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别哭》 美人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骆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外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花瓣胎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身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丑小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在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是骆湛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别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晚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不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机器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是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负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飞鸽传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骆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心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粉色围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打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唐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生日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初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年起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蓝景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出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躁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许愿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晚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女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眼科医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家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血型与身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别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登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荒诞如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原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偏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刺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值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父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睡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双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报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复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眼.角.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景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变脸艺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染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开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桃花“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告白之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翻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会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唐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翁婿战争(x)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恋爱教学模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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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以,”小姑娘笑起来,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的明媚灿烂,“最后一天要有新的新年愿望才行。” 骆湛哑然失笑。 电话里安静几秒。然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骆骆,你现在在家吗?” “我们小姑娘回偏宅了?” 默契之后,骆湛低笑着开口:“我先问的。” 唐染迟疑了下:“不是我么。” “不是。” “哦。” “所以你要先回答我,”骆湛欺负完小姑娘,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回偏宅了吗?” “嗯,回来好久了。” “一直没睡?” “司机叔叔来了,说要陪我跨年。而且,”小姑娘声音不好意思地轻了点,“我在等你的电话。” 骆湛意外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 唐染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我想给骆骆打电话,所以觉得骆骆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骆湛一怔。 须臾后,他垂眸,不禁哑然笑起来:“你还真是……” 唐染好奇地等着:“?” 骆湛却没接下去,也不解释,只说:“等以后我们染染复明,我一定要把你看得紧点才行。” 唐染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茫然又听话地应声。 “司机叔叔现在在你身边吗?” “嗯,”小姑娘笑起来,“你要和叔叔问新年好吗?” “不了,他会趁机挂我电话的。”骆湛玩笑,“不过我也有个新年愿望,染染能帮我实现吗?” 唐染愣了下,反应过后兴奋起来:“是什么,骆骆你说。” “能给我实现新年愿望,就这么高兴?”骆湛忍不住打趣她。 “当然了。一直都是你做我的许愿池,我也想能做你的。” “嗯。”骆湛声音愉悦,“你不是问我在哪儿?我现在不在家,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唐染一呆。 骆湛说:“所以我的新年愿望就是,在0点到来之前,能看见我的小姑娘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 相熟半年多,唐染和骆湛的默契早就到了一点即通的地步了。 等小姑娘回过神,开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到骆湛耳旁―― “叔叔,你能送我去我们平常换车的路旁吗?骆骆在那里等我!” “……” 未闻回答,骆湛已经可以想象出蓝景谦的反应。他忍不住撑着额头低下眼去,哑声笑起来。 . 轿车的远光大灯洞破黑暗的夜色,隔着前车窗,直直地拂了骆湛满面。 伏在方向盘上的骆湛本能地抬了抬手臂,在眼前挡住刺目的光。等抬头看清楚光的来处,骆湛半气半笑地转开头,轻嗤了声。 黑色的轿车最终面对面停了下来。 骆湛推开超跑的车门,长腿迈下车,踩上被寒冬冻得结实梆硬的地面。 皮鞋踩在硬质的柏油路面上,发出轻微而极具韵律的声响。 几秒后,骆湛停在半敞篷轿车的副驾驶座外。他撑着车门,俯下身来。 “除夕快乐,染染。” 副驾驶座上抱着安全带的小姑娘红扑扑着脸儿。不知道是风吹得还是激动得,闻言她仰头,眼角弯弯,嘴角翘起来:“除夕快乐,骆骆!” 这一唱一和似的对话,叫驾驶座上攥着方向盘的男人心里更加不爽。蓝景谦侧过脸,看向骆湛。 收到目光的骆湛抬眼,懒散地笑:“好久不见了,叔叔。” “……” 新近年关,蓝景谦在公司忙得分.身乏术,连在唐染这边露面的频率都低了许多。除了电话联系,他和骆湛确实将近一个月没能在偏宅碰面了。 换句话说,骆湛又在无监督的情况下,赖在他宝贝女儿身边,不知道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偏偏唐染对骆湛最是毫无防备。 老父亲在心底叹声,面上表情严肃:“这么冷的天气,还要把人叫出来。万一小染冻感冒了怎么办?”骆湛刚要开口,副驾驶座的小姑娘已经转过脸去,认真地说:“不会的叔叔,这才一会儿的时间,我抵抗力没有那么差的,而且我穿得很保暖。” 蓝景谦哑口无言。 骆湛撑着车门,哑然地笑:“是我考虑不周。想过来陪小姑娘跨年的,但林千华他们回家了,车开不来。只能用这种方法……” 唐染听到一半,已经忍不住高兴地转回来:“骆骆今天是来陪我跨年的吗?” “不然呢。” 骆湛失笑,抬手隔着毛线帽揉了揉小姑娘:“我跨过大半个k市跑来,难道只是为了当面和你说一声除夕快乐的?” “那你快上车吧,可以……可以躲在后排?” 蓝景谦敲着方向盘,露出淡淡地笑:“毕竟敞篷,万一安保近前查看,后排被发现的概率太高――还是去后备箱吧,那里安全。” 唐染听得一呆:“后备箱能,能躲人吗?” 蓝景谦没着急接话,扭头看向骆湛。 对视两秒,骆湛挑眉:“悉听尊便。” “别。” 唐染急了,她侧拧过身,在旁边车门上摸到骆湛的手。指节修长有力,只是透着冰雪似的凉意。 小姑娘焦急地抬头:“你怎么没戴手套?” 骆湛无奈地笑:“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小姑娘的手比他暖和得多,细细白白的,还很软。 “可我抱了热水袋,你是开车来的。” “没关系。我在路上关了车篷。” “哦……”唐染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了低头。 骆湛压下那点肌肤相触的不舍,把自己凉冰冰的手从小姑娘那儿往回抽:“好了。外面太凉了,手插回去。” 唐染却紧攥着他的手指没放:“后备箱藏起来一定很不舒服,我们还是想个别的办法吧?”“别担心。”骆湛哑然地笑,“我们待会儿见。” “……” 二十分钟后。 唐家偏宅前的空地上,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来。 等在石阶下的段清燕连忙走到副驾驶座外:“小染?” 唐染听出声音,惊喜抬头:“你来很久了吗?” “我刚到。”段清燕拉开车门,将车里的唐染扶下来,“敲门没人应我还以为你睡了呢。问了安保才知道你出去了――这大过年的,你到外面去干什么?” 唐染笑起来:“我又接到另一位朋友来跨年。” “接了……人?” 段清燕愣了下,看向轿车后排。 驾驶座那位大佬她是不敢看的――不久前第一次发现唐染的新司机竟然是蓝景谦,她就遭遇过一场非常熟悉但相对温和了些的“威胁”。 然而此时后座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凛冽寒风里,段清燕猛地哆嗦了下,僵着脖子扭回头:“小小小染,你那位朋友是坐坐在后排吗……你你你之前跟它说过话了?” 唐染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带着细微的抖。 怔了两秒,她反应过来,轻笑出声:“你误会了。”唐染朝车里的方向侧了侧身,“叔叔,你快开开门,别把他憋坏了。” 蓝景谦抬手,在控制板上按下按键。 下一秒,哆哆嗦嗦的段清燕就愣在原地―― 后备箱门缓缓打开。 一阵o@后,骆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小少爷,一身狼狈地从后备箱里钻了出来。 好消息 第81章 骆湛从后备箱里出来以后,似乎憋得厉害,他半扶着轿车后盖,修长冷白的指节扣得很紧。 “骆骆?”没听见太多动静的唐染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骆湛哑声应,然后散漫地笑起来,“缩在里面太久有点脱力,外面冷,你们先进去吧。” “真的,没事?” “嗯。” 唐染迟疑点头:“那你也快进来啊。” “好。” 段清燕陪着唐染进了偏宅,门留下一条缝。 从唐染转过身,骆湛面上那点笑意便淡去。等眼底噙着的身影消失在玄关里,他轻皱起眉,低下头去。 压抑的呼吸节奏释放,青年敞开的大衣下被白衬衫裹着的胸膛微微起伏。骆湛阖上眼,记忆里那些碎片似的画面在脑海里冲撞起来。 等骆湛慢慢压平呼吸,再睁开眼时,他尚未起身的视野里多了一双停住的皮鞋鞋尖。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蓝景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骆湛轻吸口气,慢慢直起腰身。不等照面他已经挂上懒散的笑,“不太适应而已,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应该就习惯了。” 蓝景谦没说话,和他对视两秒:“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不适应那么简单。” 骆湛笑容一淡。 须臾后,他叹气,没精打采地垂回眼:“蓝总,成年人的世界不是该有心知肚明的不拆穿原则么。” “是吗,没听说过。” 骆湛再叹:“谢谢蓝总关心。” “别躲话题,到底怎么了?”蓝景谦顿了顿,“我可不想你因为钻了一次我的后备箱出了状况――且不说你家老先生会不会放过我,小染那关我也过不去。” 骆湛抬眸。 空气沉寂几秒。 骆湛从蓝景谦的表情里看出对方是一定要追根究底的,他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肩颈,骆湛语气随意地说:“我失忆过。”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蓝景谦都失了下神,“失忆?” “嗯,自我保护性遗忘。”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多年前了,”骆湛含糊带过,“今年才记起来些,应该是被绑架过。过程多数不太记得,最近总能零零碎碎地想起来。” 蓝景谦没忘记他们的话题是从哪儿开始的,他下意识看向后备箱。视线在冷冰冰的金属盖子上停驻几秒后,蓝景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他皱起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过这种情况。” 骆湛此时已经完全恢复平时状态,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听见蓝景谦的话,他嘴角一勾,懒洋洋地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骆湛迈开长腿,朝偏宅走去:“别说是你,进去以前,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方面的阴影――而且托它的福,我说不定能将那件事全想起来呢。” 蓝景谦转过身,走在骆湛身旁:“既然是自我保护性质的遗忘,那还是不要强行回想了。有些事情,忘了比记得要好。” “不行。”骆湛想都没想,“一定要记起来。” 蓝景谦皱眉,不理解地看他:“哪怕过程很痛苦?” 骆湛回忆了下方才的感觉,垂着眼淡淡地笑:“确实有点痛苦。” “……” “不过再痛苦,我也一定会全部想起来的。”骆湛抬眼,那双眸底的散漫里深藏着无比认真的情绪。 蓝景谦皱眉:“为什么一定要记起来?” 骆湛身影一停。 须臾后,他垂着眼,声音低哑地笑起来:“负罪的人,总不能连自己如何负罪都忘了。” “?” 蓝景谦意外地转头。 骆湛却已经重新迈开腿,擦肩走过去了。 . 对于除夕夜,蓝景谦显然早有安排。 客厅里一直摆置似的家庭影院被打开,音量调到高处,春节联欢晚会的每一个节目放送到耳边。 虽然唐染看不到画面,但有些小品和对话依旧逗得沙发上坐在一起的唐染和段清燕咯咯直乐。 段清燕最开始时不时地看看骆湛,再看看蓝景谦。一想到这两位和自己一起跨年的大佬的背景和身份,她心里就忍不住有点哆嗦。 但随着时间推移,段清燕显然慢慢放松下来。没过去多久,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偏宅里的气氛,一心一意地和唐染讲着节目说笑起来了。 房间另一边。 骆湛和蓝景谦坐在客厅角落的方桌旁边。骆湛最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难得,今晚蓝总怎么不防贼似的防着我了?” 蓝景谦瞥他一眼:“你也知道你是贼吗?” 骆湛懒洋洋地撑着颧骨,目光一直落在沙发的方向上,闻言他也只无声地笑了下:“我可没承认过。我偷蓝总什么了?” 蓝景谦没理这圈套:“今天日子特殊,不和你计较。” “……真大度啊。”骆湛转回头,轻啧了声,“早知道幼年绑架这种感情故事这么管用,我是不是早该讲给叔叔你听了?” “。” 蓝景谦拿起茶盏的手停在半空。 在心底一笔一画写完一个“忍”字,蓝景谦换开话题:“今晚找你家那位老先生聊过了?” “嗯。” “他同意你的方法了?” “嗯。” 蓝景谦有点意外:“这么轻巧?那可是会对骆家名誉和他个人名誉造成很大损害的选择。” “我说过,会给合理交代的。” 蓝景谦皱了皱眉:“但你没说是什么交代。” “……”骆湛支起眼皮,黑漆漆的眸子定格两秒,然后重新耷拉下去。他倚进椅子里,惫懒地打了个呵欠,“这种级别,算是骆家的不传之秘了,不能说。” 蓝景谦没表情地他。 骆湛装没看到。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有恢复平常状态的苗头时,客厅沙发方向传来唐染的轻声:“叔叔,你不过来看节目吗?” “来了。”一听见唐染声音,蓝景谦眼神立刻柔和下来。 他看都懒得再看骆湛一眼,起身走过去。 两人相熟两三年,骆湛早就习惯了和他玩笑,关系的微妙变化也没能让他完全改过这一点。 所以见蓝景谦应声就走出去,骆湛懒洋洋地撑着颧骨,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量,嘲弄轻嗤:“女儿奴。” 蓝景谦:“……” 不等蓝景谦“报复”,沙发旁的小姑娘再次开口:“骆骆,你在做什么?一起过来看好不好?” “……” 骆湛对上蓝景谦的视线。 沉默。 在唐染又一声“骆骆”后,骆小少爷没怎么考虑就抛弃了自己的脸皮,以比蓝景谦还快几步的速度,提前到了小姑娘身旁。 蓝景谦落座时的目光温度,只差在某人身上冻出个窟窿了。 蓝景谦和骆湛一过来,段清燕就立刻紧张地闭上嘴巴。 电视里正在播报环节,除了主持人的声音外有点尴尬的安静持续几秒,唐染朝向两人落座的动静方向,主动开口:“叔叔,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蓝景谦一顿:“没什么,只是闲聊。” 唐染迟疑地沉默。 骆湛靠在沙发里,声音松懒散漫地玩笑:“有些人天生不会说谎么。” 蓝景谦过来。 唐染犹豫了下,红着脸给蓝景谦找补:“我也这样的……” “嗯,这方面你们特别像。”骆湛说。 “……” 这话一出,前一秒还眼神冰封的老父亲顿时春暖花开了。 唐染自然看不到蓝景谦的情绪变化。她好奇地问:“那你们刚刚,是在聊什么呢。” “在说你眼睛手术的事情。”骆湛面上笑意淡下去,肩背微绷起来。 唐染怔了怔,垂下眼角笑:“不是还没有等到眼.角.膜捐赠吗?” “提前准备,有备无患。” “可是,就算等到了。”唐染声音低下去,“我爸爸……唐世新可能不会签字的。” 骆湛一默。 他侧眸看向身旁,果然就见随自己一起落座的蓝景谦此时表情罕见地阴沉,垂在身侧的手也攥起来了。 骆湛收回目光。 思索几秒,他起身走到唐染身旁,然后才坐了下去。 顶着回神的蓝景谦望过来的死亡凝视,骆湛脸不红心不跳地抬手,半环住小姑娘的肩,然后轻摸了摸她的头。 “别沮丧。” “……”唐染仰了仰无意识就低下去的脸,撑起笑,“我没有,就是……” “我会给你解决的。”骆湛低声说。 另一侧的段清燕错愕地看过来。 而就像她听到的声音里那幻听似的温柔一样,那个俊美清隽的青年坐在唐染身旁,看着盲人小姑娘,不厌其烦地安抚,重复。 “我们染染想要的一切,都会实现。许愿池可以为你做到任何事情。” 唐染犹豫:“这个也可以吗?” “任何。” “……” 眼见着“贼”已经“偷”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回过神的蓝景谦忍无可忍。 他直起身,眼神严厉。 只是在蓝景谦张口的前一秒,他的手机突然轻响了声。 蓝景谦似乎一怔。 骆湛目光落过来,淡淡地笑:“年节不调静音,会很烦的。” “……这是特殊提示。”蓝景谦的表情复杂起来,声音竟然也哑了些。 “?什么特殊提示?” “等等。” 蓝景谦似乎连多解释都顾不得,他快速拿出手机,低头查看。对着消息确认三遍以后,蓝景谦慢慢攥起拳。 看穿蓝景谦的情绪起伏,骆湛面上笑意淡去,眼神跟着严肃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唐染跟着紧张地回头:“叔叔?” “没出事。是一个好消息。” 蓝景谦尾音微颤,抬头。 “小染要等的眼.角.膜捐赠……来了。” “――!” 生气和消气 第82章 正月未出,门外天寒地冻,正是k市一年里最冷的时节。 段清燕每天来给偏宅的唐染送餐,也早就弃用之前花纹古朴漂亮的木质盒子,而改用了加厚隔热层外壁的不锈钢金属餐盒。 即便这样,从主宅到偏宅路途不短,又多是露天,等餐饭送到再取出来时,往往只剩余温了。 “小染,你还是叫主宅那边派一名厨师过来偏宅吧。”段清燕一边给桌后的唐染布菜,一边抱怨,“本来热腾腾的饭菜,到这儿都没热气了。而且放在餐盒里焖一路,口感肯定也差很多。” 唐染笑了下:“我觉得还好。” “你啊。”段清燕放好中午惯例的四道菜和一份粥,将餐盒收到旁边。 唐染在专门摆置筷子汤匙的地方拿起筷子,她往前倾身,嗅了嗅。然后小姑娘一点点皱起脸儿:“我好像闻到了香菇的味道。” 段清燕忍不住笑:“嗯,摆在a3区的那盘是香菇油菜。” 唐染:“啊……” “不准挑食,”放好餐盒的段清燕坐到桌旁,笑,“我会监督你的。” “我不挑食。”唐染苦巴巴地把筷子伸向方桌被她指定为a3区位置的盘子,“骆骆说了,挑食会营养不良,然后就会不长个子了。” 一块香菇被夹回来,唐染咬进嘴巴里,鼓着腮一边痛苦地吃一边咕哝:“我还只有159,不能不长个子……” 段清燕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香菇的阴影下,这顿午餐结束得比平常还要晚上十几分钟。 段清燕收拾好厨余,拎着餐盒的金属柄。犹豫几秒,握在上面的力道又松了下来。 “小染。” “嗯?” “骆家那位小少爷,这两天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事情?” 唐染怔了下,微仰起头:“骆骆吗?他最近好像很忙,没有来过。” “噢。”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就是听厨房的人今天中午聊,说上午的时候,骆家的老先生来了。” “骆爷爷来过吗?”唐染露出意外的表情。 段清燕犹豫:“也不知道谈了什么事情,只听说是没过多久就走了,是唐先生亲自送到正门外的。” 唐染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偏宅的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门内的唐染和段清燕同时一愣。 段清燕:“这个时间会是谁?小染你和你的,额,司机约了下午要出去吗?” “没有。”唐染更茫然,“今天周四,没有要外出的课程。” “那我过去看看。”段清燕暂时放下餐盒,朝玄关走去。 几秒后,唐染听见,跟在开门的声音后面,段清燕似乎愣了一下才慌乱地提声喊了一句:“珞浅小姐,您怎么来了?” “……” 被提醒的唐染露出讶异的神色,她侧过身,朝向玄关。 而此时门外,唐珞浅上上下下打量了段清燕一遍,皱着眉问:“你是谁?” “我是,是负责给偏宅送餐的。” “唐染现在在里面吗?” “……在。” “那你让开,我有话对她说。”唐珞浅微昂着下巴,目不斜视地迈进门。 等唐珞浅从身旁走过,段清燕愣了两秒,连忙转回身,快步回到客厅里。 唐珞浅没有换鞋,鞋跟咔哒咔哒的声音从玄关一路蔓延到客厅的方桌前,让唐染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辨识得出她停在什么位置。 唐染松开攥紧的指尖,阖着眼轻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唐珞浅目光复杂地盯着唐染。看了几秒后,她冷冷地哼笑了声,转开脸:“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最后还是我赢了。” 唐染微皱眉:“什么赢了?” “你不是想和我抢骆湛吗?”唐珞浅向前俯身往方桌上一撑,她低下头去,咬牙切齿又快意地说,“今天上午,骆爷爷已经和我爸正式约定好我和骆湛的婚约了!所以你不用再做梦――不管你怎么白费力气,他最后要娶的人还是我!” 唐染怔在唐珞浅的话音里。 看着唐染回不过神来的模样,唐珞浅笑得更加骄傲: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的模样和出身谁会愿意娶你呢?骆湛最多就是哄你开心逗你玩玩。他有多少选择,怎么可能真看上你这个小瞎子!” 客厅里安静许久。 唐珞浅一眼不眨地盯着唐染的表情,等着看小姑娘委屈或者哭红眼圈,也或者别的什么反应。 然而她瞪得眼睛都酸了,还是没能在那张越发出挑得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看出半点自己期待的反应。 难过?好像是有的,但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唐珞浅尴尬地站了几秒,冷绷着脸嘲笑:“看来你自己也不抱希望,算是挺有自知之――” “你说完了吗?”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冷淡而平静。 唐珞浅被这反应唬得一懵,呆了两秒才开口:“什、什么?”“如果说完了,那就请你离开。我要午睡了。” 唐染说着话,已经起身。她没有半点再搭理唐珞浅的意思,径直走向卧室方向。 等女孩的背影进到过道里,轻和的声音传回来:“请你们离开前,帮我把外面的房门关上。” “……!” 唐珞浅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最后她恼怒地跺了一下脚,转身走了。 等唐珞浅离开,段清燕这才赶忙跑到唐染的卧室门口,快速敲了敲门:“小染,你别难过,事情不一定就是她说的那样!” 她面前的房门被拉开。 女孩平静漂亮的脸在门后露出来。一两秒后,唐染轻弯下眼角:“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段清燕咬咬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骆湛爷爷根本就没经过骆湛他同意,只是私自决定的!” 唐染摇头,淡淡地笑:“不会。” “为、为什么啊?” “骆爷爷很喜欢骆湛,也很疼他,只是看起来对骆湛凶巴巴的。所以这件事情,如果骆湛没有同意,那骆爷爷不会做出决定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骆湛他真的……” “我有点困了。”唐染轻声说,“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好吗?” “……” 段清燕哪敢说不好,此时多一个呼吸她都怕刺激到唐染――小姑娘连“骆骆”都不喊了,她觉得唐染一定是伤心坏了。 段清燕只得用力点头:“好好好,你赶紧睡,别胡思乱想!等晚上,晚上我们再说。” “嗯。” “那我先回去了?” “好。” “……” 听着脚步声远去,然后门关合的声音传回来。 再然后,就是偏宅里长久的死寂。 站在原地的唐染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须臾后,她抬起手―― 掌心里安静躺着她的手机。 与此同时,骆家主楼,餐厅。 今天中午依旧只有骆老爷子和骆湛两人在餐厅内用餐。 主位上,骆老爷子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给她安排手术?” “既然拿到唐世新的签字同意了,手术会尽快安排。”骆湛说,“明天我会去一趟m市,和家院长那边――”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骆湛话音戛然而止。他没有迟疑放,放下刀叉便去拿自己的手机。 骆敬远不满地抬头:“和长辈一起用餐却一点餐桌礼仪都没有,手机不知道调静音吗?” “调了。”骆湛头也不抬地说。 骆老爷子气得哼哼:“那这声音是我幻听吗?” 骆湛嘴角一勾,撩起眼:“这是给染染一个人设置的铃声。” 骆老爷子:“……” 电话接通。 坐在高背椅里的青年倚回身去,那张从方才进餐厅开始一直懒洋洋没什么情绪的面孔上浮起情不自禁的笑意:“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小姑娘?” 对面沉默。 骆湛等了几秒后意外地拿下手机,确定一遍信号和通话状态无误,他微绷直身,声音也沉下去:“染染,你在吗?” 对面仍旧没有声音。 骆湛的表情蓦地变了。 那种颓懒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推开高背椅便起身,抓起大衣的手背上青筋绽起,眼神阴沉得厉害。 他头都不回地大步往外走。 主位上的骆老爷子愣了下:“骆湛,你干什么去!” 骆湛没停身,脚步愈快,声音低沉微哑:“染染可能出事了,我――” “骆湛。” 还是那个称呼,但这一次是在耳边极近的距离下响起的。 是熟悉又带着某种陌生情绪的,唐染的声音。 “――!” 骆湛脚步猛地一停。 几秒后,他终于回神转过头去,像是一口气呛住了没顺过来,骆湛扶住身旁的椅背低下身连着咳了好几声。 等呼吸终于平顺,骆湛站在长桌的尽头,无奈地哑声笑:“你是不是想吓死我,染染?” 对面沉默几秒:“你生气了吗?” “没有。”理智回归的骆湛听出唐染的声音情绪不太对,但他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不会对你生气。” 唐染再次沉默。几秒后,她声音喑哑地开口:“我不做手术了。” “!” 骆湛面上笑意顷刻褪去。他本能地皱起眉,扶在椅背上的手也慢慢握紧。 僵持几秒后,骆湛才逼着自己压下呼吸和情绪,他认真地开口:“不要突然说这种话,染染。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唐染再次问:“现在你生气了吗?” 骆湛一怔,无奈问:“你就是为了气我才――” “唐珞浅,刚刚来找我了。” “……” 骆湛蓦地顿住。 “我现在很生气。”女孩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安静、平寂,还透着冷淡的冰雪似的凉意。 她就站在门旁,垂着的手指慢慢攥紧起来,指尖是冰冷的温度。 气得。 唐染抿紧唇,声音轻缓地、慢吞吞地重复一遍:“我现在特别生气,骆湛。” 骆湛低垂下眼。 他和唐染早已无比默契,只听一句不明的话和话里的情绪,他就能听懂她想说的话意。 骆湛慢慢叹了声:“唐家这些人真是沉不住气啊,这才谈完多久。我本来是要今天下午去找你说的。” 唐染的呼吸声终于多了一丝起伏,她轻咬着唇,过于积压的懊恼和生气的情绪让女孩的声音微颤: “我的眼睛,是我的眼睛。你、你凭什么,拿你自己做条件……” 骆湛低声安抚:“那个婚约,就算我爷爷答应了,只要我拒绝就不会有任何效力。” “才不会那么简单。”唐染手指攥得更紧,“如果真有那么简单,那唐世新不会同意手术签字!” “……” 头一回听唐染这么情绪激动地说话,骆湛怔了两秒,哑然笑着垂眼:“我们小姑娘为什么总是那么聪明?我本来只需要担心你会误会或者难过的。” “骆湛。”唐染声线紧绷,“你不要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在生气。” 骆湛无奈地笑:“相信我,后面的事情我真的能解决,而且不会对我有任何伤害。所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 “还生气吗?” “……” “怎么样能让我们小姑娘消消气?” “……” 骆湛等了几秒,扶着椅背直起身。他看向餐厅长桌另一头的主位方向。 思索几秒,骆湛一本正经地对电话里建议:“我现在在家里餐厅,不然让我爷爷帮你监督――” 骆老爷子没表情地抬眼,等着看自己这个“丢人”的小孙子还能说出多“丢人”的话来。 在骆老爷子和其他佣人的目光下, 骆湛垂下眼,懒洋洋地笑起来,淡定接上: “罚我到外面跪一下午吧,这样足够我们小姑娘消气的么?” 报复 第83章 通话结束。 在骆老爷子分外鄙夷的眼神下,骆湛坦然自若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将长大衣搭回原处,自己坐下来。 然后骆湛淡定地拿起刀叉,继续用自己的午餐。 骆老爷子气不过,回头看了看林管家:“林易。” 林易上前一步,微俯低身:“老先生?” 骆老爷子哼了声,问:“我问你,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都已经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了么?” 林易一顿。然后他表情微妙地抬眼看向骆湛。 餐厅角落里,端着红酒站着的两名佣人对视了眼,更是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骆湛似乎丝毫没感受到骆敬远的指桑骂槐,整个正菜期间他似乎连用餐都格外专心,一语未发。 最后骆湛喝了一口红酒,放下红酒杯。示意佣人撤盘后,他转向主位,淡定地问:“爷爷,建议我在这儿接个电话吗?” 骆敬远手里刀叉一顿,抬眼:“电话在哪不能讲,一定要在餐厅?……你又在憋什么坏点子?” “只是打完这通电话后,可能需要咨询您一个问题而已。” 骆敬远怀疑地看了骆湛一眼,没判断出什么来。他皱着眉压回视线:“随便你吧。” 骆湛当即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骆湛等了三四十秒,对面没有接通。他皱眉看了眼手机,挂断以后重新拨号。 骆敬远假装不经意地问:“给谁打的电话?” 骆湛把手机举回耳边,闻言漫不经心地答:“唐家的一个佣人。” “――” 骆敬远手里的牛排刀一下用力过猛,在瓷白的盘子里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两秒后,骆敬远抬头,气得咬牙:“你现在都在和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骆湛懒洋洋地没抬眼:“21世纪了爷爷,你们老古董还这么阶级歧视的吗?” “……”骆敬远一噎。 “再说了,这也不是我朋友。”骆湛右手搭在桌边上,修长的指节敲着无意识的韵律节奏。 骆老爷子表情稍松,但仍皱着眉:“那是你什么人,还留了联系方式?” 骆湛敲敲桌边,低笑了声:“是我留在我家小姑娘身边的,眼线。” 骆老爷子:“…………” 骆湛这边话音刚落,电话对面接通了。段清燕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来:“骆、骆少爷?” “你刚刚给染染送过午餐了?” “对,对的。” “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走没、没多久。” “那你应该也遇见唐珞浅了?” “哎?你怎么知道……”段清燕察觉自己语气有些太亲近了,连忙止住话音,只回答骆湛的问题,“遇见了,她也刚离开偏宅没多久。” “她说什么了?” “啊?” “我问……” 骆湛脸上倦懒散漫的情绪褪了,在长桌边沿按照某种韵律轻轻敲击的指节也一点点慢下来。 再开口时,少年人声音低沉发冷:“唐珞浅,她对染染说什么了。” 这叫人骨头缝里都觉着凉飕飕的语气再次勾起段清燕惨被“威胁”的记忆,她心里打了个激灵后,语速飞快地开口了。“唐珞浅来了以后就对小染说骆老先生已经答应婚约,是、是她赢了小染,说小染那样是没人愿意娶的……还说你,你对小染……” 段清燕的声量逐渐低了下去。 骆湛眉眼清寒:“还说什么了?” 段清燕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大着胆子复述:“说你对小染就是玩玩而已,根本不可能真看上一个小瞎子!” “啪。” 骆家餐厅。 角落里的佣人,主位上的骆老爷子,还有骆老爷子身后侧方站着的林易――整个餐厅里没一个人说话,视线也全都集中在骆湛的右手上。 两秒前,那缓慢敲击的指节猛地停下,在长桌上扣出惊人的响动。 站在角落里的佣人对视之后,呼吸都自觉放轻了。 死寂的十几秒过去。 骆湛收回右手,低眼看着用力过猛而从指缝里透出的殷红,他神情冷淡得冰雪似的。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手机被无声又动作缓慢地收回大衣口袋。 看着他们小少爷完全脱去平日懒散,变得莫名阴沉冰冷的神色,佣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了。 这时候也只有林易能开口,他半是玩笑地说:“少爷,你这是在拿家里的桌子练一指禅吗?那可手下留情些,这一方是我前年专门飞了一趟北欧带回来的,实在经不起折腾。” 骆湛眼底冷意一点点压下去。静坐几秒,他接过上前的佣人递来的热毛巾,随意在渗出血丝的指尖擦了擦:“爷爷,告诉我唐珞浅的联系方式吧。” 骆老爷子眼皮跳了下:“你想干什么去?” 骆湛垂着眼,哑着声轻嗤:“总不会是要去打她。” “想想唐染的手术,不要在关键时候冲动。” “我有分寸。” “……”骆老爷子思索两秒,这才朝林易摆了摆头,“找给他吧。” “是,老先生。” 半分钟后,林易拿到了唐珞浅的私人手机号。他走到骆湛坐着的高背椅旁,躬身下去将手机递到骆湛面前。 骆湛瞥见拨号界面,支起眼皮望向林易:“?” 林易微笑:“少爷大概不想唐家这位大小姐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用我的电话来拨吧。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也会一并处理。” 骆湛沉默几秒,嘴角勾起来:“难怪我爷爷这么倚重你啊,林管家?” “为雇主解决已经发生和尚未发生的问题,本就是作为管家的职责所在,少爷过誉了。” “那就谢了。”骆湛从林易那儿拿起手机,起身走到餐厅一旁的玫瑰花窗前。他插着裤袋停下来,单手拨出电话去。 “喂?” “我是骆湛。” “……啊,”对面似乎呆了几秒才反应,声音也立即兴奋起来,“你是找我的吗?骆爷爷上午来我家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们――” “今晚8点。” 骆湛懒洋洋地打断她的话。 他插着裤袋的手抬起来,到眼前的高度才停住。望着腕表,骆湛声音冷淡冰凉:“我们见一面。” 对面的呼吸急促几秒,好半晌才忍着兴奋问:“好。是在、在哪一间餐厅见呢?” “餐厅?”骆湛轻嗤,“别误会,我没有邀请你出来吃晚饭或者其他意思。” “?” “我只是要向你证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晚8点,唐家偏宅。记得准时到。” 说完最后一句话,骆湛挂断电话。他走回林易身旁,把手机递过去。等林易接过,骆湛拍拍他的肩:“谢了。” “少爷已经谢过一次,不必这么客气。” “嗯,不一样。”骆湛垂下手,懒洋洋地插回裤袋里,“你不是解决已经发生和尚未发生的问题吗?” 林易:“当然。” “所以第一句谢你的手机,第二句――”骆湛嘴角一勾,转身往餐厅外走,惫懒散漫的笑传回来,“友情建议你,今晚之后把唐珞浅的电话拉进黑名单里。” “……” 林易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关合的餐厅双开门外,他无奈低下头:“老先生,小少爷今晚多半会出格,我要不要派人跟去拦一下?” “不用管他。”骆老爷子冷哼了声,“最好让他惹出点祸,省得以后还总这么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 林易苦笑:“是。” . 晚上7:57。 唐家偏宅前的空地上,int实验室的装载车孤零零地停着。 车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但并不安静――细微的鼾声时高时低地在前车厢里作响。 架势座上的林千华靠在门旁,眼睛始终盯着车外的后视镜。到某个时刻,他的视线捕捉到什么,突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用力推了推身旁的人:“谭学长,谭学长!来了!” 鼾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谭云昶抹了一把脸,嘟嘟囔囔地翻起身来:“什么来了?” “唐珞浅啊。湛哥交代的事情,你睡忘了啊?” “唐珞浅?哦……哦,想起来了。”谭云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叹气,“这大晚上还黑咕隆咚的,我这是受多大罪来听这位祖宗差遣,命苦啊。” 林千华笑:“谭学长,你想开点。这事虽然说是湛哥交待的,但还是为了唐染妹妹嘛。唐染妹妹是谁?那可是你男神的女儿。” “有道理。”谭云昶朝林千华竖了拇指,便推开车门,跳下车去。 正经过的唐珞浅显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惊慌地扭头看过来。 谭云昶迎着光走上前,呲牙笑:“唐小姐,晚上好啊。” 等谭云昶走到近处,唐珞浅定睛一看,难看的脸色恢复了点高傲:“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骆湛他人呢?” 谭云昶笑:“唐小姐,你连着问我三个问题,可我就长了一张嘴,你想让我回答哪个?” 唐珞浅闻言还真想了想,然后嫌弃地看向谭云昶:“我对你不感兴趣,第三个吧。” 谭云昶:“……” 谭云昶叹气:“得,我一个一个答吧。首先呢,我每晚都会来这儿,为了给唐染妹妹送她的仿生机器人,那是我们实验室负责的――你应该听说过吧?” 唐珞浅表情不虞地抬了抬下巴:“知道了。” “然后,我今晚会留在这儿是为了等你的。” “……?”唐珞浅狐疑地转回头,“你什么意思?明明是骆湛约我来的。” “是他约的,也是他让我过来等你的。”“那骆湛呢??” “别急啊,这不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吗?”谭云昶朝唐珞浅招招手,笑得奸诈,“你跟我来,到偏宅外面就能见到他了。” 谭云昶说完就转身走了,完全没有要等女士优先的绅士原则。 唐珞浅愣了几秒,才连忙追上去,语气不好地问:“你要带我去偏宅干什么?” “看看你想见到的骆湛呢?” “……”唐珞浅脸色顿时难看了些,“你的意思是,骆湛现在和唐染在一起?” “是,也不是。” “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啧啧,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大小姐。”谭云昶叹气,脚步不停,“我就说最后一遍,待会儿过去不要说话,等看见以后你自然就知道骆湛叫你出来的原因了――当然,现在不想知道了的话您可以趁早转身,打道回府就是了。” 唐珞浅气得咬牙,但也只能跟了上去。 到偏宅前,唐珞浅原本还想说什么,直到她突然看到那条半敞着的门缝。 她表情顿了下:“门怎么没关?” “特意给我们留的,这场戏可不能打扰。”谭云昶放低声音,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下,“为了您和他人的观影体验,请勿发出噪音。” 唐珞浅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种烦躁的预感,于是狠狠地瞪了谭云昶一眼。 谭云昶低头,指腹在手机上一划,一条早准备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两秒后,他无声地拉开房门,朝唐珞浅微笑,低声说:“唐小姐,请细心观看。” 唐珞浅拧起眉,正要开口,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一声机械门打开的声音。 玄关正对面,同样听见动静的女孩朝某个方向抬了抬头: “……骆骆?” “我在。” 机械质地的磁性声音,从房间里畅通无阻地传到门外。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侧影走进唐珞浅的视野里。 在唐珞浅呆住的目光里,那人停住。 两秒后。 随着薄唇微启,机械声音低沉而温柔―― “晚上好,主人。” 术前的问题 第84章 偏宅玄关前的房门,在唐珞浅的视野里慢慢无声地合上。 直到房间内的最后一丝光被掩藏。 夜色和阴影将呆在原地的唐珞浅的身影完全吞没。 谭云昶在原地等了片刻,压低声音开口:“唐小姐,跟我来吧。”谭云昶说完,转身顺着来时的砾石小路往回走。 僵着的唐珞浅魂不守舍,让她发懵的打击之下,她只有凭着本能,跟着谭云昶的话转身朝后走。 两人前后走在砾石小路上,路旁的灌木丛扫过裤脚,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样走出去好长一段路,走在后面的唐珞浅的身影陡然停住。像是到此刻才回过神,她惊恐而愤怒地睁大了眼:“那个小瞎子的机器人!难道一直是骆湛假扮的吗!?” 谭云昶回过头,感慨地说:“唐小姐的反射弧可真是够长的啊。”他看了眼到偏宅已经被他关合的房门的距离,视线又落回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里面就不会听见了。” “骆湛今晚叫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不然你觉得呢。”谭云昶耸耸肩。“大概他是发现唐小姐在死缠烂打这方面颇具唐家人的遗传秉性――不管说多少遍、怎么保持距离,你都对骆湛像一个物品一样属于你这件事抱有不切实的妄想,所以也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告诉你,他对你的感情可能性完全是0了吧。” 唐珞浅愤怒地抽起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只是直到憋得脸色都发红了,她也一直没能找到什么有力的反驳言辞。 这样僵持数秒,唐珞浅狠狠咬住后牙:“骆湛这么做,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揭出来?” 谭云昶摊手:“你能这么做,他最欢迎了。” “他欢迎?如果我揭出来,那骆湛就别妄想还能再进唐家偏宅一步!” 谭云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插上裤袋吊儿郎当地睨着气愤的唐珞浅:“唐小姐,你真喜欢骆湛吗?” “我、我当然……” “我看你完全不了解骆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竟然觉得,骆家这位小少爷是那种循规蹈矩、会因为你唐家一个禁令就乖乖和唐染鹊桥相望的?” 唐珞浅脸色微变。 谭云昶笑眯眯地俯身凑近,声音压低:“我不妨告诉你,唐小姐,骆湛说不定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呢――对他来说最大的障碍是对唐染的顾虑,你如果能帮他戳破这层窗户纸,小姑娘被照顾这么久再一心软答应了――那骆湛恐怕第一时间就带着唐染远走高飞了。” 唐珞浅眼神惊慌了下,但仍嘴硬:“他,他休想能把唐染带……” “嘘,”谭云昶说,“墨菲定理,唐小姐听说过吗?” “――!” 唐珞浅脸色顿变,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安静良久。 谭云昶瞥了表情变换的唐珞浅几眼后,主动开口:“骆湛还有两句话,让我带给你。” 唐珞浅表情难看地抬眼:“什么话?” 谭云昶说:“第一句是,以后他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一次,你当面对唐染说‘小瞎子’这种侮辱性的词。” 唐珞浅咬牙:“她本来就是!” 谭云昶一顿,嬉皮笑脸,眼神却冷:“我也诚心劝唐小姐,换任何一个稍有点血性的男人,都没法忍受自己的女朋友被言辞侮辱。虽然骆湛一向自诩不是什么不打女人的绅士,但他骨子里到底有骆家的教养在――换个脾气暴躁野生野长的,从你这儿听这么多次,早该挥拳上来了。” “……” 谭云昶的眼神这一两秒里凶得很,叫唐珞浅不自觉缩了缩视线。 只是等她回过神咬牙想瞪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谭云昶早就恢复平常那副油滑模样。 唐珞浅气不过,表情僵了好几秒才恨恨地问:“第二句呢。” “第二句嘛,”谭云昶嬉笑,“骆湛说请唐小姐认清你们之间可能性为0这件事以后,认真地思考一下――你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喜欢骆家的小少爷?” 唐珞浅下意识皱眉:“他不就是骆家小少爷吗?” “nonono,那可不一样。”谭云昶摇了摇手指。 唐珞浅不满:“哪不一样。” “骆家再大的家业再盛的光环,留不住骆湛啊。真到了那一天,唐小姐你确定你想要的是这个什么都放不进眼里、同窗四年却连名字模样都完全记不得的小少爷?” 唐珞浅一时语塞,思绪急转之后才捉到了谭云昶话里的漏洞:“你也说他是小少爷――如果真脱离了骆家,那他还能是小少爷吗?” 谭云昶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唐小姐还真是天真。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不了解他不接近他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们玩笑称呼骆湛是小少爷,不因为他家世,只因为他的才高气傲和那副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臭德行。” “……” “就算离了骆家,他骆湛还是那个恃才傲物的骆湛,也就还是我们口中那个叫人牙根痒痒的小少爷。” 唐珞浅沉默许久,眼神复杂地抬头:“在你口中骆湛被贬成这样,他自己也知道吗?” 谭云昶笑了:“哎哟那可是我的祖宗啊,没他的首肯我哪敢说这些话――而且唐小姐,什么是真的心气高,那就是即便明知道自己这副德行,但依旧能摆出一副‘大爷就是不改’的可恨嘴脸来。” “既然他真这样,那又这么会为唐染――”唐珞浅说到一半似乎是气极了,白着脸恨恨地扭开头,没说下去。 谭云昶一顿。 须臾后,他轻叹声:“是啊,骆小少爷本来可以做一辈子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入眼的小少爷――除非他遇见唐染。” 唐珞浅恨极回头:“她就那么好吗!?” “唐染当然好。”谭云昶煞有介事地点头,“但重要的是,除了能让很多人包括骆湛心动的好以外,他们之间有更深的羁绊。” 唐珞浅将信将疑:“什么?” “唐染的眼睛,是为骆湛失明。” “……!!” 唐珞浅眼神都僵滞。 谭云昶摇头而笑:“你不是喊唐染小瞎子吗?每有人提起一次、每多见唐染吃苦一分,都就像是往骆湛的心口里狠狠地捅上一刀。” 谭云昶轻眯起眼,低声说出的话近乎残忍。 “骆小少爷那颗心,早就为小姑娘碎得稀巴烂了――所以谁都不用指望这辈子他还有半点分得给其他任何人。” “除了唐染,谁都一样。” “……” . 异体的角.膜移植手术一般必须在48小时内完成,这样才能够最高限度地保证移植的成功率。 蓝景谦在得到国际眼.角.膜库的移植名额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家俊溪,开始忙中有序地准备移植手术前的必要检查和用药准备。 为了确保手术前充分适应,骆湛和蓝景谦提前2天就将唐染送去m市家俊溪的眼科医院办理了住院。 “……除了这些生理性质的问题以外,角.膜移植手术比较复杂,病患又往往对手术结果抱有焦虑性质的期望,所以术前许多人的心理问题不小。”院长办公室里,家俊溪耐心地给对面沙发上的两个男人讲解。 “术前,病患在心理上的焦虑和紧张非常容易影响手术。我建议你们提前让唐染住院,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 蓝景谦表情沉凝:“我们应该怎么做?” 骆湛没说话,但同样紧盯着家俊溪。 家俊溪挠了挠额角:“医院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能给她做一些专业的心理疏导,但是更多的情感方面,还是需求陪同家属来提供援助,然后就是……” 家俊溪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抬头看向两人,原本要说的话又噎了回去。 然后他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得,我看就不能靠你们俩――你们俩怎么看起来比人家小姑娘自己还要紧张?” 骆湛冷着脸,没表情也没说话。 蓝景谦不羞于承认,同样是紧张到常没表情:“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那倒不是,”家俊溪撇嘴,“就是前所未见,看来我还得再适应你两天。” 蓝景谦没理他:“还有什么别的注意事项吗?” 家俊溪:“用药和检查方面护士会每天提醒,其余刚刚也都说过了。” 蓝景谦闻言,毫不犹豫地起身:“那我回病房照顾小染了。” 家俊溪一噎。不等他说话,蓝景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外了。 “……我就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家俊溪好笑又无奈地摇着头,目光落回沙发旁,然后他奇怪地咦了一声: “骆湛,你不走?难得啊,你竟然比景谦都镇定些,他算是虚长你这十几岁了。” 沙发前,骆湛抬眸。几秒后,他以某种平静得诡异、仿佛魂游天外的语调开口:“我更紧张。” 家俊溪疑惑问:“那你怎么不急着回去看看?” “听你说完手术可能导致的最坏情况,担心自己给染染找了个庸医,”骆湛慢慢低回视线,没表情地捏着指节,“吓得腿僵,暂时站不起来。” 家俊溪:“……” 家俊溪气笑了:“再技能娴熟的医生就算做再小的手术,最坏情况也一定都会事先说明,这是进手术前的必备流程!” “嗯。”骆湛仍木着脸。 家俊溪嫌弃地摇头:“你俩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从来没在言辞上吃过亏的小少爷此时却一句都未反驳,没听见似的,俨然还没从方才的惊吓里回过魂儿。 家俊溪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病房内。 蓝景谦拉过单人病房的木质上轨道推拉门,走进病房内。 坐在病床边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原本一动不动。直到此时听见脚步声,她朝门的方向仰了仰头,犹豫地开口:“请问是?” “是我,小染。”蓝景谦轻声应,“刚刚护士来给你上过药了?” “嗯。” “今天感觉怎么样,医院环境还适应吗?” 唐染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挺好的。护士姐姐们也都很温柔,对我很好。” “那就好。”蓝景谦久违地露出点笑容。 病房里安静下来。 蓝景谦正思考着该如何缓解女孩的心理情况,就听见坐在床边的唐染突然出声问:“今天晚上,我就该手术了是吗?” 听见时间和手术,蓝景谦心里不自觉先慌了下。 回过神,他苦笑:“对,今晚7点。” 唐染默然低头。 蓝景谦问:“小染是有什么事不放心吗?” 唐染想了想,轻轻点头。 “那,方便告诉叔叔是什么事情吗?”蓝景谦问。 唐染犹豫几秒,轻声开口:“我问过护士姐姐了,她们说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因为在无影灯下,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蓝景谦没听完就皱起眉,有些不满哪个护士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这样不懂人情不虑心理承受能力地直言。 “小染,不要胡思乱想。”蓝景谦语气坚定――即便再有惊慌或者不安,在他的女儿面前,他作为父亲也会完全藏起来。“你的手术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相信叔叔、也相信医生,好不好?” “嗯。”唐染点了点头。“但是,我想以防万一。” 蓝景谦想都没想:“没有万一。” “……”女孩顿了顿,垂在床边的手慢慢攥起病床上的被单,她低下头去。 蓝景谦看得心口胀涩,声音连忙放缓和了:“对不起小染,是叔叔的语气太凶了――你说吧,你是担心什么、还是想要什么呢?” 更久的沉默后,唐染好像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我想问叔叔一个问题。希望叔叔能没有隐瞒地回答我。” 蓝景谦一怔:“什么问题?” 唐染慢慢抬头。 “叔叔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呢。” 冲突 第85章 “小染你……”蓝景谦没有任何防备,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唐染摇头:“不是突然,我想这个问题已经想很久了。” 她犹豫了下,诚实地说:“其实在认识叔叔一段时间以后,我就怀疑了。” “怀疑什么?” “……叔叔根本就不是我的新司机,对吧?”唐染撑着双腿两侧的床边,慢慢仰脸,然后她轻笑起来。“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从认识以来,和叔叔在一起时,您展现出来的谈吐和眼界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司机。” 蓝景谦表情复杂:“只因为这个,小染就怀疑了吗?” “当然不是。”女孩再次摇头,扳着手指数起来,“还有叔叔无论什么时候好像都能不需要提前申请就出入唐家的自由,还有叔叔带我去的那些散心放风的地方,还有……” 至此,就算蓝景谦不想在这个关头让唐染心情波动,也不得不承认了。 他无奈地笑:“是我们小染太聪明,还是我露出的马脚太多了?” 正在罗列疑点的小姑娘愣住。几秒后,她慢慢放下扳着数的手,低声说:“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蓝景谦问:“是什么?” 唐染说:“骆湛。” 蓝景谦一怔。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 坐在床边的女孩轻晃了晃垂着的小腿:“叔叔对骆湛的态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们从第一次见面好像就已经熟识了,像是,两个老朋友。” “……” 被戳中的蓝景谦心里一虚,本能地掩饰着笑:“小染,我和骆湛性格不合,可以说是有点针锋相对,怎么会是老朋友呢?” “是这样。”唐染认真点头,“但是你们的对立是没有恶意的,有时候还有点幼稚,所以才像是很熟的、闹了别扭的老朋友。” 蓝景谦僵了下。 “我没那么了解叔叔,但我了解骆骆。”唐染补充,“在叔叔做我的司机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骆骆和其他任何一个人是这样相处的。” 蓝景谦的思绪被带偏一秒,嘴角轻抽了抽:“你认识骆湛也不比认识我的时间长很久吧?” 唐染呆住。连病床旁轻晃着的小腿都停下来。 须臾后,女孩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骆骆我总有一种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 蓝景谦无声叹气。 唐染:“骆骆很优秀,也很骄傲。那么骄傲的骆骆会看作朋友相处的、又符合叔叔你的年龄的,我只知道一个人。” 蓝景谦表情顿住,慢慢抬眼。 唐染:“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又想起来,在叔叔你第一次出现的那天,家里有人告诉过我,骆湛那位叫蓝景谦的朋友那天去过唐家,还问起过我。” “……” “所以叔叔,”唐染轻声问,“你是蓝景谦吗?” 沉默许久,蓝景谦慢慢叹声:“是我。” 唐染阖着的眼睫轻颤了下:“那叔叔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呢?” 蓝景谦垂在身侧的手一抖,然后攥成拳。几秒后他偏开头,咬紧的牙关使得颧骨微微抖动。 “叔叔?” “――”狠狠憋住的那口气被蓝景谦颤着声线吐出。 他转回头,嗓音沙哑地开口:“唐世新不是你的父亲。” 唐染蓦地怔住。 仿佛被拉长到静止的时间里,她听见耳边那个声音恍惚得像是从天边传回来的―― “我才是。” “…………!” . “滴药上不做变化,主要保证术前降低眼压,会提前准备0.25%的依色林眼膏进行包眼。为了方便手术,进手术室前病人还会有一些准备事项要做,待会儿进病房,我提醒病人的同时也会告诉家属该做什么的。” “好。” 长廊上,骆湛一边听负责护士讲解着术前用药和检查的情况,一边往唐染所在的单人病房回。 转过拐角,骆湛看见站在病房外正对的窗前的蓝景谦。骆湛脚步停下来,他微皱起眉:“你怎么没进去,让染染一个人在里面?” “你也先别进。”蓝景谦转身,话声拦住了准备开门的骆湛。 骆湛皱着眉,回眸:“怎么了?” “小染说,她想自己待一会儿。” “染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蓝景谦沉默许久,“她知道了。” “知道什――” 骆湛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于聪慧的大脑在一两秒的短时间内迅速而本能地联想到会导致面前状况的最大可能性。 他握在病房推拉门上的手垂下来,猛地攥成拳。 在护士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内,神色一瞬间冷下来的骆湛几步就走到蓝景谦面前,抬手直接拎住了男人的衣领―― “你他妈疯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告诉她!?家俊溪说术前不能有情绪波动你没听见吗、万一影响了她的手术你要怎么办?!” 跟骆湛一起来的护士回过神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阻拦两人:“这位家属,你冷静一点――不要在病房外争吵,这样会惊扰到病人的!” 最后一句成功让骆湛顾忌地压下情绪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 再转回来时,骆湛眼神冷如冰霜:“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蓝景谦捋平被拎得泛起褶皱的衬衫,沉着眼:“唐染是我的女儿,我们父女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她是你的女儿,但她对我来说的意义不会比对你少半分。”骆湛紧咬牙,侧颊位置的颧骨抖动,“我发过誓,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就算你是她的父亲也不会例外!” “是吗?” 沉默半晌,蓝景谦缓缓抬眼。 “可你能为她做到哪一步呢,骆小少爷?” 骆湛:“我能为她做的,我会在以后的时间里一件一件做给她看,别人无需也不配知道。” 蓝景谦沉声:“我是她的父亲。” “父亲?” 骆湛转过头,嗓音里压出一声气极的笑。他转回来,眼神冷得像冰块。 “唐染心软,我早知道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和你相认,所以我尊你敬你――但不要以为这就代表你有资格、在她面前大言不惭!” “――!” 蓝景谦被戳到痛处,没压住怒意瞪向骆湛。 骆湛不弱半分地迎上视线:“怎么,蓝总不同意?但我就是以前太委婉太顾忌,还让蓝总真以为你有什么资本拿着唐染生父这个身份自视过高了!” 蓝景谦皱眉:“你说什么?” 骆湛抬起右手,攥成的拳慢慢擂在蓝景谦的肩下。 “你记住我今天的话,蓝景谦。” “在唐染面前,无论是你还是唐家,甚至包括你那个远嫁国外的老情人――你们没半点资格对唐染说什么做什么,就算你们是她的父母家人又怎么样?十七年对女儿不管不问、放任她受尽苦楚吃尽难处,你们算什么狗屁父母?!谁又他妈在乎你们有什么苦衷!” 蓝景谦气极而自愧,没多久眼底已经布上淡淡的红血丝:“那你呢。” 骆湛没有说话,冷淡地望他。 蓝景谦抬头:“对,我们没有资格,所以我知道真相以后日日夜夜都在自责和痛苦,我拼尽全力想要补偿她、想要她开心快乐――可你是为什么?” 骆湛眼神一僵。 蓝景谦声音沉低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和小染在一起吗?因为你太奇怪了,骆湛。” 骆湛眼神冷冰冰的:“我奇怪?我喜欢染染,这有什么奇怪?” “喜欢?”蓝景谦嘲弄地重复,“我比小染更知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所以你对小染做的一切都在加剧我的质疑――你越是对她好、好得违逆自己本性,甚至违逆人性和动物本能里的自私,我越是不安,我越是想知道,被你藏得最深的那个原因是什么!” 骆湛攥紧拳:“就像我刚刚说的,任何原因或者苦衷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行为和结果。” “不,它对我来说很重要。”蓝景谦说,“你要保护小染,我一样会。你尽管恨我不够格做一个父亲、也尽管谴责我,我会全部接受。但同样的――在我知道你的那个原因以前,在唐染生父的身份里,我绝不会接纳你。” “……!” 剑拔弩张一般的气氛下,站在旁边的护士头疼地紧盯着这两个斗牛似的男人。她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这两人就扭打到一起去了。 所幸,在不安的护士叫来保安以前,紧闭的病房房门打开了。 门的声音一响,还在对峙的两人同时僵了下。骆湛回过神便垂下手,连忙转身看向身后―― 穿着病号服的女孩扶着温润的木质推拉门,眉眼安静恬然。 没有半点他想象里情绪激动或者失控的模样。 骆湛僵滞的身体蓦地一松。 高吊着的那口气吐出来,他有种刚被人在悬崖边上拉回来的感觉―― 到看见安然无恙的、还很平静的唐染这一秒,骆湛胸膛里那颗心才算是从被吓得冻住的状态里缓和着,重新跳动起来了。 护士也露出庆幸的表情。 唐染的手术是她们院长亲自主刀,也是亲自跟的进度,由此已经可见这位病人的背景。 而这两位年龄差了不少的陪同“家属”,衣着气度看起来,没一个是好招惹的――万一小姑娘真出了点状况,那她多半落不到好果子吃。 “我出来是因为,听到外面有点吵,”扶着门的女孩轻声说,“是骆骆回来了么?” 骆湛想都没想,压回情绪上前:“是我。” 唐染点了点头,转身。 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往回挪。 “那你进来吧。” 女孩停顿了下。 “你一个人。” 手术 第86章 病房的门在身后合上,骆湛朝着唐染走去。 女孩已经摸索着坐回到病床边。听见脚步声后,她犹豫了下,向里面挪了一点距离。 然后唐染拍了拍身旁左侧让出来的空处:“骆骆,你来坐这里吧。” “被家院长看到,我会挨骂的。”骆湛这样说着,还是依唐染的话,走到女孩身旁坐了下来。 唐染眼角弯弯:“你不要怕,如果他骂你,那我会替你挡住的。” “你替我挡,我让你挨骂?”骆湛好笑地问。 唐染思索两秒,摇头:“家院长不会骂我的。最近两天,连医院里最凶的那个护士长都不会和我大声说话,她们特别怕我情绪波动。” “……” “骆骆,你怎么不说话了?” 骆湛轻叹了声,抬起右手,绕过女孩,从后摸了摸她头顶:“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和你的新司机摊牌?” 唐染微怔。 须臾后,女孩低了低头:“你知道啦。” 骆湛:“他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你主动问,那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你谈这件事的。” 唐染:“那你为什么还要怪他啊。” 骆湛侧下视线:“你听见了?” 唐染:“这个病房的隔音效果没有特别好。而且我对声音比较敏感,骆骆你知道的。” “嗯。”骆湛坦然地说,“刚刚最开始没有想到,后来才想通的。” 唐染弯下眼角:“骆骆后悔了吗?” 骆湛轻嗤:“有什么好后悔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唐染低下头去,轻笑起来:“哦。” 骆湛等了一会儿,又侧过头去观察女孩的神情:“你不生气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告诉你吗?” 唐染仰了仰脸,摇头:“为什么要气这个?” 骆湛一时语塞。 唐染再次笑起来:“骆骆明明是因为我才对他再三谦让的。一定也是因为我,才一直忍着那些话和脾气没有爆发出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我隐瞒,你本来会自在很多――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骆湛过了几秒才回神:“听你这样说,我都要被说服自己一点没犯错了。” “骆骆本来就没错。”“那,你生他的气吗?” “……” 女孩的音笑停下来。 骆湛说:“如果你不想提,那我们就不谈这个。” “其实,也没什么。”唐染转过脸,“骆骆没必要担心的。这件事我已经想很久了,各种各样的结果都猜过。虽然真正的这个答案让我意外,但也没有不能接受。” 唐染停下两秒,又小声说:“我好像接受得还挺快的。” 骆湛无奈又好笑:“你确定不是因为还没醒过神吗?” 小姑娘瘪了瘪嘴:“我才没那么呆头呆脑的。” “……”骆湛心底那点不安彻底淡了,他眼神也放松下来,“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想见他呢。” 唐染说:“不是不想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不是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不太一样。”唐染犹豫地停住,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有说自己是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能理解,也觉得他没什么过错,因为我相信他如果知道,那不会扔下我不管的――骆骆你说对么?” “嗯。”骆湛想起什么,眼神深沉地黯下去,“如果记得……那谁也不会放开你的。” 唐染未察:“所以我觉得他没什么错,但他好像不是这样觉得。他的情绪波动比我大多了,而且是很痛苦又自责地道歉,我不太习惯这样……” 骆湛听懂了。 他无奈地笑起来:“所以,你其实是让他出去冷静一下的?” 唐染想了想,点头:“我觉得我们还是等手术后,再慢慢相处比较好。” “是,”骆湛忍不住低下头去,语气近乎宠溺地揉乱了女孩的长发,“小姑娘怎么那么聪明呢。” “……”唐染被揉得脸都红了,但还是乖乖的,一动不动地任头顶那只爪子“蹂.躏”着。 等“暴行”结束,骆湛稍稍正色:“既然你的情绪没问题,那我要叫护士进来了。” “护士?”唐染茫然抬头。 骆湛说:“嗯,刚刚是有位护士跟我一起过来,要给你上最后一遍眼膏顺便交待点注意事项的。” 唐染愣愣地问:“那她刚刚怎么不进来?” 骆湛似笑非笑地说:“刚刚?不是以为你情绪不好,和蓝景谦一起被你罚在门外清醒一下了吗?” 唐染:“……” 反应过来,唐染脸都红透了:“我我我不知道有别人在,以为只有你回来了的!” “好了好了,没事,我帮你叫进来。她不会怪你的。” “不会怪我吗?” “嗯。”骆湛起身,不舍得地轻点了下女孩鼻尖,趁唐染本能往后躲,他笑起来,“我们小姑娘这么可爱,谁舍得怪?” “……” 唐染脸红得快烧起来,不理他了。 . 护士傍晚来给唐染上过最后一次术前的眼药,和小姑娘交待几句后,为难地看向病床边的骆湛。 骆湛察觉,目光从唐染身上挪回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确实需要家属的辅助。” 骆湛问:“什么事情?” “额,我不确定您能不能做……” “我可以。”骆湛说完,才再问一遍,“是什么事?” 护士上下打量了骆湛一遍,迟疑开口:“您会,扎辫子吗?” 骆湛:“……?” 护士指了指茫然无辜地坐在病床边的唐染:“为了方便手术,病人的头发需要扎起来,而且一定要扎在两边,这样才能避免影响仰卧姿势。” 坐在床边的唐染举了举手:“护士姐姐,我自己也可以的。” 护士转过去,为难地说:“你自己还是不好判断位置。算了,还是我来――” “我来吧。” “?”护士转头。 小少爷绷着一张俊脸,语气严肃:“我可以。” “……” 护士把两只发圈递了过去。 骆湛郑重接过。 只剩下两人的病房里。 唐染坐在病床中间,骆湛则站在床边。他艰难而笨拙地给唐染拢起被他均分为两份的其中一半的长发,左右手交替将柔软顺滑的发丝拢到一起,但每次总有那么一撮不很听话的漏网之鱼。 小少爷长了二十多年,头一回遇见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越战越勇,铆足了劲和这半边头发杠上了。 等好不容易完成一半任务,骆湛长松了口气。 “好了,你试试。” “嗯。”唐染抬手,在头顶摸了摸。 骆湛骄傲又不安地问:“怎么样?” 唐染忍住笑:“骆骆很棒。” 骆湛欣慰起身,换去另一旁:“那就好,我们继续。” “嗯。” 等骆湛和另一边的长发斗争完,术前最后一点准备也宣告结束。 病房里陷入莫名的沉默。 唐染最先打破:“骆骆,现在几点了?” 骆湛:“五点四十。” “啊,”唐染轻声说,“还有一个小时多些,我就该手术了。” 骆湛一时失语。 唐染也安静了几秒,然后突然开口:“家院长是不是也说,我可能会再也没办法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 骆湛的瞳孔都在这一秒蓦地收紧。 等这片刻的空白过去,他声音沉哑:“染染,不要胡说。” “可护士姐姐说了,再小的手术也是有生命风险的。” “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骆湛斩钉截铁。 唐染默然。 骆湛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轻叹了声,撑着女孩的病床,微微俯身到她面前:“染染,你不要怕。眼.角.膜移植可以说是所有器官移植手术里成功率最高的了。家院长又是国际眼科手术的权威专家,有他出马,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我只是担心……”唐染低头,声音也轻下去,“我还有话,想和骆骆说。” 骆湛眼神一软,声音更加温柔轻和:“我会听的。等我们小姑娘从里面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唐染抬头。 她第一次不掩饰地在骆湛面前露出脆弱的让人心疼的表情:“我可不可以,现在说?” “……” 骆湛意识一恍,几乎脱口答应。 但在话出口前的最后一秒,他还是压住了。 骆湛叹声:“我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说。现在是手术前,情绪稳定很重要。等手术结束,我陪你说再久都没关系,好么?” 唐染轻咬着下唇,贝齿在艳红的唇瓣上压下淡淡的白痕。 过了好一会儿,她点头。 “好。” 半小时后。 唐染躺在手术室长廊外的担架床上。 一路从病房推来这里,骆湛始终紧紧跟在担架床边上,陪着医护人员一起把唐染送到手术室外。 “门后边再走一段就是无菌室,病人家属只能到这里了。”担架床边的护士对骆湛和跟在后面的蓝景谦说。 骆湛问:“我能和她再说几句话吗?” “可以,不过请尽快。” “好。” 骆湛回到担架床旁,轻握住女孩一侧的手。唐染的手指冰凉,攥在掌心像冰块似的。 骆湛担心地问:“染染,你没事吗?”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已经戴上无菌眼包,唇的颜色似乎比平常要淡许多。 在听见骆湛的话后,她的唇瓣轻动了动,声音有些努力藏了却藏不住的抖意。 “骆骆,我怕。” “……” 骆湛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他很想说“别怕”,想说“会没事的”,想说“我一定会在外面等你出来的”……可是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他不能那么自私,只为了自己以为的她想要的,就忽视她的恐惧,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送进那个冷冰冰的手术室里。 骆湛单手按着冰凉的床栏,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唐染的手,他朝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俯身,像是要吻在女孩的耳朵上。 “染染如果害怕,那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床旁的医护人员还有唐世新惊愕地望向骆湛。 骆湛却谁都没看。 “染染只要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吗?” 唐染被吓得凉冰冰的手指在骆湛的掌心里慢慢回暖。 她压下那些恐惧,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走。” 尽管声音余颤犹在,但里面更多的却是没有半点动摇的坚决。 骆湛一怔。 他垂眼望向担架床上脸色发白的唐染,她身上的这件病号服宽宽松松,愈发衬得女孩羸弱苍白。锁骨和纤细的颈下,淡蓝色的血管微微搏动。 看起来那么柔弱易折。 但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定―― “我想……想亲眼看见骆骆。” 担忧 第87章 长久的黑暗里,唐染的意识一点点挣扎着从混沌中醒来。 最先传入神经中枢的,是随着麻醉药效渐渐褪去而从眼部传回来的程度不重的微微痛涩感;紧随其后,恢复的嗅觉带回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的感知;最后,是模糊飘忽的交谈声,从分辨不出远近的地方传回来: “手术阶段很成功,没有出现任何突发状况或者问题,放心吧……” “角膜移植手术是不存在完全康复的说法的。就算后期恢复得再好,也要随时注意眼部的问题,长期定期地进行复诊,避免病症得不到及时治疗……” “排斥反应因人而异,初期恢复阶段我会根据她的恢复状况给她开一些抗排斥药物……角膜移植是异体移植里成功率最高的一项,所以你们也不要过度担心,只要定期复查就好……” 那些声音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尽管唐染还想去听,但麻醉药的效力显然并未完全褪去,她的意识很快再次陷入黑暗里。 这样反复了两三次,唐染的意识终于在某个她不能确定的时刻彻底清醒。 病房里的另一侧,似乎有压得很低的交谈声。 眼前仍是黑暗,但又好像透着一丝微光――光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和久违,让唐染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的错觉和幻想而已。 于是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向自己的眼睛。 “……染染!” 静寂的病房里,一声发哑的低呼被两三声急促的脚步声压过。 一秒后,唐染的手腕已经被人一把攥住。握着她的指节修长温润,带着她所熟悉的温度。 唐染张了张褪去血色的唇,有点发涩地出声:“骆……骆?” “是我。” 骆湛长松下一口气,把女孩的手压回病床,掩进被子下面。然后他才抬头。 “家院长说了,手术后还需要两三天的双眼包扎缓和治疗,这期间不管有什么感觉都不要自己碰,好吗?” 过了两秒,唐染才开口,声音透着点很轻的虚弱:“好。” “你……” 骆湛似乎还想低声问什么,只是他的起声太轻,被病房另一侧隔着几米的男生嗓门压了过去。 “唐染妹妹,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吧?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唐染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轻声问:“是店长来了吗?” 骆湛嗯了一声。 谭云昶的声音走到床边:“我一大早就赶过来了,还想我们唐染妹妹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人里能有我呢――到了才知道还得再等两天,可给我急坏了,真的!” “……怎么哪都有你,你急个屁。”骆湛冷淡地怼了他一句。 谭云昶气呼呼的:“就准你急,我们还不能着急了是吧?那再怎么说,唐染妹妹也是跟我亲妹妹似的朋友呢!” “占谁便宜?” “嘿,我怎么就算占便――”谭云昶对上骆湛凉飕飕的目光,脑袋里某根弦啪地一下绷紧了。 一两秒后,反应过来“如果唐染算他妹那眼前这位就是自家准妹夫”的问题后,谭云昶讪讪笑起来:“哎,对不住,对不住啊祖宗,我真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左右不是在和小姑娘说话,床上的小姑娘现在又还看不见,骆湛实在懒得应付,敷衍地嗯了声,算作回应。然后他便拎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去了。 到骆湛仰靠到椅背上时,他的手还纹丝不动地控制着力度,隔着被子半握着女孩的手腕。 谭云昶自然也看见了,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唐妹妹,你刚刚还没能看见真是太遗憾了。” 病床上的唐染慢吞吞地应了声:“遗憾?” “对啊。你醒之前我和骆湛正聊事情呢,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结果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起身就窜过来了!” 唐染微怔。 谭云昶夸张地抬高声量,一副惊魂甫定的语气:“好家伙,那七八米的距离他两步就冲到病床旁边――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吓我一跳!结果。” 谭云昶话尾的语气变得戏谑,他扭头看向半垂着眼懒在椅子里的青年,抬手拍了拍那人肩膀:“敢情是跟我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盯着我们唐妹妹看呢吧?” 骆湛一只手搭在病床边握着被子下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撑着颧骨,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 听见谭云昶这句话,他支了支眼皮:“嗯,一直盯着,不行么。” 谭云昶啧啧有声:“趁着我男神去找医生了解后续,你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挖人墙角,这不太好吧?” 骆湛微皱起眉:“滚蛋。” 沉默几秒,他握在女孩手腕上的指节收紧了一点,淡淡地哼:“就算是,也是我的墙角。” “好好好,”谭云昶好气又好笑,“你的,你的。” 这再熟悉不过的相处模式让唐染忍不住翘起唇跟着笑起来,也慢慢从手术初醒后那种不安的状态里放松下来。 她想到什么,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谭云昶没跟上,骆湛回答:“你是昨晚的手术,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了。”唐染惊讶:“我睡了这么久吗?” “有麻醉药的效果,是正常的。”骆湛说。 唐染这才安心。 谭云昶站在床边,此时见缝插针地跟话:“唐妹妹,你睡得确实挺久的,骆湛就不一样了。我听护士说,从你昨天手术结束出来以后他就开始守着,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嗷――!” 话声以惨叫收尾。 骆湛耷拉着眼皮,收回踩到谭云昶脚背上的左脚:“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谭云昶抱着脚跳到一旁,含泪控诉:“我这是替你说话,你这人怎么好坏不分呢你!” 骆湛轻嗤一声,没搭理他。 在已经露出不安和担忧表情的唐染开口前,骆湛先转回来,说话:“别听他夸张,我昨晚在病房里休息过了。” 谭云昶恨恨地拆台:“这病房里连个能躺人的沙发都没有,你学小龙女吊了根绳儿在空中睡得啊?” “……” 骆湛懒懒散散地转过脸,没表情地望着谭云昶。 迫于这眼神威胁,谭云昶梗了几秒脖子,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扭开脸了。 唐染担忧地说:“骆骆,你别这样熬,会生病的。我已经没事了,等――” “你才刚出手术室多久,就操心起我了?”骆湛无奈地打断唐染的话,“我会照顾自己,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如果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医生护士,知道了吗?” 唐染还想说什么,只是骆湛这次对她说话的语气是少有地坚决,实在没什么反抗余地。 唐染只能点点头:“好。” 三人又闲话几句后,病房的推拉门被拉开了,同样没怎么休息的蓝景谦面色疲惫地走进病房。 看见病床边的骆湛和谭云昶,蓝景谦猛地顿住步伐。 僵了几秒,他才压低声音问:“小染她……醒了?” 骆湛沉默两秒,起身:“嗯,醒来有十分钟了。” 蓝景谦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骆湛瞥了身旁的谭云昶一眼,然后他俯身到病床前,对床上的唐染说:“我先离开一会儿――去送谭云昶下楼,顺便叫护士来给你换药。” 唐染不安地攥了攥手指下的床单,过去两三秒,她轻点头:“好。” 骆湛得了女孩的首肯,这才起身,绕过病床往门口走。谭云昶会意地跟了上来。 骆湛走到门前,在与蓝景谦擦肩时停了一步,声音压得低低哑哑的,几乎难以分辨:“拆线手术以前,她还是要尽量避免大的情绪波动。” 蓝景谦堪堪回神,苦涩地笑了下:“我知道。” “……”骆湛提醒过,回头不舍地看了病床一眼,然后才直身离开。 五分钟后,医院一楼的大厅内。 “什么?”谭云昶惊得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你真要去?你没发烧吧祖宗??” 骆湛倚在大理石墙面前,眉头皱着。超过36小时不眠不休所积压的疲倦感,在女孩醒来而他松下紧绷的弦后迅速把他吞没,整个人都陷入有些昏沉的状态。 听到谭云昶的话后,骆湛停了几秒,哑着嗓音开口:“一年前就定下的大赛项目,我又是负责人,难道要在临近比赛的时候突然宣布缺席退赛?” “不是,这松客杯又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大比赛,祖宗你那能挂满实验室一整面墙的奖杯奖状奖牌还少吗?怎么也不缺这一项吧?” 骆湛皱着眉:“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比赛。在这种时候缺席,项目组里其他人怎么办?” “那,那大家都能理解的嘛。” “……” 谭云昶凑上前去问:“祖宗,你可想清楚,松客杯这赛程,一趟去了少说半个月吧?而且真要去、后天就得出发――那唐染妹妹眼睛复明的头一个月,你完全看不见啊!” 骆湛仍是沉默。 谭云昶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前面为唐染的事情我看你命都要赔上似的,怎么到这个关键时候你却开始犯糊涂――” 谭云昶的话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他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骆湛支起眼皮,下眼睑冷白的肤色上衬着淡淡的乌色,神情惫懒而冷淡:“不是什么?” 谭云昶僵了好几秒,才说:“你其实不只是因为比赛,主要是……怕唐染妹妹把你认出来,影、影响后面的拆线和恢复?” 骆湛抿起薄唇。 他没说话,只侧开了脸,咬紧的颧骨绷起凌厉的侧颜线条。 谭云昶僵了良久,讪讪开口:“你想开点。万一,万一唐染根本没认出你来呢?” 染 第88章 送走谭云昶,骆湛在家俊溪的私人眼科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开了一间房间。淋浴以后,他疲惫地仰进酒店的大床里昏睡了将近五个小时,这才算补足精神。 傍晚时分,骆湛回到唐染所在的单人病房内。 彼时,蓝景谦正站在病床边,专职护工正在给唐染收走病床矮桌上盛着清粥的碗。 见进门的人是骆湛,蓝景谦目光微动。几秒后他起身走向房门处,与骆湛相对停住:“晚上这边先交给你了,12点后我过来换你的班。” 骆湛有点意外,压低声音问:“蓝总这么善解人意?” 蓝景谦无奈瞥他:“算是还你今天下午没有打扰的人情。” 骆湛点了点头,侧过身让出路:“蓝总请。” “……” 等蓝景谦离开后,骆湛拉上木门,往病床边走:“染染吃过晚餐了?” 病床上的唐染刚刚只听见门口动静,到此时听出骆湛的声音,有点兴奋地扭过头:“骆――” “哎哎唉,别乱动啊小姑娘,”进来给唐染换输液瓶的护士连忙拦住她,“小心鼓了针!” 唐染被吓住,只得安静地闭上嘴巴缩回去。 病床旁正收拾餐具的护工是骆湛之前专门从骆家家里请来的在照料病人这方面经验丰富的老人,对他自然也熟识,此时护工直了直身,替唐染回答:“小少爷,唐染小姐的晚餐是术后专门安排的营养餐,刚用过。” 她说完话时,骆湛恰停到病床边。 准备换药的护士显然听见了护工对骆湛的那个称呼,反应过来后讶异又古怪地看了骆湛一眼。然后护士转回去,笑着打趣唐染:“原来我今天换药的病房里还住着位小少夫人?” “我、我不是……” 唐染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打趣,闻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跟上话,脸儿倒是先憋得通红。 骆湛向来是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这种程度的打趣对他来说也跟一阵耳旁风似的。 不过唐染的反应还是他最大的兴趣源,所以骆湛也不开口,只饶有兴趣地等着小姑娘。 等到见唐染脸都快红成小灯笼了,他垂下眼,低咳了声压住笑意,对护工说:“以后在外面就别喊这么老路的称呼了。” 护工刚要应声。 骆湛转望向唐染,坏心眼地补充了句:“小少夫人脸皮薄,受不住。” 护工:“……?” 唐染:“――!” 刚煮熟的虾子什么温度什么色,小姑娘现在就是什么温度什么色的了。 好不容易等护士换完药,护工也带着收拾好的餐具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唐染这才慢慢从红灯笼状态褪下色。 骆湛拎过椅子,坐到病床边,问:“下午感觉怎么样?” 小姑娘不知道记仇,闻言就乖乖地答:“好多了。” “眼睛不疼吗?” “不疼。” “真的?” “……”唐染沉默几秒,苦下脸,“假的。眼眶好像有一点疼,但护士姐姐说这是正常的。” 看着小姑娘苦巴巴的模样,骆湛好笑又心疼:“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睡着就不会难受了。” 唐染表情更丧气地垮下来,声音低低的透着点委屈:“昨晚好像睡多了,今天一点都不困,可精神了。” “那怎么办?” “……骆骆陪我说话?”小姑娘小心征询。“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 骆湛垂眼:“好。” 小姑娘包着洁白纱布下的鼻尖轻动,唇角也勾起来。 骆湛眼神复杂。 停了几秒,他问:“下午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那个人聊得怎么样?” 唐染:“比昨天要好一些。他好像没有那么自责了,我也觉得自在很多。以后……应该会更好的。” 骆湛问:“如果我之后要离开一段时间,只有他陪着你,那样可以吗?” 唐染愣住。 十几秒的安静过去,小姑娘才回过神,轻声问:“骆骆要去哪儿?” 骆湛:“去年这个时候,int有一个小组报名参加了松客杯机器人大赛,我是他们的组长和负责人。后天,比赛会在t国开始第一阶段的赛程,大家前后准备了一年的时间,我不能不出现。” 唐染点头:“那骆骆当然要去了。” 骆湛沉默数秒,问:“可如果我去参赛,你怎么办?” 唐染:“就算骆骆不在这里,我也可以继续治疗恢复,但如果骆骆不去参加比赛,那他们应该没办法顺利完成吧?” “嗯。” “所以啊,”唐染笑着说,“当然要事急从权。” 骆湛欲言又止。 唐染等了一会儿,笑意淡下去。 然后她声音很轻地开口:“我就问,问一下,骆骆要去多久呢?” 骆湛垂眼:“按照过往几届的经验,总赛程一般在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唐染呆了下,本能地开口:“要两个月那么久吗?” “嗯,”骆湛抬头,“所以可能要等到你的眼睛拆线后,我才能回来――这样你介意吗?” 唐染慢慢回过神,连忙摇头:“当然不会。你本来就有自己的学习、工作和生活,骆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能从手术前一直陪着我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说服谁,小姑娘难得地提高了声音。 骆湛盯着小姑娘看了两秒,轻轻叹声。他起身,轻摸了摸女孩的头。 “对不起,染染。等你拆线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嗯。”唐染点头,又轻笑起来,“一言为定,你不能忘。” 骆湛蓦地怔住。 这句话就藏在他储存着记忆碎片的脑海深处。 那也是他在唐家偏宅初见唐染的花瓣胎记时,去找爷爷对峙而记起的第一段记忆。 【你叫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那他们怎么找你的。】 【老师喊我390号,因为我是孤儿院建院以后第390个孩子。】 …… 【以后,如果有以后,等我们出去了,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好。那我就只用你给我的名字,永远也不改。】 【一言为定,你不能忘。】 【嗯,我不忘!】 只是那时候是他说的,也是他忘了。 骆湛的情绪被拉进那深海一样暗不见光的记忆里,他的声音无意识地低哑下来:“他后来给你取名字了吗?” 坐在病床上的唐染微怔,侧了侧脸:“取名字?谁?” “你在孤儿院认识的,”骆湛皱眉,“那个男孩。” “啊,他……”唐染的笑容停了下。她疑惑地回过头,“骆骆,你怎么知道他答应过要给我取名字的?” 骆湛眼神轻晃了下。 安静几秒后,他抬起头淡声说:“是你之前告诉过我的,你忘了?” 唐染呆了下:“我告诉过你,这件事吗?” “嗯。” “那可能是我忘了,”唐染苦恼地敲了敲脑袋,“听说用麻醉药会变傻,难道是真的么……” 骆湛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小姑娘。 她的眼睛被洁白的厚厚的纱布蒙着。那双很漂亮的眼睛,和那个暗无天日的黑暗世界一起度过了十年的时间,还要经历缝针和拆线或许还有更多可怕的痛苦,以希冀不知道能恢复多少的光明。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这个只是害怕那段折磨就懦弱得把一切都忘了的胆小鬼。 骆湛低下眼,自嘲地勾起嘴角,声音冰冷。 “他应该已经忘了自己答应过你这件事吧。对他来说,忘记就能轻松……只记得自己的胆小鬼,想轻松地活着太简单了。” 病床上的女孩怔了几秒。 然后唐染的表情一点点绷起来,她严肃而认真地说:“骆骆,你不了解他,你不能这样说他。” 骆湛慢慢攥起拳。 那种愧疚自责在感同身受的痛苦里几乎发酵成自我厌弃的恨意。 淡青色的血管在他的额角微绽,再开口时骆湛声音低沉沙哑:“他难道不还是忘了,我说的不对吗?” “他没有!” 唐染反驳,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是他给我取的!” 骆湛蓦地怔住。 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的……名字?” “嗯。”唐染从方才的焦急里回过神,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对不起,骆骆,我不该朝你那么大声音的――但是你不要误会他,他真的没有忘,她也不是你说的胆小鬼。” 骆湛艰涩开口:“那,他给你取的名字……” “染染。” 唐染似乎想起什么,轻笑起来,明媚而灿烂:“他以前也是这样叫我的。” 骆湛的意识几乎空白。 唐染未察,仍笑着说:“我既然跟你提过取名字的事情,那一定和你说过我在孤儿院的编号,390吧?” “……” “他给我取名字就是按照这个哦。因为是390,所以3是三点水的偏旁,9是大写的九,0是大写的十,再在下面加上一撇和一捺……” 在骆湛面前,戴着纱布包眼的女孩的唇一开一合。 这个轻柔的声音和记忆里某个低低哑哑的很温柔的男孩声音慢慢交织、重叠。 那些碎裂的片段被重新组合,那幅尘封已久的画面在他眼前拂去记忆的尘埃―― 在昏暗冰冷的房间里,男孩和女孩隔着水泥墙,背靠背依在一处。 从围栏里伸出来的手上印着淤青和斑驳的伤痕,男孩却不在乎,只是一笔一画地在地上轻轻划着。【390,三百九十号,3是三点水的偏旁,9是大写的九,0是大写的十,然后我们再在下面添上一撇和一捺……】 【390,染。】 在那个阴暗可怕的地狱里,男孩第一次笑起来。 【从今天起,我就叫你染染。】 见面 第89章 7月末,夏日炎炎。 k市国际机场的1号航站楼内,迎着全景天窗洒下来的叫人睁不开眼的灿烂日光,一行谈笑的年轻人从国际到达口陆续走出来。 “唉哟,睡了一路,真舒服啊!” “你是舒服了,鼾声打得我们都睡不着。” “啊?我打鼾了吗?嘿嘿不好意思啊各位――头一回睡公务舱,丢人了丢人了。” “我也是第一次坐公务舱,比起经济舱果然宽敞,也舒服多了。要是换了以前学校出资参加比赛那种经济舱,在那么窄的位子里蜷七八个小时,下来人都该僵了。” “这就得多谢我们组长的升舱奖励……哎?说到湛哥,他人去哪了?” 一行人里有了第一个发现的,所有人后知后觉地跟着停下来,一个个表情茫然,左右四顾。 “对啊,湛哥人呢?” “卧槽,组长走丢了?” “我们不是优先下机的吗,也没其他乘客一起下来,怎么可能会走丢?” “刚刚出飞机廊桥还在的啊,怎么突然不见了?” “……” “哎,学禹,你不是跟湛哥一起走在后面吗?你见他去哪儿了没?” 随着最后开口这人的话声,int参加松客杯大赛这一行人的目光纷纷落到最后面去。 孟学禹没防备自己突然成为众人焦点,表情有点局促。 他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低着声指了指身后:“刚刚他停到一旁接电话去了,叫我们不用等他。” 几人一愣。 等反应过来,有人发笑:“让我们别等,你就真一句不说跟着我们走了啊,白眼狼也没这么个当法的吧?” 孟学禹张张嘴,想辩解什么,但最后还是压了回去。 “行了行了,学禹也不是故意的。就别怪他了。” “哎你们瞧后边,湛哥那不是来了吗?” “湛哥,这儿!” “……” 握着手机的骆湛脚步一停,抬眼看向声音来处。见着一行人都等在出口眼巴巴地望着他,骆湛只得抬手示意了下。 然后他皱着眉,一边拖着飞机箱往前走,一边低声说:“染染怎么会跟着一起来?我不是说了,让你先把我回国的消息瞒住?” 电话对面,谭云昶语气委屈。 “这能怪我吗?你们那边松客杯一拿到一等奖,各种电子刊物的科技版都登报了。唐染妹妹又天天盯着你的动静,更有我男神那样手眼通天的背景随她打听什么――这我哪瞒得住?” “瞒不住,你索性就连我们的航班时间一起招了?”骆湛声音冷淡地问。 谭云昶语塞几秒,嘿嘿两声想搪塞过去:“祖宗,我是这样想的,你看你早晚都得见,是吧?而且你们这次赛程中间出事多耽搁了半个月,现在唐妹妹眼睛都拆完线了。就算认出来,情绪稍微激动点,应该也没、没啥事了?总不至于还能,额,影响眼睛恢复……吧?” 谭云昶自己都越说越心虚,骆湛更是陷入沉默的不安里。 他无法预料唐染发现真相时会有的反应,更担心那里面的某个反应会将事情导向到一个不好的结果去。 骆湛第一次面对某件事,发现自己竟然会担忧到选择逃避。 骆湛烦躁地揉乱了头发:“航站楼里人流不少,待会儿和他们一起出去,我找机会从后面先离开。染染问起来,你就找个理由掩过去。” 谭云昶:“啊?那我到底要找个什么理由?” 骆湛没表情地耷拉下眼皮:“就说我腿摔断了,送回家了。” 谭云昶:“……祖宗,咱对自己倒也不用下这么狠的诅咒吧?而且真要是这个理由,唐染妹妹肯定更急着要看见你了。” 骆湛:“那就你来想。” “哎?我怎么――” 没等谭云昶说完,骆湛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 此时他也已经走到int实验室松客杯项目组的一行人面前,骆湛脚步没停,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拖着行李箱经过去。 “走吧。”“湛哥,谁的电话啊?”离着近的嬉笑着凑上来,“难道是女朋友查岗?” 骆湛懒得解释:“谭云昶。” “哦,谭学长啊,他们已经到机场外面了吧?不过,这专门避开我们接的电话,我还以为我们实验室要有嫂子了呢。” 骆湛眼神顿了顿,没说话。 他的另一旁,有人玩笑着接过话头:“湛哥这脾性哪能有女朋友啊?前两年学校里不是传了个段子,说骆校草最擅长的领域里,ai只能排第二项,第一项得是辣手摧花――论冷漠程度,在校草榜上也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我知道,我还亲眼见过!上次我们从实验楼出去,实验楼前门拦了个特漂亮特大胆的女生跟湛哥表白――人家还在真情实感地示爱呢,湛哥他竟然打着呵欠就从侧门绕过去了!” “对。”最先开口的人贱兮兮地笑起来,“就算有了女朋友,三天不见他肯定就把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都忘了――这可是天生适合投身科学事业的命,我们这种脱离不了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就别指望了。” “哈哈哈,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菜的原因在六根未净上了?” “可不是嘛。” “……” 骆湛从14岁进了k大少年班,就一直是自带一身话题度的风云人物。加上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懒得和任何人计较,所以实验室里平日也没少开他的玩笑。 对这点,骆湛早就习以为常。 此时他满心思索着待会儿如何脱身、离开后又如何万全准备他和唐染的正式“见面”,就更不会管那些人聊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快要到接机出口,人也越来越多,骆湛从行李箱外袋里取了棒球帽,扣到头上压低了帽檐,自动落到后半段去。 int一行人从拉出的围栏里绕出来,没走几步就见到了来接机的谭云昶。 “谭学长?真是你来接机啊。湛哥刚刚还说……”为首的刚要回头找骆湛,就被突然上前的谭云昶一个熊抱抱住了。 谭云昶大力地在那人背上拍,一副要热泪盈眶的夸张模样:“功臣回国,热烈欢迎啊!同志们辛苦了!” 那人被拍得懵住,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旁边的其他人没被拍傻,但此时正有一个算一个,目光古怪地盯着谭云昶身后一两米位置站着的女孩。 时值炎夏,即便航站楼内中央空调放着冷风,大天窗外灿烂到耀眼的阳光也仍能叫人觉出迎面而来的燥热感。 但那个穿着浅杏色中长裙的女孩站在那阳光里,裸.露在外的线条优美的颈和手臂都透着一种雪色似的白,像是极少见光,白得剔透漂亮。 长发乌黑,眸子温润。 她的眼神不及同龄女孩那样灵动活泼,似乎还有些黯,但又莫名透着种静态病弱的美感。 几个刚被国内热情的日光辣了眼的男生们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出来就受到这样的“暴击”,反应最快的也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谭学长,你你你这是打哪拐来的美人儿啊?拿了一等奖回国还有这福利吗?早知道我给你抱回来一屋子奖杯奖牌你信不信!” “滚你的,”谭云昶笑骂,“要色不要命了是不是,谁的都敢惦记?” “啊?”跟着回神的里,有人顿时哀嚎,“已经名花有主了啊?” “这是哪坨牛粪?主动点站出来,我们还能饶他――” “骆骆!” 一直安安静静地压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此刻女孩突然转向某个方向,喊出了声。 int众人怔了下。 “我们实验室有叫这个名字的吗?” “落落?可这听起来像个女孩名啊?” “但确实是跟谭学长一起来的,应该就是我们实验……等等,湛哥姓什么来着?” “…………” 几人在看见小美人的兴奋状态里第一时间锁定唯一名字里待luo字的嫌疑对象,然后纷纷呆立当场。 他们里还有人不死心,顺着站在那儿的女孩的视线看向身后―― 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还戴着顶压得很低的黑色棒球帽,身量修长的青年拎着行李箱,侧背对着他们,似乎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模样。 此时那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停住了,挽起运动服袖子的手臂露着半截,修长白皙的指骨收得发紧,攥在行李箱的拉杆上。 攥得很僵。 int的几人脑袋凑到一起。 “完了完了,没戏了,这还是找湛哥告白的。” “都追到机场来了,真厉害……不过这个也太大胆了吧?那个称呼,我就记得以前老学长们还在实验室里的时候说当年开过一款ai语音助手用过这名,起名的差点被灭口了――这小姑娘是不是从谭学长那儿知道的,竟然敢直接喊哎。” “但是你们看湛哥都停住了,所以这说不定也确实是一种吸引注意力的好法子?” “别别,这法子可能导致的后果太恐怖了。” 就在他们为这个看起来纤弱漂亮的小姑娘捏一把汗的时候,他们听见小姑娘再次开口了。 “骆骆……” 和前一次不同,女孩的声音轻了下去,好像有点努力想藏住但没能藏住的委屈和失落。 “你不想看见我吗?” “……” 骆湛背对着众人时,正死死地盯着眼下――从听见女孩的第一声称呼,他那双脚就不争气得像原地生了根似的,拔都拔不动。 此时再听到第二声,骆湛认命地仰头,无声吁出一口气。 他松开行李箱,抬手摘掉了棒球帽。 拼命克制的本能被松禁。 骆湛转身,侧颜凌厉紧绷,脚下大步跨过那数米的距离,停到女孩身前。 不等唐染反应,他俯身,一把将女孩抱进怀里。 指骨收紧。 感受着怀里最真实也最柔软脆弱的小姑娘,骆湛阖上眼,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对不起,染染……我来晚了。” 表白 第90章 和骆湛一道回来的int实验室松客杯项目组的所有人,此时全都呆呆地看着他们面前发生的这一幕。 “湛哥他这是,抱住了一个女孩,对吧?”有人喃喃发问,“还是说我现在应该还躺在万米高空的公务舱里,做着一个离奇可怕的怪梦?” 旁边的人同样表情管理困难:“如果你看见的是梦,那我们应该在做同一个――嗷――你掐我干吗!” “会疼,看来不是梦了。”那人疑惑地收回手,“那难道是湛哥撞邪了?”“撞什么邪?” “美人邪?” 被掐的那人扭回头,盯着被他们湛哥挡住了大半身影的女孩看了两秒,严肃摇头:“不可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小仙女似的邪祟?” “嗯,你说得有道理。” 站在一旁的谭云昶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你们是不是下飞机的时候脑袋被舱门夹了,连这个小姑娘都认不出来?”“嗯?我们应该认识她吗?” “嘶……这么说起来,从刚刚一打眼我就觉着这女孩有点眼熟,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啊。” 谭云昶嫌弃地转了转头,注意到两人身后戴着眼镜目光复杂的男生,谭云昶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人勾肩搭过来:“孟学弟,来来来,你给这两个二百五介绍一下这是哪位。” 孟学禹原本正失神地盯着看,此时冷不丁被谭云昶拖到最前面。 梗了好几秒,他在那两人求知的目光里低下头,含糊地说:“就,之前隔几个周就会去int门店的唐、唐染。”他一顿,情绪复杂地抬眼:“她之前失明,看不见东西的。现在应该好了。” “啊!我就说眼熟,原来是之前店里那个盲人小姑娘!” “对对对,她有一年没去店里了,我都快把她忘了,没想到啊……虽然之前就觉得以后肯定会长成个小美人,没想到才一年不见,睁开眼睛这么漂亮!” “论时间我们先认识的这女孩吧?我记得学禹那会儿还看见人小姑娘就脸红、大家都在猜他什么时候会表白来着――这怎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也让湛哥祸祸到手里了?” “果然就应验了我说的,湛哥这祸害脱单以前,咱实验室里谁也别想踏踏实实地找女朋友。” “学禹,别哭啊。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敌人火力太猛。” “……” 谭云昶本来是特意挪到这边的。 见骆湛被唐染发现,他就知道骆湛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想着给两个久别十年到今天才算正式见面“重逢”的人一点独处空间,谭云昶这才跑来int众人这边。 然而隔着几米观察了一会儿,谭云昶慢慢察觉了点不对。他皱起眉头,装作随意地溜达过去。 谭云昶停住时,正听见唐染语气轻快地问骆湛:“骆骆,t国那边热不热?我记得书上说那边的气候很独特,是唯一一种雨热不同期的……” “咳,打断一下。”谭云昶绕到唐染身后,朝骆湛做了一个“发生了什么”疑惑表情。 骆湛微皱着眉,没理他。 唐染倒是转过身来,茫然地问:“怎么了,店长?” 谭云昶连忙遮掩过情绪,笑:“害,没事,我就是有点奇怪。我长得平平无奇,你看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就算了,现在你都见到骆湛了――” 谭云昶拖长语调。 骆湛没搭理他,唐染仍旧一副茫然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谭云昶只得自己给自己接台阶,笑得尴尬:“骆湛可是从14岁入学后就霸占了k大校草位置、从此再没叫宝座易主的颜值级别,唐妹妹你看见他,就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吗?” “啊,”唐染恍然。“店长是问这个。” “对对对,我就是问这个――你真不觉得他长得,特别,嗯?” “骆骆当然好看。”女孩转回去,薄薄的眼皮半垂下去,细长的眼角弯弯地翘起来。她的笑意浸在温润的眸子里,眼神澄澈,“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所以一点都不意外。” 谭云昶陷入人生迷惑:“第一次,见面?”他转向骆湛,“你们最近已经背着我偷偷见过了??” 唐染轻笑起来:“不是,是第一次在int门店。那天有一个扶我过去的女孩,她说骆骆是带回家就该供起来的长相。” “哈,哈哈,还真是个新奇的说法。”谭云昶干笑着,扭头看向骆湛,拼命使起眼色来。 骆湛仍没理他,只垂着眼。 谭云昶无奈:“行,那也别在这杵着了,都去停车场吧。我和千华开来了两辆车,人估计盛不下――祖宗,你去唐染妹妹那辆?” 唐染点头:“爸爸的司机送我来的,我请他开来一辆suv,店长你们那边坐不下的话,也可以让其他人过来。” “好,那就……” 谭云昶刚要答应,却见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骆湛抬了眼。 那张清隽俊美的面庞上不见情绪,只一双眸子黑漆漆地沉着。他没看别处,也不在意旁人,只望着唐染一个。 “我是最好看的么?” 谭云昶:“?” 这大白天的突然说什么骚话? 唐染也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骆湛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他平静地补充:“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个男孩是最好看的吗?和他比起来呢,我还好看吗?” 谭云昶听懂了,心里暗自咧嘴:不愧是他们祖宗,坑自己的直球都打得这么狠。 感慨归感慨,没耽误谭云昶好奇地转向唐染――他也很好奇这个答案。 小姑娘似乎是愣了下,过去几秒才轻声说:“其实,我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 谭云昶:“……?” 谭云昶懵了好几秒,下意识地开口:“那你不早说啊唐妹妹。” 唐染歪过头:“早说什么?” 谭云昶:“你要是早说的话,那骆湛说不定都不用去――” 在踩到高压线上前,谭云昶险而又险地住了嘴。对着小姑娘僵了两秒,谭云昶讪讪地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骆湛之前可在意这件事了,你要是早说的话,他肯定不会想那么多了。” “哦。”唐染轻点了点头。 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说完以后,女孩就朝骆湛仰起脸,软着酒窝轻淡地笑:“那我们回去吧,骆骆?” 骆湛眼神一晃,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只无声地叹,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嗯,听你的。” “……” . 二十分钟后。 蓝景谦的司机开来的suv里。 后座一共坐了四个人:唐染,骆湛,谭云昶…… 还有孟学禹。 在骆湛冷冰冰的目光里,谭云昶笑得好不尴尬:“这,我也不知道,怎么最后就剩我俩被撂下了。” 谭云昶往唐染后面的位置缩了缩,笑容谄媚:“唐妹妹,我们搭个车,你不介意吧?” 唐染摇头,认真地说:“当然不会。” “我介意。” 骆湛坐在和唐染同一横排的另一个位置上,此时懒洋洋地支起眼皮,语气冷淡又薄情寡义―― “你们下去打车,回去以后找我报销路费。” 谭云昶:“……” 谭云昶可怜巴巴地扭过头,求助地看向唐染。不等他目光接上唐染的,谭云昶眼前就先黑了―― 骆湛起身靠过来,嫌弃地捂住谭云昶的眼,一把把人摁回后排。 “别拿你那眼神污染小姑娘,她才刚复明几天。” 谭云昶:“??” 把人摁回座位后,骆湛垂下手,没表情地在谭云昶衣服上来回擦了擦,然后才收回来。 中途顺便把小姑娘的脸托着尖尖的小下巴转回来:“乖,别看他,脏。我们看点干净的,对眼睛好。” 谭云昶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咬牙:“就你干净!” 骆湛充耳未闻,指腹在离开前轻蹭了蹭女孩侧颊,然后他皱起眉:“蓝景谦最近两个月是趁我不在虐待你了吗?怎么没长肉还瘦了?” 唐染脸红起来,但还是认真地反驳:“没有的,是在医院里一直吃营养餐,很清淡。” 话到尾音,小姑娘憋了憋,还是没忍住小声咕哝:“有一个护士姐姐可严厉了,一点荤腥都不让我碰。” 骆湛嘴角淡淡勾起来:“那你跟我说是谁,我回去找家院长。” 唐染摇摇头,严肃地看向骆湛:“护士姐姐是为了我好,不能这样。” “嗯,”骆湛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是要叫家院长给她发个表彰――谢谢她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住了某个馋嘴的小姑娘。” “……” 唐染此时才反应过来被捉弄,皱了皱鼻子偷偷瞪了骆湛一眼,又连忙转过头去了。 骆湛好气又好笑:“你刚刚是不是瞪我了?” 唐染无辜回头:“我没有。” “真没有?” “真的!” “……” 后排,谭云昶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半晌压着声音直摇头:“认识唐妹妹前,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骆湛也能有这么一天。” “……”孟学禹正看得心情复杂,闻言回头。“当初是学长你说的。” 谭云昶:“啊?” 孟学禹咬了咬牙:“你说的,湛哥不会喜欢她的。” “。” 谭云昶尴尬顿住。 suv里后座两排,这一系的空间再宽敞也不过方寸的地方。孟学禹说话的时候声音没有刻意地压,前排没法听不清楚。 骆湛和唐染的话声同时停住。 唐染茫然地转回头,看向她并不认识也没什么印象的孟学禹。 骆湛靠在真皮座椅里,原本朝着唐染而侧着身,此时他垂着眼皮低且冷淡地笑了声:“当事人还没聋,聊我的八卦一定要当着我的面?” 孟学禹僵住身。 谭云昶尴尬几秒,连忙打圆场:“学禹估计是晕机了,刚刚说胡话呢。你们聊你们的,别――” “可不只是谭学长说过,湛哥你自己也说了的!”孟学禹不知道从哪儿鼓起的勇气,攥着拳抬起头,死死地瞪着骆湛,“当初是学长你自己说,你不可能喜欢她的!” “……” 车内死寂几秒。 三人都心知肚明,独唐染一人完全在状况外。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缓和,唐染小心地往骆湛的方向挪了挪。她犹豫了下,声音压得轻轻的:“骆骆,他说的是你吗?” 骆湛眼底冷冰冰的怒意在触及近在咫尺的女孩柔软的眸子时,不自觉便缩了回去,像是生怕情绪里的锋芒会误伤了面前的小姑娘。 他垂了垂眼:“嗯,是在说我。” 唐染意外地问:“他好像很生气,他说的当初的那个女孩是谁,是……”唐染犹豫了下,不自察地放轻声,“是骆骆的前女友吗?” 骆湛哑然。 几秒后,他无奈地笑了声:“你什么时候听说我有过前女友了?” 小姑娘的眸子黯下去:“骆骆各方面都很厉害,长相也最好看,有前女友很正常――” “嗯,我不正常。”骆湛毫不犹豫地叫停女孩的脑补,“所以没有过任何前女友或者暧昧对象。” “……” 唐染惊讶抬头,不懂掩饰的眸子里露出明显的欢愉。 看得骆湛不由失笑。 唐染反应过来,脸也微红,但没有掩饰什么。她只更好奇地问:“那他是不是误会你什么了,他好像以为你以前抢了他喜欢的人?” 骆湛:“没有误会。” 唐染:“?” 骆湛转过头,屈起的手肘扶着座椅靠背的顶端,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座位后的孟学禹。 对视数秒。 一贯冷淡而懒散的青年勾起嘴角,朝孟学禹微微挑眉。 这一笑里透着凌厉,且坦然自若。 “是我说的。现在我反悔了。” “我就是喜欢唐染。” 生日 第91章 谭云昶扒着suv的车窗,向外张望。几秒后他探回身:“祖宗,你真把孟学禹气得坐计程车跑了。” 骆湛翘着修长紧实的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在座位里,闻言眼皮不抬:“哦。回去让他找我报销路费。” 谭云昶:“你这样不利于实验室团结啊。” “我能保证不被私人感情影响到实验室的项目工作,”骆湛一支眼皮,没表情地问,“他能吗?” 谭云昶看了一眼那已经绝尘而去的车屁股:“恐怕不能。” 骆湛嘴角轻扯,笑意冷淡嘲弄地转了回去:“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会是我的错?” 谭云昶哑口无言。 过去好一会儿,谭云昶反应过来后才恨恨转向车里的唐染:“唐妹妹,就他这狗脾气,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啊?”唐染从方才突然听到表白到现在脸上余晕都未褪,此时只凭着本能反应茫然抬眼。 谭云昶没等到唐染的回答,就被骆湛抬起长腿踢了踢:“别乱说话。是我喜欢她。” “你少装蒜,难道你会不知道唐染妹妹也――嗷!”谭云昶弓腰抱住小腿,“你你你突然踢那么狠干吗!” 骆湛轻啧了声,警告地看了谭云昶一眼后,向后摆了摆头:“太挤了,去后面。” “这是唐染妹妹家里的车,又不是你的!” “我就是她的,她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 谭云昶成功被这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琢磨又好像有哪里不对的话绕住。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司机已经一脚油门,用加速度把他紧紧地糊在后排的车座里了。 轿车开上从机场通往k市市区的主干道。等车里安静片刻后,驾驶座的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车内的人。“小小姐,我们的目的地定在哪里呢?” “……” “小小姐?” “……啊。”唐染终于回神。 小姑娘红着脸手足无措地转了转,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就先撞见隔着车内过道,坐在邻座的骆湛单手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漆黑,瞳底很深,让人恍然觉出些戏谑而深情的模样。 唐染顿时脸上更红。骆湛见了不由哑声笑着低了低头,支起来的手指向驾驶座:“他喊的你。” “嗯。”唐染小声应下。 在她刚转过头的时候,就听见耳旁那人愉悦地笑:“不过,听我说一句喜欢就这么开心吗,小姑娘?” “……” 唐染僵住了。 过去好几秒,女孩偷偷转回头。她不安地望着骆湛,然后在某一刻终于鼓足勇气,撑着扶手凑到骆湛耳边。 “嗯,开心。” 女孩的呼吸不安得轻颤,语气却柔软而认真。 猝不及防的骆湛怔在座里。 等唐染红着脸坐回去,跟驾驶座的司机交流起来,骆湛这边才慢慢回过神。抬眼看着小姑娘趴在前面的侧影,骆湛哑然失笑。 后排,见证全程的谭云昶轻蔑地哼了声,压低音量:“让你骚,被反将军了吧?” 骆湛:“只是走了下神。” “少来。”谭云昶往前一趴,胳膊肘搭到骆湛座椅的头枕后,“你不知道你自己呆了多少秒是吧?我刚刚可差点给你掐秒表了――不就是被唐妹妹凑近说了句悄悄话吗,瞧你那点出息。” 骆湛没再辩驳,只专注地望着女孩的背影。 看着看着,车窗映着的那张清隽侧颜上,少年人的唇角就情不自禁地勾起来。 . 为了随诊复查的便利,唐染从手术后一直被家俊溪安排在他私人眼科医院的附属疗养院里住院。 而骆湛在t国耽搁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实验室几个参与项目里,他这边的个人进度都落下不少。回国之后自然免不了一顿恶补。 k市和m市隔着的又不是几十分钟的车程距离,两人除了每天的电话信息以外,骆湛即便专程赶来m市,往往也是用不了多久就被int实验室的人叫回去了。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一个月,终于有所缓解。月底的周六早上,骆湛和谭云昶一道去了m市。 进了唐染的病房,骆湛发现房间里只有小姑娘和一名专职护工在。 在唐染这里轮班的护工对骆湛早就熟知了,此时见到他和谭云昶来,那名女护工连忙起身,朝骆湛点头后就准备进套房的盥洗间里。 骆湛抬手把人拦住:“matthew……蓝先生人呢,他怎么不在?” “啊,蓝先生昨天好像公司里有什么急事,连着接了几通电话后就离开了,一直没露面。” 骆湛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等护工进了盥洗室关好门,骆湛走向窗边。 谭云昶在他之前已经和小姑娘聊起来,骆湛过去以后并未打断,而是再自然不过地停在女孩身旁,轻摸了摸女孩的头。 “中午好,”趁谭云昶滔滔不绝,骆湛俯低了身,在唐染耳边轻着声带笑地打招呼,“染染。” 唐染被那呼吸烫了下似的,往旁边缩了一点,然后才红起脸乖巧又认真地点头:“骆骆中午好。” “哎哟我去,真是看不下去了。”谭云昶嫌弃地后退一大步,“骆湛,求求你挽回一下你岌岌可危的k大性冷淡校草的形象吧,能不能别每次一来就黏着我们唐妹妹?” 骆湛打过招呼就顺势靠到女孩身旁的墙上,此时也只懒散地支了支眼皮,嗤笑:“我什么时候有过那种狗屁形象?” “bingo。”谭云昶捏了个指响,指骆湛,“说的就是你现在这副吊儿郎当‘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 骆湛懒得搭理他,垂下眼,望回到小姑娘身上:“下周就是你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 唐染一呆。 两三秒后她回过神,右手攥成细白的小拳头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恍然道:“我忘记告诉骆骆了吗?” 骆湛迟疑:“告诉我什么?” “我的生日改了。” 骆湛:“?” 唐染正思索着怎么解释,两人斜对面的谭云昶主动揽过话去:“这个我知道,我来讲!” “……”骆湛不爽抬眼,“为什么我不知道的她的事情,你会知道?” 谭云昶嘿嘿贱笑两声:“可能因为我前几个月和我男神越来越熟,正所谓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骆湛冷淡地睨着他。 谭云昶没再敢挑战骆湛在和唐染有关的问题上高得不得了的底线,直言:“就是祖宗你在t国那两个月,我男神不知道怎么联系着唐家拿到了唐染妹妹的出生医学证明,给她改回了正确的出生年月。” 骆湛一顿,低眼看向唐染:“我记得之前那个生日,是你进孤儿院的时间?” “嗯,”唐染眼角微弯下来,“现在,我也有自己的生日啦,骆骆。” “……” 看着女孩的笑,骆湛心里一颤。 唐染已经兴奋地低下头去拿桌上的小台历,并没有注意到骆湛此刻的表情。 她翻到12月去,然后举起来开心地指给骆湛:“等到今年的这天就是我的成人礼了!” 骆湛微怔:“不是17岁的生日吗?” 谭云昶小心提醒:“他们送唐染去孤儿院的时候,应该已经快满岁了,直接把入院当做生日的话,所以那边是少报将近一年。” “一、年?” 骆湛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起来。 唐染这次听出骆湛声音里的情绪,她茫然地抬眼:“骆骆?” 骆湛皱了下眉。 须臾后,他慢慢压下情绪,垂眼:“就算这样,下周我也要给染染过生日――以后我们小姑娘每年过两个生日,把以前落下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唐染眼神雀跃,但在开心前又迟疑住:“这样会不会太麻烦?” 骆湛:“最关心你的人就是我和蓝景谦了,对我们来说,一年陪你过365个生日也不会觉得麻烦,只会觉得和你一样开心。你怕什么?” 唐染认真想了想,弯眼笑起来:“你说得对。” 骆湛问:“那今年的第一个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嗯,我想想……” 唐染认真思索起来。 思考了不到半分钟,骆湛面前慢慢竖起一根细白的食指。 骆湛视线压下去。 小姑娘正举着手指,不安地看着他:“我确实有一个想要实现的生日愿望,但是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到你们,或者……能不能实现。” 骆湛莞尔失笑,他抬手勾住女孩的那根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下,压回身边:“这么快就想到,看来是已经想要很久了。说吧,是什么?” 唐染抿了抿唇,小声:“骆骆。” “嗯?” “骆骆。” “我在――”骆湛的话声一停。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什么,有点意外且错愕地低下头:“你是想要,那个骆骆?” 唐染不安地点了点头:“送来m市还想带进病房里的话,是不是会有点困难?但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见它了,或者哪天我回k市,去你们学校的实验室看一看它,这样可以吗?” 骆湛复杂垂眼,没有应答。 谭云昶这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急得直给骆湛使眼色。 唐染见两人都不说话,眼神黯了黯:“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 “不、不是不方便的问题!”谭云昶急忙接话。 唐染:“那是什么问题?” 谭云昶急得快要满头大汗。 在唐染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澄澈目光下,谭云昶牙一咬心一横,张口: “对不起啊小染,我们实验室前几天有几个傻孩子,一不小心把、把那个机器人拆坏了。” 唐染蓦地愣住。 “机器人”掉马实录(x) 第92章 病房里死寂半晌。 唐染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这许久才醒回意识来:“坏……了?” “对,”谭云昶硬着头皮解释,“是实验室今年新来的学生,不懂事,以为那机器人是实验室内的研究材料。他们私自研究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就给拆坏了。” “……”唐染的脸色慢慢白下去。 谭云昶连忙补救:“虽然暂时没法开机,但是已经返厂重修了!实验室里也给它的生产商那边下了新的加急订单。唐染妹妹,我保证,很快、很快就能送回来一架新的了,你放心!” “那,”唐染紧紧地攥着手指,“它的记忆还会有吗?”“记忆?”谭云昶一噎,下意识地看向骆湛,不过在目光落上去以前,他已经回过神又心虚地收了回来。 他尴尬地朝唐染笑:“人形仿生机器人只是在外形和感官还有反应上尽可能通过各种闭环控制趋近人类行为,并不是真实的人类,哪、哪会有记忆这种东西?最多就是一些,咳,记录并存储下来的数据罢了。” 唐染咬住唇,没再说话。 她垂了眼帘,又一点点低下头去。 房间里的安静让谭云昶愈发地不安。趁唐染低头没注意他的工夫,谭云昶连忙求助地朝骆湛使眼色。 可惜那人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身旁的唐染身上,没半点额外分出来的,自然也收不到他的讯号。 眼见着唐染的头越来越低下去,几乎要埋到身前了。窗边突然响起女孩的轻声来。 “骆骆。”女孩声音微颤,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它真的坏了吗?” “――!” 谭云昶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向骆湛。 骆湛紧皱着眉,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沉默几秒后,他张口就要说话。 谭云昶非常确定骆湛在此刻这个模样的唐染面前绝对坚持不过三秒以上的谎言。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谭云昶张口就来:“他也不知道!” 唐染错愕地抬头,眼里果然已经蓄起粼粼的水色。 谭云昶心一横,决定恶人做到底:“骆湛人在国外什么都解决不了,而且我们怕影响他们的比赛,一直没敢告诉他这件事。” “――” 唐染僵坐在那儿。 谭云昶愈发地良心不安,尤其小姑娘即便低回头去了,那双盛着泪的眼的景象也一直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谭云昶生怕唐染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样的话,他保证,那个坐在旁边已经开始嗖嗖地放冷气的狗男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所幸唐染并没有哭。 她只是僵在那儿呆了很久很久,然后慢慢起身,谁也没看谁也不管,她无声地往病床边走。 但谭云昶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模样的小姑娘,他慌神追了一步:“唐染妹妹,对不起啊,我们――” “我累了。” 女孩的声音轻轻地,打断了谭云昶的话。 她停在病床旁,没回头。 “我要休息了。” 谭云昶第一次见到唐染这么平静漠然的语气,几乎有点心惊胆战:“那,那我们下午再、再来……” “我下午也休息。”女孩轻声说,语调平寂,“等我的第一个生日过去以后,我们再见面吧。” 谭云昶傻了眼。 唐染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掀开病床上白色的被子,慢吞吞地爬上病床,然后女孩背对着他们躺进被窝去,给自己盖好被子。 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整个人在被子下缩成一团,好像浑身都很冷。 看起来小小的、可怜巴巴的一小只。 不必说骆湛,谭云昶都看得感觉心如刀绞――他乖得小闺女一样的唐染妹妹,这一次显然是史无前例地生了气发了火。 只不过小姑娘是个闷火山。 她在自己心窝里炸得粉碎,滚烫的岩浆咕嘟咕嘟地冒,烫得满心一个一个窟窿,但还是努力憋住了没有爆发出来。 谭云昶正苦思冥想该怎么补救,就听身旁响起脚步声――骆湛从墙前直起身,紧皱着眉就要往唐染的病床边走。 谭云昶看清骆湛侧脸表情,心里咯噔了下。 他想都没想,拉住骆湛便把人往病房外拽:“那我们先不打扰你了唐染妹妹,你好好休息!” “砰。” 病房的房门关上。 “……”床上雪白的被子上沿,几根露出半截的细白手指慢慢攥紧了被单。 病房外。 谭云昶的手被骆湛甩开。骆湛压不住恼意:“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 “祖宗喂,我不拉你出来难道要让我看着你去干傻事?” “我只是要告诉她事实。” “我说的不就是事实吗?机器人本来就是被实验室里那几个臭小子拆坏的啊!” “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 “我、我也没告诉唐染妹妹具体的时间点不是?”谭云昶心虚地放低音量,苦口劝:“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吧祖宗,你真打算把实情全都告诉她?” 骆湛攥拳,紧紧咬牙,颧骨微动:“不然呢,让我看着她难过?” “你就算告诉她了,她也未必会高兴啊!那可是欺骗,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欺骗!女孩气别人没关系,但如果生男朋友的气了那可就是最不好哄的――你不怕她不理你了?” 骆湛冷声:“那也比让她自己一个人难过好。” “……”谭云昶噎了半天,咬牙,“以前是我们都瞎了看错了――你特么还真是个痴情种啊。” 骆湛没有理会谭云昶的话,他转身就要回病房。 谭云昶头都大了,冲上去一把把人拉住:“你是不是忘了你和你哥的赌约了!” “!” 骆湛的脚步猛地僵在原地。 谭云昶气得咬牙切齿:“你当初怎么跟int里所有人保证的?你可是说过会带我们创造属于我们的历史的!――怎么,小少爷现在准备反悔了?” “……” “你忘了这么些年大家一起吃的苦受的累了是不是?就前年年关,为了在十几万行的代码里找一个bug,所有人连着一个多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熬到最后终于找出来,一群人笑得闹得像群傻逼――实验室里最滴酒不沾平常聚餐连口饮料都不喝的千华当场拉开一罐啤酒,一仰脖子就闷了,然后直接倒地上,所有人吓傻了冲过去给他掐人中,结果发现丫鼾声打得比谁都响――这些、那些,你全都忘了?这几年int走到这一步,终于终于让过去正眼都不瞧我们的老古董开始看到我们的潜力,在这种关头,你作为int的队长,准备扔下我们、扔下整个int,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没有!”骆湛狠声。 谭云昶激动得唾沫星子直往外溅: “那你现在在干吗?你不就是后悔了,不想受这些罪了,想当回你的骆家小少爷,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和唐染说出实情、输了你的赌约然后舒舒服服回去继承你们骆家的亿万家产?!” “我、后、悔?” 骆湛抬手,一把攥起谭云昶的衣领,他眼角已经隐隐发红。 “从我违背爷爷的意愿进了int团队,这些年骆家的所有意愿像是藤蔓一样缠在我身上,死死地把我往回拽。我真要回去甚至不必后退、只需要不再抗争地停下来――如果我真有过哪怕一秒的动摇、有过哪怕一次想放弃int的一切,我只需要停下来!而这些年我停过哪怕一次,我就不可能坚持得到今天!” “……” 长廊死寂。 只剩下两个冷眼对峙、气得胸膛起伏的男人。 在他们谁也不想示弱、眼睛都瞪得发酸了的时候,两个小护士嘀嘀咕咕地从他们身旁的墙角溜过去―― “这两个人是在医院演情景剧吗?” “是吧?疯子似的。” “那个长得那么好看,结果年纪轻轻就坏了脑子,真可怜。” “唉,真可怜。” 骆湛:“……” 谭云昶:“……” 两个人同时尴尬地松开手,各自退了一步,扭过头。 骆湛退到走廊的窗边,回想自己方才幼稚的行径。 过了几秒,他低下头靠在墙上,扶着额气得笑出了声。 谭云昶也几乎同时笑起来。 谭云昶:“祖宗,不带这么犯二的。你可是k大的门面,传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骆湛凉飕飕地瞥他,似笑非笑:“不是你先起的头?” “……好像是哦。”谭云昶叹气,“真特么丢人啊。” “行了,回去反省。” 骆湛从倚着的墙面直起上身,手懒洋洋地插在裤袋里,耷拉着眼转身往楼梯口走。 谭云昶笑了下,跟上去。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谭云昶突然想到什么,问:“唐妹妹不让我们来给她过第一个生日了,怎么办?” 骆湛一顿:“我再想想。” “嗯。不过,”谭云昶疑惑地回头,“唐妹妹为什么一定要是生日之后?” 骆湛皱起眉,默然未语。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骆湛发动起车,几次点火没成,他突然攥起拳,用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谭云昶一愣,抬头看过去。 坐在驾驶座里的青年眼角微红,薄唇翕动:“因为机器人是她上一个生日的礼物。” 谭云昶没反应过来。 “……” 骆湛红着眼抬头,不远处的疗养楼矗立在正午灿烂的阳光里。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十指慢慢收紧,声音哑下去。 “如果她把机器人当做亲人或者朋友、当做鲜活的陪伴过她的生命,那它就是她的旧生日那天‘降生’的。” 谭云昶想到什么,眼神一震。 骆湛低下头去:“而我们‘杀’了它。她的旧生日那天,现在成了它的忌日。” 谭云昶僵住身形。 几秒后,他慢慢叹出口气:“怎么解决随便你吧,我会配合……你想清楚后果就行。” 骆湛死死攥着方向盘,闭了闭眼:“嗯。” . 周三是唐染原本的生日。 从上周六开始就一直郁郁寡欢的唐染,终于在周三这天达到了情绪上的最低谷。 从早上醒来,吃早餐,发呆,吃午餐,继续发呆,吃晚餐…… 一直到窗外天色黑下来,小姑娘除了语气词以外,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即便是蓝景谦亲自出马也没用。 等到接近晚上八点的时候,窗外长空如墨。 唐染对着病房里的蓝景谦下了“逐客令”,也是今天到此刻说出来的唯一完整的一句话: “爸爸,我想休息了。” 蓝景谦即便再不愿,也只能叹了声气。事无巨细一一嘱咐过了,他才皱着眉离开病房。 唐家偏宅摆在方桌上的小立钟被唐染带来了疗养院。 八点一到,它的钟摆在安静空荡的房间里敲响孤零零的八声钟响。 想起一年来,那些一个一个历历在目的、黑暗里被陪伴着的夜晚,病床上的唐染终于忍不住弯下要去,把湿了的脸埋到双膝前。 “骆骆,”她声音压不住哽咽,“对不起,我……” 房门突然被拉动。 黑暗的病房里照进一页长廊的灯光。 唐染吓得止住哽咽,错愕地扭头看向房门―― 透在长廊的光下,门上扶着一只白皙的指骨修长的手。手的主人似乎来得很急,他扶在门旁俯着身,唐染能听到空气里细微而急促的呼吸。 那个呼吸里带着一点,莫名的熟悉感。 想起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唐染的意识空白。 直到那道身影慢慢直起,踏入她的视线。久违的、熟悉的、机械质地的声音沉哑作响―― “生日快乐。” 骆湛站在半明半暗的分割线上,他望着藏在黑暗里,看不太清的病床上的女孩。 然后终于平复呼吸的骆小少爷垂下眼,露出一点狼狈而释然的笑。 “还有。” “晚上好……我的主人。” 家法 第93章 唐染坐在病床上,脸上泪痕还未干,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骆湛从病房门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骆湛在女孩的病床边停下来。 他抬手,轻轻拭掉唐染面颊上的泪痕,然后撑着病床边沿俯下身,低声说:“对不起,染染,我又来晚了。”机械质地的声音近在咫尺,透着沙哑的磁性。 “……!” 对唐染来说难以置信的声音和影像终于在最近的距离下无法再否认地结合在一起。 她的瞳孔轻缩了下,终于回过神:“骆、骆骆?” “ai语音助手、仿生机器人、还有骆湛,你想喊的骆骆是哪一个?”骆湛垂眼,无奈地笑,“但不管哪一个,全都是我。” “怎么会……” 唐染茫然地在低下视线在骆湛身上扫视着,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的仿生机器人怎么会突然变成最熟悉的人。 骆湛没有说话也不动作,只任唐染打量着。 许久之后,病床上的女孩挪了挪身,喃喃着低声说:“你是不是怕我难过,才故意装成我的机器人来骗我的?” 骆湛一怔。回过神,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确实骗了你,但不是现在,而是以前――从最开始,来到你身边的机器人骆骆,就是我。” 唐染懵在病床上。 “还是不信么?”骆湛哑然失笑,他握住唐染的手,勾着她的手指抬起来,“那我们回忆一下。” “?” 唐染思绪里乱得厉害,没做反抗便被骆湛握着手指抬到两人之间。 骆湛低声说:“闭上眼睛。” 唐染不解地问:“要做什么?” “听话,染染。” “……”唐染犹豫了下,还是慢慢合上双眼。 在她最熟悉的黑暗里,唐染感觉得到每一丝牵引的外力――骆湛拉着她的手慢慢上提,然后她的指尖触碰到熟悉的体肤温度。 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唐染的指尖蓦地往回缩了缩。 骆湛眼神暗下去,只是看着女孩闭着眼睛好像被吓到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微垂下眼,哑声笑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要比现在大胆得多了……主人。” 唐染心思一恍,脑海里自动开始回忆一年前的这一天,她在经历极大的难过和惊喜之后,对那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生日礼物”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情。 【眼睫毛好长啊。摸起来软软的,好像还有点翘起来。】 【……】 【鼻梁也很高……嘴唇薄薄的……这里也有温度控制吗?】 【是,主人。】 【这是什么?】 在这一刻,唐染突然无比清晰地记起当时僵住的机器人,还有那个突然变得有点低沉发哑的机械声音。 唐染像受惊一样,蓦地睁开了眼。 他说的是…… 唐染的手指被握得更紧,缩回去的距离反而被再次拉近――她的指尖贴在那人颈项处细腻微凉的体肤上,指腹下是明显隆起的弧度。 骆湛正望着她,淡淡地笑。 “这是喉结,主人。” 唐染:“――!” 骆湛握在掌心里的安静乖巧的手,嗖地一下就挣脱开抽了回去。 小姑娘像只受惊的幼猫或者别的什么生物,睁大了眼睛无辜又惶然地望着骆湛。 表情充满了某种无声的控诉。 骆湛失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像我对你做过什么一样。染染,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了――明明是你先对我动手的。” 唐染本能辩驳:“可我那时候以为你是机器人的。” 骆湛点头:“我那时候确实是。” 唐染噎住。 过去好几秒后,她终于皱着细细的眉慢吞吞地开口:“所以,你真的就是机器人骆骆?” 骆湛淡去笑意,认真点头:“嗯。你应该感受得到,也可以感受更多――陪在你身边的那个机器人一直是我。”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骆湛无奈:“谭云昶说的事情有一多半都是对的――int实验室里的新人弄坏了爷爷给你准备的仿生机器人礼物。但时间不是在我去t国的这两个月,而是在你的生日之前。” “你可以跟我说清楚的。” 骆湛坦诚道:“那时候你刚到唐家,自己一个人住,很期待那个礼物,我怎么忍心让你失望?” 小姑娘瘪了瘪嘴:“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骆湛沉默。 “刚开始你告诉我你是骆修,后来你又装成我的机器人,甚至还……” 唐染的话声蓦地一顿。 骆湛心跳漏了一拍,他警觉抬眼:“甚至什么?” “没什么,”须臾后,女孩皱了皱鼻子,小声咕哝,“我只是在想,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 “……” 骆湛难能心虚地移开目光。 房间里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病床上的小姑娘终于动了动。骆湛的视线第一时间追到她的身上,等待着某种未知的“判决”。 小姑娘诚实地说:“我的机器人没有出事,我很开心;但是你原本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真相,却一直都在瞒着我,我不开心。所以我现在心里很乱,还是想……” 骆湛一边听一边皱起眉:“想自己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唐染意外抬眸:“你怎么知道?” 骆湛:“来之前,我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后果都想过一遍了。” 唐染眨了眨眼:“那我的答案,对骆骆来说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 骆湛:“最坏的。” 唐染显然意外,她皱了皱鼻尖,不满地小声咕哝:“我在骆骆心里是不是很好骗而且很好哄的?” “不是,”骆湛叹声,抬手在小姑娘头顶揉了揉,“是所有不能够见到你的答案,对我来说都是最坏的。” “……” “不过,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们小姑娘应该学着心狠一点,对任何人都一样,不要轻易原谅。” 骆湛说完,流连不舍地收回手,直起身:“那我走了,你休息?” “嗯。”唐染点了点头。 骆湛转身,朝病房外走。 到门前时他停住,回过头问:“真的不要我在这里陪你过生日吗,”骆湛一顿,坏心眼地笑,“主人?” 病床上的小姑娘不负所望,白皙的脸儿很快就红起来。 她攥着手下的被子,努力绷起脸儿:“我要听骆骆的建议,对任何人都狠心一点,所以……不,不要。” 骆湛轻啧了声,好气又好笑:“我教你的,你就准备全用在我身上?” 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目不斜视,小脸绷得严肃又冷酷。 “好吧,”骆湛踏出房门,最后一眼他望着病床上的女孩,眼神柔软下来,“晚安,我的小姑娘。” “……” 病房门合上。 重新恢复黑暗的房间里,安静许久后,病床上的女孩慢慢躺下去。 对着头顶昏暗里的天花板呆了许久,被子被小姑娘攥着角,一点点拉上去,盖过白皙透红的脸颊。 又许久后,被子下面传出来一声低低的带一点清浅笑意的呢喃。 “晚安,骆骆。” 骆湛站在唐染的病房外,靠在墙角,无声地垂眼等着。 直到他留了一条缝的病房门内,那个寂静房间里唯一且极轻的呼吸声一点点匀称平稳下去,骆湛才慢慢站直身。 他将最后一丝门缝合上,插着裤袋转身往楼梯口走。 经过护士站时,骆湛的对面正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女护士。骆湛之前并未见过她,也不在意,耷拉着眼便准备走过去。 然而对方却在擦肩时看了骆湛一眼后,突然停住,又转头看向骆湛:“啊,是你。” 骆湛脚步一停,眼帘淡淡撩起:“我们认识?” 护士愣了下,随即有些抱歉地笑:“我是不是有点太突然,吓到你了?抱歉,不过你应该是v1房间住着的那个小姑娘的男朋友吧?” “……” 骆湛回眸。 他方才走出来的那个房间,就是家俊溪这家私人眼科医院附属疗养院的vip1号病房。 骆湛冷淡的情绪缓和了些,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侧过身说:“我不记得在v1病房里见过你。” “我们确实没互相见过,但我见过你,”护士笑起来,“准确地说,我是见过你的照片,很多很多张。” 骆湛一怔,皱眉:“我的照片,在什么地方?” 护士伸手一指,笑着说:“就在那位小姑娘的病房里啊。前两个月,这位小姑娘每天都来我们护士站拿一些别人从来不看的科技领域相关的报纸,还会把里面关于一场叫什么松客杯的比赛追踪报道都剪下来。有一天我去给她换药的时候看见了,她有给我看她的收藏――小姑娘为了找你所有参加过的比赛的报纸剪辑,恐怕费了不少的工夫哦。” 骆湛难能愣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所有?” “是啊。”护士不设防地笑着说,“我看里面最早的报纸照片应该有六七年了吧?你在里面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呢。如果不是这小姑娘收集了你每一年的照片,那我肯定不敢确定是你。” “你刚刚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两三个月前了。小姑娘眼睛拆线手术不久,那会我还叮嘱她不能一直盯着这些东西看呢。” “……” 骆湛在原地僵了两秒,慢慢转过头去,眼神复杂地看向身后他走来的那个病房。 如果早就收集了每一年他参加比赛的照片,那就能够解释,唐染一个多月前在k市国际机场见到他为什么会没有一丁点意外的反应了。 她是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不知道练习过多少遍他们的见面,才去到那个机场里的。 甚至包括他们提起幼年的男孩时,她的那句回答―― 【其实,我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 真正的事实是,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她只是为了他,为了他的所有负罪感和自责心,在所有人面前装作忘记了那个让她失明了整整十年的“罪魁祸首”的模样。 骆湛垂眼,慢慢攥紧拳。“明明说要学着心狠,却在最大的事情上这样简单就原谅了。”骆湛哑声说完,松开发僵的手指。 他自嘲地轻勾起嘴角,手插回裤袋,修长的身影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去。 “可是怎么办――就这样原谅那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我做不到。” . 唐染的旧生日过去了一个周,她都再没有收到骆湛那边的消息。 直到谭云昶的一通电话,突然在那个周日的下午没什么征兆地打了过来。 唐染刚接起电话,手机对面谭云昶的声音就急冲冲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唐染妹妹,你最近两天有和骆湛联系过吗?” 唐染愣了下,本能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想到谭云昶看不到自己的反应,她开口说:“没有,上周我的生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谭云昶咬了咬牙:“没事,我再――” “店长,”唐染攥紧手机,声线不自觉地绷紧起来,“骆骆的任何事情,我希望你都不要再瞒我了。” 谭云昶一噎。 过去好一会儿,在唐染的再次催促后,谭云昶只得开口:“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万一让骆湛知道了,估计要追着我满街捶的……” 唐染紧张得屏住呼吸:“到底怎么了?” 谭云昶:“从这周四到今天,骆湛已经有整整三天没在实验室露过一面了――他的手机打不通,我给骆家打电话,他们不肯透露,我去骆家找人,他们也不放我进去。” 唐染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瞬间所有思考能力就清了空。 过去好几秒,她才脸色发白地问:“骆、骆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我们有个朋友叫齐靳,他消息非常灵通,很多事情我们也是找他打听,所以联系不上骆湛以后我就去问了他。” 谭云昶说完,似乎有些迟疑地停下来,斟酌了一两秒他才为难地开口: “按照齐靳的说法,骆老爷子今年的寿宴不知道什么原因推迟到了这周三。唐世新代表唐家上门拜访,骆湛当着许多名门望族的来宾的面公然忤逆顶撞了骆老爷子,直接和唐家撕破脸、再没任何余地地绝了两家婚约的可能性……” 谭云昶沉默下来。 而唐染呼吸都轻轻发抖,她紧紧攥起指尖,掐得掌心都发红深陷了也没意识到:“然后呢?” 谭云昶叹气:“说是,说是骆老爷子气疯了,当场请出他们骆家祠堂里的家法棍,要骆湛答应婚约、再向唐世新道歉,不答应……不答应就打到他改口、服软。” 唐染眼神一颤:“那他答应了吗?” 谭云昶默然半晌,幽幽地叹了声气:“齐靳说,骆湛跪着的那块青砖都淌成血泊了……直到昏过去前,他一个字都没说过。” “――!” 见家长 第95章 听完佣人的话,骆湛皱起眉。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长廊斜对面,琉璃制品的艺术镜里模糊浅映着他的身影――宽松的理疗服v字领口下,半边锁骨型线凌厉地敞露着,但绕过另一侧的颈下肩周,白色的绷带扎眼地从他肩颈处向领口内延伸,在胸膛和后背上缠过一圈又一圈。 既然唐染专程回了k市,那一定是听到了消息。如果被小姑娘看到现在这个模样的他…… 骆湛眉头郁结蹙起。 在骆湛迟疑不定的时候,走廊里面的骆清塘已经走出来。 “唐家?是你爷爷想要你婚娶的那个唐家?” 骆湛抬了抬眼,没说话。 骆清塘:“来找你的唐家小小姐就是那个被你宁可承家法也要拒婚的?你既然不喜欢她,怎么还要单独嘱咐等她来的事情,怕她来找你算账吗?” “这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吧。”骆湛冷淡地接了话。而后他转向佣人:“你领她去小厅,我待会下去。” “是,少爷。” 等佣人走后,骆湛转回眼,没什么表情地插起裤袋:“做人要一以贯之,这也是你教我的。我想做父母也一样。既然开始选择放养,那就到最后也别管,这样我们的相处模式大概能更加父慈子孝一点――爸你觉得呢。” 骆清塘淡定开口:“我和你妈妈都不会约束你,也不会干预你的选择。不过作为不太称职的父母,我想我们至少拥有知情权?” 骆湛皱起眉,眼皮一掀:“你想做什么。” 骆清塘思索两秒,示意楼梯:“我陪你一起下去,见见那位唐家的小小姐?” 骆湛定睛看骆清塘。期间骆清塘那张和他四五分相似的面庞上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沉稳如常。 盯了几秒,骆湛轻叹声,眼帘一垂。 骆湛:“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骆清塘:“我无所谓。” 骆湛不信任地抬眼。 骆清塘:“但是你妈妈如果听说了、而你又不让她见到,那她大概会想尽办法达到目的。” 骆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都黑了点。 骆清塘倒是处之淡定,语调慢悠悠地转向骆湛:“她这方面折腾人的能力,你知道的。” 骆湛:“……” 骆湛叹气,转身往长廊另一头走去。 骆清塘意外地问:“你也不见了?” “见。”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换衣服。” “?” 骆清塘愣在楼梯口,看着小儿子修长挺拔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意外地回过神。 骆清塘自言自语地犯起疑惑:“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别人的眼光或观感了?” 一边奇怪,骆清塘一边回过头,目光顺着楼梯,落向一楼小厅的大致方向。 . 唐家,茶厅。 杭老太太紧握着拐杖,震惊抬眼:“你说唐染进了骆家的家门?他们就直接让她进去了?” 唐世新低着头说:“是这样。” “骆家欺人太甚!那老爷子不是家法处置了骆湛,说最近一个月都对外谢客、连你也不肯再见了吗?” 唐世新迟疑许久,斟酌着开口:“骆家如今确实对外谢客半月有余,至于小染,她可能是例外。” “她例外?凭什么?” “骆家,或者说骆湛……可能对小染的感情有些不同。”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怀疑,骆湛可能已经记起当年的事情了。” “这不可能!” 杭老太太脸色大变,攥着拐杖的手蓦地收紧,手背上褶皱的皮肤如同枯槁的树皮,用力握到拐杖发颤她都没有察觉。 唐世新叹声:“就算没有记起来,他对小染的感情也不一般。” “你是说他是因为唐染,所以才拒绝珞浅?”杭老太太拧起眉头,“你有什么证据?” 唐世新:“之前唐染住在偏宅时,有几次外出,家里的佣人都在院外主道上见过骆湛的踪影。” “什么?……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世新表情晦暗:“妈,我只是觉得小辈之间的感情,还是该他们自己来考虑选择。” “胡说!” 杭老太太毫不犹豫地打断唐世新的话。她坐在位上,表情阴晴不定地思索着什么。 茶厅内寂静半晌,老太太慢慢吁出一口浊气:“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那骆家之前来谈婚约,提出的条件就不奇怪了。” 唐世新一愣:“妈你是说,骆家是为了唐染才故意答应?那他们就不怕反悔后――”话没说完,唐世新自己想到什么,住了口。 杭老太太冷笑了声:“不知道是那老爷子还是那年轻小子的主意,这一招苦肉计用得可真是够狠毒的啊。” 唐世新沉默许久,皱着眉开口:“那天我在旁,骆老爷子家法处置骆湛没半点留手。虽然不像外面传言血流满地那样夸张,但毕竟棍棒落得结实,我看多是些血藏在内的硬伤,骆湛也确实是昏过去被抬下去的……如果真是苦肉计,那骆老爷子未免也太狠心。” “你只看见那老头狠心了?”杭老太太抬抬皱着好几层似的眼皮。 唐世新一愣:“您是说,骆湛?” “我看比起那个最疼小孙子的骆老爷子,这一计更可能是骆湛自己的主意。”老太太冷哼了声。 “这……”唐世新冷汗都下来了,“不可能吧。他就、就为了小染?” 杭老太太斜眼看他:“这不是你的结论吗?” 唐世新语塞。 杭老太太慢慢眯起眼,从眼睛缝里时不时露出点精光似的。 她越是思索表情越沉凝。在唐世新担忧老太太不知道何时要发多大火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杭老太太笑起来了。 唐世新吓了一跳:“妈,您这是笑什么?” 杭老太太收敛笑意:“我本来还在猜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人,宁肯被家法处置,死都不娶珞浅……原来竟然是因为唐染。” 唐世新不解:“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杭老太太没回答,而是说:“到这一步,强求他娶珞浅是不可能的了。” 唐世新点头,神色沉重:“我更担心,骆家会直接借这一次骆湛被家法惩治得重伤,直接断了和我们的往来。” “他们确实会。”“那该怎么办?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惦记我们唐家这个和骆家结盟的位置,骆家如果硬要壮士断腕,他们受损伤未必多重,但我们这边会受到的影响波动恐怕就太大了!” “所以啊,”杭老太太眯起眼,“我该说,还好是唐染才对。” 唐世新愣住:“还好是唐染?” “她毕竟姓唐。” 唐世新:“可是蓝景谦那边的事情他们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只怕骆家更乐意拉拢蓝景谦,而帮唐染撇开唐家……” “这是他们想撇就撇得开的吗?”杭老太太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唐染身体里流着的一半都是唐家的血,这一点他们永远无法否认!” 唐世新:“可唐染从小到大始终没有真正被承认是唐家的孩子,所以就算她能嫁给骆湛,我们恐怕也――” “她还没成年呢。” “?” “蓝景谦不是要去了她的医学出生证明,想要给她改生日吗?” 唐世新下意识点头。 杭老太太:“不要他改,我们先来改。” “……?” 杭老太太慢慢笑起来,眼神发冷。 “唐染18岁的成人礼生日宴,唐家来办――就让所有人都见证她在我唐家认祖归宗,做名正言顺的唐家女儿。” 唐世新终于反应过来,震在原地:“您是想,把唐染和唐家绑定在一起?” “没错。骆湛不是钟情唐染,为了她连家法都可以捱、半条命都能不要吗?” 杭老太太冷笑着往外走。 “那就让所有人都看着,只要他和唐染好一天,就一天不能动唐家一根毫毛――等他们成婚,那在外人眼里,骆家和唐家也就永远是最牢不可破的盟友关系!” “……” 唐世新看着老太太背影远去,僵在原地,久久失语。 . 唐染坐立不安地等在骆家的偏厅里。 领她进来的佣人给她送上茶饮后就关门出去了,只放她独自在这偏厅里等着,一分一秒过得像一年半载那样漫长。 在唐染起身踱了几步,攥紧手指决意要出门去看看时,她的耳朵非常敏感地捕捉到隐约的脚步声。 唐染蓦地停住,抬眸看向偏厅的房门。 在她心底默数三个数后,偏厅的房门被推开,露出来扶在门上的手指白皙且根根分明。 紧随其后,熟悉的修长身影迈入房内。 唐染屏住的呼吸在看到那人时蓦地一松,她急抽了口气,憋了许久的脸涨得微红起来:“……骆骆!” 不远的距离内,小姑娘几乎跑起来奔向骆湛。 骆湛惊得心里一跳―― 失去的那段记忆不计,他从认识唐染至今,因为女孩眼睛的缘故还一次没见她着急忙慌地快走过,更别提跑了。 此时一见小姑娘跑起来,骆湛心跳差点吓停。 他完全本能反应地跨步上前,一把把小姑娘拦腰抱住,顺手捞了起来。 落了骆湛几步,跟在后面的骆清塘和和毕晴颜刚进门。 还没分辨清楚那声“骆骆”到底是不是喊他们想象中的称呼,他们就愕然地停下来。 门内,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姑娘红扑扑着脸儿,小苹果似的,也不知道吓得还是急得。 此时她正垂着细白的手臂,茫然又乖巧地被他们小儿子环过腰前,整“只”提在他身前的半空里。 小姑娘的脚尖离地都有十公分了。 房间内的四个人回过神。 唐染茫然又艰难地在空中转了转脑袋:“骆骆?” 骆清塘和毕晴颜:“――?” “……咳。” 到此时,骆湛才发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他没去看门旁两位受惊不轻的长辈的表情,先把小姑娘放回地面。 “别乱跑。”骆湛停顿了下,微皱起眉,认真补充,“你眼睛手术刚拆线才多久?不怕摔着吗,再磕到碰到怎么办?” 唐染被训得低下头,听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又连忙仰起脸:“你的伤,我听说骆爷爷打你了,真的吗?他下手重不重,为什么店长说你流了很多血……” 小姑娘越说声音越低,眼角也一点点红起来。 她小心又着急地在骆湛身上扫视着――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骆湛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深咖色长裤。 青年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除了那张祸害脸,半点都没露在外面。 这没让唐染有半点缓和。 她反而眼睛更红起来,着急地抬手去摸骆湛的毛衣衣角,试图掀起来看下面的伤势。 骆湛额角一跳,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小姑娘的手爪儿。 唐染红着眼角,紧绷着精致艳丽的小脸,严肃得透着点凶:“骆骆,你松手,让我看看。” ――如果不是眼圈发红,那气势上就更完美了。 骆湛也极少见唐染这样一面,怔了两秒才回过神。 反应过来后,他安抚地握着小姑娘的手压回去:“我不是说过了,让你少听谭云昶扯,他说话什么时候有准数了么。我只是做了个苦肉计的戏给唐世新看,没受伤。” “……” 小姑娘沉默两秒,眼角彻底憋红了,眼底汪汪地蓄上潋滟的水色。 “你、你要是没事,你今天就不会穿,穿这样出来了!” 骆湛叹了声气,伸手揉揉小姑娘头:“长那么乖,要是再好骗点就好了。” 唐染眼泪蓄得更足。 骆湛心疼得直皱眉:“不许哭,听到了么。我最讨厌看小姑娘哭了,很丑的。” 唐染努力憋着,低下头去固执地要掀骆湛的毛衣衣角:“伤得有多、多厉害……我要看。” 骆湛再次按住唐染的手。 他保证―― 现在小姑娘的眼泪还只是蓄着,但如果真让她见了他身上那些自己照镜子看起来都非常可怖的伤处,那绝对下一秒就要“泄洪”了。 还得是闸门冲断、拦都拦不下来的那种。 “不能看。”想到那一幕,骆湛眉头拧紧起来。 唐染绷着脸红着眼抬头:“为什么?” “……” 骆湛沉默几秒,突然想到什么。 小姑娘的拳头被他包回掌心,骆湛握着她的手压到身侧,顺势转身。 “因为有别人在,所以现在不能看。” “?” 唐染面前只容得下骆湛一道身影的视野被让开。偏厅门口,“看戏”夫妇和她目光相撞。空气凝滞几秒。 唐染的眼睛并未恢复到正常,此时偏厅光又不够明亮,她看了会儿就茫然地歪过头:“骆骆,他们是谁?” 骆湛:“这是我爸和我妈。” “――?!” 唐染毫无防备,呆立当地。 “不用拘束,你喊一声就好。” “喊、喊什么。”小姑娘吓得魂都飘走了似的。 骆湛刚要开口,又停下来。 他压不住做坏的心思,哑着声笑着提醒:“就说,爸爸妈妈好吧。” “爸爸妈妈……” 好字没出口,唐染回过神,呆呆仰脸:“?” 骆湛再忍不住,低下眼笑了起来。 邀请函 第96章 唐染从小就很少有同龄朋友,更别说“见”同龄人的家长了。 打过招呼后,在骆清塘和毕晴颜若有深意的目光和盘问下,小姑娘手足无措极了。 最后还是骆湛不忍心。在唐染被追问到底之前,出声拦住了毕晴颜的话音:“你们刚回家,不应该先去陪爷爷唠唠家常吗?” 毕晴颜:“我去过了。” 骆清塘:“你爷爷忙。” 骆湛:“……” 不管怎么说,夫妇两人显然是铁了心要钉在这儿看着他们了。 骆湛眼神微动。他转过头,盯着身旁局促不安的唐染看了会儿便站起身:“不是来看我的么,现在确定我没事,可以安心了?” 唐染犹豫了下,担忧地小声问:“真的不严重吗?” “嗯,不严重,我不是正好好地站在你面前?”骆湛勾起唐染的手托到自己手腕上,“――我送你下楼。” 话刚说完,骆湛就发现被他还没抽回的右手握在手掌下的唐染的手指轻挣了下。骆湛垂眼去看,小姑娘脸涨红着,紧张地仰头示意他。 骆湛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对面。 骆清塘和毕晴颜坐在对面,表情微妙地望着骆湛和唐染非常亲密自然地搭在一起的手。 骆湛:“……” 唐染失明时他陪在身边的这一年,已经给他养成了肌肉记忆一样的习惯。即便小姑娘视力开始恢复,他陪她走路时也还是会习惯性主动充当她的人形拐杖。 尽管被父母洞察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但骆小少爷是什么人? 这点尴尬情绪持续了一秒不到,骆湛就毫无反悔之心地握紧了小姑娘的手。 他淡定自若,朝骆清塘夫妇一歪头:“我送她下去,你们自便。”他转回身,牵着唐染,“走吧。” 唐染不安地看回去:“叔叔阿姨,再见。” “嗯,下次再见。” 目送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离开。 毕晴颜表情一垮,扭回头:“老公,我们宝贝儿子不会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吧?他对这个小姑娘也太太太太太反常了!” 骆清塘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点头:“有可能。” “不行,等他回来,我一定得好好问问他!” “问不出来的。” “?” “没看到吗?”骆清塘不甚明显地笑了下,“那个女孩当面,他防我们都像防贼一样。女孩不在,他更不会给你透漏什么消息了。” “那怎么办?” “问问父亲吧。连这次拒婚家法的真相一道,他应该最清楚情况。” “……” “你怎么不说话了?”半天未等到回应,骆清塘意外地回头。 毕晴颜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几分钟前,我刚刚怼完他老人家。” 骆清塘:“。” 骆清塘无声地叹:“我该知道。” 毕晴颜尴尬地笑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收敛表情认真起来:“清塘,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孩非常的眼熟啊?” “嗯。” “你也这么觉得?”毕晴颜疑惑,“那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啊。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她,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见到的。” 骆清塘扭过头:“你见的不是她。” 毕晴颜:“?” 骆清塘:“她姓唐。” 毕晴颜:“所以?” “去年你在国外参加的那个桥牌俱乐部,有个牌技很好的华裔女人,你跟我提过很多次,我去俱乐部接你的时候还见过一面。” 毕晴颜表情一惊:“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julian!对对对,她好像提过以前她在国内时候用的姓氏也是唐……难道她和这个女孩有关系??” 骆清塘起身,顺手挽起身旁的女人:“有没有关系,去问问父亲就知道了。” 毕晴颜一僵。 骆清塘露出一点要笑不笑的无奈情绪:“放心吧,有我在。他也不至于要和你计较。” “那他如果要骂我,你记得帮我挡哦。” “嗯,好。” “……” 与此同时。 骆家主楼,楼外正门的阶梯前。 “对不起,少爷,三个月内您都不能踏出主楼一步。”安保的手臂拦在骆湛身前,铁面无私。 唐染就在身旁,骆湛难能耐性极好:“我只是送她到楼外,不会离开你们的视野范围。” “抱歉,命令不改,我们就不能放行。” 骆湛耐心告罄,轻眯起眼:“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 主楼外的几名安保闻言,神色肃然,他们同时微微调转身形,朝骆湛的方向做出警戒预备。 站在骆湛身前的那人说:“这是老先生的安排,请少爷不要为难我们。” 骆湛还想说什么,却被他袖口衣角处传回来的拉力带走了注意力。 他低头看唐染:“怎么了?” 唐染轻声问:“你是被骆爷爷禁足了吗?” “嗯。”骆湛掰着手指数给唐染,“作为给唐家的交代,家法一顿,谢客一月,禁足三月。” “那我之后还能来看你吗?” “最好不要。这个档口下被人发现的话,对你不好。”“这样吗。”唐染黯下神色。 骆湛笑:“之前不是要我反省骗你那么多次的事情么,现在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 “本来就没有怪你,”女孩皱起眉,不安地小声说,“只是怕以后你还会一直骗我,所以装作生气的样子,想过10天以后就说我生完气了。结果还不到一周呢,你就被……” 眼见再聊下去又是要红眼圈的话题,骆湛连忙叫停:“禁足也只是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等过去以后,我一定每天都陪在我们小姑娘身边,好么?” 唐染点点头,然后伸出小手指,绷着脸儿表情严肃地说:“一言为定。这次骆骆不能再骗我了。” 骆湛笑着勾上去,然后叹气:“我在你这儿的信任值已经归零了,对吧?” “嗯。”唐染认真点头,“所以骆骆要把它补回来。” “怎么补?” 唐染呆住。 想了几秒,她恍然敲手:“以后骆骆每次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一件,就加一分;骗我一次或者没有做到一次,就减一分。” “等到满分,就恢复完全信任了?” “嗯!” “那满分多少?” 唐染想了想,犹豫着竖起一根食指。 骆湛挑眉:“一千?” 唐染似乎惊了下,立刻摇头:“10分。” 骆湛怔住。 等醒过神,他低下头再忍不住地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女孩长发。 “染染啊……你小心以后被我骗得吃干抹净,一点都不剩下。” . 骆老爷子让林易找唐世语找了半年多,然而唐世语也够洒脱,把断舍离那一套贯彻到底――每个城市居住时间绝不超过三年。三年之内必然毫无留恋也毫无踪影地离开。 所以这半年多时间里,唐世语以前的居住地他们找到不少,本人却始终没有痕迹。 林易的人连续翻找过几个最可能的城市,却唯独犯了“灯下黑”的毛病,把骆清塘夫妇定居的地方略过去了。 等骆清塘主动提起,骆老爷子连忙遣人第一时间赶去,想顺着桥牌俱乐部的藤摸到最后的“瓜”上。 林易的人费尽力气,终于拿到唐世语的现居地地址,赶过去后却被那里的房东告知:唐世语随某支野外探险队深入无人区,一周前刚刚出发,归期未定。 消息传回来,骆老爷子气得胡子差点翘到天上去。 “唐家那个丫头,那个丫头!从小就不叫人省心!古灵精怪的,性格还泼辣,一点都不像个女娃娃!我还以为大了能好些,可这都快四十的人了,到现在还这么能折腾,去什么无人区!” “您这叫性别歧视。”一个懒洋洋的调子突然在书房沙发后面响起。 骆老爷子一惊,和听训话的林易一齐回头。就见黑色的真皮沙发靠背上搭上一只冷白修长的手―― 借着扶力,骆湛打着呵欠,坐起身来。 骆老爷子脸色一变:“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我该在哪儿。”骆湛阖着眼,懒撑着颧骨靠在扶手上,声线倦然散漫,“我准备在被禁足的剩下的一个半月里,把主楼所有房间都睡一遍――反正不能出楼,闲着也是闲着。” 骆老爷子反应过来,冷笑:“你别想我能提前放你出去。你不是逞能么,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家里待满三个月。” 骆湛轻啧了声。想了几秒,他整个人趴到沙发靠背上,懒洋洋地朝骆老爷子笑:“打个商量,要不您再拿家法棍抽我一顿,然后就放我出去吧?” “……” 骆敬远脸色瞬时沉下去。 林易见状,暗自咧嘴,扭过头给骆湛使眼色。 他最熟悉老爷子脾气,更知道一个多月前打在骆湛身上那一顿家法,老爷子表面上没当回事,实际上心疼得不得了。 骆湛昏过去那晚上,老人一晚没睡,借着出去溜达的由头,一整夜往骆湛卧室门口跑了好几回,每次都要趴在门缝上偷听好一会儿,确定小孙子呼吸平稳才敢回去。 骆家家里家外,现在只要谁提起这件事来,老爷子就恨不得拿鞋底抽对方嘴。 也就骆湛…… 林易叹了声气,开口:“少爷,老先生也是为了你和唐染小姐好。这件事上只有处理得滴水不漏了,你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啊。禁足三个月,也是为了做给唐家看的。” 骆湛:“真不能通融?” “不行!”骆老爷子硬声道。 “行吧,”骆湛按着扶手,不见他怎么费劲,就直接翻跳出来。青年搭着长腿倚坐到沙发靠背的背面,朝骆老爷子笑,“那我换个条件总可以吧?” 骆老爷子掀了掀眼皮:“换什么?” 骆湛稍稍正色:“明天就是唐染的真正生日了。” “那你也不能出去。” “我没要出去,”骆湛说,“只是蓝景谦在国外的auto总部出了点状况,他下午刚往回飞,按时间到那边也得后半夜了,所以他明天肯定赶不回来给唐染过生日了。” 骆老爷子一顿:“你想接她来家里过?” “嗯。” 骆老爷子沉默两秒,应允:“这个可以。林易,你去安排吧。” “是,老先生。” 等林易离开,骆湛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可怜骆老爷子,一把年纪碰上不靠谱的儿子和更不靠谱的两个孙子,只能自己处理公事。累了半下午,再抬头时才发现骆湛一直没走。 想想自己不能准备享受退休生活就因为这个不肖孙子和他爹,骆老爷子拧着眉看骆湛:“你怎么还没走?” 骆湛:“我在这儿等我们小姑娘被接过来,到时候林易肯定第一时间来给你汇报。” 老爷子冷哼了声。 骆湛沉默了会儿,突然问:“唐世语那边,您准备怎么办?” “守株待兔。她能不回去了吗?”骆老爷子一顿,“我已经吩咐那边了,联系到她以后第一时间让她回国。你不用急。” “……” 骆湛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地仰起脸。 看着天花板沉默几秒,他轻声嗤笑:“她回不回来,我不在乎。很多事情重要的从来不是原因和过程,而是结果。改变不了这最重要的十八年,她就算能回来,对已经造成的伤害也不能补救。” “那你还问她做什么?” 骆湛沉默两秒,笑:“我不在乎,但,染染大概还是会在乎的。” 不等骆老爷子再说什么,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进。” “老先生,出事了!”林易快步进来,直奔书桌前,手里一张烫金白色折叠卡片放到骆敬远面前。 骆敬远皱眉拿起:“这是什么?” “这个是……” 林易此时才发现骆湛也在,表情为难起来。 骆湛似笑非笑地等了几秒,就见骆老爷子看完卡片,也眼神复杂地抬头看向他。 骆湛面上笑意蓦地淡去。 他跳下沙发靠背,迈开长腿直到桌前:“染染出事了?” 骆老爷子捏着卡片沉默数秒,把它放到桌上,慢慢推到骆湛面前。 同时他沉声问林易:“这是怎么回事?” 林易得了应允,连忙开口:“我派人去m市疗养院接唐染小姐,我们的人到的时候,唐染小姐已经不在那边了。我让人追问,护士说她中午就被接走了。” 骆老爷子拧眉:“唐家的人?” “是,”林易说,“唐世新亲自去接的。” “……!” 骆湛手里卡片已经展开。 与之同时,林易沉着声说:“我刚得到消息要来汇报,唐家明晚给唐染小姐办生日宴的邀请函,就送上来了。” “唰――” 那张硬质的烫金折叠邀请函,被暴怒的骆湛蓦地捏成一团废纸。 抉择 第97章 将烫金邀请函捏成一团废纸后,骆湛只咬着牙说了一句话:“auto总部今天出的问题,一定是唐家提前做了手脚。” 书桌前后的骆敬远和林易同时一怔。 林易惊问:“少爷的意思是,唐家是走了一招调虎离山?” 骆湛沉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回答林易的话。 林易慢慢反应过来,叹服点头:“我都没想到这一重,确实很有可能――不然蓝景谦前脚才刚出国,怎么会后脚唐染就被唐世新从疗养院接走?如果这是巧合,那这时机未免把握得太精准了。” 林易说完,想骆老爷子递了个敬佩的眼神。 此时书桌后的骆老爷子同样正赞赏地看着骆湛:“那你觉得,唐家现在是想做什么?” 骆湛没注意骆敬远的打量目光,拧着眉想都没想地答:“那个老太婆还会憋什么好主意吗?无非是见唐珞浅这条路走不通,又不甘松脱了骆家这座靠山,所以借着在染染成人礼上支走蓝景谦的时机,在圈内所有人面前把染染和唐家捆在一起。” 骆湛愈说,眼神愈阴沉下去:“那老太婆把染染当成什么,有用则用无用就弃的工具?” “这一点你倒是不用生气,我和杭薇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骆老爷子靠在暗红色的实木座椅里,感慨地抚着被打磨得质地圆润的扶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惯了,在她眼里只分得出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两类――别说是血缘至亲,就算是她自己,她也能利用得彻底。” 骆湛眉眼冷淡:“她利用自己利用别人我都管不着,但是她不能碰染染。” 骆敬远一顿,微皱起眉:“你想去阻止?” 骆湛沉声:“难道我不该去?” “……” 骆老爷子沉默几秒,抬起头时他先遗憾地看了林易一眼。林易自然懂骆老爷子在想什么,为难地低下头去。 骆老爷子叹了声气:“你啊,本以为骆家可以放心交给你了,现在来看,你认问题倒是清楚,可惜处事上还是太年轻气盛。” 骆湛皱眉望过去。 骆敬远:“我问你,如今蓝景谦不在国内,唐家里所有人实打实是唐染的血脉至亲,你们两个小辈感情再好你现在也是个无关人――这唐染的生日礼上,你还能从唐家手里像个流氓似的把人抢走不成?” 骆湛:“我会名正言顺地带走她。” 这话让骆老爷子露出意外的神情:“名正言顺?你能以什么关系?” 骆湛一字一顿:“订婚关系。” 书房里蓦地一寂。 几秒过去,骆老爷子反应过来,气得拍了桌:“胡闹!你拒婚唐家为此受了家法禁足三月的事情还没过去,外面到处都是和你有关的风言风语,你现在还想往自己身上揽事情!?” “染染的事就是我的事。”骆湛皱眉,“而且我们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插嘴。”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得到吗,啊?这件事如果真按你说的方法解决,那么不止唐家要遭受非议,你和骆家也会成为别人口中出尔反尔朝三暮四的笑柄!” “……” 见骆湛沉眸不语,骆老爷子在林易无声的眼神劝解下,慢慢舒缓语气。 他竭力温声劝:“唐家既然想争,那就让他们争。这些年来,骆家对唐家处处照拂,两家早就枝叶相连、交错难分。真要像之前撕破了脸,是能叫唐家伤筋动骨,可骆家也一样要遭受不小的损失――如今合则两利,没什么不好。” 骆湛慢慢攥起拳:“那染染呢,你们就不管她的感受了?” “所以我才说你年轻气盛啊,你以为这件事只对骆家唐家有利?” 骆湛冷眸:“难道不是?” “对唐染的利弊也是一样!唐家既然寄希望于她和你的关系,从今天起必然会对她百依百顺。杭薇最现实不过,你且看着――用不了多久,最受‘疼爱’的唐家大小姐的位置上坐着的人,一定会从唐珞浅换成唐染,这不就够了吗?” “……” 见骆湛不再说话,骆老爷子松了口气,摆摆手:“你先回房间吧,我和林易再商量一下――” “这怎么够。” 骆老爷子一愣,抬头:“什么?” “我说,这怎么够。” 骆湛走到书桌前,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抬头:“如果弥补就能被原谅,那所有道德和法律下的牢笼里早该空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什么罪人。” 骆敬远皱眉说:“骆湛,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你……” 骆湛猛地俯身,修长十指撑到实木质地的书桌上,他额角青筋微绽:“我不想听你们那些老辈的苟且算计。补偿如何,百依百顺又如何?她伤了染染一千次,最后一次就算跪地求饶,前事就能都算了?你们未免也太会替别人大度!” 骆老爷子被骆湛的态度激怒,沉下声说:“你不需要对我冷嘲热讽,利弊抉择,这是处世态度――换做对谁,这话我都一样地说。” “呵,”骆湛像是听了个笑话,他凉薄冷淡地笑起来,朝旁边转开脸,“利弊抉择?” 骆湛从书桌前往后退了一步,再转回来时,眉眼冰凉冷淡:“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们老一辈这些自诩城府心性的观念,这算什么?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从未害过别人的想要成佛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是两回事情。”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回事!” 骆湛笑容消失,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骆敬远:“杀人是罪,伤害一样是罪!被伤害者不愿意原谅那就不必原谅!更何况、那么轻易就原谅的话,那过去这些年她在唐家受过的一切委屈又算什么?!” 骆湛恨极,转身往外走。 骆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青,在他背后说:“无论如何,你禁足没有结束,不要想着迈出骆家的门!” 骆湛脚步骤停。 骆老爷子:“你连房门都不要出了,就给我待在卧室里想清楚!到底是一时的委屈愤懑重要,还是长久的未来重要?骆家迟早是你的,唐家那杭薇又能再活几年?有你在旁,唐家迟早是姓唐染的唐!到了那时候,再多的委屈和苦处,有哪一件不能肃清不能雪恨的?” “…………” 书房里死寂良久。 半晌后,站在书房门前,少年慢慢松开紧握的拳。 他哑声道:“你说得对。” 骆老爷子一愣。 等他回过神,骆湛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了。 骆老爷子连忙示意林易:“跟上去,看住他。” “是,老先生。” 没多久,林易回到书房,表情古怪:“小少爷直接回了他三楼的卧室,哪都没去。” 骆敬远意外地问:“他没有要去唐家找唐染?” “好像完全没这个意思。” “这……真是长大了,能听进我的话去了?” 林易犹豫:“可能,吧?” 骆老爷子想了想:“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多找几个人,把他的卧室给我守好了,明天一天让他们轮流值班,三餐给他送进去――什么时候唐家那边唐染的生日宴结束,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是,老先生。” 第二天,唐染的生日到来。 出乎骆敬远和林易预料,骆湛竟然真的十分配合,连完全被禁足在房间内的事情上都没有反抗半分。 然而他越是这样反常,越是叫老爷子非常不安。 于是骆湛卧室门外的安保又多加了一队――如果被不知情的外人见了,那大概还要以为这是在看守什么穷凶极恶的重.刑.犯呢。 等到晚餐送来,骆湛到卧室门外去接,亲眼目睹了自己门外的“盛景”。 骆小少爷冷冰冰地笑了下,接过餐盒往门旁一靠:“隔着门监视不方便,要不你们都进来,今晚睡我卧室地板?” 为首的人尴尬地笑:“抱歉,小少爷。老先生的命令,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希望您能体谅。” “体谅,当然体谅。” 骆湛退开一步,把外门一踢,门靠上后面墙根的吸铁石而止在大敞的位置上。 对着呆住的安保,骆湛懒洋洋地笑:“我今晚睡觉不关门了,外门里门都不关,够体谅了吧?” “……” 安保受宠若惊。 骆湛提着餐盒,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骆湛的卧室风格是他自己设计的,除了卫浴间外没有墙面,只有书架和上面堆满的厚重书籍作为隔断。 所以从敞着门的外间一眼望过去,隔着摆满了书的书架,安保们就能隐隐约约地看见骆湛的落地大床和他的工作桌椅。 进去大书架作隔断的里间后,骆湛似乎想到什么,又从两页大书架之间走出来,半撑着书架神色懒散: “哦,对了。我今晚准备看点r18的小电影,你们既然没打算进来监视,那就在外面听声吧。” 安保们:“……?” 原本安保都以为骆湛只是说笑。 他们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基本没什么隔音效果的书架后,隐约坐着一道身影的书桌前,竟然真的开始传回来些叫人面红耳赤、气血下涌的声音了。 站在门外,同一小队的安保人员们个个面露尴尬,眼神交汇又躲避,完全无心监视。领队人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你们,先好好看着他。我下去找林管家说一声。” “是,队长。” 队长说完,逃难似的下楼了。 林易人在餐厅,陪着骆老爷子刚用过晚餐。 听见安保队长支支吾吾的汇报,两人都愣住了。过去好几秒,林易才不可置信地转向骆老爷子:“今天不是……唐染小姐的生日吗?” 骆老爷子脸黑得像炭。 林易哭笑不得:“我以为小少爷至少会尝试给唐染打个电话的,可他手机一直被我收着,他连提都没提,竟然还在屋里看起小、小电影来了?” 骆老爷子原本一副气得要骂人的模样,只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推移,林易沉默下来,他的脸色也一点点归于沉寂。 然后转作凝重。 须臾后,骆老爷子开口:“太反常了。” 林易:“反常得像吃错了药。” 老爷子:“他会在紧急时候突然犯傻吗?” 林易:“小少爷?他只会让别人犯傻。” 老爷子:“……” 林易:“……” 两秒后,林易脸色陡变,嗖地一下拔腿跑出去:“我上楼去看!” 骆老爷子脸色涨红,似乎气极了要说什么。安保队长大气不敢喘地等在一旁,迷茫又不安地看着。 他知道大概小少爷那边是出问题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而且骆老爷子不发话,他更不敢妄动。 餐厅里的死寂没持续多久,一侧的玫瑰花窗传回来楼外的骚动声。 安保队长心里一惊。 他这边传声机很快响起来,他接起蓝牙耳麦听了两秒,脸色顿变:“老先生,小少爷他,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三楼后窗跳下去了――家里后门的人在拦,但可能……拦不住了。” 听了这个安保小队队长的话,骆老爷子似乎毫无意外。 他只慢慢叹了声气:“一个比一个叫人不省心的崽子啊。” 骆老爷子感慨完,林易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餐厅外。他大步进来,快速走到骆老爷子身旁,将手里的东西递到老爷子眼皮底下。 “老先生,这是小少爷留下的纸条。” 骆敬远没说话,耷拉下眼皮扫了一眼。 上面只有两句话。 【你说得都对。】 【就当我鼠目寸光吧――我就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第98章 段清燕跟在唐家管事的身后,云里雾里地上了唐家主宅的三楼。 管事停在一处房间的门外,上前,对站在门口的人问:“里面都准备好了吗?” “没有,还在换装。”那人说完,眺向管事身后的段清燕,眼神微妙地问,“她就是那个幸运儿?” “是啊。” “她叫什么来着?” “姓段,段清燕。” “挺好的名字,听着就有福气。”那人半是玩笑地对段清燕说,“选对了主子,站对了队伍,以后你是要一飞冲天的路子了啊。” 段清燕:“……?” 见段清燕脸上的迷茫不像作假,那人意外转回去:“你还没告诉她让她来干什么的?” “老太太那边催得急,我还没来得及说。” “这样。你叫段清燕是吧?从今天开始,你以前在家里的工作都不用做了。” 段清燕吓了一跳:“我、我是被辞退了吗?” “辞退?”那人笑起来,“不是,你以后就陪在唐染小姐身旁,负责给她逗乐哄她开心就够了――这能做到吧?” 段清燕愣住。 “唐染小姐在里面化妆换装,还要准备今晚她作主角的生日宴,你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 “还傻着干什么,进去啊!” “噢,噢噢,好。”段清燕呆愣地进了被拉开的房门。 等段清燕进门,门外这人立刻将房门关上。 她面上笑意淡去,回头问管事:“手机给她拿走了吧。” “嗯,我监督着她放下了。” “那就好。老太太特地嘱咐,不让唐染小姐和外面有任何联系的方法――这种事可不能出了岔子。” “明白。” 段清燕进们以后,在外间被拦下了。唐家专门的造型师团队在里间忙活着给唐染换装化妆,不让她进去。 这样等了大半下午,等造型师团队基本离开后,段清燕这才得空被放进里间。 一进去,按捺了整下午的段清燕就忍不住低呼着跑过去:“小染,真是你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哎――你等等!”等在房间里随时做补妆准备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把段清燕拦住,皱着眉不悦地说,“怎么这么没规矩?” “……” 坐在镜子前一直鲜有反应的女孩顿了顿。 须臾后,女孩抬眸,望着镜子里的人影,轻声开口:“这是我的朋友,请放她过来吧。” 造型师僵了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为难地放下手臂,嘱咐道:“唐染小姐刚做好的造型,不要引得她乱了妆发。” 段清燕诺诺点头:“知道了。” 那人也算识趣,说完以后就主动离开里间,到外面去了。 段清燕这才不那么拘束,激动地跑到唐染身旁,乡音都压不住了:“小染,他们说唐家这是要给你办生日宴,这是真的假的咧!” “可能是吧。” “还有人说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我刚刚在外面看了,里面可真大啊,一个房间都顶得上一套普通房子了,你以后是不是就能一直住在主宅这边啦?” “嗯。” 段清燕又激动地说了好多,这才注意到唐染情绪不高。 她愣了两秒,放轻声音问:“小染,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唐家是准备补偿你了吧,你不喜欢吗?” 唐染沉默了会儿,转过来:“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人跟我说过,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啊?”段清燕担心地问,“你是说,唐家有什么目的吗?” 唐染不语。 她转回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衣裙妆发精致得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女孩,轻叹了声:“怎么会没有呢。” 段清燕吓了一跳,警惕地四处看看,搜索无果后她才苦恼地转回来:“我突然想起来,进来前我的手机被管事拿走了,说明天才能还给我。” 唐染不意外:“我的也一样。” “他们、他们是想把你关在家里吗,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不知道。”唐染摇了摇头。迟疑了下,她又说,“但我猜,是和骆家有关的。” “哎?和骆家有关?” “嗯。”唐染微蹙起眉,低着头思索什么,没再解释。 段清燕担忧地转了一圈,突然跑回来问:“要不然,要不然我偷偷跑出去,去找骆湛吧!他一定有办法帮你出去的!” 听见那个名字,唐染心跳蓦地乱了一拍。她本能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段清燕:“别!” 段清燕茫然低头:“为什么?” “奶奶……那个人既然是要正式给我办生日宴,不避讳任何外人,那一定做好骆湛会来的准备了。” “额,所以?” “我担心骆骆来了,反而称了唐家的意。说不定,还会牵累到他。” 段清燕迷茫地挠了挠头:“这么复杂吗?那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偷溜出去?” “……” 唐染看了看窗外:“快到晚上了。” “嗯?啊,是哎,晚上怎么了?” “他们很快会来接我去办生日宴的酒店了。”唐染苦笑了下,“而且我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好,在光线太亮或者太暗的地方都看不清东西――就算想跑也做不到。” 段清燕跟着发愁:“那我们只能干等着啦?” 唐染想了想,仰起头对段清燕说:“今晚我大概没什么机会自由行动了。如果你能找到空档,就帮我给骆骆打个电话。” “嗯?” 段清燕茫然几秒,眼睛一亮:“我懂了,是告诉他你所在的具体位置,然后让他来救你吗?” “不是。” “?” “你告诉他我没事,今晚不要来。” “啊?为什么啊!”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女孩声音低落下去。“不管唐家想做什么……都不要、不要再牵累到他了。” “……” . 是夜。 唐家旗下的一间星级酒店被提前清了场,宴厅专门拿来布置唐染的生日宴。随着时间推移,接到邀请函的贵宾们逐渐到场,宴厅里也渐渐充盈起来。 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淡金色的托盘,在客人间穿梭往来,像是游走在丛间的蝴蝶。 无数客人们的交谈声都会在他们耳边流水一般淌过去―― “看这意思,唐家是真准备叫那个私生女认祖归宗了?” “肯定是吧,都给她正式办成人礼了,不是承认是什么?如果我是林曼玫,看着外面小三生的孩子被光明正大地领回来,大概气都要气死了。” “那杭老太精明一辈子,到头来是不是老糊涂了?她瞒那个私生女的存在瞒了这么多年,结果现在正在骆家拒婚的空档,她竟然把这件事抖搂出来了,是怕唐家还剩些好名声?”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服务生,等一下,给我一杯香槟。” 最后开口的人叫住身旁端着托盘走过的侍者,拿到杯子时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对方。 一两秒后,香槟杯停在她唇前,女人似乎愣住了。 旁边的人察觉:“怎么了?” “我……”女人蓦地回过神,惊愕抬头,“刚刚那个侍者看着特别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不会吧?一个服务生,你怎么会见过?” “真的。”女人扭头,但已经看不到对方踪迹了。 “哦,我懂了,是不是长得特别帅,你想跟人家要电话号码吧?这套搭讪说辞可太老套了。” “哈哈,讨厌,去你的。” “……” 客人们的言笑远不可闻。 已经走到角落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托盘,他微侧过身,露出一张五官线条无可挑剔的清隽侧脸。 修长的食指轻抵在微型耳机上,青年压低声音:“我看过了,她不在宴厅主厅。” “咦,怎么会?” “你再确定一下酒店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可能。” “我看看……” 微型耳机里的声音还未结束,两个年轻的女孩向这个角落走过来。 骆湛眼帘微垂,侧回身朝向墙面,让面孔避开对方视野所及的区域。 两个女孩停在自助长桌旁。其中一个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后笑了起来。 “这私生女也太惨了。唐珞浅从小到大多少人捧着,肯定都站在她那边。更何况圈里但凡身世正派的,最讨厌就是这种外面小三的孩子,不整她才怪。” “可是听说那个唐染眼睛不太好哎,他们偷偷给她往饮料里兑酒也就算了,还把人绊倒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啊?” “小三的孩子,活该倒――” 一道阴翳突然被投在身前长桌雪白的餐布上。 手里还叉着小点心的女孩一愣,下意识抬头。然后她看到一张清隽俊美的脸。 只可惜那冷冰冰的、满溢着暴躁情绪的眼眸破坏了这张脸无暇的美感―― “人在哪儿。”少年人声音沙哑沉冷。 女孩被吓得点心掉到桌上:“什……什么人?” “唐、染。” 骆湛一把扯掉了白衬衫前的领结,攥紧的白皙指背上绷起淡蓝色的血管。 忍耐和理智绷在悬崖前的最后一根发丝般细弱的弦上,少年人声音字字如颤―― “她现在在哪儿!” . 唐染是人生里的第一次,度过这样一个忙碌却空乏的生日。 她被唐世新领着,和那些从未见过面的长辈们问好,然后被祝福,还会接到礼物。 礼物曾经是她在生日里最期待的东西。她期待的不是它的价值本身,而是礼物所寄寓的那份祝福――有人在乎你,在乎你的生日在乎你的感受,感到被爱是永远幸福的、令人向往的。 只是在今晚唐染才发现,原来这世上只有来自极少一部分人的礼物才寄寓着她所期望的那些东西。 绝大多数并不是――那些应该工于心计和城府的大人们,递来礼物时甚至连眼底的讥诮和轻视都遮掩不住。 或者是不屑遮掩吧。 毕竟在如今骆家和唐家以外的人眼里,她仍然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而已。 唐染微垂下眼。 和那些陌生的长辈们问候过后,唐世新让人送她到了宴厅旁边的侧厅。 这边的面积稍小些,还有供客人坐下休息的沙发区。侧厅里人也少了许多,唐染在这里才觉得勉强能呼吸了。 只是…… 唐染抬头,看向侧厅的另一个方向。 宴厅的灯火非常明亮,几处水晶吊灯近乎刺目,让她原本就恢复不足的眼睛视物变得更困难了些。 所以此时即便唐染努力去看了,仍只能看见那边站着几道身影:性别都看得模糊,更别提长相面容和那些人的神色目光了。 只是虽然看不清,唐染却能感觉到他们在讨论自己――带着恶意、还会传回几声嘲弄笑声的那种。 “小姐,”宴厅的侍者端着托盘走到唐染身旁,躬身,“这是您要的果汁。” 唐染回神,抬手去接:“谢谢。” 水晶玻璃的杯体在灯下晃出虚影,唐染握了个空,调整了一两次才接到杯子。尽管看不分明,但侍者似乎愣住了。 唐染犹豫了下:“抱歉,我眼睛看不太清,所以没有接到。” 侍者一愣。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染手里的杯子。想起刚刚拐进侧厅前被那几个年轻人拉住然后兑进去的酒精饮品,侍者张口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两声讥诮的笑。 “既然是个半瞎子,那还办这种场合做什么?” “就是,空折腾得我被我爸拎着耳朵叫回来,还以为什么事,结果是参加这么个生日宴。” “唐珞浅成人礼那会儿都没这么隆重吧,一个小三生的孩子……呵呵,真是可笑。” “……” 那些刺耳的话传过来,唐染不必抬头也知道是那个角落里的人走过来了。 她攥着高脚杯的手指绷得微颤。 指腹间的杯壁冰凉,冷得她心里发抖,但她知道自己此时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绝不能露出一丁点怯意,更不能表露一点在乎――否则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唐染指尖轻颤着,匆忙地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想平复心里的惶然和不安。 然而。 “咳――咳咳……” 一口辛辣刺激的液体呛下去,唐染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脸色很快就涨得发红。 在她身旁不远处,恶意的笑声扎堆地响起。 “哎呦,看把人家小姑娘呛得,多惨啊。你们也太坏了。” “切,小三的孩子就应得这个待遇。” “这还咳嗽得没完了,装的吧?坏了哟,小心被这个半瞎子赖上负责,那还了得吗?” “……” 唐染艰难平复咳嗽,拽住侍者:“这个、这是什么?” 侍者羞愧低头:“抱、抱歉唐小姐,里面可能加了一点,酒精饮料……” 唐染一愣,慌忙起身。 ――她的角膜移植手术和拆线过去的时间还不够久,酒精这类刺激性的东西是家俊溪院长严禁她碰的。 唐染顾不得和那些人计较,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这猛一起身她就头晕得厉害。 眼前本就看不清楚的场景和人变得更加模糊。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哎,唐染小姐是吧?别急着走啊,毕竟是你的生日宴,我们可是客人,再陪我们喝两杯呗。” “就是啊,哈哈哈……” “嘿,这小妞还不理人啊?” “别愣着,拦啊,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她走?” 唐染脸色苍白,咬紧了唇竭力想要绕开那些模糊的恶鬼一样的人影。 只是她小腿前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拦―― 本就眼前眩晕模糊的女孩毫无防备地踉跄了下,摔到地上。 后面一阵哄笑。 唐染摔得太狠,过去好几秒她才回过神。等想爬起来时,唐染却惊觉眼前竟然有些发黑。 “会再次失明”的恐惧一瞬间笼上女孩的心头。 伴着委屈和磕碰得火辣辣的膝盖前不知道流没流血的疼,惊慌无措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唐染攥紧衣裙,眼睫和唇都轻颤起来:“骆骆……” 她下意识地喊了声。 声音哀哀的,像只被陷阱折了翼的雏鸟。 恰逢侧厅里尴尬而寂静。 旁人站在各处看着这边,或冷眼或犹豫或嘲笑或同情,只是终究没一个人上前来。 听见女孩的声音,那几个作恶的年轻人面面相觑: “她喊的什么?” “好像是,落落?” “我怎么觉着更像是骆家的骆?你们知道不,前段时间钱家那个二世祖说骆家小少爷新出了个外号,就叫骆骆呢。” “哈?谁敢那么喊那位小少爷?” “你们说,她不会是认识骆家那个小少爷吧?” “少想那些天方夜谭了,人家骆小少爷前段时间刚为拒唐家的婚受了一顿家法呢。” “就是。而且那位小少爷不是出了名的怪癖,最喜欢美人眼了吗――他连唐珞浅都看不上,难道还能看上这个半瞎子啊?” 侧厅话声未落,通向正厅的月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响动。 站在厅门内外的安保人员同时向正厅里跑去,所有客人不知状况地呆在原地,惶然四顾。 直到一声模糊的低呼―― “进侧厅了,拦他啊!” 随着话声,一道穿着侍者服装的清瘦身影狼狈地跑了进来。 那人在侧厅的月洞门下停住。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罕见的焦急和不淡定四下一扫,然后在这个角落里蓦地滞住。 侧厅里众人愣住。 “骆――那是骆湛??” 在原地僵了足足四五秒,骆湛才猛回过神。 他想都没想就朝着那个摔在地上的女孩跑过去,隔着几步便踉跄了下。等到跟前,骆湛已经慌得直接跪到地上―― 面前的女孩紧阖着眼,满脸泪痕,表情里满是惊慌和害怕。 “骆……骆骆……我看不到你了……” 骆湛心头猛地一坠。 巨大的空白之后,像是要撕裂开的疼。 骆湛张了张口,声带却颤得没说出话。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哭得满脸泪水的女孩面前,好半晌才一点点剥回理智。 他跪在女孩面前,伸出手慢慢抱住她的肩,然后俯下身去虔诚而颤栗地吻女孩微颤的眼睫。 “别哭。” 少年人声音发哑,疼得几乎也要带上哭腔。 “别哭啊……染染。” 母亲 第99章 唐家旗下的这间酒店备有应急医生。宴厅侧厅的消息一传出来,接到电话的负责管事急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把还在吃晚饭的应急医生拽了出来。 医生被催得鞋都险些跑掉了,这才紧赶慢赶地来到宴厅里。 侧厅的月洞门已经被唐家的安保人员封锁住了,谢绝任何客人张望或者进入。 自然也没人出得去。 侧厅里原本的客人全都僵在各自的位置,各自表情复杂,但视线都是往同一个方向投―― 在侧厅正中偏左的休息区,生日宴的“女主角”坐在一张孤零零的高背椅上,穿着侍者服的青年半蹲半跪在她身前,眼睛一刻不曾从她身上稍离。 那人的模样在场的所有人再熟知不过:骆家小少爷,不久前刚刚拒婚唐家的骆湛。 骆家两位少爷都很少在这类场合露面,他们并不多机会见到这位小少爷。但只根据仅有的几次远远瞧见或者风闻,大家也都对他惫懒散漫的秉性耳熟能详。 然而此时,那人眼角因情绪而挣得发红,眼眸却冷得覆了冰霜――在场没人见过骆小少爷这样紧张又暴躁,像只快要发疯的狮子似的模样。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酒店的应急医生着急忙慌地赶到,给唐染做了一遍检查。 等检查结束,管事受不住骆湛那可怖眼神,擦着汗问:“孙主任,唐染小姐的眼睛怎么样了?”“没事,没什么大事,”那医生这才顺过这口气来,“应该就是情绪激动导致的,基本的感光等反应状态都很良好――这是镇静用的眼药水,我给她滴上。” 等医生给唐染滴过眼药,骆湛连忙替代他的位置在女孩面前蹲下身去,他握紧了唐染的手,小心地问:“染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唐染的指尖凉冰冰的,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听见骆湛的话后,她朝他转过去,慢慢点头:“好像,好多了。” 骆湛胀得胸口都发疼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理智回归。 骆湛站起身,握着唐染的手没有松开。只是那张清隽面庞上的温柔和谨慎在他起身的这几秒时间里已经褪掉了,只剩下满眼的冷若冰霜。 碰到骆湛的目光,已经退回角落里的那几个罪魁祸首触了电似的,一个个脸色发白,心虚地避开脸。 酒店的负责人此时小心翼翼地来到骆湛身旁:“骆少,您……” 他话没说完,骆湛手一抬:“他们是谁。” “啊?”负责人愣了下,顺着骆湛的手指看过,就看见了那几个眼神瑟缩的年轻人,“他们……” “不用现在告诉我。”骆湛没表情地收回目光,“你只需要把这五个人的名字发给骆家的管家林易就好。其余的事情,我不为难你。” “好,好。”负责人不敢拒绝,诺诺点头。 骆湛说完已经背向走过负责人身旁,他扶起高背椅前的唐染,声音恢复低沉的柔和:“我带你走,好不好?” 唐染下意识地握紧了骆湛的手指。 开口时,她的声音还微微地栗,只是被她努力藏住了:“我跟你走……会不会,对你不好?” 骆湛张口要说话。 唐染:“你答应过我,骆骆,你说你不会再骗我了。” 骆湛一默。然后他垂眼,无奈地笑:“会。” 唐染握着骆湛的手僵了下。 骆湛心疼地反握紧她的手指:“但是没关系。我是考虑清楚要怎么做和所有结果才来这里的,所以相信我的选择好不好,染染?” 唐染安静几秒,慢慢点下头:“好。” 唐染下了椅子,骆湛脱下身上的燕尾服外套,将女孩裹进去。给唐染披好衣服后,骆湛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酒店的负责人本能想拦,可惜话没出口手没伸出去,就被骆湛一个冰冷的压抑积蓄着一整晚的怒意的眼神镇了回去。 负责人吓得连忙收手。转身到角落打电话去了。 骆湛和唐染走到月洞门下,酒店安排的安保人员为难地拦在门的正中。 “抱歉,骆少爷,您不能把人带走。” “……” 月洞门外就是宴厅正厅,所有客人早已安静下来,除了窃窃私语外,偌大的宴厅内任何声音都清晰可闻。 听见安保人员的称呼,客人们纷纷交流着诧异的目光。 “我之前没看错,竟然真的是骆湛。他刚刚硬要闯进侧厅里是去做什么?” “他穿着的是服务生的衣服哎。偷偷溜进来的?可骆家和唐家就算为拒婚事情闹得不和,唐家也不至于连发一封邀请函的面子都不给骆家啊。” “你们看,他身后护着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唐染?” “真的是。” “看起来这么亲密――不会吧??” 那些目光和议论明目张胆地落来。 骆湛眉眼愈寒,他改扶住女孩的手腕,把人护藏到身后。 骆湛冷声问:“这是她的生日宴,她自己想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带她走?” 那保镖低下头:“老太太吩咐过,唐染小姐是唐家的女儿,今天也是正式把她介绍给唐家的世交们的重要日子,唐染小姐不能缺席。” 骆湛右手护住唐染,左手慢慢捏紧了拳。他不耐与对方掰扯:“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保镖还未开口,一道慢悠悠的苍老女声在月洞门外响起来―― “那我就要问骆少爷一句了,你是要以什么身份、什么关系带她走?” 这话一出,宴厅里外众人都怔了下。 拦在月洞门前的保镖们反应过来,立刻让开身。拄着拐杖的杭老太太的身影露了出来。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停下。 骆湛面色沉冷地望着她。 杭薇眼神平如死水:“我问骆少爷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差人给骆家送过邀请函,你却要乔装进来,这样闹了一番后,又说要把唐家的女儿从唐家的地盘上带走……” 杭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纵然唐家和骆家十年交情,骆少爷这样行事还是太鲁莽也太招人诟病了些吧?” 骆湛一字不发,只冷冰冰地望着杭薇。直到宴厅里先静后动,然后议论又平复下,他终于动了。 骆湛上前半步,垂下眼帘没情绪地盯着老太太:“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 和骆湛对视两秒,杭老太太脸色微变。 她在这个少年人的眼底看见了一点计划外的情绪――那是出离愤怒后,有些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疯子是不在乎捅别人一刀后自己要流多少血的,所以他们永远也无法预料无法算计。 眼前的骆湛,就已经接近那个边缘了。 骆湛:“你想的是对的,我爷爷在乎骆家,也最重那些虚妄的名誉,他会为家门利益和名誉牺牲很多,会趋利避害――但我不一样,我不是商人,我从来不在乎那些东西。” 杭薇的眼神震荡了下:“你……” “染染。” 骆湛突然开口。 他没回头,只阴沉冰冷地望着杭老太太。 唐染站在骆湛身后,仰了仰脸。她握紧了骆湛的手,声音很轻,还有些后怕未消的颤栗,但却坚定:“我在。” 骆湛眼神微缓。 他回过头,望着女孩的眼睛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然后订婚、结婚、白头偕老吗?” “……!” 唐染蓦地怔住。 这句话也传进宴厅里外无数只耳朵里。 即便客人们都已经有所猜测,但突然在此时听到这样的话,他们也不免震惊,纷纷议论起来。 在那些微的嘈杂里,唐染回过神。她慢慢点头。 “当然,”女孩的眼眶微微泛红,湿润,“我想永远、永远和骆骆在一起。” “好。”骆湛慢慢俯身,把女孩抱进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吻:“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忘记了,染染。” 这句话里的深意,让唐染眼神轻颤了下。 骆湛退开,手垂下去紧紧握住唐染的。他转头看向面色复杂的杭老太太。 “如你所料,我爱唐染,我可以为她做一切事情。”骆湛冷冰冰地笑了下,“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无法忍受唐家对她做过的一切。” “……” 杭薇的表情彻底变了。 骆湛声音提高,宴厅里每个角落清晰可闻:“我会和唐染结婚,但骆家和唐家不会再有半点往来――骆家将从唐家所有产业里全面撤资。”杭薇眼神震颤:“你、你疯了?这样做对骆家只有巨额的损害而没有任何益处!你竟然敢这样说,你有经过骆敬远的同意吗!他才是骆家的――” 骆湛低下头懒洋洋地笑了声,打断杭薇的话。 再抬头时,他的笑冰冷而嘲弄:“很遗憾,爷爷已经在做了。” “什么?” “所以从今天起,骆家和唐家再无瓜葛――恩、断、义、绝。” 杭老太太身形一晃,几乎没站住。她身旁的人连忙搀扶住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骆、湛!”杭老太太声音嘶哑,带着恨不得把人剥皮削骨的恨意,她瞪向骆湛,“你――你――” 骆湛不慌不忙地上前。 他单手插进裤袋,另一只手仍护着身后的唐染。 少年人微微俯身,笑意恣肆,眼底深处藏着阴沉的疯劲儿:“老太婆,在这件事上,你犯了两个错误。” 杭薇牙咬得发颤:“什么?” “第一个错误,你不知道在当年那起绑架事件里,我受过多重的伤、住了多久的icu――从那时候起,我爷爷就算气得发疯,也没打过我哪怕一巴掌。” 杭薇眼神一颤。 “看来你想到了。两个多月前,我被那场家法打得骨裂,还有轻微内出血――所以你猜,在这之后我决意要做的事情,我爷爷会不会拒绝?” “你、你的苦肉计不只是给唐家和外人看……”杭薇又气又惊,嘴唇都哆嗦了下。 “当然。一顿家法不利用三次,我岂不是白挨?” “!” “还有第二个错误……” 骆湛慢慢直起身,笑意收敛、淡去:“你低估了染染对我的影响力。别人能为她做到哪一步我不在乎,但在我这里,我看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骆湛的声线绷紧,牙关紧咬而使得颧骨微微地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压抑了一整晚的怒意翻涌起来。 “所以别说是为了她断骆家一臂,就算要赔上整个骆家和我自己――”骆湛声音蓦地一沉,“你大可试试、看我敢是不敢!” 杭薇脸色刷白。 骆湛说完话,紧握住唐染的手,直身就往宴厅大门的方向走去。 几秒后,杭薇猛回过神,气得几乎跳脚:“拦住他、拦住他们!” “是。” 保镖队立刻围了上去,挡住骆湛和唐染的去路。 杭老太太推开身旁人的搀扶,哆嗦着手重重地敲着拐杖走过去。 她停到被围堵的骆湛和唐染面前,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我告诉你,骆湛,你想发疯、想毁了唐家,那你也会付出代价。” 不等骆湛开口,她恶狠狠地看向唐染:“唐染是我唐家的女儿,而你现在已经是我唐家的世仇――你想娶她、想带她走?你做梦!” 杭老太太转身,对着保镖队凶厉开口:“把你们小姐留下、这个外人赶出去!” 骆湛皱眉,目光警惕四扫,右手护着唐染的同时,他的左手按在耳内的微型耳机上,薄唇微动:“现在进……” 他的话没说完,宴厅的正门突然“砰”的一声,被直接推开。 所有人受惊,纷纷回头。 骆湛也意外低声:“已经进来了?” “啊?”耳机里谭云昶惊异,“没啊,我们安排的人还在等你命令啊。” “?” 骆湛愣了下,他牵着唐染的手转身看向已经不远的正门。 被两名身形高大的白人保镖挡住的双开门间,一个身着艳红色长款风衣和长裤长靴的女人,气势逼人地走进来。 鞋跟咔哒咔哒地叩响在寂静的宴厅地面上。 走进来两步,女人慢慢停住。然后抬起修长的手,摘掉了同样是逼人的艳红色的皮质手套。 白皙如雪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勾下了墨镜。 女人红唇一翘,张口。 “他不能带唐染走,那就我来。” 看着那张和唐染七八分相似的面庞,杭老太太蓦地惊住。 几秒后她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你、你怎么回来了!” 女人微微一笑,对这个问题不做理会。 她只深深望向唐染,许久后才回眸。 那声音也带着和本人一样,骄矜恣肆、无所顾忌的凌厉感。 “我要带走我自己的女儿,难道也需要你的同意吗――母、亲?” 无罪与无辜 第100章 女人的话掷地有声。宴厅里安静几秒,客人们一片哗然。 “她,她难道是唐世语?” “唐世语?啊,就是唐家那个嫁出国十几年再没回来露一面的女儿?” “你们听见了吗,她刚刚说唐染是她的女儿哎。” “怎么可能?唐染不是唐世新的私生女吗?” “等等。按照唐染的年龄还有唐世语出国的时间,好像真的有可能!” “所以唐染不是什么私生女,而是唐世语出国前生下的女儿?天哪……” 纷纷的议论声里,杭老太太脸色铁青。 踩着那些话声和视线,一身艳红的唐世语目不斜视地走到他们面前,然后停下。“将近二十年没见了,母亲。”唐世语露出透着凌厉的淡笑,“在威吓小辈方面,您的气势还真是不减当年。” 杭薇面色几变,最后定格时仍旧复杂:“所以你今天回来,就是专程来找我雪恨的?” “哈哈,那怎么会?我如果真要浪费这种时间,那就不会这么多年再没回国看您一眼了。” “那你一定要挑现在这个场合――” “我从小就不识礼数不分场合,您该知道的。”唐世语淡淡打断,“更何况,您为了家族利益无所顾忌不择手段,不惜做出用死婴换走我亲生女儿、骗我心灰意冷远渡国外的事情,现在却跟我要求场合分寸――您不觉得自己的嘴脸有些无耻了吗?” “唐世语,”杭老太太声音一沉,“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还记得我是你母亲吗!” “母亲?哈哈哈……”唐世语笑起来,“这可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了。” “你放肆!” 杭薇手里的拐杖重重一敲。 宴厅里蓦地安静。 唐世语敛去笑意。她淡淡垂眼,望着面前已经苍老再不复当年的老太太。这样盯了许久,她垂眼,轻嗤笑了声。 “刚刚进来时那样喊,是怕我太久不在,他们已经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但事实上,我们母女的情分――假如有过的话――那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断了。” “……” 杭老太太身形一僵,握着拐杖的手用力到微微发颤。 说完那句话,唐世语似乎已经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她施施然地偏了偏头,瞥向旁边被唐家的保镖队团团围住的骆湛和唐染。 停了两秒,唐世语摆摆手:“麻烦让让路,把我女儿和我准女婿放出来。” 保镖队为难地看向僵着身影的杭薇。 唐世语笑了下:“看她也没用,你们围着的是我女儿――再不放人,我要报警了。我们天.朝的出警速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保镖队被女人那笑里藏刀的眼神一震,纷纷迟疑地让出出路。 包围圈里的骆湛此时已经从意外里镇定回神,他没有多言,第一时间护着唐染快速向门外走。 唐染懵然地看着那个和自己相像的、气场强大的女人,有点想停下来说什么。 骆湛察觉,犹豫之后还是一边走一边轻揉了揉女孩头发,然后他低下头靠近她耳边:“这里不合适,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嗯。”唐染回神,轻点头。 见唐染和骆湛从身旁快步走过,杭薇回过神,她紧攥着拐杖,声音带上些嘶哑:“唐世语,你现在这样带走她,唐家要付出多可怕的代价、你考虑过吗?” 唐世语笑,轻飘飘地问:“我为什么要考虑那种事情?” 杭薇一僵。 唐世语慵懒扫过这偌大宴厅和那些表情复杂的客人们:“我当然知道,用不了多久,所有和唐家有关的负.面.消.息都会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骆家撤资,他们的依附势力不会留下;船要沉了,中立者也会跟着离场;暗地里觊觎唐家占着的这块蛋糕的敌人更不少……” “你明知道这一切,那你还要这样做!”杭薇咬牙切齿地问。“唐家可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就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 唐世语的脸上,最后一点笑意在这句话后被彻底冰封。 她冷冷地望着杭薇:“当年逼走蓝景谦、拿死婴骗我时,你但凡有半点恻隐之心,也不会落到今天田地。” “你到底还是记恨那件事。” “我不该记恨?还是说杭女士你期待所有受你伤害的人都能成为轻易原谅的圣人?” “就算你恨我,你就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把唐家逼到死路上?” 唐世语蓦然轻笑:“这就算做得绝了?可我还没做到最绝呢。” 杭薇皱眉:“你什么意思?” “……” 唐世语扣起墨镜,慵懒地往前倾身。 到杭薇耳边花白的发旁时,唐世语停下,红唇微启,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话。 “!” 杭薇身影狠狠地颤了一下。 下一秒,她惊恐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唐世语,嘴唇都按捺不住哆嗦起来:“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可太久了,”唐世语施施然将墨镜扣回脸上,声音清凉,“母亲。” 唐世语转身,摘了皮手套的那只手懒抬了下:“不用送,也不要再打扰我的女儿。不然……这个秘密我未必还能再守这么多年哦。” 望着那道高挑凌厉的艳红背影,杭薇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尽数褪去。 . 在“有心人士”的帮助下,骆、唐两家多年纠葛和当年真相的相关传闻不胫而走。 唐家丑闻尽出,骆家和附属势力从唐家所有企业全面撤资,抛售股份。 一夜之间,唐家集团股价暴跌。 远在国外的蓝景谦尽管在听闻国内变动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连夜往回赶,但囿于长途航程,等他到国内时,最高的那一潮浪头俨然已经过去了。 蓝景谦在唐染的疗养院里扑了空,只得又乘上去往k市骆家的专车。 他留在国内的生活助理第一次见他们性子清冷温润的蓝总这样一副被触了逆鳞的冷面,战战兢兢地汇报这两天国内天翻地覆的变化。 蓝景谦不耐听下去,皱着眉打断:“来龙去脉以后再说,你先告诉我,小染现在确实已经在骆家了是吗?” “是,蓝总。” “她如何从唐家出来的?” “骆家小少爷去唐家给小染办的生日宴上闹了一场……” “杭薇那个性格,肯这样轻易放人?” “唐家没放,”助理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蓝景谦,“但是,唐家的唐世语突然露面,自称、自称是小染的母亲,把人接走了。” 蓝景谦猛地一僵。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才震惊而复杂地回过头:“你说,谁?” “唐世语。”助理声音更轻。 “……”蓝景谦放在西裤膝上的手指慢慢捏紧,“那她呢。” “哎?”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助理犹豫了下,挠挠脖子:“也在骆家。”蓝景谦僵了几秒,眼神里露出从未有过的复杂颓然,他倚进车座里,垂下眼去,没再说话。 四个小时后。骆家。 主楼餐厅内的气氛异常诡异。 长桌主位上是空的――骆敬远说是要逼自己那个好不容易回国一趟的不孝子尽孝,不顾儿媳对与准亲家会面的强烈渴望,拉着骆清塘和毕晴颜就去隔壁省骆家的度假区了。 骆小少爷作为招致所有“麻烦”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被孤零零一个人扔在骆家。 但骆湛自己显然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 长餐桌旁,蓝景谦和唐世语隔空对视。已经和母亲熟悉了一整天的唐染就坐在唐世语手边,她头一回和父母两人同桌吃饭,还是有点拘谨不安,切牛排的动作都格外小心。 她的另一侧,骆湛倒是丝毫不受那边眼神交战的影响。 他利落地将自己这边的牛排切成丁块,便端起餐盘替换掉唐染面前的那一份。 唐染原本正竖耳听着身侧的动静,顺便魂游天外,此时见面前餐盘调换,她顺着本能茫然抬眼。 “你再这样心不在焉地切下去,就该切成牛肉酱了。”骆湛懒洋洋地将唐染原本的牛排盘放到自己面前,然后才抬眼,似笑非笑,“先好好吃饭,别三心二意的,小心再噎着。” 唐染被骆湛逗红了脸,乖巧点头:“好。” 被话声拉过注意力,唐世语托着脸颊侧过眼睛看这一幕。 盯了两秒,她撑着脸,眼神慵懒地落到对面蓝景谦身上:“喂。” 蓝景谦手里的刀叉一停。 一两秒后,他无声抬眼:“?” 唐世语朝身侧歪了歪头:“小染的性格跟我一点都不像,这么安静听话还容易脸红――难道是像了你吗?” 蓝景谦:“。” 唐世语遗憾地瞧着唐染:“像那么一个闷葫芦有什么好的,你可别再像他了。以后妈妈陪着你。” 唐染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蓝景谦一眼,还是轻声答应了:“好。” 唐世语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想去捏小姑娘的脸颊:“我们小染真可爱。” 可惜还没得逞,她眼前的小姑娘就突然连人带椅子往远离她的方向挪走了五公分。 唐世语:“……” 唐世语不爽地抬头,对上椅子后面一双更不爽的少年人漆黑的眼眸。 对视一两秒后,唐世语开口:“不要以为我那时候承认你是我的准女婿,你就真的是了。” 骆湛垂着眼,把餐盘重新挪到唐染面前,刀叉放回女孩手中:“我不需要你或者他承认。” 唐世语轻眯起眼。 “还有,”骆湛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你们要打一架都没关系,但别耽误小姑娘吃晚餐。” “……” 唐世语沉默几秒,气笑了。 她转回脸,看向对面的蓝景谦:“回国的飞机上我听骆家那位姓林的管家说了不少事情――这小少爷好像还是你朋友?” 蓝景谦一默。 唐世语:“那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蓝景谦继续沉默。 唐世语等了一会儿就皱起眉,不耐地咕哝:“十句等不到你一句,果然还是那个闷葫芦的性子。” 唐世语话说完,她收在旁边小储物架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唐世语瞥了一眼,眼神停留两秒后,她就直接抬手挂断了。 唐世语转回身。安静几秒后,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唐染问:“小染,不如妈妈带你去环游世界吧,每个国家住一两年,看不同的风景认识不同的人――怎么样?” “不可以。” “不行。” 两个男声同时开口,一个清冷一个懒散。 唐世语不爽地看两个狗男人:“为什么不行?” 蓝景谦说完就沉默了。 骆湛倒是没在乎什么,给唐染递上陪牛排的冰镇小饮品:“染染要读大学,没时间。” 唐染认同地点点头。 唐世语意外地问:“你明年准备考大学?我听说过国内高考很难,你没问题吗?” 唐染轻声说:“失明的时候我也每天都有上盲文课,那些落下的知识,骆骆会帮我补习的。” 唐世语不信任地看向骆湛:“他?他给你补习能行吗?” 唐染连忙开口:“骆骆很厉害的,他14岁就进k大少年班了。店长他们都说他是天才,特别特别聪明!” 唐世语愣了下。 唐染以为她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知道了,”唐世语回过神,莞尔一笑,“你怎么那么维护他?女孩子要矜持点才行。” 这话刚落,骆湛狐疑抬眸。桌对面的蓝景谦更像是被噎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唐世语。 唐世语被两个狗男人盯得心虚两秒,抬手蹭了蹭鼻尖:“不矜持也行。” 红了脸儿的唐染忍不住弯下眼。 眼见气氛难得和谐,唐世语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 唐世语瞥过去。 沉默两秒,她面上笑意淡去。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长桌对面,蓝景谦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放下后似乎无意地问:“催这么急,你丈夫的电话?” 唐世语嘴角微动,几秒后她轻嗤了声:“姐姐单身。” “――”蓝景谦搭在桌布上的手指蓦地抽动了下。面上平静的面具碎裂开,他愕然抬眼。 唐世语却没看他。 她伸手一划,接通了电话。她本想拿到耳边,只是犹豫之后,她还是按了免提。 手机里很快响起一个另外三人都不陌生的男声:“小语。” “我记得我说过,”唐世语语气慵懒地打断,“不希望唐家的任何人再联系我了。” “……” 电话里沉默许久,唐世新轻叹了声:“我知道,你还是怪我。” “别乱扣帽子啊,哥哥。”唐世语凉凉地笑,“我可没说过要怪你。” “那你为什么连我都不肯见了呢?” “不怪你和肯见你,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罢了。毕竟前面十几年没见,你和我不都活得好好的?” 唐世新再次沉默。 这一次,唐世语却没耐心等他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挂电话了。” “等等。”唐世新喊住她,“母亲病了,病得很重……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唐世语眼神动了动。 须臾后,她轻笑起来:“现在知道了,又如何?” “你,不准备回来看看她吗?” “我为什么要看她?” “不管她做过什么,她毕竟养了我们二十多年,也照顾这个家照顾了这么多年。” 唐世语沉默两秒,蓦地轻嗤:“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你还能把她当亲生母亲一样啊……你还真是个大孝子。” “――!” 这话一出,餐厅里另外三人震住,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和意外的神情。 唐世语却好像丝毫不在乎自己刚刚扔了个什么炸弹,她倚回椅子柔软的真皮靠背上:“我和唐家情分已断,十多年前我就说过这话了。事到如今你们也没必要再找我。” 唐世新叹气:“她这次怒火攻心,医生说她未必熬得过去,这样你也不肯再见她一面?” “再见一面做什么?加快她怒火攻心的速度?” 这嘲弄让唐世新微沉下声:“小语。” “你不用再劝我了。”唐世语也冷下语气,“我不是圣人,我的女儿病了十多年我都没能见到,全是拜她所赐。我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尽仁尽义。” “……” “还有,如果你这样反复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想顺着我和小染的关系向蓝景谦或者骆湛求助,那大可不必――唐家这种腐到根里的树,早该倒了。我想没人比他们更迫切地看到这一幕。” “……” 久久的沉默以后,唐世新再次叹声:“我知道了。” “嗯,那就挂电话吧。” “那天晚上我恰巧离开,没能见到你,我很遗憾啊,小语。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唐染是我唯一的外甥女,这些年虽然迫于母亲强势,但我从没为难过她――所以带她再出来见我一面,好吗?” “……” 唐世语第一次露出迟疑。 她和唐世新兄妹至亲,曾经有过多深厚的感情没人能懂。听见唐世新这样低声下气地对她说话,她很难反驳或者再冷嘲热讽。 可她又知道,如果答应下来那就对唐染太不公平。 就在唐世语难得犹豫的时候,一个脚步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 骆湛陪唐染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餐,此时起身,不疾不徐地绕过桌椅,停到唐世语身旁。 他垂手,修长的指节勾起唐世语的手机。 大约是听见了动静,唐世新疑惑道:“小语,你现在是在骆家吧,开了免提吗?声音有点空。” “唐叔叔好算计。”骆湛冷淡开口。 对面一愣:“骆湛?” 骆湛轻嗤:“嗯。” “你怎么……” “你是知道染染最心软吧,知道她会体谅母亲夹在中间的为难。只要攻克了她,我和我背后的骆家只听她的话――所以你才故意提出这样的要求。” 唐世语蓦地回神,表情一紧。 手机里的声音在沉默之后有些恼怒:“你怎么能这样猜疑我呢,骆湛,这么些年我对唐染――” “你确实没有主动对染染做出什么伤害,这我知道。” 骆湛懒洋洋地打断他。 “你只是旁观而已,对吧?” 唐世新辩解:“我在唐家没有那样大的权力质疑我母亲的话,有些事情我也想帮,但我力不从心。” 骆湛笑起来,眼神寒凉:“是么。可我听着,怎么那么虚伪呢。” “……” “既然当初力不从心,那现在也不要勉力而行了,唐叔叔。” “骆湛,你――” “看在你没伤害过染染的份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以后有任何事情,不要找唐世……”骆湛一顿,犹豫地看了下唐染,改口,“不要找唐阿姨,更别打扰染染。” 骆湛说完,抬手揉了揉肩颈。 顺势低下头时,他眼底藏住一点冰冷至极的情绪:“骆家现在只是离场而已――别逼它站到你们对面去。” 唐世新僵住,半晌才不甘地问:“这将近二十年的两家情分,你们真的不管不顾?” “从最开始就不是情分,是债。”骆湛垂眸沉声,“你们唐家,这才刚开始还给她而已。” “……” 骆湛再无兴趣,搁下手机,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转身,准备回到唐染身边。 只是走出去一两步,他又停住,反身回来。单手撑在长桌桌沿上,骆湛看着手机界面,俯低了身。 “差点忘了说。这些年染染经历的这一切,杭薇罪无可恕,所以她不配被原谅或者被同情。至于你。” 少年人侧颜凌厉,眼神薄凉冷淡―― “旁观者或许无罪,但绝不无辜。” 正文完结(上) 第101章 九月,在骄阳似火的炎夏里,k大开学了。 工科研究生没有假期,每年暑假时候能放一两个周回趟家已经是导师们的大仁大义了。而int实验室里虽然多半都是少年班拔进来的,但他们秉承师兄师姐们的研究精神――准确说是被带课题的无良师兄们“压迫”,就更是一个暑假蹲在实验室里没怎么挪窝了。 等各自手里的项目分段进度搞完,对着日历一抬头,他们才惊觉新的学期已经拉开帷幕。 “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都要泡实验室,队长却经常玩消失?这实验室的考勤制度谁定的啊!” 一大早,实验室里就有人开嚎了。 谭云昶被吵醒,打着呵欠顶着鸡窝头从实验室里间爬出来。 他去年就升了自动化系的博士研究生,开始跟着导师做项目,最近那个项目终于告一段落,他昨天半夜才回到k市。 此时乌青着眼圈,谭云昶面无表情地揪过路过打水的实验室学弟:“你等等。” 学弟回头,被吓了一跳:“谭学长,你这黑眼圈什么情况,一个月没睡啊?” “一个月没睡我早横着出去了,”谭云昶哼笑,“这叫烟熏妆,跟咱祖宗学的时尚。” 学弟笑:“别,湛哥那张脸画成调色盘也是时尚,我等凡人还是算了。您这就更跟闹鬼似的。” 谭云昶佯装抬手抽他,然后才朝那个还在嘟囔的男生抬抬下巴:“这喔喔鸡谁啊?” “害,上学期刚拔进来的新生,不懂规矩。听说是他们组那个课题被湛哥骂了,趁湛哥不在撒火呢。” “朝骆湛撒火?”谭云昶气笑了,“我是听说骆湛最近脾气好,这是好到天翻地覆还是吃斋念佛了,闹得团队里的新人敢这么跟队长说话?还真是时代变了啊。” “可不是,比起以前,湛哥最近两年的脾气可太好了。实验室里好多事他又确实不再亲自管,都交给千华了。千华那脾气哪能压得住这帮刺头?新来的快上天――哎,谭学长,你干嘛去?” 谭云昶已经撸袖子走出去了,闻言哼哼了声,没回头。 “帮你们湛哥尽尽师兄义务。” “哈?” “……” 九点整,骆湛跨进int实验室正门。 门一开,实验室内迎面就是安静异常、落针可闻的诡异气氛。 骆湛脚步一顿。 停了两秒,他退回去,仰头看了看门外的牌子――确实是int没错。 骆湛微挑眉。 正在此时,他身后走廊里,林千华甩着手上的水珠子走到实验室门口,刚抬头就愣住了:“湛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有点事,”骆湛朝门内示意了下,“里面怎么了?” “啊,这个啊,”林千华笑,“谭学长昨晚上回实验室了,今早好像被上学期末刚来那几个菜鸟吵起来的。” “嗯,然后呢。” “有一个不满你定下的考勤制度,一直在抱怨,结果一起被谭学长拎到里间,在你那几箱一直收着都落灰了的奖杯奖牌获奖证书前训了一个小时――被打击那么厉害,现在一个个自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骆湛听完,点点头:“真闲。” 林千华失笑:“让谭师兄听见,他可要气死了。” “我已经听见了。”门内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骆湛和林千华一抬头,就见谭云昶扒在门框上,正眼神哀怨地看着骆湛:“祖宗,我可快一年没见你了,刚回来就帮你出气,你就这么埋汰我啊?” 骆湛不在意地往里走:“这不是实话么。” 骆湛走回自己电脑桌前,拉开电脑椅:“到了新地方连多学多看少说少问都不知道,只会一味抱怨又拿不出过人的成绩――这样的迟早要被int筛出去。你额外管这一道,不是闲的?” 他声音没遮掩,在安静的实验室内更是人人听得到。 坐得远的几个新人面红耳赤,恨不能把头埋进桌子里。 搁在今早之前他们早就不服气了,即便不敢当面直怼至少背地也不免闲话。但在谭云昶那里经历了一番打击教育,现在几人眼里的骆湛,连头发丝都快镶上金边了。 见那几人确实服气了,谭云昶满意地收回视线。他拉过来骆湛身旁的椅子,横着一跨就坐下。 林千华嫌弃:“我的。” “咱俩之间什么你的我的,生不生疏?”谭云昶说完,嬉皮笑脸地转向骆湛,“你实话说,你今天来这么早干嘛来的?” 骆湛没说话,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睨他。 “是不是为了唐……”谭云昶故意拖长了语调。 骆湛还没什么反应,林千华却猛地一拍桌。没防备的谭云昶被吓得一哆嗦,扭回头:“你大爷!吓死我了!” 林千华没顾得他,惊喜地看向骆湛:“我就说我今早起来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唐染妹妹是不是今天来新生报到了!” 实验室里本就一片阒然,此时被谭云昶和林千华这两位“老人”难得的一惊一乍吸足了注意力,纷纷好奇地探头。 谭云昶惊魂未定,此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问他,他能舍得告诉你吗?你得问我啊。” “谭学长,你就别卖关子了――湛哥藏得可严实,连唐染妹妹报了哪个专业都没跟我说。” 谭云昶得意昂头:“这我还真知道,自动化系的。” 林千华惊讶:“那不是有可能跟我们方向相近。” “那就不知道了。控制领域是我男神的地盘,有这么一位大神爸爸,我看骆湛还真不一定能把人拐来。” “……” 骆湛终于有了点反应,凉飕飕地瞥了谭云昶一眼。 谭云昶嘿嘿地笑:“千华,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嗯?对哦,你不是在外地……” “我跟你说,咱实验室的指导老师今年可吓坏了――这上半年的时候天天给我打电话。” “他找你干嘛?” “他听说我和骆湛熟啊,天天问我骆湛是不是打算离开int了――不然怎么三天两头拿着高中的化学生物课本到处走呢?” “……噗。”林千华没忍住笑出声,“这我知道,唐染妹妹偏科,化学生物都不太好,那段时间湛哥给她辅导功课。” “是啊,这不,昨天他又给我打电话了。” “嗯?这次说什么?” “说什么……” 谭云昶笑得促狭,回过头去看懒洋洋地垂着眼的骆湛:“祖宗,咱可是k大少年班出身,int团队专研,全校独一枝啊。结果团队leader非要去人家自动化系,冒充本科学长参加什么迎新――是不是太没下限了点?” 林千华愕然回头:“迎新?真的假的啊湛哥?” 骆湛全程听得波澜不惊,此时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哼了声: “我乐意。” 说完,那人收回长腿,起身。 谭云昶笑着往回倚:“干吗,恼羞成怒准备遁了?” 骆湛长腿一停,侧回身。 他抬起手腕敲了敲腕表表盘。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祸害脸上,薄薄的唇角突然冷淡一勾:“新生报到开始了。” “……” “自动化系里一贯地男女比例失调,群狼环伺。我可不能让小姑娘自己一个人进。” “呸呸呸,我刚回来你就塞我狗粮!” 骆湛轻嗤了声,转身就要走。 “湛、湛哥……” 角落里突然响起个声音。 骆湛慢悠悠停下,谭云昶和林千华也疑惑抬眼。 就见不久前刚被训了的小学弟露出尴尬的笑:“湛哥,你是要去接人吗?” 骆湛还没说话,谭云昶坏心眼地插嘴:“可不是么?他要去接你们小嫂子了。” 那人不好意思地起身:“新生带的东西忙的事情应该挺多的,要不,我们几个一起去吧。需要的话还能帮点忙,不需要我们就回来。” 谭云昶露出意外,连骆湛都微微扬眉。 实验室里安静两秒,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骆湛慢慢点了头。 “行。”他揉了揉肩颈,懒洋洋地往外走,“没软禁你们。想看热闹就去吧。” “哎!” 哗啦一下,全屋子人站起来了。 刚往外走的骆湛身影一僵。 他回头:“……都去?” 谭云昶见状,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都去都去!祖宗你自己答应的,可不准抵赖啊!”“……” . k大的校内广场。 不同的院系撑着统一的尖顶小棚子,在空地四周绕了半圈。棚子前全都拉着横幅,上面书着“热烈欢迎xx系20xx级新生入校”之类的字样。 自动化系也不例外。 在门口挥别司机,唐染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进了校园。在校门处领了校内导向地图,唐染便拉着小行李箱往自动化系的报到棚子走。 早在开学之前,唐染就提前跟唐世语和蓝景谦商量好了自己一个人来学校报道的事情――k大就在k市当地,大学区稍远离市区,但距离唐染现在的家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这样近的距离下,唐染实在不好意思要父母亲自来接送。 曾经的失明给唐染练就的基本技能之一就是极佳的方向感。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很轻松地在乱成鸡崽子窝似的校园里找到了自动化系的迎新棚子。 棚子下的最前面摆着几张拼起来的长桌,一个值班辅导员和两个系学生会的学姐坐在桌后,在做报到登记。 再往棚子两旁,还有学生会安排的专门负责给新生做“导游”的大二学长学姐们。 早在唐染来到自动化系的棚子前时,这周围几顶棚子旁的学长学姐们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小姑娘今年已经十九岁。个子稍拔起来些,一身式样简单的浅杏色掐腰连衣裙勾勒出女孩纤细的腰身和微隆的小胸脯,裙下一双白生生的细长笔直的腿。 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五官也已脱了之前的稚嫩,生出几分艳丽模样。 在今天这样耀眼的艳阳下,旁人多站两分钟都晒得快要黑上一个色度似的,她却不同,露在外面的肤色透着种不输冰雪的冷淡的白。 扔在人群里,更是扎眼得很。 所以一见唐染走到自动化系的棚子前,其他系的学长们表情一垮,自动化系的学长们则纷纷亮了眼睛。 有几个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不过长桌后那两位学姐一直忙着记录翻找,并没抬头。唐染拖着行李箱走过去时,正听见两人的对话。“……不能吧,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钱老师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钱老师说的?这么说竟然是真的啊?可他一位大校草,又是老师们捧心尖尖上的少年班天才,干嘛突然要来帮我们自动化系迎新?” “不知道。我听钱老师说,系主任一听到,就乐得直要钱老师借着这次迎新多宣传、好把人留在系里,别再往回放了呢。” “噗,那int那边恐怕要来跟咱系主任干架了哈哈哈……” 迎新学姐笑得抬了头,这才发现面前已经走过来了一名新生。 她连忙收敛笑容:“抱歉抱歉,没看见――嚯!这阵仗?!” “啊?” 唐染被这转折弄得懵了下。 她下意识抬头,然后顺着面前那位迎新学姐惊讶的目光,转向身后。 从广场旁的教学楼后,一帮年纪参差不齐的学生模样的男生们拉着大部队似的走过来,等被注意是,他们已经近在眼前。 为首走着三个人。 左边那个高高壮壮,嬉皮笑脸,一副油滑模样。右边那个稍瘦些,看起来挺安静,被这么多人瞧着还有点不好意思。 唯独走在最前面那个,头上扣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可惜他个子最高,还是藏不住脸――棒球帽下的五官清隽俊美,此时正没什么表情地耷拉着眼皮,一副晒蔫了的模样。 但唐染最熟悉他。 所以她觉得出来,那人现在嫌弃得想跟身后这一帮划清界限。 唐染也想。 她甚至有种扔下行李箱、拔腿就跑的冲动。 可惜唐染很有自知之明――论体力,骆湛能甩她十八条街。 所以唐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骆湛停到她面前。 男生低头,女孩抬头。 一高一低地对上视线。 对视才两秒,原本还眼神烦躁的骆湛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伸手摸摸女孩头:“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唐染抿了抿唇,诚实戳破:“才两天不到。” “我是相思病,度日如年。”骆湛不要脸地说。 “……”唐染沉默,过了两秒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朵。 骆湛很顺手就拉过唐染的拉杆箱,刚转过身,就看见了身后这一帮。 “……” 骆湛额角跳了跳,又转回来了。 唐染正仰起头要开口,就见面前那人伸手摘了棒球帽,然后反手扣到了她头上,还顺势往下一拉,给她藏住了脸。 唐染仰头:“?” 翘起来两撮呆毛的骆湛懒洋洋地示意了下身后:“好好挡住脸,他们太二了,丢人。” 唐染轻笑起来。 谭云昶停得近,听见这话冷笑一声,他回过头,挤眉弄眼地示意int实验室的学弟们:“走之前我怎么说的,你们还记得吧?” “记得。” “那我说的,看见这位怎么称呼来着?” 骆湛眼神一动,心头蓦地跳出点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身,迈出一步想上前拦住。 可惜已经晚了―― “小!嫂!子!好!” 十几个大男生憋狠了劲儿的声量,中气十足,那叫一个声震k大广场。 各系迎新棚顿时一静。 鸦雀无声。 自动化系的迎新学姐离得最近,目瞪口呆地看了三秒,她抽了一口凉气: “玛德,黑.社会啊。” 正文完结(下) 第102章 唐染前十九年的人生里,头一回这样“丢人”,还是在她刚进大学的第一天――这场来自int实验室的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让她完全呆住,好几秒都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所幸旁观者也是第一次见,同样没一个回过神来。 骆湛最早在听见谭云昶的话时就已经有所预料,此时也是第一个反应。他左手拎起唐染的小行李箱,右手握住她的手:“走。” 唐染跟着走出去几步,才想起什么,仓促回头:“我还没、没报到呢。” “可以之后补。”骆湛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不等唐染追问原因,两人身后传来谭云昶幸灾乐祸的声音:“学弟们,别让你们湛哥和小嫂子累着――来,帮他们拎东西啊!” “好嘞!” 杂乱的笑声和脚步声,追命似的黏上来了。 这下子唐染不必再问,回头看一眼那十几个大男生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的场面就够了――小姑娘吓得小脸发白,几步就反过去跑到了前面,拉着骆湛直往教学楼里躲。 很多年后唐染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印象最深刻莫过于开学第一天。以这场惊心动魄的“校园大逃亡”为标志,它就这样拉开序幕。 半个小时后。 换了一身衣服的唐染站到了她被分配去的女生寝室楼前,骆湛那顶刺着瑞典名家evelinagunnarsson暗纹刺绣的黑色棒球帽还戴在她的头顶。 进楼之前,唐染心有余悸地往身后看了看――没什么人跟着。 唐染松了口气。 几分钟前在教学楼里,唐染被谭云昶等人追得精疲力尽。骆湛趁着带那群人绕弯的工夫,把她藏进教学楼的女用卫生间里,然后自己引走火力。 唐染在卫生间的隔间内换下那套浅杏色的连衣裙后,这才成功脱离“战场”,站到了这里。 经过这场闹剧,唐染太珍惜此刻的安静和自由了,确定没人跟着,她便拉着小行李箱进到女生寝室楼内。 乘电梯去到7层,唐染来到了716号寝室门外。 这一层显然多是新生,一路过来的走廊里还时不时能见到家长们的身影。不过唐染来得本来就不算早,又被谭云昶等人闹得耽搁了好一会儿,此时的寝室楼内已经度过高峰期,冷清了不少。 716号房间的门敞着一条缝,和想象中的沉默不同,里面正传出来轻松欢笑的动静。 唐染轻叩了两下房门,然后推门进去:“你们好,我是……” 唐染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一道影子扑上来―― “小染!我就知道是你!” 唐染被熊抱住,行李箱都撞开了。怔愣之后,唐染惊喜地侧过脸:“萱情?” “是我!” “你也在这个寝室?” “对啊,我一来就看见我旁边铺位的床上贴着你的名字了,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就凭咱俩的缘分,既然都考上了k大同专业那肯定是会分到一个班来的!” 唐染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抱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她和骆湛在int门店相遇那天,好心主动提出送她过去的小姑娘许萱情。 当时许萱情就告诉她自己在k大附中读书,后来唐染通过学力考试进入k大附中以参加高考,便在学校里和许萱情重新认识了。 这样的缘分下,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还约好一起考进了k大的自动化专业。 房间里面的两个女生坐在各自上床下桌的椅子上,正好奇地往外瞧。 “许萱情,她就是你说的唐染啊,果然很漂亮哎。” “真的,我看咱们这一届的系花非她莫属,校花也有可能哦。” 许萱情笑着把唐染拉进去:“好啦你们别这样夸小染了,她很容易脸红的。” “不会吧,唐染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从小到大很多人夸才对。” “我们小染天生脸皮薄嘛。”许萱情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带过去,“小染,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认识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们两个…………” . 忙碌的开学第一天很快就过去大半。 到了晚上,按照k大一贯的传统,以院系为单位的新生典礼开始了。 自动化系是k大的重点院系,学生数量也格外多。自动化系的新生典礼就安排在校内最大的那个室内体育馆里。 准备阶段,系内发言的领导和老师都还没到场,学生们按班级为单位坐在学校发下来的小马扎上,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这会儿大家都还不熟,多数是以寝室为单位聚在一起的。 唐染她们也是如此。 716寝室里除了唐染以外的三个女生都是比较活泼的那种,再加上有许萱情这个格外自来熟的在,这一天工夫过去,她们早就像认识已久,聊得火热了。 聊着聊着,话题还跑到了唐染身上。 “唐染你太内向了。明明长得这么漂亮的,不说话多可惜?” “哎呀你懂什么,这才是小女神范嘛。唐染你听我的,以后保持住,我们系里的男生肯定会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咱寝室以后早餐供应上的后勤保障就交给你了!” “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太机智了!” “哈哈哈你们俩够了,我们小染才刚进来,你们都惦记着拿她换饭票了是吧?” “害,美丽是种资源,要好好利用嘛。就凭这小女神范――我都想象得到,唐染以后在我们学校会有多风光了。” 唐染在旁边无奈又好笑地听着。 直到她旁边那个女生话头一转:“不过说起风光,我估计今年我们系里会有一个比唐染还出风头的。” 许萱情立刻机警:“谁?谁会比我们小染还漂亮?” “哈哈,漂亮不一定,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嗯?” “啊啊,我知道你说谁了,”许萱情旁边的女生激动起来,“我们k大校草,那个骆湛的神秘女友――传说她在我们系今年的新生里,对吧!?” 唐染听见这句话,蓦地一僵。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大概就是此刻她的感觉了。 “k大校草?”许萱情没察觉唐染表情变化,好奇地问,“很帅吗?” “那岂止是很帅……哎,你不是附中的吗,竟然不知道骆湛?我从外地考来,之前都在论坛贴吧还有新生群等等等等的各种地方听过他的大名呢。” “听说过,没见过。”许萱情摇了摇头。 “唔,我也没见过正面照,不过都说长得可祸害的一张明星脸了,应该没错。” “他是少年班的吧?既然真那么帅,又是个天才,他女朋友确实会挺风光的。” “岂止啊!” 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女生似乎来了兴致,拖着自己的小马扎往中间靠了靠,还朝唐染三人招手。 “我给你们讲,他14岁就进k大少年班了,按生日好像是破了k大的最低年龄纪录吧?然后没过两年被评成k大校草,就再没换人了。他们那个int实验室好像也非常牛掰,具体的比较专业我也不太懂――不过最值得八卦的一点,他今年可都二十二了,听说这还是他初恋呢!” 许萱情惊得脱口而出:“这么纯情吗?” “哈哈哈哈是脾性傲,都说他男的女的没一个放眼里的。所以在今天之前,传闻里的k大校草一直是无性恋呢哈哈哈……” “那女朋友会是真的吗?” “很真了。就上午,在咱系里的新生报到棚子前,int实验室全体出动,朝咱系里新来一个女生喊‘嫂子好’!” “噗。” “那阵仗闹得,气震山河啊,不知道的恐怕得以为是黑.社会出动了。” “这我也听说了哈哈哈……新生群里都炸了,有人拍着他们俩走的背影了,就是有点糊,只能看见那个女孩穿着条浅粉色的裙子。” “……” 唐染不安地捏了捏自己身上休闲衬衫的袖口。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唐染低头瞄过去。 来电显示:“骆骆”。 唐染:“!” 小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把自己的手机攥过来,慌忙接通。 她张口想喊骆骆,不过在话声出口以前,她及时收住,犹豫地看向三人。 许萱情她们也在看她:“电话?” “嗯,”唐染点头,“我接一下。” “我们说话不会打扰你吧?” “不,不会。我戴上耳机,你们聊你们的就好。” “嗯。” 唐染取了蓝牙耳机戴上,往后缩了缩。 耳机里听,那人声音压得低哑磁性,带一点氤氲的笑意:“你们系的新生典礼开始了?” “还没,要等老师们到。” “现在在做什么?” “听……室友聊天。” “嗯,在聊什么。” 想起几秒前的话题,唐染噎住。 通话里这安静的几秒内,那边三人刚巧已经重启话题。 许萱情:“那现在知道他那神秘女友是谁了吗?” “这个真不知道。” “不管是谁,这可是刚进校门就成了全校女生公敌了啊。” “这也太惨了。” “惨??别介,这要算惨的话,我也想这么惨。” “你不想啊?骆湛哎,那可是传闻里头脑、能力、长相、家世,没一方面挑得出毛病来的。” “没错。都不用说太长远的,能当他女朋友、天天睡他就已经赚翻了好吗!” “哈哈哈……” 三个女孩笑得欢腾,唐染旁边那个不经意一抬头:“许萱情说,我还不信呢。唐染脸皮也太薄了吧哈哈哈。” 许萱情:“嗯?” “你看,我们开个玩笑,唐染脸红成什么样了――都快自燃了。” “哎哟,还真是。” 许萱情连忙摆手:“我们小染还是个纯洁的小姑娘,可不能把她带坏――哎,小染!你去哪儿啊!” “我我我先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唐染已然起身,落荒而逃。 她一路跑进体育馆内的开水间,这才停下来。在窗外混着夜色涌进来的热风里,唐染靠到凉冰冰的瓷砖墙上,慌得直换气。 过去好几十秒,等心跳慢慢平复,唐染红着脸低头去看手里―― 手机还亮着,显示在通话界面上。 那人耐性十足地等着她。 似乎是听出唐染气息匀称下来,耳机里声音重新作响,藏着低哑戏谑的笑意:“你们刚刚,就在聊这个?” 唐染装傻:“聊、聊什么……” “难道是我听错了?”骆湛一停,在耳机里低声笑起来,“不是在聊你怎么睡我么?” “――” 小姑娘紧攥着手机的手指尖一抖,头发丝都要被电起来了。 她不说话,骆湛也就耐心又坏心眼地等着。 好半晌,唐染才终于回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张口:“我我我没聊……她们都、都是在开玩笑。” “只是在开玩笑?” “嗯。” “别啊。”骆湛哑下声,似笑似叹的,“那我多遗憾,我还在苦等染染来睡我。”“――!!” 小姑娘的神智彻底被炸上天,化成蘑.菇.云了。 等她魂游天外了好一会儿,耳机里的声音再次开口:“别靠在墙上,瓷砖太凉了。” 唐染慢半拍地回过神:“你怎么知道我……” “笃笃。” 开水间外,有人抬手,在木质的门上叩响。 唐染受惊抬头,落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里。 “小姑娘,晚上好。” “……晚上好,”唐染脸上余晕未消,浅粉色一直蔓到小巧的耳廓上,“骆骆。” 骆湛走进来:“我不太好。” “?” “听说我们染染要睡我,我满怀期待地来了。结果你跟我说是开玩笑的。” 唐染再次憋红了脸儿。 这次多锻炼几秒,小姑娘终于能反驳了:“我,我没说过。” “那我怎么听见了?”骆湛停到唐染身前,俯低了声坏笑着说。 唐染撇开脸,小声咕哝:“你,幻听。” 骆湛哑然失笑:“是么。” “嗯!” “说谎可不好,染染。” 唐染被他慢慢迫近,紧张得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我我我没说谎。” 骆湛停在距离女孩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很不做人地笑起来:“明明我都听到了,你是说谎了没错。” “……” 唐染听见自己心跳快得像得病了似的。不知道是腿软还是想跑,她开始顺着背后的瓷砖墙面慢慢往下溜。 可惜刚溜到一半,骆湛在她后腰一托,就把小姑娘压到身前来了。 唐染的胳膊之前贴着墙面,此时凉冰冰的,被骆湛察觉。他微皱起眉,想了想便托着小姑娘转了个180度。 唐染原本就懵,这一圈转完脑袋里更浆糊了――方向感原地消失,她自己也没稳住身,压着一声闷响,把骆湛推靠到墙壁前。 她自己也撞进骆湛怀里。 安静几秒,唐染慢吞吞抬头:“我,不是故意的。” 骆湛垂眸,笑:“嗯,我信了。” 唐染:“……” 按现在两人的姿势,唐染活动的空间比刚刚大多了。她小心地试图往后溜,可惜还没挪出一寸去,先被骆湛察觉了意图。 放在小姑娘后腰的手再次把人按住。骆湛低下头,漆黑的眸子里写满认真的建议:“天时地利人和,真不睡我么?” “骆……骆湛!” 骆湛笑得更弯下腰来,几乎靠到小姑娘肩上去:“嗯,我在。” 恼羞成怒的小姑娘听见这句话,怔住了。 骆湛等了许久不闻动静,有些奇怪。他敛去笑意微直起身,然后就见身前那颗低垂着的小脑袋扬起来。 女孩表情纠结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让骆骆忍得很辛苦?” 骆湛一怔。 唐染说:“从骆骆给我当机器人的时候开始就是了,好像一直都是骆骆在迁就我的。骆骆自己想要什么,从来不说。” “……” 论思辨论逻辑,骆小少爷从来都是秒杀旁人的,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大脑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失语时刻。 把骆湛这反应当沉了默认,唐染更自责了。 小姑娘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久似乎才鼓足勇气。她仰起头,脸颊红彤彤的,小表情却绷得认真:“骆骆是希望我能更主动一点的,是么?” “……” “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唐染声音轻下去,带着点不安和赧然的迟疑,“先亲、亲一下可以吗?” “……” “骆骆?” 骆湛慢慢叹出一声气,然后他笑起来,声音哑得厉害:“可以。” 骆湛托着女孩后腰的手慢慢收紧,只是在他俯身以前,唐染仰头,认真地说:“骆骆不能动。” “嗯?” “不能总是骆骆主动、靠近我。”唐染脸红得厉害,但还是坚持着说,“我也要主动靠近骆骆。” 骆湛望着她,然后笑着垂下眸子:“好。那我不动。” “嗯!” 空气里响起衣料摩擦的o@声。 几秒又几秒,踮脚又踮脚…… 半分钟后。 无事发生。 骆湛忍笑忍得艰难。 扒着他肩膀的小姑娘委屈得要哭了:“我够不着。” 骆湛终于按不住,闷声笑起来:“是你不让我动的。” “qwq” 被小姑娘仰着脸无助又委屈地看了两秒,骆湛就缴械投降了。 顺着凉冰冰的瓷砖墙面,骆湛滑低了身,半蹲半跪下来。从唐染仰视他,变成了他仰视唐染。 抬头看着小姑娘,骆湛莞尔:“这样好么。” 唐染脸蛋通红,点头:“好。” 骆湛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望她:“嗯,现在开始我不动了。” “好、好的。” 几分钟后。 “典礼都开始了,小染会跑去哪里啊。” “你别急,体育馆门关着,肯定在馆内。这层就只有开水房和洗手间,既然洗手间没人,肯定是在那边了。” “黑乎乎的,也没开灯……她真会在那里边吗?” “我陪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小心点啊。” “……” 许萱情和陪她过来的室友手挽着手,谨慎不安地挪着步子。黑暗里,她们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步伐放到了最轻。 直至走到开水房前。 门没有关,她们很轻松就能看见里面。 今夜月光如水,大片洒在开水房的地上,清晰地勾勒出墙角的两道身影―― 身材颀长的青年坐在墙根前,倚着墙面。他一条长腿平伸着,另一条腿单膝屈起,勒着利落的裤线撑在地面上。 而身影娇小的女孩就坐在他平伸的腿上,攀靠着屈起的那条。 她正侧着身,双手不安地攥紧了青年的衬衫。眼睛也阖着,动作稚拙地亲吻青年的唇。 她吻得细碎,有时候还会因为紧张偏离地吻到下颌去。但这种时候,只会格外让靠在墙上的青年喉结滚动得更明显。 这一场吻小心翼翼,更紧张惶然。唐染只听得到自己胸脯里擂鼓似的心跳,完全听不到旁的声音。 所以连开水房外的话声和脚步声她也没有注意。 骆湛一直有所防备,此时也是余光瞥及。他始终垂在身侧自我压抑的手还是抬起,扶着小姑娘细白的后颈,他慢慢加深这个吻,同时拥着她轻转角度。 再停住时,女孩的模样已经被完全遮蔽到阴翳里。 骆湛松开指节的力度,重新放任了身前小姑娘稚拙地落到下颌上的亲吻。 柔情压下。 再抬眼时,他冷冰冰地望向门外。 僵持数秒。 门后两道身影仓皇而逃。 这一次的动静终于惹得唐染察觉。小姑娘云里雾里地抬了抬头,声音微微喑哑:“骆骆,怎么了?” “没事。”骆湛回眸,唇角勾起,“不过,典礼已经开始了。” “……啊!”唐染惊呼了声,慌忙起身,“我忘了。” “等等。” “啊?” 骆湛随唐染一并起身,俯向前在女孩唇上轻吻了下,然后偏过头笑:“刚偷过腥,不该擦擦嘴么。” 唐染憋住呼吸。 等骆湛眼底带笑地直起身,她才小声问:“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特别差?” 骆湛没说话。 唐染声音更小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但是下次我会努力――” 一点低哑无奈的笑打断她的自我反省,唐染茫然仰脸。 骆湛正抬手,揉过她头顶:“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都这样了,如果等你知道,那我不是要‘死’在你手里?” “……” 唐染慢吞吞地红了脸,眼底熠熠。 “走吧,典礼开始了。” “嗯!” . 唐染回到位置以后,发现许萱情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诡异。 唐染心虚两秒,问:“怎么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 “开水房。我……去接电话了。” “接电话为什么会脸红成这样?”许萱情表情更加复杂,“小染你不会就是――” 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突然响起典礼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发言的是校内优秀学生代表,骆湛学长。” “!” 台下角落,唐染和许萱情四人同时心头一惊。 唐染抬起头。 主席台前,将衬衫纽扣系到最上一颗的骆湛没什么表情地走上台。 “你们好,”骆湛扶正话筒,“我是骆湛。” 话音未落,已经被淹没进馆内轰然掀起的雷鸣般的掌声里。 在与ai高度相关的自动化系,就像蓝景谦之于谭云昶,骆湛绝对拥有着数量不菲的同性迷弟。 甚至可以说,有许多对ai感兴趣的学生是奔着骆湛和他的int实验室报名k大的。 这雷声般轰鸣的掌声里,站在镁光灯下的青年眉眼如旧。 他不急不躁,也未露意外,只等着掌声过去后便按着腹稿开口。偌大的馆内,那人声音平静冷淡地在上空盘旋回响,和一两分钟前在开水房里唐染耳边那动.情的沙哑完全不同。 想起不久前她还把他此时穿着的衬衫攥得褶皱,把这个人抵在开水房凉冰冰的瓷砖前亲吻,唐染脸上就一阵发烫。 那个如惯常倦懒的声音说了什么,她几乎完全没能听到。 等她再次回神,已经是骆湛下台,而馆内掌声更胜之前。 在骆湛演讲结束后,学生们很快就是情绪大起之后的回落,有些人还按捺不住兴奋地低声讨论,也有些已经躁动起来,四处搜寻着下台后某人的身影了。 最后两场发言匆匆收尾。 自动化系的典礼结束,发完言的领导和老师们自然要先行离开,骆湛也在其中。 鸡仔似的闹腾的新生们被各班的命令按在原位,想上前和这位“优秀学长”搭话的学弟学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道身影随着老师们走向馆外。 一个,两个,三个…… 领导和老师们的身影消失在馆门后,骆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这支队伍的最后。 等和最后一位离开的老师说完什么,而对方出门后,骆湛停在馆内门前。 几秒后,那人转身,往回走来。 馆内死寂几秒,倏地哗然。 各班班长几乎安抚不住快要冲上前的骆湛的迷弟们。 系里尤以与ai交集最大的自动化专业为重灾区,骚动里有个粗犷的男声嚎起来―― “学长我也想进int!我可以!我爱你!” 馆内爆发出一阵哄笑。 然后新生们自发地安静了些,期盼地看向走回来的骆湛。 骆湛步伐停顿了下,撩起眼帘瞥过去:“谁爱我?” 迷弟:“我!” “要脸么?” “要!” 骆湛轻嗤:“int实验室宗旨,不收要脸的。” “……?” 馆内安静几秒,再次陷入哄笑声里。 而这短短几十步的距离,终于被骆湛走完,他走进坐着小马扎的新生堆里。 他从两排学生之间走过,然后停住。 笑闹完的新生们终于不约而同地想起上午就在校内流传开的那个“骆湛的神秘女友就在自动化系”的传闻。 围观群众们的眼睛顿时亮了,恨不得变成镭射灯,直勾勾地往骆湛身旁扫。 站在众人视线的焦点里,骆湛却谁都没看,只半垂着眼,似笑非笑地望那个猫在自己腿边一动不动装鸵鸟的小姑娘。 他嘴角轻勾了下,蹲身下去。 “呼。” 骆湛在女孩耳边吹了下。 “――!” 唐染没能压住这本能的一抖。 顶着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小姑娘哀怨地抬起头。 骆湛忍着笑:“去吃夜宵么?” “不吃,”小姑娘在那些藏不住的议论声和视线里缩了缩,小声咕哝,“我都快被吃了。” 骆湛继续忍笑:“我在,不怕。” “就是有你在才怕的。” 骆湛想了想:“你如果怕麻烦不想承认,可以装作只是被我骚扰。” 唐染懵了下,抬头。 骆湛拉起她的手,勾起她的手指慢慢展平,然后低下头在她掌心烙下一吻。吻时他犹在不正经地笑:“你还可以甩我一巴掌,然后跑掉。” 唐染被噎着了。 骆湛慢慢吻过她掌心,然后才抬眼,笑:“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染染。” 唐染沉默两秒,乖乖低头:“我错了。” 骆湛微怔。 “我不是不想承认,只是……”唐染停顿了下,纠结地皱起眉头,“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我怕他们发现你喜欢的只是我,会因为讨厌我,对你也失望。” 骆湛沉默须臾,哑然失笑:“我比任何人知道我想要的是谁,而这个答案和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人都无关。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染染也不要在乎。” 唐染犹豫了下,轻点头。 骆湛望着面前的女孩,慢慢垂眼:“本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再给你的,好像不能再忍了。” 唐染不解抬头:“?” 她看见骆湛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盒子。 唐染呆了下,下意识把被骆湛握着的手往回拽了拽:“我、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骆湛微怔,他再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你怎么比我还急啊,小姑娘。” “……” 知道自己误会了,唐染脸瞬间红起来。 骆湛笑着打开盒子,将里面那条专门定制的项链取了出来。 “不过,意义也差不多。” 唐染好奇地看着项链。 这条链子上有两个挂坠。一个是圆圆扁扁的形状,正面刻着390,背面刻着一个“染”字;另一个挂坠要稍立体些,好像是…… “这是390号硬币,还有染染一个人的许愿池。” 骆湛俯身向前,给怔住的唐染戴上项链,然后在颈后系好。 他直回身,眼神温柔。 “许愿池再也不会离开了,染染。过去现在和未来,答应你的每一件事,他都会做到。” 绷了数秒,唐染还是没忍住,眼圈一红。 她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声音也再藏不住哽咽:“骆骆……” “别哭啊,小姑娘,”骆湛无奈垂眼,抬手擦掉唐染脸上的眼泪,“你的许愿池会心疼的。他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小姑娘永远不要再哭了。” “嗯,我、我不哭。” 唐染憋着哽咽点头,然后没憋住,打了个哭嗝。 骆湛心疼又好笑。 唐染沮丧着脸:“那,那骆骆还有别的心愿吗?换一个吧,我一定能实现的。” 骆湛想了想:“有。” “是什么?” “等你毕业以后,我们就结婚吧。”骆湛笑起来,低头吻了下女孩的唇,玩笑道:“求你依法睡我。” 大学恋爱日常(1) 大学恋爱日常(1) 1.新的学期,从躲避麻袋开始。 为了避开开学高峰期,k大大二到大四的本科生都是在大一开学后一个周才正式到校报到的。 于是,当新学期开学,除了混迹在各种群聊论坛里的老油条们已经提前得知,多数学生是到校以后才惊闻最新噩耗―― 他们k大校草骆湛,竟然名草有主了! 消息一经传开,校内顿时“哀鸿遍野”。 哪个院系都至少有那么几个要为突然失恋痛哭失声的,而这其中尤以自动化系为重灾区。 本系女生宿舍楼,716寝。 许萱情抓着唐染的手,又哀怨又语重心长地嘱咐着:“小染,你最近别一个人在学校里走啊,小心路上被人套麻袋。” 唐染哭笑不得:“也不用这么夸张?” “哪里夸张了,这可是实话!你都不知道骆湛对自动化系的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意味着……哎呀你想象一下就行了!他今年才什么年龄,已经参与过多少重点课题项目、发表过多少篇核心期刊了?更别说从他14岁开始参加的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比赛竞赛、拿到的那些数一天一夜都数不完的奖项荣誉……” “这些我都知道。”唐染安静地点头,“而且我都记得,能给你数完,不需要想象。” 许萱情一噎:“我的意思是,让你想象一个专业里有这样一个集各种荣誉光环于一身的人,这个专业里无论男女哪个不向往和他站在一起的?” “骆骆在专业领域确实优秀得无可挑剔。店长他们也很认可甚至崇拜他。” “……”被某个专属称呼又噎了一下,许萱情艰难地把这口无形的狗粮咽下去,“是啊,这就是偶像力量。” “偶像?”许萱情耸了耸肩:“嗯,这就跟娱乐圈一样――自动化系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他当成梦想,无论是想成为他还是想得到他,可以说那些人就是为了骆湛和他的int才来的。” 唐染若有所思。 许萱情又说:“抛开专业不谈,骆湛还是14岁入学至今让k大校草宝座再没换过人的祸害,家世背景更不用说了――除了一副爱答不理的狗脾气,他这人完美得有瑕疵吗?” 这个问题唐染想都没想:“没有。” 许萱情:“……” 许萱情咬牙:“你倒也不用这么护你男朋友。” 唐染脸上一红,但还是诚实且耿直,还认真:“真的没有。” 许萱情举手投降:“行行行,没有没有。” “嗯。”唐染心满意足地往下听。 许萱情:“所以啊,你说这样的人,他永远高高在上谁都别想够得着的时候,大家自然平均仰慕就好了――可现在,竟然有人不但爬上去、还把他从那云梢上给拉下来了。” 许萱情的眼神飘到唐染身上去:“你说,大家能放过这个把他们共同信仰给独占了的人吗?” 唐染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往下走:“不能。”“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是――”唐染一顿,回神,“我?” “bingo。” “……” “所以唐染小姐姐,你现在知道你在我们系面临的可能是怎样如狼似虎孤立无援的场面了吧?” “会很可怕吗?” “很可怕?”许萱情冷笑一声,“祈祷他们能给你留点骨头吧。” “……” 唐染慢吞吞地抖了一下。 几秒后,小姑娘掏出手机,给骆湛发了一条十分主动的消息―― 【我今晚8:30下晚自习,你能来接我吗?】 许萱情余光瞥见了,刚准备笑话唐染的小胆儿,就听唐染手机咕噜一声。 她低头去看。 那消息大概得是秒回的―― 【遵命,我的主人:)】 许萱情:“……” 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在骆湛察觉她这次反常的追问下,唐染只得把实话说了出来。 骆湛听了忍俊不禁:“那真是辛苦我们小姑娘了。跟我谈恋爱,都要冒着一个人下晚自习被套麻袋的风险?” 小姑娘轻声叹气,看起来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骆湛:“如果真被套了麻袋,你会怎么办?” 唐染茫然抬头:“什么怎么办?” 骆湛单手接过小姑娘的浅色背包,斜挎到肩侧。 他也不在意这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少女款式,只坏心眼地弯下腰,低着声吓唬小姑娘:“比如他们威胁你,要你跟我分开,那你会怎么办?” 唐染思索两秒,认真又小心地问:“他们会打人吗?” “可能会。” “这样啊。”唐染微微蹙眉,似乎有点苦恼。 骆湛等了片刻,慢慢眯起眼,语气逐渐危险:“你真开始考虑了?” 唐染回神,侧仰起头朝向骆湛:“那我就坚持到,他们打我之前吧。” 骆湛:“……” 须臾后,骆湛挫败地笑:“果然还是那个小白眼狼,”他伸手发泄地揉乱了女孩的长发,“虽然这个是正确答案――但你不该骗一骗我吗?这么诚实又没人给你发奖状。” 唐染试图躲开骆湛的魔爪未果,沮丧地被揉,然后皱着脸开口:“骆骆不骗我,我也不骗骆骆,我们是说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小姑娘仰了仰头,路灯下那双乌黑的眼瞳里情绪散开,透出一点藏的很深的晶亮的狡黠:“我答应不骗骆骆,没有说不骗别人。” 骆湛一怔:“?” 唐染:“他们如果要打我,我当然要说和骆骆分开了。然后等回来以后,我就……” 小姑娘沉默下来。 骆湛这次被吊足了胃口,主动拉着唐染停下脚步,问:“就什么?” 这片已经走过路灯的照明区,绕进了k大校园里有点暗的大杨树下,小姑娘藏在阴翳里的脸蛋朦胧地浮起一点赧然。 “回来以后,我就赖在骆骆身边再也不走、哪都不要一个人去了。这样……就没人能逼迫我再和骆骆分开了。” 骆湛怔了下。 错身的间隙,他看见树叶子间漏下来混着星光的路灯光,照在低着头的女孩红透的耳尖上,粉糯糯的,像柔软而饱浸汁液的花瓣。 让人想在那花瓣上轻咬一口,看它透红,看它烙上他一个人的印痕。 挂在树梢上的安静的月亮下,树丛里一阵o@,女孩慌乱而低闷的轻呼响起来:“……骆骆!” 粗粝的树皮蹭疼了女孩的后背,黑暗里炽.热的呼吸纠葛着。低沉的呼吸压着闷哑的笑,在许久后钻进女孩的耳朵里:“这是惩罚。” 被咬疼了又被缠着厮磨到站不稳身,唐染此时才慢慢拉回理智,委屈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嗯。” 骆湛坏心眼地俯身,轻吻了吻被自己肆虐到红彤彤还印着咬痕的小“花瓣”。 “我没听到后面,只听见前面――谁让你说要和我分开了?” 唐染:气哭.jp 大学恋爱日常(2) 大学日常(2) 2.谣言止于智者,死于骆湛。 k大开学没多久,继“骆湛名草有主”的消息后,又一波言论在学校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但总结起来核心要义只有一个―― 唐染之所以能和骆湛在一起,就是因为她脸皮够厚,努力倒追,死缠烂打,硬是把骆湛磨到手的。 更有“知情人士”透露,在两人在一起后,唐染仍旧努力在做骆湛的舔狗。 这些话很快就传进716寝女生们的耳朵里。唐染不太在意,许萱情倒是气得不行。 自动化系大一新生的《大学物理》课前,教室里喧闹一片。 坐在前排,许萱情突然把显示着论坛界面的手机往桌上一拍,怒道:“她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是嫉妒、是抹黑、是恶意造谣!” 旁边正在温习书本的唐染被吓了一跳,茫然抬头:“出什么事了?” “小染你看看论坛那些人……算了你别看了,就是有一堆恶意中伤你的小人,说你死缠烂打倒追骆湛,还说骆湛是忍不了被你骚扰才和你在一起的――这叫什么屁话嘛!” 唐染听得怔了两秒,莞尔一笑。 许萱情气鼓鼓地问:“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啊?” “只是想象了一下我追骆骆的场面,觉得挺有意思的。”唐染垂着眼笑,“不过他们不了解骆骆。他不是那种别人靠死缠烂打就能追到的性格。” 许萱情撇嘴:“那肯定了啊。要是死缠烂打管用,这帮造谣的早不知道冲上去多少回了。”许萱情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手机。 结果这一看,她刚压下去的火再次冒了上来,手机再次被她重重地拍在桌上:“日!” 唐染呆了两秒,确定过手机和许萱情的手都没事,她笑得眼角弯下来:“萱情你的脾气怎么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炸……这次又怎么了?” 许萱情指着手机,咬牙切齿:“有傻叉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嘲笑你已经‘失宠’,说你很快就要被骆湛甩了!” 唐染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好久没见骆湛和你一同出现了。”许萱情咬牙切齿地说完,拧着眉转过来,“虽然他们的结论很智障,但行为没说错――骆湛他人呢?他有一个周没在你这儿露面了吧??” 唐染无奈:“int实验室平常还好,一遇上课题项目的deadline就会很忙。骆骆是int的leader,这种时候更离不开了。” 许萱情狐疑:“确定只是因为实验室的事情吗?” 唐染眨眨眼:“不然呢。” “……他要是敢在外面有别的狗,我们716寝一定帮你废了他!” “噫,真恐怖。这都21世纪了,谈恋爱上还有人搞威胁那一套呢。” 在突然安静的教室里,唐染还没开口,一个声音就从过道旁边传了回来。 唐染和许萱情的交流一停,回头看向过道对面。 那边三个坐在一起的女生显然也没想到这阶梯教室里的安静来得这么突然,最边上开口的那个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许萱情反应过来,眉毛一竖:“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啊。”女生被许萱情的表情吓住,本能地往回缩了缩。 她身旁的朋友却怼了她一下:“你怂什么,我们又没说错。”那人说着就抬起头来,“怎么啦,实话还不让人说了?现在都是自由恋爱,看不上自然就一拍两散,怎么就不准人提分手了……动不动就要废了谁,一副大姐大的模样装给谁看?真搞笑。” “砰!” 许萱情也是暴脾气,桌子一拍就站起来,瞪着那女生:“别人分不分手关你屁事,你是太平洋第一八婆啊?!” 临近课前,教室里声音本来就不高,许萱情这一嗓子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那三个女生脸色微变。 左右两个拉着中间那个小声地劝了几句。但中间那个女生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下显然有点下不来台,硬梗着脖子也瞪回去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死缠着人校草、还扬言分手就废了他的耍横模样!” 这话一出,教室里安静几秒,很快就惊讶地低声议论起来。 许萱情脸色涨红:“你――你说谁死缠着校草了!谁、谁说分手就要废了他的,我那是说他要是敢在外面胡来!他、他――” 眼见着越抹越黑,许萱情气都要气死了。 唐染回神,忙起身安抚:“萱情,你先冷静点,不要和她们置气……你要是气昏过去,那两个已经逃了课,我自己一个人可没办法背你去医务室。” 许萱情气到一半,又被唐染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差点逗笑,她最后懊恼地瞪唐染:“我是替你出气的,你不鼓励我也就算了,还给我泄气。” “不要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 “那就听她们这样造谣啊!” “《荀子》不是说了,谣言止于智者。”唐染仍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安然又认真,“头脑淤塞到连这种没根据的谣言都相信、还要再去传播的人,也不值得你为他们生气和浪费时间。” “……” 许萱情一顿,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的对哦。” 这两方吵架就像跷跷板,唐染成功按下这一边,另一边却翘起来了。 “谣言??”过道对面,坐在中间的那个女生不顾身旁的两人阻拦,气极地站起身,“怎么,死缠烂打追到了骆湛,你现在又想装清高、不认了啊?” 唐染平静地看向那个女生:“我追的骆湛吗?”女生冷笑:“学校里现在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件事,你还想装什么啊?前几天还有人见你特别殷勤地跑去实验楼给骆湛送早餐呢――也是辛苦你了,谈恋爱没男朋友送早餐也就算了,还反过来要自己跑腿去买,int实验室那边是不是跟请了个免费保姆差不多?还说我们造谣,明明是你为了能一直缠着骆湛,完全一点面子都不要了吧!”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嘈杂的教室里,不知哪个角落响起个冷淡声音。 “当然是了。我听说不止送早餐这样,连平常在一起偶尔去个食堂都是她花钱呢。”女生抱起手臂,鄙夷地看了唐染一眼。“为了跟骆湛谈个恋爱就卑微到这份上,还反过来说我们造谣,真丢女生的脸!” “……” 女生被激得头脑发热,说完话冷静下来,才发现原本议论声嘈杂的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落针可闻。 甚至她目之所及,原本散乱地站在过道里,靠着桌子的学生们,也都一个个安静乖巧地坐回位置。 女生身影一僵。 她突然想起来,刚刚问她的那个声音,好像有一点……熟悉? 她猜到了什么,却没敢回头去看。 “除此之外,你还听说什么了。” 那个熟悉的冷淡声音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教室的过道,停在唐染的桌旁。 来人半靠坐到唐染身后的空桌板上,才停了两秒就俯身下来,一副要耍流氓的节奏。 唐染吓了一跳,连忙微红着脸把那张祸害脸推开:“骆骆!” 骆湛不满地把女孩的手压下:“我都被压迫得待实验室里三天没见太阳了,刚出来饭还没吃就来找你……” 唐染如今再熟悉骆湛脾性不过,知道他还有后半句,不说话地等着。 果然就见青年一改那副惫懒神态,熠熠着漆黑的眸子往近处:“就亲一下好不好?” “不行。”小姑娘红着脸,但拒绝得十分冷酷十分无情。 “……” 生活不易,骆湛叹气。 等坐直身,三天没见太阳的骆小少爷又恢复了那副大爷模样,支着眼皮看那个脸色难看的女生。 顿了两秒,他嗤笑了声,佯作掏了掏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见了正主,女生紧张又难堪地语塞了。 许萱情正觉着快意,在旁边添柴:“她们说小染对你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又给你送早餐又请你吃食堂的,还说全校都知道了。” “真的?”骆湛侧回头,“那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许萱情哼了声,冷飕飕地望着那边笑起来:“是吧?我也奇怪,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有些人就跟开了天眼似的――造谣还理直气壮的呢?” “……” 唐染有点头疼地看了眼教室内的钟表,她伸手拉了拉骆湛:“我们快上课了,你……” “我太难过了,染染。” 唐染:“?” “你都没替我辩解两句吗?” 唐染更加茫然:“替你辩解?” “嗯。”骆湛淡定点头,“人是我死缠烂打才追到手的,表白是我来的,示爱是我先的,牵手拥抱亲吻就更是我――” 最后一句话没出口,听不下去的唐染红着脸一把给他捂住了。 骆湛顺势亲了下女孩手心。 “――!” 唐染嗖地一下缩回手,惊愕又控诉地望着骆湛。 骆湛懒洋洋地笑着,起身:“所以啊,”侧身望向堆满的一两秒里,他的视线和声音一点点低冷下去,“明明是我离不开她,怎么会有她纠缠我的谣言?” 那个女生站在众人的焦点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堪极了。 到此时听见骆湛这样说,她终于忍不住反驳:“可、可学校里确实有人看见唐染去刷的饭卡……” 骆湛轻声嗤笑,打断了女生的话:“校园卡工资卡我乐意主动上交,这种事情你们也要管?” “……” “嚯。”许萱情惊讶地凑到唐染身旁,小声问:“骆湛的校园卡工资卡都在你那儿呢?相当于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主动上交啊,这也太听话了吧?快给我瞧瞧骆小少爷卡里多少钱,是不是数零要数好久的?” 唐染哭笑不得地把人推远了点。 见那女生语塞,骆湛懒洋洋地追问:“还有什么谣言我没说到,你一起问了,省得再来麻烦她。”说完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回过头看了看教室后面。 有几个男生女生飞快地收起了自己偷拍的手机。 骆湛嘴角轻扯了下:“别收,继续拍,录下来记得发到你们那个论坛里。我回去找版主,给你们置顶飘红三个月。” “嗯?今天什么日子,教室里怎么这么热闹?” 《大学物理》的老师提着文件包走进来,茫然地扫视着教室内。 然后他目光在站在前排的骆湛身上一顿,随即笑了。 “骆湛?你怎么在这儿?” 骆湛淡定地回:“来蹭课。” 老师更乐了:“你还用上课吗?你小子在少年班上教学课那两年,出勤率连10%都不到,在学校里都出名了――现在跑来上什么大物啊?” 骆湛面不改色心不跳:“基础欠缺,回来补补。” “行行行,”老师好笑地摆手,“那你坐着听吧――先说好,不准挑刺。早滋道你要来听课,我这备课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对……” 骆湛得了应允,转到唐染身旁,一副淡定正经的模样低了低身:“小同学,你旁边这位置有人吗?” 唐染红着脸给他使眼色,让他先走。 骆湛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开口:“虽然小同学你长得确实很漂亮,但我听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能这样勾引学长呢?” “……” 唐染斗不过这祸害,憋屈又不安地把书本往许萱情那边挪了挪。 骆湛心满意足地坐到小姑娘身旁。仗着唐染在课上不好意思挣扎乱动,他还把唐染的左手攥到了桌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亲昵把玩着。 唐染起初还被闹得脸红,等投入进去,右手单手做笔记也能写出顺畅漂亮的字迹了。 阶梯教室从前往后是由低到高,最前面有什么动作,后排不费多少劲就能看到。 就这样,一堂大课下来,最前排那冒着粉泡泡似的角落里,狗粮给全教室学生喂得饱饱的。 下课时已经是中午,四散也不忘投来目光的学生们间,骆湛打着呵欠起身,对许萱情说:“我家小姑娘,我抱走了。” 许萱情不平:“小染午餐我先预约的。” “我家的。” 许萱情:“……” 许萱情:“我不介意吃你俩的狗粮。” 骆湛懒洋洋地支了支眼皮,同时把唐染搂到自己身后先占着:“我介意。灯泡太亮,晃眼。” 许萱情:“……” 呸! 骆湛已经拉着唐染想走了,他们面前突然从后面飞来了一只纸飞机。 三人同时怔了下。 骆湛垂手拿起,展开。 扫了一眼,他微皱起眉。 唐染好奇地问:“上面写什么了?” 骆湛顿了顿,抬眸:“让我想清楚要不要这么维护你――说你们之前在教室里放话,我敢分手就废了我。” 许萱情惊怒:“卧槽哪个贱人这时候还要挑拨离间!”她转头去看,可惜教室里人来人往,早就看不出谁扔的了。 唐染慢慢眨了下眼。 骆湛回眸望她,没表情地问:“真的?” 许萱情这才想起来,慌神回头:“你别误会小染,那话是我说的!而且我不是说分手是说如果你劈腿那我们716就、就……” 许萱情没说下去,生怕自己越抹越黑。没敢耽搁两人解释,她犹豫了下,找个借口跑了。 等许萱情离开,唐染迟疑地轻声问:“骆骆,你生气了吗?” “你觉得我生气吗?” 唐染想了想,诚实摇头。 骆湛嘴角一勾,伪装严肃的眼神松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揉女孩头顶:“生气其实有点――第一次知道这么多人想把我们小姑娘从我身边撬走,当然生气。” 唐染犹豫了下:“说反了,是想把你从我身边……” “一样。不管哪种目的,都是敌人。” 唐染:“嗯。你也别怕,萱情喜欢开玩笑,就是说说的。” “我不需要怕。” “啊?” “她之前说的是什么,分手还是劈腿?……算了,都一样。”骆湛回眸,笑起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怕?” 唐染迟疑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刚这话的出发点。 骆湛想了想:“看来只交校园卡和工资卡还不够。” 唐染茫然抬头:“?” 骆湛拿出钱夹,把身份证抽出来放到女孩被他牵起的手里。 唐染低头,看了看证件照上仍旧祸害得很的那张俊脸,更加茫然了。她仰起脸望向骆湛:“你把身份证给我做什么?” 骆小少爷知道小姑娘还没被科普到这种“两性常识”问题上,一本正经地开口:“这是做某些‘坏事’的必备物品。” “……?” 唐染陷入迷茫。 骆湛良心还在,没再继续耍流氓。他笑着叩了叩小姑娘的手心:“在古代,这就相当于卖身契了。” “卖、卖身契?” “嗯。”骆湛握住小姑娘的手,笑,“卖身契,不都是交给主人的么?” “……” 唐染脸一红。 几秒后,小姑娘的手慢吞吞地挪回自己的背包里:“嗯。那,我就收下了。” 骆湛垂眸失笑。 【小剧场】 后来的某一天。 骆湛突然收到唐染打来的电话。 小姑娘在电话另一头听起来开心极了:“骆骆,我知道你说的做坏事是什么了!” 骆湛一惊。 回过神来,骆家的醋王小少爷立刻警觉:“谁告诉你的?” “萱情啊!” 骆湛阴沉下眼:“她――” 唐染不好意思地轻声说:“我也想去看看。今、今晚我带你一起去吧。” “――?” 骆小少爷懵了。 晚上8点。 唐染把心情复杂得魂游天外的骆湛领到了学校门口。 然后停在了一家――网咖前。 唐染转头,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我还一次都没来过。我们进去吧!” 骆湛:“……” 他该知道的。 大学恋爱日常(3) 大学恋爱日常(3) 3.自动化专业严禁蹭课 比起已经成为老油条的老生们,每一届的大一新生在最开始永远是最乖巧的――从忙碌且管理严苛的高中生活里解放出来,新生们刚开始适应大学的自由和开放环境总需要一个过程。 而等他们一旦了解了大学校园里的“生存规则”,他们就会逐渐开始躁动起来、暴露本性―― 每年随着开学时间推移,新生们逐日递减的出勤率就是这一点上再明显不过的证明。 年年如此,各院系的老师都已经习惯这一点,每到新学期过半就会开始采取各种措施严抓考勤制度…… 但偏偏今年的自动化系就成了个例外。 周五上午9:30的第二节大课,也是自动化系每周《高等数学》的例课时间。 716寝室四个女生分成了两拨,唐染和许萱情先起来了,另外两个还在赖床。她们俩作为先行部队,提前来教室“占座”。 一到教室门口,许萱情就被门内的景象震住了。 过去好几秒,许萱情僵硬地扭头看向唐染:“我们不是提前15分钟来的吗?” “嗯。” “那里面这人头攒动的景象,难道是我的错觉?” “应该,不是。”“学姐不是说期中考试过后教室里想坐满一半都难吗?那我们这届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这么积极好学的吗??”许萱情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继续宣泄自己此刻的震惊情绪,她就突然想到什么。 教室门口安静两秒,许萱情缓慢而狐疑地将目光落到唐染的身上:“今天是……周五?” “嗯。” “骆湛学长是不是今天又会来跟你一起上课?” “嗯。”唐染这一次应声的动静明显要比之前轻多了。 这里面的情绪归结起来,简称心虚。 许萱情磨了磨牙:“我、就、该、记、住、的!上周五的课前占座就是因为他才成了地狱模式的!” 唐染心虚不语。 许萱情没敢再耽搁,拉着唐染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两处分开的位置。拿书本占了5个座位后,她松了口气,拉着唐染坐下。 “小染,我们商量件事好不好?” “嗯?” “你跟你那个个人魅力有点超标的男朋友商量一下,让他别再每周五都来找你上课了――虽然在别的情侣那儿这事没啥,但你俩、你俩毕竟不一样啊!” 许萱情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往前张望:“你瞧瞧这场面,陪女朋友上个课闹得这么兴师动众的,你说他就没有一点良心不安么?” 唐染张了张口。 “不好意思,没良心这种东西。”一个似笑非笑的话声懒洋洋地拦住了唐染的,先一步在许萱情身后响起来。 许萱情一噎。 两三秒后,她尴尬地扭头,哂笑:“学、学长好。” “学长不太好。”骆湛抬了抬下巴,“你把我们小姑娘身旁的位置还给我,我就好了。” 许萱情:“……” 许萱情委委屈屈地看了唐染一眼,抱着书本起身,自觉挪去了后排她占好的三个位置上。 骆湛心安理得地坐到唐染身旁。调整好位置,这人还丝毫不顾忌半点作为校内知名学长的形象,侧倚到了他身旁小姑娘的肩头上。 唐染停了一下,转了转头,脸颊被身旁那颗带着淡淡香薰气息的毛茸茸的脑袋蹭得微微发痒:“骆骆?” “嗯……” 那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微哑的应声。 唐染放轻声音:“你昨天没休息好吗?” “在实验室睡的……沙发太短,屈了半晚上。” “怎么没回家休息呢。” “有一个算法优化没做完,不能拖到今天。” “为什么不能……” 唐染没说完,骆湛打着呵欠直起身:“拖到今天,不就没办法陪我们染染上课了么?” 唐染回头,看见骆湛眼睑下淡淡的乌青,不由心疼地皱起眉:“你实验室里那么忙,不用每个周五和周末都抽时间陪我的。” “那可不行。”骆湛单手撑到桌前,歪过头来懒洋洋地望着小姑娘,眼神虽然有点倦然发懒,但柔软带笑,“我可不想再听见有人造谣说我们分手了。而且谭云昶说了,一周忙到只有两三天见得到面――我应该谢你不甩之恩。实在不能再少了。” 听骆湛这样说,唐染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高数老师拿着课本教案走了进来。上到讲台后,他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这满教室熙熙攘攘的场面。 男老师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轻松找到了“罪魁祸首”的位置,他无奈地笑:“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该跟学校申请给我增加课时费了啊。不然这一样的课时费,怎么别的老师都只带半个系,我却要给两个系的学生人数上课似的?” 学生们哄闹地笑。 在那些目光纷纷落去的角落里,模样俊美神态松懒的青年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呵欠,他身旁的小姑娘赧然得快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坐在他们后一排,许萱情摇头,小声跟另外两个室友苦叹:“这就是脸皮厚度和做人底线的强烈对比啊。” 前面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学长还没聋。乱说话会倒霉的,学妹。” 许萱情往后一缩,和另外两个对视一眼后,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开口:“我们得算是小染的娘家人了吧,开个玩笑,玩笑。” “娘家人?”骆湛嘴角勾了勾,侧眸看向身旁还红着脸的小姑娘,“她们算么?” 唐染在许萱情求救的目光下,只能无奈点头。 见女孩耳尖都快红了,骆湛逗人的心思更压不住,他往那边靠了靠,声音压得低低哑哑的:“点头不能算,小姑娘,要让我听到才行的。” “……” 唐染难得有点恼地看向骆湛。 骆湛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 对视数秒,还是唐染脸皮扛不住,没办法地低下头去,声音隐约:“……算。” “算什么?” 小姑娘脸都要红透了,严肃地绷起来:“骆骆,你不能得、得寸进尺。” 骆湛失笑:“既然我们染染都这样说了――好啊,算。那娘家人准备什么时候把小姑娘嫁过来?” 刚得罪完骆湛的许萱情求生欲极强,一秒钟没犹豫就把唐染“卖”了:“随时!随地!随便你!” 唐染:“……!” 骆湛哑然地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唐染憋住气,不说话了。 骆湛坐在旁边,撑着脸笑着看:“我们小姑娘到现在还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办呢。” 唐染闷头看书,装聋作哑。 只是更镀了一层红晕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 第二节大课结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骆湛被咨询专业课问题的学弟绊住了,一直到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他这边才结束。 等学弟激动得脸色通红地离开,教室里已经只剩下骆湛和等他的唐染,以及讲台上还没离开的年轻男老师了。 骆湛和唐染走下教室里的阶梯过道,经过讲台时骆湛停了停,跟讲桌后的男老师打招呼:“钱老师。” “骆湛,你这么缠着我们系的小学霸可不好。”男老师关上多媒体,打趣道。 “小学霸?”骆湛回头看唐染。 “嗯,这次期中考试,高数和大物双料满分的可只有你这小女朋友一位啊。” 骆湛不由笑起来:“真的?怎么没跟我说。” 唐染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怪认真:“只是期中考试。” 男老师玩笑道:“你这话被别人听到,可要气死了。” 唐染脸上微热。 三人聊着,并肩往外走。在教学楼下要分开前,男老师表情迟疑了下,然后才若有深意地对骆湛说:“大学里蹭课挺常见的,不过,每周五自动化专业无论在系里的大课还是专业内的小课,人都有点太多了。虽然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想解决难免要影响到你们。” 骆湛抬头:“打扰到钱老师上课了?” “我是没事,”男老师打了个哈哈,“但难免别的学生有意见嘛。” 骆湛眼神微动。 须臾后他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钱老师提醒。” “嗯,那就这样。我去教务处还钥匙,你们先走吧。” “老师再见。” 这件事唐染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这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课结束后,716四个女生回到寝室。 坐聊环节,她们的手机却不约而同地震动了下。 许萱情离得最近,拿起手机来一看:“是班级群里的消息,我看看说了什……嗯??”“怎么了?”寝室里另外两人问。 唐染也好奇抬头。 然后就见许萱情表情复杂地纠结了几秒后,忍着笑开口:“系里给咱自控专业下了最新规定。” “啊?只给我们专业?” “对。” “什么新规定啊?” “从今天起――自动化专业严禁蹭课。” “……噗。” “哈哈哈哈哈哈……” 许萱情憋了好几秒,终于还是笑出了声,她朝旁边铺位呆住的唐染竖起拇指:“姐妹牛批,你男朋友以后就是改变了校规的男人了――你俩绝对得载入咱k大自控专业历史啊哈哈哈哈!” “……” 新的一个周五。 716寝室四人到齐,教室里人数比往常少了一小部分。而新规之下,骆湛果然没有露面。 又一个周五,骆湛依然没出现…… 这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后,每周五自动化专业的上课人数果然恢复了正常数值,教室里往往也只有一半的位置坐满了。 “唉,骆湛学长不来,还真是少了好多乐趣啊。”许萱情叹气。 “可不是,”716另一个女生哀怨道,“本来周五的老师上课从来不点名的,逃课都毫无后顾之忧――现在可倒好。” 许萱情乐了:“你就知道逃课!考勤分还要不要了?” “不逃了不逃了,骆湛学长不来陪小染上课,我哪还敢逃课啊?” “对了小染,骆湛学长之后真不来了啊?” 被点名的唐染从她已经开始预习的高数下册的课本里抽回意识。想了两秒,唐染不确定地点头:“应该,吧?” “嗯?什么叫‘应该吧’?” 唐染:“我也说不准。” 许萱情凑过头来:“难不成这样他都敢来?那可真是跟系里对着干了啊。” “骆骆不会主动惹事。”唐染一顿,眼角微弯,“但他的性格,也不是很轻易就会被规定折服的人。”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你们俩听懂了吗?” “没。” 唐染无奈地浅笑解释:“他应该会钻个空子……但是要怎么钻,我也想不到。” “可这规定很死啊,哪有空子可钻?” “打铃了。” “上课上课,下课再说……哎,钱老师今天怎么还没来?”许萱情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解地望着空荡的讲台。 正在教室里的学生们茫然的时候,教室前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人走上讲台,教室里陷入呆滞的死寂中。 “钱老师这两周去x省开学术研讨会了,我是他这学期的临时助教,会给他代两节课……嗯,差点忘了。” 那人放下书本,撩起眼帘。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骆湛,双控及模式识别双硕士学位,目前人工智能方向博士学位在读生――接下来的学期里,请多指教。” 陷入死寂的教室内,半晌才响起掌声。从零碎松散,再到专业内一些男生干脆起哄拍桌的笑闹。 这动静里,从震惊中回神的许萱情转过来,给唐染竖起拇指: “骚还是你男人骚。” 唐染:“……” “不过,助教都是自己人了,我们这学期的高数应该会很幸福吧?” “有道理有道理。” 然而一节课后,自动化专业的学生们就集体挂上了宽面条泪―― “玛德让这个魔鬼走!把我们温柔慈祥和蔼善良的钱老师还回来啊啊啊啊啊!” 讲台上,骆助教露出“和善”的笑: “晚了。” 大学恋爱日常(4) 大学恋爱日常(4) 4.篮球是校草必修技?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晃眼,唐染的大学四年就只剩下一截小小的尾巴了。 进了六月,急剧升高的气温给校园里的所有人脱下外套,换上了最凉爽单薄的夏装。 各类运动场里的身影也逐渐增多,尤其是k大的篮球场里,已经随处可见打球打得汗流浃背而赤膊秀肌肉的男生们了。 而相比较热爱通过流汗感受自我魅力的男性,多数女孩子在这样酷烈的夏日阳光下都更愿意选择温度舒爽适宜的空调房――比如k大的寝室楼。 “啊啊啊还有1个月不到我们就要离校了!舍不得啊呜呜呜……” 716女生寝室,仰在床上的许萱情伸展手臂,发出哀嚎: “本姑娘还没谈恋爱、没好好学习、没认真玩遍所有想去的地方呢,怎么大学就这么过去了啊!” 对床的女生笑:“还剩一个月,就别想那么多了,越想越遗憾。不过你也还行了,至少学生工作参与得不错啊。早上我不是还见你们学生会的小学弟们跟你打招呼吗?” 许萱情翻了身,哀怨地趴到床上:“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哈哈那可是你们体育部的小学弟,论身材论模样都是秀色可餐,怎么不能当饭吃啦?” “去你的!思想能不能纯洁点!”许萱情恼羞成怒,一个枕头飞了过去。 “哈哈哈哈……” 两边很快隔空打闹起来。 唐染坐在邻床的床下桌前。她对这种场面已经再习惯不过,此时也只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寝室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床上隔空打闹的两人一停。 窗下的唐染也摘了耳机,茫然地抬了抬头:“找你们的?” “不知道啊,我没约人。” “我也没。” “嗯,那我去看看。”作为唯一一个在地面上的,唐染自觉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孔陌生的女生。 唐染扶着门,露出清浅的疑惑情绪:“你好?” “啊,唐、唐染学姐好!”女生似乎没想到开门的是唐染,一副惊了一下的模样,红着脸打了招呼。 唐染怔了两秒,眼角微弯:“你好。你是来找人吗?” “对,对,我我我是学生会体育部的,我来找许萱情学姐,她她她在这个寝室吧?” “嗯。”唐染回眸,“萱情,找你的。” 说完以后,唐染又转回来,朝那个不好意思的女生淡淡一笑:“外面热,你进来说吧。” 走廊里也逃不过的燥热暑气里,这声音轻和柔软,犹如一阵打心间浮掠而过的浸着清凉湿意的风,吹得门外的小学妹懵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好、好的!”她连忙应下,然后有点慌乱地跟着唐染走进716寝室。 她们两人进来时,许萱情正好奇地从床上探头:“啊?找我的?” “体育部的小学妹,”唐染在她床下一停,放轻声音,“注意学姐形象。” “哦哦哦,你说得对。”许萱情连忙端正姿态,“学妹有什么事吗?” “学姐好,我是体育部的大一干事,我、我们体育部想趁毕业季举办一场篮球友谊赛,邀请本科生和研究生学长们参加。但是目前参赛成员上出了点问题,研究生部那边组、组织不起来,部长他就让我来问问学姐您,他说您在这方面有经验有人脉,想让我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大一学妹显然是有点内向的那种性格,一长串话说得有点磕绊,但总算成功传达了要旨。 许萱情听完皱了皱眉:“往年办过友谊赛,但也没有跨本科生部和研究生部啊。这两不搭茬的,许青放怎么想的?” “……” 许青放就是体育部现任部长,也是许萱情这个前任体育部长一手带起来的亲学弟,此时叫起名字来自然不含糊。 学妹听得心里抖,小声解释:“部长说,他已经在、在主席团那边夸下海口了,这次请学姐您一定要帮、帮帮他。” 许萱情表情更差:“我都一个快毕业的退休‘老人’了,他办个活动还得折腾我给他跑腿啊?” 小学妹脸色发白。 “哎行了,我跟他打电话说,你先回去吧。” “好、好的,谢谢学姐……” 小学妹算是得了赦令,连忙转身往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慢下步子。到某一秒,她似乎鼓足了勇气,转回头对着站在自己桌前的唐染,红着脸开口:“唐、唐染学姐。” “嗯?”唐染意外地抬眸。 “我……我听说过你和骆湛学长的故事,祝你们一、一定要幸福哦!”唐染怔住。 没等她反应,小学妹已经转身红着脸跑出去了。 床上,绷着脸的许萱情破了功,笑着调戏唐染:“你们这cp粉发展得可以啊?都祸害到大一的小学妹身上了――说吧,这是你俩谁的迷妹转化过来的?” 唐染无奈,仰了仰脸看向上位的床:“我什么时候有过迷妹了?” “哟,可千万别谦虚啊我的唐染小姐姐――你这四年在自动化系,那成绩那履历,再加上这脸蛋这气质,都攒下多少迷弟迷妹了?” 论口舌之争,唐染从来没想能赢许萱情。此时她也只能示意了下许萱情的手机:“你还是给你的学弟打电话吧。” “哦对,正事要紧。” “……” 许萱情本来就嘴上功夫厉害着,这四年在学生会更是没少锻炼。一通电话下来,把对面的亲学弟奚落了好一顿。 等她这边臭着脸挂断电话,她对面的室友忍不住笑她:“这也就是许青放学弟出了名的纵着你――换了旁人,听你这一顿奚落,还不得上门捶你啊?” “他敢!我借他三个胆子!再说了,他自己办事不力还有脸儿了啊?我早就跟他说我都快毕业了别再拿学生会的事情烦我,他就是不听――自己夸了海口还得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你说他这是不是惯的毛病?” “那你答应了吗?” “……” “答应了吗许大前部长?” 许萱情哼了一声,不自在地转开脸:“这最后一次了,帮帮就帮帮吧。” “所以啊,你自己给人惯的毛病,还说什么?”室友不留情地嘲笑完,抬头,“不过咱院里研究生部和本科生部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我记得你和研究生那边也没什么往来吧?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事啊?” “解决办法么……” 许萱情的目光慢悠悠地落下来,然后飘到了唐染身上。 唐染一顿,抬眸。 许萱情咧嘴灿烂一笑:“唐染小姐姐,你这两年没少往int跑,和不少自动化系的研究生学长都混了脸熟了吧?” 唐染无奈:“你学弟坑你,你就来坑我么。” “害,朋友之间的事情,那哪能叫坑呢对不对?” “我帮你问问千华他们吧,不保证结果哦。” “好嘞!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唐染小女神出马――那哪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少来。”唐染笑着睨她,起身去外面打电话了。 几分钟后。 唐染推门回到寝室:“林千华那边没什么问题,我让他直接联系体育部的许青放,可以吗?” “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 唐染走回来:“嗯,那没事了?” “额,其实还有一点点,小小的事情。” “?” “就是,这次友谊赛比较匆忙,安排观众恐怕不够热场子的,需要一点宣传名头……” 许萱情谄媚地笑―― “小姐姐你看,我们骆大校草,能有时间赏脸参加一下吗?” . “没时间。不去。” “你这也太绝情了湛哥,体育部那边的学弟学妹可是很努力地恳求你务必露面,哪怕只是小小地秀上一手就行――” “学弟学妹,你的么?反正不是我的。” “……湛哥,你真要这么狠心?” “。” 电脑桌前一直眼皮都没抬的人冷淡地哼笑了声:“这就算狠心了?看来最近int果然是清闲得太厉害。” 林千华一噎:“我收回,收回。” 骆湛回眸瞥他。 “但是湛哥,你真不去啊?这可是难得的我们研究生院和本科学弟学妹的互动――”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啊?” “从去年开始,我已经拿到博士学位,现在属于博士后在校研修阶段――和你们研究生院没关系了。” 林千华:“……” 林千华:“你这个冷酷的男人,那那那,万一唐染妹妹去看比赛呢,那你也不去参加吗!室外篮球场上可是最不缺少学弟们年轻的肉.体了!” 骆湛不以为意:“染染不会去。” “万一、万一呢!” “万一?”骆湛冷淡地笑,“那群小孩的肉.体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是那种连这种小醋都要吃的人吗?” “……” 一周后,k大室外篮球场。 烈日炎炎,场地都仿佛被炙烤出滚烫的胶皮的味道。 林千华领着他带来的一行人走进篮球场,第一眼就看见还没开场的篮球架下白得扎眼的女孩。 林千华呆了两秒,甩开几人快步过去:“唐染妹妹,你――你怎么也来了??” 唐染听见声音抬头,刚想解释,就听自己身旁许萱情哈哈一笑:“意外吧?惊喜吧?哈哈哈当然是我把小染强行拐来的――准备匆忙,必须得有人给我们毕业季的比赛撑场面啊。” 许萱情说着,胳膊大大咧咧搭到唐染肩上,歪过头来笑得像个女流氓:“是吧小染?” 唐染无奈地看向林千华:“大概就是这样了。” 林千华表情微妙:“你来这里看比赛的事情,和湛哥说过了吗?” 唐染:“骆骆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在忙什么事情,我没打扰他。” “唔,这样啊……那你们先聊,我去那边热身。” “好,比赛加油啊。” “嗯嗯。” 林千华转身走到准备区,却没着急热身,而是拿出手机来给骆湛打了个电话。 “喂,湛哥?你在忙啊?哦,我没事,就是今天来篮球友谊赛的比赛场地,你猜我在场边见着谁了?” “……” 四十分钟后,骆小少爷“杀”到了现场。 他这边刚一进篮球场,就先收到了站在场边的林千华的“热烈欢迎”:“湛哥,你不是在校外吗,怎么回来了?瞧这呼吸沉得,从停车场跑来的吧?” “……” 骆湛没理林千华的打趣。他目光在场内扫过半圈,最快速度锁定了唐染的位置。骆湛松下呼吸,绕过林千华就直接往那儿走。 场外,唐染坐在观众区,正新奇地望着场内挥汗奋战的学弟学长们的比赛,突然就感觉头顶罩下一片阴影来。 唐染茫然地侧抬起头,然后愣了下:“骆骆?你怎么来了?” 骆湛垂着眼,神态懒懒的:“好看么。那么聚精会神的,我过来你都没察觉。” 唐染点头:“确实很有意思,你要不要也坐下来看……”目光转了半圈,唐染这才发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人,没有空位了。 骆湛弯下腰,提了提膝处线条笔直利落的西裤,也不避讳地坐到唐染座位旁的过道台阶上。 唐染下意识问:“地上不脏么?” “还好。坐一会儿我就起来。” “嗯。”跳过这茬,唐染又想起来,“你今天不是有什么事情在校外办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千华叫的。” “千华叫你来做什么?” “他说站在我家墙外面,一抬头就看见一只小杏花快要探出来了。” “啊?” 唐染怔了好几秒,蓦地反应过来。女孩白皙的脸颊晕染上浅红,也不知道是被逗得还是冤得:“我哪有?” “没有的话,怎么看得那么聚精会神,连我过来都没主意了?” “明明是你走路太轻……”唐染小声嘀咕。 “什么?” “没,”唐染抬头,眼神真诚,“没什么。” 骆湛叹气:“我们小姑娘也学会骗人了。” “我没有。”唐染安静两秒,放轻了声,“明明是骆骆吃飞醋了,在恶人先告状。” 骆湛一顿。 几秒后,他撑着下颌转向身旁比自己坐得高了十几公分的小姑娘。 盯了好几秒后,骆湛垂眸一笑:“好吧,是我吃飞醋――学弟们比我好看么?” 唐染听见问题,本能地抬头去看场中的学弟们。 骆湛眯起眼:“这个问题看来还需要认真比较和思考一下?” 唐染收回视线,落到面前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白衬衫和长西裤的男人身上。她莞尔一笑:“骆骆最好看。” 骆湛眼神稍松,但醋意未消:“看着年轻的小学弟们,没有觉得你最好看的男朋友有点老了?” 唐染怔了两秒,忍不住笑起来:“骆骆,没有你这样自夸的。” “有,我。”骆湛勾过女孩凉凉的手,托在脸侧。他自己坐在台阶上,侧身半仰头望着小姑娘,“不许逃避问题。” 唐染笑:“没有。” “真没有?” “完全没有,而且……”唐染笑弯了眼,“你明明是越活越幼稚了,一点都不会老。” 站在一群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中间,已经二十五六的“老男人”顿时感觉危机消散,欣慰许多。 他们两人的安静里,笑声在骆湛身后响起。 “湛哥,上周那是谁说得大义凛然――‘我是那种连这种小醋都要吃的人吗’?” “……”骆湛懒洋洋地一回头,果然就见林千华从他身后台阶上走下来,然后绕过去,停在他下面的台阶前。 骆湛握着唐染的手没松开,此时也只撑着脸,神态倦懒地半眯着眼:“我说过吗?” 林千华:“说了。” 骆湛淡定地答:“那就当我没说吧。关乎我家染染,没有小醋,都是大的。” 林千华忍不住啧了声:“太狗了湛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哪个以前?” “还能哪个,当然是两年前,不对,四年――六年前?” 林千华顿住,几秒后他忍不住揉着后脑勺笑起来:“这不知不觉的,你们已经认识这么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很久了么。”骆湛不以为意地笑笑,他低头,有点近无意识地在女孩的手背上轻吻了下,“明明都像昨天。” 林千华心里涌起好些复杂的感慨,正在他不知道从哪说起的时候,一个欢乐的调子插进他们的谈话里―― “啊,骆湛学长真来了啊!我还以为体育部那群小子看花眼了呢!” 许萱情跳到唐染身边,隔着唐染窥望骆湛:“骆大校草,你今年陪小染一起离校对吧?你说你从14岁入校,这么些年这么多届学妹们,还没一个有机会看你打场篮球赛呢――你就不想在离开之前,给我们解决一下这个遗憾,也算对得起好些为你碎了又碎的少女心?” 骆湛似笑非笑地瞥过去:“不想。” 许萱情:“……” 许萱情悲愤地转向唐染,控诉道:“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我们是解决不了了,姐妹们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小染。” 唐染哭笑不得:“你只会为难我。” “我可没有。”许萱情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这样,我也不用你跟骆湛学长说什么,你就当着我们的面实话实说。” “说什么?” “你看过骆湛学长打篮球吗?” “没有。” “那你想看吗?看着这群学长学弟在场中跑跳投篮,你就没一点想象过骆湛学长如果上场是什么样子?” “……” 唐染迟疑地停住。 许萱情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不许说谎哦小染。” 唐染回过神,无奈地说:“虽然想过,但是――” “不需要但是。”许萱情笑着歪下头,望向骆湛,“骆大校草,你真不上场?” 骆湛:“……” 唐染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骆湛:“我只是想过,你不想去就不要去。” “想过?”骆湛问。 “……” “想过没有?” 唐染慢慢点下头:“想了。” 骆湛眼角微垂,他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笑:“既然真想过,那许愿池就该去工作了。” 他停顿了下,对许萱情说:“我知道你是要给体育部准备拍摄和宣传用的素材――你利用染染,所以我只投一次。” 许萱情乐了:“没问题!” 目送骆湛背影走下台阶,唐染迟疑地转向许萱情:“他还穿着衬衫长裤呢,可以投球么?” “只投一次篮而已,那有什么问题,”许萱情咧着嘴笑,“更何况,骆湛可是k大多少年的校草了――你见过有哪个校草不具备在篮球场上耍帅的技能的――这可是他们的魅力利器!” “哦。” 唐染转回头。 几十秒后。 骆湛站在篮球场的中央,双手抬起,篮球托过头顶,修长有力的指节完美地把控着篮球的弧度。 从手腕向下,被半透明的白衬衫包裹着,利落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这几届本科生进k大的时间太晚,这两年已经鲜少能在校内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校草。此时见了,自然一个比一个移不开眼。 场外大半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骆湛身上。 看着那只艺术品似的手略一发力,篮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 随着篮球抛出,学妹们发出花痴的欢呼: “哇――……哦??” 啪,嗒,嗒,嗒…… 连篮球框都没能摸到的篮球,寂寞地滚出了篮球场的界线。 站在众人呆滞的目光焦点里,场中的骆小少爷淡定地收回手,往回走向唐染身边。 坐在唐染身旁的许萱情还没回过神,目瞪口呆地喃喃着:“原来……篮球不是校草们的必修技啊……” 唐染倒是完全没有多少意外。 在骆湛走过来之前,她已经主动起身,上前拉住了骆湛伸来的手。 他们并肩往外走。 骆湛露出笑意:“看到了?” “嗯。”唐染也笑,“不错。” “哪里不错?” 唐染想了想,歪了下头,轻笑:“人不错。” “没有损害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在我心里,骆骆永远无所不能。” “唔,那比学弟们怎么样?” 唐染失笑:“你够了骆骆,一点飞醋吃这么久了。” “不够。我有种预感。” “嗯?” “再过几年,几十年,等我八.九十岁,老到连这篮球都拿不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吃我家染染的醋。” “会……一起走到那时候么。” “当然。” 灼目的阳光下,骆湛慢慢握紧唐染的手,哑然地笑: “毕竟在你心里无所不能的那个骆骆,余下的这辈子都会只为实现这一个愿望活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