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咬定卿卿不放松》 以身相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恐狗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艳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美人出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任君采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求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良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表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倒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会情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面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长安西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夜探荒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宝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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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糊弄完了阿娘,一口气松到一半,却一眼瞧见仆役领着名宰辅往这边来,他才猛然记起自己约了人私下议事。 人家是宰辅,官儿比他大,又屈尊到他府上来,他是绝无道理拒客的,想叫元赐娴从窗子口溜出也来不及。因为宰辅到了。 卧房外间也是个书房,可以拿来待客。当然,他也能叫人家到外边去,只是就怕他离了这里,元赐娴和她的狗闹出个什么动静,被没走远的阿娘发现,保险起见,他便选择了外间谈事。 他本想快些结束,但说起正事来哪是三两句能解决的,宰辅热切,他也不能冷淡,连着说了快一下午,到得后来,气定神闲如他也有点忍不住了,时不时往里间瞥。 宰辅能做宰辅,肯定是有眼力见的,仿佛一下悟透了门道,眼色暧昧地起身告辞。 照理说,陆时卿得亲自送,但他着实怕元赐娴闷死在里头,就叫下人代了个劳,继而匆匆奔到里间。听床底静至无声,他踟躇在床前,与里头可能跃出的狗保持着稍显安全的距离,然后试探道:“县主?” 他一连试探了几声,没得回应,心下一紧,想莫不是真把郑濯未婚妻给闷死了,也顾不得狗不狗的,赶紧弯身趴下去看。 这一看,就见一人一狗蜷缩在床底,胸口双双平静起伏,竟是两个一起睡着了。 叫醒元赐娴,就可能会叫醒狗。他仿佛是遇到了人生最难的抉择,半晌,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上外头拿了根长长的竹竿,避开狗,远远戳她胳膊。 这一戳,她果真醒了,且被吓了一跳,惊声尖叫之下蓦然抬身,结果一脑袋撞上床板,又疼得“哎哟”一声。 他也没想到这种连环反应,一时懵了懵,还是元赐娴先回了神,捂着脑门像快哭了:“陆侍郎,您要杀人啦!” 他这下也有点抱歉,心虚地丢掉竹竿,问她还好吧。 元赐娴抱着大梦初醒的狗缓缓爬出来,脑门上赫然肿起个圆鼓鼓的包,苦了脸跟他说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都破相了。 他努力忽视她脚边那只狗,退到很远的地方犹豫说:“我请殿下来接您?” 她忙摆手示意别,摸着脑门叹口气:“得了吧一个个的。” 他噎了噎,知道她肯定想明白究竟了,也跟着叹口气:“您怎么知道密道和暗号的?” 她理直气壮说:“我套殿下话套出来的呀。” 他当时暗暗想,看来色令智昏真不是空话,一面无奈道:“那您怀疑我做什么呢?” 她解释说,他身上不对劲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跟郑濯提了几次,说他身份可疑,都被以奇怪的态度一口否定。 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担心郑濯被居心不良的幕僚给蒙骗了,但又怕自己判断错误,冤枉好人,挑拨离间了他们,所以想先悄悄查个明白。 这不,捎了狗防身,从密道探险一路过来,也不容易。 她苦兮兮地说:“亏我忧国忧民的,结果是被人合力耍了。” 陆时卿当时想她看上去有点伤心,别是要跟郑濯闹掰,忙解释,说这个事跟殿下没关系,是他想隐瞒的。 但元赐娴也没点高兴起来的意思,倒是额头上的包越来越鼓,瘪着嘴说随便他们吧,她先回去了。 陆时卿道孤男寡女共处的确不好,但又怕她辗转到家,伤势厉害起来,到时郑濯能杀了他,就叫她等等,然后去外头让人拿了家里剩余的一袋藏冰来,让她路上敷。 元赐娴接过了,临走却不摆脸色了,突然露出讨好的笑来,跟他说:“要不这样,您别告诉殿下我今天来了,我就原谅您?” 他问为什么。他觉得没关系,她的出发点是好的,郑濯不至于误会什么。 她却说,这密道和暗号是她套话套出来的,要是查了点功绩出来也罢,结果闹了个白忙,给郑濯知道以后,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事,再要套话就不容易了。 陆时卿觉得她心眼还挺多,有点不肯答应,毕竟他跟郑濯更亲。 但她很快就眼泛泪光了,可怜巴巴道:“那成吧,您不愿意就算了,希望我这脑门别砸出事儿来,叫我再多享几年福。” 人家额头还肿着,“砰”一声犹在耳畔呢,他理亏,知道是她下的套,也不得不往里钻,说好吧,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便见她兴奋伸手,说:“拉钩!” 他一愣。 元赐娴说完大概也察觉了不妥,讪讪一笑,拿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拉了个钩,然后像怕他反悔似的,带着狗一溜烟从密道跑了。 等他回神,才发现自己呆望着密道尽头站了好久。 这事以后,陆时卿再见元赐娴有觉得怪怪的了。 那天还是郑濯来徐宅与他议事,捎带了元赐娴。他因答应了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还是扮作了老师的模样,当她没识破他的身份。 他看见她进门时候似乎有点忐忑,像怕他反悔上了真身,等见他老老实实戴着面具,才松了口气,悄悄冲他一笑,以示感激。 郑濯没注意她,他却觉得这笑太刺眼了,很快撇过头不再看她。 明明元赐娴仍旧不怎么跟他搭话,仍旧很守未婚妻本分,但与她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却叫他对郑濯无比心虚。 就好像,好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一样。 尤其后来,谈完了事一道喝茶点,他在一旁默默读棋谱,元赐娴在边上和郑濯玩五木的时候。 他听见郑濯问元赐娴:“眼睛怎么了?” 他下意识瞥过去,看她下眼皮果真有一颗小小的红肿,又听她道:“没事,长了颗偷针,不严重,大夫说拿热手巾敷几次就好。” 郑濯叫她别拿手揉,一会儿再叫人给看看。 之后那边还说了点什么,陆时卿就没听清了,他满心在想,长针眼啊,这该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吧,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 结果抬起头来时,刚好发现元赐娴往他这边瞧过来,视线也落在他的胸膛。 得了,想到一块去了。 他尴尬低咳一声,然后侧了侧身,留她和郑濯一个后背。但手上的书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了。 这之后再有几次碰面,元赐娴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好像也变得挺尴尬,刻意避让他似的,本来就不太跟他说话的,这下就更不说了。 直到有天郑濯都察觉到了不对,问他们:“你俩结仇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怎么会”,连声调都一模一样,随后大概是被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给震住了,一阵面面相觑。 完了以后,元赐娴突然说有点困了想回家。 郑濯要送她,她说不用,一个人走了。 陆时卿心里莫名烦躁,等她走后不久,找了个借口说去办事,其实回府栽进了被窝,辗转来去,一边揣测她奇怪的态度,一边揣测自己奇怪的心理。 接着,他很长一阵子再没遇到元赐娴。郑濯来徐宅时都是一个人。他曾试探过几句,说怎么不带她了。郑濯说她在忙家里事,她阿嫂身体不太好。 他又问俩人没出什么岔子吧。 郑濯说没有,就原先那样。 他从他语气里听出来,俩人似乎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一直算是能够交心的朋友,但好像也就只是能够交心的朋友了。 一连过了好几个月,直到第二年夏天,陆时卿都没再见元赐娴,等再见,就是郑濯出事了。 圣人生辰,当夜宫里设宴,丝竹管弦,锣鼓喧天的,结果翌日一早,郑濯从偏殿醒来,旁边躺着赤条条的姜家二房嫡女姜璧灿。 消息被刻意宣扬开来,一上午光景闹得满城风雨。圣人盛怒,要郑濯给姜家一个交代,当然了,也给元家一个交代。 紧接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下来,由圣人做主,取消了郑濯跟元赐娴的婚约,说是不能委屈亏待了元家。然后又促成了他跟姜家的亲事,说必须给人家姜小娘子担起责来。 不到一天,皇家就结了这桩丑事。傻子也看得出里头有猫腻。 陆时卿在朝臣间做了些应急处理,等夜里终于有机会去皇子府找郑濯时,看见他跟死了一样瘫在房里,满屋子熏天的酒气。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瞬的心情。姜家和圣人一起算计郑濯,算计元家,而他这个幕僚没能拦住。说愧疚远远不够。 他把郑濯拖起来,被他吐一身也没吭声。 而郑濯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她说她相信我。” 陆时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想了想才明白,问:“县主来过了?” 郑濯说是,她一听说消息就来了,告诉他,她相信他没做那种事,知道这是朝局变了,圣人忌惮他了,不愿元家给他添助力,所以设计了这桩阴谋。 她嘱咐他别急着跟圣人翻脸,也别马上跟姜家二房闹掰,现在形势严峻,他得忍,必须得忍。她说她没事,她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别担心。 郑濯说到这里苦笑起来:“她相信我,我应该高兴的。可我高兴不起来。她那么冷静,冷静得什么都分析透彻了,比我还镇定……这种时候,该是我安慰她,怎么却是她反过来安慰我?” 陆时卿明白了。 她不大吵大闹,她不哭哭啼啼,是因为她不爱。郑濯不怕被算计,却怕她不爱。 郑濯说,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真心待他的,却是把他当朋友一样待。他原先想,等成亲了以后,这种局面总会慢慢改变。但现在没机会了。 他说完,又要灌酒。 陆时卿夺了郑濯的酒,实在不知那一夜是怎么熬过去的。 翌日,他去找元赐娴,说自己安排好了安全的路子,叫她去看看郑濯。 元赐娴一口答应。 他看得出来,她是担心郑濯的,或者说也是担心元家,忙乱得出门时候连头上钗子都没戴正。 但他好不容易带她避开探子到了皇子府,郑濯却不肯见她了。 她在郑濯房门外吃了很久的闭门羹。陆时卿站在她身后,也无能为力。 最后她只能把想说的话隔着门板说了,她说:“喝酒伤身,你别喝了,振作点,天无绝人之路,我等你解决了姜家二房以后来娶我。” 陆时卿清晰地听见,里头传来“砰”一声,酒坛子脱手碎裂的响动。 他知道,郑濯因为这句“我等你来娶我”活过来了。 再看元赐娴,她目光沉静,说完以后转身就走。 陆时卿瞧了眼郑濯紧闭的房门,跟上她的步子,一路皱着眉头。 他知道元赐娴为何那样说。郑濯那个样子,她哪怕是作为朋友,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既然她有办法让他振作,为什么不做? 到了皇子府那条长长的走道,他突然停下来,说:“多谢。” 元赐娴跟着停下来,回头看他,大概明白他是在替郑濯道谢,摇了摇头道:“举手之劳。我是真心欣赏殿下,元家也会继续支持他。” 陆时卿点点头,原本准备别过了,临了却有句话滑到嘴边,怎么也收不住。他问:“只是欣赏?” 元赐娴抬起头来,沉默着注视他很久,然后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借用当初俩人站在这里谈及韶和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回答了他:“陆侍郎,人各有志啊。” 她说完,苦笑了下,转身走了。 喜欢咬定卿卿不放松请大家收藏:()咬定卿卿不放松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前世·陆时卿(四) 因某些原因,今天突然出现大量用户无法打开网页访问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首字母+点co)找到回家的路! 有那么一瞬,陆时卿觉得自己好像在她眼底捕捉到了什么。但她走得急,他没看清,站在原地恍惚了一晌就扭头去照顾郑濯了。 郑濯也就颓了两天,不管内里如何,至少后来,手底下的官员也好,政敌也好,没人察觉他的不对劲。 只有陆时卿知道,他行事比之从前狠厉不少,原本可能手下留情的,那时一度说一不二,碰上该杀的人,眼都不眨一眨。 陆时卿知道他想快点解决姜家,甚至是圣人,但很多时候,操之过急就像一块催命符,催得了别人的命,也催得了自己的。 他因此渐渐和他在政务与谋断上产生了分歧。 所幸还有元赐娴。元家虽将计就计,假装与郑濯闹僵,她却并未真正远离朝堂,大抵是听说了几桩政事后,与陆时卿持同样想法,几次过后主动联络了他,说想再去皇子府见见郑濯。 郑濯到底不是浑然被仇恨蒙蔽。经他和元赐娴在旁规劝告诫,再因一次冒进,暴露了一名暗桩,决策时慢慢保守了起来。 然而为顾全大局保守行事后,姜家却更肆意,过了一个来月,惊慌失措地找到郑濯,说姜璧灿怀上了。 事已至此,根本没了缓兵的办法,郑濯忍着想杀了姜璧灿的念头娶她过门。然后在府上辟出一块院落,把人塞进去,自始至终没碰过她一根毫毛,甚至也不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皇子府添了女主人,哪怕这皇子妃再受冷落,元赐娴也不能堂而皇之再去了。于是再有事议,陆时卿便安排她和郑濯到徐宅来。 有那么一阵子,三个人看起来好像回到当初了似的,围着个石桌头碰头瞧密报,看公文,画地图。 但也只是好像罢了。 徐宅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诡异。 若无必要,郑濯几乎不主动跟元赐娴说话,天凉了,看她穿得少,还托陆时卿的嘴叫她添衣。 陆时卿问他何必呢。 他说没脸。不管算计不算计,娶了就是娶了。 陆时卿便听他的,揽下了一切照顾元赐娴的事,碰上午膳时辰就给她备吃食,偶尔天色暗一些便送她回家。 她的偏好,他倒因之前替郑濯搜集消息,不小心记了个全。只是他的关心是出于郑濯的嘱托,就像安排政务似的井井有条,却好像并未用上心,倒是应了四个字:不咸不淡。 元赐娴也没对这事表露太多情绪。他对她好,她都接受,接受了以后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 在当时的陆时卿看来,她对他的态度大概也像是四个字:不痛不痒。 如此过了一阵安稳日子,入冬后一日,他得到回鹘方面提醒突厥异动的密报,分析完了情况,怀疑平王与突厥勾结在了一起,预备在不久后联合起来打击朝廷。 形势严峻之下,他当即联络了几名朝臣紧急商议。 几日后夜里,元赐娴和元钰代表元易直出面,以叙酒为名,试探京中几名中立武将的态度,看倘使战事爆发,他们会倒向何方。 郑濯不宜现身,当晚,陆时卿伪了身份与他们一同前往。 宴席结束后有点晚了,陆时卿和兄妹俩出酒楼时遇上了几个盯梢的,随机应变之下,便使了障眼法,由元赐娴身边的两名婢女坐上一辆马车先行离去,转移探子的视线,然后叫几名武将分头离开。 但等到掩护完最关键的几名武将,却又来了批探子。 元赐娴的意思是,她阿兄身份更敏感,所以先替他打掩护,于是安排了一名舞姬,叫元钰扮作寻欢模样出了酒楼。 一直等到夜深,四面安全,她才和陆时卿乘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回府。 陆时卿以往所谓送她回家,只是在她马车后头再跟上一辆马车,那晚倒是头一回因形势所迫与她共乘。 印象中,起始谁也没说话,半晌后,他听见对头元赐娴突然问:“倘使战事确实爆发,殿下毋庸置疑须留守京中,陆侍郎会去回鹘稳定形势吗?” 她跟他在对事策略上很容易想到一起去,她的说法恰好是他近来的考虑,于是他点点头答:“应该是。” 她微一垂眼没说话,半晌又抬起头,笑道:“此战若能告捷,往后四方太平,天下再无纷争了,您想做什么?” 他看着她,想了想实话道:“归隐吧。” 她瞧着他笑了笑。 这笑叫他忍不住问:“县主呢?” 她撑着两腮,歪着脑袋看他,说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归隐吧。” 那一瞬,他的耳朵忽然像被鸿羽拂过一样痒得慌,连带心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战栗。 他差点想问她,跟谁一起归隐?但张嘴一刹却是一个急停,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大概是看他不对劲,她问他怎么了。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借口,用了世上最不可信的三个字:“没什么。” 元赐娴却也没再追问,只顾笑。 接下来一路,车内再无声响,他静静平视前方,直到看见她歪歪斜斜撑着案几睡了过去,而路遇坑洼之下车行不稳,突起颠簸,将她整个人往车壁撞。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下起身去挡,叫她倒在了他身上。 他呼吸都停了一刹。 而元赐娴却像一点没醒,闭眼歪在他怀里继续睡。 车内烛火幽微,他僵硬低头,看她盈盈的腰身,看她修长秀致的颈项,看她柔顺的侧脸,浓密的眼睫。 他的身板越来越僵硬,内里却腾起熊熊大火来,一下烧遍了浑身脉络。 他忍不住伸出手,帮她将几缕乱发小心翼翼别到耳后。 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脸,他跟着了魔似的移不开,拿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廓。 然后他逼自己收回手,撇过头闭上眼不再看她。 那个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愿正视,一直有所顾虑有所回避的答案,却终于在这一刹狠狠击在了他的心上。 他喜欢上了元赐娴。 且很可能不是在她和郑濯解除婚约以后。 而是早在她还为人未婚妻时,他就动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他所有莫名的烦躁,所有退避的隐忍,所有不咸不淡的惺惺作态,皆因他心虚到哪怕有一丝靠近,一丝主动,一丝越界,都觉是对郑濯的背叛。 马车停了,元府偏门到了。 他轻手轻脚把她扶正,然后掐着拳头咬牙准备离开,刚要起身,却被一双玉臂从后往前圈住了腰。 他愕然回头,看见元赐娴闭着眼,脸颊贴着他的背,什么话都没讲。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彻底清醒,克制着试探问:“县主?” 这一句“县主”叫她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见她睁眼的一瞬似乎有点迷茫,抬头看见他,猛地缩回了手,然后说:“对不起,陆侍郎,我没睡醒,认错人了。” 认错了。那就该有个对的人。 是郑濯吧。他当时想。 也对,以往这种夜里,应该都是郑濯跟她共乘的。 他控制着自己的神情,竭力淡然地讲:“没关系。” 陆时卿彼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句对不起和没关系,竟成了他和她一生里最后的对话。 朝局风云变幻,战事爆发,平王带兵北上,突厥攻入回鹘,南诏横插一脚。 他远赴回鹘,临走时候,甚至连句“保护好她”的交代都没有跟郑濯讲。 他觉得没资格,觉得多余,觉得不必,没有他这一句,郑濯也会这样做,却没想到,他自以为大义凛然的远走,却酿成永远无法弥补的错。 京城形势斗转,老皇帝卸磨杀驴,朝臣指控元家造反,郑濯被逼无奈选择釜底抽薪,演一场与元家反目成仇的戏,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元易直和元钰,私下则暗暗送他们出京养伤。 然而老皇帝心有疑虑,对郑濯的动作实在盯得太紧。他没能成功送走他们。元易直和元钰被追兵当场射杀。之后,元赐娴和她的阿嫂与阿娘一道入狱。 郑濯好不容易冒着性命将她们救出,却没料到姜璧柔是藏在元家多年的毒瘤。 此女本就与元赐娴结怨甚深,加之元家男丁皆亡,她不甘心走上亡命天涯之路,会选择投靠皇帝谋求出路,实在也不稀奇。 等陆时卿得到消息,千里驱驰往回赶,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像个英雄一样,救了回鹘,救了天下,却没有救到她。 简直讽刺得像个笑话。 朔风苦雨里,陆时卿仰靠着桥栏歇停了一晌,终于支肘站起,攥着手心的字条往长安城内缓缓走去。 * 两年后,时任中书侍郎的陆时卿发动宫变,逼迫徽宁帝退位为太上皇,扶持十三皇子郑泓登基。 登基大典完毕后七日,当夜,陆时卿枯坐在徐宅密道里,拿着绢帕擦拭一方墓碑。 曹暗在一旁陪着他。 他执帕的手实在太瘦了,一眼看去,枯槁得几乎像是七老八十一般。好像稍微用力捏一把,那手指就能折断了。 曹暗知道他苦。这两年来,澜沧县主先走,过后不久,六皇子也死在老皇帝手里,他什么都没有了,全靠一股报仇的决心和为国为民的信仰支撑到今天。 曹暗说去歇歇吧,别擦了,却不见他听。 陆时卿执拗地擦拭着,也不知到底哪里有灰尘。 等将要黎明了,他才起身,拿起之前搁在碑前的一封信函,说:“去呈给陛下,请他替元家平反。” 他的声音听来虚无缥缈似的无力,曹暗慌了,问他:“郎君您呢?陛下刚擢升您为中书令,您今天不去上朝吗?” 陆时卿没答,摇摇晃晃往密道口走去,没走上阶梯就“咚”一声栽在了地上,呕出一大口猩红的血来。 “郎君!”曹暗急急忙忙奔上去搀他。 陆时卿借他的力坐起来,擦了下唇角的血,淡淡一笑,这下回答了他:“曹暗,我不去上朝了,我想歇歇了。” 此情此景,曹暗怎么还会看不明白,霎时泪如泉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郎君太苦了,太苦了。他该要解脱了。 曹暗看见他费力伸出手,艰难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字条。 他哽咽着问:“郎君,这是什么,要小人替您交给谁吗?” 陆时卿摇摇头,笑说:“这是我的,别给别人。” 曹暗说好,不给别人,然后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字条。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上头短短两行娟秀的字迹:等我来生找到你,你可要早点立志呀。 陆时卿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这行字,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角一弯,道:“好。” 喜欢咬定卿卿不放松请大家收藏:()咬定卿卿不放松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今生·大团圆(一) 因某些原因,今天突然出现大量用户无法打开网页访问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首字母+点co)找到回家的路! 长清九年,元赐娴顺利诞下陆家二郎之后三个月。 二月仲春,临近惊蛰,乍暖还寒时节,晨间夜里湿意浓,唯午时日头煦暖宜人,正是春钓的好时候。 洛阳城外,冰雪消融之下柳枝抽嫩芽,鸟语花香里头,泛舟驶到河心,拿上一杆鱼竿,便能捕活鱼了。 河心舟头,元赐娴枕了双腿晒太阳,一面时不时催促头顶人:“你倒是钓上来没啊?” 陆时卿一手执竿,一手惩罚似的拧紧她两片唇瓣,低头瞧着她恨恨道:“你再出次声,再蠢的鱼也跑了。” 她被拧了唇瓣,堵得不出话来,含糊着咿咿呀呀道:“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她在说:我声音这么好听,怎么会吓跑鱼! 陆时卿听清了,叹口气:“看看,又跑一条。” “……”她气得不轻,重重哼出一声,在他无奈松手一刹恶狠狠咬上他的指头。 他被咬得吃痛,感觉食指骨头都要碎了,咬牙呵斥:“元赐娴,知道我这手是要做什么的吗?” 这话一说,倒叫元赐娴记起十年前的长安夜了。 十年前初识,她跟踪陆时卿到长安郊野查案,被阿兄抓包后,气得他狠狠打了他一鞭子。 她当时质问阿兄,知不知道陆侍郎这手将来是要做什么的,然后自问自答地夸了他一番,最后说他要匡扶天下。 她出了个神,枕着他的腿舒舒服服道:“如今天下都匡扶完了,你这手还有什么要紧事做?” 陆时卿显然也记起她当年那顿猛吹了,张开自己的五指瞧上一瞧,然后弯唇答:“有比匡扶天下更要紧的。夜里得给你松快。” “……”元赐娴噎得一句反驳不出,半晌故作个羞涩的娇态,捂住脸道,“有人白日宣淫啦!” 成亲八年许,老夫老妻,什么荤话都说烂了,白日宣个淫怎么,他没在这荒山野地直接上手就已是克制。 陆时卿淡淡道:“怎么,现在还有谁能参我一笔不成。” 元赐娴心道他就嘚瑟吧。 一年前,他带她来洛阳安胎,过后不久就向可怜的小圣人递了辞官信,再使了些手段把一家老小都接了过来,如今已然一身闲散,确实没哪个政敌能再揪得了他错处。 七年朝堂博弈,终是结束。 每每想到这事,她就得感慨,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在朝时运斤成风,游刃有余,离朝时急流勇退,金蝉脱壳,小皇帝没有一样玩得过他,只有眼巴巴看着元姝被带离京城。 她蛇似的扭个身,由仰面改为面向他侧躺,说:“你要今天不给我钓起条鲈鱼来,回头不给你管饱。” 瞧瞧,荤话嘛,她也是会说的。 陆时卿叹息一声,紧了紧手中鱼竿,将视线专注到了河面。 这女人一得闲,花样就出来了。当年他因一次南诏战事与一次回鹘战事接连两年错过她二月初三的生辰,现在她叫他补过。今天她生辰,他得亲手给她做碗鲈鱼汤喝。 鲈鱼必须是亲手钓的。葱花也得是亲手种亲手切的。至于豆腐块,亲手磨不出的话,起码得亲手买亲手切。 为了做个鲈鱼汤,他早早就开始在府上后园栽葱,日日清早负着个手弯着个腰,瞧着葱一点点长大,跟养儿子似的。 简直有病。 见他蹙着个眉一脸苦大仇深,元赐娴心满意足,刚想阖上眼睡上一觉,忽见他眉头松动了一下,攥鱼竿的手微微收紧。 有了有了。 她蓦然回头,恰逢陆时卿折腕提竿,将饵连带猎物一道扯离水面,然而下一瞬,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她就连滚带爬起来。 一声惊破春野的尖叫。 饵钩连了条近三尺长的黄褐色长物,那东西正扭巴着身子一弹一弹地挣扎。 他,他给她钓了条滑溜溜的水蛇上来! 天知道这东西能要了元赐娴的命。 陆时卿见状也是一愣,怕她真吓破胆子,起身后来不及摘饵钩,干脆飞快抛竿,整个远远扔入河中。 “咚”一声毕,他回神,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后背沉了不少,低头一看,见自己脖子上缠了双玉臂,腰上盘了一双细腿——元赐娴如八爪鱼一般,把自己结结实实捆在了他背上,惊道:“河里怎么还能有蛇啊!” 他一时发笑,伸手托扶住她的小腿肚,把她往上提了提,背稳了回头道:“你问我,我问谁?” 元赐娴惊魂未定,浑身鸡皮疙瘩还没褪,抖了一抖后稍稍恢复了些,小臂往里一收紧,一副要把他勒得背过气的狠劲:“你钓上来的,不问你问谁?” 他刚欲开口,就看她突然奋力摇头,像在甩掉脑袋里什么画面似的,道:“回去再算账,快撑船上岸。” 陆时卿见她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道:“你这样我怎么撑船?”看她嘴一瘪就要装可怜,用了十年的计谋屡试不爽似的,他先就打住了她,弯身取篙,提醒道,“那你自己抱好。” 她点点头,低头拿下巴蹭蹭他干净利落的鬓发:“抱好了,快点。” 陆时卿被她一路催命似的催上了岸,等将她背上岸边马车,确认道:“这就回城了,不喝鲈鱼汤了?” “那河里有蛇,钓上来的鱼哪还能吃啊!” 他眉一横:“那我买的豆腐,还有养了那么久的葱呢?” 她想了想道:“这时候死脑筋了,你不会拿来下面给我吃?” “哦。”陆时卿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望天深思一番后道,“好。” 这个好。 * 翌日二月初四,元赐娴生辰后一天,也是陆家二郎陆元庭的百日宴。宴席就设在洛阳城陆府,十分低调,不涉朝臣故交,邀来的都是最近的亲眷。 一大清早,元赐娴趴在陆时卿怀里醒来,记起这桩事,再回忆他昨夜行径,捶捶腰背想,一堆客人要招待,他就是一夜都忍不了,非要豺狼虎豹似的待她,也不知到底谁过生辰。 陆时卿被她这动静闹得睁开眼来,见她要起,把她一脑袋按回来,哑着个声,没睡醒一般道:“还早。” 她推推他:“一会儿人都该到了。” “没事,自己人,来了随便上哪儿一坐就成,元臻起得早,会招待好。”他含糊说完,闭上眼重新睡了过去,就把事情全都给了八岁的大郎。 元赐娴咯咯一笑,伸出根手指,在他胸前打着圈儿激他:“夜里生龙活虎,早上烂泥似的,陆子澍,三十二岁了,你这是老牛迟暮了啊。” 他“唰”一下睁开眼来,这下哪还有半点混沌迹象,抓了他嚣张的手指在掌心:“元赐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她屈膝,往他下边顶戳了一下,察觉到他势头上来了,道:“活了?活了就起了。” “咚”一下。 陆时卿起了,不单起了,还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眼神跟刀子似的,大概是在斥她不嫌事大。 元赐娴也是没法,不挑点事,他不肯醒不是? 她说:“速战速决哦。” 每次她一个带这种“哦”呀“哟”的语气词,陆时卿头皮都要炸,一句话没讲,三下五除二直奔山门。 待云收雨歇,拾掇妥当,倒掐了个好时辰,把臂出了院子,就听仆役说,陆霜妤和窦阿章到了。 说起这一对,也有故事可讲。当年先帝还在时,陆霜妤不堪窦阿章滋扰,每每碰面,总不给他好脸色瞧,不料后来战事爆发,她随兄逃奔至回鹘,却反在异国他乡惦记上了他。当时那点情愫,并未够得上相思,只是她离得匆忙,什么交代都没留,所以偶尔想起,便有点担忧,怕那个书呆子想不开或者误会了,跟皇帝去拼命怎么办。 如此挂念了一阵,等陆时卿和元赐娴回京扶持了郑泓上位,长安城大乱初定,她才与阿娘一道在大军护送下归京。 回去头一天就拐着弯子问兄嫂,窦家是怎么个情况。 元赐娴说,知道一个男人两个月不理须发是什么模样吗? 陆霜妤愕然,问是不是窦阿章。 她说是,不过她来晚了,看不到了。他在得知陆家并未造反,且她平安无事以后,已经把一脸的须渣都处理了。 陆霜妤知道元赐娴没道理夸大事实,揪着心在府上犹豫了整日,刚下决心跑一趟窦府,就听说窦阿章来了。她迎出去,一眼看见他须发确实已打理清楚,人却瘦了好几圈,脱了形似的,还没能胖回来。 她说不上心里滋味,真要有个形容,大概就像是吃了串儿冰糖葫芦。又凉又酸又甜。 窦阿章看她一脸挣扎,道是她嫌弃他这副鬼样子,忙说自己不是来打扰她的,确认她平安无事就走。 陆霜妤暗骂他呆子,喝住他,然后叫红菊拎了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出来。 窦阿章不见其意,直到那只肥硕的鸡被塞到他手里,听见她道:“杀了吃,把身板补结实了,然后来提亲吧!” 她说完,不知是羞还是恼,转身就跑。 窦阿章心都跳停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等反应过来,激动得手一松,老母鸡因此挣脱了去,满院子飞跑。 陆霜妤躲在墙角,悄悄探头,见他慌里慌张追鸡,笨手笨脚扑了一身的毛,捧了腹笑。 一眨眼,这一双也成亲六年许了。窦阿章官至礼部侍郎,陆霜妤自然跟他住在长安。 陆时卿和元赐娴讲着这些个往事,出去迎他们,一面吩咐仆役,将在外头贪耍的元臻元姝叫进来见客。 仆役忙去寻兄妹俩,到了偏门,却只看见元姝一人。八岁的小娘子在玩弹弓,拿了红绸布条蒙着眼睛,打对头一排小靶子。 靶子唰唰应声倒地,一旁几名陪她的丫鬟拍手叫好。 仆役刚欲上前,叫小娘子莫耍了,忽听一阵车轱辘声,紧接着,视线里便撞入一辆阔气的马车,车是玄色,车壁雕了螭纹,看上去绝非寻常人家。 车刚停稳,里头便掀帘下来个人,与此同时,那边尚不知情的小娘子一弹弓打过来,恰好击在这人腰间珩佩上,丁零当啷一声脆响。 “哎哟!”被石子打中的人没发声,倒是车内又下来个太监模样的人,捏着嗓道,“大家,您可还好?” 仆役与一旁丫鬟们脑袋一懵,意识到来人身份后,慌忙跪倒。 蒙着红绸的陆元姝扯下布条,满面疑惑地往道口望,就见那头唇红齿白的少年笑意翩翩,推开太监的手朝她走来,边问:“元姝,不认得我了吗?” 喜欢咬定卿卿不放松请大家收藏:()咬定卿卿不放松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今生·大团圆(二) 因某些原因,今天突然出现大量用户无法打开网页访问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首字母+点co)找到回家的路! 陆元姝看清来人,低低“呀”了一声,讶异之下指头一松,红绸子随风脱手,恰好飘向郑泓的方向。 郑泓抬手,轻轻巧巧一接,捻在了掌心,随即见她慌忙敛色福身,叫他:“陛下。” 看她身板小小一个,摆出的姿态却有模有样,他颇是老成地叹了口气:“果真不认得我了,说好了不要叫我这个的。” 他都没自称“朕”,她叫什么陛下呢。 他说罢低下头去翻找袖中物件,像要拿什么东西给她。 陆元姝却小心翼翼瞅了瞅四面,压低了声,再喊了他一句:“陛下。” 郑泓掏到一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她,见她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开,无声比出个口型:陛下哥哥。 郑泓乐了,扭头看一旁的宦侍严福:“朕说什么来着!” 严福闻言眯缝着眼笑。来洛阳的路上,圣人笃定地说,陆小娘子见了他,一定还像从前一样喊他一声“哥哥”。 虽然人家小元姝顾忌着礼数,顾忌着周围有人,没敢叫出声,但严福还是朝郑泓竖了个拇指,道:“大家高瞻远瞩,真知灼见。” 他说完,瞧见小皇帝面上得意洋洋的神情,恍惚间记起了前头几年的光景。 当年小圣人遭逢大难,为德王所救,九死一生归京,匆忙登基,很长一阵子里,面上就没露过几分笑意。 六岁的孩子,坐在龙椅上脚还够不着地,却神情肃穆地做着大人都未必干得了的事情。 圣人长大得太快了,在陆中书及原先德王手底下一派朝臣的辅佐下,迅速肃清平王余党,为元家平反,昭先帝罪孽于天下,一桩桩一件件井井有序。 满朝上下,没人觉得这样不对劲。因为没人把他当孩子看。 他是他们的圣人,再窄的肩膀,也得扛着大周的江山。 但陆中书有时候不忍心。那些太过黑暗,太过血腥残暴的事,他在替这孩子摆平。 然而不久后有一回,狱中审一名要紧的刑犯,圣人听说后,说要亲自盯着。 那竹书夹身的大刑,他一瞬不瞬从头看到尾,从最初的脸色煞白到慢慢恢复血气,走出牢房时,一点惧色不见,脚下步子沉稳有力,似压千钧。 可严福知道,当夜电闪雷鸣,圣人做了噩梦,从床榻上赤脚跳下,哭得到处跑,嘴里呜咽,却不知道喊谁好。 对圣人来说,他的阿爹是千古罪人,生母又早就没了,继母梁皇后则在韶和公主为了救她而选择牺牲弟弟冒险以后,再没脸在他这个皇帝跟前摆出母亲的姿态。 这个孩子,从此连哭都找不到躲的地方。 就在那样的跌跌撞撞里,他被浩浩汤汤的洪流推挤着拼命前进,逼自己及早长成大人模样。最初的两个年头里,忙碌到根本没闲工夫笑。 就连严福也以为,圣人被迫急速成长,或许永远便是这样了,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眉峰拧出的沟壑比笑涡还深。 但是后来,陆元姝出现了。 那天,白瓷玉雪般的小女娃被陆中书牵着,走得摇摇摆摆,悠悠晃晃。 圣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严福觉得不到十岁的圣人怎可能对个两三岁的女娃产生特别的情愫,于是好奇问他在笑什么。 然后他听见圣人说,这女娃娃刚满月不久时,他曾抱过她一次,但之后,大周很快就风雨飘零了。 严福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娃娃,是圣人在颠沛流离之前,最后一段鲜活美好的安稳记忆。 圣人看见她,就像看见那个曾被大人们用鲜亮的衣裳包裹住的,不曾露出内里腐朽溃烂的大周一样。 严福想,这个女娃娃,对圣人来说大概有点特别吧。 后来的年月里,圣人得了闲,便三不五时偷溜出宫,去永兴坊瞧这个女娃娃,每次都给她捎上一大堆礼物。为免陆中书生气,拜访之时,必然及早准备好几封奏折,美其名曰:请教老师几个问题。 严福没觉得圣人不务正业。反倒认为这样的圣人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兴许陆中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对这事多加阻拦,当然,也兴许是君臣有别,他没法硬拦吧。 倒是元姝的同胞兄长元臻很不喜欢圣人抢夺妹妹的注意力,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明里暗里给圣人使绊子。 圣人当然没有真生气,只是有点不服,便拿礼物哄小元姝,说:“以后你不要叫我陛下,也叫我哥哥吧。” 元姝被礼物哄得高兴,把亲哥哥抛在脑后,甜甜地喊他。 后来有一天,澜沧县主听见了,大惊失色道:“咱家这是要出个公主了不成?” 圣人就说:“师母,元姝想当吗?想当的话,我给她封一个就是。” 县主说成何体统,拒绝了他,叫他好好温习功课去,并且回头警告了元姝:“不能称呼陛下为‘哥哥’,如果真要叫,得叫‘陛下哥哥’。” 严福当时觉得,县主可真是个妙人,难怪生出了这样可爱的女娃娃来。只是陆家到底很有分寸,从不恃宠而骄,所以不肯捡圣人的便宜,没叫元姝成了大周的公主。 他那会儿有点替小元姝感到惋惜,可随着年岁慢慢过去,到得如今,圣人十四岁了,他又突然觉得,幸好当初没封这个公主啊。 圣人早成,虽只这般年纪,心性却比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成熟了。只是现在元姝还是个花骨朵,他也一时没理明白,一心把她当妹妹看待。 但照严福的贼眼瞧,这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或者说,迟早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等圣人和元姝再长大几岁,两人间究竟还是不是纯粹的兄妹情谊,犹未可知呢。 倘或当初给元姝封了公主,叫她真成了圣人妹妹一般的存在,等圣人哪天想明白了,还不被自己的决定气得呕死。 严福出了半晌神,看见郑泓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布老虎,上前递给元姝说:“给你玩的。” 陆元姝伸手接过去,捣鼓了两下,费力仰着脑袋瞅他:“陛下是来参加百日宴的吧,那弟弟的礼物呢?” 哟,小丫头长大了,当姐姐了,知道给弟弟谋福了。 郑泓扯了嘴角一笑:“他的礼物在后边马车里,少不了,放心,元姝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冷哼,偏头就看元臻冒了出来。 这年纪的男娃娃还没开始长个子,元臻也没比元姝高大多少,在郑泓面前小矮子似的,偏还要挡在妹妹跟前,小大人一样道:“外头风大,陛下快些里边请。” 不动声色一句,既不得罪人,又掐断了妹妹跟假想敌的独处。 郑泓觉得,相比当年只会在他鞋底板黏牛皮糖,元臻已经有了不少长进。但跟他一较量嘛,还是差得远了。 他眉梢一挑,负手道:“老师并未邀请我,我不请自来实属失礼,如此进去,恐怕不大合适。” 元臻到底才八岁,喜怒大多还是写在脸上,一听就露出窃喜之色,刚想说点客气的话送客,却见他下一刹笑道:“不过既然元臻这样说了,我不往里去一去,实在辜负你一片好意啊。” “……”陆元臻的脸一下青了几分。 严福觉得圣人太坏了,这样欺负个八岁的男娃娃,忙打圆场,跟郑泓说:“那大家,咱们里边去?” 郑泓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跟他道:“也好,刚巧近来朕碰上桩难解的事,想请教老师。”说完给他一使眼色。 严福得了眼色,忙配合问:“大家,是什么事呀?” 郑泓心底满意,嘴上轻飘飘道:“朕想迁都到洛阳来。” 哎哟,迁都这么大的事儿,说得跟寻常人搬家似的,严福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走稳当,再回头一看陆元臻,男娃娃的脸黑得能磨出墨汁来。 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前前后后入了府门。元臻气得一路无话,只有使劲牵着元姝的手,才能找到作为正牌兄长的存在感。 元姝没什么心事,一手安安分分蜷在阿兄掌心,一手抓着她陛下哥哥的布老虎玩,到了厅堂,先喊阿爹阿娘,再喊窦阿章和陆霜妤“姑父姑母”,然后问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和舅母什么时候能到。 她话音刚落,府门外突然惊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响,像是辣子炮仗炸开了花,震天动地,响遏行云。 她被吓了一跳,短促“啊”了一声。 郑泓反应极快,比一边元臻还早捂住她一双耳朵,等外头炮仗放完了,才搁下手,低头安抚道:“元姝不怕,我出去瞧瞧生了什么事。” 了不得了不得。 元姝受惊,圣人亲自跑出去看究竟,那满屋子的人还能闲着吗? 当然不能了啊。 陆时卿和元赐娴对视一眼,窦阿章和陆霜妤对视一眼,元臻和元姝对视一眼,严福没人能对视,自己左眼对了一下右眼,然后一群人紧随其后,跟着郑泓往外走去。 不料还没走到呢,就先听见一个仿佛气急跳脚般的男声:“姓伽的,你说,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汉人过百日宴要放辣子炮仗的?” 喜欢咬定卿卿不放松请大家收藏:()咬定卿卿不放松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今生·大团圆(终) 因某些原因,今天突然出现大量用户无法打开网页访问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首字母+点co)找到回家的路! 一听这声音,元赐娴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跟在郑泓后边,远远往门前一望,果见是被辣子炮仗炸得灰头土脸的阿兄不错。 捂着耳朵躲在他身后的那位也没好到哪去,一身金灿灿的回鹘装沾了灰扑扑的粉渍,瞬时变得土里土气。 后头那位便是伽斛公主。 她抹了把脸,恨恨一跺鞋底板,冲元钰回嘴:“不就是炮仗点错了嘛,你凶个什么!倒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我姓伽?多少年了记不住,我姓‘药罗葛’!” 元钰给她吼得耳朵疼,伸手一摁她下巴,顺手将上边一点灰渍给抹去了,然后说:“你冲谁大呼小叫呢!多少年了记不住,你现在是‘元药罗葛’氏!” 众人跟在小皇帝身后戛然止步时,瞧见的就是泼妇泼夫对骂的一幕。 俩人浑然忘我地吵嘴,郑泓没说话,其余人也不好开口,倒是元姝被宠惯了,不在她陛下哥哥面前顾忌,喜滋滋叫了他俩一声:“舅舅,舅母!” 俩人一骇,蓦然回首,目光一扫一眼瞧清情状,待见圣人负了手面色不虞的模样,齐齐一个腿软往下跌,接着齐齐去搀对方的手,互相借力稳住了。 场面一度非常惶恐。 郑泓却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元将军,是滇南多年无战事,四域安宁,叫你一身筋骨都松散了?” 元钰忙摆手说不散不散,然后扯着伽斛来给他行礼。 元赐娴见状,朝陆时卿偷偷抿嘴笑。 说起她阿兄阿嫂这一对,也真可谓是天赐良缘了。 当年回鹘战事告捷,宣氏与陆霜妤一道归京,队伍里其实还有个人,就是伽斛。她一入长安就往胜业坊元府跑,急着找“闺女”大白和几只狗“外孙”,说狗儿们颠沛流离的,她不放心,所以亲自跑一趟大周看看。 结果一看,狗儿们一切都好,大白和小黑生出的小狗娃不是白白胖胖,就是黑黑胖胖。伽斛放了心,打算回去,不料刚好碰上朝廷肃清平王余党的时机。 大周彼时可谓满目疮痍,逃犯四处乱蹿,周边一带都不安全,朝廷担心她这样敏感的身份孤身远道回去,如被利用恐将坏事。陆时卿便建议小圣人暂且给她安排个处所歇息一程,等风波过去,再送她回。 就是在这一阵子里,在京无亲无故的伽斛只能找元钰玩狗,玩着玩着,也不知玩出了什么妙意,有一天,突然跑来永兴坊陆府找元赐娴,做贼一样问她前头那个阿嫂的事情。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元赐娴自然不会和盘托出,简单说是姜璧柔体弱多病,所以早早没了,也没给元家留个一儿半女。 但伽斛也是神通广大,早已查到蛛丝马迹,道她听说姜氏是在城外离世的,且离世前已经和元钰和离。所以元钰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鳏夫。 元赐娴一听她连这些都查了个明白,登时看透了她的心思,问她:“公主这是想做我继嫂?” 伽斛就在她面前扯着裙摆转了一圈,然后顿住,问:“是啊,你瞧我这模样还成不?” 没人会觉得不成。回鹘可汗当宝的公主,嫁给大周闲散无势的丧妻将军,实在算是低就了。如今没了先帝的阻力,这桩婚事倒也有了可能性。 但元赐娴觉得,最关键的还是阿兄的心意。 伽斛闻言信心满满,说不在话下。 然后她说干就干,借鉴了一番元赐娴当初拿下陆时卿的法子,赖在长安整整三个月没肯走,磨缠着元钰。有一回大家一道打马球,还叫元赐娴帮忙,拿弹弓把她打下马,然后逼得元钰不得不出手给她救进怀里。 元钰不是木石做的心,三个月,该动的也动了,只是一则早先被青梅竹马背叛,心里落了疙瘩,觉得女人没劲,二则自己是有过正室的人,多少想着伽斛跟了他受委屈,所以迟迟没肯松口。 直到最后,伽斛下了剂猛药,假传可汗消息,说王庭给她看中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朝里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倘使元钰当真不要她,她就只能听从父亲安排了。 元钰心道那可比跟了他好,叫她去就是。 于是翌日,她启程离京,故意不给他思考的时机,路赶得仿佛飞起。结果就在大周边境,被气喘吁吁的元钰追了上来。 他骑着高头大马,喘着粗气,遥遥冲队伍里的她喊话:“姓伽的,你那些个拙劣的招数,就别去祸害第二个将军了,免得以后你们回鹘仗都打不赢!你……你嫁给我得了!”说完翻身下马,等她回答。 伽斛一溜冲到他跟前抱住他,美滋滋地说:“好啊好啊,不过你放心,咱们回鹘打得赢,我跟你说的那个将军都五十多岁了,还老当益壮呢!” “……”元钰这才知道被骗了,推开她怒道,“走走走,五十多岁刚好配你这种贼胆!” 伽斛不走,说她这么多侍卫都听见他求亲了,他要是赖账,她这老脸往哪儿搁。 元钰只有把她拖回了长安。 约莫半年后,朝廷形势稳定些许,元钰迎娶伽斛过门,随后夫妻俩一道去了滇南姚州,与元易直和冯氏同住,再一年许,生了个皮肤有点黑的小胖娃。 当时南诏老王当政,因此前与朝廷合作擒子,便与大周建立了友好的关系,久未生战事。但起头的大周到底如新生儿一般脆弱,元易直一颗守疆卫国的心不容他松懈,所以一家子至今仍留在西南。这次是因了二郎陆元庭,才特意来聚上一聚。 不过元赐娴想,照大周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再有两个年头,阿爹也该能放手滇南,回来养老了吧。 众人在门前杵了一晌,跟在小圣人身后重新入府。 元赐娴落在后边与兄嫂叙话,问阿爹阿娘怎么还没到。 元钰解释说,阿娘来时,半道听说陆老夫人正在广化寺里头给元庭求签条,所以过去看一看。阿爹想春寒料峭的,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同去了。 不多时,一对亲家果真有说有笑一道回了,一见圣人不由一惊,忙赔罪说不知陛下圣驾光临,请恕来迟。 瞧满屋子人都杵着,郑泓有点不高兴,说:“朕可不是来扫你们兴的,在外头是君君臣臣分得细致,到了老师府上,你们就叫朕少做一天皇帝成不成?” 陆时卿笑笑,说就别都僵着个身板了,叫陛下也难得松快一日。 于是一家子便其乐融融吃起小元庭的百日宴来。起始都还拘谨,后来才当真不把郑泓当大佛贡了,屋子里活宝一对对,一顿团圆饭也吃得满堂大笑。 等宴毕,午后日头暖融,郑泓提议去院子里玩五木。 众人作陪,陆时卿和元赐娴一边,窦阿章与陆霜妤一边,元钰与伽斛一边,配好后,问陛下要找谁一边。 郑泓想了想,把本想跑去睡午觉的小元姝揪了过来。 桌案边,几人一道轮流抛掷五木,一边听郑泓说:“老师,这次来,除了给元庭贺百日,我确实还有桩事想跟您说说。” 旁边都是自家人,陆时卿叫他直接讲。 他便说:“我想把大周的都城迁到洛阳来。” 众人齐齐一讶。陆霜妤和伽斛下意识看向小元姝,想陛下不会真是瞧上小女娃,都要冲冠一迁为红颜啦? 倒是陆时卿很平静,没表现出意外之色,反倒问:“您说说看缘由。” 郑泓侃侃道:“一则长安那边,原先的西北贵族已经扎根颇深,世家大族很是跋扈,迁都洛阳,是为取悦东北出身的官员,平衡朝局。二则现如今,长安这地域愈发易受干旱影响,每年总有缺粮时候,从外地供应谷物也非长久之计,且耗资巨大。若换作洛阳,凭借这里复杂的河渠网,将会便捷数倍不止。我这次来,还打算亲自去河道附近瞧一瞧的,如若可行,便要将这事计划起来了,老师您看呢?” 陆时卿淡淡一笑,露几分欣慰笑意,肯定道:“您放手去做吧。” 陆霜妤和伽斛对视一眼,悄悄摸摸鼻子。哦,敢情是她们妇人之想了。 不过,陛下当真没有那个意思吗? 瞅着因困倦打瞌睡,身子一歪一歪,直往郑泓胳膊上靠的元姝,俩人陷入了深思。 最后还是郑泓见元姝撑不住眼皮,挥挥手说散了散了,然后跟兄长似的领她去睡午觉。 元赐娴在后头暗暗盯着,确认小皇帝没进到元姝闺房里头才放心,回来路上碰上元臻捧着本兵法书去找元易直,大概是好不容易逮着外祖父,这小子想虚心求教了。 她觉得好。兵法这东西,虽然她和陆时卿也能教,到底是没有阿爹那等身经百战的水准。他们陆家的孩子,父亲退隐归退隐,自己却不能身无长物,来日大周再遇风雨,还得靠他们拿肩膀去扛担子。 刚好元赐娴也想跟阿爹阿娘叙话,便陪了儿子一道去,只是到了元易直客居的屋子,刚欲敲门,却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下意识止住脚步。 元臻也是个贼的,一看阿娘这般,立刻缄默,连喘息都不出声了。 元赐娴是觉得奇怪,这大好日子,团团圆圆的,里头怎么有叹气声,就压低了身板,悄悄贴耳去听。 接着,她听见阿娘说:“今早与亲家母在广化寺,见她一心向佛信卦,我倒又想起那桩事了。当初子澍和赐娴合了个凶卦,亲家母至今不知情,我瞧着怪难受的,总觉得对不住她……” 元赐娴呼吸一滞,紧接着听阿爹道:“当年因了这凶卦,本想延迟婚事,哪知子澍这般坚持,先帝又如此性急,等咱们与亲家母再见,木已成舟,元臻元姝都出世了,还能怎么办?你也别执着那些了,这么多年了,瞧子澍好好的,哪有半点被赐娴克着的模样?” 元赐娴搁在门边的手微微一颤,刺出一丝响动,里头马上传来一声低斥:“什么人?” 元臻见状,忙给阿娘打个手势,示意她快跑。 她点点头,一脸“交给你了”的表情,迅速溜走。 等元易直出来查探,外头便只剩了元臻一人。 元赐娴跑得急,没留意前边拐角,脑袋里嗡嗡嗡的,满是方才阿爹阿娘的对话,“砰”一下就撞上了那头来人。 幸好不是别人,正巧是陆时卿。 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在他跟前还总活得莽莽撞撞,他及时接住她,扶牢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瞧瞧,问:“有鬼追你?” 元赐娴张了张嘴却没回话,记起方才所闻,瞅着他的目光闪烁起来。 她想她大概清楚了。她那个生辰八字啊,原本的确是克陆时卿的,毕竟照上辈子看,他是因她才英年早逝,而这辈子呢,他又为她插了一刀子。 可幸运的是,那个生辰八字作废了。 从她梦见前世的一刻起,便等于重活了一辈子。她的命数改了,陆时卿的命数也就改了。 但哪怕知道自己这回克不着陆时卿了,她还是有点想哭。 因为陆时卿在坚持娶她的时候,什么都不知情。 老天给了他一张凶卦,可他逆了天也要娶她。 她突然张臂抱紧了他。 陆时卿低头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然后把眼泪咽回去,笑着说:“陆子澍,我要做你一辈子的福星。” 陆时卿莫名其妙的,没等深想,又听她道:“我们明天去趟广化寺吧。” 他问做什么。 她认真道:“想感谢老天。” 陆时卿说起不来,不去,要感谢老天在家也行。但翌日一早,元赐娴还是有办法把他从床上揪起来。 他只有叹息着穿戴,陪她上庙里去。 二月初五,春意融融,广化寺香火旺盛,来来往往都是人潮。 元赐娴在摩肩接踵里头谢过了老天,谢过了佛祖,把祖宗十八代都给感激了一遍才肯出来。陆时卿本想敷衍了事,见她如此虔诚,倒也有了点意思,一道跟着拜几拜,等好不容易逆着人潮挤出了广化寺,却见她突然脚步一滞,回过头去。 元赐娴回头,盯住了一名顺着人潮往佛堂走的女尼,问陆时卿:“你看那人是……?” 陆时卿顺她目光一瞧,微一蹙眉,刚欲开口,却见她挣脱了他的手说:“你在庙门口等我。”然后重新入了寺里。 元赐娴疾走上前,追上那人,边道:“女师父请留步!” 女尼闻言步子一滞,止在了原地,却低着头不曾回应。 见她停下,元赐娴放缓了脚步,慢慢跟上,然后绕到了她身前,在看清她面目的一瞬,霎时心潮激涌。 果真是韶和。 当年郑濯救下郑泓的时候,也一道救回了韶和与梁皇后。梁皇后倒是稳稳当当做了大周的太后,但韶和却再无身份,也再无颜面归京,所以一句话未留便离开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南诏也不曾管过她的死活。 元赐娴一度猜想,她是顺从命数的人,或许跟上辈子一样,还是去了敦煌吧。 却不想今天会在这里看见她。 韶和低着头,依旧没抬眼瞧她,手掌竖起,如遇陌生人般道:“女施主有何见教?” 元赐娴却不想跟她整虚的,略一踌躇,便直言道:“……韶和,你这些年还好吗?” 似乎是因了她这番直截了当的态度,韶和终于抬起头来,搁下了竖掌的手,淡淡答:“劳县主关切,我挺好的。” 元赐娴想,韶和当初根本没得子,孑然一身能怎么个好法,也只有向佛之人才享受这般清净吧。 时隔多年,她没想再把郑濯的死算到韶和头上,且就算要算,也算不出究竟了。 千言万语都压了下去,元赐娴选择不提,只道:“挺好就好。你今天来广化寺诵经吗?” 韶和淡淡一笑,点点头:“上辈子我去到敦煌后,曾给陆中书诵过四年经,如今想起,便替六哥也诵上四年,也许……”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眼眸,“也许他能在另一个世界,也得到一个完满的来生吧。今天,是四年的最后一天了。” 元赐娴一哽,默了半晌,最终笑起来。 不论真假,活着的人总该有个美好的念想。 她说:“那好啊。” 韶和向她微一颔首以示告辞,转身往佛堂走去。 元赐娴目送她远走,慢慢往庙门口踱,脑袋里前尘往事翻涌,一时思绪万千,刚是情绪上头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个略几分惶恐的声音:“元赐娴……” 她蓦然抬头,就见庙门前距离陆时卿一尺之遥的地方,杵了一只硕大的黑皮狗。而他扶着庙柱僵硬不动,在她来之前,不知跟它对峙了多久。 “……” 瞅见陆时卿眼底如临大敌的惊惧,元赐娴一下子什么多愁善感的想法都没了,跑上去大义凛然地拦在他的身前,然后回头坚定道:“你先走,我殿后!” —————(全文完)————— 喜欢咬定卿卿不放松请大家收藏:()咬定卿卿不放松更新速度最快。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