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画符天师》 第1章 凶婴 有句老话说得好,父不慈,则子不孝,从记事起,我就非常怨恨父亲! 他性情暴戾、阴沉、酗酒如命,一旦喝醉,稍惹他不高兴,就会对我们大打出手,往往这个时候,都是母亲含着泪护在我们面前,就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般,默默承受着丈夫的毒打。 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被这么一折磨,就落下了病根,常年卧床不起,之后姐姐就替代了母亲的位置,在家暴来临时,那个还不满十四岁,身材单薄的少女,咬着牙,紧紧地抱着我,任凭竹条狠狠抽在身上,硬是一声不吭。 当时年幼的我,对这一幕久久无法忘怀,既心疼姐姐,更是恨透了父亲,发誓长大后,一定不会再让她们受欺负。 好不容易等到十六岁,身体结实了,有了一身虎胆之气,我震怒于父亲的家暴,终于开始反抗。 那次因为母亲做的菜盐放多了,父亲吃了一口,便把桌子踢翻,对母亲破口大骂,姐姐忍不住,劝了两句,却被这老畜生一巴掌打翻在地。 我当时红了眼睛,捡起地上一块碎开的瓷片,嘶吼着像只发疯的狼狗一般冲了过去,哪知这个被酒气掏空身子,看似瘦弱不堪老头,力气却是大得惊人,三下五除二,一顿老拳,就把我打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犹记得当时父亲一脸讥讽地望着躺在地上的我,冷笑出声:“你这个孽障灾星短命鬼,天生“含笑九泉”命,要不是老子,你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反了天,连老子都敢打?行,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学校了,给老子老老实实在家看店!” 父亲说到做到,次日无论母亲和姐姐怎么苦苦哀求,他坚决给我办了退学手续,并让我接管起了家中那生意惨淡的白事铺。 这里说下,因为我出生时小拇指天生比正常人短半截,且像鸡爪一般朝掌心内弯曲,配合那古怪之极的漩涡掌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笑脸。 按父亲的说法,这个叫“含笑九泉”,寓意天生死命,不但气运极差,邪祟缠身,且活不到中年。 对于这种说法我表面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实则心里却慌不行,因为据一些镇上的老人说,父亲年轻时并非不学无术,而是有点“东西”的。 譬如说画符,便是父亲擅长的一门手艺。 画符,起源于巫觋,始见于东汉,在道教信仰中,符篆是传达天神意旨的符信,用它可以召神劾邪,降妖镇魔,治病除灾,通常表现为符号、图形,一般书写于黄纸、帛上。 乍听之下,感觉也没啥了不起,不就是画符吗,不说那些道馆里的道士,就连街边一些神棍都能信手拈来,这也算技术? 别说,父亲画的这符,还真有些“不一样”。 符分很多种类,灵符、宝符、辟邪符,五行符等等……这些符箓,都是借用神灵的力量,用作世人消灾解难,辟邪驱魔,扶危济急之用。 还有一种符,叫做阴符,也称为凶符,和以上借用神灵的符箓不同——此类符,借用的是一些阴邪之力,让各路魑魅魍魉藏匿于符纸之中,达到转运、降福、改命,甚至害人的作用。 说白了,阴符可助人亦可害人。 用阴符害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一直到死,都未必能知道凶手是谁。 阴符虽然厉害,但也有诸多规矩、禁忌……使用者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我七岁时,父亲就开始教我画各种符箓,包括阴符在内,一画就是十几年,现在不说和那些画符大师比,至少在这行领域里也算是老手了。 但奇怪是,父亲虽然教会了我画符的技术,却从不让我使用,包括他自己,也极少会做画符的生意。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对年轻夫妻,表示想让父亲画一张阴符。 要是换做平时,父亲早就不耐烦地赶人了,但这对夫妻来头不小,在咱们镇上,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背景深厚,父亲自然不敢怠慢。 父亲问他们为什么要画阴符? 那女人脸颊微红,没吭声,一旁的男人解释了缘由,大概是说家里老人等着抱孙子,但妻子却始终没办法怀孕,所以才想着来求张阴符,看能不能得偿所愿。 父亲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们画一张“送子观音”符,放在床边枕头,每日念送子咒十遍,两年左右就能见效。 那男人摇头,说两年时间太长了,老爷子得了重病,最多还能撑个一年多,他一直盼着走之前能看到孙子。 父亲终于明白这对夫妻为什么要请阴符——因为阴符的效果更快,更霸道,普通符数年时间达到的成效,阴符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天就能达到,但同时危险性也更大。 男人见父亲沉默,当即表示,只要能让老婆在数个月内怀孕,钱不是问题。 父亲一脸严肃地说:阴符肯定是不能请的,这玩意虽然见效快,但也邪门的很,容易招来不祥之物,到时候不光是你们,我说不定也要跟着倒霉。 男人不死心,打算以高价让父亲帮忙,但父亲态度坚决,说不行就是不行,最后把男人惹急了,动用当地的势力,以“宣扬迷信”为由,把我们家的白事铺给封了。 当时我和姐姐还在学校读书,母亲在外面当保姆,没几个钱,主要靠着店铺养家,这店铺封了,等于是断了我们一家的活路。 无奈之下,父亲只好答应他们的要求,但表示使用阴符的过程中若出了什么事,一切后果自负。 阴符画好后,父亲将其做成符水,让那女人喝下,并叮嘱她,等怀孕之后,记得每晚在枕边放一些小孩子吃的零食,糖果——在小孩出生前,切记不可行房事,吵架,以及背叛对方。 大概一个月多,那女人就怀孕了,两夫妻登门道谢,给父亲送了一个五万元的大红包。 那时候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五万元是什么概念,那是母亲累死累活,当一年保姆也赚不来的,心里不禁对神秘莫测的阴符,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兴趣…… 再说那女人怀孕期间,还来过一次白事铺,跟父亲说她最近一直做梦,梦到白白胖胖的小男婴对着她笑,特别可爱,是不是说明她生下来的是儿子? 父亲说很有可能,因为阴符的作用,让你腹中婴儿比一般婴儿更具灵性,已经可以提前和你产生心灵感应。 女人欣喜若狂,连连道谢后离开。 大概过了半年,女人又来到了白事铺。 这一次她的肚子比上次大了很多,看这模样,小孩应该就快要生了。 只是不等父亲恭喜她,女人突然一脸惶恐地说:大师,最近我又梦到我儿子了…… 父亲很奇怪,说梦到不是很正常吗? 女人说最近梦到的婴儿和之前不同——之前皮肤白白嫩嫩,胖乎乎的,见到自己就露出甜美的笑,但最近小孩的脸变得黑不溜秋,额头还冒出青筋,一脸怨毒地瞪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就像随时要扑过来咬她一口似的。 父亲一听眉头皱了起来,问女人,之前我叮嘱你的事,你有犯了规矩吗? 女人很肯定地说,绝对没有。 自从怀孕后,她没有和老公吵过一次架,也没有行房事,更不存在婚外恋背叛什么的。 父亲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没有,那他呢…… 女人当场就不高兴了,脸垮了下来,说:不会的,我老公这么爱我,而且我还怀孕了,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说着,女人离开了铺子。 当时我在店里帮忙叠金元宝,父亲和那女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等那女人走后,父亲眼神闪过一抹讥讽,嘴里轻声嘀咕着,“灵婴变凶婴,死兆……” 父亲的话果真应验了。 几天后,女人流产了,而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 这件事还是我后来听镇里人说的,据说那女人不知通过什么办法,发现丈夫在外面搞外遇,连夜挺着大肚子,去小三家抓了个现行。 惊怒交加的女人,二话不说,冲过去啪啪就是几耳光,小三心虚,自然不敢还手,没想到丈夫却不乐意了,说宋xx,你怎么打人啊? 女人气极反笑,说这婊子破坏了我的家庭,我还不能打她了?你他娘的这是心疼了? 一边说,她一边冲过去,用力撕扯那小三的头发。 小三痛得哇哇大叫,直喊救命,男人拦了一下妻子发现拦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竟一脚踢在了妻子的肚子上。 这一脚下去就出问题了。 女人脚下是复式楼阶梯,被踢中后,直接从二楼滚到了一楼,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宣布孩子流产。 男人做贼心虚,没脸待在医院面对妻子,更担心岳父岳母过来,跟他拼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小三家避风头去了。 次日,隔壁的邻居上班,发现小三家的金属防盗门上,裂开了一个洞。 洞口不大,也就半径三十公分的样子,门上的铁锈朝内裂开,感觉就像小型野兽,硬生生把门冲撞成了这样。 邻居一开始以为是小三家遭贼了,走过去观察后,发现那洞口别说成年人,哪怕是小学生也钻不进去,正纳闷着,门突然“咔嚓”一声被人推开。 只见小三走了出来。 她披头散发,脸上全是鲜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瞳孔,呆滞无比。 邻居吓了一跳,问小三出了什么事? 小三愣愣地看向邻居,突然尖叫起来:“别过来,我不认识你妈妈,不是我,不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别过来!!!” 她一边尖叫着,一边往外面跑。 显然是疯了。 邻居感觉事情不对劲,立刻走进了小三的家里。 越往里面走,他越是感到全身发凉…… 只见屋内,全是密密麻麻的血印子,看着就跟婴儿的手掌差不多大,一直从玄关,延伸到了卧室…… 当邻居推开卧室大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顿时双腿一软,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卧室的席梦思大床上,一个男人光着赤膊,脚朝床头,脑袋抵着床沿,以后仰的姿势躺着,他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很大,五官成一种扭曲的状态,挤在了一起,身体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最可怕的是,邻居发现男人的肚子,正高高鼓胀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一般…… 第2章 值了 男人是被活活吓死的! 生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当他的尸体被送到解剖室,法医用手术刀剖开他凸起的肚子时,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因为,男人的肚子里,居然躺着一个死婴!! 而这个死婴,经过检测,竟和男人的妻子流产后的婴儿,是同一个…… 这件事过去不久,女人因为孩子流产,丈夫横死,整日郁郁寡欢,最终病死在床。 至于那个小三,自邻居看见她发疯跑掉后,就再无人见到她,现在也不知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这场悲剧,虽然和男人脱不了关系,但我心里清楚,如果没有那道阴符,也许一切也不会发生。 也就是那次之后,父亲的性格变得更加怪癖,阴冷,暴躁,醉酒和家暴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张阴符,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叫做“胎哭”,至于胎哭是什么来头,这里暂时不说。 父亲叫丁不图,寓意为不贪求,不谋求,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他贪不贪谋不谋我不知道,但我们一家在这个巴掌大的细水镇里生活了二十年,平日没少被人被脊梁骨,背地里被骂恶报之家,这都是拜他所赐。 我叫丁勉,这个名字是丁不图取的,寓意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呵呵,我是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哪来的脸给我取这种名字?只是常听母亲说:“你爹当年犯了大错,他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所以才给你取名丁勉。” 丁不图除了画符,对其它玄妙之术也有一定研究。 他曾断言我这“含笑九泉”命格,在十八岁,二十岁,会有大劫难,即便侥幸撑过去了,也难以活过三年,且一生多灾多难,命运坎坷,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这恶毒的话语,简直就不像一个父亲能说出口的。 我当时咬着牙,发誓要活给他看,即便他死,我也绝不会死! 十八岁生日当天,父亲不许我踏出房门一步,并在我的脖子上,挂了一块白玉护身符。 当时我站在窗前,看到外面乌云笼罩,阴风呼啸,有很多个似人非人,似影非影的“东西”,就站在我们家店铺门口,手牵手,围在一起。 看了一会儿,我脖子上的白玉护身符,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父亲脸色大变,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么凶……” 我心里也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惧,问身旁的姐姐,我会死吗? 姐姐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语气坚定道:当然不会,阿勉,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姐姐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没那么害怕了。 之后,父亲让我躺床上睡觉,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声,然后他带着姐姐,说是出去办事,走出了家门。 我脑袋晕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梦,梦到门外那群诡异的“东西”闯进了家里,它们嘴里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张牙舞爪的,慢慢地朝我靠近…… 就在此时,一只全身金色的大螃蟹突然出现,挥动两只大钳子,如虎入羊群一般,把这些“东西”夹死的夹死,吓跑的吓跑。 随后,那金色的螃蟹,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个穿着金色盔甲,手持长矛,身高八尺,威风凛凛的大统领。 我正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谁知那螃蟹大统领对我露出一抹讥讽之色,看我的目光,犹如人看着狗一般,轻蔑冷笑道:“福薄之人,纵然救你一次,迟早也是死于非命。” 我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莫名慌张起来,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回了,只是唯独没看到姐姐,我问他姐姐呢,他说你姐有事去了,晚饭之前回。 姐姐果然在晚饭前回来了,只不过她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脖子上,到处都是吻痕,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脸色顿时变了,以为姐姐被非礼了,急切询问,姐姐连忙捂着脖子,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说没事,她刚才是去见男朋友了。 男朋友? 姐姐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这顿晚饭吃的异常沉默,母亲一脸黯然不语,而我在父亲那张终年刻薄的脸上,却看到了一丝让我无比陌生的惭愧之色。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活过了十八岁,却不知道身边的亲人为了救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就在我二十岁即将来临之时,父亲忽然对我说,让我找一个戊寅年庚辰月丙辰日壬辰时出生的女孩结婚,这样兴许有一丝机会逃过死劫。 那时候我早辍学在家里看店,毫无交际圈,更别说还要如海底捞针一般,找一个这种生辰的女孩,就算找到了,人家能看上我吗? 没想到的是,某天吃饭的时候,父亲说已经找到了这样的姑娘,让我明天就去相亲,争取早点确立关系然后结婚。 我暗暗咋舌,心想丁不图是从哪个山沟沟帮我找的相亲对象? 第二天和女方见了面,让我意外的是,她居然是我高中同学马曼曼。 马曼曼肤白貌美,身材高挑,算大美女一枚,只是名声不太好,当时在班里但凡有长得凑合的男生追她,皆是来者不拒,大家背后偷偷给她取了一个外号“交际花”。 虽然马曼曼在学生名声不好,但她的家境可一点也不差,相反十分富裕。 她家在镇里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ktv,生意火爆,且她高中后和我一样,没再继续念书,就留在自家的KTV当前台。 见面的时候,马曼曼板着脸,摆出一副很高傲的姿态,正眼都不看我,只是低着头玩手机,等菜上来了,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说有事要提前离开。 回去之后,父亲问我怎样,我把经过告诉他,丁不图脸顿时变得铁青无比,我以为他要骂我废物,没想到他却是讥笑连连,“区区一个下贱坯子,还真把自己当朵花了?” 然后,丁不图让我明天继续约马曼曼出来,我打死也不肯,说那马曼曼压根就看不上我,你干嘛还要我过去自取其辱? 丁不图让我尽管放心去便是,保证明天马曼曼对你的态度截然不同。 没办法,为了活命,我只好硬着头皮又约了马曼曼一次,奇怪的是,这次马曼曼居然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吃饭的时候不玩手机了,还主动跟我聊天,虽然依旧谈不上多热情,但还算是一次愉快的约会。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和她还真成了,之后也不知道丁不图怎么说服马曼曼一家的,敲定了下个月就结婚。 按照家庭背景,我这种属于典型的上门女婿,日后娶了马曼曼免不了要被镇里的年轻人耻笑,但想想这操蛋的人生也就那么回事,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第二天锣鼓喧天,唢呐声响彻了整个镇子,鞭炮不时炸响,到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然而,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我跟着迎亲队伍,张灯结彩地来到马曼曼家,准备接新娘的时候,丈母娘不知怎么想的,突然狮子大开口,要求临时加三万块上车钱,否则就不能把女儿嫁给我。 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哪有这样坐地起价的? 媒人也是一脸为难,说嫂子,丁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这个时候临时加上车钱,确实太为难人了…… 马曼曼的母亲大手一挥,蛮横道:啥也没说了,你们是去借也好,偷也好,十二点前如果我看不到三万块,就别想把我女儿带走。 我握紧了拳头,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看向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马曼曼,苦涩道:“曼曼,你也知道,彩礼钱已经把我家掏空了,办酒席的钱都是借的,现在你要三万块,让我去哪变出来?这样,等结了婚,我哪怕卖血卖肾,也肯定把三万块补给你成不成?” 马曼曼一下子把盖头掀开了,一张脸因为愤怒变得扭曲,“丁勉,你真是个窝囊废,结个婚,连三万块都拿不出来,你滚吧,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马曼曼,忽然觉得之前和她的点点滴滴都是假的,或许从头到尾,这女人就是在戏弄我…… “啧啧,这丁家果真是恶报之家,连大喜日子都不顺利。” “刘翠花也是的,女儿都要嫁人了,临时搞这套是几个意思。” “我觉得这事马家做的没毛病,人马曼曼长得如花似玉的,嫁给他丁勉一个穷屌丝,临时要点钱怎么了?” “就是说啊,穷就别结婚呗,丢人现眼!” 旁边一些围观的镇民冷嘲热讽,听在我的耳中,脸上一阵火辣辣,就跟被人扇了耳光似的,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无助感。 “阿勉,走,这婚咱不结了。” 不知什么时候,姐姐丁玲挤入了人群,她穿着一件朴素的布衫,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靓丽的脸庞,即便是新娘子马曼曼,何其相比也逊色了太多。 “姐?” 我愣愣地望着她。 少女走过来,轻轻拉着我的手,用那双丹凤眸子冷眼扫向马曼曼母女,一字一句道:“我们家丁勉能娶曼曼这样的女孩,是他三生有幸,是他的福分,你们要加三万块,不过分,而且他刚才也说了,婚后哪怕卖肾卖血,这钱肯定也给你们凑出来——但是,你们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要钱,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逼他,摆明了就是要看他笑话!” “曼曼姑娘,如果你不喜欢了,反悔了,不想结婚了,说一声就好,我不会生气,也不准丁勉生气,就当是我弟弟做了一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 “但是,有句话我必须要说——只要我丁玲还活着,无论丁勉婚前,婚后,谁想欺负他,羞辱他,我这个姐姐绝不答应!” 此话一说,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姐姐没有理会脸色难看的马曼曼母女,拉着我就往门外走。 “丁勉,你什么意思啊?回来!你给我回来!” 身后,响起马曼曼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紧紧地牵着姐姐的手,想起她刚才的那番话,又想起小时候丁不图毒打我时,这个倔强的少女,用单薄的身体替我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暴风雨…… 心里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吧,哪怕活不到20岁,这辈子也值了…… 第3章 光头 回到家后,父亲脸色阴晴不定,不等我开口解释,他便拿起了门后的木棍,二话不说,直接抽了过来。 我一咬牙,做好了被他毒打的准备,却不想这棍子……竟是抽在了姐姐的身上。 “你这个蠢货,你丁玲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跟人马家放狠话?你知不知道,为了促成他们的姻缘,老子花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 丁不图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毫不留情地用棍子抽打姐姐。 姐姐怯怯地低着头,既不反抗,也不反驳,就像一只支离破碎的小猫,完全没了之前面对马曼曼母女的气势。 我猛地冲过去,挡在姐姐面前,一把夺过父亲手上的棍子,用力扔在地上,大声吼道:“别打姐姐,就算她不来,我也不会和马曼曼那种女人结婚!” 丁不图气得浑身直哆嗦,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啊……” 话音刚落,家里的门突然“碰”地一下被踹开,几个人直接闯了进来。 离门口最近的母亲吓了一跳,不等她开口,其中一人就很不客气把她推开。 为首的男人是个光头,大概四十来岁,西装革履,光头上印了一副鲜红色和漆黑色交错的诡谲图案,视觉冲击力巨大,身材算不上魁梧,但只是看着他,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危险味道。 父亲一看到这个光头,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光头面露讥讽地望着父亲,缓缓道:“丁不图,十五年前你找我借的十万,现在该还了。” 丁不图陪笑道:“徐爷,我这里有八万,您先拿着,还有两万过几天就给您送过去。” 光头一听不高兴了,说丁不图啊丁不图啊,你都这把岁数了,还跟我玩一些小孩子把戏?十五年前的十万,放到现在还是十万吗?至少得一百万! 丁不图一脸为难,说他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光头笑了笑,说:拿不出没关系,你给我画一张“雄虺化蛟”符,这笔账咱们就一笔勾销如何? 一旁的我吃惊不小,心想画一张符,就能抵消一百万? 这雄虺化蛟符,到底什么来头? 没成想父亲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咬牙道:“徐爷,我现在就是一具残破之身,你让我画其它阴符,背再多因果我也认了——但你让我画这雄虺化蛟,是打算让我们一家老小,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光头哈哈大笑:“真成穷辙鲋,或似丧家狗,你丁不图都这幅惨样了,还想着翻身?” 说罢,他转过身,来到姐姐面前,忽然一把捏住了姐姐的下巴,笑道:“不画雄虺化蛟也行,这女人,我要了!” 姐姐气得脸发白,正准备掰开光头的手,光头身旁的几个手下,直接冲过去,把她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姐!” 看到这一幕我睚眦欲裂,没有任何犹豫就朝光头冲了过去。 那光头笑吟吟地望着我,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双细长的眼眸,轻轻眯起,我身体瞬间如遭电击,一股无边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呵,一个命贱福薄之人,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光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弧度。 父亲咬牙恨恨道:“徐爷,你到底想怎么样?” “丁不图,看在当年你送我那张‘三魂’符的份上,我给你两个月时间,再给你三个选择,要么给我画一张雄虺化蛟符,要么拿五百万出来,要么把你女儿送给我。”光头笑吟吟地说道,“你自己选吧。” 父亲皱眉,说一百万怎么变成五百万了? 光头笑道:“这十五年总得让我收点利息啊。” 父亲沉默了片刻,说让我考虑一下。 “随你,反正两个月后我会再来,对了,千万别想着逃走哦,我徐春除了吞人,寻人的本事也不赖。” 光头笑吟吟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姐姐放开,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就跟虚脱了似的,直到被姐姐搀扶起来,还没有完全回过神。 恐惧! 说不出的恐惧! 那光头只是瞪了我一眼,就好像有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 不知不觉,身上的衣衫,已是被冷汗浸湿了…… 丁不图来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害怕了?” 我低着头不吭声。 “不光你怕,我也怕这畜生啊……” 丁不图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半瓶酒,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那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下子有了光,变得锋芒毕露! “但是,若换做二十年前,就这条小泥鳅,老子覆手可杀!!” 我和姐姐怔怔地看着父亲,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感觉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 光头离去的那一晚,丁不图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呢呢喃喃,说了很多胡话,什么“我也不想这样”、“我是为了你们好”、“最亏欠的,还是丁玲……”、“能不能让这些报应,都报在我身上”、“丁勉,你一定要做个好人”。 第二天,父亲忽然不告而别。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回来。 我彻底绝望了,更多的还是愤怒,你丁不图平日里教训我们不是很有底气吗?现在来了个比你更狠的光头,就吓得你抱头鼠窜,甚至不惜抛下子女,离开小镇去逃避现实? 那光头离开前放了话,要么画一张雄虺化蛟符,要么拿出五百万,要么就把姐姐带走。 雄虺化蛟我不会画,五百万两个月肯定也拿不出,至于姐姐,我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她抓走。 问题是,以那光头的本事,到时他来要人,我拦得住他吗?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活在世上真是一无是处,甚至连那个当了逃兵,记恨了二十年的丁不图也不如…… 有时候冥冥之中,或许真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什么。 几天后,我正在店里忙着扎画圈,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一看到我就笑吟吟地说:丁勉,还记得我不?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记得,丹姐,你怎么来了? 女人叫黄丹,是马曼曼的表姐,结婚的时候她是两个伴娘中的其中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要不是和马曼曼闹掰了,指不定我以后跟她还能成为朋友。 黄丹笑着说: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啊? 我忙说怎么会,只是我这白事店阴气重,不适合女人待,如果你要约我吃饭,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哟,退婚的事还没过去几天,你小子就敢来调戏大姨子了?”女人笑骂道。 我挠了挠脑袋,没吭声。 女人意识到我情绪不佳,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来找你,还真有事——丁勉,你会画阴符吗?”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咯噔,说丹姐,你从哪知道阴符的? 黄丹撇了撇嘴,说当年你父亲卖阴符给赵家人这事,早就传遍了细水镇,现在谁不知道他身怀这门大神通?虽说其中不乏一些小人背地里骂丁大师昧着良心赚钱,但我觉得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卖锄头人又没有错,错的是买锄头的人不拿去耕地反而用来杀人——丁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在黄丹的眼里,丁不图的形象居然这么伟岸…… “所以,你也想买一把锄头?”我苦笑道。 “那可不,能改变命运的锄头,谁不想要?”黄丹笑着说道,“但我保证只用来耕地,绝不会干坏事,更不敢破坏规矩。” 我叹了口气,道:“其实锄头这个比喻并不好,阴符更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但会伤到你,还有可能会伤到我。” “我不怕,毕竟富贵险中求嘛,丁老弟你就给句话,能不能给我画张阴符?”黄丹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问她,你想用阴符做什么? 大大咧咧的黄丹听到这话俏脸一红,有些羞涩地告诉我,她看上了镇上的一个画家,表白了几次,人家没答应,就想着我这里,弄一张给让对方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的阴符。 我一听头有点大,说爱情这东西,强求不得啊……而且阴符之中,也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效果。 黄丹听到这话冷笑连连,道:“得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就我那贪慕虚荣的表妹,忽然莫名其妙和你这穷小子好上,又答应跟你结婚,你要是没对她下阴符,老娘我倒立拉屎!” 听到这话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黄丹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要辩解,突然身子一震,想到了什么…… 记得丁不图得知姐姐坏了我的婚事后,气得破口大骂,其中有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为了促成他们的姻缘,老子花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 现在回想一下这番话,搞不好我和马曼曼能走在一起,还真是拜他所赐,给人姑娘偷偷下了情爱之类的阴符,不然怎么解释头天还对我无比嫌弃的马曼曼,第二天态度就变了? 想到这我不禁手脚冰冷,浑身冒汗,愈发觉得这事极有可能。 黄丹见我不吭声,叹了口气,道:“那次退婚,确实是我表妹和姨妈做的不地道——但是你想过没有,自古以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能有几个好结果?但凡你丁勉有点本事,口袋里有几叠钞票,至于过的这么憋屈,至于被她们当面羞辱吗?” 我皱了皱眉,道:“丹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丹一本正经道:“丁勉,你其实不用自卑,因为会画阴符,本身就是一门赚钱的大手艺,这次你帮了姐,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见我依旧不说话,黄丹急了,一咬牙道:“一口价,五万,成不成?” 五万? 我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心里计算着,五万是姐姐和母亲累死累活,工作多久才能拿到的报酬…… 这一刻,我想到了那个嚣张跋扈,扬言要把姐姐带走的徐姓光头,想到了那次婚礼,马曼曼和她母亲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活了这么多年,活成了狗,老子也想当一回人啊! 深吸一口气,我大声吼道:“成交!” 黄丹乐得咯咯直笑。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一答应,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命数,更是波澜四起,彻底陷入了无可挽回的“死局”之中…… 第4章 黑衣女人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由此可见,同样一道符,不同的人画,出来的效果可能是天壤之别。 我从七岁起,就被丁不图逼着每天练习画符,画的各类符箓不说上千也有成百了,但练习毕竟是练习,真到了实战,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一般而言,画符的工具就两个——黄纸,朱砂。 用丁不图的话说,黄色象征的是仙灵之气,也可以说成是天地间的正气,配合好朱砂写的符文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引借来的正气威力。 至于朱砂,在道教自身对世界的认识中,朱砂是纯阳神气所结,以朱砂画符能够增加符力,更有辟邪之用。 不过这一次有些特殊,因为我画的符是阴符,召的是魑魅魍魉,所以朱砂这种正神气当然是不能用的。 黄丹好奇了,说不用朱砂,那你用什么画? 我说:用血,用你的血。 啊?黄丹瞪直了眼睛,说为啥要用她的血? 我跟她解释,任何符箓的降生,都必须得有载体——不同的是,阳符的载体就一个,那就是黄纸,纸在神在,纸毁神亡。 而阴符呢,载体则有两个。 黄纸是其一,其二就是使用阴符的人。 简单的说,阳符召来的神灵,永远只会存在于符纸之中,对于使用者而言,就是一个工具,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阴符,是先把阴魂召到黄纸,再让黄纸上的邪阴魂,和使用者达成契约,让使用者变成它的第二个载体。 黄丹咽了口唾沫,说:我好像听明白了……是不是如果我用了阴符,就等于被那“玩意”给缠上了? 我点了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 “那它会害我吗?”黄丹有些担心。 我说这个可说不准,有的人用了阴符,能一直平安无事,有的人用了就倒霉。 就说那对姓赵的夫妻,因为男方在妻子怀孕时搞外遇,惹怒了阴灵,加上又害得妻子流产,之后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总之一句话——请阴符,有风险,需谨慎。 我让黄丹考虑清楚,其实你求姻缘,阳符也可以,只要心诚,迟早能得偿所愿。 黄丹问我,迟早?迟早是多久? 我说快则几个月,慢着几年。 黄丹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说不行,时间太久了,她的男神画家是外地人,来镇里就是为了找灵感,最多就待两个月。 想了想,黄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使用阴符。 既然她心意已定,我自然不会再多劝,甚至潜意识里——也希望她能请阴符。 为啥? 因为阴符值钱啊,请一张,最低也是五千起步。 不像阳符,价格几十几百不等,这也导致了外面一些摆摊算命,故弄玄虚的神棍,也敢自称会画阳符。 反正阳符见效时间长,到时候没起作用,对方要么早就跑路了,要么狡辩,说是你心不诚。 而阴符呢,短则数天,长一点也就几个月就能看到效果,所以贵还是有贵的道理。 潜意识里希望黄丹请阴符,并不是我贪,而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 为了姐姐不被光头抓走,也为了我这支离破碎的尊严…… “丁勉,可以开始了吗?” 黄丹见我发着呆,忍不住催促。 我回过神来,说可以了。 黄丹既然是求姻缘,还是急求,那么有一种阴符,必定符合她的要求。 这阴符叫“女贞”,请来的,是古时一个贞洁之女的魂魄。 我先拿出一把消过毒的小刀,给黄丹手上画了一个小口,滴了几滴在特定的小容器里,然后用毛笔蘸上,接着拿出一张符,开始画起来。 一般而言,阳符画法偏缓慢,不急不徐,循环渐进,而阴符画时则笔走龙蛇,心怀愤慨——简单的说,就是画的时候,尽量去想一些不高兴的事。 这也导致了,拥有纯净之心的人,是画不了阴符的,反而是我这种心理阴暗,满肚子怨气的人,才能在这里大展手脚。 不过,两种类型的符画法虽不同,有一点却是相同。 那就是心诚。 诚则灵,天地动容;信则明,法力无边,全在于你是否有诚信之心态。 无论是请正神还是邪神,心不诚,一切都白费。 所以,在画符之前,我一般都会把静口,静身,静心三种咒念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我一边画符,一遍念着“女贞符”的咒语。 请不同的邪神,咒语也是不同的,至今我也搞不明白,既然丁不图不让我做阴符的生意,当初为什么又逼着我,整日背诵那些繁琐的请魂咒呢? 符画到一半的时候,一股阴气森森的风从门外刮了过来,天花板的吊灯变得闪烁不定,窗户被风吹开,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 黄丹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着身子,问我是不是开空调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冷? 这他娘八成是有脏东西进来了!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画阴符(以前都是用墨水在普通纸上练习,且不念咒语),面对这诡异的情况,心里也有些发悸,握着笔的手颤抖起来,更别说保持心无杂念。 就在此时,我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个冰凉的东西,一下子抓在了我的手上…… 我吓得“啊”地一声,本能地想把笔扔了,但那个“东西”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动弹不得…… 然后, 我看到的手,不受控制地,自动在黄纸上有模有样的画了起来……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我瞪大了眼睛,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笔仙,据说召唤成功后,笔仙会控制着你的手在纸上画圆,画得特别圆。 而现在,我这种情况就和笔仙贼特么像。 不同的是,这看不见的“东西”不是在画圈,而是在画符…… 鬼画符! “丁勉,你没事吧?”黄丹一脸紧张地望着我,她并不知道我的手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手了。。。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额头处,却是布满了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控制着我手腕的力量,忽然一下子消失了,我低头一看,只见黄纸上的符案,竟然已经全部完成。 我摸了摸鼻子,心想原来这画阴符,不是自己画,而是有个“脏东西”帮你画啊…… 奶奶的,要是丁不图早点告诉我,也不至于把哥们吓成这样。 真是丢脸啊! 我干咳两声,把阴符递给黄丹,说阴符已经完成了,你回去之后,从网上买一些复古的胭脂水粉女子手帕之类的,放在梳妆台上,用阴符压着,平时出门,能带就把阴符带上——另外,不要让其它人,尤其是男人,触碰你的的阴符,明白了吗? 黄丹点了点头,说这样真的有效吗? 我心里也不太确定,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那还用说?绝对又效果。 “行,姐我相信你,这阴符多少钱?”黄丹说。 对于阴符,丁不图并没有给出具体的价格,只说最次的阴符,至少也得五千起步,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两万?” 这口气问出去我想扇自己耳光,感觉报价的人不是我,而是对方似的。 让我意外的是,黄丹没有任何犹豫,要了我支付宝,直接就转了两万过来,还说如果她和那个画家成了,到时候再给我包个红包。 看着支付宝余额那多出来的五位数,我喉咙干干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这钱,来的也太猛了吧? 如果每天能接几个黄丹这样的客户,两个月五百万,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画了阴符的原因,肚子特别饿,我一口气吃了五碗饭,把姐姐和母亲都惊到了,问我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万一阴符没起作用,到时候黄丹找我算账退钱怎么办? 这也间接证明了,我根本不会画阴符,之后就算想做这类生意也做不了了。 好在自黄丹之后,生意接踵而至,陆续又有顾客来找我做阴符。 在这里,我先把黄丹的故事说完。 大概距我给黄丹画了阴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突然有一天她来到店里找我,给我塞了一张请帖。 我张大了嘴巴,震惊道:丹姐,难道你? 黄丹笑嘻嘻道:还不快恭喜你丹姐?我明天就要结婚了。 “是那个画家吗?”我说。 “废话,姐这辈子非他不嫁。”黄丹叉着腰,大笑道。 听到这话,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并不意外这种结果。 只因为这段时间,我做了不少阴符的生意,也见识到了很多“奇迹”的发生。 当然,这些奇迹之中,更多的,还是各种各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悲剧…… 第二天,我和姐姐一起,参加了黄丹的和画家的婚礼。 画家戴着眼镜,身材清瘦,相貌虽谈不上英俊,但却有一种很独特的儒雅气质,说话谈吐都很不耐,也难怪会迷得黄丹神魂颠倒。 婚礼的舞台上,黄丹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浓郁的幸福,在大家的怂恿下,她和画家抱在了一起,纵情亲吻。 众人鼓着掌,吹着口哨,大声喝彩。 我也打心底替她高兴,希望她能和画家白头偕老。 婚礼仪式结束,新郎新娘离开舞台,开始挨桌敬酒。 轮到我们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把酒杯举了起来。 “恭喜恭喜啊。” “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就在大家和新郎新娘碰杯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姐姐手上的酒杯,突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姐姐的脸色苍白无比,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还在轻微的抖动着。 等新郎新娘离开后,姐姐突然拉着我,小声说:小勉,你……你刚才看到了吗? 我一愣,说看到什么了? 姐姐急了,说为什么你们好像都看不见? 那新郎的背上,趴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啊…… 第5章 人面兽心 黑衣女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姐姐,颤声道:姐,你确定……看到那画家背上,趴着一个黑衣女人? 姐姐嗯了一声,说奇怪,你们都没看见吗? 肯定看不见啊,因为那新郎过来的时候,背上哪有人?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这黑衣女人,八成是和“女贞”符里的脏东西有关。 姐姐见我神色不对,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我哪敢说动用了阴符,说没事,应该是你看花眼了。 回到酒席,一桌子美味佳肴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想着小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和父亲闲聊,当时姐姐也在——那老道指着姐姐,好像说了什么“这女娃天生灵体”、“玄冰”之类的话。 现在看来,难不成姐姐的体质,天生就异于常人,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 完成了第一笔生意,赚了两万,尝到了甜头,我决定继续给人画阴符,至于因果啊、报应啊、罪孽啊什么的,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 不是不怕,而是由不得我怕。 丁不图拍拍屁股走了,给家里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总得有个人去收拾。 况且他不是说了吗,我这“含笑九泉”命格,一身孽障,18岁那年侥幸躲过一劫,还有两个月不到就20岁,又是一劫,唯一符合条件的马曼曼也和我闹掰了,横竖是死,不如死前替家里分担点压力——至少,不能让姐姐被那个变态光头给抓走啊。 想到这,我更加坚定了决心——这阴符,是非做不可。 那时候的我,一门心思想着凑钱,却不知上山容易下山难,请邪神容易,送邪神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黄丹和画家的婚礼,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黄丹来店里找我了。 她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哭哭啼啼,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嘴唇都肿了。 看到她这幅模样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被阴魂给报复了,一问才知,和阴神无关,而是和她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画家丈夫有关。 黄丹咬着牙,恨恨地说——画家就是个畜生!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倒也不无道理,黄丹将梦想变成现实后,发现两个人真的生活在一起,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幸福。 画家是外地人,工资收入不稳定,无房,无车,偶尔靠卖几张画赚点零花钱,在没有遇到黄丹前,他住的地方是咱们细水镇最差的炭黑屋。 婚后,画家“顺理成章”地搬进了黄丹的新家,一开始两人还如胶似漆,甜甜蜜蜜,但相处久了,彼此的缺点暴露了,黄丹越发觉得这画家没有责任心,自私,不是个男人。 首先画家不爱运动,也从来不做家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压在了黄丹的身上,平时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说是通过冥想来获得绘画的灵感。 一开始黄丹还能忍受,甚至觉得画家很有“意境”,但时间久了就渐渐觉得不是回事了…… 首先一个大男人天天宅在家,什么事也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成何体统?再者他的画只能孤芳自赏,最多加上自己这个脑残粉,放到外面,人家根本看不上眼,更别提卖钱,导致家里的经济来源,就靠自己一个人维持,长久下去,怎么吃得消?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大不了把他当花瓶养着,反正男人能养花瓶,她黄丹也可以,谁让自己爱他呢? 真正让黄丹产生离婚念头的,是一些更恶劣的事…… 有次发工资,黄丹特地去超市买了很多“硬菜”,又买了一只澳洲大龙虾,回到家刚烧完菜,单位那边一个电话打来,说是有急事要过去一趟,黄丹没办法,让丈夫自己先吃,然后急匆匆地出门了。结果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满桌子菜被扫荡一空,那只澳洲大龙虾更是只剩下一堆壳子,吃得是干干净净,一点没剩。 黄丹当时又累又饿,没想到回家丈夫连一口吃的也不给自己留,委屈得流眼泪,指责丈夫太自私! 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画家,听到妻子的抱怨一脸不以为然,说他每天都要创作,大脑不断地运转,多吃点东西补补脑怎么了,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丈夫的话一下子点燃了黄丹压抑许久的怒火,她气愤道:“得了吧,你补再多脑有什么用,画的画有人卖吗?能卖超过十块钱吗?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实在!” 这话一说画家脸色沉了下来,指着黄丹道:“你什么意思?你敢说我的画连十块钱都不值?” 黄丹冷笑:难道不是吗?明明画得这么稀烂,还指望人家去买? 画家一下子炸了,冲过去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黄丹的脸上。 黄丹简直不敢相信,画家居然打自己? 她疯了一样和画家扭打在一起,但女人的力气终究天生不如男人,很快就被画家打得躺在地上,对方还不依不饶,一阵拳打脚踢。 这件事之后,黄丹觉得自己看穿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想要离婚,结果画家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说他是一时冲动,希望黄丹能原谅他。 黄丹还是心软了,说原谅你可以,但你得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 画家嘴里答应,但这件事风头过了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宅在家里好吃懒做,无论黄丹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出去找工作。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几天后的凌晨,黄丹正睡得熟,忽然被一阵交响乐吵醒,起床一看,发现丈夫坐在客厅的画架前,手里拿着铅笔,脸上露出沉思状,旁边的一台大音响,音乐声从里面传出。 黄丹问画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画家没吭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黄丹走过去准备关音响,画家连忙急声吼道:“别关,我发现交响乐可以给我带来灵感!” 黄丹没理他,直接把音响关了,然后对丈夫冷冷地说:“你反正不用上班,熬夜到几点都行,但麻烦体谅体谅我好吗?如果你不能给这个家里带来收入,也请不要制造麻烦!” 画符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双手用力抓着头皮,一脸崩溃地嘶吼道:“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吗?眼看着一副神作就要面世了,是你!是你毁了它!” 黄丹已经彻底对这个男人死心了,面无表情地走到画架面前,抽出画纸,撕了个稀巴烂,冷笑道:“这种辣鸡画东西如果能称为神作,那街上小孩的涂鸦肯定能名流千古!” 听到这话,画家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怨毒地望着妻子,猛地扑了过去。 他把黄丹扑倒在地,骑在她身上,一拳又一拳地往她脸上招呼。 黄丹不断挣扎,哭喊,尖叫,然而画家依旧没有停手的打算,反而出手愈发狠辣,要不是旁边邻居听到,过来敲门,黄丹觉得自己就要被打死了。 听了黄丹的遭遇,我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这个表面斯文儒雅的画家,居然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他不但整日游手好闲,还这样毒打黄丹,这特么是啥啊? 畜生! 黄丹凄然笑道:“我以前觉得,他说话,做事,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也是他吸引我的地方——现在看来,这他妈就是个神经病才有的行为!!”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黄丹才好。 十八岁之前,我和姐姐也没少吃丁不图的拳头,那种滋味,真是绝望到了极点,以至于丁不图离开家中多时,我也没怎么想他。 我问黄丹,你有什么打算? “离婚!立刻离婚!和这种神经病生活在一起,我不被他打死,迟早也会疯掉!”黄丹激动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道:恐怕不行,你难道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黄丹一脸茫然。 我提醒她,当初请完阴符后,就跟你说了——一旦选择了配偶,这辈子都不能离婚,否则会出大事。 黄丹问我,会出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说这谁说得准?但你可参考下赵家的那对夫妻。 听到这话,黄丹瞬间面无血色。 半晌后,她捂着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说她命怎么这么苦,难道这辈子,都得跟一个神经病生活吗? 我对黄丹说,阴符一旦下了咒,阴魂就等于和黄丹结下了契约,如果惹了阴魂不高兴,倒霉是小,丢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 黄丹没理我,自顾自的哭。 哭得一会儿,她也没和我打招呼,就这么离开了…… 本以为她会彻底断了离婚的念头,没想到几天后,她又来找我诉苦,说昨天单位出去聚餐,一个帅哥同事喝醉了,跟她表白,说喜欢她几年了,只是一直没勇气说出口,看到她结婚的那天,那叫一个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黄丹十分尴尬,准备离开,哪知这帅哥同事忽然抓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我会等你的,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他,我会倾尽一切去追你。” 回到家后,黄丹辗转难眠,心绪难平,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帅哥同事的身影。 她开始后悔了,觉得这么好的男孩自己错过了实在太可惜——现在呢,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神经质,还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画家,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狗眼。 我沉吟了一番,问黄丹,如果你现在也不知道画家的真面具,时间退回到你们结婚前,两个男人同时跟你求婚,你会选择你的同事还是画家? 我让她好好考虑再回答。 黄丹想了很久,最终苦笑道:我恐怕还是会选择画家…… 她心里很清楚,当时的自己,对画家爱的疯狂,哪怕男同事那时候跟她表白,也绝不会答应的。 只是,这世上的种种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剥开人心去看,是天使还是魔鬼呢? 倾述了一阵后,黄丹准备回家,我拦住她,说:“丹姐,要不你试试报警?或者,我去见他一面?” 作为画符人,这件事我多少也有责任,想着如果那画家依旧死性不改,对黄丹滥用暴力,我不介意亲自出手教训一下他。 黄丹惨笑一声,说没用的,那个人已经疯了,真报了警,指不定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事——丁勉,你也别去找他了,不然被他盯上,你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我沉默不语。 这世上最难斗的人,不是狠人,也不是不要命的人,而是疯了的人。 假如画家真的精神有问题,我惹毛了他,他跑到我店里来杀人放火,到时说不定都不用负法律责任……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月,那天晚上,黄丹突然来到了店里——当时的细水镇,已经处于一种极端“特殊”的时期,到处都隐藏着危险,而我又得罪了一个十分棘手的敌人,正想着怎么应付,对于黄丹的突然来访,十分不耐,正想着怎么把她打发走,她幽幽开口道:“我离婚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 黄丹说,她现在的日子生不如死,画家只要稍微心情不好,或者没有灵感,画不出画,就会打骂她,报了几次警,jing察一开始还管,后面说这是家事,而且伤口构不成吃官司的程度,不好处理。 然后,那帅哥同事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鸡血,突然开始疯狂追求黄丹,每天给她送花,带饭,甜言蜜语各种来。 对于黄丹来说,家里和单位,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天堂和地狱。 最终,黄丹还是选择了离婚,那画家也没纠缠,大大方方的签了字,就在四天前,两人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 “丁勉,我和他离婚已经过了四天了,好像也没出什么事……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没啥事发生?”黄丹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我想了想,说也不排除这个可能,阴魂其实和人差不多——有时候你得罪了某个恶人,惹他不高兴了,但也许他当时心情好,就放过你了。 黄丹咬了咬嘴,苦涩道:“可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啊……” 我问她什么意思。 黄丹犹豫了半天,这才告诉我——她最近晚上,一直在做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她梦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发上插着簪子,脸白得跟纸一样的女人,在梦里咒骂她。 那女人骂黄丹,说她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没有贞操,不遵从女德,一定会遭报应的! 我听得心头一惊,忙问她,这个梦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黄丹说:四天前。 第6章 阴魂发怒 四天前,那不正好是黄丹和画家离婚的当天吗? 黄丹见我脸色难看,隐隐猜到了什么,忙问:“丁勉,你跟我说句实话——我梦到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阴符里的脏东西?她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不让我和画家离婚?” 我叹了口气,说这道阴符叫做女贞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符中招来的女人,生前是一个贞洁之女。 女人叫小菊,生在隋朝,居住在某个不起眼的山村之中,因天生相貌丑陋,至今无人愿娶。 当时,有一位秀才进京赶考,路过此村,因天色太晚,想找个地方借宿一夜,可跑了十几家,就是没人答应,本来已经做好了露宿荒野的准备,最后竟是其貌不扬的小菊,收留了他。 小菊从小父母双亡,所以家中也是一个人住,她把秀才带到家里,将其安排到了卧室,自己则是住进了柴房,吃晚饭的时候,还特地杀了一只鸡,给秀才炖鸡汤。 秀才十分感动,他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发誓,说这次若能高中归来,一定要娶小菊为妻。 小菊羞涩一笑,低着头不说话。 她并没有把秀才的话当真,毕竟以自己这丑陋的长相,人家若是真的当了官,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但让她意外的是,不久之后,秀才真的来找她了。 秀才握着小菊的手,有些惭愧地说:对不起姑娘,我落榜了,这次回来是想问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小菊是个单纯的女人,她爱秀才,根本就不在乎秀才是否能当官,当即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两人婚后,小菊在外劳作赚钱养家,回来做饭洗衣,伺候秀才。 而秀才为了三年一次的科举,埋头苦学,挑灯夜战。 转眼三年过去,秀才再次进京赶考,却又再次名落孙山。 心灰意冷之下,秀才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以前他除了读书,偶尔还跟小菊说几句夫妻情话,如今整个人仿佛变了似的,动辄对小菊大声呵骂,更甚时,还拳打脚踢。 附近的乡亲邻居,都觉得秀才太不是个东西,吃人家小菊的,住人家小菊的,居然还打骂自己的糟糠之妻,纷纷劝小菊离开秀才,再找一个人嫁了。 但小菊不答应,说自己既然嫁给了秀才,哪怕秀才再坏,也是她的相公,自己怎么能做出背叛丈夫的事来? 再说了,自己长得这么丑,相公不嫌弃自己就算好的,哪来的脸去嫌弃人家? 村民们见劝不动,也就懒得劝了,觉得过不了多久,小菊应该会忍受不了,主动离开秀才。 但让他们的意外是,之后无论秀才做出多么过分的事,哪怕是和邻村的姑娘有染,小菊依旧无动于衷,任劳任怨地伺候秀才。 他们认为这姑娘的脑袋八成是坏掉了,却并不知道,小菊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第一是因为她确实爱秀才,第二是因为秀才平日在家,没事就给她“洗脑”说一些女性三从四德的事。 比如什么“男为大,女为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坚决不离婚”,“女性穿得清凉,等于教人调戏”之类的话。 小菊没啥文化,所以在她心中……秀才说的,就是圣贤说的,便是真理,她必须照做。 带着这种逆来顺受的观念,小菊和秀才生活了二十多年,之后秀才因频频落榜,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成官之路,整日闲在家里,吃喝玩乐,教训妻子。 兴许是老天打盹之后终于开眼,不久后,秀才得了重病,不治而亡。 村民们觉得小菊解脱了,为她高兴,有些媒婆还上门,想给小菊牵红线,但小菊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说秀才生前常告诫自己,自己生是秀才家的人,死是秀才家的鬼——莫说她还没死,纵然死了,也绝不能越雷池半步,去跟其它男人来往。 朝廷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小菊的事,大为赞赏,特地命人送来一副贞节牌坊,还附赠一首诗:“贞比高陵柏,洁比阴壑冰,缅彼考槃客,相思劳寝兴,至洁不可污,至贞不可变,两世同一心,百年能几见。” …… 听完了我的讲述,黄丹吃惊地说不出来,半晌后才颤颤巍巍地从身上,掏出那张阴符,说:“丁勉,这阴符里的东西,该不会就是小菊吧?” 我点了点头。 黄丹脸色苍白地说:“这小菊的遭遇,怎么和我这么像?我这边是画家,她那边是秀才,两个渣男都好吃懒做,都有暴力倾向,等等——你说画家变成现在这样,会不会就是跟阴符有关?” 我说当然不会,阴符里的魂只有小菊一个,不然怎么叫女贞符,干脆叫秀才符好了。 黄丹叹了口气,说小菊这姑娘,也太傻了——要是自己,早就离开秀才了,而且那什么狗屁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穿得清凉等于教人调戏,简直就是以最大的恶意歧视女性! 我说那可不是嘛,别说古代,当今一些所谓的“女德班”,不也是在搞这套吗? 黄丹问我,女贞符里不能离婚的禁忌,就是小菊定的吧,那她现在离婚了,小菊的阴魂会不会来害她? “这可说不准,女贞符既然被定义为阴符,证明小菊离世时,肯定带着一肚子怨气……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跟画家复婚,大不了以后他只要敢动手,你就报警,不信治不住他。”我说。 黄丹一个劲地摇头,说复婚是不可能复婚了,她现在已经和那个帅哥同事好上了,决定过几天单位放假就出去旅游,回来就结婚。 我吓了一跳,说你最好别这样做,就算你不跟画家复婚,也千万不要跟其它男人结婚,否则惹怒了女贞符上的阴魂,那就麻烦了。 黄丹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啊?我是活在现代社会的女性,为什么还要遵从古代封建社会的规则?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苦笑道:为了活命。 黄丹低声问我:“丁勉,问你个事啊,你能不能帮我,把阴符里的小菊给收了?” 这话刚一说完,店铺里紧闭的大门,突然“哐”得一下,猛地被风吹开! 呼呼呼! 一股子阴冷的风,从外面灌进来。 黄丹吓了一跳,直接扑进了我怀里,哆嗦着说——是不是小菊来找她了? 我搂着黄丹柔软的身子,幽香扑鼻,脸顿时发烫起来,尴尬道:“丹姐,有些话千万不能乱说,很容易惹阴魂发怒,而且小菊不用找你,只要你带着阴符,她就一直就在你身边。” 黄丹不甘心,恨恨道:“那……那如果把阴符给扔了,或者烧了呢?” 操! 我脸色一变,刚要骂她,只见黄丹突然就像犯了癫痫似的,身子剧烈哆嗦起来,嘴里呜呜哇哇地,吐出一大团白沫,眼皮子也开始泛白…… “丹姐?” 我惊恐万分地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嘻嘻嘻嘻……” 果不其然,黄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接着伸出双手,猛地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第7章 至死不渝 我脖子一紧,就被黄丹狠狠地抓住。 “丹姐?丹姐你怎么回事?” 我拼了命地拽她的手,但黄丹仿佛听不见似的,恶狠狠地瞪着我,双手不断用力,指甲都镶嵌进了我的脖颈肉里…… 这力气,哪像一个弱女子? 我噔时舌头都伸了出来,呼吸一阵不顺畅,危机关头,灵机一动,喊道:“小菊,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违背了女德!” 这么一说果然有用,黄丹身子一颤,随即触电似的松开了手,并且和我保持了两米距离,一脸惊慌,嘴里喃喃自语:“我有罪,我有罪……” 她一边说,一边啪啪啪扇自己耳光,特别用力,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望着黄丹的目光满是忌惮,同时心里也是恨透了丁不图。 妈拉个比的,这老匹夫当初教我画阴符,可从未说过阴符里的“脏东西”还能威胁到符师啊? 要不是这“三从四德”之类的封建余毒,老子这条命就的得提前交代在这了! 黄丹扇了自己一会儿耳光,身子忽然一个激灵,好像清醒过来似的,茫然地望着我,说:“我……我这是在哪?” 我问她,你都不记得了吗? 黄丹摇了摇头。 我把刚才事告诉了她,黄丹听后脸色铁青,随即指着我,怒气冲冲地说:“丁勉,你这哪里是请阴符,根本就是鬼附身嘛?” 我苦笑一声,说:“丹姐,我之前跟你说过,请阴符,就是让阴魂和宿主达成签约——说白了,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容器,那阴魂会在黄纸和你身体之间游走,如果你不触犯禁忌,一般而言阴魂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那……那她刚才怎么突然出现?”黄丹说。 “自然是因为你乱说话,什么要收了人家,还把黄符烧掉之类的话……”我小声嘀咕道。 黄丹咬着嘴唇,脸上满是焦虑和惶恐。 半晌,她吐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我,说:“是不是我跟画家复婚,那阴魂就不会找我麻烦?” 我说不敢保证,但很大概率,能平息阴魂的怒气。 “好,那就复婚。” 黄丹望着窗外,语气有些忧伤地说道,“谁叫我命这么苦呢……” 我沉默不语,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隐隐明白了丁不图为什么不让我动用阴符……尽管我只是个卖锄头的,顾客买走,会用锄头老老实实耕地,还是杀人放火,跟我一个卖锄头的关系不大,但没有因就没有果,卖锄头是因,用锄头是果,要是黄丹出了事,这因果我不说全背,肯定要背一部分。 黄丹离开后,我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她能尽快和画家复婚,虽然失去了爱情,但起码留住了一条命。 几天后,黄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让我晚上去吉祥酒楼赴宴。 听到这个消息我松了口气,只是等我晚上来到吉祥酒楼后,却发现新郎并不是画家,而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 通过介绍才知道,这小伙正是当时跟黄丹表白的男同事。 趁着黄丹空闲下来的时候,我把她拉到一旁,焦急地问她怎么回事,你不跟画家复婚,小心阴魂找你麻烦! 黄丹叹了口气,说她已经找过画家了,提出要复婚,但人家根本不愿意,还嘲讽黄丹,说你当初跟我离婚,肯定是跟那狗男人有关,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居然给我戴绿帽,现在还厚颜无耻地想着和我复婚?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来也巧,就在画家拒绝黄丹的当天,同事小李约黄丹吃饭,吃到一半,几个服务员突然围了过来,跳起了舞,跟着整个餐厅,都响起了《爱的罗曼史》的音乐。 黄丹正疑惑着,就看到小李拿出一个钻戒盒子,单腿跪在地上,深情地说:“丹丹,你愿意嫁给我吗?” 黄丹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巴,眼泪如涌泉似的流出…… 她跟我说,当时她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以前年轻不懂事,迷恋一些歌手,画家,诗人之类的艺术家——现在想来,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情怀,远不如一个人对你好来的重要。 这一刻,什么阴符,什么小菊,什么女德,全都让它滚蛋去吧! 听了黄丹的讲述,我心里一阵叹息,既为黄丹找到真爱高兴,又为她感到担忧。 毕竟阴符可不是开玩笑的,从之前小菊“现身”来看,她显然对黄丹的离婚很不高兴,随时都会做出可怕的事来。 我问黄丹,你就这么跟小李结婚了,阴符的事怎么办? 黄丹摇了摇头,说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与其和画家在一起生不如死,倒不如快快乐乐地活好最后几天。 就在黄丹和小李婚后不久,家里就开始频频出现怪事,比如洗澡的时候,水龙头里莫名其妙流出血水;镜子无缘无故裂开;半夜睡觉总听到床边有人,在对着耳朵吹气;衣柜里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但看监控却没有陌生人进来。 另外,黄丹几乎每晚都要做噩梦,梦到小菊在咒骂她,说她不得好死,荡妇,如果再不跟画家复婚,她会用最残忍的方式弄死黄丹。 某天黄丹和小李吃完晚饭一起出去散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只乌青色的手臂突然伸出来,猛地拽了一下黄丹的脚。 黄丹顿时站立不稳,朝着下面摔倒,幸亏小李反应快,及时抱住了她,两人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但如果当时小李不在身边,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除了这个,有时候走在路上,高楼上面会掉下来一些家具之类的物件,还有走人行道的时候,本来已经停在红灯外的汽车,突然莫名其妙冲过来,差点撞到黄丹。 这件事之后,黄丹整日疑神疑鬼,担惊受怕,精神受到了很大影响,本来丰腴饱满的身体,变得憔悴不堪,开始失眠,多梦,甚至还检查出了抑郁症。 黄丹彻底害怕了,倒不担心自己,而是害怕牵连到爱人小李。 她数次跟小李提出过自己被阴魂缠身,让小李离开他,否则会跟着一起倒霉,但小李死活不同意,说你是我老婆,你现在出了事,我却一走了之,这还是男人吗? 之后小李辞掉了工作,和黄丹一起离开了细水镇,去了各大城市,到处寻访高人,希望能把黄丹身上的阴魂给除掉。 最后一次和黄丹联系,是三个月后,那时候我也离开了细水镇,正在陪朋友吃饭,突然接到黄丹的电话,连忙离开餐桌。 黄丹在电话里哭着告诉我——小李进医院了。 我心里顿时一咯噔,忙问黄丹,是小菊做的吗? 黄丹哽咽着说她也不清楚,今天她去菜场,小李怕她会有危险,非要跟着,结果买完菜回家的时候,一辆摩托车突然朝黄丹撞了过来。 这摩托速度很快,根本来不及避开,危机之时,小李猛地把黄丹推开,自己则是被那辆摩托车给撞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听到这我的心都要提起来了,颤声道:“那……那大哥他?” “还好送去医院抢救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黄丹说。 我松了口气,觉得这摩托车事故,多半还是拜小菊所赐,心里不禁有些记恨起来。 虽说你丫是阴魂,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人家,这他娘是几个意思?就不能给个痛快? 这时候,黄丹忽然幽幽地问我:“丁勉,你相信至死不渝的爱吗?” 我一愣,心想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等我回答,黄丹又告诉了我一件事…… 她说,她把小李送到医院的ICU病房后,在外面守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小菊。 以前她梦到小菊,对方都是恶狠狠,一脸愤怒的模样,而现在的小菊,样子看起来很安详,很温暖,就像一个普通的女人。 小菊在梦里问黄丹——你相信至死不渝的爱吗? 黄丹突然愤怒起来,吼道:小菊,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跟画家结婚,你有种就弄死我,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小菊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让黄丹震惊的话。 她说:“他为了你,居然连性命都不顾,这是秀才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也许,我真的错了。” 听到这,我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激动地叫道:“天,天啊,丹姐你真了不起——看这个架势,阴魂都被你们感动了,决定放过你了!” 黄丹笑着说,了不起的不是她,而是小李。 我连连称是。 在这几个月的客户之中,基本上违背阴魂禁忌的人,要么倒霉,要么死得很惨——黄丹这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数年后,我又想起这件事,担心是自己的错觉,便给黄丹发了条短信,内容为:“丹姐,最近过得还好?” 很快,黄丹回复了:“一切顺利,谢谢你,丁勉。” 看到这条短信内容,我是彻底确定黄丹真的“安全”了,心中不禁感慨,原来这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爱。 这种爱,连凶残的恶灵都能被感动啊…… *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女贞符算不上凶符,小菊这个苦命的姑娘,因为被秀才洗了脑,所以才放不下那些观念,其实她本性并不坏,相反十分善良,而我接下来要讲述的,那才是真正的凶符…… 把时间退回到刚给黄丹画了女贞符的几天后,这几日我整日闲在店中,等着生意上门。 画一道符就有两万块,我算了下,要在两个月赚五百万,那得接二百五个单子,平均一天要接四个。 按照现在的情况,基本上是不现实的,除非把阴符的价格抬高。 可是,两万块一张符就已经很贵了,再抬高,会有人愿意请吗? 最终证明,我的顾虑根本是多余的。 因为人一旦为了欲望,别说两万,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会毫不犹豫。 晚上吃完晚饭,姐姐出去给学生做家教,我一个人守在店里,正考虑该怎么招揽生意,门突然“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三个染着毛,打扮流里流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尤其是为首的一个打着耳钉的青年,我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说道:“王解放,你来这做什么?” 说到这王解放,我可是恨他恨的牙痒痒。 咱们镇出了名的小流氓,经常带着两个小弟,做一些收保护费,偷鸡摸狗的事。 前阵子听说加入了一个什么讨债公司,到处造孽,跑人家欠债人家里泼油漆,放火,扔毒蛇。 不久之前,王解放这厮带着两个小弟,去姐姐上班的餐厅,调戏她,动手动脚,要不是餐厅里刚好有个老jing察在那用餐,直接把王解放等人抓了起来,搞不好姐姐就要吃大亏。 因为这件事,我对王解放恨之入骨,一直懊悔当时我不在姐姐身边,否则不拆了这姓王的几根骨头,我他妈就不姓丁! 王解放笑呵呵地说道:“丁老弟,你别紧张,之前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我要是知道丁玲妹子是你丁大师的姐姐,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去调戏她啊。” 我冷笑出声:“少来,老子可不是什么大师。” “哈哈,丁老弟你太谦虚了,咱们细水镇除了丁叔叔外,就属你会那画符之术,你不是大师谁是大师?”王解放笑眯眯地说道。 我眉头皱得更紧,这王解放来找我,说一堆恭维的彩虹屁,难道是想让我帮他画符? 果不其然,王解放下一句就是:“丁老弟,能帮老哥画张符吗?” 现在我正是缺钱时期,要是其它顾客来画符,我肯定早就欣喜若狂地答应……但王解放不同,他是个流氓,是个调戏过姐姐的流氓。 我丁勉虽然缺钱,也贪钱,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要跟一个流氓做生意。 “不能。”我冷冷地说道。 王解放身边两个混混顿时瞪直了眼睛,就要过来教训我,却被王解放一把拉住。 “丁老弟,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看样东西,相信你看了之后,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王解放脸上带着一股玩味的笑容,从身上拿出手机,然后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递到了我面前。 我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惊恐起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