影像最后还是被那道红光打散。 第四个影像更令人匪夷所思,在错综崩毁的平野上,像是童话般地出现巨人、怪物,以及奇形人类交战的惨烈场面。 最后,当然还是被那道红光将所有景物化为一片混沌。 看完了第四个光点后,蓝锐思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因为四个影像都相当的匪夷所思,而不知道为什么,那道一定会出现的红光更是让人产生绝望的联想。 葛雷新的形影仍然淡淡地在他的身旁飘荡着。 “喂……”蓝锐思低声说道:“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他指的就是那光点内蕴含的影像。 葛雷新仍然不说话,好像在沉思些什么。 “葛雷新……”蓝锐思不死心地,又叫了他一声。 葛雷新静静地开口。 “有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说道:“知道实情之后,也许你会受不了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会受不了呢?” 蓝锐思觉得葛雷新的酸溜溜哲学倾向又要出现了,于是忍不住又开始出言不逊起来。 “你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葛雷新笑了,虽然面容看不大清楚,却看得出来笑意。 既然蓝锐思已经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再啰嗦,开始解说眼前的奇异景象。 “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严格来说不是任何时空,只能算是一个观测地点,”葛雷新说道:“而那些光点,代表的就是和我们有关的时空世界。” “又是你说的,那种人造的地点?”蓝锐思好奇地问道:“那些有恐龙、昆虫、闪电、怪兽巨人的世界我们根本没去过,怎么曾和我们有关呢?” “不一定要去过,才会有关。” “我知道了,”蓝锐思恍然道:“那是我们在未来会去的地方,是不是?” “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样呢?”蓝锐思没好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时光的结构是个网一样的组合,不同的决定会衍生出不同的世界?” “当然记得,”蓝锐思点点头。“而且你还说过,这些世界是不相交的。” “以这样的角度去看,刚刚你看见的,就是一些原先安然无事的时空世界,但却因为外来的因素打乱,将它们的未来改变,甚至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变。” “那些奇怪的场景都是真实的世界?”蓝锐思想了想刚才的奇怪影像,疑惑地说道。 “恐龙和人在一起,蓝色的闪电光束,巨人和怪兽,怎么会是真正的世界?” “这些怪现象,就是时空遭到破坏的结果。” “破坏……”蓝锐思喃喃自语:“有什么东西会将它们破坏?”想到此处,脑海中突地闪过一个答案。 “那道红光?”蓝锐思大叫:“是那道红光破坏的?” “嗯!”葛雷新点点头,蓝锐思等着他再说下去,可是却久久没有回音。 “葛雷新,”他问道:“那道红光,到底是什么?” 葛雷新又想了想,才说出答案。 “那道红光,就是你,”他一字一字地说道:“将这些时空改变的,就是你,当然还有我!” 蓝锐思愕然,忍不住又遥望那些光点,想起那些世界被红光打碎的不快场面,有点呼吸困难起来。 “我?”他有点不自在地笑了。“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 但是心情的变化是无法骗人的,此刻蓝锐思的确因为这个回答而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突然之间,那种奇怪的微风再度吹起,他打了个冷战,知道那又是心神不集中的力量流失状况。 葛雷新低喝了一声。 “别分神!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否则你会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的!” 蓝锐思紧紧握住时光之链,良久,那种诡异的微风才渐渐消失。 等到一切又恢复原状,他才轻吁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样吓我呢?”他埋怨地说道:“没事别这样一顶大帽子给我干什么?” “我早说过了,”葛雷新悠然说道:“知道实情的话,你是有可能受不了的。” 说得当然没错,但是就是因为每一次葛雷新都对,才让蓝锐思更觉得不快。 “你可以骗我啊!”他有点耍赖地说道:“你是那么伟大的英雄,干嘛和我这种小人物过不去呢?” “你可不是小人物哪!”葛雷新仿佛露出促狭的神情。“那么多的时空世界都因为你改变了历史,你怎么会是个小人物呢?” “我们别再提这个了,好不好?”蓝锐思有点气沮地说道:“为什么这些时空世界会是因为我而破坏的?” “因为,”葛雷新说道:“我说过十二星图是个联结许多时代、地点的时空隧道,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它不只会通往不同的世界,它同时还是一个非常精细的平衡系统,而我们贸然闯进这个系统,便会扰乱整个的平衡状态。” “这些世界的命运……”蓝锐思有点愣愣地指着那些光点,“就是因为这被改变的?” “没错。” “这些世界,很可能原先过着平静的生活,就因为我硬要找洁儿,就破坏掉了原先的安详世界?” 这样的说法并不过份,最起码,那个恐龙世界原先就看起来很平和。 葛雷新对他的说法却不置可否。 “答案可能是这样,也很可能不是这样,”他说道:“虽然我说是因为我们才扰乱了那些世界,但是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因为‘变’不见得是坏事。而且,那些世界原先的‘未来’本来就还没有发生,所以在那些世界的人、事、物也无从知道起未来已经被我们的介入而改变。” 这是一个不太容易搞得清楚的说法,不过仿佛听谁说过,时光的研究本来就是这样错综复杂,没有一点章法。虽然如此,但是葛雷新所说的话蓝锐思还是大致听得懂的。 不过,听得懂可不一定表示受得了。 “但是,那些世界的确是因我们而改变的,”蓝锐思固执地说道:“这是个事实,不管我们怎么自圆其说,也脱不了关系。” “随便你怎么想,”葛雷新轻松地说道:“变是不变,不变,却也是一种变。” “又是你的禅学道理了,是吗?”蓝锐思没好气地说道。 “随你怎么说,”葛雷新说道,口气却正经了起来,“纷纷扰扰,爱憎情仇,改变不改变,终究还是一杯黄土。”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们那个二十世纪时代,不是成天谈什么宿命、随缘、平常心,万事柔软自在吗?” 突然间被一个未来人以二十世纪的畅销名词反驳,一时之间,蓝锐思却语塞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苦笑。 “我走遍了许许多多的时空,最后才发现,不论在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人间,其实人的行为和情感模式是变不出什么花样的,而万物的生息更是单调,酷寒的冰河时期有寒带的生存方式,白垩纪时代有恐龙的生存方式,真的,不管时空怎么变化,其实没差那么多的。” “谢谢,”蓝锐思有点赌气地说道:“我觉得好过多了。” 话锋一转,葛雷新又提到了那些隐藏在光点之后的时空世界。 “这些被我们的扰乱的时空,连我都没有听说过,”葛雷新说道:“恐龙与人类并存的历史,我从来没经历过,而地球上布满了那种大型昆虫,也没听过这种事。还有那个充满了怪兽、巨人的世界,我只知道,有些神话故事描述过这样的事。” “神话故事?”蓝锐思愕然,迅速地回想起那个时空世界的影像。 的确,那种卡通漫画般的场境相当的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神话故事。 “那……我们会去那些时空世界吗?或者说,洁儿会去那些地方吗?” “我不晓得,”葛雷新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是我肯定洁儿也来过这里,要不然时光之链不会带你来这个地方。” 洁儿也来过这儿…… 蓝锐思呆呆地看着那些光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许多事。 在那些光点之中,是不是有着洁儿的踪影? 她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没有葛雷新这样的人在身旁,她又有什么样的艰难处境? 蓝锐思还想到横陈在前方的种种困难,即使能够跟着洁儿的轨迹到她所在的地方,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她的踪影还会在吗?伊人无恙的机会,又有多少? 而即使能够找到她,两个人安然回去的机会又有多少? 如果真的要回去,要回去什么地方?时光魔界吗?还是二十世纪?或者会变成时光的流浪者? 正当他的心中纷扰地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葛雷新轻轻地一笑,静静说道。 “后悔了?”他的语声..相当的平淡,并没有促狭的味道,“要回头吗?” 蓝锐思闻言,不知道为什么登时眼前一阵开朗,昂然抬起头来。 “当然不后悔!”他大声说道:“我还是要走下去,还是一定要找到洁儿!” 葛雷新长声一笑。 “很好!”他笑道:“因为我们又要到别的地方去了。” 果然,蓝锐思仔细注意四周,发现时光的微风又轻轻吹起,他当然也不敢怠慢,紧紧握着时光之链,凝神静气,准备再一次的时光转移。 远方的光点逐渐变淡,而光点背后那全然深邃的一片黑暗也渐渐变成浅灰。那浅灰像是薄雾一般,仿佛还看得见雾中的水气烟雾,等到烟雾全数散去之后,原来,两人又来到了地球的上空。 “啊!又是地球!” 身旁的葛雷新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得很,并没有接腔。 蓝锐思带着几丝好奇和讶异,估算了一下和地球的距离,发现这一次比上一次到二十二世纪时空时还要接近一些,大概是整个视野有三分之一被地球球体占满的程度。 难道……没有前进到下一个时空,又回到了二十二世纪? 蓝锐思一边咕哝着,一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地球,却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眼前的这个地球和上次的样子差得实在太多,仔细一看,虽然地球表面上仍有海洋、大陆,可是那些大陆的样子却全数变得怪模怪样,露出颜色深浅不一的暗灰,看起来死气沉沉,而那海洋也不像从前那么的蓝,反而透现出某种极不健康的化学绿。 而且,在地表上还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像是昆虫的复眼,那种罩子一定巨大无比,蓝锐思估算了一下,这样的罩子算了算有五六个,最大>的横跨了亚洲的中国和部份欧洲,最小的也比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大。 其中有一个罩子位于南太平洋的澳洲本岛,而且仿佛还没有建好,只有一半完成。 蓝锐思指着那些巨大罩子,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极目望去,想看出罩子里有什么东西,却一时看不出来。 忽然间,葛雷新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到这个时代来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代?”蓝锐思好奇道:“那些透明罩子是什么东西?” “它的正确名称叫做‘人工模拟大陆遮蔽幕’,”葛雷新的声音隐隐透现出感慨,“这样的遮蔽幕,在地球上将来会有十三个。” “将来,那是什么时候?” “我们现在到的这个时代应该是西元二十三世纪,也就是在星战时代刚结束的时候。” “星战结束了?那应该是好事啊!”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葛雷新说道:“和半人马星人的战争最后谁赢吗?” “嗯!可是你没回答我。”蓝锐思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什么‘可以说打赢,也可以说没打赢’,这种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那是因为,”葛雷新的声调越来越低。“后来地球军团组成了最强的超人军团,将半人马星的大本营全数击退,可是到头来,毁掉整个地球的,将整个地球种族全数灭绝的,却是这一群超人军团。” “为什么?”蓝锐思奇怪道:“为什么地球组成的军团反过来会毁掉地球?”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葛雷新说道:“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地球毁灭后,重建遮蔽幕的情景。” “不对不对,”蓝锐思摇摇头。“你不是说,整个地球种族全数消灭了吗?怎么又会有人来重建地球?” “回来地球重新建立文明的,是当年移民金星、火星的人们。也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群人,人类的种族才得以延续下去,才会有我,才会有二十四世纪的文明。” “就只有这样一群人?”蓝锐思奇怪道:“那二十四世纪的地球岂不是空空荡荡的?” “严格来说,二十四世纪的地球只在遮蔽幕内才能住人,因为外边的世界已经在超人战争中全部破坏,只要呆上几分钟,就会死于非命。” 蓝锐思有点难以置信地听着这样近似幻想小说的情节,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在我离开二十四世纪的时候,整个地球的人口只有七十万人左右,全数居住在十三个遮蔽幕中,而且其中还有将近三成是人工合成的生化人、智慧化的数位人,还有少数的史赫可昆虫人,”葛雷新指着远方的残破地球,“而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金星移民刚回来重建地球的情景。” 这一次二十三世纪的停留时间并不长,也没能接近地表去观察,蓝锐思还发现,随着所到时空的累积,仿佛在每一个新时空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下一个时空则是处于一个极度纷乱的交战场景,同样是在残破的地球上,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地球还没有破坏到建造十三座遮蔽幕的程度,据葛雷新说,这一次到的时空就是刚刚提到的“超人战争时期”。 一枚巨大无比的导弹,从地表冒出万丈的烈焰,冲向太空。 “那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金星毁灭导弹’,”葛雷新悠然地说道:“超人军团中的阴谋者发射这枚导弹,打算将金星殖民地全数毁灭。” 听着葛雷新这样轻松写意的说法,蓝锐思心下有点纳闷,不是说后来地球的种族是靠金星移民延续的吗?为什么…… “急什么?”葛雷新笑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那颗巨大的毁灭导弹缓缓地离开地表,穿入云层,按照葛雷新的说法,接下来它就要飞离大气层,前往金星。 突然之间,在地面上又出现了一道光芒,速度非常之快,后发先至,追上了那枚导弹。 然后,导弹发出灼目至极的光芒,便在地球轨道上提前爆炸。 那炫烂夺目、五彩缤纷的废弹残骸像是大伞一般,纷纷回流到大气层,发出火花,化为烟尘。 “这便是超人战争非常有名的一役,”葛雷新侃侃地说道:“超人军团中在战争时分为两派,刚刚那道光芒就是正派阵营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我们只知道他叫做‘吉他手任杰夫’,但是为什么他要和导弹同归于尽则没有人知道。” 蓝锐思正为了刚才的场面张口结舌不已时,四周围的景物又逐渐变淡…… 第十三章 火之怒 接下来的景物已经不在地球 7684." >的上空,而变成了身处在一片广大的草原之上,天空极度的清净明朗,四周围一片静寂。 蓝锐思和葛雷新静静地置身在一株大树的枝干上,看见一只羞怯的小鹿悄悄地走在草原上,环视一下宁静的四周,低头吃草。 然而,在这一大片草原之上,却满满地排上一地的死尸。 地面上,折断的旗帜半插在一部烧毁的兵车之上,有的地方还冒着青烟,那些死尸穿的是古代的服饰,布质粗劣,而且他们的武器种类相当的古拙,虽然大部份是金属制的,却明显看得出锻造的工夫仍然相当落后。 看来,这是一场大恶战之后留下来的惨状,蓝锐思约略数了数,发现死尸至少有着上千具。 “喂!”他悄声问道:“这又是什么时代?” 葛雷新摇摇头,他的形影在明亮的空间中还是一样的模糊,只?隐约可以看得见面目。很奇怪的是,这时候蓝锐思才发现他的面目和十二星图那个时空中看见的样子并不相同。 “你的样子……”他指着葛雷新,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道。 “对我来说,长相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葛雷新说道:“我比较习惯以灵魂组的方式存在,因为这样会比较自由,但是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这个时代随便挑一个形体进入,就可以用肉体的方式活动,但是最近我已经很少做这样的事了,因为没有必要。我的样子随时都在变,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知道了,”蓝锐思说道:“不过,这是什么地方?” “从这些人的样子和武器来看,像是古代中国,”葛雷新说道:“这些东西,也许你会懂得比我多。” “我也不懂。”蓝锐思由衷说道:“不过那种武器的花纹我好像在博物馆中看到过。” “他们的刀磨得并不利,所以金属锻造的技巧应该不是太高明,”葛雷新沉吟道:“但是从日角的偏斜来看,这应该是西元前一千年内的时空。” “什么日角的偏斜?” “喔!是这样,”葛雷新笑道:“像我这样不停地穿梭不同的时空,久而久之,便领悟出一套推算日期年代的方法。所有的文字、历史记载其实都没有什么用,因为我到过的时空有很多根本就不是同一系统的文明历史。但是,人类的文明虽然不可信,却有一项东西是在任何时空也不会变的。” “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就是大自然,来自大自然的讯息,才是永躲不变的,”葛雷新说道:“比方说,来自天文的密码,随着时光的推进,地球和太阳、各行星恒星的相对位置、角度都是一定的,只要看出来任何一个偏斜的角度,就可以推算出正确的时代。像古代的玛雅文明,甚至埃及的金字塔都隐含有这样的天文密码,可以让后代推算出正确的年代。” 如果此刻葛雷新说出来的这种理论是在二十世纪某大博物馆的名家演讲中出现,蓝锐思一定会很有兴趣,但是在此刻的处境中,却觉得兴致索然。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个古代中国的时空,是吗?” “没错,”葛雷新肯定地说道:“而且我想可能是一场所谓的‘吴越争霸’战事。” 吴越争霸? 这段历史蓝锐思倒是有着一定程度的瞭解。那是古战国时代一个很著名的战乱时代,位于中国南方的吴国、越国数十年的恩怨情仇,而后世人耳熟能详的“伍子胥过绍关”、“越王卧薪尝胆”、“范蠡与西施”等传说都出现在这个时期。 “这么说,洁儿也到过这儿,是不是?” “嗯!”葛雷新说道:“但是没停留太久,因为你虽然已经到地表上来了,还是只停留在观察的状态。” 这样的说法,蓝锐思又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他疑惑道:“观察状态?” “你现在走的轨迹,其实和洁儿走过的路程是息息相关的,”葛雷新说道:“那也就是说,她经历过什么,你就会有很类似的经历。根据我的观察,十二星图的时光旅行模式很像是某种参观野生动物园之旅的活动方式,参观者会身历其境,但是却不直接接触观察的环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意外发生,像你先前发生过的,那种几乎被某种力量拉走的状况。” “洁儿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不只是洁儿,连你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叫你一定要抓紧时光之链。” 两人的言语间,春秋战国时代的吴越战场像是午后的春雨一般渐次消失,来到下一个时空。 颜色深浅不一的天空,像是布满许多不同空间似地呈现在眼前,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蓝锐思初遇葛雷新时的十二星图时光通道。 而眼前的大地也像是拼凑拙劣的拼图,时时出现匪夷所思的奇怪山川景物。 遥远的天边闪烁着金黄色的阳光,但是仔细一看,那并不是太阳,而是像活物一般的东西,在金色光芒中缓缓活动,顺着平稳的轨迹在空中滑翔。 平野之上,在远方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隐然可见一座高山,那些高山都像是高耸的柱子一般,细长地穿入云霄,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像是一座座从平地窜起的巨大钟乳石柱。 突然之间,一阵轰然巨响,巨响中隐隐有烈火和水声,蓝锐思顺着响声直觉转过头去,却看见了生平所见最惊人的景象。 那是一团巨大无比的烈火和一个水波漾然的巨大人形交战的可怖景象,在烈火中,隐约可以见到一条巨龙,有时又像是一个红色的巨大人形,在奇特的天空下,这场硕大无比的水火之战,简直像是世界末日一般,发出的火光和水波,让四周的景物为之黯然失色。 蓝锐思约略估计,那团烈火和水纹分别有着数百公尺的高度,那也就是说,它们的体积比起任何城市中的摩天大楼来绝不逊色,那烈火般的巨龙时时在地面上击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迹,也将那个水纹巨人的水波灸出高热的水气。偶尔在水火之间两边幻化成巨大的人形,一个金黄,一个则是色做浅灰,两边却又令人目不暇给地互相攻击,死斗不肯罢休。 那水纹巨人一边出招击打,一边还在大声呼喊,声音如风雷一般,远远传了出去。 “你还要说不记得吗?你还要说忘了我吗?藏书网”他的声音响彻云霄,“我们从前就是这样练的,难道你可以说忘就忘吗?” 而那人一般的巨人却一言不发,双臂箕张,发出更强的火光。 “啪”的一声巨响,烈火巨人双掌虚划一个圆,便重重印上水纹巨人的胸膛,将它重重地打了出去,那势子极为凶猛强劲,水巨人仿佛“哼”了一声,被这一掌震得冲天而起,硕大无比的身子在天际划了一个弧圈,重重跌在地上,身上的水波散开,激起灿烂的水花。 水巨人在落地的瞬间便像是打碎的果冻般散落一地,但是不一会儿重又凝聚回人形,水纹荡漾下,他的形貌却像是水面的倒影一般,变得越来越清楚。 在水光中,巨人的形貌逐渐变成一个身量巨大的英伟男子,他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望着烈火巨人发怔。而烈火巨人此时的火焰更加的炽亮,像是发怒一般地火焰四吐。 突然之间,水巨人放声大哭。 “你不记得我,你不记得!” 在哭声中,他一转身便跌跌撞撞化为水纹,往后方狂奔而去,不一会儿,就在平野上消失了踪影。 那烈火巨人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身后的火光逐渐减弱下来,并且,也像是刚才水巨人一样,在火光中逐渐显现出形貌。 蓝锐思楞楞地看着这一场闻所未闻的大战,有点失神,手上紧握的时光之链逐渐放松。 突然间,葛雷新低呼了一声。 “啊!”他仿佛也失了神,声调有点茫然。 “怎么……会是她?” 从火光中,烈火巨人的形貌逐渐出现,虽然在摇曳的烈火中一时还看不太清楚,却隐隐可以看见他的脸型纤细,长相似乎相当的秀美。 蓝锐思在茫然中,看着烈火巨人的容颜逐渐在火光中显现,纤细的唇,直挺的鼻梁,微瘦的下巴…… 因为看得太出神,所以他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手上紧握的时光之链。 而葛雷新也像是失了魂一般,同样也盯着那烈火巨人看,嘴里还喃喃地自言自语。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葛雷新失措的言语一字一字传入蓝锐思的耳中,依稀仿佛,他看着烈火巨人那逐渐显现的美丽面容,虽然仍然看不太清楚,却已经足够让他产生极度的情绪激荡。 也因此,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微风已然再次出现。 而蓝锐思更没有发现到,手上已经没有了时光之链。 火光中,烈火巨人的原形是个秀发膨松的美貌女子,脸颊上却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疤,此刻她冷然地伫立在平野之上,身边的烈火依然猛烈地吞吐火焰。 伤疤? 此刻蓝锐思已经全然入神,而且在奇异的心神激荡中产生了谬误的联想。 经由伤疤,他想起了蕾尔。 而蕾尔的身影,却和那梦中曼声而歌的女人连在一起。 梦中的女人,最终却是在他怀中温柔地轻吻的洁bbr>儿…… 于是,虽然这个火光中出现的巨人女子面容和洁儿并不见得相像,但是蓝锐思仍然失魂落魄地声嘶力竭大喊出声。 “洁儿!”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在自己撕心裂肺的吼声中,却听见葛雷新惶急地大叫。 “笨蛋!你……” 可是,葛雷新接下来说的是什么却再也听不清楚,因为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蓝锐思的形体、心志像是高速抽离的液体一般,全数离开了自己的意识,眼前的景物、声音、气味一下子化为无可救药的空白,整个人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是,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间,蓝锐思却偶尔想起,葛雷新说过心志不集中的话,可能产生的可怕后果…… 当然,现在才想到,那已经太迟了…… 因为蓝锐思此刻落入的,便是真正的时光深渊。 第十四章 离别苦 阳光相当的炽热。 这是蓝锐思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个感觉。 那阳光曝晒的感觉像是一条绳索,将他与外在的世界连结起来,一丝丝地,将失去的意识拼凑回来。 四周围非常静,连树叶在风的吹拂下的嘻嘻索索声响都听得到,而且,仿佛在遥远的地方还可以听到潺潺的好听水声。 灼热的阳光晒在脸上非常的难受,可是,很奇怪的却没有嘴巴干渴的感觉,相反的,还在唇齿间有着水气的清甜之感。 蓝锐思勉强地睁开眼睛,灼亮的阳光映入眼帘,一时之间眼前的束西有点看不清楚,白花花的迷蒙一片。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晃晃头,等到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时,整个人却像是雷殛般地震住,张大嘴巴大叫出来。 “啊!”他直觉地一退,却一家伙跌在地上。 原来,虽然四周寂然无声,可是在他的身边却满满地围了一大圈奇形怪状的牛头人! 说这些人是牛头人的确不是夸张的称呼,蓝锐思惊疑地半倒卧在地上,再次忐忑地看着那群围着他的怪人,知道自己方才绝对没有眼花。 那实实在在是一群人身牛头的奇怪人物,无声无息,像是石像般地围在蓝锐思的身边,要不是..其中有些人偶尔会伸出手来抓抓头,还以为是身处在一堆外形狞恶的雕像之间。 牛头人的身材都相当的高大,虽然大部份是跪坐的姿势,却看得出每个人都是身量接近两公尺的大汉,身上随随便便用粗布围着,肌肉像是小山一般地虬结一起,雄伟非凡。 可是,虽然每个牛头人的外型都这样的狠恶,却很奇怪地没有什么恶意的感觉,蓝锐思还看见带头的一人手上握着一片荷叶,叶中还有一点清水。他咂了咂嘴唇,唇边还有着清水的芳香。 看来,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还喂蓝锐思水喝。 而且,如果他们要加害他的话,随便一人就可以将他撕成两半,也不用这样大阵仗地围在他的身边。 一念及此,蓝锐思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看见他已经醒了过来,那名为首的牛头人将手上荷叶丢开,微张嘴巴,指着自己,说出厚重浓浊的嗓音。 “蚩尤!” 蓝锐思诧异地看着他,那巨大的牛头居然口吐人言,心下觉得非常的诡异。 “蚩……尤?”他学着牛头人的嗓音,指着他问道:“你?” 那牛头人张开臂膀,>像是展翅飞翔般地不住指着所有的牛头人。 “蚩尤!” 看来,他的意思是说,这些牛头人都叫做“蚩尤”。 或者,那是牛头人种族的名字也说不定。 蓝锐思还想问些什么,却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利叫声。 那种叫声传入耳中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像是一把锈刀刺入耳膜。 听见这样的叫声,那些牛头人开始骚动起来,领头的那人低吼几声,正忙乱间,那种尖利叫声又此起彼落地传来,这一次仿佛不只一个,陡然多出了好几个。 牛头人首领一声长呼,所有的“蚩尤”突地敏捷跳了起来,动作俐落地往蓝锐思的身后奔跑而去。 而那牛头人首领殿后,向蓝锐思做个手势,还搞不清楚他是什么用意的时候,牛头人便伸出强壮的手臂,一把将蓝锐思扛在肩上,便跟着队伍跑过去。 牛头人的脚步迅若奔马,跑起来却十分平稳,一大群牛头人跑了不多久,便奔入一座树林,树林之中有一条深涧,隔着深涧,对岸处有一处巨大的岩石突起,放眼望去,此刻有四五只形貌极为丑恶的鸟形生物正在围着几名牛头人不住地攻击。 那种鸟形生物羽毛泛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土黄色泽,脸部却像是一张浮肿的人型胖脸,原先应该是鸟喙的部位,却长了只下垂的长鼻。 牛头人们奔跑到深涧之旁,大声地叫吼不已,可是却苦无翅膀,一时之间无法过去支援同伴。 蓝锐思看见这幕奇怪的交战场面,听见身边牛头人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吼声,觉得非常的奇特,他不经心地看着深涧另一端的紧张场面,几名牛头人身强力壮,虽然苦于无法飞行,但是因为他们筋骨强健,偶尔一拳挥出,也常能将人面怪鸟打得唉叫连连。 可是在大岩石上的牛头人群中却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个头和牛头人们比起来瘦小许多。蓝锐思怔怔地看了一会,那白衣的瘦小人影一个转身,头发散乱,细细的小脸苍白如纸,他不可置信地再凝神一看,忍不住便狂呼出声。 “洁儿!” 蓝锐思隔着山涧这样狂叫着。 “洁儿!” 身处在牛头人人群中,忙乱地抵抗人头鸟的攻击,那白衣女孩却整个发起愣来,向着蓝锐思的声音来处看过去。 虽然容颜憔悴了许多,但是那个女孩果然便是蓝锐思走遍许多时空世界,无日忘之的洁儿! 蓝锐思隔着深涧大声狂呼,恨不得自己身后立刻长出一对翅膀,可以立刻飞到洁儿的身旁。他气急败坏地从牛头人首领肩上纵身跃下,打算从深涧爬下去。 牛头人首领奔了过来,一伸巨臂,将他又抓了回去。 “让我过去!”蓝锐思在他的手臂中气急败坏地大喊:“我要去救我的洁儿!” 牛头人首领也跟着他大声高喊,从队伍中出现一个比首领的身量还要更高大的牛头汉子,一把便将蓝锐思抓过去。 然后,那汉子后退几步,抓着蓝锐思的两胁,一摆一送,便将他的身子甩向对岸。 蓝锐思在这突来的变故中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腾云而起,在空中手足不断挥舞,眼中却看见对岸越来越近。 可是,牛头人虽然力大无穷,这一丢的力道却仍然不够,蓝锐思在空中只觉得对岸已在眼前,可是飞跃的力道却已然减弱,已经开始下落。 就在此时,一只人面鸟一个盘旋,正巧从他的眼前飞过,蓝锐思想也不想便伸手紧紧抓住,人面鸟身上的羽毛坚逾钢铁,原先蓝锐思抓住的是它的肩头,一滑却到了尾部,他的双手抓住后便死命不放,人面鸟不住地高声怒叱,死命地拍动双翅,将蓝锐思带上几公尺的高度。 蓝锐思的双手这时候已然刮出鲜血,滑溜溜地就要松脱,突然之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原来在挣扎间他已经过了深涧,陷身在对岸的一名牛头人便趁势将他抓了下来。 蓝锐思惊魂未定地软瘫在牛头人的怀中,一转眼,就看见洁儿盈满了泪水的美丽眼睛。 然后,她忍不住也倒在牛头人的怀中,和蓝锐思相拥大哭。 “我知道你会来的,”洁儿啜泣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到了这个时刻,蓝锐思终于也流下了眼泪。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哽咽说道:“我……” 突然之间,怀抱着他们两人的牛头人一声惨呼,抱着他们的手臂松了开来。原来,牛头人因为照顾他们分了神,一时之间忘了抵抗那些人面鸟,有一只人面鸟便乘隙在他的背后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蓝锐思抱着洁儿滚倒在地,却发现洁儿纤细的身材已经有点改变,小腹隆起。 “洁儿?”蓝锐思睁大眼睛,脸上仍有泪痕,“你……” 洁儿还没回答,整个人却突然间腾空而起。 蓝锐思骇然,一直觉便抱了过去,却抱了个空。在洁儿的后方,这时候狞恶地出现了一只身量极大的人面鸟,它冷不防从背后出现,抓住洁儿的肩头,将她整个拎了起来。 蓝锐思狂声惨呼,这时候,山岩上一个牛头人反应也算极快,他从地上找了颗人头大小的石块,“呼”的一声便击中人那只巨大的人面鸟,但是那颗石头并没有直接命中,只是在人面鸟的头上擦了一下。 但就是因为这一样一记石头,人面鸟上升的势子阻了阻,反倒还是落了下来,蓝锐思想也不想,纵身一跳,抓住人面鸟的爪子便死命不放。 那只人面鸟不住的暴喝,拍动巨大的双翅,一边爪子抓着洁儿,一边带着蓝锐思,便硬生生地飞向天空,越飞越高。 在高空的狂风中,蓝锐思的双手痛彻心肺,却死也不愿放开,只见得脚下的景物越来越小,那只人面鸟的力道也是极大,带着两个人,居然仍能越飞越高。 即使在这一刻能脱困的话,这样子的高度也会将人活生生的摔死。 蓝锐思在慌乱中一转头,却看见了洁儿柔柔的眼神。 洁儿的神情达一丝丝的恐惧也没有,她美丽的容颜在蓝天的衬托下透现出某种属于永远的绝美。 “我不怕,”她静静地笑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蓝锐思看着她,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脸上却漾着满足的笑。 两人知道已经绝无幸存之理,但是却有着无可形容的满足。 就在这一刹那,变故又陡然出现。 只听见从远方传来“咻”的一声清啸,那清啸声来得好快,一眨眼便已经来到身边。 然后,只见得一道灰色的光芒闪耀,人面鸟便不再飞翔,抓住洁儿的爪子一松,蓝锐思抓住的爪子也直线下落。 而且,仿佛还有什么热热腥腥的液体泼在脸上。 那下落的势子突如其来,连叫都来不及叫,蓝锐思在空中伸手想抓住洁儿,却只抓到了她的衣袂。 突然间,他的后领子陡然一紧,整个人的下落势子停止,仿佛有人在背后抓住他似的,而身边的洁儿也是一样,只见得她的颈后有一只肥嘟嘟的大手,将她抓着牢牢的不放。 “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向下飞落,蓝锐思转眼一看,发现那居然是刚才那只巨大的人面鸟,此刻已经从中被切成两半,掉到地上。 蓝锐思和洁儿就这样被拎着在空中飞行了一阵,飞到一个半山的崖旁,这才缓缓将他们放了下去。一下地,两人的手便紧紧地握着,战战兢兢地,回头细看到底救了自己的是何方神圣。 那“人”静静地端坐在一颗大石上,看清楚他的形貌后,蓝锐思和洁儿两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的个头并不大,却圆嘟嘟地像个肉山,整个人像是颗大型的白煮蛋,脸上也像是婴孩般的红润可爱,背上却背着一把大剑。 然而,他的头部却很可怕地只剩下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去一般,从左额到右下巴划一条线,整个右侧头颅已经全数不见,露出头部内侧的一片血肉模糊。 但是,那人的声音却非常的爽朗,说出来的话更让蓝锐思目瞪口呆。 “你这个家伙可真难找,害我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你在这儿,”他笑道:“终于找到你的爱人了,很高兴吧?”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话…… 蓝锐思怔怔地看着那个胖胖的牛头怪人。 “可不就是我吗?每次你出了纰漏,还不都是我来收拾残局吗?”那怪人笑道:“我是葛雷新。” 时光英雄葛雷新! 蓝锐思开始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个时光英雄产生了如同兄弟父子的亲切之感,一知道葛雷新出现在身旁,仿佛什么天大事都已经可以解决。 就因为这种放心之感,他的双腿一软,就此坐倒在地上。 只有半边头的葛雷新笑了笑,转头看着洁儿。 “你就是洁儿,是吗?”他爽朗地大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这个郎君可真的个痴情人哪!” “别说这些了,”蓝锐思有点虚弱地说道:“你怎么会找到我的?又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谁把你的头切一半掉的?” “这个身体叫做‘罔象’,是我在这个时空偶然找到的,其中还有很复杂的恩怨,”葛雷新的神色突然转为忧虑,“不好,你……你叫洁儿,对不对?” “嗯!”洁儿的脸色苍白。 “蓝锐思,她在流血,”葛雷新露出担忧的神情,“而且,我想她可能要生了。” 果然,洁儿的下身正缓缓地沁出鲜血,将白衣的下摆染红了一片。 “怎么会.t>这样的?”蓝锐思急道:“我们……她……怎么会有小孩子的?” “我想,洁儿在时空中的停留时间要比我们久上许多,虽然经历了不同时代,可是她自己生理周期却仍然在运作。”葛雷新说道:“而且也许受到了震荡,她可能随时会生产。” 蓝锐思惶急地在山崖上找了个洞口,将洁儿安置进去,洁儿脸色苍白地强忍痛楚,只是握着他的手,勉强露出笑容。 可是,蓝锐思却从她的神情看出,她正强忍着极度的痛苦。 这时候,天色已然逐渐昏暗,他走出洞口,却看见葛雷新正负着手在崖边发呆,半边脸上露出蓝锐思从末见过的担忧神情。 蓝锐思想问问他洁儿分娩的事,却听见葛雷新喃喃自语:“糟糕了……” 蓝锐思疑惑地看着他,想要问个明白,天边却隐隐传来刺耳嘈杂的啼叫声响。 这种声响,蓝锐思是不陌生的,因为那便是人面鸟的难听叫声。 “它们是报仇来的,人面鸟的复仇心最重,今天我将它们的首领杀了,现在来的是一大群,因为它们已经闻到了我们身上的血味,”葛雷新沉声道:“我们得走了。” “走?”蓝锐思疑惑道:“又要到下一个时空?” “你们没有下一个时空可以走了,”葛雷新说道:“因为洁儿已经找到了,如果贸然将你们两个送到别的时空,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几近于零!” “那我们要走到哪里去?” “能避的话,我们尽量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逃过这些扁毛畜生再说。” 蓝锐思急急地走到山洞,还没到洞口,就听见洁儿痛苦地大叫不已。 “葛雷新!”蓝锐思转头大叫:“请你过来!” “她要生了,”葛雷新看了看洁儿状况,皱眉说道:“那也就是说,我们走不了了。” 这时候,人面鸟群的可怖叫声已然越来越近。 “我没有办法在这儿照顾你老婆,外面的事我挡,但是你得靠你自己把小孩子接生下来。” “我自己接生?”蓝锐思愕然,“可是,我不会……” 葛雷新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会,所以,你真的要靠自己。”他说道:“我只能帮你守住洞口,其它的,只能靠你自己。” 这时候,第一波的人面鸟已然袭卷而至,葛雷新拔下肩上的大剑,奔出洞口,很快便传来可怕的砍杀声响。 近午夜时分,葛雷新仍然艰苦地在洞外与人面鸟抵抗,人面鸟的死伤虽然惨重,但是数量却越集越多。 这时候,终于从洞中传来一阵宏亮的婴儿哭声。 葛雷新面露喜色,又挥剑挽出一朵剑花,逼退了几只人面鸟,一个转身便逃往洞中,在洞口他挥剑砍下为数极多的石块,将后路暂时封住,这才走入洞里。 虽然有着大石封住洞口,人面鸟仍然不住地碰撞那些石头,企图闯进洞中。 蓝锐思满手血污,抱着一个哭声宏亮的小婴孩发怔,脐带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切开。 葛雷新撕下袖子,将大剑擦拭干净。 “这个脐带要切开,”他柔声地说道,一边将脐带切断,“恭喜你们,生了个好可爱的小女孩。” 洁儿只能虚弱地握着蓝锐思的手,温柔爱怜地看着初生的小女孩。 看着她空白的眼神,葛雷新心中突然一阵寒意,却不忍心说出来。 “我们堵死在这个地方,走不了了,”蓝锐思沉静地说道:“对不对?” 葛雷新还没回答,“砰”的一声巨响,有块堵住洞口的大石被撞倒开来,大石落地的势子极猛,迸出许多小石子,其中一颗不巧竟划过小婴孩的脸上,登时鲜血长流。 洁儿这时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听见小婴孩的哭声,却还是迷迷糊糊地要抱她。 人面鸟群撞击洞口的声响越来越大,葛雷新看着蓝锐思一家子血污的模样,忍不住豪气陡升起来。 “管他的!拚了!”他长声大叫,“锵”的一声将大剑插在石地之上。 蓝锐思怔怔地看葛雷新的动作,却听见洁儿低低叫了他一声。 “给我看看宝宝。” 她爱怜地抹去小婴孩脸上的鲜血,发现刚才的石子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十字型的伤疤。 蓝锐思别过头去,忍住眼里的泪,却听葛雷新沉声说道:“把你的时光之链拿过来。” 葛雷新将银白色的时光之链缠绕在大剑之上,双手握住大剑,将它拔了出来。 “我现在只能用孤注一掷的方法,看看我的力场和时光之链能不能顺着你们的来路,将你们送回去。” 这时候,大剑上已然闪烁出红色的光芒。 “走入时光通道,切记不要再回头,这是一场梦,也是一场虚幻的回忆……” 蓝锐思紧紧抱着婴孩,也握着洁儿冰凉的手。 “砰砰砰”数声巨响,洞口的巨石终于被人面鸟顶开,那刺耳的叫声像是潮水一样的涌将进来。 “时光之流,切勿回头……”葛雷新大叫:“人间因你而改变,你也因时光而流转,情深无限,无可留恋……” 突然之间,小小的洞内一下子充满了光亮,也灌满了强风。 在强风中,蓝锐思紧紧抱着女儿,抱着妻子,眼中却瞥见了葛雷新那坚定的眼神。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突然充满胸口,于是他在强风中大声喊叫。可是,那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只见葛雷新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仿佛听到了他的话。 蓝锐思说的是:“谢谢!” 然后,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瞬间化为死寂。 第十五章 天之蓝 时光之风,悠悠地在耳边吹送。 时光的光影,静静地在甬道两旁流动。 仿佛是一条永无尽头的传送带,蓝锐思坐在上面,抱着初生的女儿,握着洁儿的手,像泥塑木雕她任那些经历过的时空世界流过眼前。 水和火的巨人大战。 明亮致命的星际毁灭导弹。 吴越争霸的尸横遍野。 驰骋黄沙的大群恐龙。 最后,还有那缥缈柔美的纤细身影。 一切终将成为过去。 蓝锐思静静地抱着小婴孩,俯下头去,亲匿地摩娑着洁儿的脸庞。 然而,那绝美的面容,早在刚进入时空甬道时,便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 最后,他们回到的,就是蓝锐思初遇洁儿和蕾尔的时光魔界。 时光魔界的天空,依然还是那一片永远不变的晦暗。 等到最后一丝的时空片缕也消失了的时候,蓝锐思抱着小女儿,也抱着洁儿的尸身,静静地坐在晦暗的天空下。 走音响起,从他的身后,这时传来一个低低的嗓音。 “你回来了,”蕾尔轻轻地说道。 “我回来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一定能够带着洁儿,还有……” 蓝锐思在晦暗的天空下回头,就看见蕾尔高佻的身影站在那儿,容貌清丽,脸上那道十字伤疤清晰可见。 这时候,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大哭起来,蓝锐思低头,看见小女儿脸上那道擦伤的十字伤疤却突然间愣住。 小女儿的容貌清丽秀美,和洁儿很相像,却多..了几分刚强的神采…… 加了刚强的神采,那就是蕾尔的模样。 一念及此,蓝锐思不禁眼睛睁大,所有的疑问在这一瞬间清澈如大海。 蕾尔看见他的惊愕神情,淡淡地笑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说,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为什么我又说,不可以是我,真的不可以是我?”顿了顿,她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两个字:“爸爸。” 原来,蕾尔所说的,那个教她所有知识的父亲,就是蓝锐思自己! 而蓝锐思怀中抱的这个小女孩,长大后就是蕾尔! 蓝锐思不可置信地看着蕾尔,又看看怀中的女儿,迷迷蒙蒙,像是置身在一个莫大的恶作剧玩笑之中。 最惊人的是,这场恶作剧居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 这场时光开的玩笑,未免开得也太大! “我在洁儿小时候收养她,但是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会在时光的错综宿命中,变成我的妈妈,”蕾尔露出凄然的笑容,“而现在她虽然过世了,但是你还是会回到二十世纪,把我……” 她指着蓝锐思手中的小女孩。 “把我养大,而我还会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遇见她。” “但是,这不公平,”蓝锐思喃喃地说道:“为什么你们要受这种苦,为什么?”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们一家人在这场时光的荒谬剧中变成了永生,一直会循环下去。你会死,但是你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洁儿会死,可是我又会在中国遇见她……” 这时候,时光之风又慢慢地吹起。 在悠然的风中,蕾尔笑了。 “你该回去了,爸爸,”她说道:“好好把我养大,别忘了我的名字叫做蓝丽儿,对了,还有不要再帮我找藏书网男朋友了,知道吗?” 突然之间,蓝锐思一下子在胸臆间充满了不舍的强烈感觉,他抱着小蕾尔,向成年蕾尔走过去。 “和我们一起回去!”蓝锐思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不要再留在这儿了!让我们一起回去二十世纪!” 蕾尔伸出双手,后退两步,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不要再过来,再过来我真的会杀了你!” 蓝锐思愕然。 而时光之风更强了,蕾尔的影像也逐渐模糊。 在模糊的声、光、影中,只听见她的声音逐渐转淡,像是午后的梦境。 “我不可以和你回去,”蕾尔最后几句话虽然声量逐渐转低,却一字字传入蓝锐思的耳际:“因为我爱的是你,我的一生只爱着你,而我的一生最大的悲剧是,我唯一爱的人,却偏偏是我的父亲……” 后来她再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依稀仿佛,只听得见她正哼着一首摇蓝曲。 十数年后,蓝锐思才知道,自己已经在潜意识中记住了这首歌,时时哼给小蕾尔听,而成年后的蕾尔在中国收养了年幼的洁儿,在哄洁儿睡觉的时候,蕾尔也喜欢唱这首歌。 “亲爱的女孩, 你是妈妈怀中最美丽的天使, 为什么在皱眉? 是不是想起了那一片, 我们渴望的蓝天? 蓝天有着美丽的梦想, 总有一天, 骑着白马的王子会从时光的那一端出现在你的面前……” 等到那一片炎热的蓝天再一次出现的时候,蓝锐思正飘浮在摇曳的大海之上。 国内班机失事那天,救难队在同一时间便抵达出事的海域。迫降在大海上的乘客们死伤惨重,只有少数几个人逃过一劫,飘浮在大海之上。 多年后,救难队员之一偶尔回忆起失事当天,获救的乘客中有一名年轻的男人,抱着他的初生女儿,除了小婴孩脸上有一记十字型的擦伤之外,两人奇迹式地毫发无伤。 而且,和其它人不一样的是,这名年轻男人一丝丝害怕的神情也没有,神色漠然,只是望着那一片蔚蓝天空发呆。 “他的名字?”救难队员回忆道:“好像……好像就叫做,蓝锐思。” 在世人的眼光中,那名空难幸存的年轻人蓝锐思只在海上漂流了几个小时,然而,蓝锐思却知道,自己已然经历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冒险,也已经将他的心留在时光之中。 而且,因为有了他这场冒险,也改变了时光之流中千千万万人的宿命。?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