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王后要私奔》 第一章 相亲 城市最高的空中花园餐厅,有钱的贵公子包下了一整层楼。 他穿着得当,面容俊俏。周身弥漫着的优雅气息,充分说明了他的绅士风度。 但此时,他的表情并不和蔼。 因为他要听从父亲的命令,来此处赴一个相亲,而相亲对象是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见他面色难看,侍者拿出一个相框,劝慰道,“少爷别气恼了,您看,安小姐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呢!” 相框中的女孩,是中法混血的美人,即便是十三岁时的相片,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见自己少爷有所动容,侍者接着说好话,“安小姐曾获世界钢琴比赛亚军、欧亚赛马比赛第五名……” “欧亚赛马?”男人沉眸思索了一下,“那次我夺了冠军,这么一提,似乎是有点印象。” 记忆中,的确有一个漂亮的女孩,骑马的模样洒脱而美丽。 “是啊少爷…安小姐与您简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抓到机会,随侍赶紧拍马屁,“更重要的是,安小姐可是安博士的女儿!自小受到极好的教育,优雅端庄、知书达理!” 如此,男人才正眼瞧起相框上的少女。 见这一头搞定了,随侍拿起对讲机,“安小姐到了没有?让你派直升机去请,你死哪儿去了?” 对讲机的另一头,男人犹犹豫豫地开口,“…接是接到了,但是安小姐与相片相差甚远,所以…” “我不管,五分钟之内再不到,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 夏焐归端详着相片中的蓝眸女孩,忽然弯起了嘴角。 还不错。 “轰” 巨大的直升机停在餐厅正上方的停机坪,掀起巨大的风浪。 安黎明穿着时尚,漂亮的湛蓝色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她走得极慢,但每踩下一脚,地面就微微震动一下,让周边的侍者都有些心惊胆战。 “哐”“哐”“哐” 高跟鞋的踩踏在玻璃地板上,令人有一种即将掉下去的错觉。 夏焐归从照片之中回过神,慢慢抬起头,望向了徐徐走来的女人,一瞬之间皱紧了眉头。 面前的女人少说有两百斤重,湛蓝色眼眸的特征,让他得知她与相片中的女人有所关联。他犹豫着开口,“您是…伯母?” 安黎明面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望向桌面上她的相片。她扬唇一笑,“哟?带着我的相片下饭馆呢?” 这句话,一下打碎了夏焐归与随侍对安黎明的印象。 还不待谁开口,安黎明猛然夺过相片,兴奋地跳跃了一下。 “夏公子这么惦记人家,让人家好害羞啊!” 她跳跃的那一瞬间,随侍只感觉整个空中餐厅狠狠摇晃了一下。 仿若一瞬,地动山摇。 尤其她说完那一番话,还羞涩地捂住了唇,咯吱咯吱地笑出了难听的声音,让夏焐归险些忍不住作呕。 他狠狠剜了随侍一眼,却还是很绅士地开口,“抱歉,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半天。 安黎明看着直升机远去,唇畔勾起狡黠的笑意。 随即,她便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带着一丝劝导,“黎明,夏公子的约会……” 安黎明唇畔挑起讥讽的笑,不待她讲完,便插话道,“没想到你还敢打电话找我,看来上一回举报你,还不够教训。” “…是你举报的?”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却并未有责怪她的意思,“妈妈都是为了时代的进步,若我们再盘踞不前,很快就会……” 听到此处,安黎明又讥笑一声,“人类灭绝?世界毁灭?你的想象力能不能更丰富一些?” “…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她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若是不喜欢那个夏公子,我…” “我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她语气恶劣,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安黎明把玩着手机,一脚蹬进地板。 “哐”的一声,玻璃地板被她的高跟鞋跟戳出一个洞。 旁边的侍者看得目瞪狗呆,最终在安黎明的吆喝之下,将高跟鞋拔了出来。 随侍恨不得冲上去跪着求她,快走吧!再不走,空中花园便要塌了! 最后,她独自吃完了夏公子准备的豪华午餐,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餐厅,留下面面相觑的随侍。 第二章 算卦 她,就是本书女主角。 母亲希望她美若黎明,便为她取名安黎明。 母亲是中法混血,而她也是中法混血,不过亚洲血统更多一些,她便是黄皮肤蓝眼睛的中国国籍。 由于身家富裕,安黎明从小接受极好的教育,熏陶着极高的品味,却在得知母亲真面目的那一刻,彻底碎裂。 自小被营养师、保姆养的纤细美丽,是个十足十的千金小姐,导致她自小没吃过多少苦头,也没尝过多少美食。 而自从脱离那个家,她开始了狂吃暴吃的日子,原因之一是没吃过的东西太多,原因之二便是为了应付这个提前预约了五年的相亲对象。 而那个相亲对象的长辈,是她亲爱的母亲的同事,也是世界排得上名号屈指可数的科学家。简的来说,双方家长想要来个联姻,做一番史无前例的大事业。 安黎明满身赘肉,却是个灵活的胖子。她跑步的最高记录可达三秒一步,跑一分钟就地坐下。 安黎明风风火火地走进精神病院,戴上了工牌,正式上岗。 不错,她在精神病院上班,担任半吊子的助理兼顾问兼咨询,总之就是个打杂的。 同事走过安黎明身边,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刚刚去做什么了?今天有媒体要采访医院,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哦,我刚刚去相了个亲,马上就去。”安黎明一听,立马站起身往办公室走去。 相亲? 同事惊愕地回过头,却只看见安黎明肥硕的背影,一扭一扭地离开了视线。 办公室中,各个岗位的主治医生都坐得整齐。安黎明一走进去,小声说了句抱歉,便接着开始访谈。 “这位医生,您平日用什么方法治疗病患呢?” 许是其他人都问过了,记者一下将镜头转向了安黎明,让安黎明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咳嗽一声,不急不慌地答,“作为心理咨询,我常将病人带进空调房,准备被子与小毛巾,让病人自己思考怎样才会更暖和。” 记者朗声笑了,“那当然是被子呀!” “不,我会开空调。” “……” 访谈结束,安黎明走出精神病院,却霍然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正巧,那个女人转过了身,也望向安黎明。在看见安黎明的一瞬间,她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眉头,惊愕地上前道,“黎明,不过两年没见,你怎么……” 怎么…圆润了? 安黎明淡然一笑,唇畔勾起讥讽的笑意,“你居然还敢找上门?等着,我马上就报警。” 说罢,安黎明掏出了手机,却被女人的手轻轻抵住。 女人抬眼,“妈妈想你了。” 安黎明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慢慢收回了手机。她面色并不好看,“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有数过吗?” 女人默然了许久。 “妈妈只能说,为了科学的进步,牺牲也是在所难免。” 听到这个听过不知多少次的说辞,安黎明更为怒了,“万事万物,本都遵循着自己的原轨各行其道,并不需要你这多余的介入!你这么做,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女人摇头,神色决然,“我一定要改变人类的未来,潇湘的实验已成功了,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将芯片装上。” 见她如此执迷不悟,安黎明嘲讽一般地笑了。 “为了你那狗屁不通的未来,就要牺牲女儿的婚姻,你还真是个好母亲。”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女人的叫唤,转身便走。 “芯片已研究成熟,你不能任性啊!” 看着安黎明头也不回地离开,完全未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女人微微叹息着。 “黎明,不要责怪母亲。” 虽说安黎明脱离了富贵之家后,口袋比较拮据,但至少不愁吃穿。 安黎明摸了摸自己的赘肉,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减肥,而第一站便是徒步走过一千米的商业街! 走到一半,安黎明忍不住买了超划算的二十元烤肉套餐,一边吃着一边大喊真香。 而走到半路,忽然被一个算命的老头堵住。素来不信鬼神的安黎明,一言不发地打算绕过去,结果老头就是不肯放她走。 于是,安黎明被迫在他的卦摊前坐了下来。 “哐”的一声,板凳就断了。 安黎明默默站了起来,直接撇清关系,“我没钱,不赔。” 开玩笑,她现在这么穷,怎么可能被讹钱。 第三章 初见 那满面花白胡子的老头,默默看了一眼安黎明肥硕的身材,以及脆弱的板凳,眼中的惊愕藏都藏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面容和蔼地开口,“姑娘,我没让你赔,我只是想替你算上一卦。” 安黎明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想说,我命中带煞,印堂发黑,恶鬼缠身?” 她一下将江湖骗子会阐述之言一股脑说了出来,让花白老头愣了一愣。 他摇头,依旧和蔼可亲地开口,“非也,我只是算到你命中有一桃花,许会害你丧命,若你遇此桃花,定要逃得远远的!” 安黎明咂了咂舌,“那你说,我那朵桃花叫什么名字?” “夏无归。” 安黎明细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上午相亲的人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她郑重点头,“放心,看到此人我定然有多远跑多远。” 得到安黎明肯定的老人,缓缓点了点头,就不让她赔钱,放她走了。 安黎明走出两步,顿感不对劲,回头一看。 整个摊都不见了。 安黎明耸了耸肩,并不在意,转身走了。 许是城管来了吧。 第二天,安黎明在潇湘研究所外探头探脑,徘徊了许久。 处于好奇,她还是来了,不过不是为了那个实验,而是纯属好奇! 潇湘科技研究所,据说在研究着什么伟大的发明,以机械化的超智能芯片闻名于世。 但,只有安黎明知道,这个黑心的研究所为了研究这些东西,牺牲了数以万计的人。 据闻研究成功,人可以借此获得永生。将记忆储存在芯片之中,再将芯片植入另一个人的神经,以此获得新生。 在安黎明看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正偷看着,忽然一辆研究所的车辆经过,停在了门口。 安黎明赶忙将肥硕的身躯往边上一挤再挤,再转头一看,安母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吓得安黎明一哆嗦。 见她来了,安母似乎很开心,要将她带进研究所喝茶。 安黎明皱眉,直接拉开安母,望向她遮掩住的地方。 研究所的车上,正往下拉着人,就像一头头的死猪一样,套着黑头套,被扛进研究所。 安黎明的眼神逐渐冷淡,望向眼前沉默的母亲,冷嗤一声,“呵,我怎会异想天开地相信,隔了三年,你会有所改变。” 她的言语毫不遮掩失望,说罢,便转身离开。 安母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黎明,既然来了,听妈妈的,将芯片…” 话未说完,便被安黎明甩开了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语气冷淡,“再追上来的话,我就报警了。” …… 这一夜,安黎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印象中好似经历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院内种满了大片妖红色的花,寥寥几颗梨树在花海中,火红的花儿更衬得梨树洁白。 而树上,红衣男子倚于枝头,却轻飘飘地似毫无重量那般,未令枝头承受半分重量。 这个男人,绝对是安黎明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甚至比女人还好看几分。 红色仿若是为他而生一般,再没有人比他与红更相配。他天生上挑的眸中,毫不遮掩慵懒无度,好似一只优雅傲娇的猫儿,妖而不媚、惑而不俗。 他好似注意到安黎明的注目,望了过来。他轻轻地笑了,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笑,一瞬间令众花失色。 这个笑容,令安黎明寂静了许多年的心脏,骤然一荡。 毕竟从小生活在保姆环绕的生活中,无法接触外人,长大后又一度圆润,更无法接触外人。 此时的安黎明,嘴角咧到了后脑勺,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 而树上之人,一个跳跃下了树梢。他迈着猫儿般优雅的步子,慢慢地走了过来,来到安黎明的面前。他缓缓凑近,在她心跳骤然加快的一瞬间,将脑袋埋入了安黎明的肩窝。慵懒惑人的声,好似一粒石子投入了湖水中,不停地回荡着。 “让我成为你的力量。” 第四章 苏醒 眼前的男人周身弥漫着好闻的气息,娴熟的一连串动作,好似重复过无数次那般,令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分明是很无礼的举动,却无意识地让安黎明不想抗拒,甚至想伸手拥住眼前的此人。 安黎明惊醒过来,睁开湛蓝色眼眸的一瞬间,急促地喘息着起身。 这不起身还好,一起身便磕到了头顶上的硬物,疼得安黎明嗷嗷叫。 眼前,晶莹剔透的棺材板让安黎明懵了懵。琉璃棺外,是古色古香的陈设,屋内四角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将屋内映照得无比亮堂。 安黎明伸手推开棺材板,端详了一下四周,当即便确认了。 她穿越了。 不论是水晶棺材或是夜明珠,甚至铺满了整个屋中黑玉砖块,水晶棺中的狐毛毯,都摆明了价值不菲。没有人会用这些好东西诓她,更何况她如此肥硕…… 不过,穿越了也好,看看这摆设就知道她投身于富贵之地,定然吃穿不愁。要知道,安黎明脱离母亲的温柔乡之后,可都过着贫困不已的日子。 但,即便贫困,她也不想再见到那个母亲,所以穿越不穿越于她而言并没有区别,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混日子罢了。 安黎明是个木讷且随遇而安的人,很快便接受了现状,并淡然地翻身,跃出琉璃棺。这一瞬间,安黎明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平日起床可都得经历各种难题,何时身体竟如此轻快了。 她垂眼一瞧,比例分明的身材令她乐开了花。天知道她想减肥多久了,只是屡试屡败,这回倒好,穿越一下便瘦了一百多斤,赚翻了。 高兴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按理说穿越后,按照小说里的套路,一般会被人无限找麻烦,或者无限陷害之类的,但她已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轮挑战。 安黎明上下摸索了一番,发现还是自己的身体,并非传统魂穿。而且拉长了手比了一下,她发现自个长高了,连胸也大了不少。 这不像一个十七岁少女会有的身体特征。而且身体,莫名有些僵硬,四肢发软。 无所谓了,瘦了就好。 安黎明环顾四周,皱着眉摸索着。四周的墙面为黑玉白玉所砌,严丝合缝地围在了一处,头顶是极好的檀木所制,镌刻着数朵红海棠。 密室之中,一丝天光也没有,让人不知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仅有夜明珠的光亮,映照着安黎明湛蓝色的双眸,似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散发着光亮。 凭借看过许多小说套路的聪明才智,安黎明很快发觉,四角的其中一颗夜明珠可以转动。 “哐”的一声,黑玉门骤然而开。 明晃晃的日光骤然映在安黎明的脸上,让她不适应地眯起了眼,以手遮阳,慢慢走出幽闭的密室。 精致的秋千立于眼前,正在密室的不远处。她小心翼翼地渡步而去,坐上了秋千。 安黎明看了一会儿,便断定此处应当是某个天台顶层,只是在悬空近千米的地方造秋千,古人还真会玩。 后头还有另一个封闭的屋子,以及漂亮的花圃中,一朵冒着湛蓝色荧光的花朵,便没其他东西了。 四周围上了琉璃墙,足有半人之高,既不影响视觉体验,也能保障人生安全。 这屋上头便是天空,一抬眼,便能瞧见湛蓝的天空。 安黎明往下眺望,便能瞧见懿城的全部光景。 幽蓝流仙裙与天空的色彩融为一体,窈窕美人的背影,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干坐了好一会儿,安黎明才缓过了神。她慢慢起身,走到琉璃墙边眺望下头。 亏得她视力好,能看到下头站着两个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救命,下头的人好似注意到了这道视线,缓缓抬头,望向安黎明。 天蓝眼眸与摄人褐瞳相撞,一瞬之间,一眼万年。 对于安黎明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但于夏无归而言,便是一眼万年。 夏无归望见苏醒的安黎明,当即便踏入摘星楼。 素来面无表情的玻璃,在看见安黎明的一瞬间,也惊得瞪大了眼。 而安黎明也不知下头的人,究竟是走了还是干啥去了。 眼看着这天台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去,安黎明便沿着琉璃墙往外摸索,希望可以碰到什么机关。 “哐” 不知摸到了何物,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第五章 潇湘 安黎明骤然回头,便瞧见了正大步而来的夏无归。她的视线越过夏无归,望向那小屋子,才惊觉那是升降梯。 安黎明将目光挪回男人身上,刹那间便被凛冽震慑的气息所镇,攥在琉璃墙上的指尖不由得紧了几分。 夏无归俊美堪比神魔的容颜之上,是令人不容忽视的磅礴气息,让安黎明不敢直视。暗墨色长衫宛若魔王古老的法袍,拖拽于地面上,鎏金色暗纹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耀眼。 他的存在,令万物诚服,甘愿折服于他的脚下,跪伏于他的身前! 夏无归骤然放慢了脚步,缓缓伸手。褐瞳之中毫不遮掩思恋与眷恋,直扫安黎明。他唇畔勾起一抹弧度,摄人心魄的声,慢慢地道,“安潇湘,孤等到你了。” 潇湘这两个字眼,一窜入她的耳廓之中,便引起了她的反感。 为何她会叫这个名字,她毕生所厌恶的潇湘实验,竟成为了她的本名。 安潇湘看着夏无归伸来的手,心中莫名生出惧怕感。她不可自控地退后一步,十分抗拒地挥开了他的手。 “走开!” 这下意识的反应,令安潇湘自己也不敢相信。 而退的这一步,令安潇湘骤然一翻,一头坠下了摘星楼。 她尖叫一声,暗想自己死定了。 却不料,方才她所推开之人,竟半分都未犹豫便跃了下来,随她而落。 愣神之间,夏无归周身包裹着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息,大掌触碰上她的手腕,一把扯入他的怀中,缓缓落地。 衣衫翻飞间,安潇湘竟感觉到,眼前的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记忆却没有任何印象。 而二人落地以后,夏无归骤然松开了手。摄人心魄的褐瞳之中迸过毫不遮掩的关心,以及一丝犹豫。低醇悦耳的声,缓缓地道,“孤逾越了。” 安潇湘看到了,他神情中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想想方才过激的举动,安潇湘退后一步,诚恳地低头,“抱歉,方才都因为我,才会摔下来。” 见安潇湘如此客气,夏无归眸色骤然一沉,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沉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安潇湘寻思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性格的,竟一开口就被怀疑了。 既然如此,安潇湘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挑了挑眉,湛蓝色眼眸中满是淡然,“安黎明。” 话音刚落,安潇湘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而此时,一直在摘星楼下观望的玻璃,终于奔到了二人跟前,恭敬地道,“王后,您终于醒来了。” 王后? 见安潇湘满目懵然的模样,夏无归眸色微暗。沉声道,“孤是谁?” 安潇湘皱眉,上下端详着眼前之人,又根据方才摘星楼上眺望的景色推断,给出了中肯的答案,“你既自称孤,应当是这片国土的君王……” 说到一半,安潇湘的喉口狠狠卡住。 眼前的人是君王,而方才那个侍卫喊她为王后…所以她已经嫁给了面前这个人? 随后,眼前之人便带她去了,一座名为潇湘宫的宫殿中。 所经之处,不论是宫侍或宫女,皆是惊愕失色,甚至有一些人看到安潇湘的一瞬间,吓得瞪大了眼跌坐在地。 安潇湘看得很清楚,那是惧怕的表情。 安潇湘皱眉,转头问了一句,“它们怎么了?” 闻言,夏无归缓缓垂头,扫了安潇湘一眼,眸中掠过深沉的色彩。冷醇磁性的声,带着不易觉察的柔和,“无事。” 随即,摄人心魄的褐眸,带着令人几近窒息的压迫感,扫向了倒地的宫侍。 只一眼,便吓得宫侍赶忙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潇湘宫。 安潇湘看着宫侍越奔越远的背影,慢慢挑了挑眉,不再深想。 许是她忽然诈尸了,吓到它们了。毕竟她醒来时,的确躺在棺材里。 安潇湘坐在宫殿内,端详着四周。 殿内一条长廊直通寝宫,长廊上挂满了红海棠花案宫灯,院内有一架秋千,秋千正后方的长廊中央,正摆着奢贵无度的王座。 从摘星楼的秋千,以及潇湘宫的秋千,能瞧出原先的她似乎很喜欢秋千…其实现在的她也很喜欢秋千,从前胖的时候一直想坐来着,就是坐一个塌一个… 很显然,这位帝王对原来的她甚是宠爱,连潇湘宫是按她的名字所建的。 安潇湘坐在秋千上,静静地望着四周。 第六章 橙子 长廊之中,夏无归的目光紧锁着她的背影,似透过她,想起了什么事情。 “皇,神医到了。”玻璃面无表情地自前院而来,身后跟着气质不俗的白衣女子。 百里忘川在看见安潇湘的一瞬,眸中掠过遮掩不住的不敢置信。清冷孤傲的声,带着试探性地道,“安潇湘?” 虽说安潇湘很不乐意承认这个名字,却还是回过了头。望着眼前的陌生女人,皱眉道,“你找我?” 见安潇湘满目疑惑的模样,百里忘川眉头微蹙。淡漠的声,带了一丝犹豫,“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不记得。” 安潇湘寻思着,她对照过腰间有一个小小的胎记,这具身体分明就是她自己的,为何会做过如此多的事情,她还半分印象都没有。 或许是两个世界,两个她? 无所谓了,名字罢了,只要是她,在哪里都一样。 随后,百里忘川回头望了一眼千陇。千陇当即会意,上前为安潇湘诊脉。 半响,她皱着眉拱手道,“皇,王后身体并无异样。” 都失忆了,怎会没有异样。 玻璃皱眉望了一眼百里忘川,面无表情地开口,“神医,还是烦请您探探脉。” 如此,便是不相信千陇的医术。 千陇面上毫不遮掩不悦之色,却依旧没有开口,慢慢退于一旁。 “既是我教出来的,自是不会差。”百里忘川轻扫一眼千陇,还是上前探了脉,“她的脉象确无异样,许是昏睡过久,记性差了。” 随后,她开了些补方,便自行离开了。 而百里忘川前脚刚走,便又有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奶声奶气的,“父君!” 安潇湘抖了抖眉头,转过头的一瞬间,坐在秋千上的屁股猛然一颠。 只见院外奔入了小女娃,跑起来的模样一颠一颠,可爱得紧。 而她的眼眸,是与她相同的湛蓝色。结合她与夏无归成婚的事实,只一眼,安潇湘便猜想出,眼前的女娃是谁。 而在看见安潇湘的一瞬间,女娃目光霍然一懵,望向了夏无归。奶声奶气的声音,令安潇湘的心也柔软了几分,“父君,这位姑姑是谁?” 夏无归缓缓垂头,对上了那双单纯的天蓝眸子。他唇畔勾起迫人而温和的弧度,缓缓弯下腰,大掌覆于夏墨的脑后。沉声道,“墨儿,她是你母后。” …… 安潇湘睁开眼的第十天,她才勉强接受这些事情。 她想过可能有电视剧中的各种宫斗,或是被人陷害至死的各种戏码,或是寻觅仇家之类,结果事实截然相反。 夏无归根本没有帝王的后宫,她是宫中唯一的王后,三年前生下女儿以后长睡不醒,直至今日才苏醒。 不过,安潇湘直至今日还有些茫然。一觉醒来后,不仅有了个帅气多金、有权有势,且一心一意钟情于她的丈夫,且连孩子都生了,省了以后的生子之痛。 按照寻常话来说,她便是一夜走上人生巅峰。 虽说,从前的她与夏无归怎么看都是很恩爱的感觉,但她对他总有莫名的抗拒。 唉,或许是她想得太复杂了。 安潇湘坐于镜前,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脸,骤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她挑了挑眉,缓缓凑近镜面,蓦然瞪大了湛蓝色眼眸。 只见脸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疤痕,正横在安潇湘的脸上。平日她不喜妆扮,直至今日,安潇湘才偶然发现了这道刀疤。 硕大的刀疤瞧起来有些年份了,从安潇湘的左眼上,直劈到了右脸颊。她感觉这刀疤再深一些,她可以改名叫安一刀了。 刀疤经过精心呵护,已与肤色相差无几,若是不仔细瞧,是不可能有人瞧见的,连安潇湘自个都未注意到。 瘦了一百斤,毁了容貌,这下安潇湘也不知是赚了还是血亏。 正发着楞,门外的宫侍骤然敲响了门,“王后,橙姑来给您请安了。” 橙姑? “橙姑是谁?”安潇湘慢慢渡步到门前,打开了门。 见安潇湘出来,宫侍紧张地低下头,谨慎恭敬地开口,“王后,橙姑是五年前便跟随您的贴身宫女,只是三年前盲了眼,皇便恩准橙姑居于宫中,享大宫女待遇。” 大宫女便是伺候主子到老,终身未嫁的宫女,享受宫中养老的福利。 安潇湘点了点头,慢慢走出院门。很快便瞧见面上带纱的女子,手中牵着一只引路的米黄色小狗。听见声响,橙姑犹豫地张了张嘴,“主子?” 第七章 私塾 这一句话,便让安潇湘对橙姑好感骤升。所有人都称她为王后,而眼前这人却称她为主子,说明橙姑忠于她,而非王后。 “不必多礼。”安潇湘慢慢上前,瞥了一眼地上的小狗,“这是你养的狗吗?真可爱。” 橙姑欲言又止地垂头,攥紧了狗绳。她慢慢开口,“原先并非我养的,不过阴差阳错之中,便叫他跟了我。” 小狗真的很乖,见人也不害怕,不吵也不闹。 安潇湘蹲下身,摸了摸小狗。再抬头,瞧见橙姑似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略思索一番,“听闻,从前你是一直跟我的,既然我醒来了,你便回到我身边?” 既然这个橙姑与她主仆五年,自然知道她从前的许多事。 橙姑抿了抿唇,忐忑地挪动了一下脚步,“主子,您不会嫌橙子无用吗?” “你怎能如此想法?你既不嫌我跟了我五年,我又怎会嫌你?”安潇湘皱眉,满不在意地回话。 于她而言,人与人之间相互平等,无人生来分尊卑。而眼前的橙姑能为她所看重,定有不一般的本领。 闻言,橙姑当即便跪下,泪声俱下,“主子,橙子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安潇湘抖了抖眉头,赶忙伸手将她拉起来,“以后你不必跪我,只有死人才会接受跪拜。” 怎料,橙子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泪打湿了眼纱。但她还是点着头,站了起身。 忽的,门外的宫侍上前禀报,“王后,墨白大人求见。” 闻言,安潇湘瞧见眼前的橙子抿紧了唇,显是不想见到此人的模样。 安潇湘思索了一番,望向宫侍,“墨白是谁?他与我很相熟吗?”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十出头的素衣男子不顾宫侍阻拦,直直闯入。 墨白在望见她的一瞬间,眼神中一闪而过遮掩不住的愤恨,随即便将视线凝锁在橙子身上,“你为何不愿见我?为何还要回到她的身边?!莫非……” 墨白话未说完,便被橙子直接打断。她声线淡漠地别开了脸,背对着墨白,“够了,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看着眼前的二人,安潇湘只觉着其中大有文章,却并未捅破这层窗户纸。 安潇湘瞥了一眼激动不已的墨白,轻轻挥了挥手,任由宫侍将他叉出去。 安潇湘看了看时辰,吩咐宫侍将橙子安顿好,便往学堂而去,按惯例偷瞧女儿。 实际上,女儿不过三岁,无需如此严苛地对待她,但夏无归的态度明确,不容许女儿落后半分。 许是安潇湘一时无法接受,自己从十七岁少女变成孩子妈的事实,暂时并无更好的教育理念,便未同夏无归过多争议。 亏得夏无归,如今的夏墨,已然识了许多字。 学堂中,夏国最有威望的私塾先生坐在堂上,而夏墨正襟而坐,小脸上满是肃然之色。 安潇湘趴在窗沿在,湛蓝色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夏墨,唇角露出了不自觉的笑意。 看着夏墨小胳膊小腿的可爱模样,竟是她肚子里蹦出来的。 随后,夏墨与先生相互拱手,以示各自敬重。 下堂了。 安潇湘从门外探出头,笑意盈盈的蔚蓝色眼眸直与夏墨相撞。她俯下身,作拥抱的姿态,迎接夏墨。 “母后!” 夏墨在看见安潇湘的一瞬,便笑开了眉眼。她迈着小步子,奔得极快,扑了安潇湘一个满怀。 学堂先生走出堂子,在瞧见安潇湘的一瞬间皱起了眉,随即弯下身行礼,“王后。” 安潇湘拥着夏墨,看着先生异样的目色,挑眉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先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对上安潇湘询问的目光,犹豫了半响,还是道,“王后还是姑娘时,草民曾有幸,在明王府做过您的私塾。” 第八章 温馨 这先生,做过她未出阁前的私塾?而且私塾便私塾,为何要去明王府…据下人所言,明王与夏无归是同胞兄弟,她总不能是明王之女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明王之女,而夏无归也娶了兄弟之女,明王今年也方才二十八,与她相差无几,没道理呀… 据闻,这个世界的安潇湘是平民出身,问是哪家平民,却没人答得出。 正当安潇湘欲追问下去,先生抬眼望了安潇湘身后一眼,面色骤然一凛。他急忙拱手,匆匆离开。 安潇湘欲言又止地瞥了一眼先生,便将视线挪了回来。怀中,女儿单纯的湛蓝色眼眸一眨一眨,奶着声开口道,“母后,抱抱墨儿!” 安潇湘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却在站起身的一瞬间,哆嗦了一下脚步。 艾玛,她以为她还是力壮如牛的胖子,忘了她瘦了气力也小了。 安潇湘下意识护住夏墨,背面朝下便要摔下去时,顿感一双有力的大掌,撑住了她的双肩。 安潇湘惊魂未定地抱紧了孩子,转过了头,骤然对上压迫感极强的深褐色双目。她松了口气,吃力地不明情况的夏墨,“墨儿,你父君来了。” 讲真,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抱不动一个孩子。这具身躯太过虚弱,与从前的她截然相反。 夏墨仰起了脑袋,露出单纯的笑容,“父君!” 夏无归微微颔首,神情间尽是属于父亲的威望。他缓缓垂眸,摄人心魄的褐瞳扫向她略微吃力的双手,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他缓缓伸出手,沉声道,“墨儿,你母后累了,让父君抱。” 说罢,他便要接过夏墨,却被夏墨躲闪开了。 夏墨抱紧了安潇湘优美的颈,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开口,“墨儿想要母后抱!” 见女儿丝毫不妥协的模样,身为母亲的安潇湘也无法拒绝拥抱的请求。她笑了笑,“无妨,我抱便…啊!”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片缭乱,天旋地转之间,她便被夏无归打横抱了起来,双脚悬空。 不容拒绝的怀抱,令安潇湘有一瞬间晃神。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有力的双手所拥,大步而去。 一旁观望的玻璃默默走得远了些,表示他不想吃这口狗粮。 安潇湘没反应,怀中的夏墨倒是鼓起了掌,笑得开心,“父君好厉害!” 安潇湘的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半圈,半声不吭地别过了脸。 虽说她与夏无归都已老夫老妻了,但她心里头实际才十七岁啊喂! 直至双脚落地,安潇湘心头都是茫然的。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夏无归触碰她,许是还不适应这种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 安潇湘拉着夏墨的手走在前头,认真思考了一下,骤然回过了头,对上那双迫人的深褐色眼眸。她犹豫着开口,“那个…虽说你我老夫老妻了,但我希望往后的日子你我能相敬如宾,毕竟孩子都有了…” 接下来的话,安潇湘便没有放到明面上说。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接受夏无归碰她,左右也是老夫老妻了,互敬互远、相敬如宾对各自都好。 夏无归骤然顿住脚步,凝视着安潇湘蔚蓝色的双眸,让她有一瞬间的心虚。 但她理不直气也壮! 安潇湘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希望他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下一瞬,夏无归缓缓点头。沉声道,“孤明白了。” 旋即,他放慢了脚步,屈身握起夏墨的另一只小手。 一家三口,迎着落日的模样,在园中漫步,在外人眼中,便是十分烂漫温馨的画面。 晚间,三人一同在潇湘宫用膳。 此前,小夏墨一直与夏无归的师妹一起居住,直至她醒来,才回来与她睡在一处。 夏无归的师妹便是半月前所见的神医,据闻百里忘川的手能从阎王手底下抢人。行医十数载,凡是喘着一口气的,她便没有出过差错。 第九章 再梦 安潇湘正咬着筷子发愣,夏无归骤然将一碟血燕推至她的面前。他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颔首,让安潇湘用。 安潇湘并未拂了他的面子,不紧不慢地夹了一些放入口中。赞赏道,“好吃。” 而她的赞扬,令夏无归眼底更为柔和了些。沉声道,“那便多吃一些。” 安潇湘点头,忽然问道,“夏无归,我寻遍宫侍,都无人知道我入宫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这话分明是陈述句,却带着毫不遮掩的犹疑,要夏无归给她一个答案。 闻言,夏无归缓缓侧目,深褐色瞳孔与疑惑的湛蓝色眼眸相撞。摄人心魄的声,带着几分犹豫,沉声道,“孤记得,你同孤说过,你来自星辰大陆。” “星辰大陆?” 闻言,安潇湘眉头微皱,不由得想起了欧洲亚洲的海岸分割线,没想到这里也有。 玻璃抬头望了一眼夏无归,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随即面无表情地上前解释,“王后,星辰大陆是近年才现世的土地,乘云船一月便可抵达。” 果然分大陆,但一国君主怎会娶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后… 安潇湘晃了晃脑袋,选择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管他呢,她穿越过来可并非给自己没事找事干的。 于是安潇湘放宽了心,不再追问此事。她望向旁边一只默默扒饭的夏墨,将方才的血燕夹给她。 夏墨大口吃下,乖巧而餍足地咀嚼着,未发出半分声响。 有个只钟情她的丈夫,乖巧的女儿,她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但,安潇湘的心中,却莫名空落落的。 夜晚,安潇湘抱着女儿,沉睡入梦。 梦中,红衣公子卧于梨树之下,一片血红色花海,更衬得他的容颜美艳绝伦。 他睁开了眼,惑人而慵懒的妖眸扫向她。 “小安儿,你来了。” 安潇湘骤然睁眼,瞪着床沿出了神。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何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中。 安潇湘蹑手蹑脚地起身,将盖在还沉睡着的女儿身上掖好。她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晨光引入眼帘,天还未亮透。 秋意渐浓,天气已有些凉了。安潇湘跨出门槛,关上了门,将凉风阻拦在外。 完全没有睡意。 寂静的小院中,安潇湘坐在秋千上,用脚蹬着地面,一摇一晃地发着楞。 忽然,屋檐上发出一丝声响。 安潇湘皱眉,顺着声响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影,下一瞬便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长廊尽头奔来一个身手敏捷的身影,正是橙子。 她分明盲了眼,却动作无比迅敏。她隔空望向方才黑影所逃窜的位置,皱眉道,“她来做什么…” 随即,她便转过身,轻盈地跃下长廊,来到目瞪狗呆的安潇湘面前。 “主子,如此早便起身了?” 安潇湘并未回话,看着她行云流水的一连串动作,无比惊愕地开口,“你的眼睛不是……” 瞎了? 橙子抿了抿唇,轻声道,“主子,失去了双目后,橙子的五感便越发灵敏,练就了听声辨位。” 第十章 店铺 安潇湘想着武林高手莫过于此了,上一回从摘星楼上跃下去,她便知道夏无归的武功定然无比高强。 怎料,竟连她身边盲了双目的侍女,也能练就一身功夫。 安潇湘抽了抽唇角,忽然开口道,“那我会武功吗?” 橙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正在安潇湘准备咧开嘴笑的时候,她霍然开口,“但如今您失忆了,应当也忘记了。” 安潇湘皱眉,“我看我房中有一柄剑,那是我从前使的吗?” 闻言,橙子面色霍然一沉,却还是为她解释着,“潇湘剑是四年前,皇亲手所锻造的剑,但您并不常用。” 不知为何,提起这些关于从前的往事,橙子的脸色便一直不大好看。 “那我入宫以前是做什么的?” 安潇湘转了转眼珠子,宝石一般耀眼的天蓝美眸,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辉。 虽说她不执着于过往,但还是有些好奇。而眼前知道真相,并且愿意告诉她的人,恐怕只有橙子了。 橙子犹豫了一下,似在回忆着什么事。半响,她轻声道,“主子,您从前的事,我也知之甚少。但我从前跟您去过您的店铺,查账目。” 安潇湘挑了挑眉,“那么说,我从前是商贾之女?那我有多少店铺?” 安潇湘寻思着,原来自己也并非身无分文,不必靠男人活着,如此甚好。 闻言,橙子皱紧了眉头,“我也记不得了…” “那我的店铺具体在何处?叫什么名?” “大抵…三千多家店铺?” 橙子这番不确定的语气,让安潇湘不由得瞪大了眼。她目瞪狗呆地张嘴,“你确定?” “嗯,只多不少。” 这下,是真将安潇湘吓得够呛了。她以为自己顶多十来间店铺,勉强能够糊口,怎料家中生意竟如此大… 安潇湘目瞪狗呆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名下有三千多间铺子的事实消化。她咽了口口水,“那…这些铺子都由谁管?” “若无您手中的玉牌,无人敢管。” 安潇湘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眉头,“所以这三年来,我的铺子全荒废了?” “非也,生意反倒更旺了。” “什么意思?” “……” 还不待橙子开口,安潇湘便自个想明白了。 有人趁她不在,将她的钱财据为己有? 回到寝宫,果真在柜中瞧见了通红的玉牌,以及各个铺子的账目册,加起来足有厚厚一摞,所有的印子都是三年前盖的。 她之前还以为柜边那摞破纸没啥用,险些便喊人扔了。 安潇湘虽木讷,但对于钱财一事还是无法视如粪土。 于是午膳过后,安潇湘送女儿去学堂后,便主动与夏无归要了出宫的宫牌。 闻言,夏无归眸色骤然一沉,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灿芒,令安潇湘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霸凛如旧的声,带着几分深究臆测,沉声道,“你要出宫,查账目?” 安潇湘手中翻阅着三年前的账目,以笔墨将离懿城最近的铺子全记下来,以便查访。 听见夏无归凝重的声,安潇湘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可是我的东西,若不打理,迟早荒废。” 本以为,夏无归会很轻易便答应,毕竟它们二人是还算是恩爱和睦的夫妻。怎料,他缓缓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孤不同意。” 第十一章 王后要翻宫墙 还不待她回话,他又接着道,“若你想管银两,国库随你折腾。” 这话是几个意思? 安潇湘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眉头,将笔搁在一边。她双手抱胸,脸色并不好看,“其一,国库中皆是夏国的财富,我若私自挪用了,岂非盗国贼?” “其二,虽说我嫁于了你,但我并不需要你养我。” “其三,虽说我已是王后,但我仍要独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而这段时间去哪,都由我自己定夺。” 安潇湘每一句话都说得言辞凿凿,并且有理有据。 霸凛傲慢的帝王瞥了她一眼,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灿芒。他周身弥漫着压迫感极强的魔息,令人不敢忽视。冷醇磁性的声,带着不容违逆的决然,一锤定音,“孤不同意。” 就这么一句话,将安潇湘所有的理由都远远抛在了后头。 安潇湘双手叉腰,不怒反笑,“你住海边的吗?管这么宽?” 闻言,夏无归浓眉高扬,似听闻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褐瞳之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兴味。他缓缓侧目,扫向安潇湘。唇畔勾起戏谑的弧度,摄人心魄的声,透着几分耐人寻味,慢慢地道,“孤便是不准,你能拿孤如何?” 这番欠削的话,令安潇湘眉头猛然一抖。 安潇湘闷声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回怼。半响,她咬牙切齿地开口,“夏无归,你从前并非如此不讲理的人。” 闻声,霸凛傲慢的帝王浓眉高扬,扫向安潇湘的褐瞳之中,迸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低醇悦耳的声,似魔音绕耳,带着不容违逆的傲气,缓缓低扬,“莫非你未听宫人所言,孤素来都不讲理!” 安潇湘的眉头霍然一抖,蓝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怒,屁股骤然与板凳分离。她扮作泼妇骂街的模样,一脚踩上了板凳,叉腰大喊,“凭啥啊?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缘由,否则我明日便是翻宫墙,我也得出去!” 闻言,摄人心魄的帝王缓缓侧目,扫向玻璃。缓声道,“王后要翻宫墙,听见了吗?” 玻璃面无表情地点头,“属下即刻便加派三千皇卫,若见翻墙者,斩立决。” 闻声,夏无归满意地点头,随即转过头,扫向目瞪狗呆的安潇湘。他眸中掠过一丝兴味与戏谑,缓声道,“举国皆知,孤素不讲理。” 竟将不讲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让安潇湘一时不知该气恼,还是接着与他讲理。 见她被气恼地无言以对,夏无归眸色骤然一暗。沉声道,“不论你有何缘由,孤不准,便是不准。倘若你再论理,孤便是理!” 话到此处,安潇湘便听不下去了。 她气得哑口无言,偏又不能拿夏无归怎么样,反手卷起自己的账本,气呼呼地离开了。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霸凛傲慢的帝王才缓缓挪回了视线,扫向玻璃。摄人心魄的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灿芒,沉声道,“传书,请师尊速归。” 闻言,玻璃肃然点头,却又皱眉道,“皇,老师爷为百里忘川说亲,应当不会回来。” 第十二章 将夏无归踩在脚底! 话音未落,夏无归眸色骤然一沉,褐瞳之中毫不遮掩傲慢轻蔑。沉声道,“南陵国竟如此拖沓,孤素来乐善好施,不愿旁人耽误了师妹的婚姻大事!传书,若师尊不愿返星凛大陆,孤即刻便让百里忘川嫁给诸葛明空!” 言语间皆是不容违逆的决断,似云端之上的独裁者,无人不遵。 玻璃面无表情地点头,命人传书海东青。 海东青扑扇着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安潇湘抱着账目薄,在回潇湘宫的途中越想越不对劲。 讲真,这几日与夏无归相敬如宾,事事顺意的相处方式,让安潇湘有些飘了,竟还真以为夏无归事事都会顺着她。 夏无归很少如此不讲理,平日对她也不差,为何偏是出宫这件事他如此偏执,半分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忍一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安潇湘回到潇湘宫,怒不可遏地命宫侍将所有的鞋子都拿出来。 “去!将脚上的鞋全扒下来!你们的鞋,一只都不能少!” 宫侍鲜少见安潇湘发如此大的脾气,只能战战兢兢地将鞋都脱了个精光,赤着脚站成一排。 橙子作为唯一未被强制脱鞋的人,在一旁皱眉,犹豫地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望着眼前一长排的鞋,安潇湘唇畔挂着笑,令众人顿生不祥的预感。 安潇湘执起笔,威风凛凛地一手挥落,“在鞋底写上夏无归的名字!” 话音刚落,面前的一长排鞋子一瞬间便被一抢而空。 宫侍哆嗦着身子,抱着鞋子死活不肯撒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王后,若是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奴婢会被皇杀了的!” 而她手中那刚写完“夏”字的鞋,也直接被宫侍抢走,半分也不顾脏污,以衣袖擦拭鞋底,直至被抹得看不清,才松了口气。 一系列动作看得安潇湘目瞪狗呆,随即她便抖了抖眉头,“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况且,你们怕被他杀,就不怕被我杀吗?”她的声线骤然高了好几个调,不悦地拉长了脸。 开玩笑,她宫中的所有人都向着夏无归,她还哪来的威望?她要这么些人有个啥用? 闻声,宫侍们都颤抖着身躯摇头,手中却很诚实地抱紧了鞋子不肯撒手。 开玩笑,若是被皇知道,它们踩着皇的名字,定会被扔去喂狗。 橙子听完整个过程,虽未表态,却默不作声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将鞋藏在了衣裙内。 见它们仍然不为所动,安潇湘冷笑一声,“今日,我便将话搁在这了,谁不听我的,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身边所有人都是夏无归的人,都怕着夏无归,受命于夏无归,那她还要他们何用之有? 不忠于她的人,她并不需要。 她要的,是只忠于她的人。 闻声,宫侍们哆嗦着身子,既不将鞋交出来,也不说话,一个个颤抖着身子跪着。 见状,安潇湘怒极反笑,“都觉着我好欺负?得罪我好过得罪夏无归?” 第十三章 翻墙入潇湘宫 此时,安潇湘气的已并非夏无归扣着她不让她出宫,而是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向着夏无归,无人真正地衷心于她。 “很好!一个个好的很!你们不写,我自己写!” 安潇湘怒不可遏地弯身,反手将自己的鞋扒了下来,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上了夏无归的名字,踩在了脚底下。 她走路带风,想到每一步都踩着夏无归,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许多。 一众宫侍瞧见安潇湘胆大妄为的全过程,顿感身后吹过一阵寒风,不自觉地颈上一凉,好似下一刻就要脑袋落地。 于是,它们抱紧了自己的鞋,哭喊地更悲伤,“王后,您饶了奴婢吧!” “你们有多远滚多远,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安潇湘冷嗤一声,双手抱胸,“我数三声,若我再瞧见眼前有人…一律诛之!” 话音刚落,面前的一众宫侍当即便瞪大了双目,抱起了鞋子,赤着双脚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潇湘宫。 也不知是哪一句话威慑到了它们,竟一瞬之间便跑光了,还是令安潇湘有些欣慰。 虽说这些家伙都不听她的,好歹还是怕她的。 安潇湘将笔搁下,骤然转过了脸,蓝眸直扫唯一没跑的橙子。 似注意到这道视线,橙子主动低下了头,“主子,若您想要橙子的鞋,拿去便是。” 唯一对她衷心的人,怕是只有橙子了。 安潇湘心中莫名一阵触动,她感动地上前拥住橙子,“不必了,弄脏你的鞋怪不好意思的。” 虽说夏无归不讲理,但安潇湘还是需要一个说法。总不能他说不出宫就不出宫,那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当日去接女儿下堂时,瞧见了夏无归,安潇湘半句话也未同他说,牵起女儿的手便走。 玻璃跟在夏无归身后,瞧了一眼安潇湘气冲冲的背影,默默地道,“皇,王后很生气。” 闻言,霸凛傲慢的帝王瞥了他一眼,褐瞳之中毫不遮掩轻蔑傲慢。沉声道,“孤知道,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 玻璃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后回潇湘宫后不久,潇湘宫内的宫侍全都跑来与他诉苦,说若是不将鞋交出去,王后便要杀了他们。 玻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也能成为杀人的缘由,而宫侍们害怕又支支吾吾的模样,又不似在说假话,好似有何难言之隐一般。 行至潇湘宫门口,安潇湘猛然一转头,语气嚣张至极,“别让那两个人进来,否则明日你们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她拉着不明情况的女儿,转身入了潇湘宫,留下面面相觑的侍卫。 侍卫望了一眼夏无归,又望了一眼安潇湘,只觉得脚下一软,根本不敢阻拦,也不敢不听安潇湘的命令。 于是侍卫们跪成一排,求夏无归不要进去。 众人皆知,忤逆皇的后果会是如何,即便是跪着拦路,也算是忤逆。 想着不久前刚被赶出去的宫侍,这些侍卫焦虑也是有缘由的。玻璃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禀报道,“皇,方才王后生气了,将所有的宫人都赶了出来,所以……” 第十四章 翻墙入潇湘宫 所以,安潇湘说要将他们赶出去,定然说到做到,才会令他们不惜跪下来顶撞夏无归,也要反驳一下。 闻言,霸凛傲慢的帝王骤然沉眸,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灿芒,扫向跪伏了满地的侍卫。冷醇磁性的声,缓缓地道,“孤明白了。” 还不待侍卫松口气,身前霍然弥漫起一阵强息,夏无归随即骤然跃起,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宫墙。 而后,在众侍卫目瞪狗呆的目光下,夏无归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宫墙之下。沉声道,“孤翻墙而入,与你们毫无干系。” 侍卫当即会意,站起了身,连连点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闻声,霸凛傲慢的帝王满意地点头,转身跃入潇湘宫。 玻璃抬头望了一眼,旋即面无表情地越过宫墙。 皇这是不想与王后再生芥蒂,若硬闯入宫定会惹得王后不悦。翻个墙示弱一番,哄一哄王后,说不准王后便愿意同皇说话了。 潇湘宫中,由于所有的宫侍都被安潇湘赶走了,她决定亲自下厨,为女儿做一顿好的! 她胖了以后,便专注美食,特别是甜点。虽说她正餐做的不咋地,但甜品绝对一流。 夏无归踏入宫中之时,安潇湘正巧端着最后一碟糕点出来。 安潇湘出门前便蒸着的,算准了时辰,现下恰好能吃。 瞧见夏无归,安潇湘不急不缓地将糕点搁在夏墨面前,唇畔挑起讥讽的笑,“某些人真是没脸没皮,不请自来。” 虽未挑明了讲,却已摆明了指夏无归。 她自然清楚,宫中上下所有人都听夏无归的,定然拦不住他。所以,他不请自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正因如此,她才更生气。 见安潇湘气恼,霸凛如旧的帝王缓缓侧目,摄人心魄的褐瞳扫向夏墨,随即又将眸光凝锁在安潇湘身上。沉声道,“孤是墨儿的父君,你同孤置气,又怎能让孤不见墨儿?” 三两句话,便将来意讲得清清楚楚。 安潇湘猛然抖了抖眉头,蔚蓝色眼眸霍然一深,别开了脸。 这家伙,居然还想用女儿打感情牌?呸! 夏墨乖巧地探着脑袋,单纯的湛蓝色眼眸来回转动。她似丝毫未觉察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扬起了笑容,“父君,母后做的糕点好好吃,您不试试吗?” 闻声,夏无归浓眉高扬,深褐色瞳孔之中闪过几分兴味,扫向桌案上的几碟糕点。 她做的? 话音刚落,安潇湘便垂下了头,望向夏墨。她语气并不友善,“乖女儿,这一桌都是你的,没有你父君的份。” 夏墨眨巴眨巴眼睛,同样的湛蓝色眼眸对视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乖巧地垂下头,吃着糕点。 然,霸凛傲慢的帝王仿若未闻,大步走向桌案,伸手便执起一枚精致的糕点。 在安潇湘并不友善的眸光之下,投入口中,优雅地咀嚼着。半响,他点头赞扬,“王后的厨艺,果真非同凡响。” 安潇湘不想在女儿面前与他争吵,便没有理会他,任由他不要脸皮地坐下来吃。 第十五章 夜 接连着好几日冷战,安潇湘一句话也未同夏无归说。 任由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她不能出宫的缘由,而夏无归又如此不讲理,连个理由也不给她,她不生气就怪了。 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潇湘蹑手蹑脚地逛到了宫墙边上,本想实施自己的翻墙计划,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安潇湘仰头,望着三百多米高的宫墙陷入了沉思。 而不远处的宫门,站了一大排的皇卫,形成一堵肉墙,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套套近乎,面上骤然拂过一阵风,一道极快的黑影掠过她的身旁。 她敢确定,她绝对看到了一个人。 安潇湘皱眉,当即转过头追上了那道黑影。 那人似要将她引去什么地方,速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偏不倚正好能让安潇湘追不上,却又能看到她的背影。 是个身手极好的人,身高差她一些,大约一米七左右。但天色太暗,饶是视力好如安潇湘,也分不清男女。 安潇湘提起衣裙,跑的极快,却骤然撞入一堵肉墙。 她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脑袋,当即绕过那暗墨色衣襟,望向了黑影消失之处。 跟丢了。 那个人定是要告诉她什么事情,它究竟知道些什么… 安潇湘懊恼地锤了一下身旁硬邦邦的肉墙,心下思绪纷乱。 而傲慢霸凛的帝王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片漆黑。 旋即,他将视线挪了回来,深褐色瞳孔凝锁着安潇湘。他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安潇湘暗墨色衣衫往上瞧,便望见夏无归那俊美堪比神魔的容颜,明晃晃地引入眼帘。 看清了脸,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语气极不友善,“关你什么事?你住海边的吗?管这么宽?” 闻言,霸凛傲慢的帝王缓缓沉眸,褐瞳之中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灿芒,在黑夜之中尤为异魅。沉声道,“孤不让你出宫,皆因你三年前,便已逝世于世人眼中。” 这般突然的解释,让安潇湘有一丝意外。 夏无归的言语略有辩解的意味,虽算不上低声下气,却顿时让安潇湘消气了许多。 看着他态度勉强诚恳的模样,安潇湘挑了挑眉,双手抱胸,“那你直接昭告天下,说我活过来了不就成了?” 作为一名君王,做这件事轻而易举,但夏无归的模样又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让她犹豫了一番。 或许,他真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准?毕竟古代的规矩,她也并非很清楚。 安潇湘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随即便道,“总之,你不能关我一辈子,我需要自由空间,我可以装扮成男人,扮作盲人…聋哑人…” 安潇湘敏锐地察觉到,聋哑盲之类的字眼刚说出口,气氛便骤然转变。夏无归的眸色骤然一暗,似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浓眉微蹩。 本以为,此时又要被一口否决。夏无归骤然抬眸,深褐色瞳孔迸出令安潇湘琢磨不透的灿芒,沉声道,“夜深了,你先回宫,明日玻璃会将宫牌送来。” 答应了?她又求又闹的大半个月,竟这么轻易答应了? 第十六章 说书人 安潇湘有些不敢相信,却又生怕他反悔,只能连连点头,由着夏无归送她回宫。 翌日,安潇湘果真收到了宫牌,快乐地将账目一卷,带着橙子便出宫去了。 为了方便,她与橙子一般围了眼纱,遮住了双目。换了男子的白衫,从首饰柜中摸出一把折扇,扮作翩翩公子便出宫去了。 橙子虽盲了双目,但凭优异非凡的听声辨位,同未盲一般,行走自如。 安潇湘站在安柚茶坊跟前,再三确认了一番,“当真是此处吗?” 橙子点头,“不错,账目之中的安柚茶坊,都是您的。” 安潇湘目瞪狗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将门面与账簿对了又对,才敢相信这家店是自己的。 艾玛,从前她胖的时候便有个开甜品店的梦想,怎料如今竟实现了,且还是三千多家。好在安潇湘经历了穿越,定力也大了些,不然她早已高兴地昏了过去。 安柚茶坊等同于茶楼,素日常有诗客聚于此处,大谈天下奇闻,日日驻扎说书人。 安潇湘踏入茶坊,首先将所有的点心挨个点了一遍,坐在二层雅座的门帘之后,享受着美食。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安柚茶坊内居然有奶茶这种玩意,还有各种水果花瓣制成的糕点,大大满足了安潇湘的胃口。 楼下的说书人大声吆喝着,讲述着战神明王的陈年往事。 “遥想当年,明王大人凭一举之力连破佑国数城,惹得那佑国可汗连连喊降,而当年的明王,不过十四岁!” “而四年前,仅半年光景,便将佐佑两国一举收复!” “然,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明王大人,也难过美人关呀!” 话到此处,一名年长些的公子打断道,“不要命了!竟谈论这等事情!” 说书素来论功不说过,而最为禁忌的,便是大谈隐秘之事。若是说到古往过身之人便罢了,明王尚且还活着,怎能如此不尊。 而讲到一半被打断,说书先生也略有不悦,“众人皆知之事,又何须藏着掖着?” 讲到此处,二人便要吵起来。 “在下初来乍到,并不晓得当年那些事,劳烦先生接着讲。”安潇湘摇了摇折扇,霍然掀开门帘,往说书先生那扔了一锭金子。 说书先生接过一锭金子,眼睛都看直了,当即便连连点头,“是是,公子要听些什么?” 安潇湘“啪”的一声敲起了折扇,面带疑惑之色,“方才听你说,星凛大陆从前有四国?” “不错。” “那为何四国的名讳如此整洁,竟叫做尚夏佐佑?” 讲真,这个问题她疑惑了有些时日了,从前只知道尚夏两国时,以为是巧合,如今上下左右都齐了,她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巧合。 闻言,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略微有些得意之色,“遥想十三年前,当年的佐国名为安平国,而佑国名为什可国。” “什可国兵力鼎盛,与安平国计谋围剿尚和国,同为友邦的夏国自是不可袖手旁观。” “明王当即前往尚和国镇压,恰好赶上攻破皇城,救了尚皇一命。而此后,皇震怒之下,命众国更改国号,才将此事作罢!” 第十七章 赴马球场 被迫篡改国号,对于君主而言,不论何时都是奇耻大辱,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大局为重,众国在夏无归的压迫之下,更改了国号。 安潇湘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尚夏两国竟如此早便结了友邦?” 闻言,说书人思索了一下,“历经诸葛王朝四代君王,足有…三十年之久。” 说到此处,安潇湘更为疑惑,“为何诸葛王朝也改了国号…而且四代君王才三十年?” “据闻,皇的生母先水帝生前打仗,总分不清方向。改朝换代之后,皇便随了生母夏氏之姓,后来靠着机缘,才将星凛大陆的国号更改,尚夏佐佑之国号,便承载了皇于先水帝的念想。” “先和帝、先水帝、先应帝,以及夏国,改朝换代足有三十好几载,其中秘闻更是隐晦。” 安潇湘是万万没想到,夏无归他爹是皇帝,妈也做过皇帝,果真是个狠人啊! 安潇湘算了一算,夏无归今年三十三,而改朝换代共三十几载。也就是说,他出生以后经历了四代的更改朝代,并且在最后稳稳坐上了王位。 她已经能自行脑补一部年度大戏了。 想到夏无归的传奇故事,安潇湘只觉着目瞪狗呆。她咽了口口水,又问了一句,“更改国号,十数位诸葛姓亲王,竟无一辩驳?” 闻言,说书人摇了摇头,面色肃然,“公子,此时我也只是关上门,才敢同你说上一说,你可切莫往外谣传。皇既有踏平四国的能耐,又岂会在乎区区亲王?” 既然如此,她这个王后在其中又占据了什么位置呢?想起先前夏墨的私塾先生,她应当去会一会明王,毕竟她是从明王府出来的,与明王的关系定不简单。 安潇湘用折扇抵住下颚,慢慢晃了晃脑袋。她“啪”地一声敲开了折扇,朗声道,“行了,今儿听得够过瘾,改明儿再来。” 说罢,安潇湘便往楼下走。 橙子赶忙追上来,低声道,“主子,您这是…” “我走一趟明王府,橙子你领几个人,将懿城内的安柚茶坊账目查清,待我回来再瞧。” 说罢,安潇湘将茶坊玉牌掏出来,交由橙子手中。 橙子接过玉牌,面色微凝,“您要去明王府?” 见她的面色似有些古怪,安潇湘皱眉,“嗯,怎么了?” 橙子犹豫了半响,还是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 安潇湘凝视了橙子好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奇怪,所有人都好奇怪。宫中所有人,对她的过往闭口不谈,连同橙子也是这般。 安潇湘自行脑补了一场年度大戏,摇着折扇往明王府而去。 明王府门前,守卫萧条。 安潇湘以折扇敲了敲掌心,礼貌地上前问询,“我是…” 还不待安潇湘说多两句,便被守卫打断,“你来迟了,明王已在城外马球场。” “不是,我…” “明王在城外马球场。” 守卫丝毫不听她的话,仿佛她再说两句,就拿刀将她叉出去。 安潇湘欲言又止地用折扇敲了敲大腿外侧,渡步离开了明王府门前。 若是以旁人的身份,会一会这个明王,倒也不错。 再三思索后,安潇湘还是去了马球场。 第十八章 尚二皇子 偌大的马球场中,懿城内稍微有些名气的名门公子小姐,今日皆聚集一处。 然,今日开办马球赛的,正是诸葛明空。彩头是极品磁石一枚。 磁石类似电石,拥有少数电,需要非常庞大的数量才能发挥作用,而极品磁石则是磁石中最上等的一种。 在另一片大陆,盛行机关术,磁石则是机关术中最重要的一环。随着时间发展,星凛大陆逐渐也发现磁石极为重要,逐渐开始哄抢。 但,于安潇湘而言,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所以有没有电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但,为了无形之中接近诸葛明空,她还是参与了球赛。 结果刚走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住了。 “哪家公子?有没有请帖?” 安潇湘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敲了敲折扇,“我是…明王的表妹的堂哥的表妹的哥哥。” 如此拙劣的借口,说出来以后安潇湘自己都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守卫面面相觑半响,直接用刀对着她,“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正当安潇湘准备说些啥,身后霍然传来一阵浪笑声。 而方才拿刀对着她的守卫,当即弯腰行礼,“尚二皇子。” 尚国二皇子…也来夺这个彩头? 安潇湘转过头,霍然对上一双微微上挑的眸,近在咫尺。 近到,他隔着薄薄一层白纱,已对上她的双目。 安潇湘猛然退后两步,拉开了距离,慢慢地攥紧了折扇。她也学着守卫,行拱手礼,“二皇子。” 这么近的距离,她眼睛的颜色…不知道这个皇子有没有将她认出来,毕竟在星凛大陆,她是头一个蓝眼睛的,第二个是夏墨。 只见,二皇子凝视了安潇湘半响,面色微沉。而后,他又将视线落在了安潇湘的折扇上。 随即,他风度翩翩地以掌心敲了敲折扇,朝守卫打了个招呼,“这位…公子,是在下之人,莫要为难他。” 说罢,他便拥过身旁的美娇娘,左拥右抱地入了马球场,笑得满面风流倜傥,似丝毫未发现任何不妥。 安潇湘觉着,这位二皇子特地停顿了“公子”二字,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直觉告诉她,她肯定认识二皇子。 得到二皇子的允准,守卫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了进去。 不论这个二皇子认不认得她,为啥子帮她,她总算是顺利混了进来。 席面分为三个场子,其一是各家女眷小姐,其二是各个富商公子哥,其三则是朝廷官与各亲王。 三个场子分隔开来,将男女错开,也免得生了事端。 三个场子形成巨大的三角形,而正中央则是马球赛场。 安潇湘所在的场子,便是混杂了各个公子哥的席位,而她欲寻的明王正在官席,没有亲王允准不得入内。 公子哥大多都相互熟识,勾肩搭背饮得十分畅快。却只是新果子酒,不至于醉。 “明王大人出手就是不一般,一下便是十枚极品磁石!” “那你还不上场!夺得一枚彩头!” “爷方才上场三回,累得够呛都没跑过白家公子,不去了!” “那白家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从前从未见过?” “谁知道呢!” 安潇湘独自一人品着果酒,听着公子哥交谈,倒是有些了解眼下的局势。 第十九章 胡明 极品磁石的彩头共有十枚,而如今时辰过半,也只剩五枚未出。而夺得彩头之人,便能入官席与明王交涉。 见新来的安潇湘静默独酌,商人起家的公子哥,自是不会放过结交的机会,主动上前敬酒。 “敢问这是哪家公子?在下胡明,家父乃是明香茶坊的开创之人。”敬酒之人面容俊郎,面上挂着礼貌温和的笑。 安潇湘抬眼,看了一眼来人,便起身回敬,“久仰,在下安黎,是…代安柚茶坊的始人前来赴宴。” 此言一出,安潇湘感觉到席面的气氛明显凝固了一下,随即便一闪而逝。 下一瞬,她也明白了是几个情况。 安柚茶坊与明香茶坊是明面上的死对头,明香茶坊于安柚茶坊后半年开创,靠的是照搬安柚茶坊的甜品奶茶糕点起家。 即便明面上敌对,但也不好撕破脸皮,毕竟样子还是要做的。 胡明微笑着与安潇湘敬酒,饮下了樽中酒。 随即,他又倒了一杯果酒,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状似不经意地高举酒樽,“安公子,既今日于此处恰逢,不如来赛一场?” 安潇湘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樽,慢慢倒满了自己的酒樽,举得比他更高,“既然胡公子相邀,在下自当奉陪!” 这厮,举这么高,生怕她不知道他在宣战?她自然不会胆怯! 胡明饮下樽中酒,面上挂着竟安潇湘恶寒的假笑,“胡某认为,这极品磁石的彩头不太够,不如胡某与安公子私下加上一注,也好玩个尽兴!” “正有此意!”安潇湘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搁在了桌案上。 席面上火药味十足,饶是旁人也嗅到了。 号角声响起,侍卫揭牌,“白家公子胜!得彩头极品磁石一枚!” …… 欧阳习习摇着折扇踏入官席,笑得满面春风,足见心情甚好。 众人见他到来,当即俯首,“尚二皇子。” 欧阳习习笑意满面,不急不缓地挑了挑折扇,“不必多礼。” 说罢,他便径直朝亲王席而去,接过侍者的酒樽,慢悠悠地坐在了诸葛明空身旁。 主座之上正是诸葛明空,满目刚正之气,眉间一道深深的疤痕,更显得他傲骨铮铮,更是他身份的象征。 诸葛明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傲然磁性的声,凉凉地道,“若你要将乱七八糟的女人带进来,本王便将你一同扔出去。” 欧阳习习咂了咂舌,故作委屈地以折扇抵住下颚,“我可同你十数年交情,你怎能如此狠心!” 说着,他又“啪”的一声敲起折扇,眉梢高扬,“再说了,她们好歹也是尚国官臣…” 听闻他絮絮叨叨的话,诸葛明空冷冷开口,“聒噪。” 闻言,欧阳习习抬头,瞧见诸葛明空并不友善的目光时,他瞬间委屈地闭上了嘴。 下一瞬,他“啪”地一声敲开了折扇,复了风度翩翩的笑,笑容之间透露着一丝晦暗不明。低声道,“猜猜我方才碰到了谁?” 然,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却丝毫未惹起诸葛明空的注意。 诸葛明空头也不回地饮着酒,漫不经意地望着前方,“我没有兴趣。” 第二十章 为她攻破两回夏宫! “不,你定会感兴趣,毕竟,是她呀…”欧阳习习的言语之间透露着势在必得,话罢笑意更是翩然。 如此笃定的语气,令诸葛明空微微侧目。慢声道,“若是不说,便不要再说。” 欧阳习习眸中闪过一丝暗光,笑意更甚地摇了摇折扇,“我说了,你定会感兴趣,毕竟,你曾为了那个女人,攻破两回夏国的宫门!” 闻言,诸葛明空攥着酒樽的手猛然一抖,酒洒落桌案,一滴,一滴。 他霍然睁圆了双目,不敢置信地低言,“怎么可能?她三年前便死了!本王亲眼目睹她入了棺木!” 欧阳习习唇角勾起肆意的笑,慢慢用折扇抵住鼻尖,眸中尽是玩味戏谑,“她的双目如此显然,在下又怎会错认?” 闻声,诸葛明空眸色微沉,攥紧了酒樽。慢声道,“既还活着,便不能留着她。她在哪?” “很快,你便知道了……” “呜!” 一声巨大的号角声,将二人注意引开,交谈戛然而止。 马球场中,各家公子小姐骑着马匹,一涌而出。 如今盛世,天下男女平等,甚至得以为官为商,自然也能上马球场击鞠。 安潇湘高举球仗,一扯缰绳,策马而出。 而对面的胡明亦然,双方相同的只有势在必得的气势。 如今场上共有三支队伍,一队三人,分为甲、乙、丙队。胡明领的乙队皆是他生意场上的熟人,而安潇湘的甲队则有一女子,以及方才连连夺彩的白家公子。 那白家公子戴着面具,而女子的脸庞秀丽,不知为何,安潇湘总觉着这二人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那女子完全是充数的,连马术也算不得精湛,所以安潇湘忽略不计,直接将她抛在后头。 虽说是分成三支队伍,但依旧是谁击鞠更多,彩头便由谁夺去,所以安潇湘这头的胜算,直接因为多了个累赘而大大拉低。 而场中,丙队已优先夺过球,一击而上,将球远远抛上了半空。 安潇湘微挑唇角,飞快地扯过缰绳,策得极快,将球仗高举头顶。 在球飞快掠过身旁的一瞬,一跃而起,将球打了回去,而后稳稳坐回了马背上。 开玩笑,当年足有两千人的欧亚马赛,当她白拿的名次? 而她这精湛的马术,当即引来了众人的喝彩,大声叫好。 遥遥相隔的官席之上,诸葛明空的目光凝锁着马术精湛的安潇湘。 当瞧见那漂亮的一球,他眸中闪过一丝毫不遮掩的赞赏。他当即搁下酒樽,问询道,“此人是何人?” 侍者上前,恭敬道,“王爷,场上之人乃安家公子,安柚茶坊派来的人。” 安柚茶坊派来的人… 闻声,诸葛明空眸色凝重地摆了摆手,让侍者退下。 旋即,他微微侧目,将眸光落在欧阳习习身上。慢声道,“不是她,她根本不会骑马。” 欧阳习习愕然,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场上策马飞扬的安潇湘,用折扇慢慢敲了敲桌案,“是与不是,等会儿不就知道了?” 球在半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直直朝线中击去。 “安家公子击入一球!” 第二十一章 马球赛 刚开始便落幕的第一球,竟被安潇湘夺去了。 愣是看呆了胡明等人,连同白家公子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掩目中赞扬。 安潇湘骑着马回到线中,隔着白纱望了一眼对面的胡明,慢慢地笑了。 这胜利而得意的笑,直让胡明气得牙痒痒,更让安潇湘心情舒畅。 “第二场!” 安潇湘这方甲队的小姐,实在马术太差,一炷香中断时间,才刚将马骑回来,便又开始了下一场。 她哭丧着脸,瞧着安潇湘与白家公子似开弓的箭一般飞出去。 似意识到安潇湘马术过于精湛,乙队丙队各来了一个人,干扰安潇湘,让她根本无法好好看路。 安潇湘焦急地扯过缰绳,不论走哪一头都会被拦着。她挑了挑眉,用球仗对着那二人,“你们走不走?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她便举起球仗,准备锤他们的马屁股。 怎料,直接被其中一人拦住,用球仗勾住了球仗。这下连球仗都没法用了。 安潇湘狠狠抖了抖眉梢,缰绳也不扯了,双手握住了球仗,与他争抢。 若是球仗被打落了去,她可真是要离场了。 这一头,安潇湘被围得动弹不得,而那一头,白家公子还在以一敌四。 两队人都是胡明安排的,他们似算计好了一般,围着白家公子打转。 而白家公子却临危不乱,球仗稳稳顶着马球,分毫不让。 白家公子与安潇湘仿若两个极端,一个马术精湛不已,一个马球打得极好。 纠缠了许久,也不见球仗上顶着的球落地。 胡明狠狠咬了咬牙,朝身边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会意,当即伸出球仗,击向白家公子的球仗。 竟耍如此阴险。 白家公子眸色微寒,当即抬手将球打远了去,而后一转势头,一仗锤向方才那人的球仗。 “哐”的一声,球仗落地。 白家公子半分也不停留,当即策马朝球飞远的方向而去。 而方才观望着的胡明,早已在球脱了白家公子之手,便追赶了上去,将球夺了去。 正在此时,脱团已久的安潇湘终于跟上了节奏,拦在了胡明的前头。她举着球仗,面色难看,“好你个胡明,竟敢耍阴险!” 见她脱身,胡明飞快地侧过头,只瞧见方才拦着她的二人,已因球仗落地出了局。 而白家公子此时也赶了过来,在胡明身后举着球仗,只待胡明撒手,便能将球夺去。 胡明正处于前后夹击的不利之势,而手中的球也快顶不住了。他咬了咬牙,将球一击而起,朝同伴的方向锤去。 而这个时机,不论是安潇湘还是白家公子,都等待了许久。 安潇湘踏于马背,一跃而起,“你以为,我会让到嘴边的鸭子飞走吗?” 说罢,球还未飞出去,便被安潇湘扼杀在摇篮中。 直直转了个旋儿,球飞过白家公子的眼前,飞快一击。 二人配合默契,一举将球拿下。 “白家公子击入一球!” 胡明攥紧了球仗,气急败坏地瞪了安潇湘一眼。 安潇湘笑得更得意,隔着白纱的湛蓝色眼眸眯成一条缝。 “第三场!” 甲队那姑娘依旧刚骑回来,便又开始了一场。 第二十二章 胜胡明 这一回,胡明更是明目张胆地耍阴招,让五个人全围着安潇湘与白家公子,而自己便去夺球。 这是最关键的一球,若是被胡明夺了去,这一场便算和局了。 安潇湘一咬牙,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 一瞬间,马儿似不要命了一般冲了出去,让一众人猝不及防地被撞开。 虽说他们是帮着胡明的,但也不至于用性命去挡着发疯的马匹,只能放任安潇湘冲出重围,而后再去追赶。 安潇湘紧紧攥着缰绳,双目被狂风刮得有些睁不开,加之有块白纱挡着,便更看不清了。 追到胡明的跟前,根本瞧不清球在何处,只能狠狠胡乱一锤,也不知击中了何处,将胡明的马儿也激得狂奔。 一瞬之间,几人的马都在不受控制地狂奔着。 而球,还静静地躺在地上。 看着越奔越远的安潇湘与胡明,乙队丙队的几人面面相觑,当即策马而出,朝球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脱离状况之外的甲队姑娘,骑着马慢悠悠地来到了球的旁边,望着马脚下的球,陷入了沉思。 随即,她似恍然大悟一般,用球仗敲起了球。 然,球只滚了几圈,便停在了不远处,自家的线中。 她兴奋地大笑出声,“我击中了!” 席面上,一瞬之间鸦雀无声。 而场上,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半响,判官才喊出声,“白家姑娘,出局!” 远远的,传来安潇湘的一声怒吼,“你击错了!那是自家的门啊!姐妹!” 于是,白家姑娘哭丧着脸被带了下去,临走前还将球挪回了线外。 一众人重新整顿了队伍,待号角声响后,安潇湘飞快地扯过缰绳,奔了出去。 她真是怕了那几个人了,这次定要先发制人。 以二对六的不利之势,只有先人一步,才有赢的机会。 凭借过人的马术,安潇湘先一步夺过了球,将数人甩在了后头。 她霍然停了下来,飞快跃起,立于马上,将球高高抛起,似打羽毛球一般击了出去。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直直越过所有人,朝对面的线飞去。 怎料,意外还是发生了,不过这一回是真让安潇湘意外。 只见白家公子飞身而起,在安潇湘目瞪狗呆的眸光下,将球拦了下来。 近在咫尺却锤不入球,让席面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直盯着场上交涉的数人。 白家公子挑起唇角,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眸光下,将球锤入了线,顿时让安潇湘松了口气。 “白家公子夺得彩头!” 此时,众人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他拦下球,竟是想与安潇湘夺彩头。 众人直呼,这是今日最精彩的一场马球赛,一瞬之间掌声雷动。 好在还是胜了,彩头不彩头的无所谓,怕的就是她一直在以一敌八。 白家公子下场之前,还特地打了声招呼,“安公子,在下不过是想夺得彩头,莫怪。” “无妨,我也只是玩玩,并未想夺彩。”安潇湘礼尚往来地寒暄几句,便早早分头。 看着另一边灰头土脸的胡明,她才算真正解了气。 第二十三章 一同打一场? 安潇湘笑得春光灿烂,自腰间抽出折扇,敲打着掌心,“胡公子,可别忘了你我的赌约。” 闻言,胡明怒气更甚,扔下球仗便走。 正当安潇湘想再嘲讽几句,一旁来了个宫侍,立于她身前,恭敬拱手,“安家公子,明王请您上座。” 安潇湘点头,便跟着宫侍前往官席。 若按私塾先生所言,明王与她定然关系匪浅,毕竟她未出阁前便居于明王府。但若是关系匪浅,为何她活着他不来寻她…也有可能他压根不知道她还活着! 不过,既然她来了,便要查清其中是几个回事。 安潇湘伸手绕过脑后,将眼前的白纱缠得更紧了些。 眼前便是官席,她攥紧了折扇,上前行礼,“草民安黎,见过明王大人。” 座上之人,长年累月的杀伐令他透露着几分威厉之气,令所见所闻之人不由尊敬。而他的额角眉间,一道深深的疤痕,彰显男人荣耀的象征,不怒自威。 见她前来,诸葛明空以手覆樽,将杯面掩盖,握得稍紧。他凝视着眼前浅灰长衫、面覆眼纱的妙人,“安黎…骑术学的不错。” 安潇湘垂眼,“谢王爷夸赞。” 形似神不似,她从前木讷的很,怎会说这般恭维之言。 诸葛明空微微眯了眯眼,缓声开口,“眼睛怎么了?” “在下自小患有眼疾,不可受风。” 闻声,诸葛明空慢慢以手敲击桌案,一下,一下,令人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而此时,离主位最近的欧阳习习,眸色闪过一抹兴味。他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风流不羁地摇着折扇,“安公子,你既马术如此精湛,半月后夏皇的秋狩,在下邀你,你可定要来赴。” 半月后夏无归的秋狩? 安潇湘抬眼,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只见,上头坐着的正是方才门口帮她的尚国二皇子。 而他隔壁的位置,满面淡然的男人,也一直在凝视着她,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她能瞧出,气氛似乎不大对劲。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另一头的官席,一官员道,“二皇子,既是皇的秋狩,又怎能邀人来赴,这可是对皇不尊!” 闻言,欧阳习习似是非是地敲起了折扇,慢慢拍着掌心。他满面风流笑意,“既是尚夏两国一同的秋狩,本王为何不能邀人了?” 这下,他连本王二字都搬出来了,显然不悦。 那人当即垂头,“臣失言了。” 安潇湘冷静地思考了一番,开口道,“多谢二皇子美意,草民不过是马球打得不错罢了,让二皇子见笑了。” 这番话,便是绕着弯子拒绝了。 不过,安潇湘觉着古怪,既是尚夏两国一同的秋狩,她作为一个王后,居然半分消息也不知道。 见她如此,他倒也未为难。欧阳习习慢悠悠地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偏头瞥了一眼,主位上神情莫测的诸葛明空,“正巧今日碰上了安公子,在下坐得也都快乏了,不如一同打一场?” 诸葛明空眸色幽深,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慢慢开口,“本王也正有此意。” 都上赶着试探她?还是单纯的巧合? 第二十四章 不如将球让给我? 安潇湘硬着头皮应下,“与明王、二皇子打马球,是草民毕生之幸。” 正在众人朝外走去时,方才二皇子身旁坐着的淡漠男子,也忽的站起了身。 欧阳习习侧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似并不意外他也要凑热闹一般。他晃了晃折扇,笑得散漫,“皇兄竟也要凑这个热闹?” 欧阳斯淡漠起身,低声应了一下,便朝马场而去。 这一场马球赛,上阵的皆是亲王皇子,打得是今日阵仗最庞大的一场。若非马术极好之人,都极有自知之明地坐了回去,不敢轻举妄动。 安潇湘左顾右盼,众人脚步沉稳,臂膀有力,都是会武功的人。似乎,此时场上最弱的便是她了。 在绝对的力量前,一切的技巧都形同虚设。 马术再精湛,也抵不过这么些实力强悍的大家伙。 方才那个白家公子,与实力旗鼓相当的公子,站到了丙队。而风度翩翩的二皇子则站到了乙队,一瞧他队友那肌肉,便令安潇湘倒吸一口凉气。 几队人都是难缠的家伙。 正寻着自己的队友,安潇湘蓦然瞧见,诸葛明空与尚大皇子欧阳斯,策着马朝自己而来。 二人一言不发地来到她身边,气场一个比一个冷漠。 安潇湘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 这两座大山一个比一个结实,胜算也多了几分。但她心头明白,他们或许都在怀疑她,试探她。 虽说如此,该打的马球还是得好好打,马上功夫,绝不能落后。 “呜!” 巨大的号角声响起,众人纷纷扯起缰绳,扬起了球仗。 一时之间,球场上沙尘飞扬,还不待安潇湘看清,天空便划过一道弧线。 她还没赶到,球便被人锤走了。 再一晃眼,球又被白家公子夺了去,用惯用的手段,将球稳稳顶在了球仗上。 总算有追上球的机会了,安潇湘当即一转势头,朝白家公子策去。 然鹅,还未追上马尾巴,球又被欧阳习习一锤敲飞了,让白家公子锤了个寂寞,举了个空。 安潇湘狠狠抖了抖眉头,再扯过缰绳,再回头一瞧,球往反方向飞了去。 只感觉乙队丙队似打羽毛球一般将球锤来锤去,而安潇湘夹在中间似肉饼一般,左右为难。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打马球,这一对比,她才发现方才与胡明打的简直是小儿科。 凝视着安潇湘飞扬潇洒的身影,诸葛明空眉心微蹙。随即,握紧了球仗,一扯缰绳,加入了战斗。 看着诸葛明空奔向白家公子,安潇湘当即便凑过去,与他左右包抄。 白家公子一见它们接近,当即便将球锤向同伴。 但那公子技术不大好,没接住。球在半空中转了个旋,稳稳落入了欧阳斯的球仗上。 安潇湘心头一喜。艾玛,自己队终于接住了一次球。 欧阳习习举着球仗策来,面上尽是风流笑意,“兄长,左右你也不是来击鞠的,不如将它让给我?” 刚刚赶来的安潇湘,正巧听到了这么一番话,眉头狠狠抖了一抖,望向了欧阳斯。 不会吧?面对着如此劲敌,竟还要提防自己人? 第二十五章 临场换队? 欧阳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欧阳习习,随即望向了安潇湘,眸中神情平淡似水。 安潇湘下意识垂下了眼,将那一抹蓝色掩盖在白纱中。 欧阳斯一言不发地伸手,不急不缓地顶着球,将球挪到了安潇湘的球仗上。旋即转头,声线平缓,“左右你也不差那一个彩头,不如直接退场了去?” 这番犀利的话,并未令欧阳习习气恼,他反倒笑了。旋即,一扯缰绳朝安潇湘而来。 安潇湘接过球后,呆怔了两秒。看着越发近的欧阳习习,她二话不说顶着球便跑。 马儿策得极快,白纱迎合着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安潇湘侧过身瞄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欧阳习习,以及不远处即将到来的白家公子,她咬了咬牙,将球狠狠一抛,锤向诸葛明空。 诸葛明空反应极快,当即飞身而起,将球一锤。 球在半空中掠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离线几步的位置,止步不前。 一个乙队的同伴,将球捞了去,捡了便宜,气得安潇湘险些就地拍大腿。 随后,球又往安潇湘的方向飞来,直直掠过所有人的头顶,朝甲方的线飞去。 安潇湘当机立断,踏马而起,跃得极高,在空中狠狠一击,将球锤了回去。 但还没完。 在球敲起的下一瞬,她迅速再一踩马头,跃向不远处的诸葛明空。 在所有人被这一幕看呆了眼时,她踩上诸葛明空的肩头,再补上一锤。 随即,她飞快往下一滑,坐在诸葛明空身后,与他同骑一马。 球飞过线,留下寂静无声的赛场。 天呐,安家公子竟踩了明王一脚,偏这球又打得精彩绝伦,让人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公子小姐们面面相觑了半响,无人敢吭一声。 而安潇湘似完全未觉察到现场微妙的气氛一般,伸手抚了抚诸葛明空的衣衫,将方才她踩过的地方皱褶捋平。 随即,便转过了头,“怎的还不喊停?” 她觉着吧,不过是踩了一脚罢了,况且一切都是为了团队的胜利,但其他人并非如此想法。 看呆了的判官,半响才喊出了声,“安家公子击入一球!” 判官的话,在寂静的球场中来回飘荡,却无人敢为之喝彩。 一旁策马而来的欧阳习习看见这一幕,面上笑得越发肆意,不紧不慢地自他身旁掠过。 欧阳斯淡然地望了它们一眼,随即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看着逐渐离场的众人,安潇湘拍了拍诸葛明空的肩头,湛蓝色眼眸在白纱中若隐若现,“快回去,第二场要开始了。” 闻声,诸葛明空一扯缰绳,下了马,随即跃上了方才安潇湘所骑的马匹,面色难看地离开了。 安潇湘懵懵然地耸了耸肩,扯过诸葛明空的马,回到了中场地。 见明王竟未计较被踩了一脚,一众人也算松了口气,赛事继续。 “呜!” 巨大的号角声第二次响起,众人扬起球仗,一涌而出。 安潇湘注意到了,自方才踩了一脚诸葛明空,他便跑得离她远远的,压根就没追过球,搁边上晃悠。 既然不想打,还跟她组一队干哈?拖她的后腿吗? 而欧阳斯也是随缘接球,球飞过来便打一下,若无必要绝对不会靠近战场。 于是整个局势又变成了安潇湘一对六。 安潇湘挥舞着汗水与一众人周旋地精疲力尽,而另外两个队友却跟没事人似的在一边溜弯,气得她想骂人。 欧阳习习瞧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唇畔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对一旁的同伴使了个颜色,球便落入了他的球仗上。 随即,他迅速扬起球仗,朝诸葛明空锤去。 这么个落单的机会,安潇湘又怎会错过。 她当即故技重施,一跃而起,将球敲了去,随即朝诸葛明空跃去。 见状,诸葛明空当即便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面色一凝。 他当即飞身而起,扯过安潇湘的手腕,与之交旋。 顷刻之间,安潇湘与诸葛明空便换了一匹马。 刹那间,赛场掌声雷动。 讲真,马球赛能打成武林高手对决现场的,安潇湘并非有史以来第一个,却是有史以来最有胆量的一个。 每一回下手都找地位最高的,可不是有胆量? 安潇湘坐上诸葛明空的马,来不及思索其它,便扯过缰绳朝球奔去。 见安潇湘同没事人一般离开了,诸葛明空面色难看地转头,瞥了一眼欧阳习习。 似一柄锋利的剑,戳了过去。 欧阳习习恍若未闻,将球仗搭在了肩头,笑容肆意。 未曾想到,努力了许久,球最终竟被白家公子抢去锤入了线。 “白家公子击入一球!” 第二场,诸葛明空竟临场换了队伍,将白家公子换了过来。 安潇湘气恼地望着诸葛明空朝丙队走去,侧头瞥了白家公子一眼,蓝眸在白纱中冒着火。 打死安潇湘也想不到,他居然嫌弃她。她都没嫌这明王同花瓶一样晃来晃去,他倒好直接用行动证明了嫌弃,气得安潇湘咬牙切齿。 欧阳斯瞥了一眼安潇湘,眸色幽深。随即,扯起缰绳,慢慢朝线中而去。 “呜!” 一开场,便打得如火如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来飞去。 直至飞到了诸葛明空身前,安潇湘干劲十足地扬起了球仗,伸手一把勾住了他的球仗,让他无法动弹。 球顶在了二人的球仗之间,不上不下。 如此明显的报复,让欧阳习习兴味一笑。他扬起了球仗,扯住了缰绳,停在原地,玩味地看他如何收场。 诸葛明空眉心微蹙,他紧紧攥着球仗,眸带厉色扫向安潇湘,“放手。” 安潇湘挑了挑眉,也攥紧了球仗,“你当我傻啊,撒手球就是你的了。” 于是二人争夺着球,分毫不让。 此时,白家公子来到二人身旁,欲言又止地望着它们二人球仗上的球。 赛场规则其一,不得用手触碰球,其二,不得用球仗伤人,其三,不得将球击入自家门,其四,球仗与人不得落地。 所以,此时它们抢球是一场持久战,若要打破这个局面,必要有人出手锤开二人的锤,但这样也许会让它们的球仗落地。 第二十六章 警告 毕竟安潇湘是他的队友,白家公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锤了一下。 球一瞬间被击起,而二人的球仗依旧握得紧紧的。 在安潇湘被锤到手失了气力时,诸葛明空几近瞬间扬起了球仗,撩起了空中飘扬着的白纱,将球往反方向锤去。 白家公子一见球脱手,当即一转马头,奔了过去。 而诸葛明空的一锤,顺带将安潇湘的眼纱一扯。 白纱在半空中飘扬,离了安潇湘的视线。她缓缓抬眼,看清了诸葛明空眸中的不敢置信。 诸葛明空沉眸,当即飞身而起,将半空中越飘越远的白纱夺了回来。 下一瞬,他便落在了她的身后。 而安潇湘的眸上重复覆上将白纱,他为她系稳了霜纱。耳边,他的低言沉重,“若你还想活命,便应当尽早离开懿城,逃得远远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潇湘慢慢转过头,与之对视,隔着白纱的湛蓝色眼眸若隐若现。 她看见了,诸葛明空眼眸中浓重的神情,似怒似忧,言语间又似对她的关怀。 还不待她开口,马球场外忽的响起巨大的号角声,却不同于判官吹响的号角。 号角声传来的同时,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破了赛场中的热烈。 一瞬之间,空气似窒息了一般寂静,似魔君降临前的呼啸,伴随着勾魂夺魄的魔息,弥漫了整个马球场。 众人心头涌起无名的畏惧,独属帝王的震慑之气,直击灵魂的凛冽狂肆,令众人的双膝不可自控地弯折。此时心头最狂烈的欲望,便是想要臣服于他的脚下,跪伏于他的脚边! “吾皇万岁!” 在暗墨色轿撵出现的下一瞬,万众臣服。 暗墨色的轿撵暗镶鎏金纹理,镌刻成精致的纹路。而在轿撵引入眼帘的一瞬,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声地卷席了马球场。 霸凛如旧的帝王大步踏出轿撵,深褐色的瞳孔之中,迸出摄人心魄的灿芒,无不令人为之胆颤。 而他的手中,还抱着乖巧的小娃娃,漂亮的蓝眸是她的身份象征。 夏无归扫视一圈,一眼便望见了同骑一马的安潇湘与诸葛明空。 而此时,诸葛明空眉心一跳,当即松开了攥着霜纱的手。他一跃而下,落在了地上,毕恭毕敬地跪下,“皇。” 安潇湘扯了扯缰绳,转过了方向,一眼便瞧见了抱着女儿,面色阴沉的夏无归。 纵观全场,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行着礼,不论官席、女眷席、公子席,都在跪着,唯独她似鹤立鸡群一般,无动于衷。 瞧见他阴郁的面色,安潇湘微微抽了抽唇角,默默将球仗往地上一扔,策着马朝他而去。 还打什么打,夏无归来了,就没法玩了。 众人皆心惊胆战地低着头,心想安家公子死定了,不行礼便罢了,竟还悠然自得地骑着马。 夏墨乖巧地抬头,望了一眼身形熟悉的安潇湘,随即细声细气地开口,“父君,她好像母后。” 夏无归垂眸,深褐色的瞳孔之中迸出一抹柔和,扫向夏墨。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缓声道,“嗯,父君带你母后回宫。” 旋即,他缓缓抬眸,扫向了身姿轻盈的安潇湘,心头涌起一阵深究臆测。 她何时竟学会了骑马? 霸凛如旧的帝王眸色微沉,凝视着一旁的诸葛明空。旋即,骤然转身,抱着夏墨踏回轿撵。 轿撵起,帝王归,号角声震四方。 安潇湘骑着马跟着队伍,她回过了头,霜纱之下的湛蓝色眼眸,透着惑色,深深望了诸葛明空一眼。 下一瞬,她转过了头,跟上了队伍。 果然是她。 诸葛明空眸色暗了暗,霍然起身。 玻璃面无表情地来到他跟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言道,“明王,皇素来不喜麻烦,所以今日之事,您应当明白该怎么做。” 说罢,玻璃面带警告的意味,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欧阳习习与欧阳斯,转身离开。 诸葛明空眸色微沉,看了一眼玻璃的背影,转身扫向欧阳习习。冷声低言,“皇竟如此执迷不悟…” “你又能将他如何?再攻破一回夏国宫门?”欧阳习习唇畔勾起玩味而肆意的笑,慢慢摇着折扇行至他的身旁。 闻言,诸葛明空狠狠剜了他一眼,却并未因此动怒。他转身,望向轿撵离去的方向,眸色愈发深沉。 而一众人的身后,欧阳斯眸色也愈发深沉。 似注意到了欧阳斯的沉默,欧阳习习慢慢摇着折扇转过头,望向他。他唇畔挂着随性张扬的笑,玩味之中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黯淡。 二人视线相交,却一言未发。 安潇湘骑着马,跟在轿撵后回了宫,所经之处,众民跪伏。 回到宫中,夏无归一言不发地抱着女儿走在前头,让安潇湘分不清他的心思。 安潇湘迅速上前,豪迈而轻盈地跃下了马,立于夏无归身边。她挑了挑眉,“你怎知道我在马球场?你派人跟踪我?” 闻声,霸凛如旧的帝王缓缓侧目,扫向安潇湘。深褐色瞳孔之中,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以及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冷醇磁性的声,缓缓地道,“你同孤说,你出宫查账?” 言语间,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遮盖着蔚蓝色眼眸的白纱扯落,露出她郁闷的面貌。 瞥见安潇湘的蓝眸,夏墨才敢确认这是自己的母亲。她展开笑容,朝安潇湘伸出手,“母后抱抱!” 安潇湘刚伸手,便被夏无归瞥了一眼,意味显然。 “无妨,我现在身体已好了许多。”她摆了摆手,抱过夏墨。 这是真事,这些闲在宫中的时日,她便一直练体术,还坚持晨跑,挥洒了不少汗水。 她之前好歹是个大小姐,自小培养气质与各种技能,只是后来荒废了,胖了以后更是许多都无从下手,如今也能慢慢练回来。 安潇湘亲昵地与夏墨碰了碰鼻尖,转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夏无归,将话题扯了回来,“这就是你跟踪我的理由?” “不错。” 第二十七章 决意 她倒是没想到,他竟承认得如此悠然自得,好似跟踪她便是理所当然之事一般。 安潇湘被噎了一下,转念一想,她作为王后,有人保护她的安全,也是应当。 夏无归这么做,其实也并非过分之事,毕竟他是她的老公,过问此事似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她撇了撇嘴,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想知道,过去的我是什么样的。” 话音刚落,安潇湘感到周围气氛骤然凝固,似提及了什么禁忌一般,空气都僵硬了几分。 夏无归眸色微沉,视线始终凝锁在安潇湘身上。霸凛傲慢的声,带着摄人心魄的气息,沉声道,“孤认为,那并不重要!” 他的言语犹如九重天上的独裁者,独断专行且不容违逆,饶是胆识再过人,也不敢忽视其魄力。 但她并不以为然,仍伸手逗弄着女儿,“我认为,这很有必要。” 夏无归凝视着她的脸庞,眸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意,一瞬即逝。他的言语显有不悦,慢声道,“孤不准!” 这般断然的言语,令安潇湘更为不悦。 “夏无归,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不帮我便罢了,”她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言语冷然,“但若是你阻拦我的去路,试图掌控我的人生,我会讨厌你的。” 如此词严厉色的言语,令夏无归骤然愣住,视线始终如一凝锁在安潇湘身上,深褐色瞳孔之中骤然掠过一丝痛意。 他的思绪逐渐飘远,似透过安潇湘,看到了什么沉痛而怀念的过往。 半响,他缓缓沉眸,缓声道,“孤明白了。” 说罢,夏无归便转身离开。 安潇湘抬眼,湛蓝色眼眸望着他的背影。 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素来高高在上、无懈可击的帝王,展露出身上淌着鲜血的伤口,孤独而高处不胜寒。 她犹豫了一番,转身朝反方向而去。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弃。直觉告诉她,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寂静长夜,万物长眠。 而无生宫之中,却彻夜长灯。 寝宫之中弥漫满龙涎香的气息,层层叠叠的玉阶之上,奢贵无度的王座镌刻着精致的玉石。 夏无归静默而坐,倚于王座之上。他的思绪忽飘忽远,似隔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望见了什么。 玻璃犹豫了许久,欲言又止地道,“皇,若王后真的失忆了,您大可以将她囚于宫中,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顿了顿,他眸中掠过一丝暗光,“杀了他!” 话落,空气安静了许久。 久到玻璃以为他不会回话时,夏无归才转过了头,沉声道,“孤不能。” 说这句话时,他的言语是断然的。一瞬之间,似拨开云雾、解开了心底的迷题一般,心头骤然明朗了许多。 翌日,在小夏墨还沉睡时,安潇湘便早早起身晨跑。 她的身体养成了早起早睡的好习惯,再多一刻也睡不着了。 而经历了昨日的争吵,夏无归再也未阻拦过她想做的任何事,还重新分了一批宫侍来潇湘宫,替上前头吓跑的一批。 回宫后,便迎面碰上了夏无归。他的模样似是要往外走,见她回来,便返了回去。 安潇湘挑了挑眉,接过宫侍备好的温水泡过的布巾,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滴。随即,问了一句,“公主醒了吗?” “公主还未起身。”宫侍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皇等了许久,等您一同用早膳。” 安潇湘将手中的布巾搁回宫侍手中,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夏无归,“那我先去更衣。” 说罢,她便朝寝宫而去。 再一出来,桌上已摆满了五花八门的糕点膳食,一整桌至少有二十几样。 安潇湘咂了咂舌,不甚在意地坐了下来,“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夏无归缓缓伸手,将一碟暗红色的糕点挪至安潇湘的面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尊贵傲然。若她凑近些,或许能瞧见他眼下的乌黑。 闻言,他眸色微暗,深褐色瞳孔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色彩。沉声道,“往后,孤不会再阻拦你追寻过往,但唯有一点,你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 “否则,许是孤也保不住你。” 那一瞬,他似迟暮的老人一般,失了傲气与威严,缓缓垂下了眸。 他终是下定决心,不再折断她的羽翼,成为束缚她的枷锁,任她翱翔在没有他的天空之下,逐渐飞远。 安潇湘闻言,扬唇一笑,“谢谢,我希望我的人生能由自己所掌控,我也要对曾经的所作所为负责任。” 从这些时日,眼见耳闻之中,隐约可以猜出,曾经的她兴许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若是如此,她又怎有颜面幸福安乐,墨儿长大以后又如何看待她这个亲娘? 说罢,她垂眸拿起方才夏无归推来的糕点,放入口中。 这个口感,好熟悉。 安潇湘细细咀嚼着,霍然扬眉,“血燕制成的糕?” 见她喜爱,夏无归缓缓点头,褐瞳扫过那一碟暗红色的糕点。随即,沉声道,“不论你要做什么,要想一下墨儿。” 此言,便是让她留一条后路。 “若是我什么都不做,才是愧对于墨儿。”安潇湘抬起头,提到女儿,湛蓝色眼眸带了几分柔和。 静静地吃完了早膳,安潇湘便拉女儿起床。 夏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蓝眸,被安潇湘拉着起身,“母后…墨儿想再睡会……” “不行!切莫耽误了学业!”安潇湘的言语斩钉截铁,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实际上,是她赶着出宫处理安柚茶坊的事。 橙子昨日打探到,这三年来所有的银两都被旁人收入囊中,这可是一笔巨大的亏损。 她得尽早将那人逮出来,让它将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三年收入的银两至少有几百万金了。 夏墨委屈地眨了眨大眼睛,爬起了身,“母后,您能陪一陪墨儿吗?” 女儿并不过分、小心翼翼的请求,让安潇湘心头一软。 但是,多拖一日,便多亏损几百万两。 犹豫了好一会儿,安潇湘咬了咬牙,“墨儿乖,先去学堂,母后回来给你做糕吃。” 于是,夏墨依依不舍地被宫侍送走了。 第二十八章 合伙人? 安潇湘喊过橙子便出了潇湘宫,迎面而来便是满目焦急的墨白。 见二人出来,墨白当即便凑上来。却还不待他开口,便被橙子打断,“若你对王后不敬,我当下便让皇卫拿大棍子将你打出去。” 此言一出,墨白当即收敛了面色,闷闷地低言,“听闻,你要与王后一同出宫,我可以保护你…和王后。” 顿了顿,他又立即道,“我现在很厉害,我可以保护你!” 这番话,倒是令安潇湘不由得暗笑。这个墨白,对橙子的意思都已放在明面上讲了,根本无需点破。 而安潇湘此时更惊叹的是,橙子竟连墨白的脚步声,都听得出来。要知道,平日她的脚步声,橙子都要听上好一阵,才能分辨出来。 众人皆知,宫中有两名星云大陆顶尖的机关大师,哥哥墨华,弟弟墨白,都被夏无归挖来了星凛大陆。 安潇湘瞥了墨白一眼,越看越觉着眼熟,但很快便挪开了视线,“既如此,便一同去吧。” 将懿城内的安柚茶坊跑了个遍,得到的答案皆是一样的。 有一批人,手中拿着与她一样的玉牌,每月不定时来收银子。如此稀少的线索,真让安潇湘不知从何查起。 正当愁眉不展之际,安潇湘忽然想起一回事,“明香茶坊近日有何动静吗?” 橙子思索了一番,摇头道,“没有,但我发现一些怪异之处。” “据我查探到的消息所知,三年前,明香茶坊生意一度跌落,即将关门,却不知为何又忽然兴起,甚至一度压过了安柚茶坊。” 如此想来,明香茶坊的确有些古怪。 安潇湘摸了摸下颚,湛蓝色眼眸透过白纱,扫向了安柚茶坊正对面的明香茶坊。 “这便是懿城最大的明香茶坊?” “不错,平日胡氏父子都会守在此处。” 明香茶坊并未有安柚茶坊如此多分店,遍布天下。它们的主场在夏国懿城,尚国主城,皆是权贵名流之地。明香茶坊的存在,令安柚茶坊在权贵中的生意微乎其微。 懿城之中集结了各家权贵皇室,因此结交权势之人,争到权贵的生意,比安柚茶坊开多少分店都值。 “你们去查一下胡氏,我总觉着有些猫腻。”安潇湘扯紧了面上的霜纱,渡步走进明香茶坊。 橙子点头,与墨白一同转身离开。 待店家将甜品拿上来时,安潇湘觉着自己可能眼花了。 她以为顶多菜单相似,结果这甜品吃起来的味道都一模一样,与她昨日在安柚茶坊吃的别无二致。 安潇湘每样吃了一些,便搁在了一边。她唤来了店小二,“我要吃白食,让你们掌柜来见我。” 闻言,店小二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啊?” 就算吃白食也没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吧? 安潇湘瞥了他一眼,慢慢起身,“既然你不管,那我走了。” “站住!” 店小二当即反应了过来,唤来了一群大汉将她团团围住。 安潇湘悠然自得地扫视一圈,慢慢摇晃着折扇,“让你们胡当家的出来,小爷有的是钱。” 说罢,她晃了晃钱袋。 店小二望了一眼鼓鼓当当的钱袋,当即一挥手让大汉下去,迎上笑脸,“这位爷,小的这便去,您稍安勿躁。” 店小二也算见过世面,素日来此处的多是权贵之人,似安潇湘这般张扬的,更是不敢轻易得罪。 从安潇湘穿着上看,先不提她那金丝银线、十八绣娘的精细长衫,光是那一柄折扇,都已是价值连城的玩意。 实际上,安潇湘的衣衫都是夏无归按照她的尺寸,命人量身所制。得知她要男衫后,更是给她制了满满当当的一柜子长衫。 安潇湘每每拉开储衣宫门,都要目瞪口呆好一阵,因为又来了一批新衣裳,将旧款的衣衫顶了下去。 况且,夏无归的品味令她更是无言以对,入目皆蓝色。是因为她的蓝眼睛,才以为她喜欢蓝色? 不,其实相较蓝色,她更喜欢张扬肆意的红色,若无红色,首选黑灰色。 于是安潇湘挑了相对素色的灰白色,搭上折扇显得翩翩公子。她身高足有一米七六,寻常人一般不会将她往女人想。 但即便她一七六,站在一米九往上的夏无归面前,还是显得娇小无比。 坐了不一会儿,胡明便踏入雅间,笑脸相迎,“这位爷,在下的父亲身体不适,所以在下…”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脚步。他上下扫视了一下安潇湘,依旧挂着招牌笑容,“安公子,在下有失远迎,既是安公子赏脸登门,在下自当做东家!” 如此一言,便美名其曰让安潇湘吃白食,实则看出了她身份不凡,想要巴结她。 这个胡明,在马球场看到了她与夏无归一块离开,知道了她有后台不好得罪。 但是,她并不想靠这个后台,她要自己获得这一切。况且,王后这个身份于她而言,并非好后台,兴许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安潇湘笑了笑,并未领情,“胡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可并非为了吃你一顿饭,才来到此处。” “你是记性越发差了,前几日的赌约今日便忘了…既如此,本公子便让你长长记性。” 说罢,她微微侧目,霜纱之下眸色微冷,不悦之色溢于言表,直扫胡明。 闻言,胡明当即否认,脸上还挂着雷打不动的笑,“安公子,您误会了,在下昨日便已亲自登门,将万金奉上。” 昨日亲自登门?她怎么一根毛都没看到? 马球场上,胡明与她加注赌约,谁输了便到对方的大门前吆喝,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若是不愿吆喝,便餐牌上有几样糕点,便按一样一百金算。 虽说输得多了,但当着如此多生意人的面下注,总不可言而无信,否则商人失了信誉,便是丢了脸面。 此时,安潇湘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她为何没想到,她半分后台也没有,怎会有能耐白手起家,且在短短两年内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安柚茶坊幕后之人,兴许不止有她。 第二十九章 信 安潇湘垂眸思索了一番,霍然开口,“你昨日登的哪个门?为何我没瞧见?” “昨日途经乌城,恰逢安姑娘,在下便将此事告知,也将欠下的赌债还清了。”他依旧恭恭敬敬,言语也并不似说假话。 量胡明也没有说谎的胆子,那他所言的安姑娘…莫非是安潇湘的家人?若是昨日还在乌城,今日追上去兴许还能见到。 这胡明也算带来了有用的消息。橙子的确说过,她曾经有个合作伙伴,不过三年前便与她分道扬镳,生意各论各的。 而据橙子所说,那人十分义气,既分了铺子便不会再掺活。 而她要确认的,便是这三年她究竟有没有从中作梗,将属于她的银子收入囊中。 “既如此,本公子便不多留了,告辞。”安潇湘“啪”的一声敲起了折扇,随手抛了一锭金子,落入胡明手中,便朝外走。 看着安潇湘的背影,胡明逐渐敛下了笑意,攥紧了手中的金子。 回到宫中,墨白与橙子等候许久,一见她来,当即便上前禀报,“主子,胡氏确实有些奇怪…” “等等,这件事容后再议,”安潇湘打断道,“我得到消息,安姑娘在乌城,多年未见,怎的我也该登门拜访一番。” 闻言,橙子皱眉低嚷,“安姑娘…” 墨白似也有些怀念的模样,瞥了一眼橙子,低言道,“确是许久未见了,有四年了。” 二人这副模样,倒是令安潇湘有些疑惑,“你们都认识?” “…不错,”犹豫了一下,墨白自袖口拿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她,“王后,这是您当年写给安姑娘的信。” 安潇湘疑惑地将折扇敲起放入袖口,接过了信,慢慢展开。 信中并无有用的内容,但却提及了两个重要的人名,大抵是她命不久矣,劝安柚儿嫁给那可什豕的话。 从信中得知,安柚儿、那可什豕是她的好友,那三年前它们又为何与她断交?她又为何命不久矣?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定要追寻到底。 安潇湘将信递还给墨白,沉眸道,“你们还知道多少事?” 墨白欲言又止地退后一步,摇头道,“王后,有些事忘记了也并非坏事。” 橙子抿了抿唇,附和道,“主子,我确有私心,不愿让您忆起那些往事,那只会让您徒增痛苦。” 她说的并非烦恼,而是痛苦。 说这些话时,他们二人皆是决然,不愿透露半分。 她自然是信任橙子的,相信橙子忠于她,否则夏无归也不会留下她。 “罢了,你们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但我定要找回那些记忆…”安潇湘叹了口气,言语间却是斩钉截铁的决断,又有些茫然,“因为,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闻言,橙子悄悄攥紧了拳头,暗叹一声。 安潇湘晃了晃脑袋,驱散了心头盘旋的颓然,振作起来。 她转身渡步入潇湘宫,回到寝宫换了件衣衫,坐于镜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半响,她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怪了,为何越发淡了…” 按理来说,这种脸上的疤应当去不掉的,而这些时日以来,她脸上的疤却越来越淡,淡到不眯起眼瞧,都看不清。 而心头,不安感也越发强烈。 安潇湘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将霜纱系于脸上,深吸一口气,踏出了宫门。 从宫中牵了一匹马出来,安潇湘便出发前往乌城,却不料竟被守城人拦下。 “你!摘下眼纱!” 安潇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掏出钱袋,想贿赂一番,不料却更令人起疑。 守城士兵将安潇湘团团围住,面色凌厉,“如此可疑,带回去!” “等一下!” 正在安潇湘不知所措之际,墨白驾着马车赶来,直接拿出了令牌。 士兵当即恭敬跪下,“大人。” 墨白将令牌收入怀中,冷哼一声,“放她走。” “近几月蛮党作祟,皇有命,任何可疑之人都要盘查,不可遗漏。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大人莫要为难小人!”士兵的态度决然,分毫不让。 天色已过午时,若再回宫问夏无归拿令牌,再出来城门便要关了…况且天也要黑了,届时若连尔城都赶不到,怕是要露宿野外。 正在安潇湘犹豫不决之际,马车内的橙子忽然掀开了门帘,“主子,便让我去请安姑娘回来。” 橙子的面上同样系着霜纱,分明眼神空洞,却仿若坚定地望着她一般。 左右她忘了安柚儿长什么样,寻起来怕也要费些功夫,而墨白与橙子都认识…… 安潇湘点头,扯了扯缰绳,退至一旁,“若见着她,替我问好。” 几人在城门口道了别,便分道扬镳。 安潇湘无所事事地溜着马,渡步在长街上。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明王府门前。 想到上一回,诸葛明空对自己的忠告,她思索了一番,正欲登门拜访,却霍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自门内响起。 安潇湘挑了挑眉,当即牵着马走远,故作无意经过,在不远处溜达。 而明王府的门,霍然而开。 百里忘川身着白衣,如世外仙人一般,令人不忍沾染半分。她慢慢跨出门槛,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淡漠。 而她的身后,正是一身玄衣的诸葛明空。 安潇湘敏锐地觉察到,它们二人之间并不简单的气氛,似乎事情并不简单。 百里忘川缓缓转身,这一瞬似卸下了平日的清冷孤傲,眸中掠过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暗色。轻声道,“不日之后,我便要嫁往星云了,你可还有话同我说?” 言语之间,透露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期盼,以及暗涌的情愫。 诸葛明空眉心微皱,眸中掠过一丝惑色,“若去星云受委屈了,便回来,兄长都会替你撑腰。” 闻言,百里忘川垂眸,声线淡漠,“我明白了。” 说罢,她缓缓转身,掩下眼底的落寞,“你可还记得,十四年前在天机门,你曾同我所言之事?” 诸葛明空眸色暗了暗,覆手于身后,缓声道,“年少时的事,我已记不清了。” 第三十章 少年郎失意 百里忘川沉默不语,缓缓渡步离开,白衣摇曳在风中,不曾遮掩清冷孤傲。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缓缓阖眸,轻叹一声。再睁眼,便是决然。 等了十几载,轻飘飘的一句记不清,便将她所有的等待化为徒劳。 也罢,总算将事情说清,她再不会有所念想。 …… 十七年前,天机门。 十一岁的诸葛明空虽暂居天机门,却并不受任何人的管辖。 他自小便舞得一手好剑,许多大人已不是他的对手。 每每他舞着剑时,焱炎火便在树下端着剑鞘,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却格外认真地对待此事。 他自小便居于此处,但他未有一刻忘记他的身份。 他的母亲是先水帝,父亲是先和帝,而当今诸葛王朝在位的诸葛应,则是他与兄长共同的仇人。 他要与兄长一同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成为兄长最信任的人、最锋利的剑,为他披荆斩棘,尽毕生所学助兄长一臂之力。 大树边上有个小草屋,门前种了满满当当的药草,诸葛明空时常能瞧见白衣素面的姑娘,在门前辛勤地种药草。 大约七八岁的模样,却成日冷着脸,似一座冰山一般。 在诸葛明空看来,她十分地不近人情,因为他每一回喊她,她都恍若未闻,成日看着她手中的医书。 她与兄长是同门师兄妹,也是兄长师尊的女儿。 星凛老人是天机门长老,据他所言,母亲临终前将他们兄弟二人交托于他。为了掩人耳目,避世于天机门,令诸葛应寻无可寻。 虽说星凛老人是天机门之人,但他收的徒却并非天机门之人。 但是,星凛老人只收兄长为徒,便将他扔在天机门不管不问,成日带着兄长在外历练,但他并不在意,仍日复一日地等待时机成熟,成为兄长的左膀右臂。 实则,小百里忘川并非不理会诸葛明空,只是胆子略小,性子孤僻寂静。 每一回诸葛明空舞剑时,她都会故作拿着医书,坐在树下偷瞧他。 有几回,他主动同她说话,她既胆怯又暗自窃喜,却半响也不敢抬头直视他。 在诸葛明空看来,她怯生生的眼神似可爱柔弱的兔子,惹得他总忍不住逗弄她,但她却从不与他搭话,至多也是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便挪开视线。 有一回,小百里忘川新学了易容术,一日换一副面孔,从诸葛明空面前走过。 他倒觉得古怪,那个冷漠的小姑娘怎的好几日不见了,直至发现了易容的百里忘川身上的端倪,便没有一回认不出了。 每一回,她换了一副面孔,从他身旁走过,他都会故作无意地挡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满面戏谑的笑,“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呀?” 每一回,她都会仿若未闻地绕过他,将天机门膳房中新出灶的米糕,交给焱炎火,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从未说过,那些是她亲自下灶做的糕点。她也从未向他人提及,她是为他第一次下厨。 焱炎火会熟捻地接过米糕,而后将前几日诸葛明空上山,替她寻的药草交给她。 日子一久,二人都熟悉了这般的相处方式,虽说她从不曾开口,他却能感受到她不经意的关怀。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有一日,兄长来到天机门,对他说,“时机成熟,局势已稳。” 他带着满身傲气,转身离开,却被攥住了衣角。 他转身垂眸,对上了她的双目。她的言语依旧淡漠,却带着不易觉察的不舍,“你,要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他很开心。 他点头,笑容依旧是她所熟识的少年郎。 她怯生生的声线,声如细蚊,“那,你还会回来吗?” 闻言,他沉思了一番,“我要同兄长回诸葛王朝,或许会在那渡上一生。” 说出此言时,他的心头暗自想,若有机会,他定会回来瞧这个小姑娘。 而百里忘川沉默了半响,竟莫名有些失落,喃喃低言,“那,你会在那娶妻生子吗?” “啊?” 诸葛明空并未想到,她会问出这番话,疑惑地望着她。 她却再未言语,泛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兴许,说出这番话,追逐这道光,耗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而诸葛明空忍不住笑了,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眸色认真,“怎么会?我将来可要娶你的。” 那一年,他十四岁,而她十一岁。 …… 焱炎火站在诸葛明空身后,望着百里忘川的身影,心中暗自叹息。 自百里忘川来到夏国,他便知道她的心思。毕竟,与她青梅竹马的不止诸葛明空,还有他。 但女子二十便已算大龄,何况百里忘川已二十有五,她再也等不起了。 忽的,空气中传来一抹熟悉的气息。 焱炎火皱眉,眸色凌厉地扫向一旁的屋檐上,随即顺着墙檐望向一旁溜马的安潇湘。他当即面色一凝,正欲开口,却被诸葛明空所拦。 诸葛明空眸色暗了暗,他摇头道,“由她去吧。” 说罢,他缓缓转身,踏入明王府。 焱炎火望了一眼安潇湘,再将目光扫向阴影处,仿若隔着黑暗,在望着什么人,却并非安潇湘。 安潇湘注意到这道目光,霍然探出了头,便瞧见正望着这边的焱炎火。 她不知哪起了虚心,当即牵着马转身离开,窜入一条无人的小巷,脱离了那道炙热的视线,才算松了口气。 安潇湘牵着马,独自行走在小巷中,心中莫名有些狂躁,却又有另一股力量在将狂躁往下压。 怎么回事,情绪越来越无法自控,头也有些昏沉。 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抬头,便瞧见小巷尽头,站着灰色长衫的男子。 迎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至少能确认,他是冲着她来的。 安潇湘扯住缰绳,止步不前,隔着霜纱望着他。 那人面色暗沉,缓步上前,却字字形同逼问,“它在哪?” 安潇湘皱眉,看清了他的面貌,“你是…尚大皇子,欧阳斯?你说的他,又是谁?” 第三十一章 欧阳斯 见她满目疑惑的模样,欧阳斯眸色骤暗,举步上前。 他速度极快,一晃眼,便攥住了她的手腕,声色俱厉,“同我装傻?三年了,你终于出现了,你告诉我,它究竟在何处?!” 他一改面貌,与她印象中,马球场上的淡漠模样截然不同。他很激动,仿若下一瞬便会用刀顶着她的脖子。 他的力气不大,却生生攥痛了她,令她无法挣脱。 而下一瞬,又一人自黑暗中现身,一把攥住了欧阳斯的手。淼沝水面若冰霜地开口,“放手。” 虽说攥住了欧阳斯的手,却仍未令他脱手。 闻言,欧阳斯面色淡然地扫了一眼淼沝水,冷嗤一声,“你弃了它,我不会!我定要追查到底!” 话音未落,淼沝水便断然否决。她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从未摒弃任何人。” 欧阳斯面色难看地扫了淼沝水一眼,随即松了手。他背着手,慢慢走出小巷,消失在二人眼前。 而安潇湘却听出了几分端倪,转头望了淼沝水一眼,“你们说的人,是谁?” 淼沝水是夏无归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她也是知道几分的。但怎么瞧,她所说的人,都不像夏无归。 淼沝水面无表情地垂头,满目恭敬之色,“王后,此时还不是时候,待时机成熟,属下自当相告。” 说罢,她身形一闪,隐入了黑暗。 安潇湘望着黑暗出了神,半响才牵过缰绳,渡步走出小巷。 夏无归既瞒着她,淼沝水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捅破。所以今日碰见欧阳斯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捅破真相的日子,便越来越远了。 心中的狂躁感越发强烈,令安潇湘十分不安。 翌日,晨跑完的安潇湘,早早地在院子里头练体术、瑜伽,以放松连日来紧绷的心情。 安潇湘伸展着手臂,动作缓慢而优雅,却迟迟劈不下一字马。 这具身体是多久没运动了,热身了一个多月都做不到劈腿。 她叹了口气,侧过身放松了双腿,饮尽宫侍递来的茶水,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正是果如。 她昨日回来以后,便寻夏无归借个身手敏捷之人,帮她调查三年银两的去处。夏无归二话不说,便将此人送给了她。 据玻璃所言,果如跟随了夏无归近十年,是皇卫队情报网第一人,但凡关乎夏国,她无所不知。就算不知,她也会穷尽手段查探出来。 “王后,虽说安柚茶坊遍布天下,寻得此人难上加难,”果如毕恭毕敬地垂头,不敢直视她,哪怕一片衣角。 “但属下命人探听了夏国境内大半店家,查探到此人是个女人,身长五尺,年纪不过三十。” “就没有更明显的特征吗?”安潇湘挑了挑眉,伸了个懒腰。 果如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禀报,“喜着玫红衣衫,五官精致保养得当,颈后刺了红色的花,还有…胸很大。” 说出这些特征时,果如的表情始终如一的一本正经,让安潇湘佩服她的专业性。 短短一夜便能探出这么些消息,比她连着几日东奔西跑,啥也查不到强多了。 安潇湘满意点头,“继续追查。” 果如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果如的背影,她缓缓阖起湛蓝色眼眸,调整着呼吸。 宫侍自院外而入,手中捧着简易的衣衫,恭敬开口,“王后,这便是星云大陆所流行的衣裳。” “展开我看看。”她头也没抬一下,仍在费劲地压着腿。 院外有一棵大树,树荫下凉快又舒畅,她便命人拿了几床厚被褥,铺在地上压腿。 而安潇湘再抬眼,瞧见宫侍手中那两块布料,当即便乐了。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接过宫侍手中的短袖短裤,“这星云大陆还挺开放,穿这身压腿多方便。” 说罢,安潇湘便入屋,将黑色的短裤短袖换上了。 她望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夏墨,轻手轻脚地回到院外,坐回被褥上,继续伸展着长腿。 宫侍纷纷将头低了再低,不敢直视袒露肌肤的安潇湘。直至她压到有些不耐,摆了摆手,“你们两个,过来。” 宫侍抬头,快步上前,却又听她道,“帮我将腿按下去。” 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眸光,宫侍犹豫了片刻,便纷纷上前,一个按前,一个按后,一个压着肩。 “哎呦我去!” 她一叫唤,宫侍纷纷撒开了手,跪在一旁。 安潇湘欲哭无泪地大喊,“别让我白疼了啊!接着按啊!” 于是宫侍又赶紧涌了上来,使出了吃奶的劲按。 “啊!” 潇湘宫中的一声惨叫,引起了夏无归的高度重视。正在潇湘宫前的帝王面色一凛,当即大步踏入寝宫。 他看似走的很慢,实则不到三秒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只留下一道暗墨色的残影,在风中久久不散。 玻璃紧随其后,跟入院中。他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树下被众人围作一团的安潇湘,当即眉头一抖,转身离开。 要是被皇知道,他看了王后此时的模样,怕是要就地将他剁了。 而夏无归踏入院内,褐眸直扫肌肤暴露的安潇湘,正冒着泪花被按腿。他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大掌一挥,卷起一阵强息,当即将围在她身旁的宫侍卷开。 三四个宫侍被狂风刮开,重重跌在地上,却头也不敢抬,当即爬了起来跪伏在地。 “额滴个亲娘啊……” 安潇湘此时被强行压下了腰和腿,痛得无法转身。蓝眸之中飘着几朵泪花,颤颤巍巍地望向了正大步而来的夏无归。 见她如此,夏无归浓眉微蹙,褐瞳之中毫不遮掩关怀。他缓缓伸手,欲将腰腿压作一团的安潇湘拉起来,却被她的呼喊打断,“别!别动!” 安潇湘眼里飘着泪花,努力伸手将腰顶起来,声音颤颤巍巍,“我好像闪到腰了…” 闻言,夏无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认真地扫向她,肃然沉眸低言,“安潇湘,你可知你已是孩子的母亲?怎能如此任性弄伤自己?” 第三十二章 包围潇湘宫 虽说是责问的语气,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搀了起来,抱回了寝宫。 玻璃将百里忘川请了来,为她诊断。 只瞟了一眼,她便挪回了视线,淡漠开口,“不过是寻常的扭伤,竟还要寻我?宫中的太医都死了?” 说罢,她便缓缓挪步,不顾压迫感极强的夏无归,直接离开,留下千陇为安潇湘上药。 待医术到某种境界,便不会再满足于眼下,则会选择更有挑战性的病人。而百里忘川作为天下第一神医,成日被这等小事呼来唤去,她自是不满。 正在玻璃欲喊住她时,千陇自药箱中翻找着,头也不回地道,“师傅这两日心情不大好,劝你别去惹她。” 玻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挪回了视线,见夏无归并未多言,便不再追问。眼见千陇便要为安潇湘上药,他默默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王后,您沉睡了三年,身体一时间承受不住您这么折腾,还需缓上几月,才能恢复。” 见夏无归并未打算避开,千陇便自顾自将被褥拉开,袒露安潇湘雪白的美背,为她揉搓着腰骨。 “呃…谁知道会忽然这样…” 安潇湘闷哼一声,慢慢转过了脑袋,一眼便瞧见了边上看着的夏无归。她眨了眨眼,声线慵懒,“你还在啊?” 闻声,夏无归浓眉微蹙,扫了一眼安潇湘雪色的肌肤,旋即挪开了炙热的视线。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孤帮你上药?” 瞧他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安潇湘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断然拒绝,“不必,你去看看墨儿醒了没,该用早膳了。” 夏无归应下,缓缓起身,离开寝殿。 千陇卖力地揉搓着她的腰,慢慢开口,“王后,这几日便消停一些,以免再伤筋动骨。” “知道了。” 安潇湘趴在床上,缓缓挪动了一下脑袋,瞅了千陇一眼。蓝眸之中霍然掠过疑惑,“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千陇瞥了她一眼,便不急不缓地挪开了视线,“王后,你我从前本便相识。” 见千陇动作行云流水,分毫不畏惧她的模样,安潇湘也相信她认识自己。她挑了挑眉,“那我与你是如何认识的?” 千陇的手顿了顿,眸色闪过一丝犹疑。半响,慢慢地道,“大约四年前,你…前往星云大陆,命人将我绑来了。” 安潇湘:…… 原来,她曾去过星云大陆,那她究竟有何原因去星云大陆?毕竟四年前,她已嫁给了夏无归。 按理说,夏无归待她如此好,就算要绑千陇回来,她也不该自己动手,对…定有人在背后帮她,而且这个人肯定不是夏无归。 安潇湘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对的千陇,霍然开口,“谁和我一起去的?我又为何要绑你回来?” 两个问题,皆是正中重点。 千陇沉默地抿了抿唇,揉着她腰上的力道不知不觉轻了许多,半响也没有言语。 安潇湘倒明白了,定有人打过招呼,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 她不再追问,反倒说起另一回事,“我没开玩笑,最近我肯定见过你,而且不是宫内。” “王后,您的记性真好。”千陇默默收回了手,在一旁的盆中净手。 安潇湘揉了揉酸痛的腰,撑起了身,有些诧异,“你果真是那个白家姑娘?那白家公子是谁?” 怪不得觉着眼熟,她还怀疑着是不是认错人了,原来并没有。 “是墨白,机关大师对磁石都感兴趣。”千陇语气不咸不淡,顺道替安潇湘更衣。 原来是墨白,怪不得马球场上瞧着他俩就有些眼熟。 安潇湘穿上衣裳,瞥了她一眼,“那你呢?你不会骑马还去拖我的后腿?” 言语间并没有责问的意思,却惹得千陇有些不好意思。她耸了耸肩,嘴硬道,“谁规定不会骑马便不能打马球了?” 安潇湘白了她一眼,唤来宫侍搀她出去。 宫侍搀着一拐一拐的安潇湘踏出房门,来到前院时,夏无归已携着夏墨在用早膳。 见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夏墨瞪大了蓝眸,“母后,您病了吗?” “没,就是腰骨有些疼。”她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松了口气。而眼前,夏无归将备好的血燕糕推至她面前。 安潇湘拿过一块糕,放入口中。 不知为何,今日的心绪格外不安,心头仿若有两股力量在拉锯,推压地她险些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晃了晃脑袋,却无法将杂乱的思绪抛出脑后。 见她神色反常,夏无归浓眉微蹙。沉声道,“很疼?” 安潇湘回过神,望向他。她声线有些茫然,“没有,就是不知怎么,心头闷得慌。” 闻言,夏无归眸色骤然一沉,深深凝视她的脸。摄人心魄的褐瞳之中掠过一抹遮掩不住的凝重,“许是这些时日照顾墨儿累了,明日便让墨儿去百里忘川身边待着。” 毕竟夏无归并非时时都有空,所以墨儿这几年,他不在时,都由百里忘川带。但,既然她这个母亲在,断然没有理由再劳烦别人。 安潇湘摇头,伸手摸了摸夏墨的脑袋,言语间既愧疚又宠溺,“身为母亲,我本应无微不至地照顾墨儿,却让她自小养在它人膝下……如今我既回来了,便不劳烦他人了。” 见她态度决然,他也不好再提。 夏无归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褐瞳之中暗涌不易觉察的忧虑。沉声道,“孤要出宫几日,若有要事,寻玻璃,他会帮你。” 安潇湘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无需过问,她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上回在马球场,尚二皇子邀请过她。是尚夏两国的联谊狩猎,已接连不断三十多年,自然是大场面。 至于她这个王后为何不能到场,大概是因为全世界都以为她死了。她倒是无所谓,也省了交涉的麻烦。 夏无归踏出潇湘宫,眸色微沉。他微微侧目,摄人心魄的褐瞳扫向玻璃,掠过几分凝重之色。沉声道,“孤不在时,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后,保护公主。” 闻言,玻璃面色一凝,露出几分鲜有的惊愕。他低言道,“皇,可否命皇卫包围潇湘宫?” 第三十三章 异变 夏无归沉思片刻,缓缓侧目,深深望了一眼潇湘宫。冷醇磁性的声,缓声应道,“嗯。” “是。” 这几日,宫中怕是要不太平。 午时,夏无归便离宫了。 安潇湘躺在院落中的摇椅上,悠闲地抛着鱼食,喂塘中的鱼儿。 玻璃面无表情地立于不远处,眼神从始至终未从安潇湘身上挪开,眸中满是凝重。 玻璃派了上千人,保护潇湘宫的安危。实际上,她自打住进潇湘宫,便未遇到过行刺啥的,无法理解他们的做法。 得知皇卫包围了潇湘宫,她倒也不急不躁,左右她的腰骨这几日也动不得,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午后的阳光明媚,温暖而不刺眼,晒晒太阳更舒缓焦虑的思绪。 安潇湘将鱼食搁在一边,有些困倦地合上蓝眸,静静浅眠入梦。 零零碎碎的画面,流入心头,令她睡梦中更为不安,蹩起了眉。 夏无归狰狞着面貌,深褐色瞳孔之中泛着鎏金色的灿芒,周身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阴森、骇人、恐惧。 他紧紧攥着她的脖子,高高举起,让她窒息,几近死亡。 画面骤然一转,墨色长靴狠狠碾压着她的腹部。她对上他的双目,看到了掩藏不住的杀意。 绝望漫过头顶,一瞬之间心如死灰。 恍惚之中,画面又变幻一番。 是她梦见过许多次的院子,这一回她看清了,一片红的花田中,种了扶桑花,混杂着罂粟花。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花海中,寥寥几棵梨树上,探寻着那一抹艳红。 去哪了,那个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半空中,骤然卷起一阵狂风,吹迷了她的双目。天色骤然一变,形成安潇湘前所未见的场面。 一道暗红色的光占据了云朵的色彩,而另一头则迅速卷来一阵暗黑色的云,两股色彩各占据了半边天,似博弈一般,一头比一头汹涌。 暗黑色的天空闪着雷电,迅速染黑了红色的天空。 暗红色的云朵色彩越发鲜艳,逐渐漫成赤红色,虽占据下风,却丝毫不肯退让。 安潇湘额角不住地落下汗滴,眉头紧锁。她急促地喘息着,陷入深深的梦魇。 此时,日色渐暗,已入梦三个时辰。 宫侍见她似不对劲的模样,当即触上她的肌肤,轻轻摇晃,却唤不醒她。 玻璃面色凝重,侧目望向百里忘川。只见她也无能为力地摇头,而后迅速离开了潇湘宫。 他攥紧拳头,吩咐道,“若无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可接近公主,包括王后。” “是!”皇卫面色凝重,片刻不缓地踏出潇湘宫。 玻璃面无表情地望向摇椅上,仍陷在梦魇中的安潇湘。他眸色暗了暗,“拿锁链来。” …… 星凛大陆与星凛大陆的海域之间,云船之上。 男人抬眸望向星辰皆无的天空,眉头紧锁。 星凛大陆,怕是要出乱子。 …… 翌日午时,潇湘睡了一日一夜才苏醒,她缓缓睁开蓝眸。她不急不缓地抬手,发现手脚都被锁了起来,动弹不得。 潇湘面上挂着温和平缓的笑容,扫向门前面色凝重的玻璃。她笑得人畜无害,竟隐隐有些温柔的意味,“玻璃,为何要锁着我?” 玻璃深深望了她一眼,有些犹疑地低头,“王后,得罪了。” 说罢,宫侍便上前,解开了她的锁链,规规矩矩地跪伏一旁。 潇湘唇畔勾起平缓的笑,慢慢坐起了身,漫不经心地揉着手腕,朝外走去。 而正是这个举动,惹来玻璃的怀疑。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眸色微暗,“王后,身子可有不适?” 闻言,潇湘回过头,对上玻璃深究臆测的双目。她似才反应过来一般,扶住了头,“许是睡久了,头有些昏沉。” 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暗藏狡黠危险。 玻璃面无表情地退后两步,神色复杂地眯起了眼,“王后,您的手不疼了吗?” “疼,我全身上下,到处都疼。”潇湘眯了眯眼,唇畔的弧度越发温和。 她缓缓渡步,朝他走去,步伐优雅而散漫,却令玻璃不由自控地为之紧绷。 玻璃冷静地退后两步,与安潇湘保持距离。低言道,“王后,属下去请太医。” 说罢,他迅速绕过安潇湘,踏出房门,顺势关上了门。 如此反常,并不是安潇湘的作风,倒似另一个人。 玻璃面无表情地侧目,当即便有宫侍上前,将门锁了起来。 潇湘眯了眯眼,轻轻推了一下门,却推不开。她的声线温柔而优雅,带着几分不由多见的勾人,“玻璃,发生了何事?竟要如此待我?” 玻璃并未回话,与一排皇卫将屋檐包围地严严实实,让她插翅难逃。 屋内静了半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令人生疑。 一声尖叫霍然响起,划破寂静。而出处,正是屋内。 虽说要拘着她,却也不能见她如此,还坐视不理。 玻璃咬了咬牙,命人开了房门,一排皇卫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坚硬如铁墙。 玻璃小心翼翼地踏入门内,警惕地搜寻着安潇湘的身影。他霍然看见瘫坐在地上的潇湘,谨慎地立于两米之外,恭敬开口,“王后,您怎么了?” 闻声,潇湘缓缓抬头,蓝眸之中掠过几分茫然无措。她皱眉道,“我头疼得厉害,发生了什么?” 玻璃沉默地端详了半响,唤入宫侍将她搀了起来,扶到床榻上。 “王后,您好好歇息,太医很快便来了。” 潇湘皱眉,扫向一旁的宫侍,缓声道,“我的孩子呢?” 宫侍恭敬开口,“神医正在照看公主,王后请放心。” “哦?那便接回来,我想见她。”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傲慢,令人生畏。 “这…”宫侍犹疑地回头,望了一眼玻璃。 只见玻璃满目深究臆测,摆了摆手,命宫侍都下去,“王后,公主身体不适,正在休养…” “既是身体不适,我更要去瞧她了。”潇湘眯了眯眼,湛蓝色瞳孔掠过一丝暗色。 玻璃面无表情地望着潇湘,半响都未开口。 第三十四章 癫狂 王后素来强势,但寻常这等时候,王后一般会关心公主得了什么病,而非执意争论。 况且,王后前几日伤了腰,今日却恍若未知一般… 见玻璃不语,潇湘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慢慢渡步至他身前。她眸色温柔,略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勾人,“玻璃,你这是不听我的话了?” 玻璃面无表情地垂头,恭敬低言,“属下不敢。” 虽说如此,却还是半步未退让,仍堵在门口。 “既是不听我的话…”潇湘霍然一转面色,面上温柔的笑容,令人无不毛骨悚然,“那我便不必留你了!” 话音刚落,她袖中滑出一柄匕首,直刺玻璃的腹部,同她以往的手段别无二致。 但玻璃武功高强,又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便避开了潇湘的动作。他眸色暗了暗,“果然是你。” 潇湘唇畔挂着笑,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剑锋,“多年不见,老朋友,竟还如当年一般顺手。” 说罢,她状似可惜地瞥了一眼玻璃,慢慢渡步朝他走去,“可惜,多年不见,玻璃大人竟不听我的话了。” 她笑得温柔平和、人畜无害,却令见识过她手段的人,无不为之胆寒。 玻璃当即退出门外,却见潇湘将剑锋一转,抵上了自己的颈。他当即面色一凛,皱眉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潇湘霍然一笑,湛蓝色眼眸扫过玻璃紧张的面孔,“不过三年,你竟连我的喜好都忘了?” 她虽笑着,手中的动作却告诉众人,她并未在开玩笑。她稍一用力,优美的颈便涌出鲜血,血滴顺着匕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她似感觉不到一般,置若罔闻地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眸中难掩兴奋与炙热。 这种目光,玻璃再熟悉不过了。他面色沉重,咬了咬牙,望向满面笑意的潇湘,“莫要伤了王后,你要多少人?” 潇湘兴味盎然地晃了晃鲜血淋漓的匕首,旋即勾了勾唇,“今儿我高兴,偏要见见我女儿,若还有人推三阻四,那我只能…” 说罢,她握紧了匕首的刀锋,稍一用劲,便涌出源源不断的鲜血,自掌心漫出,染红了地面。 “住手,我这便带你去。”玻璃当即摆手制止,咬牙切齿地挥开了皇卫,却不敢接近她半步。 玻璃朝不远处的果如使了个眼色,旋即转身,“王后,请随我来。” 果如悄悄离场,前往百里忘川处通风报信。 淼沝水大人早已赶往狩猎场,希望皇能在出事以前赶回宫,毕竟王后这般威胁折腾,无人敢对王后动手,又无法制止王后对自己动手,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 夏国边城狩猎场。 众多营帐中央,宴请众人。 夏无归蹩起浓眉,目光投向远方,似透过天空,看见另一个人一般。 不知为何,今日分外心绪不宁。 忽的,淼沝水现身于黑暗中,她额角冒着细密的汗滴,显是来得匆忙。 她片刻不敢耽误,上前低言禀报,“王后出事了。” 仅一语,便让夏无归面色骤然一变。他当即起身,大步走向出口,掠过众人的一瞬,吩咐道,“孤有要事,不便多留,明王代孤坐镇。” 说罢,他飞快掠过,空气中早已消失了他的身影。 而在他离开后,众人才后知后觉地起身,朝夏无归离开的方向深深一鞠,将礼数做尽。 众人皆知,夏无归最为不允的,便是忤逆与不尊! 所以,不论他在与不在,都无人胆敢于他不敬。因众人皆知,忤逆之后果,无人能担得起! 诸葛明空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眸色微沉,却也并未多言,仍高举着酒樽,热烈着气氛。 实际上,皇每一回都是来走个过场,从未将仪式放在心上,却也从未中途离场。毕竟历经几代的结盟仪式,尚夏交好亦是母亲的心愿。 欧阳习习慢悠悠地倒着酒,笑得风度翩翩,半分也不关心夏无归离场的原因。 即便是猜,也能猜出宫中出了何种乱子,多年以来,能让夏无归屈尊降贵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看了一眼夏无归的背影,欧阳斯眸色暗沉,扫向淼沝水。 而淼沝水也回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旋即,她的目光扫过席面,望了一眼焱炎火,很快隐入黑暗之中,消失在众人眼前。 焱炎火目光从未自她身上挪开,看见她仿若不经意的对视,心情不由得明朗了许多。 罢了,只要明王不趟这趟浑水,不论她决定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多管闲事。 …… 潇湘宫,正是一片混乱之际。 百里忘川得到消息后,当即便抱起夏墨,躲入了无生宫。 百里忘川抱着夏墨跑在前头,千陇抱着稀世名贵的药材跟在后头,逃命一般兜了个圈,绕过潇湘宫的必经之路,躲入无生宫的密室中。 如今宫中唯一安全的地方,便是无生宫的密室,此处乃是先和帝造的,宫中鲜有人知。怕的就是那个疯子,用刀顶着脖子逼它们出来,只能躲在此处,等夏无归赶回来。 毕竟,也只有夏无归能制止她的疯魔行径。 潇湘跟在玻璃身后,手中拿着匕首,令人不敢接近。她满面期待地推开门,却见一片空荡。 正欲回头质问一番,却被重重扼住了四肢,令她无法动弹,匕首顺势被夺了去。 五六个皇卫上前按住了她,令她无法挣脱。 玻璃面色凝重地拾起匕首,“将王后捆起来,轮着看管,谁松开了绳索,格杀勿论。” 潇湘猛然回头,怒目而视,“你敢诈我?” 玻璃并未理会她,转身离开。 好歹撑过了一日,也能在她发疯以前,喘口气。毕竟,任何人都怕她忽然发疯。 果如望了一眼被押入房中,五花大绑的潇湘,随即面无表情地偏头道,“玻璃大人,您已有好几日未合眼了,属下替您看着,您去歇会儿吧。” 玻璃面无表情地偏头,瞥了果如一眼,“若有异状,立即禀报。” 说罢,他转身离开。 果如点头,吩咐皇卫寸步不离地守在屋内,不让她有半分逃走的机会。 第三十五章 咬舌 天色渐白,却无人敢掉以轻心。 屋内,潇湘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果如瞥了一眼,有些不放心地上前,蹲下了身,望向她的脸。 这一瞧,便吓得她大惊失色。 只见,她唇挂鲜血,却笑得温柔肆意,仿若没有半分知觉一般。 果如吓得退后一步,却当即上前掐住她的双颊。这一掐,便让她口中的鲜血泉涌一般漫了出来,染红了二人的衣衫。 “你这疯子,竟咬了舌!”果如面上难掩怒色,死死地掐着她的双颊,往她口中塞入一块布,当即吩咐,“去请玻璃大人,再寻个太医来。” 众人片刻不敢耽误,端来了温水药散,给潇湘止血,宫中乱作一团。 而潇湘却不慌不忙,面上挂着依旧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满口的鲜血更是令人不由恶寒。 太医将能使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勉强止住了血,却还是要人无时不刻掐着她,才能管住她不伤害自己。 玻璃匆匆赶来,便瞧见满地的鲜血,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果如仍束手无策地掐着她的双颊,不敢松手。一见他到来,当即垂头,“是属下一时大意,竟让她钻了空子。” 玻璃面无表情地瞥了果如一眼,随即望向潇湘,“让我守着,你出去吧。” “属下自去领罚。”果如点头,旋即走出房门。 潇湘眸色慵懒而漫不经心,似对当下的处境毫不在意。湛蓝色眼眸中泛着幽光,似炼狱之火一般,阴森骇人。 玻璃面色阴沉,怒目低言,“你究竟要如何?” 潇湘满不在意地勾起唇角,动了动被铁链拴着的手脚,“我还能如何?” 铁锁被晃动,发出“哐啷”的声响,更衬得她言语讥讽。 玻璃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立于一旁,“王后,属下便在此侯着,若您有何吩咐,尽管同属下说。” 潇湘眸色骤然一沉,幽蓝色眼眸掠过暗色。正欲开口,却霍然一晃神。 梦中,安潇湘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身盼环绕着点点红光。她不顾一切地奔跑,追赶黑暗中的那一抹红光。 那道光芒好似指引方向一般,在黑暗中尤其显眼。 再一睁眼,安潇湘有些茫然地皱眉,身上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嘴里的血腥味更是令她反胃。 怎么回事? 方才不过发了个梦,再一睁眼便被捆了起来。 梦中那般真实的场面,深陷黑暗笼罩的迷惘,甚至连当时令她绝望的窒息感也攀上了身体。 安潇湘皱眉侧目,望向了一旁面色难看的玻璃。正欲开口,唇齿与舌尖碰撞,疼痛一瞬卷席了全身。 她面色难看了几分,稍稍动了动身子,腰也疼得厉害。 她的动静并未惹得玻璃的关注,他仍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半分不理会她。 安潇湘阖眸,冷静地思考了一番。 玻璃一直对她尊敬不已,不可能轻易捆着她,再结合方才的记忆她半分都不记得,以及三年前的种种事件。 墨白信件中她命不久矣的自述,以及诸葛明空犀利的警告,再或者人人提及皆避而远之的夏国王后… 具体是何种事情她并未查清楚,但众人隐瞒的态度,以及夏无归都保不住她,她做了何种十恶不赦之事。 如今看来,这具身体极有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而且另一半的她极为癫狂,这满地的鲜血便是证据。 安潇湘缓了好一会儿,勉强挺起了腰板,扫向玻璃,“怎么回事?墨儿呢?” 见她唤了夏墨的名讳,玻璃垂下头,揣测她的神情。 他这般的表情,更是印证了安潇湘的猜想。她摆了摆手,缓声道,“不论发生什么,护好墨儿。” 闻言,玻璃虽仍面带疑虑,却还是低下身子,“王后,即便您不说,属下也自当竭力而为。” “捆着我也好,免得她伤了墨儿,”安潇湘点头,费劲地仰起头,“我腰疼的厉害,寻个垫子给我躺一躺。” 作为看过许多话本的她,迅速接受了现实,并毫不在意地摊开了腿,葛优躺在墙檐。 如此,玻璃虽还有疑虑,却还是命人寻来了被褥,垫在安潇湘的背后。旋即低言,“王后,得罪了。” “无妨,若我伤害墨儿,直接拔剑杀了我便是,左右我也不是第一回死了。”安潇湘满不在意地靠在被褥上,轻轻合上了蓝眸。 毫无睡意。 安潇湘在鬼门关反复横跳的次数,的确不少了,但大多数都在失忆以前。 实际上,安潇湘指的仅是三年前,生下夏墨后的沉睡。那时的她,便不该活了。 玻璃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试探性地开口,“王后…您是记起了什么吗?” 他言语间的试探,敏锐如安潇湘自然听出来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骤然睁开蓝眸,扫向玻璃。 梦中夏无归狰狞可怖的模样,在她心头久久不散。她起初以为是梦,但稍一回忆便十分真实,结合玻璃小心翼翼的模样,令她生疑。 此事必有猫腻。 闻言,玻璃沉默地望着她片刻,慢慢摇了摇头。 她真是傻了,就算他知道,又怎会同她说半分,玻璃可是夏无归的人。 安潇湘仰头靠墙,卖力拖动着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将手搁在了被褥上。她喘了口气,不再追问此事,“要锁着我多久?之前的这种状况都如何处置?” 顿了顿,她蹬了蹬锁了锁链的双腿,“我快饿死了。” 玻璃回头望了一眼天色,已是午时,烈日当头。他当即命人传膳,旋即转头,“是属下疏忽了。” 算上时辰,安潇湘已有两日未吃东西了。 待膳食送到安潇湘的面前,她却动不得手脚,宫侍喂得不知轻重,总会碰上她舌上的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安潇湘皱着眉头,此时又痛又饿,吃下去的粥都混杂着一股子血腥味,难以下咽。 玻璃见她面色难看,犹豫了一番,命人解开了她的锁链。 安潇湘扶着酸痛的老腰,慢慢挪动到桌案前,瞥了玻璃一眼,“不怕她出来吗?” 玻璃摇头,“您已清醒了两个时辰,应当无妨,况且皇卫已将潇湘宫包围,她插翅难逃。” 第三十六章 星凛尊者 安潇湘叹了口气,食不知味地吞咽,心下却倍感异样。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唯独瞒着她本人? 况且,玻璃不怕,但她还是怕的。 她真有些害怕,待会再睁开眼…不,她是担心再无醒来的机会了。 一时之间,竟有些颓然。她将碗搁下,言语丧气,“真想再见一面墨儿。” 她言语间的颓废尽收玻璃眼底,他当即安慰道,“王后莫气馁,皇很快便赶回宫了。” “夏无归回不回来,同我好不好有何干系吗?”安潇湘偏头,却言辞犀利。 玻璃沉默了半响,低言道,“至少,皇能与您一同想法子。” 这岂非等同没说? 安潇湘凝视了他半响,慢慢挪回了视线。 定有蹊跷。 许是午后静谧,竟顿感困倦,一时间头脑有些昏沉。 她窝在桌案上,打起了盹。 玻璃瞥了一眼趴在桌案上的潇湘,慢慢侧过身,眺望远方。 饮血为欢、剜目为常、虐痛为乐。她当年的手段无人不惧,他又怎敢将公主交于她? 正在此时,潇湘悄无声息地睁开眼,霍然挑起唇角,划过一道诡异而骇人的弧度。 潇湘瞥了一眼背着身的玻璃,一言不发地起身。她双手捧着砚台,面上挂着温和平缓的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正在玻璃觉察到危险时,却被毫无征兆地重击脑后。 一瞬之间,头疼欲裂,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玻璃重重倒地,单手捂着渗血的头,另一手撑着地面。他艰难地抬头,便瞧见潇湘手中握着沾血的砚台,面上仍是人畜无害的温柔笑意。 而这阵声响,引来了一众皇卫的注意。 与此同时,潇湘又拿过一个花瓶,重重砸在了玻璃头上,再给他一击重创。 “哐啷”一声,玻璃闭上了双目,失去了意识。 “玻璃大人!” 皇卫面目愤然,直接拔剑,“我要将这妖女杀了!” 潇湘不急不慌地蹲下身,随手拾起一块碎片,顶在了玻璃的颈上。她仍是势在必得的模样,“再往前一步,玻璃大人便没了呢…” 说罢,她狠狠将碎片扎入玻璃的颈,令皇卫不敢上前。 潇湘身上染了不少血迹,大多是她自己的,再染上玻璃的鲜血,只令人更恐惧了几分。 “我要见公主。” …… 果如跌跌撞撞地奔入无生宫,面色难看地进入密室,“王后挟持了玻璃大人,为今之计只有逃出宫,才能避开她。” 闻言,百里忘川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却也顾不得多少,赶忙抱起夏墨便朝外跑,“玻璃武功并不差,怎会被她拿下?” “属下也不知,快些逃吧!”果如回头望了一眼千陇,面色慌张地将她手中的药材接过,“嫂子,逃命要紧,您还带这些做什么?!” 千陇喘着气,却也一面否决,“这都是百年一遇的好东西,若被糟蹋了,我再寻上十年都难得!” “墨华大人若知道,定会数落我一番!” 虽这般说着,果如还是帮她抱着药材一同跑,直奔宫门。 即便几人已足够迅速,却还是被截了胡。只见,无生宫不远处,潇湘笑得温柔,却满身骇人的鲜血。 她手中拖着玻璃,另一手紧攥花瓶碎片,即便将自己的手剜出了血也毫不自知。 见到百里忘川一行人,潇湘蓝眸微眯,兴味盎然。她的目光流转,很快落在了夏墨的身上。她的笑容温柔平缓,“乖孩子,来母亲这儿。” 她满身的鲜血,令夏墨不由得害怕地缩了缩脑袋,抱紧了百里忘川,几近下意识摇了摇脑袋,“母后,墨儿害怕。” 闻言,潇湘垂眸看了眼满身鲜血,当即松开了玻璃的衣襟,将利刃扔在了地上。她理了理衣衫,却无法抹除浑身的血迹。 她面上挂笑,边朝夏墨走去,边伸手,“墨儿,你爱母亲,是吗?” 墨儿,真是好名字。 说罢,潇湘便朝夏墨奔去,湛蓝色眼眸中的情绪愈发浓烈。 百里忘川二话不说便转身奔离,却因抱着孩子,如何也奔不快。而身后的潇湘,却不要命一般追赶。 焦急万分之际,一阵清风拂过,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驱走了心头的不安。 见潇湘离开,皇卫当即将不省人事的玻璃扶了起来。正欲探鼻息时,玻璃霍然睁开眼,望向潇湘的背影,颤颤巍巍地开口,“保护…公主……” 目色之余,潇湘脚步骤停。 只见,灰袍男人从天而降,落在潇湘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百里忘川回过头,骤然松了口气。她额角冒汗,声线淡漠,却不由安心了几分,“师尊,您来了。” 见他前来,夏墨扬起笑容,“凛哥哥,你回来了!” “嗯,护好墨儿。” 星凛尊者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眸色暗沉地扫向潇湘,似自言自语一般,“不曾想,他竟将这祸害留下了。” 顿了顿,他眸色骤然一转,无比凌厉,“不论何人,胆敢伤害墨儿,我便要了你的性命!” 潇湘的眸光透过星凛尊者,扫向夏墨的目色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她手握成拳,丝毫不在意掌心涌出的血液,蓝眸之中掠过杀意。 她挽起笑容,一步一顿地朝他走去,“不论何人,胆敢阻拦我见墨儿,我便不会让你好过。” 星凛尊者见状,冷嗤一声。 正在潇湘掠过他身前的一瞬,他霍然攥住了她的颈,速度极快,快到众人皆未看清,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提了起来。 素来散漫肆意的星凛尊者,此时目带凶色,手中力道狠狠收紧,毫不留情。 潇湘似毫无知觉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双目。她将双手搭在他的灰袍上,血迹一瞬便染污了他的衣袖,令他厌恶至极。 潇湘艰难地流转目光,湛蓝色眼眸落在夏墨身上。她勾起唇畔,露出温和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但众人依稀能分辨,她在用嘴型唤着夏墨的名讳。 百里忘川侧过身,遮掩住夏墨的视线,拦在她与潇湘之间,不让她瞧见这血腥的一幕。 竟被瞧见了生母死在自己面前…希望墨儿能将黑暗忘却。 第三十七章 王者坠渊 正在潇湘濒临死亡之际,一道暗墨弧度掠过,似闪电疾驰而过,直将星凛尊者手中之人夺过。 下一瞬,夏无归抱着奄奄一息的潇湘,立于星凛尊者的身前。冷醇磁性的声,带着几分祈求,“师尊,放了她。” 星凛者面色缓和了些,却并未妥协。他一言不发地侧身,眸光扫向夏墨的小脑袋。而后,言语决然,“她不该活着。” 闻言,夏无归低垂眼眸,凝视了半响血迹斑斑的潇湘。 然,在众人毫无预兆之时,尊贵双膝骤然弯折,以最虔诚的姿态,跪伏在地。 此一跪,似王者坠渊,失了帝王傲气。 众人愕然失色,当即跪伏在地,不敢直视帝王的跪拜。 数十年了,谁可曾见过皇双膝弯折,哪怕独自一人敌四国之臣,仍是临危不惧。而如今却为了一个疯女人,自甘堕落。 连同星凛尊者亦大吃一惊,骤然一甩衣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你这又是何苦!” “求师尊成全。”夏无归低垂褐眸,手中紧紧抱着潇湘。 潇湘半阖蓝眸,艰难地扭转目光,执着地望向夏墨的方向,虽无法言语,眸中却是毫不遮掩的渴望。 渴望,抱一抱她的女儿。 许是感受到这道目光,百里忘川蹲下身,抱紧夏墨,完全遮掩住她的视线。 见他执着,星凛尊者心中默算,颇为讶异地掐指道,“不该如此,三年前便…莫非…” 想到此处,星凛尊者眸色幽深,当即仰头望天,“明知是祸,你非迎面而上,如何对得住你母亲?” 夏无归沉默不语,仍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世人皆知,星凛尊者欲取何人的性命,不过弹指之间。 见他如此执拗,星凛尊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终究是命数。” …… 十日后,安潇湘再苏醒,仍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身旁跪了一排的宫侍,夏无归便坐于榻边。见她睁眼,他霍然扬眉,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却被她一声痛呼惊得缩回了手。 安潇湘如梦初醒地抽回了手,包扎好的掌心仍在隐隐作痛,却已好得差不多了。 夏无归凝视着她的双目,褐瞳之中迸出摄人心魄的灿芒,令人生畏。他缓缓侧目,沉声道,“传膳。” 于是她被夏无归抱到了桌案前,小心翼翼的模样羡煞旁人,但安潇湘满腹疑惑,实在无法宽下心想事。 追究到底,还是精神分裂症这档子事。 安潇湘浑身新添许多口子,嘴里的伤口却好了些,至少吃进嘴的东西已没了血腥味。再动一动腰腿,也不大疼了。 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并无大碍后,便认真地将食物吞入腹中。她扭头瞥了一眼,神情莫测的夏无归,叹了口气,“她还会出现吗?若有一日,我再醒不来…” 我会死吧? 她是真怕了,头一回便弄得遍体鳞伤,连咬舌自尽都做得出来,另一个她该有多狠? 闻言,夏无归缓缓摇头,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灿芒。摄人心魄的声,透着几分笃定的独断,沉声道,“不会。” 这般势在必得的模样,令安潇湘疑惑。她挑了挑眉,“为何这般断定?” 闻声,霸凛傲慢的帝王默了。半响,他慢慢地道,“孤以内息压制住了。” 精神分裂症能用内力压制?若非安潇湘懂些医学原理,或许便被他蒙了。 正欲反驳,她又徒然转念一想,或许这个世界的准则,与她那个世界有所不同也说不准。毕竟,她那也没有内力这种违背原则的玩意。 正沉思着饮粥,霍然瞧见粥水中,自己的倒影。 安潇湘惊得瞪大蓝眸,不敢置信地抚上自己的脸,果真抚上一处伤疤。 见她如此,夏无归一语不发地偏头,沉默地低垂褐眸,遮掩眸底的黯然。 “这是…怎么回事…” 安潇湘第一反应并未悲,而是惊愕失色。她忙让宫侍拿来了琉璃镜,怔怔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只见,镜中的她,面上两道长长的疤痕,两条疤痕都已结了痂,很显然是近几日受的伤。 一道自左额划到右脸颊,一道自右额划到左脸颊,划得还挺对称,恰到好处让她无法见人。她觉着,从今以后她可以改名叫安二刀了。 而原先那一道浅浅的疤痕,已全然消失了,半分痕迹也未留下。 安潇湘抿了抿唇,默默将琉璃镜推开,扶额不语。 虽说她从前都是丑过来的,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外貌,但忽然变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静坐了半响,她才拉回了神智,吃回那碗温粥。 罢了,不论怎么回事,容貌都已毁了,再追究便毫无意义了。更何况,这两刀极有可能是她自己割的,怨不得别人。 见她沉默了半响,竟连问也不问,便恢复了常状,令夏无归略微愕然。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未开口。 安潇湘霍然抬头,瞥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夏无归,挑了挑眉,“如何?我变丑了,要废后吗?” 闻言,夏无归当即蹩起浓眉,褐瞳之中掠过不悦之色,令人不敢懈怠。沉声道,“只要孤活一日,废后便是无稽之谈。” 他这般坚决的态度,倒令安潇湘欣慰了几分。不论她何种模样,只要夏无归不离不弃,他便是好丈夫。 安潇湘勾唇一笑,以手背支撑下颚,挑了挑眉,“得夫如此,何其有幸。” 她这番话罢,夏无归便微微怔住。随即,褐瞳之中掠过遮掩不住的狂喜。扬眉道,“得妻如此,此生无憾!” 只因,他是头一回听安潇湘如此夸耀他,哪怕是从前,她也从未将这等话摆在明面上讲。 安潇湘挑起唇畔,缓缓站起了身,渡步入屏风后。清晰明朗的声线,却穿透了屏风,“墨儿呢?” 宫侍服侍她脱衣,恭敬低言,“公主同老师爷在一处。” 潇湘挑挑捡捡,终于捡出一件颇为顺眼的红衣,披挂在身上。 闻声,她微微挑眉,湛蓝色眼眸扫向屏风外的墨衫,“你师傅来了?” 第三十八章 醒来 霸凛傲慢的帝王缓缓侧目,扫向屏风后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褐瞳之中掠过一丝炙热。随即,他骤然挪开了视线,“嗯,随后与孤一同拜会师尊。” “嗯…?我从未见过你师尊吗?” 按理来说,成婚近六年,怎的也不该未见过他师傅。 更何况,星凛尊者可是久负盛名的活神仙,掌生死望天命。在天机门中名曰星凛老人,分外德高望重。 正在夏无归思虑如何回话之际,安潇湘戴上面纱,慢慢渡步而出。艳红色衣衫摇曳,凸显风情万种。 长长的霜纱悬挂脑后,遮掩了整张脸,里一层外一层,若非熟悉之人,定难认出她。 安潇湘慢慢渡步而来,自然地朝夏无归伸出手。慢声道,“不论如何,先去见一见女儿。” 似未想到她会如此主动,夏无归不自觉地怔了怔,旋即,褐瞳之中掠过遮掩不住的愉悦。他伸手,大掌包裹小手,温暖而有安全感。 安潇湘唇畔挂笑,慢慢渡步上前,二人并肩而行。 这是头一次,她承认夏无归的身份,并尝试接纳他。只因为,他见她容貌毁了仍不离不弃,即便她这王后满身罪恶,他却仍将她捧在手心。 这般作为,即便是石头也捂热了,何况她是个人。许是不熟悉的原因,头几月莫名排斥夏无归,但日久见人心,怎会不知君意。 潇湘宫外,二人散发的无声光芒羡煞旁人,令人不由感叹,皇与王后真是恩爱。 来到学堂,安潇湘一眼便瞧见,那个缩着脑袋,努力练字的小身影。 而堂上,私塾先生竟换了个人,有些眼生,又有些眼熟。 那人眉目俊郎,身着灰衫,看模样应当比夏无归年长一些,三十五六的模样。虽说如此,面上却毫无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举手投足之间,弥漫着由内至外的散漫肆意。面上一贯云淡风轻,时而勾唇一笑,投向夏墨的眸光皆是柔和宠溺。 安潇湘站在堂外,远远地眺望一眼,慢慢收回了眸光。她抬手掀开了霜纱,欲看得清楚些,“这私塾先生,有些眼熟。” 闻言,夏无归骤然沉眸,将眸光落在安潇湘身上。摄人心魄的褐瞳之中迸出几分深究臆测,令人不容忽视、极强的压迫感弥漫而来。沉声道,“可是忆起了何事?” 安潇湘淡然落下霜纱,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眼熟罢了,你如此紧张做什么?” 霸凛如旧的帝王凝视了她半响,缓缓挪回了眸光。沉声道,“师尊这副模样,孤亦不常见。” “什么意思?” 正问着,堂中霍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湛蓝色眼眸似宝石一般发着亮光,讪讪地望向这边。 灰袍男子伫立其后,满目柔和地牵起她的手,似给足了她勇气一般,朝这边走来。 安潇湘似从前一般俯身,迎接宝贝女儿,却被她怯生生地避开,顿时心凉了半截。 夏墨缩在星凛尊者身后,隔着老远,声如细蚊,“父君,母后。” 安潇湘偏头望了夏无归一眼,只见他神情莫测,随即缓缓俯身。 夏无归唇畔勾起和缓的弧度,褐瞳之中掠过几分少见的柔软,朝夏墨伸手,“墨儿,父君抱。” 夏墨犹豫了片刻,抬头望了一眼星凛尊者。见他点头,她便伸出小手,与之交握。 下一瞬,她便落入夏无归的怀中。 安潇湘隔着霜纱,端详着女儿怪异的神情。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小脑袋,却被她避开。 夏墨眨了眨蓝眸,抱紧了夏无归的臂膀,“母后,墨儿怕…”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皆收入夏无归眼中。他缓缓垂眸,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墨儿,不怕,你母后是世上最好的人。” 即便他如此说,夏墨还是执拗地摇头,不愿与安潇湘亲近。 星凛尊者目睹了整个过程,却只能无声叹息,错开了脸。 被拒绝后,安潇湘起初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难过。她收回手,转而望向星凛尊者,低头行礼,“老师爷。” 即是夏无归的师尊,与夏无归同辈的她,理应行礼。 但越看,越越觉着他眼熟。她定然在何处见过他。 见她如此规矩,星凛尊者与夏无归不约而同地诧异了一番。 星凛尊者瞥了夏无归一眼,随即扬起笑容,“不必多礼。” 见星凛尊者并未为难她,夏无归不自觉松了口气。 虽说他的表情算和蔼,但安潇湘却觉察到了疏离感。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墨白自门外而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显是刚赶回宫。 见到墨白,安潇湘才想起不日之前吩咐他做的事。而墨白满目遮掩不住的悦色,见到眼前人,当即收敛了表情,恭敬行礼。 “皇,老师爷,王后,公主。” 待挨个喊了一遍,墨白才凑上来,低声道,“王后,人请来了。” “嗯。” 隔着霜纱瞄了半响星凛尊者熟悉的面孔,安潇湘瞧了瞧依旧目色怯然的夏墨,嘱托了一句,“我吩咐膳房备了糕,记得给墨儿吃。” 夏无归深邃眸光流转,将视线挪回,缓缓点头。 安潇湘最后望了一眼星凛尊者,随墨白离开。 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星凛尊者唇畔挂笑,自夏无归手中抱过夏墨,“走吧,我的小公主。” 夏墨转了转纯粹的蓝眸,揽住了星凛尊者的颈,重重点头,“嗯!凛哥哥带墨儿去瞧瞧南南吧!” 不知为何,身为公主,夏墨不爱琴棋书画,也不喜舞刀弄棒,偏爱下地玩泥。而南南,正是不日之前她亲手栽下的南瓜。 闻言,星凛尊者宠溺地眯起了眼,抱着夏墨便要离开。 见他正欲离开,夏无归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被未闻先知。 “若非为墨儿,我也不会对她和颜悦色。”星凛尊者头也不回地道。 “凛哥哥,你说什么?”夏墨眨了眨纯粹的蓝眸,回头望了一眼距离越来越远,神色复杂的夏无归。 星凛尊者神色宠溺,“无事,凛哥哥带你去瞧南南,好吗?” 第三十九章 安柚儿 一句话,便岔开了夏墨的注意力,她重重点头,“嗯!” 淼沝水立于黑暗中,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星凛尊者,默默张了张嘴,一言不发地别开脸,只觉着他恶趣味十足。 分明自己已不知多少岁了,却还哄骗三岁小公主唤他哥哥。 屋檐下,帝王默然而立,难掩眸中黯淡。 与友人重逢,安柚儿包下酒楼,唤了众多故人小聚?,而其中便包括安潇湘。 赴宴后,安潇湘才晓得,屋子里头的人,她几近认识一半。 千陇、墨白先不提,最为讶异的是,百里忘川竟也到场了。 百里忘川的淡漠性子她也有几分了解,若非必要,她是绝不会凑这番热闹。 可见,这位安柚儿与她的交情不浅。 入屋后,安潇湘视线掠过众人,精准地落于高位之上,笑意平缓温和的黄衫女子身上。 虽未言语,却足见其气势强盛。 而她身侧,则坐着灰衫男子,满目皆是于那女子的宠溺。 另一侧,一粉衫女子面上布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皆风情。 见她到来,众人霍然将视线,挪到了她身上。 安潇湘并未将霜纱挑开,艳红色衣衫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玲珑有致的傲然身躯令人浮想联翩。她漫不经心地以折扇敲了敲掌心,朝高位之上的黄衫女子微微颔首,“不知该唤作姐姐,还是妹妹?” 闻言,黄衫女子微微一怔,言语不掩犹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唤我名讳便好。” 而闻言,安潇湘也不由微怔。 她原以为,安柚儿与她同为安氏,应当会有何干系...如此一瞧,仅是单纯的好友罢了。 闻声,身侧的橙子当即上前一步,面上难掩喜色,“柚子,是你?” 见状,安柚儿微笑点头,脚下却仍未挪动半分步子。她亦是难掩愉悦,却又霍然一顿,“多年未见...你的眼睛...?” 话一出口,四周的气息霍然一沉,令人顿感压抑。 橙子摸索着走动的模样,令安柚儿霍然生疑,却又见氛围骤然转变,不敢深问。 而安潇湘亦想知道,橙子的双目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却又见众人沉默,深知此事定不简单。 安潇湘动了动唇,伸手拉过橙子微微僵硬的手心,将她带入了座。她打着圆场,霍然掠过这黯然的话题,“我来迟了,不如我自罚一杯?” 安柚儿为东家,当即便欲执起身前桌案上的酒樽,却霍然被那可什豕拦住。言语虽是责问,却毫无掩藏其宠溺意味,“已有身孕,怎能饮酒?” “身孕?!” 除了安潇湘,几近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安潇湘左右斜视了两眼,不明白它们为何如此震惊。 百里忘川倒未呼声,面上却不掩惊意。她当即起身,渡步朝安柚儿去,为其搭脉。半响,淡漠孤冷的声,带着丝丝喜意,“三月有余,很康健。” ???说罢,百里忘川主动执起酒樽,与之一敬。 那可什豕当即扬唇,与之一敬。 气氛迅速热络了起来,而安潇湘依然处于迷惑状态,迷茫地敬了一杯酒。 而此时,安柚儿身侧的粉衫女子娇俏一笑,望向了安潇湘。她眸中带着几分犹疑,以及不易觉察的锐利,“这位姑娘是?” 场中,竟还有不识她的人? 按理说,安柚儿若懂她的意思,便应当明白,此时她的身份,不可声张。 而她请她来懿城,不过也是为那番私事。 秉着这番心思,安潇湘微微偏头,深究臆测的眸光,越过层层霜纱,落于安柚儿身上。旋即,便泰然自若地挪回粉衫女子身上,“安黎,姑娘是?” “春香。”她将手中酒饮尽,而后静坐角落,再未言语。 许是众人也想到这点,纷纷将视线落在安柚儿身上,却一言未发。 且看众人反应,大伙皆相互认识,唯独春香不同。 气氛又一次变得微妙,只因一个不明来历的春香。 安柚儿见状,也只随意地笑笑,伸手拍了拍身侧春香的肩头,“春香跟了我有些年头,无妨。” 既已如此说了,安潇湘自是无言反驳,当即掠过这个话题,“今日请你回来,想必橙子已说清了缘由。” 不论安柚儿是何人,那几百万金的去向,仍是眼前最为要紧的事。 而此时,正在小聚,安潇湘说出这番话显然极不合时宜,但她的准则便是,先论理,后谈情。 闻言,安柚儿倒也未恼,不紧不慢地扬起温和笑意,“此事与我何干?” 显是未料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众人不由为之一怔。 毕竟,它们中所有人,与安潇湘交情最深、相识最久的,便是安柚儿。 顿了顿,安柚儿的眸色扫过面色愕然的众人,面色依旧平静,“我回来,不过是为与友人小聚,而你我之间的那些事,早在三年前便已分了清楚。邀你来,不过是念在大伙的交情罢了。” 三言两语,将她与安潇湘的交情,从多年的生意伙伴,变成了朋友的朋友。 而此时,橙子忍不住发了声,“主子她...” “记不得,便能当做从未发生过?”安柚儿仍微笑着,令人看不出喜怒,“想来,是我表现得太平和,让你们误会了,我本便是记仇之人,即便三年过去了,我也不能如你们一般,将那些往事抛却脑后。” 闻言,众人皆默。 的确,不论安柚儿作出何种决定,它人皆无权干涉。但大伙好歹有过命的交情,这般刻薄真的合适吗? 但众人明白,若安柚儿真的厌恶安潇湘,便不会特意走这一趟,来到懿城。 而安潇湘闻言,却面色如常,心下则增添了几分惊疑。 安柚儿这番话,透露出了众多安潇湘一直在调查,却毫无所获的陈年旧事。 她原以为安柚儿会同橙子它们一般,只字不提过往之事,怎料竟迎头一棒,打乱了她的猜想。 安柚儿非夏无归的人,且知道过去的一切,是个极好的切入点。但若被他人觉察到这点… 想到此处,安潇湘不由偏了偏头,霜纱下的湛蓝色眼眸掠过一言不发地的众人,落在安柚儿平静的面容上。她慢慢敲了敲折扇,“安柚茶坊既是你我共有产业,想必你也不愿由它人糟蹋了吧?” 第四十章 掀翻安潇湘 闻言,安柚儿愣了一愣,神色微凝,“你这是何意?” 果不其然,虽说分了产业,但名声仍是二人共有的,安柚儿不论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 安潇湘笑了笑,反手将玉牌掏出来,“哐”的一声砸在桌案上。她漫不经心地以指尖推敲玉牌,慢声道,“我怀疑,安柚茶坊有内鬼。” 闻言,安柚儿微怔,偏头扫了一眼春香。 春香望了一眼安潇湘手中的玉牌,眸色微暗,轻轻摇头,表示不知情。 而顿了顿,安潇湘又接着道,“明香茶坊盛名之下,用的却是安柚茶坊的招牌,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何咱们的糕点,明香茶坊不仅全会,且一般无二?” 用安柚茶坊的招牌,抢安柚茶坊的客人,明香茶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且稳稳当当地打了三四载。 很显然,安柚茶坊中有明香茶坊的内鬼,盗取了安柚茶坊的食谱。 想到此处,安柚儿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望向安潇湘,“你想怎么做?” 见她终于松了口,安潇湘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酒樽,“首先,便将安柚茶坊合二为一?” 此言是犹疑的,只因她也摸不透安柚儿的心思,毕竟她从前精神分裂症做过何种疯狂的事,她自己也不敢确定。 安柚儿亦犹疑了一番,接过那可什豕倒的果汁,“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二人达成共识,饮尽樽中物。 气氛又一次热络起来,连百里忘川也不由开怀畅饮。 安潇湘从始至终皆未揭下面上霜纱,只隔着两层薄纱,慢慢抿着酒。 待大伙皆饮至忘情处,安潇湘才至怀中,取出泛黄的信件。 谈完了共事,接下来便是私事了。 安潇湘慢慢腾起身,左手揣着右手,掩着信,朝安柚儿的席位渡步而去。 安柚儿似倦了,正坐着打盹。 安潇湘思索了片刻,伸手入袖,欲拿出信—— “离她远点!” 还不待安潇湘反应过来,一道极强的罡风卷来,“哐”的一声将四周的桌案吹倒。 安潇湘瞬间被罡风掀飞,重重跌倒在地。外层的纱幔随之而落,余下内层的霜纱挂在脸上。 这头巨大的动静将众人的醉意惊跑,橙子慌乱地在黑暗中摸索,“主子??!你在哪?” 脚边磕碰到桌案,快要跌倒,却很快被墨白搀住。 似是未料到安潇湘如此不堪一击,出手的那可什豕当即一怔。 而安柚儿也霍然惊醒,望向正闭目喘息的安潇湘,便瞧见她霜纱之下若隐若现,却又无比清晰的两道疤痕,顿然惊住。 而安潇湘被风沙迷了眼,伏在地上重重喘息了几下,却不忘低下头,掩藏自己的双目。 不曾想,这具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身躯,竟如此不堪一击。 而此时,淼沝水霍然自黑暗中隐现,迅速将纱幔拾了起来,搀着安潇湘起身。淼沝水面若冰霜地扫过呆怔的众人,却一言未发,意味显然。 “无妨,”安潇湘戴好纱幔,轻轻摆了摆手,“误会罢了。” 见她如此,淼沝水倒未开口,冰寒眸光略带警告意味,扫过众人。随即,她慢慢后退,再隐入黑暗中。 而此时,千陇忍不住上前,开了口,“即便…安黎做了何事,你又怎能只记着她的错,不记着她的好?若非是她,你今儿还能好好地坐在这?” 言至此处,便是百里忘川也不由点头,予此言认同。她淡漠开口,“不错,当年若非…安黎…” 话到此处,她霍然顿住。但几人皆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只有春香仍是云里雾里,却仍陷想着安潇湘面容之上的疤痕,久久未回过神。 安柚儿默了默,回首望了那可什豕一眼,目色犹疑,“你为何动手?” 许是久居高位之故,她言语平和,并无兴师问罪之意,却令人不敢忽视。 “我也未曾想,她如今竟如此弱不禁风…”那可什豕亦是犹疑,眸光落在安潇湘身上,“况且,她方才鬼鬼祟祟地探手入袖…” “你是在说这个吗?” 这头,安潇湘扬了扬手中的信,声色不咸不淡,全然无气恼的意思。 她早已注意到,安柚儿身边这个男人,瞧她的眼神一直不大对劲,却想着不论如何也不该对她动手… 并非那可什豕太强,而是她太弱了,身躯同风中落叶一般,一吹即倒。 见状,春香当即上前,将安潇湘手中的信接过,而后交由安柚儿。 安柚儿接过信,只瞧了几眼,便霍然泛红了眼眶,攥着信的指尖不由紧了几分。 而那可什豕亦是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目,半响未有言语。 ‘致亲爱的安柚儿,这一去,我怕是要九死一生,我的千万遗产就留给有缘人吧!你也不必来寻我了,自个过得开心就好,还有,那可什豕对你一片真心,你也别磨磨唧唧了,早点收拾收拾东西,卷铺盖嫁给那可什豕吧,言尽于此,保重!’ 落名处,是又聋又哑的公子。 安潇湘细细打量着它们的表情变化,慢慢敲了敲手中折扇,“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而我又为何九死一生?” 她琢磨着,信中的语气也似她的,毕竟这头的古人皆是一口一个之乎者也,而她也不懂这些。而她正巧不善用狼毫,信中用的是炭笔?。 若按当前所知消息,她五年前便凭空现身,私塾先生则言她自明王府而来,但嫁给夏无归时,她自己则同他说,自个是星辰大陆而来的人。 二者,定有一人在扯谎。但她不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与诸葛明空扯上关系,再加之马球场的警告… 而四年前她与千陇、墨白相识之时,寄出这封信,却不知是何缘由,信未送到,反而辗转回了墨白的手中。 信中,她竟毫不避讳说出自己九死一生之事,能得自己这般信任的至交好友,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 静默了半响,安柚儿抬起了泛红了双目,望向安潇湘的双目之中,既怀念又激动。她的手几近颤抖,将信纸紧紧攥着,却未有言语。 理亏在先,那可什豕诚恳低言,“抱歉,是我误会了。” 第四十一章 孤童院 实则,安潇湘也并未收到实质性伤害,不过似被台风刮倒那般,跌到了屁股。并非那可什豕动重手,而是她的身体实在太羸弱。 她感受得到,她的身体虚弱不已,却非因病所致,倒似长年累月积累的痛楚所致的后遗症。 倒也怪,她不论何种伤势皆恢复得奇快,好得极快,病得极少。但即便如此,病得多了,仍会落下病根。 安潇湘轻轻摆了摆头,平静地坐回原位,“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 不知为何,不论何时,这个话题都好似禁忌一般,无人愿提及。 “罢了,”百里忘川欲言又止地扫过众人,终究开了口,“当年,你同我说,你年幼时遇刺,颅中残有余针,让我帮你取出来。” 见她提及此事,千陇动了动唇,却被百里忘川一声轻叹打断,“不论如何,她亦是无辜之人。” 此言,令众人皆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而安潇湘却是听出了另一番意思。很显然,百里忘川知道的,比在场所有人都多。 安潇湘攥了攥折扇,“那根针,取出来了?” 开颅之术,不论何时何地,皆是极其危险之事,确是九死一生。 百里忘川默了默,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霍然抬起淡漠的眸,扫向安潇湘。半响,未有言语。最终摇了摇头。 竟未取出来? 正在安潇湘欲追问之时,千陇忙拦住她的视线,“师傅今日只与友人小聚,若安黎姑娘还有其他事,师傅便不多留了。” 说罢,二人便丝毫不顾及场上之人,举步离开。 而二人离场后,气氛便更是寂静。很显然,无人愿意将此话题继续说下去。 安潇湘真是恨透了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所有人都知情,唯独将她瞒于笼中。 而安柚儿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将信纸收入袖口,深深望了一眼安潇湘,“我乏了。” 说罢,她扬了扬手,春香便上前将她的座椅搬动,推了出来。 而此时,安潇湘才瞧清楚,安柚儿的双腿竟是瘸的。 待安柚儿离开后,那可什豕举步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块翠玉牌,交由安潇湘手中。他声色低哑,“柚儿这段时日不便劳心费神,安柚茶坊便烦劳你多多费心了。” 此番卖感情牌,竟比预料中的顺利。安柚儿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信任。 而安潇湘接过玉牌,却并未立即收入袖中,而是取出了她的红玉牌对照。她把弄着两块玉牌,“这玉牌,可还有第三者有?” 那可什豕摇头,“当年与你分道扬镳后,柚儿便将名下商铺皆换为翠玉牌了。” 顿了顿,他似想起了什么,思索片刻,又道,“当年有两道赤玉牌,一道给了你,一道柚儿收着,但换作翠玉牌后,三年来便从未动过,我回头找找,命人拿来给你。” 竟还有一道? 安潇湘虽应着,心下却已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安柚儿她信得过,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只因她毫无保留地交出翠玉牌,她便知安柚儿之真心。 十有八九,赤玉牌被人盗走了,且是它们身边亲近之人。若非十分亲近的人,根本不知赤玉牌的意义。 那可什豕离开后,安潇湘回头瞥了一眼墨白与橙子。她抛了抛手中玉牌,交由橙子,“蹲守懿城中最繁盛的安柚茶坊,我便不信那人能憋俩月不出现,好几千两呢!” 橙子点头,便与墨白一同往回走。 而安潇湘便唤上果如,一同去了另一个地方。 孤童院外,安潇湘立于暗处,皱眉道,“当真是此处?” 果如面无表情地点头,“不错,刘春香便居于此处,已有数年。” 据探子所言,刘春香从前便是孤儿,而后被一对夫妇收养。数年后,夫妇意外离世,她便又住回了孤童院。 而刘春香亦是懿城内声名远扬的大善人,常差人施粥于乞丐难民,为孤童老人添衣送肉,而她自己却不事张扬、粗茶淡饭。 而此时,刘春香已坐着马车回来,车夫手中是大包小包的物件,提着跟在她身后。 见她回来,孤童院中一声欢呼,孩童们脸上洋溢着笑脸,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抱着刘春香,将她围作一团。 “春香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春香姐姐,你有带糖回来吗?” “春香姐姐!” 而刘春香则毫无不耐,从车夫手中接过竹篮,分出一把糖,“别急,姐姐这不带来了吗?人人都有!” “好!” 如此一瞧,刘春香确实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今儿她在宴会中敲出赤玉牌,便是为了瞧瞧众人的反应。 不论百里忘川或是安柚儿,皆淡漠寻常,见之不怪。 而春香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了一下,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不知为何,见到赤玉牌春香会如此慌张,不得不让她起疑心。 但查探后,事实却恰恰相反,春香不仅未干过不见人的勾当,且还是人尽皆知的大善人。安柚儿信任她的缘由,大抵便是瞧中她的善心。 又站了片刻,直至刘春香入了孤童院,门前一片寂寥,安潇湘才转身离开。 果如紧随其后,“姑娘,刘春香还要查吗?” “查,从里到外,不论是谁都要查,直至揪出那吃里扒外的家伙。”安潇湘的声音很淡,却独断。 而二人离开后,孤童院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刘春香眸色微暗,望向它们离去的方向。 查银两去向是一回事,查过往又是一回事。 离开后,安潇湘径直折返宴会,与安柚儿私下相谈。 她只希望赶在安柚儿被夏无归威胁封口前,下手为强,将她所知的所有消息通通倒出来。 以说女儿家的私房话为由,将那可什豕支了出去,二人独处一室。 见她前来,安柚儿倒也不意外。她抬眸,平静如水的眸对上她霜纱之中的蓝眸,“你的脸…?” 方才跌了一下,竟被安柚儿瞧见她毁了的容貌。 “不过猫抓了罢了。” 安潇湘掠过这番话题,整理了一番思绪,开口道,“尚国大皇子欧阳斯,与我是何关系?” 第四十二章 暴揍那可什豕 欧阳斯那日将她堵在小巷,那副要杀人的面孔,问她要人,却又不说是何人。 她寻思着,他这番激动,或许在寻他的心上人? 安柚儿怔了怔,却诚实地摇头,“据我所知,你与尚国大皇子并不熟…” 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又道,“倒是听过一些流言,听闻四年前你曾嫁与他,做大皇子妃?但我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半信半疑。” 四年前嫁与欧阳斯?可她四年前便嫁与夏无归了,按夏无归那般醋性子,若见了她嫁给欧阳斯,十有八九会将欧阳斯的脑壳碾碎。 退一万步讲,便是她与欧阳斯之间有些什么,但欧阳斯那日的模样却不似与她暧昧,更似要将她生吞了。 安潇湘以折扇敲了敲掌心,心头有许多问题,却先挑出了她心头徘徊已久的问句,“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若按时间推算,已知她出现在这片大陆已有近六年,除去沉睡的三年,便还有三年一片空白。 她穿越前的身体虚岁十七,而这副身躯则二十二三的模样,完美衔接上这段空白。 或许这番猜想过于大胆,但却是安潇湘能推测出最为合理的解释。 闻言,安柚儿果真同他人一般,默了。她欲言又止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此事,知晓的多了,于你并无利处。” 安潇湘皱眉,将揣测出的所有可能性,推测而出,“此事我已查探得七七八八,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我杀了很多人,其二夏无归帮我杀了很多人,” 顿了顿,她对上安柚儿愕然的双目,“夏无归的性子,我也有几分了解。而我的性子,我相信你亦有几分了解,若我想查,自有千万种法子,但我知道,你心里头装的,比它人都多。最重要的是,我信任你。” 她信任安柚儿,便好似从前的安潇湘一般,信任她。 说出这番话时,安潇湘的言语无比决断,便好似初识那般… 那一日,她亦是头戴纱帽,一袭华服,宛如救世主一般,朝她伸出手。 安柚儿怔了半响,才回过神。她低垂双目,言语黯然,“不错,的确如你所想那般。” 她避重就轻,却让安潇湘心头骤沉。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即便心头已有了底,却仍在证实的一瞬,绷紧了思绪。 安潇湘定了定心绪,正欲接着问话,却被屋外一阵喧哗打断。 淼沝水面若冰霜地领着一排皇卫,推门而入。而她身后的皇卫,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 入屋后,毫不留情地将麻袋“咚”的一声甩到地上,又狠狠踢打一顿。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无比迅敏,让屋内的安潇湘与安柚儿半响未反应过来。 直至踹打了片刻,皇卫离开后,淼沝水上前将麻袋解开,安潇湘才反应过来,麻袋中装着那可什豕! 而此时,那可什豕昏迷不醒,被揍得鼻青脸肿,却仍残存意识,抱头不放。 淼沝水将麻袋抽开后,面无表情地立于一旁,不知是说于谁听,“胆敢动皇的人,便是如此下场。” 很显然,这一切是夏无归安排的。 安潇湘默默动了动唇,偏头瞥了一眼安柚儿,不知该说什么。 而安柚儿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可什豕,言语淡然,“活该。” 旋即,她便唤来了人,将那可什豕扛回了屋。 安潇湘:…… 虽说一开始那可什豕动手时,她也挺想这么做,但此番真做起这般事,许是她脸皮薄,实在倍感厚颜。 实在尴尬到无地自容,安潇湘自请告辞,将礼留下便离开了。 回宫路上,安潇湘狠狠批斗了淼沝水一顿,“你套麻袋暴揍一顿便罢了,为何要扛到人明面上打?” 随即,她声音又低了几分,“咱以后打人,等半夜三更人神不知鬼不觉,偷摸着打了便罢了,没必要这般张扬。” 闻言,淼沝水理所当然一般,面色不改,“王后,若非看在您的面上,皇早已命人将他乱刀砍死,岂会这般轻易放他走了?” 安潇湘:…… 虽说这么做挺不厚道,但那可什豕被暴打一顿的瞬间,她承认自己有点爽。 而此时,淼沝水又扯起另一回事,“王后,属下查探到,胡明有个远方表弟,近日常于地下赌庄一掷千金,有些蹊跷。” 胡明的远方表弟…若说明香茶坊收入可观,支助亲戚也未尝不可,但在地下赌庄这种黑心吃钱的地儿一掷千金,便过于蹊跷了。 况且,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 安潇湘思量了一番,便点头,“我回头命人去查一下。” 回宫后,安潇湘便直往无生宫去。 她实在很想与夏无归讲道理,让他以后打人悄悄地打,虽说她也很想夸赞他打得不错。 无生宫前,仅有俩皇卫立于宫前。见她前来,当即便要跪伏。 安潇湘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出声,自个偷摸着踮脚,摸至宫前。 正欲推开宫门,却被里头模糊零碎的声响打断了动作。 “皇,似消失有大半月了。” “跑了?” “…属下无能,竟未觉察到,他跑了,”顿了顿,玻璃声线又沉了几分,低声道,“属下暗中将他处理了?” 而高位之上的帝王默了默,并未言语。半响,他缓缓摆手,阖眸沉息。 正在玻璃转身之际,身后又传来夏无归熟悉冷醇的声,带着迫人的气息,沉声道,“罢了,你退下吧。” 而玻璃闻言,当即不认同地皱眉,面无表情地道,“皇,从前放过他便罢了,如今他既跑了,便不可…” 还不待他话罢,便被威厉迫人的声线打断。 “玻璃,”夏无归微微颔首,摄人心魄的褐瞳带着不容忽视的迫人威压,扫过玻璃,“孤的王座,你也想坐一坐?” 闻言,玻璃面色骤变,二话不说便单膝弯折,跪伏在地,“属下不敢。” 擅作主张、妄论君王是大忌,而玻璃,显已越界。 霸凛傲慢的帝王冷嗤一声,凛冽威压弥漫满无生宫,令人闻风丧胆,不由为之胆颤。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摄魂灿芒,令人生畏、迫人屈膝。他唇畔勾起一抹熟悉、异魅的弧度,缓声道,“师尊如今,已不适宜久居夏宫。” 第四十三章 口勿 见状,玻璃面色又是一变,“皇,您的意思是…?” 夏无归缓缓阖眸,长指不紧不慢地推敲着王座,似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众人的心脏般,无比迫人。半响,低沉悦耳的声,带着远山之巅中圣者般的独断专行,缓声道,“天机门事务繁重,星凛尊者自不可离。” 闻言,玻璃会意点头,心下却又是一惊。 皇为王后打破了无数先例,如今竟连老师爷也要算计一番。将老师爷唤回星凛,不过是为试探一二,看王后醒来,与天机门有何干系。 如今既挑明了心思,皇便不会留心机背驰之人于身盼,哪怕是星凛大陆人人敬仰的星凛尊者。 玻璃伤势已好了大半,脑后却也不由落下了伤。他面无表情地起身,立于一旁,心下却思绪辗转。 皇虽已立于世人之巅,却仍敌不过天机门的老怪物。哪怕是皇的师尊,亦不容许存异心,但该示弱时示弱,还打压的还得打压! 而层层叠叠的玉阶之上,暗色王座倚靠着气息凛冽的帝王,压迫感极强的狂肆之息迎面而来,令人不容忽视。霸凛如旧的帝王缓慢地推敲长指,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光灿,令人琢磨不透。沉声道,“王后近日许是过于孤单寂寞,才爱无事生非。去将那可什豕与安柚儿带入宫,陪着王后,不可再四处奔波。” 闻言,玻璃微怔,点头道,“那…诸葛隻该如何处置?” 而他许久未闻回话,便抬起了头,只见帝王目色深邃,直扫殿门。 隔门偷听许久的安潇湘,只觉惊疑。她以为,星凛尊者与夏无归的感情算是不错,怎料,他竟如此理所当然地算计自己的师尊。 而那可什豕与安柚儿被夏无归掌控,在安潇湘看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却并未料到他如此快便要动手,她前刚见了安柚儿,他后脚便要将它们“请”过来。 而诸葛隻…这个名讳她倒是从未听过,既是姓诸葛的,自当是亲王之类的人物。 思绪纷乱之际,殿内霍然静了下来,而安潇湘偷听得过于认真,毫无觉察。 而身前的殿门“哐”的一声大开,倚靠门前的安潇湘毫无预警地往前一跌—— 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一阵强大而不容违逆的魔息吸附,直直朝前飞去。 飞快掠过面无表情的玻璃,跌入宽阔魁梧的广怀之中。安潇湘揉了揉撞得生疼的后脑勺,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欲将自己挪出这炙热的怀抱。 那头,玻璃已极识时务地出去,并关上了殿门。 而身后,骤然伸手一只大掌,托住她的纤腰,让她避无可避。摄人心魄的声,自耳畔传来,“王后,既来了,何不进来光明正大地听?” 安潇湘淡淡动了动唇,默不作声地仰头,湛蓝色眼眸隔着霜纱,与摄人的褐金色瞳孔对望。 从前,她以为夏无归只是不讲理,却不会背地里对亲近之人下手,即便是动手,也是光明正大地动手,而如今的夏无归,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而她此时身为他的王后、妻子,更是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毕竟,不论是星凛尊者或是诸葛隻,更或是她,皆是他身侧之人。 这一瞬间,她第一次发觉,她与夏无归的距离有些遥远。而眼前之人,是如此的陌生。 而触上这抹探究而漠然的视线,至高无上的帝王瞳孔骤然一缩,霍然将置于她腰肢的大掌往上一提。 二人的距离极近,却不约而同地有同一种感受。 这一瞬,他与她之间,似回到了从前那般遥远。 夏无归呼吸骤然一窒,霍然将她转了个方向,抬手抚上她柔软的发丝。他狠狠啃上她的唇瓣,似那般,她便属于他了。 安潇湘本能地将手抵于他胸膛上,欲推开。片刻,又只将手抵着,不再反抗,任由他攻破她的城池。 她与夏无归本便是夫妻,又何来的缘由拒绝他的亲近。 他炙热如火,她却平淡地似一潭湖水,不悲不喜。 她虽未明言,却牙关绷紧,阐述着她的不甘愿。 夏无归霍然放开了手,将二人分开。他默了默,伸手抚上她伤痕累累的面容,擦过她红肿的唇。他对上她平静的双目,褐金色的瞳孔骤然一暗,沉声道,“安潇湘,你是孤的,永生永世都只能是孤的人。” 安潇湘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霸道宣言。她默了默,别开脸,“你师尊怎么你了?” 闻言,至高无上的帝王凝视着她,沉吟半响。缓声道,“并未,只是师尊的容颜越发年轻,他越亲近墨儿,孤便越看师尊不顺眼罢了。” 顿了顿,他又冷嗤一声,“孤的小公主,怎能容许其他男人抱在怀中!” 话罢,他又骤然将抱着安潇湘的双臂收紧了些,仿若她才是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安潇湘一言未发地扯了扯唇,一时间竟觉着有几分好笑。她伸手,轻轻攥住他狂乱的墨发,于指尖缠绕,一圈,又一圈。 而她如此亲近的小动作,令至高无上的帝王顿感龙心大悦。 片刻,安潇湘才发觉夏无归言语的古怪之处,“你说,星凛尊者的容颜越发年轻?” 她自诩记性不错,先前一直觉着星凛尊者面熟,如今再从夏无归这一头证实,便十有八九没跑了。 她见过星凛尊者。 而霸凛傲慢的帝王垂眸沉吟半响,竟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缓声道,“孤初见师尊时,他不过一副孩童模样,却要收孤为徒。” 言至此处,他褐瞳骤然一晃,徒生恍惚的错觉,“天机门之人,皆是深不可测,若无事,莫要招惹。” 早已在坊间听闻,天机门的神使皆目识神通,闻万物生死,弹指杀人无形,亦掌生死簿。而星凛尊者,便是那千百岁的老怪物。 虽说早有耳闻,但听他证实,却仍不由愕然。 安潇湘挑了挑眉,轻轻将头倚于他有力的臂,重心倾斜。她言语不掩探究与兴味,“那你为何不怕他?” 闻言,霸凛傲慢的帝王骤然扬眉,令人生畏的凛冽震慑之息弥漫开来,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他唇畔勾起熟悉、异魅的弧度,却带着毫不遮掩的轻蔑傲慢,“他不敢动孤!” 第四十四章 星凛尊者离宫 他言语决断,亦狂傲威厉。他说“不敢”,而非“不能”,足见其自信。 自己的男人过于强大,是好事,亦是坏事。 夏无归有一手遮天的本事,却背地里瞒着她所有的事,口中说着护她周全,不过是将她囚于他的牢笼之中。 他虽开了尊口,不阻拦她寻求真相,背地里却瞒着她一堆事,实在让她难以不起疑心,怀疑她的身侧人,她最亲近的丈夫。 见他未欲主动讲事情托盘而出,安潇湘倒也未问,淡然一笑,“你自然是厉害的。” 这番话,令傲慢霸凛的帝王听出反言的意味。他眉间皱起熟悉的折痕,扫向她的眸光暗了暗。慢声道,“近日懿城中混入了几只老鼠,若无事,便莫出宫。” 几只老鼠… 安潇湘霍然想起不日之前,守城人所言的蛮党。她不甚在意,“怕什么?平日跟着我的人,比老鼠还多。” 这番暗讽夏无归多管闲事的言语,安潇湘说出口来,当即便后悔了。 她本意是想一切皆靠自己双手得来,若夏无归事事帮她,她还奋斗什么?干脆直接让夏无归将人抢来得了。 想是这么想,说出口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而闻言,夏无归凝锁她的双目半响,并未言语。 自觉理亏,安潇湘将话题扯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便好似一对迟暮温存的夫妇,温馨而平静。 日渐黄昏,二人才手攥着手,寻到花园中玩泥的夏墨与星凛尊者。 二人正玩的不亦乐乎,尤其星凛尊者,好似个大孩童一般,抹得满身泥泞。 夏墨更是一屁股坐地上,毫无公主的架子,用泥土堆起一个个小沙堆。而她的发丝,满是凝固的泥泞,沾作一团,却笑得十分开心。 夏无归与安潇湘素来是爱干净的,见到这番场面,二人当即皱起了眉。 虽未明言,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见二人前来,夏墨当即讪讪起身,乖乖行礼,“父君。” 随即又望了一眼安潇湘,缩了缩身子,“母后。” 安潇湘瞧出了夏墨的不安,却也并未强上前拉她。她摆了摆手,唤来宫侍,言语温和,“将公主带回去洗漱,膳房备了糕,端出来喂她吃了。” 宫侍领命,上前拉起不知所措的夏墨,领出了花园。 而星凛尊者见状,倒未说什么,拍了拍脏兮兮的衣衫,复了随心所欲的姿态,便要离开。 “站住。” 一道令众人预料不及的声音响起,让他脚步一顿,停驻原地。 而夏无归也未料到安潇湘要做什么,缓缓偏目,扫向她。 安潇湘头戴纱幔,内附霜纱,令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她的声线不徐不疾,却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气魄,“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亦不管你有何居心,但你既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便绝不容许你带坏我的女儿,哪怕你是星凛尊者。” 闻言,众人皆惊,大气不敢出。 星凛尊者可是星凛大陆的神使,更是自小将皇带在身盼的师尊,不论何人都得对其毕恭毕敬的存在,而王后竟如此出言不逊。 星凛尊者缓缓转身,他不急不缓地瞥了她一眼,“怎的?你认为本尊带坏墨儿了?” 他声线不徐不疾,却毫不掩藏其威重凛冽,令人生畏。排山倒海般的威慑气魄,涌入众人心头。 而此时,霸凛傲慢的帝王扫了一眼星凛尊者,骤然攥紧了身盼安潇湘的手。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凛冽灿芒,轻蔑傲慢的视线扫过众人,压迫感极强的魔息当即盖过星凛尊者,令人心头为之一颤。他唇畔勾起狂傲异魅的弧度,却毫无喜意,“不错,孤亦是认为,师尊带坏了孤的小公主!” 安潇湘倒未料到,夏无归竟毫不犹疑地便站在她这一头,帮着她怼星凛尊者。她愕然,偏头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怔了片刻。 而宫侍更是惊得找不着下颚,却不敢二话,当即转了个方向,望向星凛尊者。 星凛尊者扯了扯嘴角,却分辨不出喜怒。他扬眉道,“墨儿喜欢做什么,我便带她做什么,何错之有?” “她既身为公主,便不可再做这些事。墨儿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最心疼她的人。” 上至天机门神使,下至平民百姓,每一个人都尽自己的本能,做自己该做的事,而夏墨,更是生来便注定了她的不平凡。 若说她是寻常公主便罢了,偏她还是夏国唯一的公主,夏无归与她所出的独女。 夏无归姓夏,而前朝亲王皆姓诸葛。若非夏无归实力强横,他们又怎会善罢甘休,任由夏无归改国换姓? 前朝十数位诸葛姓亲王,都等着夏无归走下王座,取而代之。而夏墨,若离开了夏无归,又有何人能护她周全? 许是安潇湘想得或许复杂,不过三四岁孩童玩个泥罢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但她决心要为墨儿的未来铺路,便从此刻开始。 而第一步,便是将她多余的兴趣扼杀。 或许这很残忍,但她只要想象,夏墨的未来会与多少人争斗不休,便能狠下了心。 正在众人以为,安潇湘必会受到惩戒时,星凛尊者凝视了她半响,霍然笑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抚了抚空空如也的下颚,却捞到一片空荡。他不甚在意地笑言,“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墨儿。” 此言,便是对她的肯定。 安潇湘怔了怔,不明白他的言中之意,却又见星凛尊者道,“不日之后,我便要离开夏宫,墨儿便托付于你了。” 说罢,星凛尊者便转身离开。 而安潇湘则满目懵然,偏头瞥了夏无归一眼,“你做了啥?” 她不久前才偷听到,夏无归要将星凛尊者弄走的事,怎料他动作如此快。 霸凛如旧的帝王微微颔首,轻蔑傲慢的气息弥漫而开。低沉悦耳的声,缓缓地道,“孤不过送了一千极品磁石给星云大陆罢了。” 安潇湘疑惑,“送去干啥?” 夏无归不紧不慢地攥过她的手,渡步朝潇湘宫而去,“收了礼,便将祭星礼,选作星凛。” 祭星礼是近年天机门问世,专为神使而创的祭典,届时,天机门各处神使,皆会于星凛大陆游行。 第四十五章 同榻而眠 而游行场地,是一国一票公平选出,夏无归送了一千极品磁石给星云大陆,它们自然喜不自胜,二话不说将票让了出来。 而作为星凛大陆的神使,星凛尊者近日可有的忙了,无暇顾及夏宫。 得知真相的安潇湘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与夏无归一同回了潇湘宫。 用膳时,夏墨一直用怯生生的小眼神瞟着安潇湘,让她心里头膈应得难受。 待入寝宫时,夏墨便忍不住抱住了夏无归的大腿,声如细蚊,“父君,墨儿想同您一起睡。” 虽说夏墨是夏无归的心头肉,却在望了一眼落寞的安潇湘后,当即摇头。霸凛如旧的帝王一本正经地道,“墨儿,你长大了,不可同父君睡在一处了。” 夏墨眨了眨蓝眸,霍然望向一旁的玻璃,“那墨儿同玻璃哥哥一同睡。” 闻言,被点名的玻璃当即面色一变,双目险些流下两根面条泪,二话不说退后一步,“属下不敢!” 开玩笑,若他与公主睡在一处,他怕是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霸凛傲慢的帝王更是面色一沉,不悦道,“墨儿,你要记住,日后除了父君外,不可同别的男子睡在一张榻上,若被父君瞧见,父君便将此人…” 接下来的话,他并未明说,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了个明白,除了夏墨。 夏墨委屈地望了一眼,纱幔之下看不清神情的安潇湘,却又不敢明说意图,“那父君陪墨儿…和母后睡。” 闻言,安潇湘皱了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好!” 霸凛傲慢的帝王毫不犹疑地便应下,言语之中却有几分不易觉察窃喜。 若非墨儿年纪尚小,安潇湘险些便觉着它们二人合计好的,要坑她上床。 安潇湘几番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将即将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当夜,三人便睡在了一处。 寝宫之中,洗漱完的安潇湘将熟睡的夏墨安置于床榻内侧,旋即回头,扫向了屏风后闭目沉息的魁梧身影。 似感受到这道视线,至高无上的帝王缓缓颔首,褐金色瞳孔扫了过来。 而安潇湘只觉着尴尬,憋了半响的言语终于吐了出来,“墨儿睡了,你可以走了。” 闻声,夏无归凝锁着她的褐眸越发深邃。他一语未发地勾了勾唇,径直走向床榻的方向,毫不客气地坐下,“孤答应了墨儿要留下,又怎能食言?” 说罢,他便卧于夏墨身盼,扫向她的双目中毫不遮掩戏谑。他拍了拍身侧空荡荡的位置,意味显然。 安潇湘内心万分挣扎,暗叹一声,渡步过去,躺在他身盼。 她与夏无归是夫妻,左右怎的也逃不过这一关,不如早些习惯了。 床榻极大,躺上五个安潇湘皆不在话下,而夏无归的存在,让大床都显得有些拥挤。 即便如此,安潇湘与夏无归之间,仍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抵不住睡意侵袭,安潇湘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和衣而眠。 翌日,醒来时,安潇湘与夏无归已卧作一团。 而她枕着他的手臂,一仰头,便是他绝世俊美的容颜,正凝视着她,不知醒了多久,或瞧了多久。 见她醒来,夏无归将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安潇湘的被褥掖紧了些。低沉悦耳的声,带着几分晨起的沙哑,略有性感的意味,“多睡会儿?嗯?” 闻言,安潇湘双颊不由得红了,睡意瞬间被惊跑。她转头,望向窗外。 天已亮了,而夏墨却还未醒。 “起开,我要去跑步了。”安潇湘挣脱开他的束缚,轻手轻脚地起身。 安潇湘素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宫中几近每个宫侍都见到过她晨起锻炼的身影,夏无归是知道的。 如此,也不好拘着她,便任她出了房门。 霸凛傲慢的帝王凝视了半响禁闭的房门,伸手探了探身侧仍有余温的被褥,而空气中,仍弥漫着她的体息。 夏无归抚过身侧的被褥,下腹骤起一片炙热。他垂眸扫向肿胀已久之处,微微皱眉,又扫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夏墨,强压下心头的欲望。 安潇湘不日之前,去寻千陇探了探脉,才得知自己身体素质差,只是因为长年累月地糟蹋身子。 即便每一回都有好好治,却仍抵不过安潇湘旧伤添新伤的速度,只能慢慢锻炼回来,避免再增新伤。 为了让自己变强,安潇湘将千陇的话当圣旨供着,日日都锻炼。 待回到潇湘宫时,夏墨已被送去了私塾,而夏无归也已离开了。 安潇湘换了身衣衫,戴好了霜纱与纱幔,坐在院子里头的秋千吃早膳。 宫侍端着早膳,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王后,皇离宫前只命奴婢将被褥都换了,并无别的吩咐。” “好端端地换被褥做什么…”安潇湘不甚在意,却骤感不对劲,“他离宫了?有说去做什么吗?” “奴婢不知。” 正疑惑着,身后霍然响起“咕咚”的声响,愈来愈大,自长廊尽头传来。 安潇湘转头,便瞧见那可什豕推着安柚儿,正朝此处而来。 那可什豕伤势已好了许多,却仍能瞧见他脸上的一方乌青,足见当时淼沝水领着皇卫下了多重的手。 而它们的身后,跟着橙子与墨白。 见它们被“请”来,安潇湘倒也未意外,毕竟夏无归那头已提前打了招呼,只是未料到他如此神速罢了。 几人一同用了早膳,期间安潇湘一直未摘下纱幔,将毁了的容颜以及醒目的蓝瞳,掩藏于薄纱之下。 安潇湘起初有些尴尬,觉着它们被逮入宫都是因为她。 而安柚儿则毫不在意,“我如今有孕在身,不便四处奔波,左右百里忘川也在宫中,入宫陪一陪你们也好。” “哦…” 待众人叙完旧,安潇湘才开始谈论正事。她偏头扫了一眼橙子,“你们怎么提前回宫了?蹲到人了?” 闻言,橙子罕见地沉默了。倒是一旁的墨白犹豫再三,仍答道,“…王后,我好似见到诸葛隻了。” 听闻这个久违的字眼,众人皆怔,不自觉地将怪异的目光投向安潇湘。 安潇湘左右扫视一眼,将目光落在了面色忐忑的墨白身上,“诸葛隻与我有何干系?” 第四十六章 幽室 而橙子暗叹一声,“主子,竟全忘了个干净。” 从它们的反应能看出,很显然,这个诸葛隻,与她的关系怕是非同寻常。 倒是安柚儿偏头瞥了一眼橙子,有些奇怪,“诸葛隻…同我们不熟吧?” 安潇湘顺着她的视线,再次望向橙子。心下却确认了,橙子手中掌控的剧本,比在场所有人都多,却是最难掰开嘴的一个。 而安柚儿认真思索了一番,又望向安潇湘,“不过,当年他与你倒是挺熟,毕竟你与他的风流韵事,都传到了星云大陆。” 男子与女子之间,能有哪种熟法?无非又是陈年旧事的桃花。说来也是怪,为何与她有关联的,竟一半夏无归的兄弟。 而不待安潇湘想出个所以然来,安柚儿又接着道,“不过都是传闻罢了,况且他三年前便已失踪...” 安潇湘默默动了动唇,“你们能一次说清,我究竟有多少烂桃花吗?” 便是穿越也有讲解的npc,而她好不容易寻得知道真相的npc,竟全是传闻。 不过,诸葛隻三年前便失踪,与她沉睡是同一年,此事便有些蹊跷了。 而它们口中的诸葛隻,昨日在无生宫偷听到一半便被逮住了,话未听全。但她可以确定,失踪三年的诸葛隻回到了懿城。 目前已知与她有过艳闻的有一大堆了,而欧阳斯与诸葛明空...一个让她赶快逃,一个一见她便要杀了她的模样,她寻思着,这两人真的喜欢她吗? 安潇湘只能在心头默念,谣言不可信,想必这诸葛隻也绝非善茬。 而听到她这般言语,众人皆撇了撇嘴角。尤其安柚儿直接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自个招惹的,我们咋个知道?” 闻言,安潇湘默默敲了敲手中折扇,扶额叹息:安柚儿果真是损友,啥都不晓得,还爱凑热闹。 见她无言以对,安柚儿又将话题拉扯开。她瞥了安潇湘一眼,“你不喜欢蓝衣,怎的又穿上了?” 安潇湘不甚在意地垂头,顺着她的视线瞥了自己伸手,“我从前是喜欢红衣,但只是喜欢,久了便发觉,似蓝衣更适合我。” 不知为何,许是受了梦中那红衣公子的影响,她竟认为红衣十分好看,而穿在她自己身上便没那么好看。 而且,近月她再也未梦到那红衣公子,竟觉着心中有些空荡。 “罢了,先甭管哪一朵烂桃花,”安潇湘轻轻偏开脸,渡步朝长廊外而去,“今儿要干大事。” “大事?”橙子听着脚步声,赶忙跟着奔出去。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安柚儿叹了口气,竟有几分落寞。 一直未开口的那可什豕当即垂首,轻啄了一下安柚儿的脸庞。看着她悄然发红的脸颊,“她自有她的命数,而你我,能做的都已做了。你就别管那些个琐事了,好好照顾我儿子。” 安柚儿啐了一口,“谁说是儿子了,或许是女儿呢?” ...... 安潇湘蓝衣飘逸,手中折扇更显逍遥,步步生风,走得极快。 “今儿果如手下的探子来报,说瞧见那偷了咱东西的家伙,今儿我非得将她捉回来,将吞下去的银两都给我吐出来。” 橙子面色有些古怪,“您今儿要出宫?” “嗯。” 后头的墨白不知何时追了上来,“那恐怕不行,今日出不去。” 安潇湘疑惑转身,“嗯?” 墨白耸了耸肩,“皇离宫前,已命皇卫关了宫门,如今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闻言,安潇湘不敢置信地攥了攥折扇,眉头狠狠一抖,“怎么可能?我不信。” 见她如此,墨白也只耸了耸肩,并未作多解释。 安潇湘觉着,最近她与夏无归相处已算融洽,夏无归应当不会轻易破坏二人之间的和平—— 而事实却狠狠对她扇了了个大嘴巴子。 三人成功被拦在了宫门口。 数百个皇卫将宫门堵得严严实实,手中刀剑皆出鞘,刀锋冒着寒光。 皇卫将刀锋对着三人,面色肃然,“皇有命,擅闯者杀无赦!” 扭头,墨白与橙子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站在她身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安潇湘险些忍不住口吐芬芳,骂天杀的夏无归,翻脸比翻书还快。 倏地,安潇湘又霍然想起偷听到的某段话:王后近日过于孤单寂寞,莫让她到处四处奔波。 而此时,安潇湘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夏无归这批早就想好了要将她关在宫里头,自个就出宫去逍遥快活。 想到此处,安潇湘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面色铁青地转过身,瞥了一眼身后的墨白、橙子,“你俩别杵着跟木头似的,想点法子啊?” 她绝不能再像软柿子似的,任夏无归随意拿捏,她得农民起义! 墨白瞥了她一眼,又偏头望了一眼橙子。 似感受到这道视线,橙子也微微偏头,分明一片漆黑,却仿若能与墨白隔空对视。 二人想到了同一处,“若非要出宫,也并非全无法子...” ...... 当夜,摘星楼阁。 万物寂静之时,却有一窈窕身影闪身而上,一跃上了顶层。 她吐息极轻,身着夜行衣,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令人无法轻易发现她的存在。 她弯下身,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进入安潇湘曾沉睡的密室之中,熟门熟路地转动机关。 随着她的动作,琉璃棺‘哐’地一声被挪开,露出下方层层玉阶。 她轻车熟路地将机关挪回原处,径直走入摘星楼下层。 走下一圈又一圈、环绕于圆壁的的玉阶,来到一方幽室。 幽室之中摆放着一方玉榻,柔软细绒铺满了幽室。在踏入幽室的一瞬,便嗅到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令人不由心旷神怡。 而她低下身子,似在寻找着什么,一寸一寸细细地摸索着玉榻。 “原来是你。”身后霍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将她的动作打断。 她身躯微微一顿,慢慢转过身,便瞧见那窈窕身影。 安潇湘面上覆着一缕纱幔,将她的绝世蓝眸遮掩,却遮掩不住她的芳华绝代。她手中推敲着折扇,扫向淼沝水的瞳孔之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深究臆测,“那一日引我的人是你,你想引我去哪?” 第四十七章 潜入地下赌庄 见淼沝水面上毫不遮掩犹疑,安潇湘又晃了晃折扇,慢声道,“你隐匿之术的确无比高明,但你身上的味道,却暴露了你自己。头几回我还以为是错觉,直至那一日在明王府边上,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脂粉味。” 话到此处,安潇湘言语骤变犀利,“与那一夜的味道,别无二致。” 顿了顿,她又道,“你身为暗卫,应当明白女子香,会暴露你自己。虽然我也未见你平日涂抹脂粉,亦不想深究此事,但…你是不是应当解释一下,你那一日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这方幽室,不过寻常暗室,一眼望穿,毫无可探究之处,淼沝水又在偷摸着调查什么? 闻言,淼沝水面色冷凝,毫无声息地渡步,飞快与之交错。却掠过她身旁时,骤然停驻脚步,背对着她,“王后,不论如何,小心。” 这番意味不明的警告,让安潇湘不明所以。她转身,望着淼沝水的背影,“什么意思?” 淼沝水并未回话,但安潇湘却能感受到,空气凝固了几分,亦沉重。 淼沝水重新提起步子,正欲离去,却被“哐”的一声,骤然打昏。 而动手之人,正是墨白。 墨白利索地拍了拍手,将昏迷的淼沝水提了起来,扔至幽室的玉榻之上,又转过身,望向自黑暗中隐现的橙子。 安潇湘瞥了昏迷不醒的淼沝水一眼,悠然自得地推敲折扇,“你的隐匿之术的确高超,却又如何抵得过五感灵敏的橙子?” 说罢,安潇湘朝墨白摊手,墨白当即便将暗牌递上。她抛了抛暗牌,“夏无归,你给我等着!” 安潇湘拿上暗牌,便渡步走出暗室。 待三人离开后,玉榻上的淼沝水霍然睁眼。她扫了一眼空荡的幽室,慢慢坐起身,自怀中掏出精致却久远的胭脂盒,目色沉重。 半响,她抬眸望了一眼门口,叹息一声,却未有言语。 得到暗卫头头淼沝水的出宫暗牌,安潇湘很顺利地便出了宫。 为掩人耳目,她换了身男装,同往常那般风度翩翩的公子,摇着折扇便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 可惜天色太暗,无人能发觉她的潇洒气质。 ...... 黑市深处,地下赌庄前。 三人立于不远处的黑暗中,安潇湘偏头瞥了一眼墨白,“你当真确定是此处?” “不错,那几人分了几波,它们很警觉,只跟踪到一人,探子亲眼见了他入了此处。”墨白点头之际,手中已抛出两枚小小的机关鸟,“若两个时辰未归,便会有皇卫队来搜查此处。” 安潇湘点头,回首望了一眼神色警觉的橙子,又瞥了一眼墨白,“你就在这拿着麻袋守着,若我将那人追出来,你便套住它狠狠打一顿。” 说罢,安潇湘便提起步子,朝地下赌庄而去。 墨白犹疑了一番,欲言又止地拿起麻袋,“小心行事。” 橙子回首点头,忙跟上安潇湘。 伸手不见五指的二更天,地下赌庄却正值热烈,骰子晃动的声响无处不在。 安潇湘与橙子皆以薄纱掩面而入,四处扫视一番,便径直入了内室。 想也知道,那人手中银两多得很,外头那几两银子的小赌,瞧不上。 而内室更是随处可见的有钱公子哥,走近赌桌一瞧,安潇湘自个都不敢打了。 一台二十两起赌,层层叠加后,终金能达到数千两,分分钟能输的倾家荡产。 安潇湘盘算着手头的银两,也只够打两台。 而左右巡视几圈后,安潇湘找到了与目标相似的一位公子哥,于他对面坐下,随意地扔了几个赤筹。 那公子哥可逍遥,左右环绕着三两个美娇娘,笑得满面荡漾之色,口中更是频频吐露不雅言语。 而安潇湘屁股还未坐热,那公子哥便主动寻她搭话,“哟,公子贵姓?” 并未想到他如此自来熟,安潇湘愣了一愣,却并未开口。 而身后面覆霜纱的橙子闻声,当即上前,一屁股坐在安潇湘的大腿上。她同寻常的美娇娘一般,亲昵地搂住安潇湘的脖子,“我家李公子性子便是如此,不爱说话,爷可别气恼啊!” 橙子虽并非生得极美,却亦是年纪正盛的姑娘,扮起内眷小娘倒是有模有样。 安潇湘虽戴着层层纱幔,却身形纤长,足有一米七六,扮作七尺男儿绰绰有余,毫无违和感。 于是二人抱在一块,倒真有几分浪荡姿态。 而见状,那公子哥倒也未恼,不甚在意地搂了搂身盼的美娇娘,“在下刘言,李公子既都是来玩的,便莫要拘谨,”说到此处,刘言又对着安潇湘挤眉弄眼,“公子也躲着家中婆娘吧?” 见安潇湘点头,刘言倏然放声大笑,“同道中人!”说着,他望向已开了盘的赌局,笑得随性,“你猜,是大是小?” 安潇湘偏头,瞥了一眼堆满筹码的桌上,心下却一片茫然。 讲真,她素来是个好娃子,赌博之类的从未沾染半分,而眼前她也仅是赶鸭子上架,别提赢不赢的问题,她连看都未看懂,玩法都一知半解。 而怪异的是,她分明从未玩过,心头却仿若有一道声音,于耳畔催促着她,将筹码放到某个位置。 鬼使神差的,安潇湘拿出两锭足金,将所有的筹码准确无误地推至上八点。 刘言见她玩的如此大,忍不住诧异。他笑言,“这一台我还未胜过,李兄出手如此阔绰,想必是势在必得了。” 说罢,他亦抛出两道十两赤筹,与安潇湘压在同一处。 而一旁的观望的赌客见状,只笑一笑,“两位公子,这四骰二十四点是最难得胜,便是第一公子来了,也不敢似你们这般笃定啊!” 虽未明言,那人的表情却写满了,此局必败。 刘言听了,却不以为然,仍是漫不经心的姿态,“长江后浪推前浪,第一公子已是陈年往事,如今的赌学官可是那黑衣。更何况,便是无赌学官的赌术,也该有赌学官的傲气,不然在下的脸面可还怎能要啊?” 他开玩笑一般的言语,却让赌客纷纷赞同,却并未跟注。 第四十八章 黑衣 “买定离手!” 桌案上的骰子,明晃晃地量出了四个二点,足上八点。 本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却未料到,竟真胜了。 刘言看着眼前的十注赤筹出了神,惊讶不已地偏头望着安潇湘,不掩赞赏。 这一胜,众人吹嘘不绝,却仍认为只是气运好罢了。 而安潇湘回过神来,眼前的十注金筹,已变为三十注,足翻了几倍,胜得顶线。 而安潇湘怀中的橙子只听声音,便知她胜了。橙子有些诧异,却仍说着客套话,“公子赢了?公子手气何时竟如此好了,头几回来都输了好几千两呢!”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想是意料之中,气运好些罢了。 而后的半个时辰中,众人纷纷瞪大了眼。 而,仅半个时辰,安潇湘便轻而易举从地下赌庄,赢得三十万两,逢赌必胜。 内室几近所有赌客,都围在了这张赌桌边上,目瞪狗呆。 而跟着下注的赌客,皆赢得口袋满满,尤其刘言。 原本仅是瞧热闹,随意下几注,竟跟着下注赢了三万两。 此番,再无人敢认为,安潇湘是气运好,只想着她赶快再赌几注,让它们沾沾光。 赌客们摸光了周身的家当,全跟着安潇湘压。 气氛渲染之下,内室之中安静地只剩骰子摇晃的声音,紧张地只剩众人呼吸交替的声音。 而摇骰子的女娇双手抖个不停,换了五六人摇骰,不论如何混杂声响,都会被安潇湘压中。 伴着众人心脏狂跳的声,再一次亮开了骰子。 二十三点...又中了! 如今,所有人看安潇湘的眼神都不一般了,惊讶、震撼交替,却无人能说出半句否认她赌术的字眼。 “我已有许多年未见如此赌才,这番情景,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第一公子与黑衣...亦是逢赌必胜的赌学官。” “若得了赌学官的名头,那便是于赌术认同之人,而非那寻常凑热闹的人,而迄今为止冠得此名之人,寥寥无几。” “不错,但此二人皆已退出赌界多年,尤其黑衣,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说第一公子已不再赌,却与赌息息相关,凡是赌庄,星凛大陆处处皆是第一公子的地盘。” “公子如此好赌术,莫非是黑衣传人?” 赌客无不惊叹安潇湘的赌术,却问起了她的来历。 而直至此时,安潇湘才恍然回过神,将神智拉回了身躯。她望着眼前的一大桌金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而细细回忆起来,她竟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得胜,只是每一回开盘,心中便有一道声音,指引她如何走下一步。 安潇湘沉默不语,橙子便适时替她打了圆场,“公子今儿不过手气好了些罢了,哪有你们说的这般夸张!” 说是客套话,在场的所有人却无人敢信,包括说出这番话的橙子,也默默流下一滴冷汗。 眼见对自己感兴趣的赌客越来越多,安潇湘左右扫视一眼,却霍然凝注蓝瞳。她偏头,攥了攥橙子的手,随即默然起身。 橙子便顺势坐在安潇湘的位置上,娇笑一声,“公子有些倦了,便让奴家陪刘公子玩玩?” 而安潇湘甩掉了一众赌客,却蹑手蹑脚地行至屋外无人角落的黑暗之处。她一个翻身攀上了窗前,却不敢凑近,只轻轻蹲下。 她脚步极轻,身体也轻,一瞬之间便完成了这些动作,让人无法轻易觉察。 安潇湘警惕地屏住呼吸,耳畔传来不徐不疾的交谈声响,却让她确认,屋内之人的确是欧阳习习。 便在方才,欧阳习习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自赌桌擦过,身后跟着琉璃。 一个皇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地下赌庄却并非玩乐,能有什么见得光的勾当? 屋内,欧阳习习面上毫不遮掩惊愕,却仍从容不迫地轻敲折扇。他唇畔勾起一抹弧度,“这笔买卖,在下可不敢接...但在下更好奇的是,你怎会在此处?” 而他的身前不远处,艳红色屏风将二人分隔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惑人幽香,令人不由心神向往。 屏风后,层层珠帘之中,一袭红衣着身,墨发披散两旁,惑人妖眸微微上挑,只一眼,便轻而易举地勾了世人的魂。 分明身是男子,容貌却足以碾压世间任何女人,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弦一颤,甘愿为之沉醉、为之倾倒、为之癫狂。 闻言,他轻抚肩头缭乱墨发,漫不经心地惑笑一声,“既如此,芷与你便无话可说了。” 顿了顿,芷微微上挑的妖眸扫向屏风外,言语间毫不遮掩傲慢肆然,“修罗门,不过如此。” 闻言,欧阳习习神色微微一僵,却并未恼怒。他并未过多言语,而是慢慢推敲折扇,却霍然一顿,眸色微凝,扫过窗口。 旋即,他微微侧目,眸色与琉璃交汇。只见琉璃微微点了点头,亦觉察到了异样。 得到肯定答案后,欧阳习习又扫过窗口,瞥了一眼屏风后的人,眸色深凝。 但更为异样的是,他竟毫无觉察,若有觉察,应当不会如此泰然自若。 半响,欧阳习习缓缓起身,风度翩翩地敲开了折扇,唇畔是张扬肆意的笑,“既如此,在下便不多留了,告辞。” 说罢,他深深望了一眼窗沿,转身离去,琉璃紧随其后。 寥寥数语,便将彼此的目的明说,转而分道扬镳。 而窗外的安潇湘则恰好坚持不住,一个跳跃落地,锤了锤蹲麻了的腿,缓了缓神。 偷听了半响,都不晓得欧阳习习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只能再回头瞅一眼橙子那头咋样了。 安潇湘整了整衣衫,戴牢了纱幔,重回屋内。而刚到门前,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只见她原本的赌台之上,刘言与橙子的另一头,欧阳习习搂着两个女娇娘,笑得肆然不羁。 见她前来,欧阳习习霍然将眸光投向她,毫不遮掩兴味戏谑。他伸手,自赌台上拾起一枚金筹,挑衅一般扬了扬筹码,“赌王,何不与在下玩一玩?” 闻声,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侧目,以惊愕目色望着安潇湘—— “他竟是黑衣?!!” 第四十九章 第一公子 尚二皇子是地下赌庄的常客,几近所有赌客都认得他。而尚二皇子当年与黑衣相熟,亦是赌界众人皆知的秘密。 世人皆知,黑衣常以纱覆面,亦从未有人见过其人开口,却逢赌必胜,以胜得九十九连注得胜的惊天事迹,冠得赌学官头衔。 而这李公子,不仅外貌习性与之相同,赌术亦惊为天人,更有尚二皇子的认可,便是掌上钉钉之事。 赌学官黑衣,时隔数年重回赌界了! 而安潇湘闻言,更是愕然,却不敢表露出来。她从容不迫地上前,重新抱起占座的橙子,一言未发地用折扇推出十注金筹,回应了他。 见状,欧阳习习朗爽一笑,慢慢摇着折扇,扫了一旁的摇骰女郎一眼。 女郎会意,当即摇骰。 场上不知不觉便成了安潇湘与欧阳习习的战场,一台三人的刘言却不好离场,面色紧张地正襟端坐,不敢懈怠。 对面坐着正名赌学官,身侧坐着尚国二皇子,在第一公子的地盘,玩着最难的注…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橙子亦惊愕,背脊上满是冷汗,却仍故作镇定,“奴家还是没有公子厉害,败了一筹。” 心知橙子慌张,又瞧不见眼前是啥情况,安潇湘附耳低言,“欧阳习习同我很熟吗?” 橙子面上笑吟吟,汗淋淋的手默默在她手心上写了‘我、不、知、道。’ 原本她计划在天亮前与刘言混熟,而后尾随他回去一探究竟,看看是哪个龟孙在搞鬼。欧阳习习还真是拦路虎,将她的计划都打乱了。 而距离天亮只剩一个时辰,若这一个时辰不脱身,墨白便会领着皇卫队杀进来。 于这一点,橙子心领神会,朝欧阳习习笑言,“我家公子有些乏了,不若玩大一些,咱一局定胜负?” 闻言,欧阳习习慢悠悠地摇了摇折扇,眸光却投向二层,似透过那层房门,瞧见了何人一般。他面带兴味戏谑,不紧不慢地自琉璃手中接过五十万两的银票,轻飘飘地落于桌上,“赌王相邀,在下自是盛情难却。” 安潇湘也不晓得,欧阳习习如今究竟是将她错认为友人,还是认出了她是夏国王后,更不晓得他三番两次与她打照面是何目的。 但欧阳习习的面子大,却也给了她一些便利。 果不其然,三人同台,刘言是半分不敢推却,赶忙掏出五十万两银票拍在桌上。 刘言取出银票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足见财力雄厚。而方才却只是几千两几千两地砸,这会儿才拿出了真正的家底,动真刀真枪。 橙子见状,更是二话不说将赌台上所有的金筹推了出去,一言不发朝摇骰女郎勾了勾手指。 女郎不敢二话,赶忙上前,将耳畔凑近,却面色突变。她目色惊愕,“当真?” 得到肯定答案后,女郎半分不敢犹疑,站回摇骰的位置。面上复了妖娆明媚的笑,“公子三互注,若无疑问,奴家便命人开盘了?” 话音刚落,周遭围着熙熙攘攘的赌客,皆不可自控地惊呼一声。 “三互注??这年头连一互注都难得胜,它一开口便是三互注??” “若三人便翻了三层金,黑衣私注了多少层?” 而提及赌金的问题,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却也心知即便不翻层,亦是天价赌金。 女郎笑,“十层金。” 五十万两翻三倍,再翻十倍,只要一败,便是千万银两,足有十万金。 私下的赌约,自是有私下的规矩,而安潇湘定的便是最难的规矩。 三人各执四骰,猜三人点数,若未猜中,那便是将银两扔进了黑窟里头。 似料想到它们会想到这一层,橙子回头附耳于安潇湘身前,又朝众人道,“公子已有多日未做善事,若是败了,便尽数买了粮食,开仓放粮,造福百姓!” 本是怕这数十万金吞进了地下赌庄的肚子,听了这话倒是能安心下注了。 欧阳习习倒是毫不在意银两的数目,连眼皮子都未眨一下,随意挥了挥手,便让琉璃拿出了银票。 刘言犹疑片刻,一咬牙,竟也跟了这天价之注,彻底将安潇湘的疑心勾了起来。 如此大的数目,欧阳习习一身家无数的皇子跟了便罢了,刘言一寻常的公子哥怎的来如此多的钱财? 而正待安潇湘接过骰子,欲摇骰时,一道漫不经心的声线,打断了众人紧张的动作。 “且慢。” 二层之上,房门轻轻推开,勾魂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屏住呼吸,心下却有几分确认,即将到来之人,一如当年风华绝代。 众人不由自主地回首,循着声线望去,呼吸骤然一窒。只见半掩的房门之中,一抹艳红缓缓浮现。 芷举手投足间尽显妖惑,红衣为他添了几分肆意张扬。他迈着优雅的猫步,缓缓渡步而来,慢慢掠过众人,走下层层阶梯。 红衣缥缈,所见之人却无不为之惊叹,一瞬之间便丢了魂。空气仿若一瞬停驻原地,不再向前流动,只有他一步一步的轻响,于耳畔回荡。 鼻翼间,皆是那抹勾人心弦的气息,久久不散。 若说皇容颜与天人比肩,第一公子便是艳绝天下的尤物,足令天下男女为之癫狂。 使得众生失了颜色,只独他绽放。是百花深处,最耀眼的一株。 而欧阳习习则只是淡笑一声,仍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眼底却掠过几分深凝。 闻声,橙子起初了怔了一怔,细细分辨这道熟悉的声线,很快便得知此人身份,心头一震。 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安潇湘。她紧紧凝锁着那道熟悉而张扬的身影,湛蓝色瞳孔骤然一缩。 是他,她梦到过最好看的男人。 即便隔着层层纱幔,遥远距离,安潇湘还是在他出现的一瞬,便认出了他。 安潇湘深吸几口气,强作镇定地攥紧了折扇,心下却不由自主地雀跃了。 而那道妖红身影,已越过重重赌客,来到安潇湘的面前。他眸色惑人而漫不经心,同优雅妖娆的猫儿一般,挠到人的心窝。勾人心弦的声,慢慢地道,“赌王既来了,又怎能将芷落下?” 第五十章 欠契 闻声,众人又是一惊。 第一公子与黑衣时隔数年同一日重聚,同一日重回赌界。这番盛景,今日来凑热闹的赌客皆大饱眼福,亲眼见了寻常人都见不着赌学官盛世同台。 而话罢,芷便不待任何人点头,入了座。 此番盛景,饶是女郎也不由颤了颤手,强作镇定地道,“公子,可是四互注?” 赌王重聚盛景,是由她摇骰,传出去她脸上不知多么有光彩,心头却仍止不住的惊慌。 而此时,地下赌庄所有人都围在了此处,人头攒动,从里到外围得水泄不通,只为瞧上一眼第一公子的惊天艳容,以及赌学官同台对峙的盛景。 闻声,芷漫不经心地偏头,扫了一眼女郎,却未发一言,便将目色挪回。他妖惑瞳孔之中毫无波动,却令人心头不由紧了几分。 而见状,女郎是半分不敢犹疑,当即加多一注骰子,“四互注,要开盘了,各位公子可莫要走了神。” 四互注...稍有偏差便是寻常人的倾家荡产,这盘赌局终金足有百万金。 而直至此刻,刘言面上才表露出惊慌之色。很显然,这么大的局,他玩不起,想临阵脱逃了。 男人素来好面子,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赌学官盛世同台,若他中途退出,日后再入赌界,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实际上,刘言是真的可怜,莫名其妙便被牵扯入这盛世之盘,还不得抽身。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艰难地动了动唇,正欲开口,便被打断。 “刘公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安潇湘霍然开口,惊到了众人。 众人面露惊意,久久回不过神。 赌学官黑衣竟是个女人??!! 见她自暴性别,欧阳习习虽未在意,却仍愕然了几分。他慢悠悠摇着折扇,眸光于芷与安潇湘之间,来回打转,却愈发深沉。 芷连眉头都未抖一下,不紧不慢地轻撩衣袖,漫不经心地支起下颚。慵懒无度的妖眸惑人心弦,万种风情中却带着无声诱迫,令人不敢触碰这道危险而诱人的陷阱,却又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朝他而去。 哪怕深陷泥潭,哪怕万劫不复,只为搏之一笑。 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刘言。 刘言虽好赌,却也理智下注,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但如今同台有个女人,若他再不应,岂非连女人都不如? 刘言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恶狠狠瞪了安潇湘一眼,“无事。” 他极想问,自己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将他拖下水? 安潇湘心里头明白着呢,刘言或许不是幕后之人,但这事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于是,这场不明不白的赌局,在各自心怀鬼胎的状况下,正式拉开帘幕。 安潇湘正欲伸手拿那骰子,却“咚”的一声被女郎扣住了。 另一边的刘言,亦同样被扣住了。 “二位公子,你们的赌金呢?” 闻言,安潇湘与刘言身体一僵,脸色不约而同地白了白。 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清楚着呢,莫说一百万金,她身上便是摸秃了也摸不出十万金。 (一百万两等于一万金) 见状,欧阳习习一副看戏的模样,风流倜傥地晃了晃折扇,并无想出手相助的模样,等着她出洋相。 感受到注视着自己的无数视线,安潇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也只能道,“抱歉,我今日并未带如此多钱财出门。” 听她解释,周遭赌客倒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与认同。 毕竟哪个人会闲着没事随身携带百万金?便是折成银票也得推个车来才装得下,更何况便是黑衣也未必能料到,今日会做如此大的局。 见有安潇湘这个出头鸟,刘言赶忙附和道,“在下也是,更何况这位公子不也...” 说着,刘言的视线便投向欧阳习习的方向,却霍然累住,不敢接下面的半句话。 只见,琉璃不知从身上哪个位置,掏出了尚国传国玉玺,“咚”的一声扣在了桌上。 他动作随意至极,好似尚国传国玉玺便是那砸核桃的砚台一般,一文不值。 虽说欧阳习习的身份已是明面上的事,却无人敢在明面上随意议论他,毕竟他好歹一国皇子。 却也无人能料到,欧阳习习如此坦率便承认了自个的身份,更是将传国玉玺随身携带。 从古至今,不论君王臣子,哪个不将传国玉玺藏得严严实实,而他竟将这玩意随身携带?? 赌客们一度僵住了脸,不敢出一口大气,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尚二皇子如此纨绔胡闹,尚皇他晓得不? 即便淡定如安潇湘,此时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忍直视。她下意识偏过头,想瞧瞧芷的反应。 芷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仍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颚。似感受到这道视线,他霍然扬眉,妖眸直扫而来,似隔着重重纱幔,看透了她。 不知为何,安潇湘竟感受到,他目色中的森然,竟有几分惊悚之感,令她惶恐不安。 安潇湘心头一紧,挪回了视线。 而身盼的橙子,亦神色僵直。分明没钱的是安潇湘,她却比在场的每个人都惊慌。 安潇湘拉了拉橙子,低声安抚,“别慌,再撑半刻钟,墨白便会领人捣了这个地下赌庄。” 橙子虽点头,面色却异常紧绷。 而这一头,刘言再不敢二话,当即将剩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头,而后下意识瞅了一眼遭遇相同的安潇湘。 安潇湘同样不知所措,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赌王既登了芷的场子,圆了芷的面子,芷自当不能轻易放了你,”芷唇畔勾起漫不经心的弧度,恰到正好的妖而不媚,分明美貌惑人,令人陶醉,却毫无温度。说着,他朝女郎勾了勾手指,“芷便做个顺水人情,借二位公子一些钱财,也免得日后二位说芷不厚道。” 说罢,他唇畔的笑意更为明艳肆意,掩藏了妖眸之下的森然。 而女郎似早有准备一般,命人端上了托盘,托盘之上放着两面欠契。 第五十一章 妖女 …… 圆月高悬,万物寂静。 懿城中堪比摘星楼阁的第二高阁,望月楼阁。 霸凛傲慢的帝王闭目沉息,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敲桌案。良久,他霍然顿住指尖动作,骤然睁开褐金色双眸,扫向一旁的玻璃,言语间不掩不耐,“多久了?” 玻璃面无表情地回首,“皇,已有两个时辰。” 能让皇等上两个时辰,是那人的荣幸,而他竟敢放皇的鸽子,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言,夏无归罕见地并未发怒,却握紧了大掌,言语低沉,“若她忆起来了,可会责怪孤?” 明知此言不会有任何答案,他却仍对月诉心事。 玻璃沉默地转过头,却见不远处暗卫面色凝重却又不敢上前,犹犹豫豫的模样。他招了招手,那暗卫便上前附耳低言,让玻璃直变脸色。 而夏无归亦偏过头,见玻璃凝重却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扫一眼,并未言语。 “淼沝水昏迷于摘星楼阁,王后与她的贴身婢女也不见了,”说着这番话时,玻璃背后落下一滴冷汗,“王后盗了宫牌,去了地下赌庄。” 地下赌庄?! 人尽皆知,地下赌庄是那人的地盘,而安潇湘若去了地下赌庄,便有可能会同那人撞在一处。 闻言,夏无归果真面色一变。他当即起身,大步朝门阶而去,却又骤然顿住脚步。沉声道,“王后去了多久?” “大抵两个时辰。” …… 懿城内静悄悄的,城门却无声无息间大开。 诸葛明空面色肃然,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毫不遮掩威震之气。他大步踏入懿城,身后领着数十名皇卫。 “搜查赌庄?竟非要半夜才来搜查?”诸葛明空面色犹疑,脚步却丝毫未停。 皇卫片刻不敢耽误,面无表情道,“墨白大人有命,属下自当遵从。” 顿了顿,他又道,“明王大人,这等小事交由属下便好,您巡营也该乏了,回去歇着吧。” “不必,本王许久未活络筋骨,手有些痒了。” …… 视线再挪回地下赌庄,刘言狠狠咬了咬牙,拿过那欠契便按下了手印。 眼下,全场唯一一个尚存疑问的,只剩安潇湘了。几近所有人都将目光,扫射在安潇湘的身上,等待着她作出决定。 再拖拉下去,不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安潇湘左右扫视一圈,咬牙从托盘上扯过欠契,按上了手印。她将欠契交给女郎,竟不自觉地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玩过如此大的盘呢。” 闻言,芷轻笑一声,惑人容颜惊艳了众人,令人挪不开视线。靡靡之音如潺潺流水,缓缓而来,“比这大的盘,往后可有的是呢…” 这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冒出来,不仅赌客懵了懵,连同安潇湘则懵了。 但这个话题,却并未持续下去,面前的女郎当着众人的面,将骰盅与骰子分好,检验过六面都没有疑问,便挪到四人面前。 而最精彩的摇骰开盘终于要开始了,赌客纷纷屏住了呼吸。 各自拿起眼前的骰盅,便开始摇骰,尤其刘言,更是拿出了吃奶的气力摇。 欧阳习习不徐不疾地敲起了折扇,随意地将折扇与传国玉玺搁在一块,挽袖接过骰盅。 安潇湘左右扫视一圈,却见芷已将骰盅落实,推了出来。她也抓起骰盅,随意地摇了几下,推了出去。 眼下,已是四骰皆全,便等开盘。 为了方便确认,以及防止几人作弊,女郎先后上前询问各自的答案,而后回到位置,宣布猜骰盅。 首先所指之人,是刘言,“李姑娘十点,芷公子十点,尚二皇子十二点。” 说着,女郎又问,“刘公子,可要猜您自个的注?” “三点。”刘言桌下双拳紧握,硬着头皮点头,心下却忐忑不已,并无几分把握。 接着,女郎又问欧阳习习的注,只见琉璃道,“公子素来低调,不过几个银钱的事,如此麻烦,全注个一点便好。” 几个银钱? 赌客的面部有些扭曲。有他这么玩的吗?天价赌约,竟简单的几个银钱便带过去了,而且猜注竟如此随意,全然不将这几百万金放在眼里。 众人很想吐槽一句,余光却又瞟见桌上的尚国传国玉玺,默默收了声。 罢了,人有钱爱咋玩咋玩。 而安潇湘这方,便依着她自己—芷—欧阳习习—刘言的顺序,更为随意,“五点、四点、三点、二点。” 闻言,芷惑人妖眸微挑,掠过几分兴味,他漫不经心地撩动把玩着墨发。缓声道,“那芷便六点、五点、四点、三点。” 周遭赌客只觉着头脑一片混乱,却不敢多言。 有它们这么玩的吗?几百万金当做儿戏一般,只有它们心惊胆战的。 全场唯一一个认真猜的刘言,此时更是忐忑,这里头两届赌王搁这呢,而他一个都未跟中。 安潇湘笑吟吟地用折扇敲了敲骰盅,蓝眸隔着霜纱,也能瞧出几分势在必得,“第一公子是吧?今儿我得提前谢谢你为百姓开仓放粮了。” 如此自信的言语,饶是橙子也愣了愣。她从前怎不知王后赌术如此精湛,占了赌王黑衣的名头,便能有赌王的势头? 而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芷却霍然变了脸色,漫不经心的妖眸倏地凝聚,扫向安潇湘。他唇畔勾起冷然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看来,赌王今儿是成心要砸芷的场子了。” 安潇湘笑眯眯地用敲了敲掌心,纱幔之下的脸庞尽是得意,“可惜,这场赌,你必败。” 你一言我一语,让一众赌客满面懵然。 而下一瞬,芷一甩红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于原地。 速度快到,让人无法觉察到,他究竟是如何越过重重人群,离开此处。 而橙子却皱了皱眉,“是它。” 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屋外传来一阵喧哗,熙熙攘攘的赌客赶忙推至一旁,离赌台三尺远。 安潇湘勾唇一笑,也站起身与人群挤做一团,隐入人群。 皇卫涌入内室,瞧见硕大的赌台上摆放着尚未开盘的骰盅,却并未多言,转而道,“有人检举,此处藏匿了妖女残党,若见者,必有赏赐。” 第五十二章 胜败已定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而安潇湘却在它们身上,瞧见了不约而同的惧怕与惊恐,以及怨恨。 “妖女残党??在哪里??” “妖女死了三载多,竟还有残党??” 身盼的橙子,神色紧绷着不发一言,让安潇湘不由得沉静了下来。她拍了拍一旁的赌客,“什么妖女?” “你是星云大陆来的吧?”赌客并未回头,却有些惊奇,“三年前,夏国王后血洗懿城,屠了满城,血洗夏国,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那妖女之手!” 他言语间的憎恶丝毫不减,神色更是愤怒不已。 而此言,却让安潇湘瞬间紧绷了情绪,踉跄着脚步退后两步。 橙子忙攥住她的手,轻言道,“该回了。” 安潇湘回攥橙子的手,忙定住神,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在真正得知真相的一刻,还是不由慌了神。 突如其来的搜查,让众人猝不及防,四周的暗门大开,赌客四方逃窜,场面十分混乱。 原本赌台上的四人,如今仅剩欧阳习习悠然自得地摇着折扇,看戏一般坐着不动,仿若这一切皆与他毫无干系。 安潇湘目光左右扫视一圈,便瞧见暗门之外,刘言拥挤在人群中,越跑越远。 遭了,不能让他跑了,为了这人,她可足足蹲守了好几个月。 安潇湘眸色一凝,逮住机会便奔向暗门,扯上橙子便往往外跑。 在安潇湘离开后的下一瞬,诸葛明空踏入内室,他面色威厉地用剑鞘一敲桌案,原本喧哗杂乱的内室瞬间寂静了下来。 诸葛明空扫视一圈后,精准无误地将目光落在欧阳习习身上。他大步上前,随意地倚靠于座沿之上,而尚未出鞘的剑则静静地躺在桌上,令人不敢造次。 见诸葛明空面色疲然,便知晓他又是一夜未眠,彻夜宿于军营。欧阳习习风度翩翩地晃了晃折扇,却满含关怀,“如今星凛无纷争,你又为何如此拼命?” 闻言,诸葛明空凉凉地扫他一眼,又掠过桌案上尚国玉玺。他嗤笑一声,讥讽道,“便是四海升平,也难免有小人作祟,说吧,你又做了什么,竟让皇卫三更半夜兴师动众。” 虽是如此说着,面上凉薄,言语却是玩笑一般随性。 见状,欧阳习习赶忙一敲折扇,有些委屈,“哎哎哎,这回可真不能赖我。” 顿了顿,他又“啪”的一声敲开了折扇,折扇半掩俊朗面容,遮掩了狡黠戏谑。他无声之间扬起唇畔,慢声道,“明王大人莫非未听皇卫所言,有妖女残党作祟,与在下有何干系?” 闻言,诸葛明空眸色微凝,深深凝视了一眼正坐对面的欧阳习习。半响,他收回了眸光,疲然地按了按太阳穴,慢声道,“若你实在闲着无事,便回行宫歇着,莫要处处招惹是非,免得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见欧阳习习瞪眼,诸葛明空嗤笑一声,“你干的那档子事我还能不清楚?白与你相识这么多载?你动动嘴皮子,我便知道你要吹什么臭气。” 二人你来我往的,半分不似一个抓贼一个被抓的,活脱老友叙旧的模样,让一众瑟瑟发抖的赌客不明所以。 它们很想说:明王大人,你同二皇子叙旧能换个地儿吗?我们真的只是路过的良民啊! 见诸葛明空调侃之余,却遮掩不下眼底的疲惫,欧阳习习忍不住劝道,“瞧你累成这幅德行,竟还有闲心管我吹什么气。兄弟我还是劝你别太拼了,你那抠门的兄长也不会给你涨俸禄。” 见他如此胆大地诽谤夏无归,周遭的赌客皆大气不敢出,只默默挤作一团,努力扮演空气。 闻言,诸葛明空眸色微沉,警告道,“若你再敢胡言乱语,明儿我便亲自送你回尚国。” 说罢,他冷哼一声,便起身欲执剑离去。 而正在此时,搁在赌台上已久的剑,一不小心磕到了挨成一排的骰盅,“哐”的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而欧阳习习则赶忙伸手,用折扇抵住骰盅,上好的折扇与铜制骰盅相碰,发出“咚”的一声。他笑得满面风流不羁,又用折扇敲了几下骰盅,笑容之下暗藏狡黠,“你一来便领了如此多人,将那女郎都吓跑了,在下还等着那女郎回来开盘呢。” 虽是如此说着,但众人皆知,这一排骰盅代表着什么。 闻言,诸葛明空眉心微蹙,伸手触上了其中一个骰盅。 与此同时,众人呼吸一窒,许多人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更有人挪了挪脚步,欲上前却又不敢上前阻拦的模样,更让诸葛明空起疑。 于是,他断然抓起了骰盅,于众目睽睽之下,亮出了点数——三点。 众人默默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形,不由惊呼。 黑衣是五点—四点—三点—二点。 第一公子是六点—五点—四点—三点。 而这正好对上了第一公子的三点。 诸葛明空看着眼前并无异样的骰盅,有些怪异,却仍上前,一个一个地挑开了骰盅。 众人沉寂了片刻,倏地惊呼一声,“第一公子胜了!” 赌台之上,明晃晃地亮出了六五四三的点数顺序。 而在他惊呼之后,又一人面色古怪地望着骰子,“你可还记得…黑衣对第一公子说过什么?” ‘第一公子是吧?今儿我得提前感谢你为百姓开仓放粮了。’ 显是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亦再无人敢信,黑衣的五四三二是巧合。 黑衣本能得胜,却有心将这一百万金拱手相让,赠予百姓。放眼星凛大陆,有何人能做如此善事,便是有银钱,也不一定舍得拿出来。 而黑衣,便做了。 此番,黑衣之善举,必将传遍星凛大陆,用一百万金,赢得了天下人的信奉。 而这一盘,看似是芷胜了,实则是安潇湘胜了。 欧阳习习慢悠悠地晃了晃折扇,眸底的兴味越发明显。他不徐不疾地站起身,行至诸葛明空的身盼,慢腾腾地用折扇敲了敲诸葛明空的肩头,笑言,“瞧瞧你,眼底再黑一些便能同乌熊作伴了。” 第五十三章 让孤感受一下王后深沉的爱! 见诸葛明空仍用怀疑的眼神扫视自个,欧阳习习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不过小局罢了,何必兴师动众?更何况,这一盘不论胜与败,又与我何干呢?” 说罢,他便摇着折扇离去。 见状,琉璃赶忙将桌上的玉玺揣起来,跟上欧阳习习。 诸葛明空深思片刻,便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随手扔掉了骰盅,收队而去,余下一众赌客面面相觑。 …… 安潇湘拉着橙子追出几条街,却未料到那刘言跑得如此快,一晃眼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瞧见了疑似刘言的身影,安潇湘便擦掌磨拳,一手抓住某块凸出来的砖头,慢慢攀上了墙。她回过头,往下瞧了一眼,险些恐高摔了下去。 离地四米的墙头,对他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对手无寸铁安潇湘而言便太高了。 主要是大半夜的,不好意思让盲了双目的橙子上墙头勘察。 安潇湘在上头使劲蹬着腿,寻找着可以落脚的位置。 不远处,一对主仆正缓缓走来。 夏无归面色冷沉,缭乱魔息似排山倒海一般,翻涌在他的四周,令人胆寒而不敢接近。他俊美堪比神魂的容颜之上,褐金色瞳孔之中怒意显然,几近迸出火光。 黑暗之中的墨色衣衫,若隐若现的鎏金丝线发着光灿,夺目耀眼却令人不敢逼视。 周身散发着极强的威压,无声无息间淹没了整个懿城,似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魔王的怒火。 玻璃紧随其后,面无表情地道,“皇,王后应当还未走远,您……” 话音未落,身前之人却骤然顿住脚步,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墙头。 而玻璃亦停驻脚步,顺着自家皇的视线,望了过去。 安潇湘努力蹬着腿的模样,既狼狈,又让人觉着,有几分独特的可爱。至少夏无归是这么认为的。 而正在这一刻,玻璃觉着身盼的威压瞬间消失不见。他悄悄用余光看了自家皇一眼,又迅速挪回了视线,只觉着有几分诡异。 为何皇看着王后这副模样,竟愉悦地笑了? 玻璃再次打量了爬墙头的安潇湘一眼,并未觉着有哪里特别好笑。 而正在玻璃胡思乱想之时,霸凛傲慢的帝王骤然迈出长腿,朝那墙头而去,留下玻璃在原地思考人生。 至高无上的帝王仿若移动火山一般,极强的威压令人无法忽视,亦让橙子呼吸一滞,当即便认出了身前之人。 橙子只一言不发微微俯身行礼,并未跪下。 霸凛如旧的帝王连瞧也未瞧她一眼,便掠过她身盼,立于墙头之下。夏无归微微颔首,看着安潇湘努力蹬腿的模样,只觉有几分好笑。 正欲伸手将墙头上小小的人儿抱下来,却霍然顿住大掌。褐金色瞳孔逐渐凝聚,冷然凝视着安潇湘的鞋底,停顿了片刻,才挪开黑沉的眸光。 而安潇湘的鞋底,‘夏无归’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苦思冥想许久的玻璃,此时终于走了过来,却见自家皇脸色又变了,他心中顿感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 皇寻王后的路上,得知王后已离开地下赌庄,怒意滔天,结果又碰上了王后,还未开心多久,面色又变得黑如墨汁…皇这是咋了? 霸凛傲慢的帝王眉头紧蹩,眉心狠狠跳了几下,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骤然伸手,大掌包裹住她的脚裸,将她一扯而下。 而尚在墙头观望的安潇湘,毫无征兆地便被扯了下去,面色扭曲地扒拉着墙头,却仍是被毫无反抗之力地拉了下去,重重跌入魁梧宽厚的怀中。 纱幔随着大幅度动作被掀飞,飘飘扬扬地摔落。而随着霜纱的消失,那双湛蓝色双目于黑暗中乍现,同幽火一般发着光亮。 安潇湘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额头,仰头瞥了一眼面色黑沉的夏无归。她挑了挑眉,想似往常一般指使夏无归替她翻个墙,尽尽工具人丈夫的作用,却见他脸色不大对,话到嘴边便狠狠卡住。 左右刘言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打道回府便罢了。 回忆起自个是如何盗取宫牌溜出宫的情景,安潇湘不免有几分心虚,全然忘了自个出宫前如何打包票,一口一个‘夏无归你给我等着!’ 安潇湘打量着夏无归不大正常的脸色,心虚地酝酿了半响。她强行冷起脸,与夏无归比谁脾气冲,理直气壮地在他怀中抱胸冷哼,“是你先将我拘于宫中,是你有错在先,竟还同我摆脸色?” 闻言,夏无归脸色更为黑沉,安潇湘却不以为然,接着道,“你分明说过不会拦着我做任何事,如今竟又…啊…你干啥!有话好好说啊!卧槽!” 只见那傲慢霸凛的帝王骤然将安潇湘翻了个面,重重一掌拍向她的臀部,一掌拍得她屁股麻了。 这一掌于夏无归而言力气并不大,却震得安潇湘屁股麻了。 见状,不远处的玻璃当即背过身,眼观鼻鼻观心,选择性失明。 今日天气真不错,适宜赏月观星,这条街也不错… 而橙子听到安潇湘的惊呼,却心知夏无归不会下重手,即便下重手了,她也敌不过,于是一言未发地选择性失聪。 低沉悦耳的声,带着毫不遮掩的怒意,“告诉孤,为何你鞋底写了孤的名讳?”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盖了下来。 安潇湘心底咕咚一声,却假哭地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试图搏得他的同情,“我那是爱你啊!我爱你才会将你的名字写在身上!你难道没感受到我深沉的爱意吗??” 闻言,傲慢霸凛的帝王在听了这番话后,心情不由好了许多。他嗤笑一声,手中却又是一巴掌,“既如此,孤明日便唤人将孤的名讳写在王后的脸上,让孤感受一下王后深沉的爱!” “不不不,我的爱来自于内心深处,一般不会拿出来给别人瞧见!” “那孤便偏要瞧瞧王后非同一般的爱!” 夏无归嘴上说着,手中却片刻不停,噼里啪啦地好一顿巴掌,打得安潇湘欲哭无泪。 第五十四章 骤变 安潇湘蓝眸冒着泪花,拼命挥舞着手脚,试图摆脱魁梧有力的手臂,却意料之中的毫无作用。而眼见夏无归又要拍一巴掌下来,她疯狂地蹬着腿,“你再这样…你再这样…你再这样会失去我的!” 话音刚落,空气仿若停滞了一般,令人窒息。 这番话,仿若炸弹一般,将周遭的橙子与玻璃都炸地屏住呼吸,不敢出一口大气。 玻璃面无表情地僵住脸,只想让安潇湘立刻马上转移话题。众人皆知,宫中最为忌讳的,便是王后说类似这番话的言语,而王后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闻言,霸凛傲慢的帝王果真顿住了手中动作,褐瞳之中迸出滔天怒意,直扫她惊慌失措的容颜。无声的威压卷席而来,与周遭窒息静默的空气一同凝固,铺天盖地弥漫开来。他唇畔勾起一抹异魅弧度,却毫无喜意,令人分外胆寒。冷醇磁性的声,如撒旦临世一般森然可怖,魔音低撩,“嗯?想来是孤近日太过放纵王后,让王后分不清,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夏无归的言语越发冷凝,几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同狂暴的凶兽一般,刹不住车。 方才挨了这么多巴掌,安潇湘都未害怕过,此时夏无归凌厉眸光,直让她头皮发麻,一时之间吓蒙了。 而正在愣神之间,夏无归亦未再动手,一言不发地反手扣起安潇湘。他大掌紧紧横在她的腰肢间,令她无法挣脱,大步朝夏宫而去。 夏无归沉默着,安潇湘却感受到了身盼之人的怒意,如同暴风雨的前兆,令人闻风丧胆、不寒而栗。 她就这么被单手扛着回了夏宫,中途她叫过、求绕过,甚至发狠咬他坚硬的手臂,却无疾而终。 咬的她牙疼,他却纹丝未动。 橙子听到声响,亦是明白了夏无归怒意极盛,她赶忙上前,“皇,王后身子弱,受不住您这么颠簸。” 即便心知这般说着,夏无归也不会就此停手,甚至可能将怒意牵连于她身上,却仍是说了。 闻言,夏无归脚步微顿,缓缓侧目,扫向橙子。褐金色瞳孔盛满怒意,迸出凛冽凌人的灿芒,令人生畏。 橙子并瞧不见这一切,却能感受到这道犀利可怖的视线。她面色淡然,仿若未盲双目一般,面向夏无归,毫不畏惧。 这般胆大的模样,便似当年的她一般,倔强倨傲,永不低头,有她的几分影子。 夏无归目色骤然一怔,心下沉了几分,旋即挪开了视线。他冷嗤一声,脚步未停,并未言语,却冷静了许多。 身后跟着的玻璃更是不敢插话,见橙子如此大胆却并未被处置,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皇心里头顾着王后,便不会动王后身边之人,尤其橙子,更是万万动不得。不仅为王后,更为这具身躯之中,曾经宁折不弯的灵魂。 迎着月色,帝王于黑暗之中归来。 皇卫远远地瞧见他扛着安潇湘回来,二话不说便开了宫门迎接。 霸凛傲慢的帝王脚步极为沉稳,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的心口,狂乱凌厉的魔息随之而来,萦绕于整个夏宫的天空之上,令本便黑暗的天空,更为压抑森然,令人心生畏惧。 无声的威压侵袭每个人的心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压得令人喘不过气。几近同时,所有皇卫不由自控地弯折了双膝,以最虔诚的姿态,跪伏于至高无上的君主脚下,打从心底的臣服于他。 而那俊美堪比神魂的容颜之上,却仍暗藏怒意,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令人不敢忽视的灿芒,却连余光都未吝啬于它人,便径直走过。 而安潇湘便这么被放弃挣扎地提着,横在夏无归的腰与腿之间,晃晃荡荡不上不下。 她并非头一回在夏无归手中丢脸,却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瞧着丢脸,一时之间有些无地自容,却又不知能拿夏无归咋滴。 不知为何,本应生气的时刻,安潇湘却有些困意,这种感觉,既熟悉,又令人无法抗拒。 安潇湘眨了眨蓝眸,有些迷茫地垂落了双臂,转而,又睁开双目。潇湘看着眼前凌乱的发丝飘荡,她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唇畔挑起温和的弧度。 天色已暗,无人看清她的面貌。 夏无归扛着神色自若的潇湘,大步踏入潇湘宫,一推入殿门,便将潇湘扔在了床榻上。 虽说是扔,却并未出力,接近了床榻才敢脱手,生怕扔疼了她。 屋外,玻璃与橙子皆是满目焦急之色。 一个怕事成了,一个怕事没成。 屋内,潇湘顺势将身体埋在了被褥之中,眸色温和平缓,隐隐带着几分勾人,望向眼前的夏无归。她面上的两道伤疤已快脱痂,此时窗外光线迸入,她若隐若现的容颜竟有几分诱人。 霸凛如旧的帝王面色黑沉、身形高大魁梧,居高临下地俯视床榻之上的人。他骤然俯身,俊美堪比神魂的容颜逼近,极近的距离,几近与她脸贴着脸。他褐金色瞳孔凝锁着她的蓝瞳,唇畔勾起一抹异魅弧度,“嗯?王后方才说什么?孤会失去王后?孤与王后关起门来说,以免伤了感情!” 潇湘望着他的双目,从容不迫地笑了。她不徐不疾地伸手,撩过他垂下的墨发,于鼻翼嗅了嗅,满是龙涎香的气息。 而这般动作,却让夏无归呼吸骤然一窒,怒意瞬间消散。深褐色瞳孔之中流露出一抹炙热之色,却并未过多动作。 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她作出这般动作,是多么诱人。 见他动情,潇湘倒是毫不意外。她顺着他的墨发,慢慢缠住了他的颈,轻轻一勾,夏无归便顺势趴了下来,将俊美无双的容颜伏于她身前,鼻翼间满是她的馨香,与柔软。 此时,二人的姿势极为暧昧,而傲慢霸凛的帝王此刻只想让时间静止,停留于此刻,久一些,再久一些。 潇湘抱着他的脑袋于胸前,温柔地抚摸着他缭乱的墨发,似母亲哄着孩子一般,令他眷恋其中无法自拔。而她罕见的温柔,他皆来者不拒,沉迷其中。 第五十五章 再引 二人就这般沉静了下来,良久,潇湘才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她缓缓垂目,于他耳畔低言,“你如此气恼,是害怕我与诸葛隻一同走了吗?” 闻言,夏无归骤然睁大了眼,褐金色瞳孔一瞬凝聚紧缩,不敢置信地扫过她伤痕累累的容颜,半响未有言语。 而潇湘不徐不疾地伸手,将伏于身前之人轻轻一推,抽身坐起。她唇畔是势在必得的笑,却刺痛了他的双目。 至高无上的帝王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凌冽灿芒,直扫潇湘。他骤然伸出大掌,将潇湘一推而落,再次埋入厚重的被褥之中。她从容不迫,他却森意滔天难以遮掩,“安潇湘,你生生世世都是孤的人,想逃出孤的手中,你想都别想!” 安潇湘只觉得一晃眼,面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而方才却只似打了个盹,一睁眼却是夏无归这番面目狰狞的模样。 此时夏无归暗沉森然的面色,却勾起了安潇湘埋藏心底,极深的梦魇。 暴怒、肆虐,甚至当时的窒息感,都一同攀上了身躯,恐惧一瞬将她淹没。 安潇湘无声地颤抖着,而双手却被夏无归牢牢掌控,无法挣脱。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目,颤着唇道,“夏无归,你别这样,我害怕。” 而她面上毫不遮掩的恐惧,却刺痛了他的心脏。 夏无归凝视了她片刻,一言未发地抽身而去,大步离去。 而亦是这一瞬,屋内窒息的空气被一同抽离。安潇湘回过神,慢慢伸手,用指腹擦了擦滑过疤痕的泪,怔住了。 光线昏暗不清,却莫名凄冷了几分。 见自家皇入屋后,屋内便一片寂静再无动静,玻璃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而还未过多久,皇又沉着脸色出来,甚至比方才在宫外时更难看,森然可怖,却毫不表露其怒意,隐隐让他感受到了,皇身上微乎其微的杀意。 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王后不论做了何种事,皇都不可能对王后动杀意,毕竟王后可是皇心尖上的人儿,是皇以性命与尊荣相求而来的人儿啊。 玻璃心情复杂地回首,望了一眼半掩的殿门,转而赶忙紧随自家皇离去。 而随着主仆二人离去,橙子默然回首,踏入殿门。她伏于塌边,伸手攥住了安潇湘微颤的手,“主子莫怕,不论如何,橙子还在。” 自那日以后,夏无归便再未踏足潇湘宫,亦不解了安潇湘的宫禁,甚至只将她拘于潇湘宫这片方寸之地。 除了每日与夏墨用膳外,基本再无其他活动,几日下来,安潇湘只觉得自己快被闲疯了。 而安柚儿夫妇时常会来潇湘宫抛狗粮,安潇湘满心想的都是宫外的糟心事,根本无法沉下心来,同它们一般赏花饮茶。 而某一日她试图翻潇湘宫的墙,成功被皇卫用森冷的剑锋指着,麻溜地爬回了潇湘宫。 自打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糟心事,那些“光辉事迹”钉在了安潇湘的耻辱柱上,不论何时都铭记着,她杀人屠城,饮血为欢,于世人眼中是恶鬼、妖女。 哪怕,那或许不是她。 她想赎罪。 她或许明白夏无归拘着她,想保护她的用意,但她却无法永远像蝼蚁一般逃避,懦弱地屈身于深暗夏宫之中苟且。 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潇湘宫,让安潇湘几近透不过气来。她甚至放弃了与夏无归冷战的念头,想主动与他示好,却不料, “王后,并非属下不通报皇,是皇已离宫数日未归,属下也不知道皇去了何处...”皇卫满面为难,却丝毫未让半步。 夏无归有意将她缠得死死的,皇卫不论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只能僵持。 但皇卫半刻钟换岗一回,她实在没有斗下去的气力及精力。 每每都坚持不住在门前打起了瞌睡,而后被宫侍扛回去,第二日再满目懵然地于寝宫中醒来。 安潇湘坐于软榻上,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心口似一团打了结的毛线一般,乱七八糟。 由于安潇湘自己也害怕突然变态,便主动让夏墨夜晚去百里忘川屋里头睡,待大白日再来。 于是,整个潇湘宫再无了欢声笑语,唯余冷清寂静。 一缕月光映入窗前,映照于安潇湘丑陋的侧颜之上,她似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细密微弱的铃铛声,越发响亮。 而霍然一道拉长的影子,照射于安潇湘的身上,正立于窗前。身形很模糊,亦很熟悉。 似注意到她的视线,那人伸手,隔着一层窗户纸,朝她勾了勾手指,旋即一闪身,瞬间消失不见。 安潇湘眉头微皱,随手拿过一缕纱幔遮于面上,便匆匆追了出去。 那人似故意引她去什么地方一般,既能让她追不上,又恰到好处能让安潇湘瞧见她的背影。 而追至宫门前,身后却传来橙子的叫唤,“主子,你去哪?” 橙子说着,越发焦急,而耳畔却全然是铃铛的声响,丝毫听不清安潇湘的脚步声在何处。 安潇湘回头瞧了一眼焦急万分的橙子,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黑衣背影,二话不说提起脚步离开,余下风中的一句话语,“莫慌,我很快便回来,等我。” 橙子于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四处胡乱地摸索着,“主子!你要去哪?” 安潇湘跟随着黑衣暗卫,直直地奔出了潇湘宫。而刚出来,便惊觉潇湘宫四周的皇卫都已消失不见,很显然,那人特意引她这么做的,且筹谋齐全,将所有人都引开了。 安潇湘只看了几眼,便不假思索地离开,追随那道黑影,来到了——摘星楼阁。 摘星楼阁…究竟怎么了?那个黑衣人若不是淼沝水,又会是何人? 摘星楼阁前的守卫都被清理了干净,显是早有预谋,但安潇湘仍毫不犹疑地迈出脚步,踏入摘星楼阁。 若此人真想要她的性命,自有千百种法子,又何必大费周章,将她引来摘星楼阁? 况且,胆敢明目张胆地在宫中作出这般事的,想必也并非寻常之人。此人的势力至少能与夏无归比肩,甚至更深。 第五十六章 如此丑陋,你也下得了手? 顺着机关升降梯“咚”的一声响动,安潇湘踏出机关梯,蓝眸扫视一圈,便落在了她从前沉睡三年,存放琉璃棺的小屋上。 她举步而去,便瞧见所有的机关都已开启,层层叠叠的暗阶于琉璃棺之下,透出昏黄诡异的光,却似吸引安潇湘的魔咒一般,令她不由自控地迈出腿,往下走去。 仿若那里,有她渴望许久,渴求许久的人。 安潇湘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双手攥紧了折扇,一步一步地踏入幽室。 若此人要对她下手,凭他能引开满宫皇卫的本事,早能将她扼杀于潇湘宫,何必大费周折地引她来见面。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埋藏了关于她的秘密,而此人,又有何目的。 幽室之中,令人陶醉的幽香弥漫而来,而这番熟悉又勾人心弦的气息,让安潇湘不由联想到第一公子。 那一日,芷自万众瞩目而来,魅惑人心的容颜足令世人为之癫狂,为之捧上一切,乃至性命。 安潇湘嗅觉虽灵敏,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是由内而外散发而出,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好似此人,她本该认识。 安潇湘瞳孔微缩,呼吸不由紧促了几分。她慢慢偏头,望向那玉榻之上,呼吸骤然一窒。 艳衫红影,妖息四漫。 足以令天下男女沉醉的容颜,微微上扬的惑人妖眸之中迸过令人不寒而栗的暗芒。他似惑乱天下的妖,又似慵懒妖娆的猫,让人心神向往却不敢轻易接近,被他美丽的外貌吸引,却又怕锋利无比的利爪,顷刻将它人撕碎。 红衣公子漫不经心地倚于玉榻之上,节骨分明的指尖轻轻摇晃玉杯。他似全然未闻她的到来一般,微微仰颚,轻抿一口香醇美酒,面露陶醉之色。 酒水,顺着他精致修长的颈,缓缓滑落,微微滚动的喉结,诱人的锁骨,直至于红衫之上晕染而开,似妖花刹现,夺目非常。 芷不急不缓地将玉杯置于一旁,漫不经心地支起下颚,唇畔勾起一抹勾人心弦的弧度,不徐不疾地支起身子,把弄着撩人的发丝。他霍然抬眸,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妖眸掠过幽室门前,眸光落在早已看愣的安潇湘身上,似笑非笑地道,“小安儿,既来了,便来坐坐?” 言语间,他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铺了满榻的红衫,却让安潇湘不由浮想联翩。 而直至此时,安潇湘瞧出了他言语中的戏谑,才霍然回过了神。她有些懊恼地低头,避开他玩味而勾人的视线。 为何眼前此人,越看越似个大黑洞一般,将她吸了进去。 而他看起来似认识她的模样,他从前与她又有何干系?他,与她梦中的他,又有何干系? 他多次入她的梦,究竟是巧合,还是… 想到此处,安潇湘眸色微暗,霍然伸手,挑开了纱幔。她更是似笑非笑,“你当真,要我这般面貌之人,同你坐在一处?” 不论如何,她都应当亲自试一试! 而见状,芷眸色微怔,旋即掠过几分兴味,以及不易觉察的犹疑。他并未言语,只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颚,慵懒傲慢的眸光于她身上来回扫视。 而安潇湘则毫不犹疑地将纱幔扯落,将“安二刀”完完整整地呈现于他的眼前。 眼前的霜纱飘落,她却毫无情绪波动,反倒挑了挑眉,“还有,若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我并不是很熟,有什么话便摊开来说,不必与我兜圈子,说吧,大费周折引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还有,我已是有夫之妇,你不要如此唤我,我怕我相公误会。” 虽说夏无归这个丈夫她不咋满意,但木已成舟,她硬着头皮也得上船。她与夏无归冷战,日子还得过下去,何况它们之间还有个女儿。 所以凑合凑合,也得过日子不是? 而闻言,芷似听闻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一般,轻笑一声。他不徐不疾地起身,似猫儿一般优雅地渡步而来,红衣拖拽于玄色绒毯之上,修长的腿迈开,引人遐想。 安潇湘本想跑,却硬生生停驻了脚步。她不能走,她得知道此人究竟想做什么。 芷慢慢渡步而来,却绕过她身后,令人沉醉的气息扑面而来,诱人沉沦。他缓缓贴近她的耳畔,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直入心扉,“小安儿相公不在,便可安心与芷私奔了。” “放肆!” 安潇湘面色不掩愠怒,攥紧了袖口中的折扇,回首便挥了过去。 而却霍然被他攥住了手腕,丝毫无法挣脱的力道,令安潇湘惶恐不安。她吓得偏过脸,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四周静谧无声,安潇湘梗着脖子许久都未见芷有所反应,她又一点一点睁开蓝眸,朝他望去。 而芷此刻的面色,更是吓得安潇湘心头一跳。 只见芷艳绝天下的容颜阴沉,满是她琢磨不透的晦暗不明。似注意到这道视线,他慢慢扯起唇畔,扫视而来。却并非笑,而让安潇湘感到森然可怖,似带刺的妖花,危险而令人不寒而栗。 安潇湘呼吸骤然紧促了几分,却故作镇定地与之对视。她挣扎了一番,却仍未将手腕自他手中挣脱,冷笑一声,“怎么?如此丑貌的有夫之妇,你也下得了手?” 闻言,芷轻缓一笑,同妖花刹现一般勾人心弦,轻而易举诱了世人沉沦。他不紧不慢地伸手,轻轻攥起她的下颚,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却同针扎一般,传入她的耳廓,“误会,小安儿如此丑陋,芷便是寻个妓子,也不能对你动手…” 安潇湘一听,火马上蹭上来了。正欲大骂他,却又见芷唇畔挑起越发阴沉的弧度,他慢声道,“不过,小安儿盗了芷的东西,芷又怎能坐视不理?” 话音刚落,安潇湘手中的折扇,骤然被他抽离。 与此同时,芷松开了挟制她许久的手。他背对着她渡步几步,慢慢展开折扇,眸中情绪愈发浓烈,旋即一言未发地收入袖口。 第五十七章 你居然爱闻脚气? 安潇湘甩了甩并不痛的手腕,瞥了一眼诱人魂魄的红影,怒言,“你若再胡说八道,我便撕了你的嘴!那折扇是我的,从始至终都是我的东西!” 虽是如此说着,安潇湘细细回忆起来,却只忆起它是从首饰盒中拿出来的物件。她一眼便瞧中了这柄折扇,并非折扇多么特别,只是恰好对上她的心思。仿若它本便该属于她。 折扇之上是水墨画,精致的红木打磨得贴手润泽,镌刻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点点金花点缀,犹如点睛之笔。 芷缓缓转身,惑人容颜令人心神向往,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平缓而带着折辱之意,“偷盗之人,可比容貌丑陋之人,更为丑陋。” 闻言,安潇湘不怒反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抬起脚,“我偷你妹——” 她狠狠一脚便踹过去,却被他一把攥住脚裸,而后二人毫无预兆地往前一跌—— 安潇湘摔得四仰八叉,双手支起身子,仰头望向芷的方向。 他拦截住她是意料之中,他同时倒地便是意料之外。她以为他这么大的人物,武功至少与夏无归比肩。 此时,安潇湘与芷是面对着面仰翻的,而她的脚还搁在芷的身上。 安潇湘蓝眸望去,微微怔住。这貌美得不似人间物的家伙,即便跌得再狼狈,亦无比勾人魂魄。甚至,卧倒于地的他,比平日更柔弱,徒生楚楚动人之色,十分诱人。 这一瞬,安潇湘又看呆了。 而芷手中却仍攥着她的脚裸未松开,他正欲抽身而退,却霍然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不是脚气,近在咫尺。他微微偏目,扫向安潇湘的妖眸之中迸出惊疑不定的暗芒。他低声笑了,言语间带着几分兴味,“看来,小安儿盗走的,不仅一样东西…小安儿真是个厉害的丑贼。” 说罢,芷骤然起身,艳色红衫随着他的动作霍然往前一拖,安潇湘的一条腿便架在了芷的肩上,二人姿势极为暧昧。 而芷修长好看的指尖,则顺着安潇湘的长腿,一点,一点地下滑,却在刚过膝盖肘霍然顿住。他慢慢长嗅一口气,惑人妖眸之中毫不遮掩陶醉,旋即,他轻舔诱人唇畔,“味道不错。” 安潇湘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抱着她的腿,开始陶醉了? 分明长了一副狐媚妖惑皮囊,引人拨动心弦的魅惑,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行事却似极了猥琐的老头,龌龊到了极点。 安潇湘不可自控地狠狠抖了抖眉头,撑起身子便开始狠狠蹬腿,却并未挣脱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芷的力气,比方才要大了些? 安潇湘使出吃奶的劲蹬腿,一头狰狞着面貌咬牙切齿,“你口味还挺独特,居然爱闻脚气?” 顿了顿,她又冷笑着特意添了一句,“如此丑陋之人,你也下得了手?” 而这番话,果真令芷略微动容,霍然松开了手,抽身而起。 安潇湘缩回了脚,当即便跳了起来,只想赶忙离开这个变态的身边。她已有不耐,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耍性子。旋即,她冷眼扫过那艳衫身影,“你究竟寻我做什么?” 闻言,芷似恍然大悟一般想起了什么,缓缓偏过了身。他唇畔勾起一抹惑人弧度,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妖眸之中掠过几分困惑,仿若很懊恼一般,伸手撩拨着墨发。慢声道,“芷要养活地下赌庄的姑娘们,而小安儿向芷借了银子,却不还,令芷好生困顿,小安儿不寻芷,芷便只能登门寻一寻小安儿了。” 顿了顿,芷眸中带着几分兴味戏谑,又扫了安潇湘一眼。他唇畔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墨发,动作颇有楚楚可怜的意味,言语中却透着令她不寒而栗的森然阴沉,“莫非,小安儿是不想还银子了?” 而此时,安潇湘才意识到,他已经认出她是赌王的事了。 安潇湘是安潇湘,黑衣是黑衣,全然不同的俩人,她以为她不提,他便认不出她,毕竟那会儿她蒙着面,里里外外足足蒙了三层。本以为偷溜了,她便能逃之夭夭,却不料他早已发现她的身份。 毕竟,如今的世人都将信誉与颜面挂钩,而她顶着黑衣的名头,却行她自己的事,自然无暇顾及黑衣的颜面与信誉。 而被认出来,安潇湘倒不由有些尴尬。她死鸭子嘴硬,试图装傻蒙混过关,“你说什么?什么银子?我不知道啊。” 闻言,芷轻笑一声。他背对着她,迈着猫儿般优雅的步子,慢慢渡步朝玉席而去。红衣拖拽之间,他已侧卧于玉榻之上。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妖眸,毫不遮掩兴味戏谑,直扫向她。慢声道,“那么,芷应当称小安儿为黑衣,还是,夏王后?” 说出“夏王后”这个词汇时,她瞧出了芷瞳孔中的戏谑。 安潇湘沉默了。 “夏王后”的曾经罪恶滔天,而却被如今的她取而代之,她若承认了,她便担下了这些莫须有却实锤的罪名。她若不认,便如同夏无归此时对她的态度一般,永屈于沟渠之中,苟且同生。 而正在她沉默之际,芷又挑了挑惑人唇瓣,再一次戳了她的痛点,“夏王后生得如此丑陋,也难为夏无归与你朝夕相对,苦矣,苦矣。” 他连替夏无归叹息两声,又道,“再如何说不过,小安儿亦是一国之后,小安儿不想还银子,芷便命人将欠契送到……” “够了,”眼见芷越说越偏,安潇湘不耐打断道,“银子我会还的,不劳烦您费心了。” 她知道,芷说要将欠契送到夏无归手中,还真可能会这么干。 若夏无归知道她在外头欠下一笔巨款,定会毫不犹豫地替她还了账。她对夏无归还是有这点自信的。毕竟它们意见常常相左,但衣食住行方面是从来未短缺过,吵架的原因半数是她人生自由的问题。 虽说夏无归可以替她买账,她却并不想,她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成长,而非借着夏无归的荣光一步登天。 第五十八章 芷的女人跟了夏无归,你说,芷该弄死夏无归,还是弄死小安儿? 闻言,芷轻笑一声。他漫不经心地轻撩红袖,执起方才未饮完的酒,送至唇边,轻抿一口。良久,他面露惬意之色,慢悠悠地饮起了小酒。 而见他又坐了回去,安潇湘不耐地挑了挑眉,“你这便交代完了?” 芷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唇,慵懒优雅而漫不经心的妖眸毫不遮掩戏谑兴味,扫向她。他不紧不慢地探出节骨分明的手,支起艳绝天下的侧颜,“不错。” 闻言,安潇湘狠狠抖了抖眉头,怒极反笑,“你大半夜不睡觉,大费周折地跑入宫,支开了无数皇卫与宫侍将我引来,就为同我说这些?是你闲着没事,还是你觉着我也闲着没事?” 芷面容之上似有几分困顿,却细想以后,不徐不疾地点了点头,又饮起小酒。 见状,安潇湘面容扭曲,几近变化。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眼前这个人,大半夜闲的没事,大费周折将她引入摘星楼阁,支开了所有皇卫宫侍,甚至丝毫不惧怕夏无归的势力。 她以为他有何重要情报告诉她,她以为此人是个极其重要的npc,便与他耗上了数个时辰,怎料他最终竟是为了催银子,风雨无阻地入了夏宫找她。 冷静,一定要冷静。 安潇湘头上的青筋猛跳几下,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与情绪。她一言不发地回过身,冷眼扫了一眼芷,便欲离开,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霍然顿住了脚步。她回首,望了一眼玉榻之上万种风情的红衣公子,冷然道,“折扇便暂抵你那,我改日拿了银子再同你取。” 说罢,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待安潇湘离开后,芷唇畔弧度瞬间淡下。他探手入袖,自艳衫之中取出折扇,细细打量着精致玲珑的花纹,目色暗沉。 芷骤然攥紧了指尖折扇,缓缓阖起目色晦暗不明的妖眸,神色眷恋地抚摸着温泽金花的刻纹。 而暗处霍然传出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带着迟疑,“公子,夏无归如今满天下寻您,您这般明目张胆地现身,怕是不妥。” 芷并未言语,森冷妖眸凝望安潇湘离去的暗门,慵懒惑人容颜的划过诱人沉沦的弧度,却只让暗处之人感到惊悚可怖。他漫不经心地执起玉杯,不紧不慢地道,“芷的女人跟了夏无归,你说,芷该弄死夏无归,还是弄死小安儿?” 顿了顿,他低垂妖眸,凝望着手中精致折扇,唇畔的弧度更为森冷,却仍是漫不经心,“何况,芷曾经是如此的深爱小安儿...这柄折扇,可是她的遗留之物。” 说这番话时,芷眸色黯淡而深远,似忆起了何人一般,毫不遮掩满目痛色。 而暗处之人闻声,亦沉默了片刻,又道,“公子,白夫人不会想见您如此,何况安潇湘...亦是迫不得已,属下...” 言语间,芷微微上挑的妖眸霍然一凛,慵懒惑人的容颜之中尽然漫不经心,以及遮掩不住的森然冷意,直扫暗处。他微扯凉薄唇瓣,妖惑容颜之上划过一抹令人顿生惊悚之意的弧度,“你这是,想替芷做一做主?” 暗处之人背脊之上满是冷汗,闻言,当即跪伏,慌乱道,“属下不敢。” 芷轻笑一声,缓缓挪开了视线。他不紧不慢地站起了身,红衫拖拽于地面之上,长腿迈开的瞬间,令人浮想联翩。他眸色惑人而森冷,迸出凌人犀利的暗芒,“小安儿盗了芷的东西,不还回来,芷又怎能轻易让她死了?” 安潇湘刚走出摘星楼阁,便越想越不对头。 不对劲,芷不可能大费周折只为说这番话,况且他即便不畏惧夏无归,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现身,且摆弄着宫中上下所有人。 两种可能,其一他势力足以与夏无归比肩,其二夏无归不在。 安潇湘更偏向于后者,因为前者不论如何比肩,他都不敢如此张狂,此人绝对是个重要的npc。 于是安潇湘又折回去,但寻回幽室时,那一袭红杉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丝丝勾人心弦的摄魂气息,引人遐想连篇。 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摘星楼阁外头的通道只有升降梯,而芷根本未踏足升降梯,来去无踪。 她怎能被他三言两语糊弄了。 安潇湘脸色愈发难看,正欲转身离开,却霍然听见身后“哐”的一声,似铁器落地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不停地回荡于她的耳畔,让她不由竖起寒毛,心中顿感惊悚万分。 此处分明没有人,她进来时,根本没有看到第二者。 虽说她从前不信邪,但这会儿可不似从前,连盖世武功都有的地方,有个妖魔鬼怪很稀罕吗? 安潇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点一点挪动着僵硬的脚步,转过身去,却未看见任何人,顿然松了口气。而刚走出两步,却踩到了一块硬物,发出同方才一般清脆“哐”的一声。 安潇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慢慢蹲下身子,拾起了触感冰凉的牌子。待走出幽室,迎着月光,她定睛一瞧,霍然瞪大了蓝眸。 迎着昏暗的光,她看清了。这不是——出宫暗牌! 不论芷究竟想做什么,她都会见招拆招。 翌日,安潇湘领着橙子出宫了。 果真如她所料,夏无归出了远门,临走前特地将宫门封锁,却谁也未料到,半路杀出了第一公子。 橙子面色紧张地跟于安潇湘身后,“主子,自昨夜起,潇湘宫的皇卫便莫名其妙失踪了,您究竟去了何处?弄来了出宫暗牌?” 安潇湘正欲自袖口中摸出折扇,习惯性地敲上一敲,却霍然摸了个空。她不紧不慢地垂下手,附于身后,“我也不知他是如何引开千百号皇卫,且在宫中来去自如,更是毫不惧怕夏无归的势力。我也不知他是不怕死,还是不怕夏无归…” 话到此处,她眸色霍然一转,扫向身后的橙子。蓝眸之中尽然犹疑犀利,“橙子,你老实告诉我,我究竟认不认识一个红衣服的变态?” 第五十九章 定亲礼 闻言,橙子面色一变,却在听到“变态”二字时,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同往常一般,闭口不提往事。 安潇湘仔细回忆一番昨夜的情景,那个变态一上来就夸她丑还抱她大腿,最重要的是他深吸一口她的脚气,还舔着嘴说味道不错? 回忆到这一幕,安潇湘忍不住恶寒。第一公子容颜倾世、艳绝天下,私底下却是个变态? 而言语间,安潇湘已在一座酒楼前驻足,让橙子疑惑,“主子,您这是饿了?” 安潇湘偏头瞥了橙子一眼,不紧不慢地提起脚步,渡步而入,“不过是赴个宴罢了——” 安潇湘入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却仍是开了门让她进来。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正是生辰宴的主角,刘言。 见她前来,刘言开心激动得语无伦次,当即便主动拿起酒杯迎了上来,“姑娘能赏脸来在下的生辰宴,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安潇湘亦拿起酒杯,绕过层层叠叠的霜纱,小抿一口,“友人生辰宴,我怎能缺席?” 早几日她便收到刘言生辰宴的消息,才会如此捉急地要出宫,偏碰上夏无归发神经这档子事,还好最终赶上了。 而刘言晓得她黑衣的身份,当即大声吆喝,让好友们挨个来给安潇湘碰杯,给足了她脸面。 众人也不知,为何刘言非要它们与安潇湘碰杯,却也给足了寿星面子,上前与她说客套话。 冠上黑衣的名头与刘言交好,他果真毫无防范,屁颠屁颠就上来巴结她。虽说巴结她,却也未将她的身份公布,显是不想得罪“黑衣”。 安潇湘倒是照单全收,挨个与刘言的亲戚认脸,瞧瞧哪个是刘言有钱的远方亲戚,直接给它揪出来! 而这方热闹非凡,另一头更为热闹。 星云大陆,南陵国。 宫中处处张挂红绸,只为夏与南陵两国联姻交好,普天同庆。 婢子们脸上洋溢着笑,于樱花盛放的季节开怀畅饮,将杯盏高举, “恭喜女帝,恭喜王君!” 青木红红缓缓伸手,接过婢子手中琉璃盏,漫不经心地轻轻摇晃。她唇畔微微上扬,似高贵而魅惑人心的九尾天狐,引人瞩目而令人不敢亵渎,却轻而易举勾了众人的魂。 星云大陆素以短衫为着,上至女帝,下至百姓,尽是短衫裤头,民风开放。 玻璃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便极快地挪回了视线,不敢多看。 芷与青木红红气质极为相近,尤其那一股子勾人魂魄的魅惑气息,简直是一个骨子复刻而来的,若非女帝与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玻璃几近要以为它们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了。 芷似优雅惑人的猫儿,锋利的爪子令人望而却步,欲接近他又怕被利爪伤到,却为之奉上一切,哪怕丢了性命。 而青木红红身上不怒自威的气息,是由内而外散发而出,许是多年居于地位,她气场十足。她即便很诱人,却也无人敢对她动歪心思,更多的却是敬畏之心。 此时青木红红更是大方展露修长美丽的双腿,艳色红衫更衬得她冷艳魅惑,雪白的肌肤令无数人遐想连篇却不敢直视,怕亵渎了这尊天边之巅的妖神,引火焚身。她高举琉璃盏,魅眸之中迸出自信的浅红暗芒,“愿夏与南陵结永世之好,千秋万代!” 话罢,她便毫不犹豫饮尽杯中酒。 众人见状,当即跟着饮尽杯中酒,“愿夏与南陵结永世之好,千秋万代!” 王座之上,白狐皮毛铺了满座。女帝魅惑而威慑八方,红衫衬得她肤白透亮,魅眸之中迸出令人生畏的浅红烈光,直扫正对面的王座。 而另一头,暗墨色王座之上泛着鎏金细纹的灿芒,暗色绒毯更衬神秘。摄人心魄的帝王漫不经心地倚靠于王座之上,心不在焉地沉眸,长指一下又一下地推敲着座沿。 即便他从始至终皆一言未语,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仍迎面而来,摄魂魔息弥漫开整个宴席,令人不由徒生敬畏之意。 夏无归眉间折起深深的折痕,褐金色瞳孔之中不安愈发浓烈,而长指,更为用力地敲击于座沿之上,一下,又一下。 直至玻璃提醒,霸凛傲慢的帝王才霍然回过神,执起身盼的酒樽,将之回敬,随即一饮而尽。 待他回应,宴席之上略微僵硬的气氛才有所缓解,众人又融入热烈之中。 今日是青木王君与百里忘川的定亲礼,百里忘川虽为夏国君王的义妹,却也是夏国君王追封的公主,夏国至今除夏墨嫡皇女外,唯一的公主。 而青木王君则与女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弟,若非青木王君爱肆意潇洒无拘无束,如今的女帝本不该为女帝。 而女帝承位后,仍对青木王君宠爱有加,甚至将其称为王君,足见女帝对他的另眼相待。所以,青木王君与百里忘川倒也算门当户对,乃普天同庆之喜事。 夏皇亲临星云大陆,足见其诚意十足。按理来说应当是女帝携青木王君前往星凛大陆,但青木王君才搁星凛大陆求了百里忘川许久,才肯答应这门婚事,而夏无归作为百里忘川唯一的“娘家人”,自然要走一趟为她撑场面。 瞧出夏无归的心绪不宁,玻璃面无表情地道,“皇,宫中上下所有皇卫都留在潇湘宫了,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霸凛傲慢的帝王闻言,推敲着桌案的长指骤然顿住。沉声道,“可有消息?” “并无。” 闻言,夏无归眸色又是一暗,深褐色瞳孔迸出深究臆测的灿芒,摄人心魄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徒生畏惧。 不对,不可能如此安静。 …… 挨个对完了脸,安潇湘才与刘言闲聊起来。 安潇湘首当其冲问的,便是这个问题,“那一日,开骰盅是多少?” 虽说芷已风雨无阻地上门讨债来了,但她还是得确认一下。其实她并无那么笃定,那日她下注全然靠第六感,而非她自己的真本事。 第六十章 围堵刘言 闻言,刘言当即便以敬佩的目色望着安潇湘,“第一公子胜了,而您方差一些,便能胜了,但我晓得,你是故意败的,将银钱都给了百姓。” 顿了顿,他行至窗前,微微掀开珠帘,“瞧您这大手笔,如今您的名声早已传遍懿城!” 其实这笔巨款,欧阳习习、安潇湘、刘言三人都有份,但它们二人仅是单纯赌败了,而唯独安潇湘是特意赌败的,仅为百姓不为钱财或功名利禄。 最妙的还是安潇湘最后的骰差一点,有意将这数百万金拱手让人,银子用的是第一公子,名声却是黑衣的。 安潇湘行至窗前,顺着刘言的方向望去。 只见望月楼前,百姓脸上洋溢着笑,排了长长的队伍,挨个上前领米,无不称赞黑衣。 虽说并未明言粮食为何人馈赠,黑衣放粮的消息却早已传遍了星凛大陆,城内城外皆设有驻点发粮,远及夏国东贫区,近及懿城困民窖,日日施粥放粮,日日不断,直至百万金消磨殆尽。 而百万金消磨殆尽,却并非易事。要知道,夏国国库之中珍宝无数,却亦不能说拿百万金便拿出百万金,而黑衣便这么做了。 此番,无不敬仰黑衣的百万金善举,一时之间,黑衣的名头便与“扶童善仙刘春香”并列,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善人。 刘春香行了多年善事,许多孤童皆以她手养成,才取得今日的成就,而安潇湘一来便惊世善举,一击重磅将刘春香打压了下去。 其实都是善事,安潇湘觉着都是做好事,那便一起做好事,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何况二人善事领域不同,一个扶童,一个救济难民。 然而,现实中总有没事找事的,非要将之比个高低,她也没法子,只能充耳不闻。 安潇湘瞧了一眼,便慢悠悠地挪回了视线,看向刘言,“不过气运差了些,败了便是败了,世人夸大其词罢了。” 听到此处,刘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哪个人气运会差成这样?恰好每骰都差一点,若说是寻常人便罢了,偏她是赌王黑衣,根本无人敢相信这是气运差。 不过安潇湘如此虚心淡漠的模样,不禁让刘言用更为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不愧为淡薄名利的赌王,果真非同一般! 隔着层层叠叠的霜纱,安潇湘都能感受到刘言崇拜的目光,一语未发地扯了扯唇角。 安潇湘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而刘言这自来熟的模样,倒让她下不去手了,她可没忘记自个的目的是揪出刘言身后之人。 安潇湘偏过脸,避开刘言热切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我现下更好奇的是,你哪来的如此多银钱还第一公子?” 而此时,沉默已久的橙子亦上前接话,“生于平凡之家,家中早年丧父丧母,独身一人多年无所作为,入不敷出...刘公子,不偷不盗,你从何而来的如此多银钱?” 言至此处,刘言的面色愈发难看,他早已敛下了自来熟,用惧怕的目色望着眼前悠然自得的主仆二人,终于起了疑心,“你们...你们是谁?” 安潇湘不紧不慢地渡步,随意地倚于最近的座椅之上。她并未言语,空气中却有无形的压迫感,令刘言胆颤。分明坐着,却比站着的刘言气场更足,显得居高临下。 来时,安潇湘便特意寻了人少些的内阁,便等着同刘言好好讨论一下人生,而刘言也有意绕开人群同安潇湘套近乎,于是整个内阁,此时只剩它们三人。 橙子一言未发便绕于门前,“哐”的一声便将内阁门关上了。她慢腾腾地将头偏向刘言的方向,“刘公子,您是不是应当先回答主子?” 见安潇湘将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刘言惊恐无比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你们究竟有何目的?信不信我报官将你们抓走?!” 安潇湘慢腾腾地伸手,支起下颚,有恃无恐的模样更令刘言心慌。 闻言,安潇湘勾了勾唇角,湛蓝色眼眸透过层层霜纱,直落在刘言身上,“刘公子,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我呢,本不想与你动粗,咱们关上门好好说话,慢慢解决咱俩的恩怨,但你既要报官...那便报官吧!” 话罢,橙子当即点头,便要拉开门往外走,“主子,我这便去官府击鼓状案,瞧瞧是咱怕报官,还是刘公子更怕...” “等等,”刘言赶忙出言叫住橙子,又转过头望向泰然自若的安潇湘,有些欲哭无泪,“我从未得罪过您吧?您为何要如此?” 即便于生辰之日被安潇湘堵门,刘言仍以尊称相对,不敢对这位正牌赌学官无礼。 “刘公子不必如此激动,”安潇湘耸了耸肩,“我呢,只是想跟你坐下来好好聊聊,大家将事情说开了,解决了,还是好朋友,你说是吗?” 刘言有些害怕地抖了抖身子,却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于安潇湘身盼的座位坐下。 而刘言一言未发便怂倒的模样,更是证实了安潇湘的猜想,这个刘言果真有鬼,否则他为何不敢报官,与她当面对峙,中门对狙? 安潇湘不徐不疾地自橙子手中接过茶,亲自放置于刘言面前,刘言哆哆嗦嗦地接过了茶杯,手抖个不停,却不敢将茶水洒出来。 安潇湘轻抿茶盏,慢声道,“刘公子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罢了,你之前在赌庄说,你去玩乐是为了躲避家妻?” 男子畏妻,并非脸上光彩之事,刘言面色尴尬地点头,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而橙子又立了出来,声色平静而言辞犀利,“刘公子,据我所知,你至今未曾婚配,而你所言家有妻儿若非假话...” 想至此处,橙子于安潇湘几近同时想到了一处,并异口同声地道,“莫非你入赘当了面首?” 闻言,刘言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他憋红了脸,最终坚决摇头,“其实...其实我根本未曾婚配,家有妻儿是我瞎编的!” 第六十一章 刘春香逃跑 这下,安潇湘基本敲掉了刘言当面首的可能性,她原以为或许刘言是被富婆瞧中,从而得了千万身家,如今他的嫌疑更是板上钉钉。 “你的银钱既不是做面首得来的,亦不是自己得来的,你别告诉我这么大一笔数目,你是地上捡的?” 这番质问一出,刘言一阵支支吾吾,眼见便要绷不住了,屋外霍然传来一阵喧哗,以及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内阁屋内被推开,刘春香迈着温柔的步子迈入门槛,“言儿,生辰快乐...” 话到一半,刘春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狠狠卡在喉口,她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有些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却又很快镇静下来。 刘春香瞥了一眼神色茫然的刘言,细细打量着几人的神情,又重新扬起笑颜,慢慢渡步入屋,“安姑娘,没想到您会在这,真是有失远迎。” 安潇湘瞥了刘春香一眼,慢慢地笑了,“我说他刘言何来的如此多银两,原来身后竟有个大金主...” 刘言整个人都是懵的,左右扫视了一圈,弱弱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道,“她不是李姑娘...怎的又变为安姑娘了?” 刘言有些无助,将目光投向刘春香,又道,“姐姐,你与安姑娘...认识?” “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春香神情几变,再望向刘言,声色俱厉,“你说,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祸了?欠了多少?” 说着说着,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刘春香以手掩面,泪珠滚滚而落,哭得悲痛不已,“这些年我拉扯你大,你给我惹了多少祸,我给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数的清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如今又让安姑娘抓住了,瞧咱们的笑话!” 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刘言直接吓懵了。他赶忙上前抱住刘春香,“姐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赌了...” 刘春香靠在刘言怀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抽泣着掉眼泪,“说,你又在外头欠了多少银子?” 这下,便轮到刘言有些尴尬了。 他支支吾吾的模样,令刘春香怪异,“究竟多少?” “一...一百万金。” “什么????!!一百万金???” 刘春香一声惊呼后,被这个天价数目惊吓地几近昏厥过去,久久未回过神。 接下来,刘言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全同刘春香说了清楚,毫无隐瞒。 刘言说出安潇湘是黑衣的事时,整个人都是崇拜的目光,毫无隐瞒,直让刘春香目瞪口呆。 刘春香泪声俱下,“我哪来那么多银子啊?你将我卖了,我也没那么多银子呀!” 说着,二人又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好一出姐弟情深,”安潇湘看了许久,慢慢鼓掌道,“安柚儿这些年的眼神,倒是不太好,我得替她清理清理门户。” “劝你还是早些交代,少吃些苦头,我可不相信安柚儿给你们姐弟的差事,让你们有一百万金的底气!”话到此处,安潇湘目色锐利了几分,唇畔弧度俱是冷意,“是从实招来,还是我将你们抓回去,慢慢审?” 安潇湘是吃软不吃硬不错,却并非什么软白莲都吃的下口,尤其刘春香做作的模样虚伪到极点,让她更为厌恶。 而她这番强势的模样,让俩姐弟慌了神,却仍支吾着装傻,“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刘春香说着,转头望了一眼堵在门前的橙子,“若你们再这般无礼,我便不客气了!” 橙子笑了笑,言辞气势丝毫不弱,“不必客气,我们便是无礼了,走,咱一同去报官?” “你……!” 刘春香仅是嘴硬罢了,若真去报官,吃亏的是谁,她自是清楚的。她前后扫视一眼,泪眼婆娑之中暗藏深沉。 前有安潇湘逼问,后有橙子堵门,无路可退。 刘春香一言未发握紧了刘言的手,霍然拉起刘言转身便跑,一把推开拦路的橙子,夺门而去。 橙子本便盲了双目,更是手无寸铁之力,根本敌不过刘春香,直接被推倒在地,她头顶上的霜纱在空中翻了好几个圈,才跌落在地。 橙子重重喘着气,慌乱地摸索着地面,颤抖着手肘支起身子,接连好几回都重新跌回地上。 安潇湘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将橙子扶了起来,再望向刘春香离去的方向,怒意滔天。 “我看她是活腻了!敢动我的人!” 好个刘春香,好好同她说话不愿听,非逼她动粗。 ...... 星云大陆海岸。 霸凛傲慢的帝王漫不经心地倚于王座之上,堪比天神般俊美的容颜尽是漫不经心,傲慢而蔑视天下的姿态如旧,长指一下又一下推敲着桌案。摄人心魄的气息威震八方,令人不由心生敬畏之意。 他心不在焉地凝望远方,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显散发着别样的成熟男性魅力,让好些贵女心头微漾,面上泛起两朵红霞,却仍忍不住偷瞧两眼。 另一头的王座之上,青木红红慵懒地倚于白狐皮毛之上,长腿展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双肩之间的雪白更是呼之欲出,姿态诱人而令人不敢亵渎。她勾人魂魄的眸似九尾红狐一般微微上挑,轻而易举勾得众生的心弦一颤,惑人而不轻佻,摄魂而魅惑万千。 而她的身盼,立着一抹浅暗色屏风,屏风之后,端坐着星云贵女。她只手捻着丝团扇掩面,只手拈花,一圈又一圈地,慢慢地转着粉樱花,而恬静精致的容颜之上,却泛着比樱花更粉嫩的红。 而她如碧波般温软的眸色,泛着浅红淡芒,越过屏风之外,直勾勾地望向对面王座之上,傲慢而漫不经心的姿态,容貌俊美堪比神魔般的存在,其气场足以轻而易举碾压她见过的所有男子,亦是她所仰慕的存在。 青木红红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青木流沅,慵懒无度的眸微挑,慢声道,“哟,流沅格格,哪儿的风将你吹来了,竟还着了云服?” 第六十二章 祝我生日快乐 云服乃是星云大陆传承数百年的服饰,极为古老而传统,仅有重要场合才会穿着出席。青木红红素来随性肆意,并不在意多余礼节,不论何时何地皆未摒弃过那一袭了烈火红裙。 而星凛霸主则更不在意礼节,此时更是心不在焉,整颗心都已飘到了星凛大陆,场上坐着何人,夏无归根本无心顾及。 青木流沅身着浅黄云服,星云传统跪坐姿态极为优雅规矩。她手着浅色团丝扇,目色仍眺于远处的王座之上,“女帝,您可抬举妾身了。” 星云大陆的“妾身”与星凛大陆的“妾身”全然乃两个意思,星凛大陆自称“奴家”“妾身”卑贱,星云大陆自诩“妾身”则高贵。 玻璃面色凝重,于夏无归身侧低语道,“皇,莫非海东青被截了?” 心情本便不郁的帝王,闻言面色顿然更为难看。夏无归眸色微暗,长指重重推敲着桌案,力道几近将桌案戳出一个洞。 玻璃暗叹,皇身在星云心在夏,若百里忘川这定亲礼再不结束,皇怕是要掀桌而起,抛开琐事回星凛了。 夏无归敲击桌案的小动作,被青木流沅瞧在眼里,只觉得有几分别样的可爱。她双颊又红了几分,望向夏无归的眸光愈加冒着光亮。 瞧青木流沅一副痴痴然的模样,青木红红不紧不慢地瞥了夏无归一眼,旋即又将狭长勾人的眸,扫向青木流沅,戏谑道,“怎么?流沅格格瞧上夏国君王了?” 青木流沅温婉一笑,团扇轻轻抵于鼻尖,漂亮温柔的眸微偏,与青木红红相视,激起一段异魅的光灿。她微微扬唇,尽显星云女儿的自信,与别样风情,“优异之人,自当欣赏。” 而见她承认,青木红红轻笑一声,如勾魂夺魄的魔咒一般,将世人吸引,深陷她的笑靥魅惑。慢声道,“欣赏自当可以,但流沅格格可得擦亮了双目,莫要欣赏错了人,” 顿了顿,青木红红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披散勾人的墨发,又瞥了夏无归一眼,“欣赏便罢了,若起了旁的心思...夏国君王绝非寻常之人,凭一己之力成为星凛之主,更有星凛尊者为师尊。” 本应是人人敬仰畏惧的星凛尊者,青木流沅听闻,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眸中兴味的光亮反倒更盛。她慢慢勾了勾唇,挑起一抹温柔可人的弧度,“如此,便甚合我意,仅有强者,才配得上我青木流沅。” “强者?夏无归是强者不错,但你可知他曾有婚娶,当年踏入这片国土,皆为寻那荒唐的王后...”青木红红不甚在意地倚于白狐毯之上,惑人狭长的眸中尽是慵懒傲慢,“三十有几的老男人,你竟也能瞧得上?” 眼见青木流沅越发沉默,青木红红又骤转了言辞,慢声道,“不过,他待先王后亦算有情有义,即便那般水性杨花、无恶不作的女子,夏无归竟也守得住丧妻三载不娶。” 闻言,青木流沅偏头瞥了青木红红一眼,竟有些动容了。她温婉轻笑,漂亮狭长的眸随了女帝的几分勾人容色,透出几分晦暗不明,“怎么?女帝不肯给妾身这个机会?” 青木红红神色微怔,微垂狭长魅眸,二人视线相交,却瞧见了她的几分讥诮与认真。 片刻,青木红红轻笑一声,肆意而令人心神荡漾的姿容惑人。她头也未抬一下,缓缓摊开掌心,身侧桌案的玉杯便被稳稳吸附于掌间,足见其内力之深厚。她动作优雅似行云流水一般,微翘交叠于一处的长腿,拖拽着不规则布状的烈火红裙,缓缓起身,勾人心弦的魅眸直扫正对面的王座之上,“夏国君王今日便要动身回星凛,便许久饮不到这樱花小酒了,妾身敬你一杯。” 话落许久,都不见有所回应。 而暗色王座之上,霸凛如旧的帝王仍在神游,玻璃忙上前提醒,夏无归才回过神。 至高无上的帝王微微颔首,直扫对面之人,目色暗淡。他漫不经心地接过玻璃手中酒樽,与之遥遥相敬,一言未发地一饮而尽。 饮尽美酒后,傲慢霸凛的帝王便阖眸沉息,陷入沉默。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众人皆瞧在眼底,都瞧出了他有意敷衍青木红红,下她的面子。 青木红红并未在意,饮尽杯中酒,便随意搁置于一旁。慢声道,“久闻星凛盛世繁华,妾身有个小姑姑从未见识过星凛气派,而今此行,妾身的小姑姑,流沅格格也想一同前往,还望夏国君王多多照顾。”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流沅格格何等尊贵,乃是先宗皇独女,而今南陵国唯一的嫡格格。不仅身份尊贵,容貌亦是极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数青年才俊前仆后继的对象。 若按身世,夏国君王与流沅格格当是绝配,但夏国君王已是三十有三的年纪,而流沅格格方才十七… 闻言,霸凛如旧的帝王微微抬眸,褐瞳之中毫不遮掩轻蔑傲慢,直扫那袭烈火红衫。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支起下颚,“此番前往星云南陵,不过为孤的义妹,况且,孤并不需要无用之人。” 三言两语,将青木流沅推了回去,且用“无用之人”这番羞辱的说辞,狠狠扇了青木流沅一巴掌,以绝了她的心思。 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不敢出一口大气。 平日女帝与流沅格格的脾性,它们也是知道几分的,夏国君王这般不给脸面,将南陵推入不堪之地,羞辱的是南陵的格格,嘲讽的是南陵的女帝…怕是会当场打起来? 夏无归身上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以及身于敌营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气场,强者气息扑面而来。 青木流沅似也未想到,刚一开口便如此剑拔弩张,但他张扬而蔑视天下的气魄,却映入了她的骨子里。她当即起身,迈着温柔的小步子,慢慢渡步绕出屏风,现身于众人眼前。她手中捻着丝团扇,半掩姣好白皙的面容,“不试试,夏国君王又怎知妾身无用?” 第六十三章 夏国王君失去了何种东西,想多回来? 原本,夏无归这番话不仅损了青木流沅的颜面,亦损了南陵的颜面。 青木红红正当发怒,却见青木流沅走了出来,只能冷然一笑,又倚回白狐毛王座之上,慵懒而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发丝,看戏一般扫视二人,不再插话。 青木流沅掩面而出,丝团扇之中若隐若现清丽温婉的面容,眉眼间略有几分青木红红的魅,却难掩青涩女儿家的纯,可得世人叹,人间尢物。她步态生花,优雅而从容不迫,目色却尽自信,“妾身,见过夏国君王。” 她微微附身行礼,而她行礼后,众人皆起身,“流沅格格安。” 墨玉王座之上,暗色绒毯比昏黄不定的天色更暗,徒生异魅阴沉之感。夏无归漫不经心地攥着酒樽,褐金色瞳孔之中尽是轻蔑傲慢,不徐不疾地扫过青木流沅,便挪开了视线。他轻嗤一声,慢声道,“既如此,流沅格格便让孤看看,你何用之有?” 何用之有…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让两侧之人皆不敢动弹,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只僵着身子盯着眼前的菜肴,大气不敢出。 即便夏无归话如针芒般,字字锋利刺耳,青木流沅仍面色不改,泰然自若地轻笑一声,“夏国王君不妨说说,你眼中的有用之人是何种模样?” 顿了顿,她偏头扫了青木红红一眼,“是似女帝这般顶天立地,或是…” 青木流沅掩面一笑,扫了一眼夏无归身侧的玻璃,“似奴才一般,忠心护主?” 她这般言语,分明未指名道姓,却满是讥诮,全然将玻璃比喻成了狗。 即便青木流沅出言不逊,玻璃仍旧面不改色,全然左耳进右耳出,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全无所动。 霸凛傲慢的帝王闻言,倒是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他微微颔首,与青木流沅侧目而视,却瞧见青木流沅温婉可人的皮囊之下,暗藏的张扬自信,似曾相识。 夏无归久久未有所动,深褐色瞳孔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灿芒,深沉目色凝锁于青木流沅身上,久未言语。 半响,至高无上的帝王才挪开了视线,褐金眸色之中唯余淡然,方才激起的涟漪消散而去。他唇畔勾起一抹轻蔑傲慢的弧度,摄人心魄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徒生畏惧,心间为之震颤。慢声道,“流沅格格既如此有胆识,便将星云尊者请出来,让孤瞧瞧流沅格格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星云尊者…这个久违的字眼令众人心头一震,恐惧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侵袭了全身。 若说天机门至强之人数不胜数,但至狠之人,却非星云尊者莫属,不同于星凛尊者那般好说话,若星云尊者出没,非死即伤,甚至能将下一世都为之献祭,是世人皆为之惧怕的存在。 闻言,青木红红面色一变,偏过头与青木流沅视线相交,瞧见了不约而同的凝重。即便如此,二人仍泰然自若,只一眼,便瞧见了彼此相同的默契。 青木流沅不急不缓地渡步而出,纤细指尖轻轻捻着丝团扇,娴雅温婉的气息自内而外散发而出,沉稳而从容不迫。她似听闻了极其好笑的事一般,轻轻伸手,半掩丝团扇之下的小嘴,轻笑道,“夏国王君真是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凡夫俗子,何以引得星云尊者来?” 顿了顿,她目色骤变锐利,“但妾身更想知道,夏国王君为何想见星云尊者,莫非…夏国王君失去了何种东西,想夺回来?” 青木流沅分明言语轻缓温柔,却气势汹汹犹如逼问,字字堵嘴。 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声调放轻了些,温柔可人的眸中透出几分神秘色彩,“若夏国王君想夺回来,妾身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这,便是妾身的能耐。” 此一言,众人哗然,而本不以为然的帝王亦目色微沉,深褐色瞳孔凝锁着青木流沅,尽是深究臆测。 …… 千陇合上了药箱,扫了一眼软榻之前的橙子,又朝榻边的安潇湘道,“她本是至弱之人,打不过便跑了得了,何必争斗不休,伤的可是自个。” 千陇言语中毫不遮掩责问之意,本是对安潇湘出言不逊,安潇湘闻言却更是愧疚,无可反驳。 而见安潇湘内疚的模样,千陇也不好多言,“王后,若您实在闲着无事,便多陪陪公主,她前两日曾说许久未吃过您做的糕点…” 千陇边说边朝外走,她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霍然顿住脚步,皱眉道,“皇临行前便命人包围了潇湘宫,你们是如何受的伤?”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她便自个想明白了。她了然点头,面色麻木淡然,一言未发便准备朝外走。 “千陇,”安潇湘偏过身,唤住她,“若我记着不错,你也是懿城中的大善人吧?” 民间善人榜上有名,千陇已排入前十,逢年过节便扶贫,常于夏国各处替百姓瞧病,为困顿之家诊治从不收银子。 千陇顿住脚步,扯了扯肩盼的药箱,回头道,“王后放心,我不会胡言乱语,您便当我从未来过,我今日也未入过潇湘宫。” 她这般急忙撇清关系的模样,让安潇湘无言咂舌。 “我并非这个意思,”安潇湘摆了摆手,骤转道,“我只想知道,你眼中的刘春香,是什么模样?” 千陇见她满面认真,不似在开玩笑,便仔细思索一番,“刘春香行了多年善事,这夏国之中,十有八九的孤童,都曾受过她的恩惠,安柚儿许是瞧中了她这一点,才将她看作心腹多年。” 安潇湘静静地望了千陇片刻,霍然扬眉,“走,你与我一同去揭露这毒妇的真面目,也好有个见证。” 安柚儿与几人皆私交甚好,她空口无凭便要将刘春香拉回来对峙,怕是会被反咬一口,而今,她便要让大伙儿瞧瞧,这个虚伪女人的真面目。 …… 高月悬空,朦胧遥远。 望月楼至高之处,一红衣公子倚于榻上。 第六十四章 赌才刚刚开始 红衣公子倚于软榻之上浅眠,月色映照于他慵懒惑人的容颜之上,优雅而漫不经心的气息弥漫而来,令人不由沉醉其中,甘愿为之献出一切,为之癫狂。 无声无息,暗处之中隐现出一女子,面无表情道,“公子,夏无归不日之后便要回星凛,若再不动手杀了安潇湘,许再难寻得机会了。” 闻言,芷漫不经心地微挑惑人妖眸,刚睁开双目的他,如小兽般带着几分迷茫,慵懒而勾人心弦的气息扑面而来,几近比那明月更耀眼夺目,却比月色诱人。 红衣公子唇畔勾起一抹勾魂惑人的弧度,令人心神向往从而盲目至迷失方向,倾倒于他妖红衣衫之下。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缓缓地道,“小安儿盗了芷的东西,芷至少要将之夺回,再取了小安儿的性命…” 顿了顿,他似想到了极其好玩的情景,轻笑一声,“你说,若夏无归瞧见小安儿成了一具尸首,他会不会很气恼?毕竟这么多年,芷亦是头一回瞧见,夏无归如此在意一个人。” 闻言,暗处之人默了默,犹豫着低言,“属下认为,安潇湘着实无辜...” 顿了顿,她又毫不犹疑道,“公子,属下任听您差遣,莫说安潇湘,即便公子让我杀夏无归,属下亦能为您赴死。 她说的是“赴死”,而非决战或拼命,足见她对自己的武功之差,了解到了极点。 不论何种状况,她都绝非夏无归的对手!但纵然如此,她亦甘愿为之献出生命,以表忠心。 芷轻缓一笑,唇畔扯起令人陶醉的惑人弧度,令人遐想连篇。他缓缓伸手,执起琉璃樽。 琉璃樽之中盛满了淡红色液体,透过月光,琉璃樽的另一侧却有更为鲜明的红,如鲜血一般夺目。 而软榻旁的托盘之上,静静躺着半抹红玉。 “小安儿与芷的赌,可还未完。而夏无归,才刚刚开始。” …… 安潇湘与千陇上街,一同在望月楼前发米,连着好几日都未有动作。 而赌学官黑衣亲自上街做善事,更是远传整个星凛大陆,成为众人敬仰而尊敬的存在,可谓名利双收。 得知她是黑衣,千陇亦是狐疑,“你竟是黑衣?我从前竟从未听你说过。” 安潇湘尴尬,欲用折扇敲手,却自袖中摸了个空。她“啪”的一下拍了拍手,低言道,“此事是我做的不错…但名声远扬的却是黑衣,而非我。” 她用黑衣的身份干坏事,亦用黑衣的身份干好事,不论好坏都是黑衣的锅,却未料到那红衣变态男寻上门讨债了。 除了还债,她也别无他法了,毕竟她闯的祸事,总不能让黑衣给她背锅吧?那也太缺德了,安潇湘自认做不来这等事。 但此事确有蹊跷,一沾上骰盅,她便下意识地挪了点数,仿若她本便知道骰盅内的真相…仿若,她本便是赌王黑衣。 千陇耸了耸肩,并未多想,“你究竟带我来此处作甚?专门让我来瞧你的丰功伟绩?” 说着,千陇偏头瞥了一眼望月楼之下,黑压压一片的百姓,以及敬仰的目色。 大多数是不远万里来取粮食的,亦有取完粮食后登门道谢的,更甚又得知赌王黑衣正在望月楼内,赖死不肯走,非要拜师的。 千陇这几日瞧多了,便淡然了。 安潇湘神色自若瞥了一眼千陇,神秘一笑,否认道,“非也,非也,我只是在等,等刘春香何时露出马脚。” 千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却亦有不豫,认真分析道,“刘春香跟了安柚儿许多年,深得她的信任,若你如此疑心刘春香,怕是会惹得安柚儿不快。” “这一点我自然晓得,”安潇湘半撩黑纱,露出两道狰狞疤痕,蓝眸之中却毫无波澜,“若非安柚儿将我当作真心朋友,直接将刘春香弄死便罢了,我何必拉着你二次求证?若那刘春香打死不认,我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伤了我与她之间的情分?” “而此时,尚且欠缺时机,等她自乱马脚,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刘言欠下第一公子一百万金,刘春香定是急得团团转,若不还,安潇湘笃定,刘春香姐弟俩不论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芷捉去弄死。 而若还,刘春香定要大批现银,懿城之中所有银号尽布了她的眼线,却迟迟未见刘春香。 若无猜错,此时她并无大肆搜捕,慌的并非她,更急的是刘春香。 刘春香或许并非好人,却是一个正经的好姐姐。若她晓得刘言干的蠢事,杀人灭口才是正经事,何苦拉着他一同跑。 而此时,果如渡步入屋,“王后,刘春香的踪迹寻到了。” 安潇湘挽唇一笑,“终于现身了吗?” …… 当夜,明香茶坊。 已是夜半四更,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四处一片漆黑静谧,仅有几只野猫乱窜,激起声响。 安潇湘立于不远处,瞥了一眼果如,“你当真确定是此处?” 果如恭敬道,“不错,探子亲眼瞧见刘春香入内,至今未出。” “看来,这刘春香不仅是小偷,更是个骗子,不论偷盗哄骗,皆信手拈来。” 安潇湘神情冷漠,举步上前。 千陇与果如亦赶忙跟上,于她之前敲了敲已闭坊的明香茶坊大门。 敲了许久才有人开门,那人将门开了个小缝,警惕地扫视一圈,便不待它们开口,“咚”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她倒是有点小聪明,”安潇湘倚于墙边,脸色有些难看,“我倒要瞧瞧,这刘春香有多大能耐。” 刘春香是算准了她白日不敢动手,晚上亦不敢闹太大动静,但她偏不让刘春香如愿。 安潇湘瞥了一眼身盼的果如与千陇,正欲开口,却霍然卡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她忘了,宫中皇卫都被支走了,她此时半分兵权也无,而懿城的官府亦不会听她指挥,或许还会以为她是可疑之人,将她抓了去蹲牢里。 毕竟,除了夏宫之中的人,世人皆知,安潇湘已死。 第六十五章 明王,可否借几个兵? 而于世人而言,安潇湘乃一介“妖女”,她死了,星凛大陆无人不快。 她本意是不想让夏无归帮她一分一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他的兵,而此时却连兵也调不动,连搜个茶坊都做不到,寸步难行。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瞧见刘春香得意的嘴脸。 安潇湘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偏头看向果如,“哪儿还有兵可调,你俩晓得不?” 千陇茫然地打了个哈欠,只想早些回去睡觉。她偏头瞥了一眼果如,而果如亦正巧望了过来,一片郁色。 很显然,二人想到了一处。 安潇湘双手抱胸,挑眉看着二人,“怎么?你俩敢知情不报?” 虽是威胁的言语,却是很随意的语气,不似主仆那般严谨,倒似熟识已久的好友。 果如面无表情地犹疑了片刻,认真答道,“王后,属下并非知情不报,只是…” “罢了罢了,”千陇随性地打了个哈欠,打断道,“若你不怕皇不高兴便去,左右遭罪的是你,不是我们二人。” …… 此处位于懿城城郊,伸手不见五指的军营一片漆黑,四周静谧无比。 果如望着军营,有些犹豫,“王后,您当真要去?” 安潇湘抬头望天,“左右事情做都已做了,也不差这回事,不如先一鼓作气做完了,再考虑后果。” 说罢,她便毫不犹豫地举步而前,朝军营而去。 果如扭头,望了一眼神情无奈又困倦的千陇,亦有些无奈。 王后分明晓得,皇不会喜欢她乱跑,更不会喜欢她见明王,如今她两桩事撞到一处了… 正是寂静深夜,军营之中却仍有几围营帐敞亮通明。 桌案之上,摆放着凌乱的图纸与机关,一盏灯已快燃尽,火光飘飘忽忽地闪烁着。 诸葛明空面上一片倦色,眼底乌黑难掩,正支着额头浅眠,却霍然被一阵声响惊醒。他皱了皱眉,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才抬眼望向来人。 见是叕叒双又,诸葛明空眉心微蹙,疲然抚额,又沉下双目,“何事?” 叕叒双又恭敬拱手,“明王大人,皇卫队的果如来了,正在军营外侯着,说有要事相求。” 闻言,诸葛明空不以为然,头也未抬一下,“果如?皇卫队与军营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能有何事,不寻玻璃竟寻上了本王?” 叕叒双又亦疑惑,“许是皇带着玻璃去了星云,但宫中还有淼沝水,或是墨华,更或是神医,不论如何也寻不着咱头上吧?” 皇卫队与军营不同,入皇卫队皆为皇的心腹,由玻璃与淼沝水统领。军营则是诸葛明空与叕叒双又统领,多数是十数载的弟兄,挨过同一把刀子。 军营护夏国,皇卫队护夏宫,两方各司其职,从未有过交集。 顿了顿,诸葛明空又抬眼扫向叕叒双又,慢慢揉了揉太阳穴,“罢了,让她进来。” 闻言,叕叒双又虽疑惑,却只能点头。 果如头顶上是淼沝水,淼沝水头顶上是玻璃,再不济还有墨华,如何也轮不到明王去管吧? 明王每日忙的事情可多,若再多几桩事,明王怕是得累死。他也不晓得,为何明王近日如此拼命,从前明王虽拼,却亦会忙里偷闲。偷个浮生半日闲,劳逸结合才好。 而叕叒双又前脚刚离开,安潇湘后脚便入了营帐。她湛蓝色眼眸扫视一圈,很快落在诸葛明空身上,半分也未犹疑,“明王,可否借几个兵?” 听闻如此熟悉的声线,诸葛明空霍然抬眸,眉心一跳。他断然拒绝,“不借。若你要胡作非为,寻皇卫队便罢了,别来糟践将士们。”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她。 听传闻,她与诸葛明空曾有一段艳闻,实际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晓得,亦懒得去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之前安潇湘也不晓得,她与诸葛明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如今看来,关系挺恶劣的。 “百八十个兵便够了,你若不放心,便与我一同去。” 诸葛明空望向她的神情之中,尽是狐疑。 …… 星凛海岸,巨大的云船飘来,风尘仆仆。 一片漆黑的天地之中,云船灯火通明,摆满了夜明珠,无比敞亮。 霸凛傲慢的帝王毫无睡意,倚于王座之上沉息,面色难看。他焦躁地推敲长指,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重。 玻璃面色凝重地踏入舱门,低言禀报道,“皇,皇卫队被调离了,王后亦离宫了。” 顿了顿,他又道,“已寻到了皇卫队,他们不知从何收到了调队命令,竟全在尚国边土驻扎了!” 闻言,夏无归顿住推敲的长指,骤然睁开褐金色的双瞳,直扫玻璃。他眉心跳了又跳,止不住地怒意延伸。沉声道,“王后在哪?” 玻璃有些犹豫,“与明王在一处。” 下一瞬,霸凛傲慢的帝王骤然起身,大步踏出船舱。暗墨衣衫之上的鎏金丝线纹隐隐泛着灿芒,于夜明珠的照耀之下分外晃眼。 玻璃赶忙追了出去,却已来不及了。 夏无归驱着强息拔地而起,纵着魁梧身躯飞往海岸。 所经之处,狂肆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息弥漫开来,令人不敢忽视,亦不敢直视。 仅一瞬之间,便消失于众人视线之中。 玻璃望着自家皇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加快行程。” 青木流沅迈着温柔的步子,手中轻捻丝团扇,浅色粉樱花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绣镌于丝团扇之上。而透过薄如蝉翼的丝团扇,清丽温婉的容颜之上尽是娴雅端庄,漆黑一片的黑瞳之中,霍然掠过一抹浅红暗芒,兴味而犀利。 船舱之中走出一婢子,迈着小碎步,将披风挂在了她身上,“格格,海风大,当心着凉。” 青木流沅静静驻立片刻,方才扯了扯披风,偏过身,“雅子,你觉得夏国王君是个好男子吗?” 雅子闻言,沉默片刻。轻声道,“格格,您开心便好。” 夏国王君与流沅格格相差一半的岁数,且有过婚配,甚至还有孩子。 第六十六章 如何勾搭上明王大人? 流沅格格天之骄女,女帝的小姑姑,独一份的格格尊荣,无上荣宠。天下好男儿任格格挑选,何苦来贴个老男人? 不错,在雅子眼中,夏无归便是老男人。除了皮囊好看些,实力强盛些,其余简直一无是处。 青木流沅面容平静,望着漆黑一片的深邃海面,久久未有言语。半响,她才回过神,“妾身相信,夏国王君是个好男儿。” ...... 正是夜半三更,安潇湘与诸葛明空带着百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明香茶坊,惊了整条街的百姓,纷纷披着单衣便探头出来观望。 这是咋个回事? “没逃走吧?”安潇湘驻立于明香茶坊大门外,瞥了一眼果如,又命人搬了板凳上来。 果如默默扫视一眼眼前的状况,退至角落,“没有。” 其实她只想说,她已收到皇回星凛的情报,而王后与明王却仍在一处...若皇晓得她不仅没阻拦,且还领着王后去了军营,定要将她大卸八块。 想到此处,果如不由抖了抖身子。 罢了,左右到时不仅处置她一人,王后的下场怕更为凄凉! 于是,果如彻底沉默了,默默抬头望天。 士兵搬了板凳上来,以为是要给她坐,特地给她擦了擦干净,而下一瞬,一只竹纹长靴‘咚’的一声踩了上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安潇湘嚣张一笑,“刘春香,你若不出来,我便让人砸门了!” 实际上,安潇湘全然能耐到第二日上门逮人,但怕的便是刘春香第二日溜走。否则好端端一个茶坊,它大白日还能不开门? 意料之中的,明香茶坊内毫无动静。 随着安潇湘一声令下,士兵们扛起木桩,重重荡了一下,‘咚’的一声撞得地面震了三震,几近震醒了整条街的百姓。 而意识到安潇湘是来真的,刘春香面色慌张地扫视着围着明香茶坊一圈的士兵,终于出声大喊,“你疯了!” 听到声响,安潇湘退后几步,便瞧见茶坊二层的刘春香。她嗤笑一声,“那可不?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当我每一回都同你开玩笑?” 顿了顿,她又满面讥讽与冷意,“若非瞧在安柚儿的面上,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给你机会,既然你不想听我好好同你讲道理,便休怪我不给你脸面!况且,动了我的人,便更不可饶恕了。” 她能容忍刘春香的算计、小聪明,也能瞧在安柚儿的面上对她从轻处置,可刘春香,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她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不仅对刘春香没好处,对她自己更是毫无益处。 闹得越大,刘春香与明香茶坊的名声便越臭,安柚茶坊与明香茶坊公然开撕的消息自会传遍懿城,而她的名声亦会跟着臭了。 ‘安黎’身后站着一干皇室之人,于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夏无归离了马球场,出了事有诸葛明空亲自带队横扫懿城,连第一公子也要敬她几分。 更何况她从前便是公认的有后台,如今更是无人胆敢招惹她,此时的‘安黎’已是公认的黑衣,而此时的黑衣已是公认的安柚茶坊掌柜,亦是她。 许是想到了这一处,刘春香倒是不急于回话,倒是讥诮一笑,反道,“秉着有几分权势,私闯民宅,不过是仗着有明王大人撑腰罢了,你得意什么?” 顿了顿,她笑容越发明艳张扬,“也不知你这番丑陋面貌,是如何勾搭上明王大人的?” 这番反问,将安潇湘气笑了。 而此时,她才忆起不日之前,安柚儿刚来懿城时,那可什豕将她掀翻了一回,而那时在场之人,恰好有个刘春香。许是她疤痕过于显然,五官也无人注意到,所幸她将双目藏的严实,不然这会儿被刘春香揭露面具,她便要惨败了。 安潇湘瞥了一眼刘春香,转身行至诸葛明空身盼,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硬实的肩头。她眼神却并未落在他身上,而是隔着一道墙,落在明香茶坊二层之上,满目挑衅,“是啊,我这般丑陋都能勾搭上明王大人,你如此有能耐,竟勾搭不上?” 眼见刘春香脸色越发难看,安潇湘又双手扶着诸葛明空的双肩,故作亲昵地围着他绕一圈,而后动作从容地倚着他,言语骤然变凉,“还有,你方才说,秉着权势私闯民宅?诽谤亲王有何种下场,想必你应当清楚得很!” 这下,便真将刘春香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她慢慢捏紧了拳,望向围墙外的视线中带着几分恨意,难以遮掩。 安潇湘偏头瞥了一眼诸葛明空,只见他面色淡漠而郑重,却又难掩疲惫,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回营帐歇着。 诸葛明空身躯驻立笔直,全身上下的肉都是硬实的,直让安潇湘靠得背脊生疼,眉宇间威重难掩,尽显霸王雄风。 他心知她在做戏,便并未拆穿她,亦并未迎合或拒绝她,只静默驻立着,目不斜视地凝视前方。 安潇湘觉着大半夜喊他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诸葛先生,真不好意思,怪麻烦你的,改日请你喝酒。” 闻言,诸葛明空才有所动,他低垂双目,只扫了她一眼,便飞快挪开了视线。声线平淡如水,“不必,你不闲来无事寻本王麻烦,本王便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他霍然皱眉,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方才…唤我什么?” 安潇湘头也未抬,几近脱口而出,“诸葛先生?” 话罢,她自己也怔住了。 近日总有这种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异常熟悉,好似她本便该如此称呼他,她与他之间本该如此熟悉。 诸葛明空眉心紧蹩,双目深邃地凝视着她,却毫无波动。注视半响,他才偏开眸光,扫了一眼他肩上的纤手,伸手将之挥落,旋即转过身,便要离去。 他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无法反手抵抗,直被他挥开了手。 第六十七章 孤不信你 而一见下头闹矛盾,刘春香又隔墙讽笑道,“瞧瞧,明王大人根本不屑于你,你还不知廉耻地贴上去,真是不要脸!” 安潇湘眉头狠狠一跳,当即奔上去抓住诸葛明空的胳膊,成功止住了他的脚步。她又顺势绕过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自他魁梧精壮的身躯前探出脑袋。 乍一看,二人姿势极为暧昧,似拥抱一般亲近,又似在咬耳朵说悄悄话。 安潇湘自诸葛明空魁梧身躯前探出脑袋,挽唇一笑,“你别急,我马上便拆了明香茶坊,看你还如何在里头嚣张!” 说着,她便拖住了诸葛明空的胳膊,死活不肯让他走。诸葛明空垂眸,却见她霜纱内的蓝眸疯狂朝他使眼色,低言道,“先别走,至少得替我砸开这个大门吧?” 诸葛明空置若罔闻,面色冷漠地伸手摁住她的肩,便要将她推开。 安潇湘也不晓得,为何他忽然便如此冷漠,连带着周身气息也沉重了些。她一把便抓住他的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霍然被一阵缭乱狂肆的魔息吸附,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息拉扯,生生将她与诸葛明空的手分离开来。 而身躯,则被不容违逆的强息吸附而去,直直朝后飞去,毫无反抗之力。安潇湘二话不说摁住翻飞的纱幔,不让狂风刮飞了霜纱。 用脚趾头想都晓得,这人是谁。 浅蓝衣衫于空中掠过一道弧度,仅一瞬,安潇湘便重重跌入魁梧宽广的怀抱之中。 诸葛明空更是一言未发,单膝跪地,以最虔诚的姿态臣服于他脚下,“吾皇万安。” 与此同时,满街士兵皆跪伏,声震长街,“吾皇万安!” 霸凛傲慢的帝王一言未发,魁梧身躯与之相比更显她娇小无比,墨衫之上暗纹鎏金丝,于月光照耀之下泛着灿芒。 而在他出现的那一瞬,周遭的气息便瞬间冷了八度,僵硬了几分,令人胆寒。 安潇湘抬眸望了一眼夏无归冰寒的脸色,便知他是真生气了。 方才站稳,夏无归便伸出大掌,一把将安潇湘捞起,只手将安潇湘扛在腰间,托起便大步离开。 安潇湘惊呼一声,“唉?唉!我还有正事没做完!” 理所当然的,至高无上的帝王分毫不会听她解释,更不会为这等鸡毛蒜皮小事停顿脚步,而是一言未发地加快了脚步。 安潇湘双手托住霜纱,扭头大呼,“你给我等着,我回头再收拾你!” 随着她的呼声越来越远,刘春香的脸色越发难看,眸色幽深。 回到宫中,安潇湘与夏无归便似审问犯人一般,气氛沉凝。 周遭冰寒而凛冽到令人窒息的魔息缭乱,弥漫满整个潇湘宫,令人徒生惊悚惧怕之感,无不为之畏惧胆颤,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安潇湘被这磅礴气势吓得心头一跳,强行壮起胆子,却被这压迫感极强的气场碾压,与之相比,便显得弱势而毫无威慑力。她捋了捋思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言语却并不友好,“分明是你有错在先,将我囚于宫中,你摆出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她早已与夏无归讲过道理,分明都已说好了不囚她,若强囚着她,她便与他撕破脸皮。他不同她讲道理,她又为何同他讲道理? 而夏无归闻言,缓缓偏过头,将摄人心魄而震慑十足的视线,扫了过来。俊美堪比神魂的容颜冰寒,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毫不遮掩的怒意,滚滚而来。沉声道,“安潇湘,一而再,再而三地偷逃出宫,便是为了去见诸葛明空?” 安潇湘细想一番,夏无归不论如何也是她的丈夫,天底下不论哪个男人,都不会允许自己戴绿帽。 于是她率先解释道,“我与诸葛明空清清白白,方才的将士们都有目共睹,你不信可以去查探一下。” 她说出这番话时,夏无归深邃双目直凝锁着她,不自知地,周遭气氛回温平缓了些。慢声道,“不必,孤谅诸葛明空也不敢,孤信!” 顿了顿,他眸色骤沉,凝锁着她湛蓝色的漂亮蓝眸。摄人心魄的声,透着令人生畏的压迫感,让人几近为之窒息,喘不过气。沉声道,“但是,孤不信你。” 不信她? 安潇湘脸色霍然一变,慢笑一声,俱是冷意,“你这话是几个意思?你相信诸葛明空与我清白,也不相信我与他清白?” 这番话,太伤她了,好似一支锋利的剑刃,扎在她的身上。 二人好似互举着枪一般,蓄意待发,只待谁先打出那一枪,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又似那暴风雨的前兆,平静而忍耐,却又雷声滚滚不断,剑拔弩张。 似意识到言语不妥,夏无归缓缓挪回锐利凛冽的视线,半阖褐眸。他缓缓推敲长指,声色却依旧冷凝,怒意不减。冷醇磁性的声,缓缓地道,“那你告诉孤,你是如何支开孤的暗卫,调走孤的三千铁骑,拦下孤的海东青,又是如何出的宫?” 闻言,安潇湘默了。 而见她沉默,至高无上的帝王嗤笑一声。他言语平缓,却毫不遮掩怒意滔天,“你这般模样,又让孤如何信你?” 顿了顿,他又骤然顿住了推敲不断的长指,似自嘲一般,“安潇湘,究竟要孤如何,你才肯与孤交心,你与孤已成婚近六载了,墨儿也已快四岁了。” 他好似陷入回忆一般,将言语止于此处,再无言语。 安潇湘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情绪大起大落,但四周静谧一片,却让她的思绪分外清晰。 安潇湘沉下心,又开口解释道,“我保证,我与诸葛明空毫无干系,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她明白,夏无归如此激动,情绪高涨,不过都是为了她。他的一切失态,亦是为了她。 闻言,霸凛如旧的帝王缓缓颔首,又作出熟悉的高傲姿态,以下巴视人。他骤然扬唇,扯出轻蔑傲慢的弧度,缓声道,“安潇湘,孤信诸葛明空,却不信你。”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