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生如狂澜》 第一章 云奇大陆三分天下,翔云、西斯、龙华。这是属于人类的三大国度。苍茫大地,阳光无法到达的永夜之域,那里,生活着另一强大的种族,人类,称他们为——魔。 大陆与永夜之域相连,故此,两个不同的种族时常兵戎相见。 千百年来,两大种族的战争从未停止过。每年都会有数以百万计的青年被送上战场,不,不应该称之为战场,而是绞肉机。 人类凭借着自身得天独厚的天赋和庞大的人口数量,在与魔族的种族战争中不落下风。 人类天赋的显现,源自神的恩赐,一种受万人敬仰的——术法师。 坐落于龙华帝国琦省境内,与永夜之域相近的一山村,仁花村。原本应当祥和、恬静的山村,应该享受着秋季的凉爽与四处的麦香。 但就是这么一个美好的季节,一群山匪却来到了这,于是,村民的噩梦,开始了。 “给我杀!” 用黄土和茅草筑起的土房一座接着一座被点燃,火海之中,凄厉的惨嚎让人惊惧。但对于这群山匪来说,这声音,仿佛世间异常美妙的音韵。他们用刀斩下同类的头颅,他们的眼角上扬,他们为此癫狂,他们在狂欢!他们相比较谁斩下的头颅多,胜者将赢得其他人的尊崇,他们以此为荣! 孩童的啼哭本该触动人心,但恶贯满盈的山匪怎么会有心?他们此刻放声肆意地大笑着。他们流下的汗水与脸上的血液混合留在地上,深入泥土。 杀戮,惨叫,这里已然成了炼狱。地上躺着女人,脖颈汩汩的流出触目惊心猩红血浆。今夜,这里是属于恶魔的。 村口哨楼,一双隐藏在黑暗的眼睛将这一切罪恶记录,并在几年后这双眼睛以同样的目光,不带丝毫怜悯,目睹着这些恶魔倒下,他们的脖颈同样汩汩流出猩红血浆。 它属于一个男童,他是被他的父亲推进来的。随后,他就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被山匪的刀劈砍得血肉模糊。父亲用他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能存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想放声大哭,但他也明白,为了父亲不白白死去,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人类纪年两千四百三十年,仁花村一百零五户人家,三百三十人,残留一人。 山匪犯下一切该犯的罪恶后,一路嬉笑着离开。若不是他们脸上被溅满鲜血,手中长刀还在低落还未凝固的血液,谁也不会料想到他们是刚杀了人。 硕大的打谷场,吹起的习习秋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男童站立着,置身谷场,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不由得粗重、急促。脑海之中浮现出昔日美好,下一秒,眼前又出现已离去的山匪的狰狞面目,和刺目的寒芒。 耳畔,惨嚎依旧。现实与幻觉的二重奏,直接让这个不满七岁的男童崩溃。 人类称魔残忍、贪婪、凶煞……唯独给自己冠以虚伪至极的光环。 比魔更可怕的,是人的心。 男童是否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或是死亡,这都是未知。 暮色惨白,男童举着一只火把,钻入暮色中,手中的火把为他驱散令人心生恐惧的黑。 他的影子,被还在燃烧的土房拉得很长很长… 火光摇曳时,影子也跟着变化,变成了一个手握着镰刀的死神,镰刀在死神的手上不断挥舞…… 他围绕着村子寻找了一圈,最终从废墟中找出了他想要的东西,一把老旧的铁锹。 天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在谷场中央挖了一个大坑,然后把族人的尸体放进去。 因为天较凉,所以尸体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腐烂,但仍旧有不少苍蝇在尸体上产下的卵变成了蛆,这些靠食腐肉为生的白色小虫在尸体上肆意蠕动,钻上来,钻下去。 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些白色小虫,虽然有点恶心,但至少不影响他抓紧时间埋葬,但尸体腐烂时散发出的腐臭味就不一样了。所以,他还要谢谢这天气。 他亲手将坑底部所有他热爱的人,一铁锹一铁锹的埋葬。他在村口跪下,朝着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叩下头颅。 他要离开这,这什么也没了,死气沉沉。他害怕这里,一阵风吹过也能让他跟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要好久才能缓过劲。 他跟着暮色出发,手中的火把是他唯一信任的东西,用它可以驱散野兽,烹饪食物,所以他把它抓的紧紧的。 他知道,那些嗅觉灵敏的野兽会把土刨开,把里面的尸体叼出来享用,它们最爱的就是带有一些腐臭味道的肉类。但他对此也毫无办法,他哪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他自己该如何生存下去还没个着落呢。 冬季就快濒临,没有食物是无法生存的。他也不可能在冬季到来之前走出这一片山脉。 这时,他才觉得自己作为猎户的孩子是一件幸事。 猎户的孩子要小掌握狩猎技巧,这是是本能,也是规矩。他原来猎过体型庞大的野牛,长啸长林的猛虎,振翅百里的雄鹰……虽然真正猎到手的只有山鸡,但还算是有经验的。 他知道动物在冬季需要迁徙到南方,所以他先在南边的山上用落叶和泥土造了一座“屋子”,等着动物迁徙时猎捕它们。 他把铁锹磨得跟刀一样锋利,用它削了一支木矛,并且还做了一副弓箭。 没有绳子,他用寻来的木藤做成了陷阱,他所做的陷阱绝大部分都是针对体型庞大动物的。他要猎捕的,是他先前未猎到的野牛。只要猎到一头,这个冬天,他都不用再捕猎。 他趴在雪地里,身上被冰雪覆盖,猎物无法发现他,他尽量减轻自己的呼吸,以免惊扰猎物。他把木矛横置于手臂上,这样的姿势可以减少他起身的时间。 猎物离陷阱越来越近了,是他想要的野牛。 “快点,再快点。”他在心里默念,他已经想象到猎到野牛时自己的快乐了,兴奋,让他的心脏跳动的无比有力。 他已经忍不住了,猛的从雪地里跳起,向着牛群跑去,嘴里不断发出喊叫,恐吓着牛群朝他布置陷阱的地方跑去。 当一头野牛栽入他挖的陷阱时,他就停止了追赶,看着坑底被削尖的木头穿过身体还在*的野牛,他笑了起来。 “上次猎捕你们,你们还追着我跑,现在知道错了吧。”他打量着坑底的野牛,点头赞许着说,“嗯,应该能让我支持一个冬天吧。” 说话时,他的眼睛不经意瞟到了牛群,它们还在奔逃。按理说它们早就应该停下了,甚至回过神来后见自己这么弱小还会回头冲自己撞过来。 除非…… 他不愧是猎户的儿子,从小在山中摸爬滚打,反应出色,意到危险后立马向前窜了出去。同时,他借机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庞然大物。 “熊?大冬天的怎么会有熊?” 第二章 他顶着风雪狂奔,没过小腿的积雪极大的影响了他奔逃的速度,每向前一步,都要用上比在平地上好几倍的力气。能让他感到安慰的是,那头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熊也好不到哪去。 但它作为体型庞大的猎食者,很快就适应了该如何置身于积雪中,甚至利用它体型的优势,像是推土机一样把雪铲开,留下一条小道。雪被它的体重压得紧实了,看起来就像被压路机碾过似的,光滑平整。它依靠着这种方法逐渐接近了眼前的猎物,它只知道猎物是跟猴子相似,但无体毛,同时体型又比猴子大的多的生物。 它刻意的追捕他,因为它脸上的巨大伤疤就是拜这种生物所赐。看着被自己追的惊慌失措的“大猴子”,它的内心就不由得一阵兴奋。 他能够感觉一团巨大的发热体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都能闻到它换气时,嘴里喷出的腥臭味和身体散发出的臊臭,这真是让人作呕的味道。 他当然是不想这样的,能逃就逃,与这么一头巨熊对打,那可真是睿智。但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他把弓从背上取下,张嘴衔住木矛,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几支木箭,搭弓射出。他对自己的箭术很有自信,更不用说这么短短的距离,他连头都没回。 几支木箭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巨熊,但又被它厚实的皮毛给弹了出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力,就只是让它感受到了一丁点疼痛,这点疼痛只会愈发的激怒它。 它怎么也没想到这只被自己追得惊慌失措的“大猴子”还敢反击,惊愕地立在原地,但被木箭击中的部位,疼痛感,让它又马上回过神,爆发出自己的愤怒,滚滚音浪像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一样,将雪花震散,漫天飞舞。 巨熊再次追了上来,宽大的脚掌每一次与地面接触都会让其震颤。熊掌向前拍击,原本处于熊掌夹缝中的利爪瞬间毕露。它浓密的褐色毛发下是充满爆发性的肌肉,一瞬间的暴起的力量绝对可以将人的头盖骨击碎。 他当然不会想尝试一下,还没到那种以命相搏的地步。嘴里衔着的木矛被他重新握在手中,纵身向前扑出。下落的过程中,熊的利爪与他的背擦过,相距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他在雪地上翻滚一圈,继续向前冲,同时回身投出手中的木矛。他没想用木矛杀伤巨熊,这东西根本没用,它的使命就是干扰巨熊,换取更长一些的逃跑时间。 木矛带着自己的使命射向巨熊,但却惨遭折断,“啪”,清脆的断裂声。使命未达。 “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他咬着牙向前冲,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奈何短手短脚,巨熊再一次追了上来。两者之间不过数米距离。 他逃的那么焦急,以至于没有看清前面的路,一脚踏进了还未完全结冰的河中,“咔咔…咔咔咔咔……”,冰层出现破裂的迹象,裂纹迅速蔓延到冰层覆盖的每一个角落,河面上所有凝结的冰,霎时间四散。他还是比较幸运的,抱住了一块不算太大的冰块勉勉强强的浮在水面上。 他的下半身泡在水里,冰冷刺骨的水像刀一样扎在下半身。 那头熊在河边徘徊观望。它原本也是要掉入河里的,但它利用趴在地上时自身重量所产生的摩擦力停了下来。 它用熊掌碰了碰水,很快又缩了回来,饶是皮糙肉厚如它也觉得冷。它不想就这么放弃快到嘴边的食物,同时又不想下到冰冷水里,两边纠结为难,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承载食物的冰块漂远。 “连水都不敢下,还想吃我?”他抱着冰块,皱着眉头,颤巍巍地从腰间掏出那把被他磨得跟刀一样锋利的铁锹,然后用尽力气丢向那头追赶自己的熊,大声叫骂,“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结局是令他失望的,铁锹从天而降插在熊旁边的雪地上,吓了它一跳。不过,熊被吓得从原地跳起的样子还是让他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冰块承载着他,顺着河水缓慢流动。 在这种环境下,他体内的热量正在快速流逝。他的嘴唇很快就被冻得乌紫,身体打着颤。他已经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河里的某种怪物把自己的下半身给吃掉了。 他扭头去看并没有看到血,自己的双腿在水中以微小的幅度上下浮动。 看到这,他咧开嘴笑,“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现在,他一个人忍受着寒冷,两边都是单调的白色与腐朽的枯树,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他有些怕。那些枯树的四肢向四处延伸,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怪。 别看他与熊缠斗时显得有勇有谋,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他紧张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膛跳出。他还小,只有六岁,虽然时长跟父亲进山打猎性格较为成熟,但说到底他依旧个孩子,各方面都与成人都比不得的,他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幻想着河底会不会有怪物,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口将自己吞入肚中。两边的枯木林里会不会有父亲说的那种无头的骷髅骨架,天空中会不会突然飞来故事里那拥有四只爪子,头像狮子的凶鸟。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一丁点动静都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在精神高度紧绷下,他很快就疲乏了。 他不敢闭上自己的眼睛,生怕下一秒眼睛张开时怪物就会在自己面前。但倦意铺天盖地的,还是让他的上下眼皮合上了,过了一会他又猛的从意识模糊中惊醒,然后支撑一段时间后又倒下,反反复复了好多次,才彻底倒在冰块上,随着冰冷的河水,随波逐流。 不得不说,他是幸运的,犹有神的眷顾,在这么极端的环境下,他的生命没有被寒冷夺走,只是生命体征降至最低,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隔。 这里是风源学宫,它坐落于文定城郊外,之所以建立于此,是因为再往前三百里就是人魔战场,龙华帝国规模最大、驻兵最多的城市,冰爽要塞城。风源学宫起到的作用就是,培养出源源不断的术法师送上前线。同时,只需两天的路程,学宫学员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支援前线。 学宫大门是全金属制作,高三十米,宽二十五米。学宫内部建筑以棱角分明、尖锐笔直为特点,与龙华帝国传统建筑特点截然相反。学宫的标志性建筑教学楼高达百米,抬眼望去让人觉得心生渺小。教学楼大厅内正中央,一条圆梯攀附着周边四条束柱盘旋向上,整个偌大的大厅里连供人踩踏的地板都一尘不染,不过,除了一条圆梯,就没了其他,显得有些单调了。 整座学宫处于山的环保中,从春到冬,每个季节的山都会不一样,每一天都会变幻出不一样的景色,依山傍水。一条宽阔平缓的河流在临近学宫处分成两条,左右两边围住学宫,又在东边不远处汇集。 学宫大门,一座拱桥俯着河流,青苔爬上了它的身躯。它俯首在这几十年,两边石栏上的小狮子被时间磨得锃亮,向天空反射着淡黄月光。 拱桥上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即使是夜晚,也能看得出是一对父女。父亲在对女孩说些什么,但女孩一直撇着头,双手环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对于女儿这样的态度,父亲也只能尴尬地笑一笑,谁让这是一个小公主呢。 “竹子,你就听听爸爸的话,别天天折腾大家,你这样爸爸也很难做啊。” 父亲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难以想象,这要是在平常人家,早就棍棒送上了。 “不,你今天凶了我。”女孩并不打算接受爸爸的恳求。 父亲拍拍了自己的额头,呼出一口气,自己这是摊上了什么宝贝女儿,还想让老爹跪地上道歉吗?让一个男人带娃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那你想让老爹怎么做呢?”他笑着问女儿,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女儿,再傲娇也得受着。只是他脸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与那些传说中的丑陋鬼怪相比,应该都不分伯仲。还好女孩此时是别过头去的,不然估计会被吓哭,然后更加生气。 女孩一直看着黑暗的河,流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飘忽。不过,事实上,她只是在发呆。可怜她的老爹以为女儿还在生自己的气,上蹿下跳,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此时都快要睡着了,会不会被气的吐血。 “让一个可爱女孩陪你这种老男人挨到这么晚,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女孩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老男人,你爸爸我有这么老嘛?”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失落,竟然被自己的女儿说是一个老男人。虽然是事实,但不能委婉点吗? “好了好了。”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自己可不能跟这个老男人耗这么晚,要是变丑陋了怎么办,“原谅你了,回家吧,小公主要睡觉了。”她把目光又投向河流,河流上漂浮着一个黑色阴影,外形有点像人。 “老男人,河上漂着一个东西,你看看。”她不客气地吩咐父亲。 这个男人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小公主原谅自己了,事情就解决了,只是不知道到下次她又会闹出什么事。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专业背锅的,跟帝国中身份地位最低等农奴差不多,毫无人权。 虽然很是愤慨,但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免得这个小公主又开始闹,停不下来的那种,很是让人头疼。 他看了一眼河流中的黑影,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人! 第三章 他越过石桥,踏水而行,电光火石间他已然回到桥上,手中抱着一个湿漉漉的男孩。 男孩的情况有些不乐观,生命体征已经降到了极点,抱在手中就像是抱着一块冰。 男人皱眉,“回学宫,他快不行了!” 昭雪痕六岁时在鬼门关前徘徊,但生命之门终究还是为他洞开,死神的手最终没能把他拖入深渊。 那个踏水而行的人,一把将他从死神的手中夺走,并改写了他的一生。 透过浓密枝叶的阳光洋洋洒洒,步行林间像是行走在黄金古道上,微风吹得树叶摇曳,哗哗的响,还有不时发出的清脆鸟啼。昭雪痕漫步在这条黄金古道上,一身的白衣与这些油绿植物格格不入,但这白色却又很符合他,就像湛蓝苍穹,一尘不染,从世界诞生到如今,从未换过其他色彩。 又是一个夏天,昭雪痕十八岁了,而今天,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终于能离开这片他生活了五年的一望无际的森林。 他有天赋,很高很高的天赋,在觉醒的那天以觉醒两条天品灵根震惊了所有人。学宫高层为了留下出世的天才,封锁了他所有的消息以及有关他的资料。 他也不负期望,在十三岁时就达到三级术法师。当然,作为天才,他应该是高傲的,这才是天才应该有的姿态。学宫当然也不会埋没这样的天才,学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培养出强大的术法师,但学宫的禁令,只允许在他人面前使用一种元素。 他倒不在意,至少总比不允许使用元素这样的禁令要好。 十一岁那年,昭雪痕报了屠村的仇恨,他手持长剑,目光如刀,在火海中一个接一个杀掉山匪,他没有理会山匪的哭喊声和求饶声,因为这些山匪在村民的求饶中依旧杀了他们,并且笑得很欢乐。他杀人时,没有笑,因为他厌恶杀人,他厌恶那些猩红的血液在地上婉转流淌,他也不清楚这些死在自己剑下的山匪在杀人时为什么还能笑得出,他们明明也怕死啊,明明自己也害怕死亡,却偏偏杀戮剥夺别人的生命。 最后一个山匪倒在他的脚边,瞳孔里还弥留着惊惧。他看着刺目的血液婉转流成河,有报仇的快感也有杀人的罪恶感。 他奋斗了数年,心愿达成的这一时刻,他有些空虚,没了再为止奋斗的目标。铅灰色的天空正如他此刻的内心,朦胧得像一团雾,让人找不到脚下的路,不知道前方是坚实的地面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前来缉拿他的人是他的恩师,他没有反抗。事实上,他即使反抗也没用,林啸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稳稳地压住他。就像拍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毫不费力。 在学宫裁决部,阴暗的大堂内,数名学宫长老对他的审判结果,遣入后山,思过八年。 后山清冷,除了树还是树,还有一座小茅屋。 要离开这八年的居所,他倒还有点舍不得。这是承载了他八年光阴的载物,替他遮挡住无数的风雨,给予他干燥与温暖。八年时间他对这的一切都无比熟悉,闭着眼,单靠感觉,他也能分辨出这的一切。 约定的时间到了,来接邵雪痕的师姐还没来,苦等不是邵雪痕做事的风格,他拿起行囊就下山了。 邵雪痕一下山就听说了今天是学宫首席大弟子的生日,他一下子就明白师姐为什么没来接自己下山了。站在人潮中,别人不断地与他擦肩而过,他竟有些惶恐,双手握在一起互相扭曲。他不知道苏洵会在哪里举办生日,所以只能问人,但他也只能像个哑巴一样磕磕巴巴地碎碎念,偶尔一个字还要重复好几遍。 苏洵躲在后场,一遍遍进行着深呼吸,不时喝下一大口水,他的肚子也圆了起来,做出大幅度动作时还能晃出水声。 今天他是主角,一件件华贵的衣裳披在身上,像是不要钱一样,也像是不怕热一样。 他这么苦了自己,完全都是因为他要追求自己心仪的女生,虽然这个女生从没有对自己心生爱慕,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众目睽睽下她应该也不会拒绝自己,让自己丢面子,只要她不拒绝,那就好办了。 “咦,你在这啊。” 一个女声,林韵竹的好友唐烟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 “都经过那么多遍彩排了,你怎么还这么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苏洵有些怕怕,“万一她要是拒绝我了,我该怎么办?” “相信我,以韵竹的性格,她是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你的。”唐烟说,“战火已经燃起,冲锋号已经吹响,收起你的懦弱,哪怕你是最弱的一名战士也要冲向敌人,就算这次失败了,你也会在她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就按照原定计划来,相信自己,你会成功的。” 唐烟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又以一个情场老手的口吻说出这一番话。 “好了,你该上场了,勇士,等你成功了,我为你奏响凯歌。” 苏洵在仓促间被唐烟推上了会堂中央,眼睛里透出的慌张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丢失了父母一样,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毕竟他是一个大弟子,很快就调好了情绪。不慌不忙地梳理了一下衣服,一个响指打出,“啪”的一声,他的求爱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他倒真的像一个勇士一样,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正准备奔赴前线慷慨赴死。他背后的墙壁被围上一层巨大的幕布,上面写着“林韵竹我喜欢你。” 苏洵觉得这是一句很老套的话语,但唐烟告诉他,女生就吃这一套。她们要的只是幸福感,而不会在意表白方式老不老套。 围观的人都有些吃惊,但他的朋友们呼吁着人群起哄,明显是串通好了的。作为这场求爱行动的策划者,唐烟更是疯狂的拉着围观者起哄,像是一头母狮一样上蹿下跳。她在脑海里已经无数次推演过这个计划,但没想到现实效果比她想的还要棒。 “今天,是我的生日宴。”苏洵大声说,“我已经到了毕业的年龄了,但按照学宫的规矩,必须要上战场历经一番风雨才能有毕业的资格。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有人都时事的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可以看着她。 “我想说……幕布上已经说了。但我无论怎样也要搏一搏啊。万一我死在战场上了,那不亏大了,我还没找过女朋友呢。” 作为女主角,林韵竹的脸像是染了血的胭脂一样,红的像是西斯帝国童话故事里那个怨毒的皇后用来哄骗公主的毒苹果那样,在光下,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微抖。在苏洵朋友的起哄下,现场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答应他,答应他。” “好样的,不愧我在你身上费了那么多心思。”唐烟热烈地鼓掌。 苏洵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双手压力压,示意人群安静。现场一片寂静。 此时他就那么看着她,一双手缓慢伸出,想要握住她的那双手。 拒绝还是不拒绝?拒绝了他会让他丢了面子,可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办?林韵竹此刻的心跳不亚于地球深处产生的脉动,扑通扑通的。她觉得,这是自己这一生当中最窘迫的时候。 就在这时,幸运女神将她拥入怀中,刺目的光芒让她睁不开眼睛一样,一个神诋降临了。 那个神诋目光如剑,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所有人都沉默着。他散发出的光芒同样让其他人也睁不开眼,风头强盛。 “她不会答应你的。因为她得跟我走了。”那个人走了过来,声音清冷。这个会堂回荡着他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清他说的话。 林韵竹松了一口气,他来了就好了。 所有人对这个闯入者都一脸茫然,此刻,所有人都在想,这个跟师兄强女生的家伙是谁? 邵雪痕上下扫视了苏洵一眼,然后拉着林韵竹离开了现场。留下呆若木鸡的苏洵像雕塑一样矗立着,过了一会,他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双腿发颤,像是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一样,摇摇欲坠。 他的朋友们冲上来,适时地扶住了他,没让他跌在地上,丢更大的人。不然,明天学宫中就会出现“学宫首席大弟子求爱被拒,崩溃现场”的消息。 “怎么样?没事吧?” “刚刚那个人是谁?” 他的朋友们一阵嘘寒问暖。 唐烟走过来问,“对不起啊,我也没料到这种状况。为了表示歉意,我愿意把你贿赂我的东西还给你。” 苏洵摆摆手,没有怪她的意思。唐烟是中途转来风源学宫的,对邵雪痕的事不了解是正常的。 “是邵雪痕回来了,八年时限已到。” 观众们陆陆续续离开会堂,苏洵有些踉跄的走出会堂大门,会堂布置得富丽堂皇,但这华丽却并不属于他自己。外面还是有着斑驳的光影,看起来有些虚幻,就像是做梦一样,到处透露着不真实。 他就像被人拿着剑一剑劈下,从头部一直到尾骨,丧失了魂魄一样,空洞、麻木。幸好,自己身边还有一群朋友围着。 “邵雪痕回来了,我没机会了。”苏洵面部抽搐着说,有些狰狞。 “别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的朋友安慰他,“追女生无非就是脸皮厚,你要让她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她的,还要给她幸福感。这样,不用你去费尽心血表白,她自己就会来找你了。” 邵雪痕跟林韵竹走在那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上,旁边就是邵雪痕曾落水的那一条河。这是他们小时候每天都会去的地方,他们会垫着脚趴在护栏上,看着像是静止一样的河水。林韵竹几乎每天都会问邵雪痕,“你是被我爸从这条河里救出来的,那么,你家应该就在这条河的上游,你知道你家在哪吗?” 每到这个时候邵雪痕就会迷惘一阵子,看着河水发呆,尽管这个问题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但过一会,他依旧会像是要死了一样有气无力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林韵竹就会拍拍他的脑袋,说,“真是一个没出过家门的孩子,以后你就跟着师姐混。”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装得老成,声音压低,但她却忘了自己也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孩子。 “你终于回来了。”林韵竹说。 邵雪痕明显就有些漫不经心,以致于他根本没听见,他脑子里正在想一些事情该如何解决。直到第三遍林韵竹有些气鼓鼓地找话题才回过神来。她还穿着那件一模一样白色碎花裙,她似乎很喜欢这种花色,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制作过多少条一模一样的碎花裙了。她身上还是有着好闻的味道,很熟悉。 “刚刚在想一些事,没听见。” 他们两个散步回家,说是回家,可实际上应该是回自己的师傅家才对。因为不是自己师傅的亲儿子,所以这么长时间来都觉得有些生分,但这种不是对方亲儿子却可以成天在对方家里混吃混喝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我跟苏洵没有什么的,今天他跟我求爱,我完全都不知道。”林韵竹解释,脸还是有些绯红。毕竟是第一次被表白,娇羞的心哪有那么快能平复下来。 “嗯,我知道了。”邵雪痕点了点头。 两个人低着头,摸摸地走在石子路上,相互之间都不再交谈,只是赶路,但步跨却出奇的一致。 快走到师傅家的时候,邵雪痕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说,“我有点事,要先离开去解决一下,帮我向师傅问好,记得帮我说些好话,回来了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林韵竹知道邵雪痕是要去做什么,简单明了是邵雪痕一贯的做事风格,她可没发拦住他,八年前血流成河的那一幕是印证了的。 “那你可得快点回来,我可安抚不了老头子多久。”林韵竹说。 于是,他又独自一人走过那条鹅卵石铺成的路,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失魂落魄的苏洵。 “你是很喜欢这棵树吗?这么久了,还是会到这里来散心。喂喂,不就是让你丢了面子嘛,不用这样吧。干嘛要做出这种生死两难的表情?”邵雪痕翻了翻白眼,“你可是首席大弟子呢,别这么软弱行不行。” 说实话,邵雪痕有些瞧不起苏洵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被自己佛了面子,虽然求爱时被别人截胡是很丢脸,但也没必要跟要死了一样啊。 苏洵面部又开始抽搐,这个家伙坏了自己的好事还能戴一副“和我没关系,我也很同情你”的表情跑自己面前来安慰加油自己。 “邵雪痕,没你什么事,快走……”苏洵的朋友们催促着邵雪痕离开,一副驱赶令人厌恶的苍蝇的表情。 苏洵的心有些怦怦跳,“如果你是来羞辱我的,那些话你就没必要说了,你知道我的,那些话对我没用。”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邵雪痕说,“击败我,你可以获得追求我师姐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跟你对决,你能为她做决定吗?”苏洵冷漠的回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一辈子都追求不是她了。”邵雪痕的目光锋利如刀子,“只要有我在的话。” “你还是向以前一样自大。”话语出口的瞬间,苏洵像是一把急速出鞘的寒剑。从他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气压,让他的朋友们心头一震。他像一只在草原上急速出击的猎豹,超出人类极限的高速,不可思议,苏洵的身影模糊了。 邵雪痕的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剑,剑刃依旧闪耀着冷光,长剑在手中被抡起,高举在半空中,凝出了刺眼的光,在苏洵来到的那一刻,长剑电闪雷鸣,带着肃杀笔直劈下。 “邵雪痕你快住手,你这一剑会……” 剑落下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冲击,让苏洵的朋友们不得不后退几步。地面出现一个狭长的豁口,迸发而出的碎石内蕴强大的力量,在几个旁观者的脸上留下了一些印记。 苏洵在邵雪痕的剑落下时,早已接连后退,避开了它的锋芒。他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刀,刀身狭长,就像是一把剑,这是他最爱的一把刀“正浔”。 此刻是邵雪痕最弱的时候,出手的剑还来不及收回,他要在邵雪痕重新喘息之前对他做出致命的打击。 苏洵的气压在这一刻被提升到了顶峰,他的朋友们在这种强势的气压下呼吸不通。 第四章 苏洵的刀消失了,他冲到邵雪痕的面前,刀锋带赫赫的威压做出了一记凌厉的斩击。 邵雪痕站立不动,剑在半空划过一个圆弧,像是一条鞭子一样,抽在“正浔”的刀尖,用微弱的力量让“正浔”改变了斩击的反向。在真正苏洵真正劈出那一刀前,会有一段简短的蓄力时间,那时候他是最为弱势的一刻。邵雪痕把握住了这个机会,长剑向前刺出! “正浔”在斩出的瞬间忽然改变了方向,邵雪痕改刺为挡,瞬间的改变让他无法凝出太多的力气,像是被一头猛兽撞上了一样,身子后仰,极速后退几步。 长剑在邵雪痕的手里急速震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虽然只是一触就分,但受下的力量让这柄古朴的长剑不断发震。邵雪痕顺着长剑发震的频率快速的卸力。 “我还以为你开了杀戒能跟我们不一样呢。”苏洵不屑地说,“现在看来也没什么。” “能少些废话吗?”邵雪痕不耐烦,“它只会影响你出刀的速度。”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瞬,又重新扑上。 “正浔”与长剑再度对上,在苏洵手上“正浔”充分发挥了什么叫刚硬强横四个字。长剑融入了空气中,行入鬼魅,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出现完成令人惊讶的截杀,然后又立刻撤走,再度融入空气中。两个人以高速化成虚光,刀光剑影折射着日暮的光,密不透风。苏洵的朋友们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和一个淡绿色的模糊影子在刀光剑影组成的大网里纵横交错。两个人已经不再是是比拼那么简单了,似乎是一场真正的搏杀。 两个人战斗的余波让围观者们心惊不已,他们抱着脑袋,“我们是无辜的!别殃及池鱼!” “正浔”的每一次挥砍,都混合着苏洵的低吼,武器相互碰撞引起的金属嗡鸣声繁杂刺耳,空中的杀意越来越粘稠。 “结束吧。”苏洵说,“要是继续这么打下去,我们都得脱力。” “当然。我也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邵雪痕同意了,“那么一招定胜负吧。” 回来第一天就让老头子等着,在老头子看来这是十分不礼貌的也是不尊重长辈的表现,回去估计少不了一顿臭骂。 长剑开始舞动,邵雪痕步态轻盈得像是在跳一支优美的舞蹈,黑色长发飞扬在充满水汽氤氲的空中,一点点微小的光像是萤火虫一样开始凝聚,不过是湛蓝色的。等完全成形,那是一柄一柄的冰剑,冒着森森寒气,剑尖闪耀的寒光要刺破别人的眼球。 “知道吗,因为你,我回去要被老头子一顿臭骂了。”邵雪痕说。 “要是他知道你是这么称呼他的, 你会被他骂得更惨。”苏洵说。 “正浔”冒起了火焰,狂热和肃杀就在这一刻悄然而至,高热炙烤着空气变的虚幻。 冰与火交融在了一起,这一刻变得死寂,下一刻,两个元素死敌才爆发出了威力,石破天惊,飞沙走石。苏洵的朋友们眼睛瞪得老大了,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视线穿过灰尘,看到他们。但眼睛瞪得太大只会增加灰尘飘进眼睛里的概率。 灰尘被风吹淡,两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苏洵的朋友们激动起来,他们马上就要知道最终的战果了。灰尘又淡了一些,两个人都身上都沾上了不少灰尘。邵雪痕的剑停留在苏洵喉结前,几毫米的距离,而“正浔”还被苏洵握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再次挥出。 看到这个战果,苏洵的朋友们有人懊恼有人喜悦,喜悦的人大呼小叫着,“拿钱拿钱,你们输了。” “他们拿你跟我做赌注呢。”邵雪痕收回长剑。 “那些钱也不可能是他们的。”苏洵露出“贪婪”的笑,牙齿闪着光,“太阳还没下山……” “但我得回去了,真要让老头子等久了,我会死得很难看的。对了,钱分我一半。” 几分钟后,原本喜悦的人也全都懊恼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怒视着他。 邵雪痕攥着一把金币塞入自己的储物戒里,然后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你可以追求我师姐。” “因为那些钱吗?” “你可以这么想,毕竟你没赢我。”邵雪痕扬扬手,“不过,这些钱我可以算做是你贿赂我。” “我什么时候需要贿赂别人了?”苏洵不屑。 “那我收回那句话?” 苏洵又摆摆手,“不过,凡事总是可以破例。” 于是他又穿过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傍着刚浮出半轮皎洁的月亮,来到了师傅的家里。他忐忑地推开院门。 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但却干净,每一处的陈设都只是必要的。老头子就坐在客厅里,看见进来的邵雪痕也不说话,没有他想象中的骂声。 老头子其实不老,正处于三四十岁,至于为什么被叫老头子,完全是因为他变得越来越刻板,迂腐。常常会为了一些像邵雪痕这种新一代的小年轻认为的一些小事而大发雷霆,责骂不断,把一切都说的十分严重,就像是这个事会让天塌下来一样,但其实这真的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比如偷看女生洗澡;比如逃课出去玩;比如上课开小差等等,连小公主林韵竹都被他责骂哭过不知好几回。 “师傅,我回来了。”邵雪痕忐忑地说。 “嗯。”林啸云出奇的平静,可越是这样,邵雪痕的心里越是不安,“你的房间,去看看吧,没变过。等到了返点,出来吃饭就行了。” 这有些不对,老头子转性了?好诡异啊。他挠着头推开房间的门,老头子说的没错,一切都没变。他的手拂过书桌,上面没有一丝浮尘,明显是有人经常打扫清理。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是林韵竹做的,可林韵竹告诉他他的房间钥匙一直都在老头子的身上。 吃过晚饭后,邵雪痕坐在窗台上,看着从深蓝渐渐变黑的天空。他不洗碗,这些活都是交给林韵竹那个小公主去做的,很难想象,那个小公主会做洗碗的这种活。 邵雪痕翻身跳下窗台,凭借着八年前的记忆走过生疏了许多的小路,来到教学楼。 他沿着圆梯一直向上来到了顶楼。再向上就是天台了。通往天台的最后一段路有些阴森森的,这里堆积着许多的杂物和废弃品,有一些破烂的板凳和木桌,还有些废纸,落满灰尘。这对于本就狭窄的楼道来说很是拥挤,能够落脚的间隙也少的可怜。他还记得他原来在这里捡到过一本小黄书,在天台借着月光看完后还不屑地说,“品味也不怎么样。” 通往天台的道路被一道铁栅门给挡住了,上面贴着一副标语,“禁止上天台”的字样。这里禁止学宫弟子上来。但邵雪痕就是你不要他做他偏要做,就是要跟你唱反调的反叛心理极强的孩子。他踩过那些障碍物跳跃着,他很熟练,动作轻盈得就像一只在夜间觅食的老鼠。铁栅门外斑驳星光点缀万里黑夜。 这是他偶然间发现的。星光是很漂亮的,这里又是绝佳的观星台,于是他很“无耻”的把属于学宫的天台划为了自己的领地,反正这也没人会上来。 他钻过铁栅门,跑到了天台上,这一刻,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张开双臂享受着夏季微热的风。他在这里是绝对的自由,因为这里没什么人来,他可以在这里做他喜欢做的一切。在星光下,他深呼吸,眺望着下方灯火和远方家的方向。 在这里会有很多气味,有时候是春天的花香,有时候是白雪和夏季满天飞的柳絮。学宫里没有那些令人肚饿的食物的香味,这是让他很不爽的一点,其他的学院里都有着商店,唯独自己的学宫没有。他常常被这夏季的柳絮弄得鼻子发痒一个劲的打喷嚏,回到家里看到鼻子红肿得跟西斯帝国杂耍小丑戴的假鼻子一样,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对柳絮过敏。所以,每到夏季他来天台时总会给自己蒙上一块布。 他就坐在天台边缘,双腿垂向地面随着气流微微晃动着。星光散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多了看起来多了些圣洁的意思。那条环抱学宫的河流表面闪烁着光,像是一粒粒的珠宝。风吹动着他的衣襟和黑发,猎猎作响。偌大的学宫内光流涌动,像是夏季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放着自己的微弱的光。但萤火虫是自由的,它们可以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肆意地飞舞,没有边界,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直到它们累了不想飞了。而学宫里的“萤火虫”被一堵厚实的高墙封锁着,限制着他们的行动。 我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他想着,但现在仇恨没了,我现在又该为了什么而活着?奋斗吗,追寻这个世界的真谛吗?我现在的目标又该是什么? 他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这是头一次。他想着自己的未来在哪,完全没注意到有个人在旁边坐下。 “天台不允许学宫弟子上来的,你犯规了。”林韵竹看着惊讶的邵雪痕,“我早就知道你这个秘密了,从来到学宫开始,你就喜欢一个人呆在天台,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总会露出迷茫的神情。一个小孩子总是露出迷茫的神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活着。”邵雪痕伸手握住一片被风吹到面前树叶,“在这之前支持我的是仇恨。” “那你想像你手中树叶一样吗?随波逐流,逆来顺受,风吹它就动。” 邵雪痕摇摇头,这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从小被老头子灌输的思想,无论在哪都要努力向上爬,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跟老头子一样强势,不论什么场合锋芒菱角总是会像剑间一样冒出。这也是他没什么朋友的原因,他实在太过耀眼了,没人愿意像阴影一样活在他的光芒下。 “我就知道这种生活你是不会接受的。”林韵竹了解邵雪痕,就像邵雪痕了解她一样,两个人只透过瞳孔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设立学宫吗??”林韵竹突然问。 “为了保护人类。”邵雪痕飞快地答了上来。这答案简直不要太简单,从进入学宫第一天起所有人都被灌输着保护人类,保护大陆的思想。像这种标语在学宫随处可见,就算是记性再差的人也会因为天天看这种标语感到头疼的。 “对。”林韵竹点点头,“术法师的生活离不开普通人,所有的吃穿用度都从普通人的手中获得,而普通人也需要来自术法师的保护,付出以生命为代价的保护。” “利益交换。”邵雪痕说。 “没错。”林韵竹说,“历经千年,保护普通人和大陆已经成为了术法师们唯一的使命。作为术法师,你肩上的责任重大。”她站起来弯着头,看着邵雪痕,“人生的路还长呢,小伙子别总是摆出一副“我早已看透人生,我好迷茫”的表情。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你没体验过呢。” 春夏之间的夜晚,星光璀璨散落在这世间各个角落,天台格外的安静。两个人彼此相靠的很近,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瞳孔的细微跃动。 邵雪痕的身体僵住了,这一刻,只剩下一颗心还在跳动,异常的活跃,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远处的虫鸣在此刻变得极其微弱逐渐消失,星光流动的速度加快,夜空中云层飘动遮住了半轮皎白的月,被风吹气起的树叶停留在半空中。这一刻寂静无声。这一刻他似乎能感受到万物最细微的变化,树木细胞分裂快速生长,草的脉络内蕴含着能量送往全身……时间还在流逝,但这一瞬的凝视就像是永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还没找过女朋友呢当然不会看透人生。倒是师姐你得赶紧找男朋友了,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邵雪痕的脸红了,他转过了头,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掩饰,可心里却在想,从来没这么靠近过,从来没发现师姐这么好看。 “这可用不着你担心。”林韵竹比邵雪痕好不了多少,但还是要维持着自己师姐的形象,装作沉稳的样子说,“什么男女朋友的,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扛起肩上的责任吧。” 林韵竹还是装不下去了,仓皇地丢下这句话,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跑着离开了。 “你还呆在上面干什么,过夜吗?”林韵竹已经到了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她的声音经过空气震动传到他的耳里,“太晚回去可是会被老头子责骂的。” 风还在习习流动着,像水一样抚摸着他的脸。 邵雪痕站了起来,用冰凉的手覆盖在脸上,压下热意。他喜欢在高处俯瞰世界,这让他有种壮志凌云的感觉。 所有的都交给老头子吧,他会替我解决一切问题的,邵雪痕想。 第五章 巨大的玄色锁链深入黑色的海洋里,海洋的上空有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字体,古朴厚重。天空是黑色和金色混合的颜色,不时会劈出一道闪电。 海洋像是没有尽头,海面上布满枯骨。一个人坐在海底的石台上,锁链分别锁住他的四肢和脖颈。 他的眼睛缓缓张开,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足以令世间最强大的生物都放下身躯,将自己的头埋在泥土里。 邵雪痕能听见他的声音,凄厉嘶哑,像是一头被囚禁许久的野兽发出的怒吼。海面上漂浮的枯骨在顷刻间像是燃料一样,爆燃出紫色的火焰。 “我破开封印的那一刻,要让你们的灵魂都感到战栗!” …… “快起来,太阳都晒你.....”门外响起林韵竹的声音,鸟啼声,虫鸣声,学宫弟子的话语声以及窗帘被风吹动的声音。一切都很正常,但那个梦那么真实,真实到他流出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 阳光在窗帘的缝隙间探头探脑的,在墙壁上印出几个金币大小的光点。他拉开窗帘,阳光像潮水一样涌入室内,把不大的房间投射成了一个黄金铸造的宫殿,金碧辉煌。他冰冷的身体在阳光下有渐渐地有了温热感。 吃早饭的时候林韵竹说,“你不要像被宰的小猪崽一样大喊大叫的好不好,我还可以再睡十多分钟的。” “反正十几分钟后都是要起床的,早起一点不好吗?”邵雪痕往嘴里灌进几口热粥,囫囵吞下,“你不会想让你师弟饿着的。油条不错,还好那天我及时赶到,破坏了苏洵的计划,要不然就便宜他了。”他由衷地夸赞林韵竹的手艺。 “跟师姐说话要注意身份,谁允许你油嘴滑舌的。”林韵竹举起筷子敲了敲邵雪痕的脑袋。 “老头子呢?” “当然是去学宫了,他现在是风纪主任。对了,你待会去教室上课,还是原来的那一间,同学你也都认识。老头子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一切。” 邵雪痕哦了一声,继续闷头喝粥。他心底对去教室是抗拒的,在教室的绝大部分时间他是在睡觉,要不然就是在发呆,无所事事。他的心早就飞到了教室外面的世界。执教老师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学们对他也很羡慕,羡慕他敢在执教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呼呼大睡,羡慕他敢在课堂上发呆。 他们当中也有人曾怒斥过执教老师的不公,凭什么他邵雪痕可以在上课期间呼呼大睡,还不用受到惩罚。结果被执教老师以如果你们也能在上课期间睡觉或发呆还能照样在各项考评中拿到第一,那么你们在教室遛狗我都没意见,这样一句话驳回。 他们顿时鸦雀无声。所以至今他们也只是羡慕而已。他们可没有邵雪痕那种以一己之力挑翻全班的实力,他们对此清楚得很。 关于天才归来的消息一夜之间在所有弟子之间传开了,这个被勒令思过八年的天才突然出现在苏洵的求爱仪式上,并以极尽强势的姿态夺走了苏洵的求爱对象。邵雪痕这个名字又重新活跃在学生们的口中,他的锋芒又重新浮现在许许多多的人的脑海中。 那些新来的学生问学长,邵雪痕是谁。 学长就会告诉他们,是一个天才,一个天骄。 他们又问,那他为什么会被学宫勒令思过八年。 学长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触犯了学宫的条例。 邵雪痕走在路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是焦点,从八年前就是。人群给他让出一条道,他走在中间就像是一位出行的君王,正在接受着来自子民的注目礼。一些他不知道是师姐还是师妹的女性盯着他,对他投以炽热的目光,就像是...小母狼一样,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欣赏他.....。 千百道灼热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就像是太阳把它所有的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差点没让他当场自燃。 炎热的夏季可不该是发情的季节,他心里想,加快了逃离现场的步伐。 邵雪痕走进教室,自然而然的又成为了焦点。他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的同桌看起来是一个很努力的人,桌上摆放的一本精致的笔记本被风吹开至随意一页,上面记载着上课时所做的笔记,米黄色的纸张看起来很舒服,但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的密集程度恐怕会叫人发疯,患上密集恐惧症。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一个人坐在邵雪痕旁边。他的同桌。 这是一个精致的男生,他的面容明显经过精心的打理,没有半点瑕疵,干净的就像亘古不化的雪山上的雪。 他没有穿学宫统一发的制服。虽然并没有学宫弟子在学宫内必须穿制服这种硬性规定,但绝大部分弟子还是穿着制服,在老师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听话的乖娃娃,希望博得老师的好感,在期末测评中会给自己一个好成绩。像邵雪痕或苏洵这种天才,他们无需去讨好谁,他们对这种行径表示不屑。还有一些身份比较尊贵的弟子,他们单纯就是来镀金的,对于考评成绩完全不在意,他们明天穿红的,后天穿绿的,大后天穿万紫千红的,他们想穿什么完全取决于当日的心情。 “邵雪痕。” “哦,邵雪痕啊。”下一刻,他的同桌开始大叫,并用手大力拍着桌子,像是癫痫发作了一样。 “什么,你就是邵雪痕?就是你把苏师兄的求爱仪式搞的一团糟糕的?!” 我这个大喊大叫的同桌该不会是苏洵那家伙的崇拜者吧,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邵雪痕心想。 “你简直干得漂亮!”同桌用力拍邵雪痕的肩膀,一脸赞叹。 这个反转让邵雪痕有些措手不及,他都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了。 “我还以为你是苏洵的崇拜者呢,一听我名字要为了他报仇。你应该知道,那家伙的崇拜者一向很极端。”邵雪痕说。 “我非常赞同你说的,我对称深有体会。”同桌有些愤怒,“就因为我对林韵竹师姐心生爱慕,那群暴躁的狗狗就成群结队的对我进行了殴打。他们数量众多,我不是对手。” 邵雪痕面部抽搐,“那也难怪。” 同桌叫穆熙,他说他来自一个古老而又强大的上流世家,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邵雪痕丝毫没看出来他哪点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他只注意到穆熙的衣服用料不错,是市面上见不到的。 穆熙的笑富有感染力,不经意的就会让身边的人产生亲近感。他的天空如墨汁般深邃,像是一潭初春的水,澄澈得毫无驳杂污秽,里面偶有鱼闪过。但这个瞳孔在几年后消失,换上另一副色彩,以血以暴戾以死亡的方式出现,漠视一切,告知众生,“百万雄师都听我号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对于邵雪痕来说上课无疑是个漫长的折磨,同学们都在认真的做笔记,就连喜欢夸夸其谈的穆熙也像换了个人一样,上课极其的认真。执教老师在讲台上也十分的卖力,口水沫子被他的深情地喷出来不少,在空中飞舞的时候像是细小的雪花,一点点落在最前排同学的桌上,看似一切都很和谐。 但在邵雪痕眼里,他们都早已麻木,沦为一个只会抄笔记的机械木偶,只懂得理论知识。就像一段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的木头,但别人需要用它来为自己做把椅子或一张桌子时,才会把它从水里捞出,劈开它后,它早已腐烂不堪。 这种待在教室的生活是无趣的,邵雪痕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是充满意外惊心动魄的。比如上一秒你还在庆幸自己虎口余生,下一秒又被群狼追得满地跑,中途你又不小心碰到一个蜂窝,于是又有成群的蜜蜂来蛰你…… 巨大的红木会议桌摆放在大堂中央,四处林立着书架,围绕这张桌子的都是学宫的高层,都是一些苍老的面孔,布满褶皱,这是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他们是学宫的决定层,都穿着正式的礼服,胸前戴着他们的银质铭牌。上面印有他们的职位和执教年龄。 那些执教们只能站成一列,但对此他们毫无想法,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确实没资格坐着。上百人把这间足够大的会议室挤得满满的。燃烧着的微弱的烛火映照着坐在主位上的院长何泉的脸。 “距离魔族的“十月计划”还有一个月,冰霜要塞城外已经集结了三十万的魔族军队,并且这个数量将会在一个月内持续增加,预计将会超过一百万。”何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行动部主任肖衍挠挠头,“但这个似乎与我们的关系不大那是要塞城守卫军的事。只是这届的毕业率估计要比以往的低上不少。” “不,肖衍主任,这与我们有关系。要塞城方面已经像我们发出援助请求。除了这届毕业生,再把高级部三级学员全部投入战场,有必要让那群整天喊着要上战场的厮杀的热血少年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战争了。”何泉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再把高级部三级学员投入战场?”副校长昂维之皱起眉头,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 他起身从身后做工考究的仿古书架上抽出一沓纸张,快速翻看,然后发出惊呼声。 “安静点,副校长阁下,这还有这么多人,保持自己的风度。”何泉一副“别大惊小怪”的样子,“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他们需要一场厮杀,这会让他们觉醒。在风雨中成长的花朵总是比在温室内的花朵更顽强更壮丽,不是吗?” “这届毕业生再加上高级部三级学员,人数将超过六千人。而魔族的“十月计划”是三个月内攻下号称“钢铁防线”的冰霜要塞城,这意味着他们将会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发起进攻。他们会死的!”昂维之情绪激动,“校长先生,我认同你的话,但我不认同你的做法,就这样把他们送上战场无异于是在谋杀!你甚至都不过我们的看法!” “校长有权决定学宫一切事务。”何泉的双手压在桌面上,示意那些年轻的执教们不要再小声议论。 “他们天生就是战士。”林啸云是最为年轻的有资格发言的人,他是风纪主任,“我同意校长的做法。我们可以在他们没踏上战场之前对他们进行一番训练。” “看我们的风纪主任还是深明大义的。”何泉笑眯眯地说,眼角露出一股子狡黠。 “好,我无话可说。”昂维之摇头,“但这次魔君必然是会出现的,要塞城能守得住吗?” “有汤城主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何泉低沉地说,“魔君,那种最高层次的战斗还不是我们能触碰到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祈祷。肖衍主任,对于那群少年的训练交给你们行动部了。” 目送所有人离开的背影,何泉突然叫住林啸云,并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间装饰考究办公室,看起来很有品味的样子。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只骨瓷茶壶,壶嘴冒出白色的雾气,光凭借着茶香林啸云就知道这壶茶不错。桌上还摆放着两只茶杯,看起来何泉早就准备好了。 “要来试试这壶花茶吗?今早刚采摘的,直接送往我的办公室。”何泉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开始倒茶。 “你的日子过得真不错。”林啸云拿起茶杯,轻轻抿一口。 “你不坐吗?让我的客人这么站着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可没见过你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林啸云耸耸肩。 何泉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但林啸云知道,这个流氓校长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他是故意这么做给别人看的,以博取别人的同情心。事实上,他这一招已经用得人尽皆知了。 “有什么就直说,你这招已经烂大街了。”林啸云说。 “好吧。”何泉无奈地耸耸肩,“那个天才回来了吧?” 他说的是邵雪痕。 “回来了,今天已经在上课了。” “上课对于像他那样的天才来说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我觉得他也很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经常在课上睡觉,要不然就是发呆。”何泉说,“我觉得……实战才是对他最有帮助的。” “因为你的决定,他要上战场了。” “天才也是需要锤炼的,就像一块上好玉石也是需要雕琢才能被称之为宝玉。所以我打算让他作为学生领队,苏洵为毕业生领队。”何泉笑咪咪地,“让这两个天才在战场上碰碰,总在学宫内较劲是没什么意思的。竞争会逼迫出人更深层次的潜能。” 肖衍更改了学员的课程,将实战课列为每日必备。他此刻握着一杆笔在课表上涂涂改改。 “瞧瞧这些课程安排得像什么样子,一周只有一节实战课,这都快把他们养成温顺的小猫了。小猫…这一点都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他们应该是被称之为狼的。” 他把笔丢在桌上,课程表已经被他改成了一张被墨水染黑的纸,仅有的空白处也是一堆令人看不懂的字符。 “头儿,老实说,你到底改了些什么?”简柯说。 他是一个有着乌黑短发的中年男人,嘴角留着一圈精心修理过的胡须,面容刚毅,身上套着一件做的不错黑色的衣服,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住他的眼神,略带猥琐。 “我也不知道,这种活根本就不适合我做。我还是比较适合做个莽夫。但这个世界总是与人们想的不一样,你越怕什么,它越是会降临到你面前。灾难来了,你想躲也是躲不掉的。简柯,作为下属你应该为上司分忧,我是你的上司,我现在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吧,说说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已经想好了。”肖衍端正坐着,看着简柯,面带微笑,活像一个上课认真听老师讲课的乖孩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简柯面部抽搐,“你这是故意的?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对不对?” “不,并没有,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肖衍说的义正言辞,但眼睛里的意思却是,你说对了。 第六章 “好吧,你是老大。”简柯说,“取消所有的日常课程,这一个月内全部给为实战课,他们现在需要的是战斗的经验,而不是那些刻板的理论知识。这只能靠厮杀才能磨炼出来。往往生与死的战斗,才会激发人的最大潜能,也会让他们在瞬间领悟很多。” “所以,你的意思呢?”肖衍说。 “别打断我,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应该对我有起码的尊重。”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尽快知道答案。”肖衍摊开手。 “好吧,那我尽量说快点。”简柯说,“就像不会游泳的人那样,溺水的时候忽然奇迹般的就学会了游泳。我们可以利用这种办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学会该如何战斗。把他们丢到后山吧,让他们去猎杀比自身等级高两个阶级的灵兽,不限数量……” …… 邵雪痕一剑挑翻一只双眸冒着绿色萤火的狼。 血液从它的脖颈缓缓流出。他看着它由四肢抽搐渐变的僵硬,双眸失去神采,变得黯淡。 这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朦胧幽静,一切都像被浸泡在牛乳中。随着慢慢升起的红阳,这些弥漫空中的雾也随之变化,它们像是燃烧起来。随着太阳逐渐上升,一缕缕金光似利剑般刺入雪白的雾,把这里营造成一片幻梦,而光来的方向就是通往仙境的方向。 邵雪痕行走时带起的风像是一把犀利的剪刀,剪开如白色丝绸般细腻畅滑的雾。他沐浴于金光中,这使他看起来不容侵犯,像是一名神诋此刻正漫步于仙境长廊中。 这些雾最终还是被穿堂而过的山风吹散,但它们还是会在夜间再次升起。 邵雪痕行走的很慢,古朴的长剑从出现在手里后就再没消失过,在阳光下折射出凛凛寒光。 这里可不比山脚那么安全,这点他心里清楚。 九月的太阳依旧是那么毒辣,它毫不留情地施展着自己的神通,逼迫一切都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下。 邵雪痕体内流淌着冰系灵根的能量,所以酷热无法侵袭到他身上,所以他的发丝于白衣依旧飘逸。 学宫的后山其实是一条山脉的分支,这条山脉究竟有多长有多庞大,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谁也不得知,只知道山的外围就有着许多奇珍异宝,只知道山脉一直向前绵延再绵延……它就像是一条蛰伏的巨龙,只待一日破空,咆哮世间。 纵观整座后山,高级部三级学员被投入不同的地段,当然,他们都是处于山的外围。此刻,他们都在找寻强大的灵兽,他们每个人都想争第一。 不过,也有例外,邵雪痕。 他似乎把这当成了一次郊游,一路上走走停停。在树荫下乘凉;在树下看两窝蚂蚁打架;日落时看着残阳吃烤肉;明月初升时借着篝火在溪水汇成的潭水中洗澡。 两对眼睛在远处盯着他,“这个天才一天究竟干了些什么?他是在郊游吗?现在竟然还在洗澡,他难道不应该去猎杀灵兽夺得第一,捍卫自己天才的称号吗?” “头儿,别着急,你也就跟我赌了一百金币而已,距离开奖时间还有那么长呢?不过老实说,他的身体让我一个男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但可惜,他不是个女生。” “呃……你觉得林啸云要是知道你是这么说他弟子的,会怎么样?” “大概我会死掉,但……这种事说不准。”简柯皱着眉头,“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被打成重伤。但是,头儿,我是你最忠实的手下。” “要不是为了看一眼这个天才的精彩表现,我现在还在学宫内喝着热茶,在办公楼上欣赏那些走来走去的青春少女们那摇曳的身姿呢。你知道这些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吗?”肖衍说。 “但是头儿,那些少女可看不上你。” “那是她们还太年少无知了,她们不知道,被时间洗礼过的东西才是精华。好了,让我们终止这个话题,别扯犊子了。”肖衍说,“夜晚是灵兽出没的高峰期,通知行动部其他人,保护好学员。别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狼崽们跑进山脉内部,那是个极尽危险的地方。” 邵雪痕不知道自己洗澡的全过程被两个无良教室全程围观,否则他一定会拔出他的剑的。 水面像是被打碎的明镜,上面闪烁着无数的银白,潺潺流水声把这片森林衬托得更加幽静。 他站在波光粼粼当中,透明的液体从他下巴滴落,黑色的长发沾了水后像是瀑布一样垂直,入水的部分散开。他像标枪一样挺立着,修长的脖子下是充满诱惑味道的锁骨。 他忽然将目光转向一边,眼神犀利,黑色的瞳孔中好像有一柄微微颤抖蓄势待发的利剑。 他从水中腾空,落地后已经披上白衣,湿润的黑发让他的白衣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是有情况吗?”肖衍躲在暗处说。 森林的黑夜浓稠得就像墨水,借着篝火和月光只能勉强看清楚几米外的距离。邵雪痕凝视着黑暗,细长的古剑出现在他手中。 一阵风掠过,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声。邵雪痕化作一道白光,瞬间出现在几米开外,剑尖抵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个人脖子上的肉已经被刺得陷下。 “是你?” “邵雪痕?!”穆熙的表情有些错愕,但下一秒,他就像是在幼儿园被欺负了的孩子看到了妈妈一样向邵雪痕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吊在他身上“亲人呐!快帮我把后面追我的那只灵兽解决了,我都被它追半天了……我打不过它,我也跑不动了!” “你现在很像趴在主人怀里的小狗狗。” 邵雪痕扯下在自己怀中哈气的“小狗”,然后向前走了几步说,“是暗夜猫妖,二阶巅峰,正好比你高两阶。” 很难想像,那个在黑暗中双眸发出惨淡荧光的暗夜猫妖竟然会像一只家猫一样娇小。但它的利爪却像是一把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发出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那么的刺耳。 它看起来饿坏了,两条细小但充满爆发力量的后腿微微下压,已经做好了扑击的准备。 气流加快流动,蓝色的流光像缓慢的水流一样围绕着邵雪痕摆动。 双方长久的凝视,他们互相试探底细。 暗夜猫妖发出一声嚎叫,声音远播于远方。它向着邵雪痕扑了过去,利爪在黑夜中撕出四个爪影。它已经判断出邵雪痕的实力在自己的上面,这么做是不明智的,它知道,但它也不甘愿放弃自己追猎许久的猎物。 邵雪痕的身前以极快的速度凝聚出一面冰盾,暗夜猫妖的扑击只是击碎了这面脆弱的冰盾。 冰盾像是一面受到巨力的镜子,瞬间破碎成无数块,散落。从冰盾碎片中,一束寒光穿出,划破它的身体,将它击飞。 它蜷缩在地上,娇小的身躯发颤,嘴角淌出暗红血液,那是邵雪痕最不想看到的东西,那红色的血浆怎么看都是罪恶的……那个手握镰刀的死神。 他放它离开了,看着它消失在黑夜里,不顾穆熙在一旁的大呼小叫。 “喂,你把它放走干什么?那可是我的猎物,其他人可能连一只灵兽都没猎到。我可能光凭这只灵兽就能拿第一!”穆熙愤怒地说。 “你没跟我说要杀它。”邵雪痕说,“而且是你在请求我对你施以帮助。” “哦,是吗?你心慈手软了,是吗?”穆熙笑着说,但他的眼里嘲讽意思十分明显,“一个手里有上百条人命的人在我面前,竟然对一只猫妖手软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邵雪痕的长剑在一瞬间抵住穆熙的脖颈,刺破了皮肤,流出了丝丝血液。如同上次杀戮时,他的瞳孔在这一刻变得妖异,两个眼瞳分别呈现不一样的颜色,蓝色红色,摄人心魄,就像来自地狱的使者。穆熙张嘴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是惊惧。 “那些人我杀了便杀了,那是他们罪有应得。”邵雪痕说,“我做过的事,你没资格评头论足。我被勒令思过的原因学宫是保密的,我不会去追查你的消息来源。但是如果再有下次,这把剑就会直接刺穿你的脖颈。” 穆熙直接倒在地上,看着邵雪痕如同那只猫妖一样消失在黑暗中。这是他离死亡最接近的一次,就差那么几厘米。他毫不怀疑邵雪痕说的话,他真的会那么做的,如果再有下次。 血液从他脖颈的伤处流下,渐变得凝固。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穆熙再次看到邵雪痕是学宫组织高级部三级学员的会议上。 他还是一身白衣,黑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条白色丝带系着披在脑后,坐得十分端正,像是一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学生。 老师还没来,整个会议厅的人都在大声说话,只有邵雪痕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一声不吭,没人同他说话,他的周围是一片真空地带。他就像是被上帝遗忘掉的孩子,独自一个人品尝着孤独的滋味,在黑暗里看着暴露光亮下的人们尽情舞蹈。在这里,就算是人缘最差的人也能跟着大家节奏。他们的语言与目光都尽量避开邵雪痕,就好像他是个不详之人,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穆熙知道,这些人只是不愿意被邵雪痕的天才光环笼罩,他太强势了,时不时地锋芒就展现出,像是一把出鞘的剑。这是他跟苏洵不一样的地方,苏洵内敛但随时保持着战斗的准备,就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 苏洵能够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别人信服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融入别人的话题。但邵雪痕不会,他不太懂得这些,他像是十分喜爱孤僻的样子,很少跟别人主动说话。他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除了手上沾染了血液外。 “肃静。”这是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 紧接着,他们的校长,那个看起来慈祥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老头,何泉大跨步走上桌子的尽头,这是他的专属位置。 “嘿,如果我到他那个年龄我觉得我就要开始注重养生了?”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很不幸,他的话被听到了。于是何泉对他大声说,“你说的不错,事实上我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每天早上都有新鲜采摘的花茶送往我的办公室,你要来尝尝么?挺不错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你们的风纪主任,他喝过。哦,对了,我那还有酥饼,绿豆馅的。” 那个学生闭上了嘴,往人群中挤了进去。 “好了,孩子们。接下来我们就要步入正题了。”何泉说,“魔族已经启动了‘十月计划’,他们的目标是在三个月之内夺取冰霜要塞城。目前要塞城外已经集结了超过一百万的魔族军队,这对于要塞城的守备军来说是一次极其艰难的战斗。要塞城方面已经向我们学宫发出援助请求……” 何泉说到这,所有的学员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的猎杀灵兽任务也是为了让他们获得更多的战斗经验。说的好听点,就是获得实战经验以便在战场上跟魔族大战三百回合,说的难听点就是不要死的太快,起码要与魔族纠缠一下。 “你们的学长们已经先行一步到达了要塞城,而你们将会在下午出发。别垂头丧气的,你们不是整天在学宫内喊着要上战场杀魔族吗?我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了,要把握好。” 还好,这些学员之中不乏真正热血的少年,他们情绪高涨,开始呼喊。要不是这些少量的热血少年,何泉都要怀疑平日里那些喊的最凶的少年们是不是都蔫了。 “让我来任命一下。”何泉说后,学生们开始安静下来,他们倒是想知道这只“领头羊”是谁,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会是邵雪痕,那毕竟跟他们不是处于一个实力上的,校长选择他也理所应当。这就好像是大人跟小孩掰手腕一样,小孩当然是掰不过大人的,除非大人有意放水,但这会破坏游戏的公平性。大人获得胜利是肯定的,邵雪痕当任领队也是肯定的。 结果当然不出所料,何泉大声宣布邵雪痕为学生领队。一些还认为自己有希望的人泄下气来,挺立的胸口瘪了下去,冲那个天才,他们的“领头羊”投去沮丧的目光。 “恭喜你啊,这可是一项殊荣。”穆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向他表示恭喜的人。 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内心都是同意邵雪痕当这只“领头羊”的,至少以他的实力能够更好的保护他们这群弱势群体。但他们依旧面无表情,这是早就定好的事,他们心中都有数。如果不是邵雪痕那个天才,那才奇怪。 “好的,下面我们学生领队来讲两句话。”何泉带头鼓起掌。 这该死的老头,邵雪痕心里想。 他站起来,缓缓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领队,我……会尽我所能在战场上带领你们抗击魔族的。谢谢大家。” 他拘谨的发表了一番违心的讲话,但其实他的内心是,这个领队爱谁当谁当,干嘛偏偏要丢我头上来。何泉又带头鼓掌,整个会议厅都响声一片。 第七章 残日余晖照耀在雪原上,散射出片片光芒,渲染雪原变得如血般殷红。天空被落日点燃,火红色的光晕轻轻落在他们脸上。 那是一副令人从大脑、心脏乃至灵魂都受到极大震撼的场景,像是从深渊中伸出无数双手,握住了所有人的心脏,令人窒息。 古老的雪原上进行着厮杀,它见证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争,但这次爆发的战争超出了所以如何一场战争的强烈程度。 你能看见人魔大军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对恋爱正谈的如火焰一样热情的情侣,紧紧相拥;你能看见空中四处喷溅的血液,这些红色的液体以飞快的速度浸染雪原;你能看见那些原本鲜活的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生灵在下一秒就死亡,他们的身体倒下,被后继的同伴跨过…… “你觉得他们会认可他而不是迫于你在场的压力?”昂维之无声闪出,看着离去的学生们。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昂维之指了指他的身后,“会议室。” 会议室不同于会议厅,它设立在正对大门的橡木墙壁后面,一扇极其隐秘的门供人进出。知道它的人只有学宫的高层。它的用途是举行一些不便让人知道的会议。 “你竟然偷听会议内容!”何泉神经质地叫起来。 “什么叫偷听?我只是碰巧在里面听到了而已。再说身为副校长,我也有资格知道会议的内容。” “好吧,但请麻烦下次不要再偷听了,这很不礼貌。”何泉说,“你明明可以跟我一起站在上面的。” 昂维之花白的胡子抽动几下,他压着不耐烦,“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还好,何泉没再继续满嘴跑火车,他估计意识到了这个六十多岁脾气不太好的花甲老人就要暴走了。 “不觉得。”何泉说,“但你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昂维之思索一会,说:“的确没有。你是在故意打磨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会凌驾世间。我们无法凌驾于世间,但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凌驾世间的人。到时候,报名学宫的人就多了起来,我们收钱也能收到手软。”何泉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也就能喝更好的花茶了。说起花茶,你想要来几杯吗?或来几块栗子酥饼?它们很不错的。” “拥有两条天品灵根的人还能是废物吗?”昂维之大声说,“还有,我不想喝你的花茶,你自己慢慢喝吧。” 疾风肆虐,气温骤降,他们进入狂风暴雪的雪域。这群不满二十的少年们勾着脑袋,头顶风雪,在没过膝盖深的雪中艰难前行。他们尽量拥在一起,彼此取暖。尽管这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但至少给予彼此心理上的慰藉。他们的嘴和鼻像是老人手中泛黄的斑驳的烟枪,喷出浓厚的雾气,粗重的呼吸声泯灭在呼啸风雪中。 这支三千多人的队伍必须在两天内抵达冰霜要塞城,然后加入城防守备军的队列,抗击来犯者们。 邵雪痕走在队伍最前列,迎向铺天盖地的风雪。这是他作为领头羊的职责,他得成为其他人的榜样,起到带头作用。即使他内心百般不愿。 “别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子,那时候你多活泼。”肖衍说。 眼前飘零着飞舞的雪花,肆虐的狂风让邵雪痕有些睁不开眼。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移动。脑袋上帽子的毛像是幡一样摇摆在凛冽的风中。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他的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就被风吹走,也不知道会被风带到什么地方去。 “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肖衍继续搭话,“别总是只穿一种颜色的衣服,那样看起来太单调……” “我喜欢就行了。”邵雪痕站住脚步,扯开嗓子,他生怕别人听不见。“全部停下,今晚就在这过夜。” 风雪依旧。一座座帐篷被支起然后被冻得僵硬,一簇簇篝火上放置着一口口铁锅,锅内散发出肉汤的浓厚香气。火光映照着围坐一团的少年们的憔悴的面庞,他们围着火焰,不言片语。 “这么冷的天最适合来一碗热汤。” 肖衍端着一碗肉汤,大口嚼着被汤湿润过的馍饼,显得兴致勃勃。 “要是何泉那个老家伙在这,他一定会四处推销他的花茶。”肖衍模仿何泉的腔调,“要来一杯热乎乎的花茶吗?它很不错的。” “不得不说,你学得挺惟妙惟肖的。”简柯摸着被冻青的鼻子,露出悲伤的神情,“这该死的雪域。这副模样怎么让我去勾搭那些漂亮女孩。” “我吃饱了。我睡觉了。”邵雪痕裹紧衣服,让它紧贴自己的身子,靠着被冻得跟木头一样的帐篷睡去。 “晚安,孩子,祝你有个好梦。”肖衍轻声说。 “头儿,你好像跟他挺熟似的?”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被罚之前你还没来。他是偶然间被林主任救起带到学宫来的。他很调皮,经常跟韵竹小丫头戏弄我们几个老家伙。”肖衍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光,“他很有天赋,也很努力,是整个学宫最有潜质的小家伙。我们都为他感到骄傲。之后他犯下大错。审判他时,他很无助的看着我们,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我们可都是拿他当孙子看的……但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打破,谁也没有资格任意去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利,即使那些人犯错,但会有应有的惩罚降临他们身上。所以,他必须受到惩罚。也许他现在不愿跟我们太过交流的原因是因为还记恨着我们吧。” “你从来没露出过这种表情。”简柯说。 肖衍愣了一下,问,“什么表情?” “让我想想该怎么形容。”简柯思索一阵,“就像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在摇篮车渐入梦乡的爷爷一样。” “是吗?那很正常。”肖衍喝光碗里的肉汤,“这汤有些凉了。好了,是时候睡觉了。老人是不能熬夜的。” “晚安,头儿。”简柯站起来,“我要去站岗了,这么大的雪,那些小家伙是受不了这种苦的,肯定早就跑帐篷里呆着了。” 肖衍往后挪了挪身体,给简柯让出一条道,然后说,“别冻坏了你的鼻子。” “用点元力就能好。”简柯掰开发硬的帐篷走出去,然后又探进脑袋,“外面可真冷。还有,头儿,你还不老。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夜色是天空第二件盛装,像是舞台上的幕布,它让天空变得深邃,神秘。微弱的点点星光几乎无法看见,它们也许也怕冷。唯有皎洁的月亮不畏惧严寒,无边的雪在月光下泛起银白,白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风雪还在呼啸着…… 黑夜来临了,离天亮也就不远了。 当地平线亮起第一道光,,昏暗的空间里,变得微弱的火被重舔进一把干柴,重新燃起烈火。足以激起人们最古朴、*****的浓香味随之蜿蜒弥漫开。 僵硬的帐篷被扯开一道口子,来自天际的光涌了进来,火焰也被霎时闯进的风雪吹得一明一暗。 吹得让人站不稳脚跟的风雪小了不少,素白的雪地像是通往天国的道路 绵延到天边,绵延到视野尽头。 老人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在天还没亮时,在风雪还在呼啸时,肖衍就已经从睡眠中醒来。但他一直挨到天朦朦亮时才起。这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没有东西消磨时间。 肖衍踩在雪地上,松软的雪发出“沙沙”声。 “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再多睡会?” 简柯在外面守了一夜,身上落了不少雪,几乎变成了一个雪人。他把身上的雪纷纷抖落,在风中,这些细小的雪像春日的柳絮一样飞扬。 “老人的睡眠质量不太好。”肖衍看着与天际融为一体的雪。 “昨晚我就说了,你还年轻着呢。”简柯取下金丝眼镜,揉揉发酸的眼睛,“雪小了不少,挺适合赶路的。以昨天的速度来算,预计今天傍晚能赶到。” “你看看这雪,多美啊。没有一丝污浊。”肖衍说,“只有等到这个世界平静下来,它才会把温柔的一面展现;而我们,也只有像现在一样停下脚步才能体会到它的温柔。” 邵雪痕醒来时,寒冷的空气让他觉得自己胸腔像被塞进了一团雪,刺痛。他爬起,用拳头捶打酸胀的身体,让血液加快流动。接着长出一口气,呼出憋在肺部的浊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他已经闻到了浓香,锅里的肉汤咕噜咕噜冒着泡,但还需要一会才能品尝它。 他走出帐篷,天边的晨曦已经愈发的明亮。这种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的苍穹越是澄澈,能抚平世间一切的不安与躁动,使人不由自主地就平静下来。 苍穹之上高飞着几个黑点,它们发出嘹亮的啸声。 那是雪鹰,雪域的标志。它们是雪域的高空霸主,亦是一种强大的灵兽。它们生来就与风雪作伴,是这片天地的宠儿,亦是雪域的精灵。 这片看似毫无存活条件的天地,实际上孕育着无数的生命。 当天已完全亮起,营地只留下一片凌乱。但是雪会掩盖住他们来过的痕迹,它会重新变得平静,变得圣洁。而他们出发了,向着那座钢铁之城,为了守住这片圣洁。他们有些人能回去,有些人会永远留下,留在这片圣洁中。 第八章 那是一座令人震撼的建筑,再强大的生灵在它面前都会自惭形秽,认为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任何人在它面前都会保持沉默,它从竣工那一刻起,就散发着威严。 它是无愧于钢铁之城的称号的,它真的被浇筑着一层钢铁,足有十米厚,在月光下泛出白光。即使是魔君面对这城墙也要费一番手脚。密集的火把在城墙上排列得像是一条正在蓄力准备翱翔的龙。黑夜在这些火把面前溃散,但依旧不依不饶的发起冲锋。 素白的雪落在它身上,为它披挂上一层战甲。 难以想象,这项浩大的工程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完成的,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堪称神迹! 他们进入要塞城,受到热情款待,随后被带入城内一处军营,被告知明天会安排他们并入城防守备军。肖衍跟简柯去了城主府,说是进行交接商谈。只留下这些孩子们。 邵雪痕坐在楼顶看月亮。这里的月亮大而皎洁,清晰得就连它的轮廓也一清二楚。他一直都是一个守望夜空的孩子,他也亦是一个孤单的人。孤单到一个人能好几天不说话,对身边的事充耳不闻。他几乎没有朋友。 “你在看什么。”穆熙在他身边坐下。 邵雪痕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月亮。 “对不起。”穆熙的眼睛里充满歉意,“为那天发生的事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会那么激烈。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算了,我也没放在心上。”邵雪痕说,“只是我那时候真的愤怒,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妄自评判。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想将剑贯穿你的喉咙。” “可是你最终没有。” 穆熙说,“这里并不像我们生活的地方一样,空气里四散着血的味道。” “这里是帝国与魔族作战最激烈的地方,是绞肉机。”邵雪痕说,“大约共有几百万人类留在了这里。在学宫的时候听执教老师说起过,在这里,把刚下的雪扒开,下面是混合着血液的雪。再往下挖一点,就可以看到人类与魔族死后被冰雪冻结的尸体。甚至就连土地也被血液深深的浸染,要往下挖好几米才能看到土地本来的样子。” 穆熙捏起一团雪,把它们揉成球形,握在手中。触感很冰凉,被揉成球形后有些硬硬的。但依旧洁净。 他把雪球举起,举到邵雪痕眼前,然后平托它。 “它还是那么的洁净。”穆熙说,“因为我的手干净。但是如果把它丢到不干净的地方,它就会变得肮脏。就像这片土地一样,只有我们存在并去捍卫它,它才不会被夺走,它才不会被玷污。我们为它付出一切,血包括生命,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说这些话好像是一个在哄骗小孩的人贩子。”邵雪痕轻轻揪着头发,“人类与魔族没办法共存吗?” “你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穆熙把雪球捏碎,“人类怎么可能与魔族共存?我们是天敌,不死不休的那种。魔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邵雪痕爬起来,“回去睡觉了。” “喂,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是战场,把你的怜悯心收起来,这只会害了你自己。”穆熙说,“你怜悯谁都好,就是不能怜悯魔,他们可是一群没心的东西。” 巨大的月亮升在空中,清冷似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泼洒进来,房内的物体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投射在泛黄的墙壁上。白天还人声鼎沸的军营安静下来,只有风从窗口的夹缝中灌入的声音,这声音像极了鬼怪发出的吼叫,这个夜晚安静的有些怕人。邵雪痕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沉默着。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面庞。柔顺的长发反射着月光。 抬头迎向圆月,在月光照耀下,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变色,一血红一幽蓝,往外冒出邪异的光……圆月之夜在大陆上象征着不详,会是一个流血的夜晚,被天神封印在深渊的恶魔将破茧而出……这是大陆一个古老的,很可能是人为杜撰出来的,因为大陆上的人谁也没见过天神,但还是有许多人愿意成为神的追随者……他们说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可以穿透整个大陆,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下,他们拥有力量的足以摧毁整个大陆,当恶魔重临世间,天神也会随之而来,于万丈高空莅临人间,带来生的希望…… 一个伟岸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背后,很模糊,但依旧看起来气宇轩昂。人影头上戴着的玉冠浮现出金色的字体,古朴而又充满威严。人影扩散出的虚光,像是巍峨的雪山,素白泛蓝。 “接受或是同意。”他的声音清冷,不包含任何感情,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邵雪痕没有回答他,眼中的光在月亮的映照下变得强盛,像是熔岩喷发,瞬间迸发出来。 “你还是不同意?”人影似乎睁开了眼睛。蓝色如冰的瞳孔里放射出一道道寒芒,像是无数的利剑从他的眼中刺出。他的眼睛像是雪山一样极尽寒意、极尽威严。 邵雪痕在寒芒下像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眼中的熔岩顷刻间消散,整个人紧贴在墙上,墙壁出现大片裂痕。随后意识模糊,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吞噬了全部的精力,倒在床上。 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正如他来时般悄无声息。没有任何残留,就像他从来没出现过,刚刚所发生的不过是幻梦。 第二天是喧嚣的声音唤醒了他,军营里各种声音传递在空气中。 “又做梦了?”邵雪痕从床上爬起,揉着发酸的肢体。昨晚昏过去的姿势保持太久令他有些难受。 他一扭头,虽然有些让他难以接受,但床上的裂痕提醒着他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了的。那个人影是真的。 冷汗从他的前额开始流出,那个人影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让他像是遭受到了巨大打击,然后昏迷。 “我想我应该是病了。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看别人一眼就能让别人受到创伤的,不可能。”邵雪痕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细,“这算什么,天方夜谭吗?真够荒诞的。这绝对是我睡觉时自己弄出来的,我应该是梦到了什么怪东西。” 这整一天,邵雪痕因为这件事变得神神叨叨,像是被勾去了魂魄,眼神空洞。 吃晚饭的时候,穆熙找到了邵雪痕,挨着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没想到军营的伙食还挺好的,居然还有炖肉。”穆熙用筷子夹着一块肉,笑嘻嘻地塞入口中,“我一直以为军营的伙食很差呢。喂,你怎么不吃啊,看你发一天呆了,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什么这不是真的。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啊……没什么。”邵雪痕回过神,“就是昨晚梦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呀?”穆熙好奇地问,“应该不介意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没…没什么。”邵雪痕低头开始吃东西,无论穆熙怎么问他,他都不予回答。 而穆熙也很好的发挥了八卦的精神,从吃饭开始缠着邵雪痕直到洗澡睡觉。 将近几个小时的时间,邵雪痕的头都快要大了。 “你怎么比一些女生还烦?!”邵雪痕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他真的拿穆熙没办法。 “我只是想知道你梦到了什么而已。”穆熙很认真地说,“然后帮你分析,帮你把做那个梦的原因找到,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再梦到那个东西了。” 穆熙的脸上流露出“我这是为你好”的表情,一脸关切的样子让邵雪痕差点就相信了他的鬼话。他单纯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而已。当一个男生八卦起来会比数十个八卦的女生加起来所产生的力量更恐怖。 “睡觉!”邵雪痕强压着想要打死穆熙的心,咬着牙说,“明天就要去战场了,养好精神。现在立刻回到你的房间去,我以领队的身份命令你。” “我这只是关心你。”穆熙说,“明天我们就要上战场了,以你这种状态,万一……” 邵雪痕粗暴地打断了穆熙,“滚回你的房间!我要睡觉了!” 看着离去的穆熙,邵雪痕觉得整个世界的清净了。他甚至比苍蝇还要令人发疯,因为苍蝇邵雪痕可以拍死它,但是穆熙,他总不能一巴掌拍死。那是会再次面临审判的。 所有的学生们在早晨被吵醒,他们还没睡醒,这时的天才刚朦朦亮,平常他们都是要睡到天大亮才起。 军营的中央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他的黑发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就像他散发出的气势一样,凌厉如刀剑。也是他,扰了学生们的清梦。 “你们太慢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到了战场上,反应慢了,死的是你们。”那个人看着站成一团的学生们,“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美梦,但这里可不是让你们做梦的地方。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汤尘,是冰霜要塞城的城主。” 汤尘这个名字在学生们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就像海底地震引发十二级海啸,在他们心中翻天覆地。对于清早被叫起颇有不满而私底下抱怨的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点诡异。他们知道要塞城城主叫汤尘,但他们谁也没见过。如果只是城主还不至于让他们震撼,但这个城主还是九级术法天师,人类所能到达的巅峰! 这是他们第一次距离一个境界这么高的术法师如此的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甚至开始喘不上气,只是单纯的因为兴奋。他们就像是粉丝见到了偶像一样,眼睛里充满了炽热的光。 “你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汤尘继续说,“你们的学长已经在前线奋战好几天了,你们将和他们一样,为了帝国,付出生命。这是人类对魔族的战争,收起你们懦弱的心思。魔族是很强大,但他们也同样是可以被杀死的。一个人,一名战士即使没有强大的本领,但最起码也要有赴死的意志!我不管你们在学宫是什么样的,但到了这,到了魔族的面前,即使面对死亡,你们也要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剑狠狠地刺进魔族的身体!” 汤尘的身份,再加上他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学生们像是开水一样沸腾起来,甚至拔出挂在腰间的刀或剑,对着空气狠狠劈砍。看架势恨不得立马奔赴战场与魔族厮杀。 在学生们散开回房间收拾行囊的时候,汤尘找到了邵雪痕,并准确的说出了他的名字。邵雪痕受宠若惊了,一名九级术法天师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可以意为是一项殊荣。足以令人羡慕。 “肖衍和我说了你,你是学生领队。” “对……对,我是,我是。”邵雪痕有些紧张,说话语无伦次。 “你很不错,天赋极好。”汤尘说,“所以我会格外关注你,天才。希望你不会比你的学长弱。” “你指的是谁?哪位学长。” “苏洵,他不是你们学宫的最强者吗?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我当然不会比他弱,甚至会超越他。”邵雪痕心里想,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要是说出来了,汤尘大概会认为他在吹牛。就像小孩子总是喜欢在比自己大的人面前表现,获得想要的表扬。 第九章 邵雪痕拔出长剑,凛冽寒光刺入每个人的眼睛。剑指的方向,是战场,是修罗场。他的目光冷冽如利剑,炽热如陨火。他挺立着身子,像是飘摇在风中不倒的战旗。他变得像是一个真正的领导者,领导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皆血流成河,撕碎阻拦在眼前的一切。 “我们生于乱世,活于乱世。但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给那些人看看,我们将掀起狂澜,我们生如狂澜!” …… 那是他们第一次登临战场,战场的惨烈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和魔族大干一场,但他们最终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这不是战争,这根本就是绞肉机,执教老师说的没错。无数的同胞在他们面前倒下,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喷出,在寒风中变成红色的雪落下。 在他们眼中,这片鲜血淋漓的战场是地狱,里面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张开了它布满利齿的嘴巴,迫不及待的要吞噬他们。他们只觉得自己像是无力反抗的羔羊,挤成一团,目光惊惧。先前的豪言壮语变成了在他们心里变成了因为无知而说出口的笑话。 邵雪痕怎么也没想到,战争是这样的惨烈而残酷。他脚边有着一具残缺不堪的尸体,几乎是变成了一滩血红色的肉泥。但是像这样的尸体,战场上数不胜数,无法计算。他的面前就还有着一具这样的尸体。尸体穿的衣服是学宫的校服,这是比他们先到战场一步的学长。 在这样的战争面前,自己杀的一百多人简直是小儿科。他心里这样想。 已经有人开始呕吐,要是平常,他们肯定会遭人嘲笑。但此刻没有谁嘲笑他们,谁比谁都好不到哪去。自己没吐只是因为强撑着。 “那是学宫的校服!”有人看到了那具尸体,然后那个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声音大的下一秒就会断气似的,“我们会死的!这根本就是让我们去送命!” 他的话所产生的效果像是往池塘中丢入了一块石头,然后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痕。他们本来是不会想逃的,但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们的双脚开始后撤。恐惧终于压过了他们的心头,把理智狠狠地踩在脚下。有了人带头,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他们像兔子一样撒开腿往后跑,争先恐后,像是在举行比赛,跑出了他们所能跑的最好成绩。许多人跑着跑就被同胞杀死,死之前,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自己人手上。同胞挥举着淌血的剑,像狼一样色厉内茬地呵斥学生们向战场冲锋。他们已经列入城防守备军,属于军人序列,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临阵脱逃的范围,是十足孬种,逃兵。 那些人是督军,监督各部于魔族厮杀,不容许出现一丝后撤的迹象。他们手中锋利的淌血的剑让他们有权处置逃兵,而不用向城主汇报。因为手中的剑就象征着城主,那个指挥战争的统帅。而对于逃兵,督军从来不会剑下留情。军人当中是不容许出现孬种的,那会败坏军人的名声。 令邵雪痕没想到的是,穆熙竟然没有逃走,反而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他并不是期望穆熙逃走然后被守在后面的督军杀掉,这是他唯一一个聊得来的同学,只是这家伙此刻表现得令他有些吃惊。他一度认为穆熙会是第一个逃走的,并且觉得是逃的最快的那一个,因为他平时的表现妥妥的是一个怂包。但“怂包”此刻的表现却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要好,尽管他强忍恶心的样子看起来像便秘了一样。 “我以为你会是第一个逃走的。”邵雪痕说,“但没想到你竟然没逃,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用手戳了戳穆熙。 “别碰我。”穆熙咬着牙说,“再碰我就要……” 胃里翻腾的东西冲上他的喉头,一股辛辣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污秽物喷涌而出。邵雪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白衣服不能沾上脏东西。要是纯白无暇的衣服上沾了东西,他是会发疯的。 他曾拒绝学宫的期末测训,理由是趴在地上会弄脏自己的衣服。他明明知道这么做会受到惩罚,但依然毅然决然的拒绝测训。为此,他被学宫关了好几天的禁闭,在一间小黑屋里。他的倔强最终换来了回报,学宫把他的测训改成了实战对抗。他很轻易的就击败了自己的对手,没弄脏衣服。 受罚是小事,可如果衣服脏了那就是大事,不可饶恕。 学生们受到了来自老兵的鄙夷,这些老兵觉得让还在学宫里接受训练的学生来打仗那简直就是笑话。瞧那一个个怕死的样,刚上战场就临阵脱逃,就差没尿裤子了,真是丢人。 邵雪痕忽然意识到何泉为什么要让他来当这个领队了,要是让这群人当中的其中一个当领队,结果就是全体溃逃。没死在战场上,反倒死在督军的剑下。到时候估计其他学宫的校长都要来表示一番虚伪的慰问,私底下将这件事当做笑话,一传十十传百,而学宫将再也抬不起头。 “这可真是个烂摊子。老家伙,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邵雪痕捂着脸,“就这些货,你想让我怎么领导。这还没见到魔族呢,就死自己人手上了。要是见到魔族了还不得自杀。” 但是腹诽是腹诽,要命的是他已经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总不能把摊子丢掉来一句,奶奶的,这些人你让我怎么带?我不干了吧?真要这样不等学宫的处罚下来,后面的督军就已经提着剑走上来,以延误军机的罪把他活劈了。对于督军来说,他们只需要磨刀霍霍,逮着逃兵或延误军机的就砍,管他是谁,一切有城主扛着。 对于战场上的督军邵雪痕早就有所耳闻,那是一群霸道、阴森、冷血到极点的人,哪怕你跪在他面前都没有用,只要你不冲向战场,下一秒他就会把你的头砍下来。像切豆腐一样利索,被砍的人不会有任何痛苦,两眼一黑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去见他们所信奉的天神。 “喂,你是领队啊,想想办法。”穆熙面部*,继而大声说,“靠,这群人喊的时候比谁都凶,跑的时候比谁都快。”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呐。”邵雪痕摊开手,再加之很无奈的表情,表示自己真的没办法,“我又没当过领队。你说学宫的人也真是的,也不培养培养我当领队的指挥能力,就把这么大一职务丢我身上。这不是瞎搞吗?” “督军来了,督军来了!”穆熙扯住邵雪痕的衣襟,苍白的脸变得惨白,忙不迭地说,“你倒是快点啊,想个办法!” “我真想不出。”邵雪痕说,“要是真想的出我早就想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督军,穆熙的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他要来砍我了,咱们全死这了,全军覆没。我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这辈子活得太不值、太憋屈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他跟自己说,要是搬出自己的身份,整个龙华帝国估计都没人敢逼自己来这个鬼地方的,甚至还会受到来自宫廷的接待。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想必自己的离家出走那个拥有至高权利的父亲已经知道了,整座皇城估计都沸腾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冰冷的尸体被蒙着一块白布抬到自己老爹面前时他会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他应该会震怒吧,毕竟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亲儿子。他能想象到老爹看到自己尸体时的震怒的愤怒,像是大海掀起高达百丈的怒涛一样狂烈,仿佛要拍碎这个世界。他愤怒的时候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是畏畏缩缩的低着头,承受他的愤怒。愤怒完之后,估计他就要开始磨刀,然后两个帝国的皇室就此开战。 “你是领队?”督军的语气冷硬严厉,像是一块被打磨得如刀子般锋利的冰,侵略感十足。 穆熙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跳出来逃跑,身上惊起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像是触电般止不住的痉挛。 如果我活下来了,打死我也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这是他闭眼前的最后想法,这个“怂包”的本质在死亡面前被再次激发出来。 “是的。”邵雪痕回答得很干脆。 穆熙在一旁心想,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求饶吗,看在学生领队的身份上他估计也会放你一马吧?你回答的这么干脆利落直接,是嫌自己命长吗? 邵雪痕当然不知道旁边这个“怂包”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按照他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因为某些利益而改口。他不太懂得变通,他的思维就像是通往帝国皇城的驰道,笔直向前。对于他来说,遇到什么事,先是一剑招呼对方,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剑,直到对方投降缴械。苏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跟邵雪痕是一样的,能成为首席大弟子当然也绝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只是他比较喜欢动用一些计策,以最小成本换取最高利润。 在邵雪痕不知道的情况下,苏洵经常说他性子太直,容易吃亏。而邵雪痕也常说苏洵耍小聪明,不像是个术法师,更像是个阴谋家,要是他去做商人或政客可能会做得更好。 “调整你的队伍,让他们上前线。”督军说话就像他手中杀人的剑,简单明了。 “可是,我不会啊。”邵雪痕说。 他一个人独自生活八年,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深山老林里一个说话的伴都没有。而语言恰恰是针对人与人的,他总不可能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那他早就不正常了。没有丧失语言能力已经很不错了,还要去安慰别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不是知道那个流氓校长是不会拿学员的生命来开玩笑的,他都觉得是何泉故意刁难他。 这个职位要做的事有些棘手,他有点头疼。明明还有其他人可以挑选,优秀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从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说话都比他溜口。 实际上,督军也头疼,像这种学宫弟子前来助阵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见多了,但也没听说过哪个领队不会带队,纯属扯淡嘛。但今天偏偏就给遇上了,能怎么办?不可能一剑一剑全部杀光吧?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反抗,跟城主复命也不好说。城主问他,新来的一批学生怎么样?他总不能说,全被自己杀了,罪名是延误军机……他都可以想象到城主犀利的目光像剑一样刺入自己的眼球。 虽然杀不得,但也绝不能让他们呆呆的站在这里,那像什么样?观摩战争的残酷吗?城主会把他的皮剥了的。 这个一米八左边眼角至鼻梁上有一条刀疤的魁梧壮汉捂着脸,他也没办法了,只好现场亲自教导这个满脸问号的学生领队该如何带领队伍了。 “怂包”因为长时间没感觉到痛感,睁开眼睛,看到督军正在认真地告诉邵雪痕什么东西,而邵雪痕也很认真地听着,并且频频点头,像是认真听课的学生。 装的,穆熙给邵雪痕下了定义。邵雪痕是什么人?唯一一个敢跟执教老师对着干的学生,他会相信认真这个形容词会出现在他脸上吗?如果有,那一定是装的。 督军也是个糙汉子,哇啦哇啦一大堆话砸出来,净是些废话,但邵雪痕还是从他杂乱的语言中拣出四个字,鼓舞士气。 这并不需要多么华美的词藻,只要能够让人听了热血沸腾就行,他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邵雪痕拔出长剑,凛冽寒光刺入每个人的眼睛。剑指的方向,是战场,是修罗场。他的目光冷冽如利剑,炽热如陨火,里面闪烁着微光。他挺立着身子,像是飘摇在风中不倒的战旗。他变得像是一个真正的领导者,领导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皆血流成河,撕碎阻拦在眼前的一切。 “我们生于乱世,活于乱世。但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看那些老兵在嘲笑我们,我们能受这种侮辱吗?别再像狗狗一样嘴上喊得凶,一遇事就只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学宫是这么教我们的吗?学宫是在把我们当狼一样培养,狰狞而又凶狠地向敌人亮出爪牙!今天,在这里,我们将掀起一场狂澜!知道吗?我们为狂澜而生——生如狂澜!” 第十章 这些学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一脸凝重的开始忏悔,然后自发地向战场冲锋。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根据邵雪痕脑海中的构思进行着,脱了缰的马又重新被套上缰绳在荒原上疾驰。如果说现实跟幻想有什么偏差的话,那就是穆熙,哪个“怂包”,像只正在进行猎捕的狮子,一路嘶吼着冲在最前方,颇有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感觉。他甚至都能听到穆熙挥舞战刀时,战刀破开空气的声音。 但是说实话,邵雪痕自己都没感觉到那一番话有什么热血的,纯属只是在脑海中瞎找几个词汇凑在一起,然后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喊出来。难道是说的人和听的人感觉不同?就像谎言与誓言的区别,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他说的时候内心没感觉,平淡的像是一涓细流,难道听的人的内心就变成波涛壮阔的汪洋大海吗?反正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有这么大威力,难不成自己还有当演说家的天赋?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从他身边闪过,让他生出一种错觉,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幻境,而他是这个幻境的中心,可以下达任何命令,他人不得抗拒。就像帝王般,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邵雪痕看见督军从身后冲出去,像是着了魔一样,使劲劈砍着空气。这让他从错觉中回到现实,他追向督军,心里说,你一个督军冲上去凑什么热闹?他伸手抓向督军的肩膀,可接下来所发生的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存活于这个世上,就连大陆是否真实存在也开始质疑起来。他的手指在触碰到督军肩膀的那一刻,督军毫无预兆的爆开,可以称得上炸裂,就像爆竹一样从内部炸开四分五裂,变成一片飞扬雪尘。 但这只是开头,就像音乐总会有前奏,就像舞台剧总会有序幕,当前奏逐渐转变,当序幕的帷幕落下,之后,才是**的来临。 他无力去做什么,眼前所发生的已经超过了他的认识,正在冲锋的人们一瞬间变成了一团雪尘,没有丝毫预兆,就好像这个世界他们从来没来过。遮天蔽日的雪尘让他有种面临末日的感觉,无力反抗。风起了,雪尘像海啸般吞噬他,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准备就被雪尘把它压倒,这些看起来无比轻灵的白色此时所拥有的重量简直可以让人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这些细小的雪尘灌入他的鼻腔里更是像蠕虫往他身体更深处钻。 他也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劲,多少时间才从雪堆中爬出,他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有种酒醒的感觉并伴随着要命的阵痛,又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后脑勺叫人给狠狠地来了一拳。世界在他眼里颠颠倒倒,于是他也跟着颠颠倒倒、迷迷糊糊地朝前走。 从冰原上呼啸而过的寂寥的风刮在他脸上,像是刀子划开肌肤一样吹得他生疼,仿佛在受千刀万剐的刑法。 这个地方完全变了,变得陌生,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似乎只有他一个生命。 冰原的尽头有着半轮西下的残阳,残阳如血般殷红,映照着天空变得红晕,但它根本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就像是画上去似的,可有可无。冰原上到处是巨大的冰川,它们横卧着,通体呈现出它本身的幽蓝色和反射残阳的血红色,一种混合而出的颜色美得令人惊叹令人炫目,雄伟而冷傲。这是画板上调不出的颜色。 宁静、幽古……它们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通过这面镜子他看见了他自己,黑发、黑眸、白衣……然期间似乎又流转着时光倒影,从古至今亿万年的沉淀与积累,人类的诞生,文明的诞生,以及魔族的到来。于是,人类与魔族的战火一直燃气,如果世上真有长明灯,人类与魔族的战火就是最好的火种……诞生、死亡、轮回,这个大陆所孕育出的包括这个大陆,全都凝结在冰面上,他一览无余这些泯灭的历史。 像濒死的动物会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样,残阳释放出强烈的光,像是一阵风暴席卷了他,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而太阳似乎是存心要弄瞎他,光芒更加耀眼。 他心里想,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不应该是在要塞城外吗?真是见鬼了。 太阳会在黑夜来临后消失,江河会在千百年光阴中干涸。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光芒开始减弱。他脚下的冰澄澈透亮,以致于他的目光能直接穿透数百米的冰层,这让他有种身处万丈高空的感觉。他静静注视着数百米冰层下 那个盘膝而坐的人影。 他开始战栗,那个人影仅仅只是平静地坐在那一动不动地沉睡着,仅仅只是流露出的气息都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裂开,承受着千万斤的压力,仅仅只是那个人带来的威压,如山一般的沉重。 那个人被冰封着,四肢被束缚着厚重的铁链,铁链绷的紧紧死死的伸向漆黑的海底,像是要把他永久封印在这。 他有着和人一样的外表,漆黑的长发紧贴他的背,五官精致就像瓷娃娃。但他瞳孔中极尽的血腥、极尽的暴戾、极尽的毁灭……一切形容词都黯然失色无法表达,他是恶魔,从地狱而生,或者他就是地狱。 《天神录》传说是由天神编绘,但究竟是否无法考证。《天神录》在大陆有着各个版本,其中所描绘的天神都不一致,但其中有一章各个版本的《天神录》的描绘都大相径庭。坐在枯骨雕琢而成的王座上的恶魔之王突然挑起战争,不断向天神们发起攻击。他们与天神一样,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是世间唯一能杀死天神的存在。这起战争最终以恶魔败退而告终,但天神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五位至高神王以生命为代价将魔王苍溟封印。 “我们把恶魔苍溟封印,禁锢于冰海之下……一切的祸乱被平息,但终会再起,直至苍溟破开封印,这个期限为十万年……可我们已无力再与恶魔作战……” “恶魔会再次降临的…”有人在说话,随后是叹息声。叹息声仿佛有着跨越时光的能力,里面蕴藏着无限的悲,他眼前浮现那场战争,恶魔与天神的战争,山崩地裂,仿佛身临其境。 他心惊肉跳起来,这种地方除了自己还会有人在吗?他看向冰层下的那个人,越看越觉得他就是苍溟,但那只是传说而已,谁又能证明那是真的。可如果不是真的,那为什么与传说中的描述又那么相似……这可真够扯淡的,自己什么时候会去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帮信仰天神的人信仰了上万年甚至更久也没见天神出现过,也没见天神怜悯过世人。 “这应该是个梦,一个比较真实的梦。”他安慰自己,但实际上他早就给了自己几巴掌甚至咬舌头咬出血,疼痛感真实而清晰。他听林韵竹说过,在梦境里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他现在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强行洗脑。就像人不愿相信某件事的发生时,总是会抱头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以此来逃避事实,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无可避免,事情的结果绝不会因为别人不愿意相信而改变。 “这可不是梦。”声音再次响起,并且清晰,就像是有人对着他耳边轻轻诉说,轻轻呢喃。 邵雪痕沉默很久,自声音落下后耳边就只有风声。他气若游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冰层下的人,害怕惊醒被冰封的的恶魔。 “这里是,苍溟被封印的冰海。”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感情。站在面前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面料看起来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料子,表面刺绣而成淡金色云纹看起来让他有种超脱凡尘的感觉头顶玉冠,一双眼睛看起来奇特,瞳孔黑色而泛点蓝。他的着装也只有当今最为顶尖的服装师才能制作出,而这样的服装往往都是用工艺品来形容,他把工艺品穿在了身上。 真够奢侈的,大概也只有帝国皇室才有财力能够把工艺品穿在身上吧,邵雪痕心里想。刚这么一想,他突然就想给自己脑袋敲一下,面对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生物自己竟然还在想些别的东西。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朴素古剑就从他手中亮出,就连强劲的寒风都被他刺得倒刮。 那个人看到了邵雪痕手里的剑,就像是许久未近女色的好色之徒在床上看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眼睛顿时放出来光来。瞳孔瞬间变得湛蓝,就像是天空的颜色。那么的圣洁。 蓝色的眼睛,是梦里的那个人!邵雪痕猛地回过神,哪个曾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人,哪个让他心悸的人现在出现在他面前,并且他敢保证这绝不是梦。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梦中出现的人会在现实当中出现?邵雪痕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乱套了,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了。 那个人对着邵雪痕伸出一双手,他手里的古剑十分听话的飞到了哪个人的手里。他能感觉到古剑的心情,就像多年未见到主人的宠物,突然间见到归来的主人的那种喜悦。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那个人拿着古剑,眼神分外温柔,就像是新婚洞房时,身穿红色礼服的新郎官在摇曳的烛火下,看着躺在婚床上的娇滴滴的新娘。他的手拂过剑身,古剑便开始发出嗡鸣声,在半空中极速地抖动。随着一阵炫目的光,古剑变了新样子。 邵雪痕愣住,直勾勾地看着完全变了样子的古。如果说古剑之前像是丑小鸭一样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话,那么现在它就蜕变成了天鹅,而且是最为靓丽的那一只。 对于这把全新的剑,他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却总是想不起来,明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天神录·神器谱》蓝海与玄冰之神,五大神王之一冰羽的佩剑——渊华。 邵雪痕终于想起来了。 第十一章 最后的阳光照在那个人的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还在看着手中的剑,四周只有风的声音,这幅安静的画面让人不忍心去打破。他就矗立在那儿,不曾有多余的动作,但看起来就是那么的高雅,就像是他湛蓝的眼睛,仿佛不曾触碰灰尘似的。 邵雪痕也是淡淡地凝望着他,看他被风吹动的衣襟,金色的云纹像是真正飘荡起来;看他被风吹动的黑发,像是春日的千万柳条随风飘摇。 残阳收敛光辉,将天空交给黑夜,让他来表演,这种表演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冰原的黑夜更加绚烂,上万颗星辰竞相争艳,就像是洞穴中发光的水晶。 “你…你好,我叫邵雪痕。”邵雪痕不想再这么沉默下去了,天知道这样下去得在这里待多久,他可不想死在这。 “我知道你,邵雪痕。”那个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轻声说。 “你知道我?”邵雪痕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对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口说话?两个人僵持这么久好玩吗? “我不光知道你叫邵雪痕。”那个人缓缓向邵雪痕走过去,“我还知道你所有的事,从你降临在这个世上那一天起。” 邵雪痕能看清他的脸了,是一张只能用“寒冰”来形容的脸,全无感情流露。 “你是谁?”邵雪痕压低声线,这代表着他已经做好出击的准备了,随时可以向对方发动致命的攻击。他清楚自己不会是那个人的对手,但直接缴械可不是他的风格,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骄傲不容许他这么做。 “我是这把剑的主人。”那个人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对他来说也许是平常的,但对邵雪痕来说是震惊。要是换做平日里有个人对他说自己是神,他也许会把那个人当做白痴,但此刻他却从心底里相信眼前这个人人说的话,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信任感。 “冰羽,神王。”邵雪痕从嘴巴里磕磕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一个神站在他面前,并且还是一个神王,他觉得自己用了十八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甚至连渣都不剩。他需要点时间重新修筑自己崩塌的世界观,接受天神存在的事实,在这之前他是一个无神论者。 “我们脚下的冰海封印着苍溟,相信你已经看到过他了。”冰羽说,“恶魔,一个实力强劲但肮脏无比的种族,他们就跟你们这个世界的魔族一样。” 邵雪痕透过冰层看苍溟,冰海下有着淡淡的柔光,让他能够看的清楚。先前那股恐怖的压迫感没有了。他明明看的是恶魔之王,但此刻给他的感觉却是像在斗兽场中看着那些被囚禁的野兽。能像这样居高临下看众恶魔的王的人类,恐怕自己是第一个。这是应该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誉。 “你们能无忧无虑的与魔族争斗,是因为我们替你们截住了恶魔,我们与恶魔的斗争比你们与魔族的斗争更加的惨烈。你应该感谢我们,不是吗?”冰羽淡淡地说,他说的那么平淡,仿佛是在等待着来自弱小者的跪拜。 “你知道魔族的目的吗?他们想征服并奴役我们,所以我们握紧武器开始战斗。”邵雪痕觉得此时此刻,他的势头不比面前的神王弱,“因为他们强大,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做。同样的道理,恶魔也强大,所以他们才会想到征服你们,你们也只是为了守护而战斗,这是被迫的,所以我为什么要向你道谢。你们给予过我们真正的帮助吗?” “我想你可能是忘了,你们人类为什么可以跟魔族抗衡。”冰羽说,“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在魔族面前你们不过就是一群羔羊。” “好吧,这确实是事实。”邵雪痕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天神赐予了人类能够与元素共鸣的能力,这才产生了术法师。 “我们帮助了人类许久,现在也该轮到人类来帮助我们了。有来有往,不是么?” “帮助?你们那么强大,还需要人类的帮助?”邵雪痕说,“不会是要我们去跟恶魔打吧?” 冰羽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充分表现了他的想法,邵雪痕说的是对的。 “不会真是吧?”邵雪痕弱弱地说,能跟天神斗得你来我往的强大种族,想想都让人可怕。 “不,不是人类。”冰羽向他伸出一根手指,“而是你。” 邵雪痕脸上立刻露出一副“你是在逗我”的表情来。一个让众生都仰视的天神跑来跟他说需要他的帮助来对抗连天神都难以对付的恶魔,这不是逗他的还能是什么?但应该也没有哪个天神会跑来跟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传说中天神可是很忙的,他们天天要跑来跑去维持整个世界的秩序。不过,他倒是真的想知道他究竟有何德何能能够让一名神王来寻求他的帮助,还是他有什么过神之处,只有他能做到。 “为什么偏偏是我?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呢。我可没有这个能力去拯救世界。”邵雪痕不解地问。 冰羽没有理会他,只是重新低下头摸摸看着他的剑,星光闪烁着,邵雪痕隐隐看到两行眼泪滑过他的“寒冰”般的脸颊,好像巍峨雪山上,素白泛蓝的雪融化了。 原来神也会流泪,邵雪痕心想。他刚想安慰他,但下一刻,他就像是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抓住,莫大的悲伤在这一刻从他的心底像是喷泉一样喷出,冰冷的水流瞬间席卷了他整个身体,将悲伤喷洒到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悲伤到极点的无力感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消失了。这种悲伤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但却无法去挽回,那种自责的心理更是刺得他心疼痛无比,他觉得自己心都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了。 “人类都是自私的。”冰羽说,“可你不是人,你是神,一个背负着为在十万年之后杀死苍溟而诞生的神。或者说,你是一个使命,使命的内容只有一条,就是杀死苍溟。” “呵,如果我是神的话,为什么不能跟你们一样开天辟地、无所不能?”邵雪痕才不会相信冰羽的话,他是神?如果真是神的话,那他这个神当的可真够废柴的。 “在封印苍溟之后,我们将剩余的力量融合,最终孕育成一个神胎。”冰羽说,“这个神胎拥有我们五位神王的神力,他降临世间后,会随着他实力的增长而渐渐地突显出天神的力量。” “你是想告诉我,我就那个神胎吗?”邵雪痕抬头看向星空,令人心醉的景象,星星点点的星光泼洒在冰原上,就好像一副美到极致的图画,银色的月亮被薄薄的云层遮住,就好像曼妙的女子身穿一层纱出现在眼前,勾出令人躁动的遐想。这在冰原上可是一个绝佳的观星的夜晚,但这个绝佳偏偏沾染上了一丝令人抓狂的小瑕疵,他的心情一下子坏起来,从来到要塞城后,所有的事都是糟糕的,先是所有人莫名其妙的变成雪尘,然后他又莫名其妙的来到这片冰原上,再然后又看到了苍溟,再然后又遇到了神,然后神对他委以一项重任,杀死恶魔中的王者,拯救世界,这是连他们自己都没办到的事! 他想起了小时候跟着林啸云看的第一场舞台剧《飞来横祸》中李润章说的一段台词,“来啊,老天爷,我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凭什么这世界所有的倒霉事我都遇上了!凭什么……” 在一场场天灾人祸中李润章的亲人一个个离开,最后自己也在病痛中离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冲着天发出不甘的质问,这是一个凄惨的舞台剧。 邵雪痕的情况与李润章相比较之下是好的多的,但他老是悲观,任何一丁点的小事似乎都能拨动他的心弦,即使是他开心的时候,也能在下一秒变得跟要死了一样,嘴巴里说出的话语仿佛是要经历生离死别,把周围营造出浓浓的悲意。不过那只是以前,被林韵竹揍过几顿后就再没说出过令人泄气的话,但悲观依旧悲观,只是不再那么强烈。 “你不想接受?”冰羽带着诧异,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拒绝接受神的身份,神代表着永生、强大、威严……谁都想成神,而他竟然不承认自己神的身份,真是怪哉。 “谁愿意接受谁接受。”邵雪痕说,“你们五位神王联手都只能将苍溟封印,我要接受了,估计也只是一个给他练练手的货色,封印了那么长时间,他肯定需要一个靶子来活动手脚。” “你想逃避,但你是神胎,杀死苍溟这是你的宿命,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别跟我谈什么宿命,我的父母死在山匪刀下,那也是他们的宿命吗?他们活该吗?如果我真的是神胎,那么我要是不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也许就不会死!”邵雪痕扯住冰羽的领子,将那件工艺品攥得紧紧的,“至少,我不会看见那一幕!如果我真的是神胎,我为什么救不了他们?!” 天神是高傲的,不应该受到亵渎,亵渎者都应该受到死罪,但冰羽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把衣服从拉回,反而摸了摸邵雪痕的头,就像是父亲摸孩子的头那样轻柔,“你有些气急败坏了,我不是你的仇人,他们已经被你杀了。” “是啊,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邵雪痕松开手,他的掌心渗出血水,滴在冰面上,很快变成了了冰,“死去的人又无法重新出现在世上。” “所以你需要力量,因为你有想要保护的人,要是……” “够了!”邵雪痕压低声音粗暴地打断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己会变得暴躁起来,就是突然感觉心情一下子变坏了,尤其是想要骂面前这个神,他明明暗中观察着他,那个夜晚却又不出现救人,亏他们天神还自诩怜悯世人,真够讽刺的。 “我不需要那么强大的力量,我只需要足够保护别人,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现在,立刻马上送我回去。” “相信我,你会需要这份力量的,而且由不得你要不要。你很快会再次见到我的……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冰羽诡秘地说,邵雪痕看到了他嘴角上扬的微笑,这个微笑多少看起来有点诡异。 最后,冰羽用一段话结尾,似乎是天神的语言,邵雪痕听不明白,他从来没听到过人类以外的另一种语言,那种古怪的语言古朴厚重得就像吊挂着的青铜巨钟被撞击时发出的声音,莫名的给人一种威严。 只是一阵晕眩,他就从荒凉的冰原回到了鲜血四溢的战场,回到这个世界,他从未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的亲切,这让他有一种想附身亲吻大地的冲动。这种场景切换、来回穿梭的感觉很奇妙。要是说他不眼红神的力量那是假的,谁都想永生,但接受那份神力就意味着要去面对苍溟,这毫无胜算,他可是一个惜命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特别容易知足的人,没什么大理想,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生活的轨迹轻易不可动摇。 他们并没有变成雪尘,继续着先前的冲锋姿态。他去了那片冰原多久?他不知道,但至少有几个小时,看起来像是时间暂停了,从他离开战场的那一刻起,就像音乐盒在播放音乐时突然暂停,需要重新扭转发条它才会继续放出动听的音乐。 说实话,他真的挺讨厌杀戮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影,但那名督军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眼神犀利得就像狼看到兔子。似乎就督军从狂热中清醒了,其他人依旧保持着“见人杀人,遇鬼杀鬼,挡我者死”的气势往前冲。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冰羽做的手脚,对一个神王来说控制弱小的人类估计只是最简单的把戏。 “那个领队,你愣在那干嘛呢?等着吃刀子吗?”督军冲邵雪痕大声喊,还对着他比划了几下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以此恫吓他。 那个之前教导他如何鼓舞士气时,和颜悦色的督军又变回了那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第十二章 面对督军威胁似的目光,邵雪痕无奈地摇摇脑袋,然后向着战场进发。趁手的剑被拿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着新的武器,难不成要用拳头跟魔族干仗?他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但下一秒,古剑就来到了他的手中,就像流星般从天空降临,拖着长长的炫目蓝色尾巴,穿过大半个战场,被它触碰到的魔族全部变成了一尊尊冰雕,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看起来冰羽还是挺不错的,这么善解人意,简直就是他的知音。邵雪痕看着手中变了样的古剑,心里默默地给冰羽来了句好样的,同时也不忘称赞这把剑,不愧是神王的佩剑,连出场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华丽,但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炫了,从战场穿过时招惹了不少人以及魔的注意,拿着神剑的他几乎成了整个战场的焦点,这种感觉让他有种被架在火堆上一样。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可以用“万众瞩目”来形容。 不少魔族向他涌去,如潮水般将他团团围住,但就是没有一个敢上前,这些跟人像极了的物种一个个扭曲五官,那模样要多丑有多丑,冲他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混沌嘶吼声,要不就是对他张牙舞爪。 他忽然很想笑,这些被执教们描述的残忍到极点、暴戾到极点、恐怖到极点……的魔族竟然也会惧怕。但是,想笑归想笑,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要是此刻他露出了一点惧怕它们的样子,它们立马就会冲上来把他撕碎,对此他敢肯定。这就好比如两军对垒,气势上就已经输了对方一大截,所有人都抱着输的心态,一交战就溃不成军,那还怎么打?不战自败。所以他故作出一副异常嚣张的样子,蔑视着它们,一步步朝着它们逼近。但有趣的是,他进一步,它们就退一步,他再进一步,它们就会再退一步,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邵雪痕和围住他的魔族们一直都很和平,双方并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状态,只是它们经常会对他做出各种鬼脸。他觉得他应该是整个战场最闲的人类了,闲到他只能捏雪团砸它们。他对自己丢雪球的准度还是很满意的,几乎是一丢一个准。但事实上,围着他的魔族密集得就算拉是个盲人来随手一丢都能砸中。 魔族出现了骚动,这让他警觉起来,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从魔族中挤出一个看起来身份高于同类的家伙,他一出现那些魔族全都勾下脑袋,退后半步,像是护卫一般矗立在他身后。他上下打量着邵雪痕,像是躲藏在暗处的猎手正在思考着这只猎物究竟是否值得自己出手。他发出一声嘶吼,嘶吼声诡异得像是舞台剧中演员模仿的鬼怪的哭喊声。 邵雪痕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地来了句,“我听不懂,你能说人类的语言吗?”但下一秒那些如出巢蜜蜂般的魔族向他杀来时,他明白了,那名魔族不是要跟他对话,他奶奶的那是下达进攻的指令。 邵雪痕把神剑握在手里,这柄神剑在此刻给了他相当的自信以及冷静,他黑色的瞳孔开始焕发出阵阵的寒意,里面像矗立着座巍峨的雪山,有着蚀骨幽寒般的光。他直面迎向魔族,缓慢的步伐在凌乱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他仿佛觉得体内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团火焰在他体内不断舞动,像是在狂欢,或许这就是执教老师们常说的战意吧,他心想。现在,就算是苍溟站在他面前他觉得都可以与之斗上一斗。 邵雪痕的剑正如他的目光一样的寒冷,触剑即死,他高强的剑技再加上这柄神剑,只能用如有神助来形容,对付这些低等如炮灰的魔族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但这些魔族源源不断的涌向他,就像是大海偶尔发狂时驱使着深色的海水冲击礁石,一浪接着一浪,但礁石始终巍然屹立。可邵雪痕不是礁石,他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一次次的挥剑都是在消耗他的体力,但这些魔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还真是不怕死的,看来之前他们只是缺少了一个发号施令的领头者才停滞不前的。 邵雪痕确实是厌恶杀戮,但那只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要是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厌恶杀戮?他也是会偶尔化身成修罗的啊。 天平完全向邵雪痕那面倾倒,这只能用碾压来形容,魔族的血液从血管中喷出,在落地时就已凝结成冰,像是躺落在雪地上的宝石,如果它不是血液的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魔族的血竟然也是红色的,要是抛开他们身上那种阴暗的气息,他们完全就是人类。这让他生出一种杀人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些被他一剑一剑杀死的山匪。 那名魔族似乎对手下的伤亡毫无波澜,确实,没人会在意炮灰的存亡,那种东西就算死得再多估计他都不会有什么表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邵雪痕,淡紫色的眸子里透出邪异的光,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对炮灰毫不在意吗?那我杀到你肉痛好了。” 邵雪痕眼角的余光像是离弦的利箭般猛地像向那名魔族扎去,他周围的温度开始急剧的降低,这片极地本就足够寒冷,寒上加寒只会让那些炮灰丧命,他们已经开始打摆子了。这是范围性的杀伤,要是他足够强大的话这个范围将会提升到上百米或更加广泛,一个可怕的数字。那些魔族从腿部开始缓缓的覆盖上一层冰,他们咆哮挣扎着,咬牙切齿地看着邵雪痕,嘴里发出令人牙酸如金属摩擦的声音。 “别这么看着我,你们的主子都不在意你们的命,那更何况是我这个生死仇敌。不过,在死之前,你们可以欣赏到一场暴风雪,并且可以直观的感受它的威力。” 邵雪痕说这话就像是一个艺术家,满满的艺术氛围,但这个艺术家马上就要把他塑造的冰雕全部摧毁了,对他来说这不会是什么难事,就像是打碎一盏灯那么简单。 鹅毛般轻柔的雪花在狂风下展现出它的威力,像是锋利的刀子,划过他们的肌肤,留下淌血的伤痕。他们此刻就像是被绑在刑台上的犯人,正在接受着来自施刑者技艺高超的凌迟,手法优雅得就像是在弹奏钢琴曲。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会感觉到痛苦,寒冷让他们的痛感降到了最低点,他们会死在血液的流失中…… 这片白雪之前只是有着凌乱不堪的脚印,如今上面已躺满了尸体,看起来得有四十多具。暴风雪在最后一名魔族死亡后停止,沾染血液的红色鹅毛雪随着风飘荡着,像是微风中摇曳的娇嫩樱花……如果那上面沾染的不是血,而是某种红色染料的话,那就真的是美丽极了。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魔族悻悻地退下,看样子那名魔族是被杀痛了才下达的撤退的命令,但实际上他只是觉得这些炮灰太浪费时间了,折腾这么久连一个人类都拿不下,这让他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终于决定亲自动手了。 “人类,你的剑很不错,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那把横穿战场的剑。它有名字吗?”他开口说话了,而且是人类的语言,这让邵雪痕有些惊异,但仔细想了想,对方毕竟是个有地位的魔族,有点本事很正常。 “这样吧,把你的剑留下,我留你全尸,你没资格配上它的。” “想让我把剑留下,又不放我,那我还不如继续杀下去。”邵雪痕说,“而且,你觉得你就有资格配上它吗?” “至少比你强。” “你弱得很,不服你可以试试。” 一人一魔还没开打就已经有了浓浓的杀意,就看谁先将火柴丢进装满燃油的容器里了。魔显然有些犹豫,对方单枪匹马单凭手中一柄剑就敢跟他叫板,他身后可是有着上百名炮灰,耗也能耗死对方,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说对方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依仗?他深深思索了一下,眨巴着淡紫色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人类,觉得应该没这个可能。 “开战之前我向父王承诺过,亲手杀死一百名人类,那么你就作为最后一个吧。死在我的手上你应该感到荣幸。废话少说,你的剑……”他还没说完,邵雪痕的剑已经刺来,这是要取他命的剑,还隔着好几米他就已经感到了那股子锋锐,似乎都要隔开他的皮肤了。 他也不是个傻子,不会傻傻地等着自己的身体被刺穿的。他快速向后倾倒,同时向后滑行,两只脚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痕迹,露出了雪下枯黄的草,但那柄剑始终追着他,在他面前散发凌厉的剑意,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按照他们魔族的一贯做法,此时应该伸出如钢铁般坚韧的双手抓住这把悬在面前的剑,然后贴面进行拳拳到肉的搏斗,他们的身体就是武器,更贴切一点,可以直接称呼他们为人形兵器。但他的脑海中有个想法如同气泡般升起,告诉他最好不要那么做,除非他想十指尽断。 打消了这个念头后,他的右手浮现出一缕紫色的流光,他的手像是投石机一样,照着邵雪痕的面门将流光狠狠抛出。 双方相距不过短短几米,留给邵雪痕的反应时间也就在瞬息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选择避开流光就意味着要放弃这次杀死对方的机会,而对方则会趁机拉开距离,想杀他就没那么轻松了;但如果不避开就要承受流光内压缩能量的爆炸,这会导致他受伤,但有很大的机会杀死对方。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邵雪痕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似乎是哪个哲人说出来的,他记不清了,只是小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林啸云说出来过,但他可不认为这就会是林啸云说的,那个刻板到极点的老头子一天到晚都在学宫忙里忙外,哪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充满哲理的东西。 所以,秉着这句充满哲理的话,邵雪痕硬着头皮没改变剑指的方向,他是不会对自己残忍的。流光炸开,雪花飘动着在半空中开始了它们洋洋洒洒的舞蹈。舞台上摇曳身姿的少女们与这些舞蹈着的雪花一比,简直就让人没有想再看下去的欲望。 这人类少年做事也太果断了,我话没说完就急着出剑。他停下脚步,脑子里还在回想着那向他刺来的剑,一种让他直面死亡的感觉,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仿佛就像溺水的人快要窒息一样。 他太过于回想那一剑了,以致于邵雪痕从纷扬雪花中闪出时都没发现,直到他回过神为时已晚,邵雪痕的剑已经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 他不敢相信,机械地低下头,看着刺入他身体的剑,他的血正沿着血槽快速流出体内,然后滴落,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席卷了全身,他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与人搏杀时你还敢分神,你的心可真是大。” 他听到了,于是缓缓抬起头,面前这个人类少年也变得狼狈了,但他应该是个挺讲究的人,原来的白衣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块脏抹布,头发像是鸡窝一样乱,嘴角还淌着条血迹,脸上脏得像是好久没洗过。 他硬生生受下了那爆炸? 他硬生生受下了那爆炸。 “呵。”他露出自嘲地笑,“我还以为你们人类都很惜命呢,现在看来你的确是个狠角色。不过,我死了,你该怎么出去呢?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的。” “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已经死了。”邵雪痕潇洒地拔出剑,然后潇洒地将他的尸体推倒在雪地上。一连贯的动作看起来嚣张至极。 围绕着他的魔族开始嚣叫,他们的主子死了,他们也得陪葬,但是首先,他们要把这个人类撕成碎片,毕竟要死一起死,拖个垫背的也不错,黄泉路上还能更热闹点。 他们露出藏在唇下的森寒利齿,充血的红色眼睛露出不死不休的意志,一步步向邵雪花靠近,那个让人牙酸的声音又响起了。 一声吼叫,正在逼近的魔族们突然停下,只是静静地围住他。似乎又来了个大人物,看来又要变得热闹起来了。只是让邵雪花有些奇怪的是,这么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人类是全死了吗?还是他们撤退了? 第十三章 邵雪痕面前站着一个老头,特意留长的灰发遮盖不住他发亮的脑袋,朴素的穿着上到处都有着补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淳朴的人类农户老头,但邵雪痕很确定,这个老头就是一个魔族,而且实力强大,有多强大他测不出来,但肯定比他强大就对了,应该能一只手碾死他。 这么老了还要出来打仗,邵雪痕忽然有些同情对面那个老头,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被丢上来的。在人类当中,像他这个年纪都早就颐养天年了,躺在躺椅上沐浴阳光,手上端着一支细长烟枪,有没有事逗逗孩子,吹嘘当年不管有的没的,只要听起来足够唬人就行,过着惬意的老年生活。 “你杀了二皇子。”老头抱起快被雪淹没的,刚刚被邵雪痕一剑穿透躯干的尊贵魔族,“二皇子是最有天赋皇子,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谋略,正因如此,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即使他不是魔后所生,他几乎是内定的下一任魔君,只要不出什么差错。我们都盼着他成长,期盼着他带领我们消灭你们,可你杀了他。” 老头抹去二皇子脸上的雪,“身为皇子哪怕是战死,也要保持应有的风范。” 我靠!那个被自己一剑捅穿的家伙竟然是个皇子,还是最有潜力的那个!那这个老头铁定是这个皇子的护卫了,早就听说魔族阵营当中出现几名魔君,这个老头估计就是一个。邵雪痕心说,这下完犊子了,今天肯定得栽这了。他忽然就埋怨起“渊华”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华丽的登场,它可是一把剑啊,怎么那么虚荣,但在这之前他还是很喜欢那华丽一幕的,谁不希望自己登场的时候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我想你应该需要我的帮助了。”有人轻轻地在他身边说话,声音幽幽的传他耳朵。 邵雪痕被吓得身体一震,扭头一看,原来是冰羽那家伙,果然如他所说,他们很快就再次见面了,这让他心里出现了一些猜想,看向冰羽的目光变得狐疑。 冰羽似乎洞穿了他内心的想法,“我不屑于玩手段。” “那之前我那段演讲呢?你怎么”邵雪痕嘴角扬起,“别告诉我你没有从中作梗。” “但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估计会尴尬到找地缝钻进去。” 确实如此,那帮软弱的家伙颤抖得连武器都拿不稳,这绝对不是一番演讲就能解决的,他们只是会叫得凶。 “我有一个疑问,他看不见你吗?”邵雪痕手指着老头。 “我不想让他看见。” 不想让他看见?意思就是冰羽想让他看见他就能看见,不想让他看见他就看不见,邵雪痕面部抽搐,原来天神还可以这么任性。 “你还没回答我呢,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冰羽再一次询问。 邵雪痕看了看冰羽,又瞥了瞥老头,老头正在给死去的皇子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心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皇室果然无论如何都讲究,即使是死了也得死出个仪式感。随后,他黑色的瞳孔转了转,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如果他选择接受冰羽的帮助,那就意味着他同意去杀死苍溟,这很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不接受,他现在就要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就连乞丐都对生活抱有希望,苟活着,他为什么不行?不过,他有一个疑问。 “如果我失败了,苍溟会怎么做?” “把你囚禁,用火焰灼烧你的灵魂,用魔神之鞭抽打你,你会痛不欲生,但他不会让你轻易地死去,他会狠狠地折磨你,用一切他能想到的法子,他要宣泄十万年的愤怒。”冰羽说这话时眼神狠毒,声音压低但却充满杀意,就好像他才是苍溟,他演的很传神,所有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到位,但他似乎把眼前这个少年给吓到了。 我的天,要是失败了还得受到那种生不如死的酷刑!那么强大的存在肯定有无数种让他领教什么叫连死都是一种奢望的方法,这种危险至极的任务竟然还想交给他完成?他仔细想了想,冰羽说他是神胎,有五位神王的力量,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但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五位神王都弄不死的苍溟,他凭什么去杀?就凭着他有五位神王的力量吗?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可以,早在十万年前苍溟就死掉了,还何必把这项任务交给他呢?他连神王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那种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他都不知道有没有,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孤独,就好像他被这个世界排挤开,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四处无声,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学宫里他也总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谈,他觉得自己是能忍受得了孤独的,但他错了,他不是喜欢孤独,而是因为他身旁一直有人陪伴,哪怕一语不发气氛枯燥,但她依旧会陪着他,只要是他需要的时候。但现在那个人也不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知道她也在战场上,希望她不要死了才好,不然就没人给他收尸了,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身边站着的都带有极强的目的性,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他给自家的皇子报仇,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他接受一个跟找死差不多的任务。他忽然很想就这么死了,沉默的死去,孤独的死去,但这个世界总是那么的不如意,不如意得让人抓狂,连死亡的方式都不能自己做主,这可真是莫大的悲哀。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想过个平凡点的日子,然后平凡的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时候痛快点的死也是件好事。有人来找你了。”冰羽轻轻一笑,然后消失了,好似他根本没来过似的,就好像是梦一般。是啊是啊,一切都是梦就好了,至少死了他就可以从梦里醒来了。 又是那个诡异的笑容,邵雪痕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这个笑容怎么看都像是鳄鱼的眼泪。 老头已经为二皇子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雍容华贵,即使是死去了依然有着皇室驾临的气势,即使他看起来已经毫无半点生机,洋洋洒洒的雪似乎都畏惧他,离他远远的。他被老头搀扶着,衣襟随风飘摇,头上的玉冠珠帘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但不知怎的听起来就像是催命曲。他看起来栩栩如生了。 “我的事已经完成了。”老头一脸肃穆,看起来像是在参加对魔皇的朝拜,“现在该轮到我们了。人类后生,你能杀死二皇子那是你的本事,情有可原……” 听这话的意思他是要放了我?邵雪痕心中燃起一团火,但下一秒这团火就在狂风暴雨中被无情的浇灭。 “但我是二皇子的护卫,他的死我难逃其咎,对此,只有杀了你为二皇子报仇。” 什么嘛,说来说去还是要杀我,那还讲什么废话。身为一个魔君做事还这么不果断。邵雪痕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心说我命休矣! “想杀我,你可以试试。”他嘴唇翻动,依旧说出一番嘴硬的话。即使是死,也得死出应有的气度,他可不能被那个魔族的二皇子比下去。人类和魔族真不愧是生死仇敌,连谁死的气度都要比上一比。 “气度不凡,人族精英,又一个天才要陨落了。”老头抬起的手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紫色波纹,粘稠深邃得就像噬人的沼泽,他又说出一句略带惋惜的话,“如果你是魔族就好了……” 邵雪痕拎起‘渊华’,身受重创的他此刻连举起一把剑都那么的吃力,近乎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实际上他现在能站立着靠的都是自己的意志,说话时都是咬着牙生怕一口气泄出就爬不起来了,以他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骄傲绝不容许他的身姿低下,更何况对方是魔。 “告诉我,你的名字。”老头说。 “邵雪痕。十八年后,我会再次踏上这屠魔的战场,届时我的剑会再次染上你们的血。” “十八年后。”老头笑了笑,“你相信来生吗?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来生?也许有吧,也许没有。”邵雪痕心说我连神那种更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见过了,还会不相信来生? “那就是莫须有了。”老头露出一阵思索神情,然后突然变了脸,就像是翻书一样快,眼神冷峻得就像冰原上泼洒下的如水的清冷月光,“希望十八年后,你会是魔族。” 老头掷出手中的光球,光球蕴含的能量急剧裂变,似乎空间都被它扭曲,一圈圈若隐若现的波纹。 邵雪痕原以为自己会死,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到惊谔,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撞飞后他明白了冰羽说的那句话,确实,她来了,但她会死的。依稀间,那个人与他脑海中的另一个人重合了,都是为了救他啊。他飞在半空中的时候莫名地笑了,原来他也不孤独嘛,至少有人愿意用生命来保护他,但是这个二百五竟然敢把他推开! 那颗光球贯穿她的身体,只是一瞬间她的身体变得残破不堪,就像是散架的玩具,在她倒地之前她冲着邵雪痕笑了一笑,意思是让他赶紧跑。是啊是啊,在她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整天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她师姐的小孩子,每天需要她照顾着,但他妈的他在学宫里风头尽出,他明明比她要强了。真是可笑,他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救了,还是一个比自己弱的女生,她有什么资格?她以为她是谁?她连接下自己一剑都吃力。真是一个二货! 邵雪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林韵竹身边,他颤抖的双手摁住她胸口巨大的豁口,但滚烫的鲜血仍旧如泉涌般溢出,就是他把整个身子贴上去也无济于事。他清楚的看到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漂亮的淡棕色逐渐淡化,灵动的瞳如今已失去往日的神采,似乎是不想他伤心,两片雪花覆盖上了她的瞳。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对他说,就这么没了。 “真傻啊。你死了又能够改变什么?我依然会被魔君追上然后被他杀掉。”他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已经开始变得僵硬了,“能够玩命的,只有我啊。”他的眼睛变得冰冷,咬着牙说话的语气像是要磨碎什么东西,“亡命徒……苍溟又算什么?杀了就是了。” 他是一个看似冷静,其实内心疯狂至极的人啊,他倒是不介意随时化身为踏过漫漫鲜血覆盖为路上的修罗! 邵雪痕忽然捂住脑袋,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渊华’被他丢在地上,里面像是有虫子在啃食他的脑子,令他剧痛万分。眼前变成了一片黑幕,无数的金光浮现,金光中似乎站着一个人,他居高临下地对他说,“现在愿意了吗?” “干掉他!”邵雪痕红着眼,嘶声低吼。这一刻,雪花飘落得尤为美丽。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冰羽的声音如洪钟般嗡鸣,像是流淌着远古的时间。 “我帮你杀了苍溟。” “收到,你早就该做出这个选择了,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亡命徒,什么叫做神的力量。” 邵雪痕的头痛消失了,当他睁开黑色的瞳时涣散出冰蓝,似乎融合着世间所有的冰。他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变化,山气云岚、万物臣服。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直观的探查过这个世界,一切变得新鲜起来,就连百里外一只雪鹰振翅的声音都听到清清楚楚。 他没感觉到有何种变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所谓神的力量,但围绕着他的魔族都远离了他,脸上带着惊惧,就好像这个范围是属于他的,属于神的,卑劣的低等生物进入只有死,里面有的只有神的威严! 这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力量,谁拥有便足以改变世界,但他抓住了,抓住这份力量就好像掌握世界。现在轮到他来给老头进行判决,双方的角色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换,他审视的目光就好像是法庭上一锤定音的法官审视犯人的目光,拿捏着他的生与死。 “知道吗?”他开口了,“我其实很讨厌杀戮,但是偏偏有人总是要往我的剑上撞。”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就好像是山峦压顶,头顶上乌云密布,其中闪烁着金色雷电,就像是太古时代遨游云层的金色巨龙,随时准备降下灭世的天罚。 老头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他好像被排挤了,来自世界法则的排挤,他都快被挤爆了,身体表面出现一丝丝血线。而这都源于远处那名少年,他的体内似乎有着无上的力量,在此刻爆发,足以压死魔君,仅仅是因为那个少女的死。 排挤的感觉愈发的强烈,老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是神的力量,神的意志,神的威严。那个少年是天神?! 这是老头脑子里最后的想法,因为邵雪痕操控着雷电已经悄然降下,带着来自神的愤怒,带着心碎的悲伤。 “当神愤怒,诸天臣服,逆者皆亡!”这是邵雪痕说的,或者是冰羽说的。 第十四章 以神的旨意 巨大的金色雷电扭曲着,像是一条发狂的巨蟒,所有战场上的生灵仰望它,就像是仰望他们的君王,拥有灭世之力的光映照着他们沾满污垢的惨白面庞。他们并未对着强大的力量感到惧意,只是觉得震惊,那种超越魔君的力量,唯有——神! 他们甚至连厮杀都忘了,沾满鲜血的利刃被他们丢弃在一旁,被白雪裹住。而这就是神,神的威严,他的脚下所拥有的只能是臣服。 邵雪痕立于金色雷电中央,雷电只是一束束劈在他身旁,他是缔造者,雷电由他操控,只要他愿意,毁灭整个世界也就是抬抬手的事。现在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任何生灵站立着,他们都在神的愤怒下死去,变成飞灰飘散。 他的瞳孔变成冰蓝色,看起来不带任何感情,但胸口剧烈地起伏看得出他无比地愤恨。他的视线转回女孩的身上,她那么的漂亮,脸上没有痛苦,就好像她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 邵雪痕的瞳孔忽然变回了正常的颜色,冰蓝色化开,就好像春风二月冰雪消融万里柔情。他身上的伤痕愈合,最在意的白衣重新变得干净完好,一个翩翩少年的模样又出来了,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变得好起来了。 但却有一个人醒不过来了,邵雪痕的心变得就像是这片战场的焦土,千疮百孔。再也没有人能在他迷茫时点醒他,再也没有人能在他无聊时默默地陪着他,再也没有人能在他痛苦时默默地安慰他……再也没有,他的心里空唠唠的,林韵竹的“睡去”似乎把他的心也掏空了。 “好了,那个低级生物飞灰湮灭了。”冰羽说,一个魔君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只要他想,覆灭魔族也不是问题。 “你好像很在意她。” 邵雪痕沉默着,长长的睫毛上盖着几片洁白的雪,就像是烙印在雪地上的画。小的时候他总是觉得林韵竹无所不能,能把欺负他的人打到抱头哭泣,她挡在他身前手拿竹条的背影还历历在目。林韵竹的朋友好像也不多,寥寥无几。其实她跟他一样,都是孤独的,他们都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真实的是,往往外界有任何一丝的变化都能让他们胡思乱想。 那种莫名的剧烈头痛又来了,像是小时候被他打碎的玻璃,脑海中的影像变得四分五裂,如蛛网一般纵错杂乱,一块接着一块堕入黑暗之中。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震动,像是这个世界随时会坍塌。他抱起林韵竹开始狂奔,像是要逃离这个世界,她的黑发如被风拂过的柳条般飘荡。 脑子里再一次剧烈地抽痛,像是谢幕时降下的黑幕,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他感觉到了失衡感,如天翻地覆,他抱紧怀里的女孩,尽力不让她受到碰撞。她来临这个世界时是干净的,所以她理所应当干净的离开。 邵雪痕睁开眼睛,看着怀里已经没有体温如冰雪一样的女孩,眼睛里莫名出现一丝疑惑,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但眼前的女孩此刻却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而他躺在雪地上。女孩死去的方式惨不忍睹,整个胸口完全被洞穿。 “来吧,该去行走我们未走完的征途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清楚的记得,但对于这个世界他却忘记了,一点也想不起来。 邵雪痕从地上爬起,看了一眼女生,漂亮的眸子眨巴着。 “这个女生,她好像和我认识一样。”他用手指着林韵竹,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内心深处忽来一阵伤感。就像是一个心心念念地东西没了,一个小人躲在他的心里哭得很伤心,就好像整个世界都随之崩塌。 “你认识她。”冰羽说,“但你就快要把她忘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邵雪痕有些不明白,认识一个人怎么就会把她忘了? “你不能有包袱背在身上,那会影响你前进的步伐。这个世界,你是救世主,也是亡命徒。”冰羽说出一番让人莫名其妙地话,眼睛里跳动着寒冷的火焰,“亡命徒不该有感情。” “对,杀了苍溟。”邵雪痕握紧拳头,火焰从他的背后燃气,携带着十万年的神的愤怒,复仇的火焰在冰雪中熊熊燃烧,“以神之名!” 他跨步走向前方,脚步坚定,目光犀利,神圣不可侵犯,似乎挡在他前面的一切都将被撕碎。 寂寥无痕的寒风吹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邵雪痕忽然间停下脚步,任凭寒风吹乱他的黑发,转身看着女孩,瞳孔里透露出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股香气很熟悉,但他就是觉得那股香气仿佛刻在脑海里,熟悉到骨子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记不起来了,就好像被一串锁链捆住,连带着以前的记忆。 “怎么了?”冰羽问,“救世主。” “嘘,别吵。”邵雪痕伸出右手食指放到嘴边,似乎是害怕冰羽的说话声会叨扰到熟睡的女孩。 他细细思考着,但对于眼前女孩除了熟悉感,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就像她从不曾出现过,但他却又清楚的记得女孩的耳后有一颗痣。他蹲下来,想要看女孩的脸,他觉得这样可以看她看的清楚些,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那股香气又进入了他的鼻子,忽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挣脱了黑暗的枷锁,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拳头一样狠狠地砸在他脑袋上。 那个女孩爱穿碎花连衣裙,从小到大都又一条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孩最爱吃的水果是荔枝……那个女孩最爱的玩具是她床头上的布偶熊……那个女孩最爱的花是海棠,长长用海棠花瓣来泡澡……那个女孩叫林韵竹。 “你知道吗?海棠的花期是四月到五月,听说鄱阳的海棠花是天下最美的,什么时候你陪我去看看?” “等有时间吧。” 邵雪痕忽然暴跳起来,嗓子里像是藏着一只野兽,低声嘶吼,歇斯底里,“这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想让我替你们杀了苍溟,所以不惜封印我的记忆让我忘记这一切,只留下杀死苍溟的目的。但我告诉你,我是人,一个有着情感的人,不是神,不是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神。” 他抱起林韵竹,紧紧地抱着,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她不该死在着样的冰天雪地里。说来奇怪,拥有冰系灵根本该不惧严寒,但他此刻却觉得那么冷,那么冷…… “谁要是敢这么对神说话,那么他一定会被碾成粉末的。”冰羽淡淡地说,“但你不会。” 邵雪痕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了歌声,那么的空灵,那么的洁白。好像是林韵竹的声音,歌没有词,只有幽幽地哼唱,唱着唱着她好像哭了,歌声也戛然而止,只有阵阵啜泣声。 “我答应你杀死苍溟,但同样也可以反悔。”邵雪痕说,“你没资格对我的一切指手画脚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救她呢?”冰羽从容地笑着,就好像一切他都尽掌握着,没有什么是他无法面对的,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邵雪痕忽然产生出一种被被人左右的感觉,在冰羽面前他毫无优势,被拿捏得死死的,但对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凡人怎能与神斗?他决定认命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像冰羽说的被苍溟折磨得生不如死,但那又怎么样?至少还有全世界的人陪葬……现在他只想要林韵竹活过来!其它的都滚一边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邵雪痕轻轻擦去飘落在林韵竹乌发上的雪,轻声说,“告诉我。” “现在还反悔吗?” “不会了。”邵雪痕回答得很木然,他的高傲已经全部折损在面前这个神的手中,就像一把断了的剑……可是断剑依旧可以伤人。 “听语气你有些不开心,但我无所谓,谁叫我总是那么的大度。”冰羽淡然地说,“现在开始你将获得神的力量,操控万物,打破法则,掌控生死……你将操控一切,这是你作为神的权力。你此刻就是神,用你的力量对这个世界下达你的旨意。” 邵雪痕站立,压顶的乌云顷刻间散去,天空变得澄澈,湛蓝得令他忍不住伸出手要拥抱这片天空,就好像怀抱万千。巨大的蓝色苍穹一直蔓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立在雪原上,仰视着天,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仿佛世界就在这一秒停滞了,由北而来的、源源不断的风掠过他的耳边,擦过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襟飘走,带给他一些轻微的摇晃感。 四周变得沉默了,吹来的风中不再夹杂着嘈杂的喊杀声,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萦绕身边,好似大山一般磅礴,又似蓝海一般汹涌。他此刻是变成了人类所崇拜的天神,或者说是真正的他,现在他要打破世界的法则,改变人的生死,从地狱中夺取沉睡的灵魂,行使神的权与力。 “我以神的旨意,命令你,不准死,给我醒过来。”他倒真的变成了神,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地想要跪下双腿膜拜。 就好像扭转时空,一切开始回溯,她胸前巨大的豁口逐渐愈合,她惨白的脸变得红润,她开始慢慢回复生机,这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神的力量。 邵雪痕从一开始的惊愕变得惊喜,要是林韵竹真的能活过来,去杀死苍溟也不是不行。 “拥有这份力量的你,如果有了想做的事。”冰羽看着湛蓝苍穹,眼中不再蕴含着极寒,“全世界都得为你让道!” 邵雪痕抱起林韵竹,她胸前有着明显的起伏,显然正在平缓地呼吸。此刻沉睡的她宛如水墨画中静雅端庄的芙蓉,怦然心动,直击内心的柔软。 “她怎么还没醒过来?” “事情的发展总是有过程的。” 邵雪痕把她抱入怀中,一步步远离这场屠杀。这让他起来像是战场上无人敢侵犯的战神,怀抱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以一己之力从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天明的光亮穿过磨砂玻璃,让整个要塞城变得透彻,这座终年冰冷的城终于有了一丝惬意的暖阳。香薰灯袅袅婷婷地飘散出沁人的芳香。汤尘坐在一把精心雕琢制成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是错愕,如果不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白烟,都会让人觉得这里的时间静止了。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塑像凝在椅子上。那种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即使相距数十里他也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凌厉,就好像要把人劈成两块。 “是神吗?”他心里说。 第十五章 星不及你 或许是因为神的降临,双方都十分默契地吹响撤军号角,这场战争就此结束。魔族退回了属于他们的领地,人类赢得了这场胜利。 号角声富有穿透力,悠扬地扫过整个战场,一遍一遍回荡着,像是告慰死去的战士,伴着如血的残阳黄昏,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人觉得忧伤,更让人觉得悲凉。 尽管这场战争最终不是因他们而结束,但他们守住了要塞城,他们是最终的赢家。对于战争的胜利,全城都沸腾起来。各家各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快活的气氛甚至赶超过年。各种烟火与爆竹像是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不停作响,满城都弥漫着浓重的**味。令战士们更加兴奋的是,汤尘解除了戒酒令,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活到天明。 酒桌上,邵雪痕看着喷香的大块烤肉发呆,这会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因为此时林韵竹还在床上躺着。他一颗心全都放在她身上了,他想,要是她醒来了,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会不会觉得很孤独? 与他一样没有食欲的尽是跟他一样从学宫出来的学员,他们一脸悲痛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断浮现死去的同学的影子。至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说说笑笑地大口往嘴里塞着吃食,这种好日子可不多,他们很是珍惜。 看起来他们像是没有感情,但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生离死别,刚来战场时,他们也像那群学员一样,每死去一名战友都悲伤好一阵,但时间一长,对于生与死他们也就看淡了,他们最终明白了他们所过的生活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所以,相比较于死去的,他们更珍惜活着的。 邵雪痕想着林韵竹,越发觉得这里的气氛变得聒噪起来,逐渐适应不了,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坐在安静点的地方,就像学宫教学楼的楼顶,一个人坐着,吹着舒爽的风。 “我有点事,需要离席。”他站起来,对着酒桌上的人说,“不好意思,祝你们玩的开心。” 大概是觉得一块沉默的“木头”会影响他们玩乐的心情,他们挥挥手,满口说着,“行行行,路上当心点,别被鞭炮炸着了。还有一些小屁孩,喜欢用鞭炮吓人玩,你也注意点。” 邵雪痕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然后转身离开。同桌的穆熙看着他的背影,张开口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来。 “今天的战斗意味着神的降临,神是圣洁的,高尚的,威严的,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会引领我们战斗的方向,夺回被掠夺的领地!龙华万岁!”一番振奋人心的发言将整个宴会推上**,接着是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声浪,来,“万岁!万岁!万岁……”这是来自百万名战士的呐喊,他们举起手中盛满酒液的搪瓷碗,相互碰撞,相互庆贺,相互流泪…… 邵雪痕踏过青石长街,斑驳的古道散落一地红色纸屑,他用手摸过冰冷的用青石筑成的墙面,感受着此刻的空气中欢快氛围。 “一切都挺好的。”他边走边说,脚步变得轻快,穿在身的白色纱衣浮动荡漾,像是缓缓流动变幻的纱雾,乌墨的长发泛着喜悦的亮光,长街两边悬挂的油灯平静地燃烧,在这样的夜晚,似乎连张牙舞爪的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世界在此刻变得优美,像是水墨画卷中的影像真实出现,古巷长街,房檐乌瓦,明月清河,长桥枫树…… 他没被吼叫的鞭炮炸到,不过小孩子往他脚下丢鞭炮吓他倒是遇到了。那个鞭炮在他脚下炸开,红色的纸屑飘散,刺鼻的**味弥漫,那个男孩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炷香,他也不恼,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回以微笑。 “大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男孩跑过来拽住他的衣角,抬起头对他说。 他又愣了一下,好看?那不是形容女生的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不过说的人还小,还没他腿高,可以理解。 他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继续往前走。 他在此刻放下对外界的戒备,褪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面具,说到底,他终究也是惧怕孤身一人。 走了一段距离,他还能听见男孩充满性质地对别的小孩子说,自己刚刚遇见一个超级好看的大哥哥,比小友家当兵的那个大哥哥还要好看…… 邵雪痕走了一路,来到一家客栈,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金色字体“同福”。 “今天倒也真是同福。”他心想。 客栈古色古香,全木制,屋檐下的红灯笼驱散黑夜的清冷。大堂广阔敞亮,喧哗异常,人人都为今天的胜利而表现得兴致勃勃,无处不在谈论,但他们谈论最多的还是神,对于那种遥远的存在,谁都会想要去窥探几分吧? “哟,客官您来了?”店小二弯着腰,小跑着过来,他可记得下午来的这位公子,怀着抱着位相貌无双的女生走进来,一出手就是十几枚金币,张口就要他们这最好的房间。 “嗯。”邵雪痕点了点头,“她醒了没?” “客官,这下人不知。”店小二说,“但是不见她出来过,应该没醒。” “你去忙你的吧。”邵雪痕登上楼梯,找到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阴暗,让人感觉到沉闷。他走过去,点起油灯,房间变得亮堂起来,光线像流水一样无声地渗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上林韵竹的呼吸声平缓而有力,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动作小一点,以免惊扰到她,即使是在熟睡状态下,术法师对外界的变化感知也不会减弱,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其从梦中立刻惊醒。 邵雪痕把头伸到林韵竹的上方,瞧了瞧她,然后转身走出房间,在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盆子,里面盛着热水,正往外冒着水汽。 “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邵雪痕给她擦拭着脸,她的脸上污渍还没去除。他动作轻柔,似乎是在抚摸世间罕见的至宝,但他没照顾过谁,动作看起来笨手笨脚,轻点擦不掉,重点又怕弄疼了。 “唉,以前你总骂我是个二百五,闯出什么祸被师傅一逼问就什么事都交代出来了。但明明你才是个二百五,你连接下我一剑都费力,还偏偏强出头,逞什么能?如果没有冰羽,你可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邵雪痕擦拭完后,给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独自坐在窗边。墙面上的钟敲击了十二下,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外面还在狂欢。这座城的温度因这场胜利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他翻身飞上房顶,眺望着,恰见明月栖西山,新一轮的烟火徐徐升起,在夜空中斑斓绽放,令人心醉的美油然而生。 这繁华,可不能终结。他心里说。 “你对她似乎有种别样的情愫。”冰羽在他身旁坐下,全然没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架子。 “是吗?”邵雪痕笑着说,“你这么确定?你们神不应该是不食烟火的吗?” “神也有神的生活。”冰羽看着烟花,瞳孔像是黑色的珍珠,“像你们描述的,神总是高高在上,不食烟火,那都是假的,只是你们把神看的太过于崇高,把世界上所有好的方面都给了我们。但实际上,我们也是懂俗事的啊。” “那你说说,我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依照你对她的种种来看……这还用猜吗?”冰羽不那么冷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的淡雅,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他的高贵,“你那是喜欢,别否认,你骗不了自己的。可能你现在不懂,但以后会的。” “喜欢?她可是我师姐啊!”邵雪痕愣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之后莞尔一笑,只是在黑夜里他的脸泛起红晕。 “那有什么的,男的喜欢女的,天经地义。”冰羽淡淡地说,“况且她好像比你还小一岁,她还没满十八呢,按照你们的法律来说,你还得等一年,不然你就是猥亵未成年少女。” “什么猥亵未成年少女?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邵雪痕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什么我还得再等一年?” “难道不是吗?”冰羽说,“难道你想现在吗?” “请问,所有的神都跟你一样‘风趣’吗” “他们啊……”冰羽思索了一阵,明明从眼睛就能看出的悲伤,可他还是笑着说,“他们可是一群刻板的极点的家伙。” 接下来,两个人坐在房顶上,静静地看着这繁华,不言不语。 邵雪痕的脑子里有些乱,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想到林韵竹,她的一颦一笑,她时而像狐狸般狡诈的眸子……冰羽似乎没说错,他喜欢她,至于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为什么喜欢,他也琢磨不清,也许这就是日久生情。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师姐弟,这种离谱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喜欢她,可是她喜不喜欢他呢? 纠结一个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也许是世界上最苦恼的事吧? 人们呐,往往会因为一些突发的事而揪心,为了追寻一个答案而陷入死循环。 他的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不然他是可以注意到冰羽无声的离去,漫天绽放的烟火降下帷幕,只是偶有还飞向黑暗,以及林韵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就像在教学楼顶一样,忽然出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看来师姐以前没白疼你,知道照顾人了。”林韵竹看着万家灯火,深吸一口气,然后坐在他身边。 邵雪痕看着坐下的林韵竹,一时间愣了神,随后裂开嘴笑。那股熟悉的海棠花的味道又涌入鼻子。 “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好傻哦。”林韵竹掐掐他的脸,“很久没看到你这么笑过了呢。现在这副冰冷的样子你是跟谁学的?” “在后山又没人跟我说话,我总不能跟自己说话吧。” “嗯,确实是。”林韵竹点点头,然后仰望星空,就像邵雪痕仰望星空时一样,漫天繁星在黑色中交织成一条长河,飘摇万里,绵延不绝,她在一瞬间觉得满足,心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慢慢地平静。 “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是爱仰望星空了。”她说,“很美,美得让人忘却时间。” 邵雪痕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有着光,一瞬间像是如泉涌般要喷出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暗淡下去,就像拖着尾巴划过天际的流星,眨眼而逝,只留下瞬间的华美。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忍心去打断这份美好与恬静,直到他们要休息时。 “好啦,该休息了。”林韵竹站起来,拍了拍弄皱的衣服,“你也快回军营休息吧,太晚休息了会长痘痘的。” “好。我跟肖部长说了,让你在这休息,这里比军营安静许多。你受了伤,得静养。” 现在应该说晚安了,但林韵竹却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只是低着头抠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让你先说出晚安,然后看着你走。”冰羽又出现了,“如果你现在跟她表明心意,千万不要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揽住她,然后亲下去,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 “你刚刚不是还说那是猥亵未成年少女嘛,怎么现在又鼓动我犯罪了?” “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冰羽淡淡地说,“两厢情愿,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大不了你娶她就是了。” 看着胸有成竹的冰羽,邵雪痕忽然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在神界也经常这么干,这种要不就娶谁的话说的娴熟无比。他可以想象到冰羽在神界到处播撒烂漫红色玫瑰的样子,以他神王的身份再加上好看的皮囊,估计整个神界的女性都会被他迷的他团团转吧。 “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林韵竹咬着嘴唇,有些紧张,这让邵雪痕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一个让人害怕的杀人魔的想法。 “星不及你。”邵雪痕脱口而出,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觉得现在四肢瘫软得就像一堆烂泥,他觉得自己耗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现在让他去宰只鸡他都觉得握刀的手会颤抖。 邵雪痕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落荒而逃,一路上飞檐走壁,就好像半夜溜进女性闺房的采花大盗。 “唉。”冰羽在他耳边轻轻叹息,然后神神叨叨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可惜了,你没能把握住机会。好像有人追上来了。” 邵雪痕回头看了一眼,有几个穿着捕快衣服的人追着他。 “他们为什么追我?” “估计你是被当成了采花大盗。” 肖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笑呵呵地端起桌上的一杯茶饮尽,“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林韵竹躺在床上,挥手熄灭油灯,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被子里,就像粽子一样,然后笑着说了声不知道对谁说的,“晚安。” 第十六章 新的首席 苏洵大他一级,他接替了苏洵学宫首席的位置,因为苏洵毕业了,林韵竹也毕业了,所有的四级学员们都毕业了,除了留在战场上的。 学宫因为所学性质不同于一般学府,所以直接管理权隶属于皇室,从学宫毕业的学员会被分派到帝国的各个角落任职,毕业学员也可以选择留校任职,当一名执教。 苏洵被派到岚云省枫叶城任城防统领,毕竟是一任首席,起点自然要比同级的人要高,其他人大都是什么军中的小官,手下管着几十号人。 首席毕业,欢送会当然是盛大的,学宫中将近一半的人把礼堂堵得严严实实,苏洵站在台上说着一些离别伤感,对这里依依不舍,有时间会回来看看这类分别时才会说的场面话,他的狂热粉丝们在台下一个个红着眼眶,说着些希望他留下来之类的话。俨然一副生离死别时才会有的景象,好像苏洵不是去走马上任而是上战场,回不来了一样。 邵雪痕站在角落里,烛火只能照亮他病态白的脸,嘴里叼着一块糖醋排骨,酱汁从他的嘴边滑下,凝视苏洵的目光像一把尖刀。 至于林韵竹,她也被派出去了,好死不死的偏偏跟苏洵是同一个地方,那不是给他俩制造机会了吗?遥远的异乡只有两个彼此熟识的人,其中男生还对女生心怀不轨,曾对女生发起过热烈的追求,而男生还极其的优秀,在学宫里是首席……邵雪痕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记得他当时在心底狠狠地问候了负责分派学员去往何地的官员上下十八代,那是他头一回说那么狠毒的话。可如今一想,他也无法去阻止林韵竹喜欢上任何人,他有什么资格呢?他只是她师弟罢了,一个打小跟在她屁股后面张口闭口只会喊师姐的跟班。 邵雪痕还记得在回学宫的路上,他问过林韵竹会留下来吗,她没有说话,他其实一早就知道她想出去了,任凭谁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恐怕都会对那里感到厌烦吧,哪怕风景再秀丽。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出去看看呢。 他记得分派的结果出来之后,林韵竹有些懊恼,她说,真可惜,那里没有海棠花。但下一秒她又笑起来,说,但那里有超级大的一片枫树林,秋天落叶时一定会很美。到时候一定要和喜欢的人踩着落叶穿过枫树林,去远望夕阳。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这样憧憬盼望着所有的美好。 邵雪痕坐在学宫内的草地上,背后靠着一颗树,闭着眼睛感受着秋天的太阳,秋天的太阳没有夏天的那么毒辣,柔和温暖得就像被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 在前几天四级学员们离开后他就经常坐在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甚至连教学楼的大门都没跨进去过了。秋天的草地上落满了枯叶,俊俏的少年独自坐在草地上,背靠着一颗树,他的脸上有着斑驳的阳光,他看起来有很多心事,眼神忧郁。这样的场景总是能让未经世事的小女生心生爱慕,每天来这徘徊的女生多了起来,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美景,当然是因为邵雪痕。 教学楼的顶层是四级学员的教室,现在那里变得空旷,等过不了多久,三级学员就要搬上去了,学宫将会迎来新人。 四级学员走后,整个学宫看起来都空旷了不少,似乎他们的离去带走了大半的生气。不过,就算走再多的人邵雪痕也不会感到什么,只是离去的人当中包括林韵竹,还有那个死对头苏洵,从十年前第一次见面起,他们便成为了对头,不折不扣的劲敌。 这下子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孤独的,一个人无所事事的不知道该干嘛。有想说的话没人倾听,心情不好时想痛快拔剑打一场却没人能接下他的剑,去教室听课只会头疼,执教所讲的他能做出来,甚至做得比执教更好。所以倒不如找个舒服点的地方荒废时间,年轻人的心里总是会莫名的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他幻想着自己终日坐在这里会不会变成一尊塑像,或跟身后这棵树融合…… 林韵竹的离去就好像把他的心也带去了一样,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至于苏洵,他觉得那只是男人之间彼此的好胜心,两个人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所以才会想起吧,耿耿于怀罢了。 “你患了相思病,而且病得不轻。”冰羽依靠着树缓缓滑下,然后跟邵雪痕并排坐在一起,也不在意粗糙的书皮是否会划破衣服,“你承认吧,你喜欢她,难道承认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吗?” “可她是我师姐。”邵雪痕嘟囔,“我是她师弟,师弟喜欢上师姐这怎么能行?” “不不不,这不是借口。所谓男欢女爱,这不很正常吗?”冰羽开始给邵雪痕讲起了道理,“而且师弟喜欢师姐甚至追到手的事例还少吗?老师追学生这种离谱的事也有啊。所以你管那么多干嘛,喜欢那就是喜欢,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既然活着就要享受当下的快乐。作为神胎,背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的人怎么能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坐在这里?你敢说你没对她动过念头吗?” 邵雪痕的脸红了,那天在客栈楼顶两个人一起看烟火和星空时,他确实产生了那种想法,那种想把她揽入怀中,彼此凝视对方的瞳孔,用指尖感受她因惊喜而颤抖的躯体,然后深深吻下她的嘴唇,而背后则是漫天灿烂的烟火与星光以及一轮明月。 “当你对她有过那种念头之后,你对她的感情就已经变了味,即使你压制住了不让它宣泄出来,但那份感情依旧不再单纯。”冰羽的眼睛透亮,像一个哲人一样,说出一句一句哲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呢?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早就猜到了你的想法,但她并没有撕开那张纸,也许她在等你先行,也许是不愿两个人以后见面都尴尬。如果最终撕破纸后不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你就更不用害怕什么了,放心大胆的化身为一匹野狼以最激烈地方式去猎捕她的心。哪怕最终失败了,你也不会为此而气恼,至少你努力了,只是她想要的不是你。” “那我倒不如不撕开这张纸,至少不会变得尴尬。”邵雪痕裂开嘴笑,但怎么看起来都觉得这个笑有点勉强,“这样的关系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去那么激烈地追求任何一个人的。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把对一个人的感情说出来?对于这种不确定的事,埋在心底里不好吗?等到老了的时候或许还能拿来作为饭后闲谈。” “你知不知道她……”冰羽差一点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已经预见那一幕,在场景里男孩求着他让他救下女孩,但那是宿命,即使是神也无法改变的宿命,命运化作的长枪投向女孩的胸口,刺破她的心脏,她被牢牢的钉在地上,就像接受正义审判的恶魔被钉在十字架上,血从她的背后流出。可她并不是恶魔,也没犯什么错,只是因为她拦住了男孩的路,救世主、亡命徒可不能被感情左右前进的步伐。那是命运要那个女孩的命,神也无能为力。他虽然很想改变这个结局,但他做不到与这个运转的世界为敌,人类把神捧得太高了,实际上这个世界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神也不例外,所以他只能用一些隐晦的话语来提点面前这个迟钝且愚笨的蠢货,希望这个蠢货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她怎么了?”邵雪痕看向冰羽,疑惑他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冰羽不自然地笑笑,“知道吗,有时候撕破一张纸,会比挖穿一座山还艰难。有时候,一张纸,相隔的就是生与死。” “为什么要说死这么晦气的话?”邵雪痕看着冰羽,不怎么的,他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就像凌乱的雪地被天降的雪重新覆盖上了一样,不留一点痕迹,而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只是想你不要后悔没来得及对她说出那三个字。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机会稍纵即逝。”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邵雪痕站起来,看着余晖,他让黄昏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这是最后的光芒,他要尽力享受,因为以后就只有黑暗了,他在光里说,“也许她快要被夺走的时候,我才会变成一匹发狠的狼,但现在我只想看着她就好。是时候该去吃饭了。” “也许到时候你就不是狼了,而是咆哮嘶吼的君王,带着灭世的火焰和冻结世界的寒冰。” 邵雪痕没听见冰羽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即使他听见了估计也会当笑话一笑而过,身居高位的人总是喜欢神神叨叨地说一些让人听不懂,但却又威严的话来保持自身的地位。 那些在此徘徊的女孩也先后离开,她们可不是来看风景的,她们可没那么肤浅,她们垂涎的只是坐在草地上的忧郁少年,如果说那个俊郎的少年就是风景的话,那么她们就得去到食堂,因为她们所观赏的“风景”此刻正在食堂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对于食堂的建造学宫似乎下了本钱,青色的石柱上雕琢着一条条锁链,锁链延伸向四面八方,但最终在穹顶汇聚,穹顶描绘着一片黑色的海洋,锁链延伸到海洋里变得细小,逐渐消失在眼球里。 彩色的玻璃像是森林深处的玛瑙般被嵌在墙壁上,一盏盏烛灯随着人来人往也摇摇晃晃,餐桌是白色的大理石,由整块大理石直接切割制成,作为学宫,这样的陈设简直奢靡到了极点,这让人不禁联想皇室每年对学宫的拨款是否都被用于吃上面去了。 男生女生对立而坐,手中的刀叉闪着冷光,木质长条座椅上有着一条法兰绒坐垫。 邵雪痕端着餐盘,按照一贯的风格找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餐盘里有着煎得金黄,表面流油的羊排,也有香气四溢的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碗海带汤。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被西红柿汁液染红的鸡蛋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然后皱起眉头,似乎不合他的胃口,并不是他想要的味道,少了点什么。 林韵竹在学宫的时候,邵雪痕从来不来食堂吃饭,只要他一回家,桌上就有一道道菜摆满了整个桌面。林韵竹什么菜都做得好,唯独西红柿炒蛋,不是淡了就是咸了,每一次品尝都是对味蕾的一次全新体验。但林韵竹每餐都会做西红柿炒蛋,用她的话来说,我做的出这么多菜,连你一碗西红柿炒蛋都做不好吗?她是一个不服输的女生,谁也不能击败她。 其实这份西红柿炒蛋做得也不算差,只是因为不是同一个人做的,但是厨师也无法做出一道要咸不咸要淡不淡的西红柿炒蛋给他吃,这根本就是侮辱人家的手艺,所以也只好将就了。 他出色的外表令得食堂内的女性们频频侧目,互相小声碎语,但谈论的无疑都是他好帅,听说他是新的首席之类的话题。邵雪痕在她们心目中太过于高大上,即使是他吃羊排时用刀叉的样子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她们也一脸花痴的看着他,心里说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在她们心中,帅气即为正义,代表一切。 “你好,我叫林修,来自西斯帝国。”一个衣着得体,披着一头金发的男生坐在他面前自我介绍,冰蓝色的瞳孔有着股让异性窒息的魅力,皮肤白得好像雪域的雪。 这是邵雪痕第一次看到不同于他肤色的人,眼睛里先是好奇的打量了一阵,然后恢复了清冷的目光。尽管帝国宣扬要礼待外来宾客,但对于打搅他的不速之客,邵雪痕显得没那么友好。 “有事?”邵雪痕回答得剪短,他只想快点结束,然后一个人坐着,孤孤单单的坐着,想一些很久很久的事。 “只是认识一下。”林修说,“多认识一些朋友是好事。”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这个笑让他看起来是这个食堂最为耀眼的人,女生们都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但邵雪痕跟他是同性。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坐着。” 林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邵雪痕竟然让他赶紧走,龙华帝国不是有句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可邵雪痕完全就没按照这句话来啊。他倒是想与邵雪痕理论一番,对于打嘴炮他有百分百的信心胜过这个家伙,但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吸收邵雪痕进学生会。 四级学员离开后学生会会长的位置空出来,各个部门的部长都在拼命地竞争会长的位置。林修是管理部部长,协助风纪主任管理学宫,林修也想要竞争会长的位置,但他心里很清楚,身为外来人想要竞争会长的职位困难重重,坐上管理部部长是靠着花钱拉票的手段。所以在学生会办公室内,在灯光下,他说出要拉邵雪痕进学生会,这无疑是疯狂的举动,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所有的部长都拍案表示,只要他能拉邵雪痕进学生会,选举时一定把票投给他。 林修找来了邵雪痕所有的资料,这份资料除了学宫封锁的,足足有几十页之多,都是大大小小的繁琐事,甚至连他午饭吃了些什么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就差没写上他每天的内裤穿的什么颜色,令人看了头大。但他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其中有,邵雪痕为人礼貌,但清冷,爱独处,不善言谈。 他还对邵雪痕进行了跟踪,了解他的生活习性,清冷、爱独处、不善言谈林修倒看出来了,因为这家伙总是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像是一个孤独的小孩,环绕他身边的漂亮女生他都像是没看见一样,终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会有一个叫穆熙的话痨过来找他聊天,带些新鲜的水果一起靠着树吃。 观察了几天之后,林修觉得自己对邵雪痕了解得差不多了,可以出手了。他对自己信心满满,疯子大都会成功的,疯子都是聪明人。但他没想到邵雪痕直接要让他走,说好的为人礼貌呢?他心里狠狠地咒骂给他资料的那个人,收了几枚金币却办不好事,真是废物。 “一个人吃饭不觉得孤独吗?”林修从隔壁的桌子上拿来一瓶酒,晃了晃,酒液在容器内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挺悦耳的,“要来点酒吗?”说着,他从桌子上拎起两个倒扣的酒杯,直接倒满了两个杯子。 “酒就不必了,我不喜欢酒的味道。”邵雪痕将酒杯推远,放眼看着林修,“同学,如果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直接”林修搓了搓手,平复一下有丝丝紧张的心,对面这家伙除了赶他走,各方面也确实挺有礼貌的,只是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怎么都是像在说“我现在心情不好,在我发火之前赶紧从我的眼前消失,不然就拿剑砍你”的感觉,像是刀剑般寒冷,但他不知道,邵雪痕已经很尽然使得自己的语气让人听起来欢快一些。 “我想邀请你加入学生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建设美丽和谐学宫。”林修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像这么蠢的话有谁会愿意加入学生会?果然,对面邵雪痕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了,那是嘲笑的表情,但他的反应速度也是闪电般迅猛,按照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开出条件的时候了。 “学生会是学宫最大的学员组织,负责协助执教完成各项任务,以及监察学员一言一行。学生会内部机构分为,会长,副会长,以及各部部长,像我我就是管理部部长。”林修说出自己是管理部部长时,带着些许得意,觉得面前的邵雪痕也不是那么的光辉,“学生会高级享有特权,不需要经过审批可以随意离校,甚至可以直接与校长面谈,就像朋友那样面谈,除此之外,还有其它诸多特权,我可以向你承诺,你有学宫首席的身份,你起码会是一个部长。” 林修的语速越来越快,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坐在谈判桌上的谈判官,不断开出一条一条的条件,压迫着对方的心理防线,只等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他现在信心高昂,没人能压下心中对地位或是权利的贪念。 “一个问题。”邵雪痕说,“苏洵是你们前会长,对吗?” “是。”林修不知道邵雪痕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他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因为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那你不知道我和他是对头吗?” 林修感觉大事不妙,怎么把这茬忘了?信心昂扬的谈判官在最后就要取得胜利班师回朝的时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反将一军。 “还有,我出校门有谁敢拦着?”邵雪痕上扬的嘴角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狠狠刺进林修的胸膛,他站起来然后又说了一句,“我连校长的卧室都给他烧过。知道吗,苏洵和我是一样的,如果你向他承诺至少给他一个部长的位置,你看他会不会理你。” 是啊,像他们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甘于别人的座下?苏洵是会长,他们两个又是劲敌,这不是说邵雪痕不如苏洵吗?林修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无力地躺在椅子上。 第十七章 执法队 邵雪痕躺在床上,用刀在床头刻上一条深深的痕迹,这是他在计算林韵竹毕业多久了,一条刀痕代表一天,现在床头已经有了数十条刀痕,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把床头给刻穿了。 日子一天天过,邵雪痕照样荒废时间,他哪都可以去,他不再一个人坐在枯萎的草地上,而是游手好闲地在学宫内闲逛,一个人走过林韵竹以前跟他常去的地方。 窗边的太阳已经变得金黄,这会已经到了中午。树上枯叶成片成片的落下,宽阔的路面上枯叶成堆,没人清扫。穿堂而过的风像是流动的清水,卷着枯叶翩翩起舞。外面没有人走路,这会估计他们都在食堂。 对于他的这种现象,林啸云也没说些什么,依旧每天按时去风纪办公室,月亮出来了回家,只是偶尔兴致来了会叫他出去买些食材,自己下厨做饭。 “原来真的会想她啊。”邵雪痕摸着自己的额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意外地出神,毫无意识地说,“我这应该算是喜欢吧?” “什么叫算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随后是东西被放在桌上时碰出的声音,邵雪痕被这突兀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看着穆熙。 “别这么看着我,我在屋外已经喊了几声,你没听见,我就自己进来了。”穆熙说,“你还对喜不喜欢她表示怀疑?仁兄,你的反应可真够迟钝的。” 从战场回来之后,穆熙没事就会来找邵雪痕,每次都会带点东西过来,邵雪痕对穆熙一开始的感官不错,也没拒绝,时间长一点,两个人也就熟络起来。穆熙知道邵雪痕现在不坐在草地上了,而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所以下课就去食堂打了饭,以免那个整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家伙饿死。 “吃饭。”邵雪痕走出房间,客厅的桌子上摆着穆熙打来的饭,两份,看起来穆熙也没吃,估计是打了饭后就往这边赶,这个天虽然比不上冬天,但出锅的饭也凉的快。 吃饭的时候,穆熙告诉他,昨天晚上城内爆燃起大火,像是一条火龙冲天一样。只是着个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邵雪痕并不对火灾放在心上,火灾全国各地都有,有什么好稀奇的?他还烧过学宫的后山,大火像冲出囚笼的野兽,似乎要焚尽所有,学宫为了降服这只野兽,出动了所有的执教及校主任,三百余人扑火几天几夜才彻底降服这场大火。对于这起火灾的发生,何泉下令彻查,但大火蔓延过的地方只有黑色,找不到一点痕迹。但他猜想自己已经暴露了,因为何泉那时候说起大火时对他笑了一下,那个笑意味深长。 穆熙又接着说,你别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人为的,并且很有可能是术法师,因为在现场有着元素波动,并且异常强烈,这绝对是是有人在现场使用了灵力。而且,现场有一具被火烧过的尸体,可恐怖了,连五官都被烧模糊了身体里的油脂也被烤出来了,几乎变成了焦炭。看样子就算亲属想要认领尸体估计都认不出。 “术法师杀人,那就有意思了。”邵雪痕放下筷子。自从上次吃过羊排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会碰西斯帝国的食物了,因为刀叉使用起来太麻烦了,还不如一双筷子,轻松夹起桌上的一切。 “这件事,巡城府管不了。”邵雪痕说,“巡城府都是些普通人,让他们去捉拿术法师就是找死。术法师违法这种事一般是由城防部管,但文定城没有城防部。帝国在这里建设的也就只有城主府和巡城府,还有一些其他的部门。” “所以这件事有很大的概率会让学宫出面解决!”穆熙拍着桌子,大声说,“之所以不设立城防部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多花金钱去建设,因为城外不远处就是专门培养术法师的学宫,里面有着近万名为帝国待命的术法师,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这放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分分钟活撕了他。” 邵雪痕点了点头,心里说,“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会被选中。” “关于文定城的事件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了。” 学宫的高层坐在那间狭小的会议室内,何泉当仁不让地坐在首位,这是谈正事的时候,他尽量板着张脸让他看起来严肃,他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狐狸般狡诈的光。他端起右边冒着热气的杯子,轻轻抿一口,杯子里当然是他最爱的花茶,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头竟然会喜欢年轻女孩才会喜欢的玩意,但女孩喝花茶大多是加了糖,而他喜欢净饮,那种微微的苦。 “只有术法师才能去抓捕那个杀人者,巡城府那些普通人去了估计会连灰烧得都不剩。”昂维之说,“但文定城并没有官方的术法师。” “我们就是官方。”林啸云开口了,“帝国之所以不在此建设城防部,是因为这里有着一座培养术法师的学宫,一旦发生任何有关于术法师的突发事件,学宫就是城防部。” “你说的很不错。”何泉的双手拍了几下,清脆的巴掌声扩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想你可能是忘了,昂副校长,我们年轻的时候不就成为过官方吗?” 何泉的话语提醒了昂维之,他开始搜寻大脑,翻找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他想起了,具体时间记不清,那时候他、何泉、肖衍都还是学宫的学员,突然有一天行动部主任找到他们三个,对他们说,你们是学宫最出色的学员,现在学宫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们,城里发生了术法师杀人的事件,你们要去把杀人者捉拿归案,你们的代号是风源学宫执法队,弘扬正义的使徒。之后给了他们一枚徽记,对他们说,拿着这块徽记,所有的门都会为你们敞开。 那块徽记确实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去到的地方帝国所设立的机构都因徽记而对他们竭力相助,他们十分顺利地抓住了逃跑的术法师。直到他们成为了学宫的高层,徽记流传到了他们的手上,他们才知道徽记代表什么——执法者,皇帝亲批,监察全国术法师,执法时帝国任何部门皆不可阻拦,并要予以协助。几乎每座学宫都有着几枚那样的徽记,因为学宫附近的城池都没有设立城防部。 皇帝宣称对不属于官方的术法师也让其保持自由,但私底下还有着一支专门监视他们的部门,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术法师引起的暴乱比普通人更加可怕,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那各位的心里应该有人选了吧。”肖衍说。 “但是让他一个人去会不会发生危险?”昂维之说,他们早就选好了人,“毕竟目前我们还不清楚那名术法师的阶级。” “那就让他自己挑选帮手,这对他应该是件难事。”何泉耸耸肩,“不过这算是任务开始的第一个挑战吧。” “我觉得他只能找到一个,那个叫穆熙的貌似跟他走的挺近的。”肖衍说,“不过那小家伙的背景可有点惊人。” “从后山回来之后他就变得跟木头一样了,我们当年对他的惩罚会不会有些重了?”昂维之说,他是最古板的,也是最容易心软的,如龙蛇般扭曲的苍老皮肤下有着一颗柔软的红心。 “重吗?我不觉得。即使那些人有罪,那也不该由他来执行死刑。”林啸云说,他总是这样墨守成规,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理性的一面,权衡利弊。 “那只是你看到的一面。”肖衍笑着,眼睛瞥了瞥林啸云,“就算是块木头,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可亲眼目睹了那晚的场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快要亲上了,那时候他比谁都要激动,心中呐喊着臭小子想什么呢?赶快亲上去,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只是可惜,臭小子说了一句话跑了,他比女生还要腼腆。 “此次任务的代号呢,风源学宫执法队。”何泉喝完茶,将骨瓷茶杯轻轻砸在桌上,一锤定音,那是他们用过的代号。 很快,邵雪痕就接到了任务通知,对此他并不意外,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学宫是不会让普通学员前往的,以免他们丧命。如果苏洵在这那这个任务很有可能是由他们两个人一起完成,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然而学宫不允许学员独自完成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任务。 “这块徽记给你,皇帝亲批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执法者,去捉拿那个犯事的术法师吧。”肖衍拿出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雕琢这繁杂的花纹,“所有帝国机构都将为你敞开大门。祝你好运。” “帝国对术法师表面上给予极大的自由,但暗地里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起来这是一个躲在黑暗里的组织,我现在算是加入这个组织了吗?”邵雪痕看着手里的徽记,“只有我一个人吗?” “你只是临时专员,代表学宫,代号风源学宫执法队。”肖衍说,“你也可以挑人,挑多少随你决定,但愿意跟你一起去的应该没多少。” “一个人就够了。”邵雪痕握了握拳头,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扛下,就像受了伤的老虎一样会静静地舔舐伤口,但绝不会发出痛苦的哀嚎,“太多了是会变成累赘的。” “学宫的规矩你知道的,一个人不可能。”肖衍太了解这个少年了,小的时候看起来活泼,跟着林韵竹整天瞎折腾,但他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少年坐在树下仰望星空,四周有着浓郁的孤寂与悲伤,“有的时候多一点朋友不是什么坏事,别总是表现出我要去拯救世界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去做的样子,你身边还有我们呢,还有你心仪的姑娘呢,说不定她现在正在远处朝着这边观望,心里念着你,念着那晚在屋顶的烂漫烟火。” 这个老头怎么知道那晚发生的事?邵雪痕觉得大事不妙,涣散的目光像出鞘的刀剑,随着短促的金属摩擦声变得犀利。 “我没有告诉你师父。”肖衍淡淡一笑,毫不避讳邵雪痕像是要杀人灭口的目光,“你师父不会反对的,这个世界也没你想的那么古板。连万人瞩目的皇帝都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你这个无名小卒别人都懒得瞧你一眼。好了,注意安全。” 长辈对出远门的晚辈最喜欢说的一句,注意安全,从这个沾满魔族鲜血的刽子手口中说出竟也有点温暖。只是,他真的要去拯救世界,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去做。有些时候,一个人难免是要一腔孤勇,就像童话中怀抱着宝剑的屠龙勇士骑着披挂重甲的骏马,在夕阳下留下孤单的背影,头也不回的独自踏上杀死恶龙的征途,救回被恶龙囚禁的美丽公主。可他要面对的不是童话里的恶龙,是坐在白银王座上的恶魔,那是比恶龙可怕一百倍的东西,他可不会只像恶龙那般没头脑咆哮或喷吐致命的火焰,杀死恶魔的路上也没有等待被救的公主。 对于伙伴,邵雪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熙,每天表现得看似一个胆小的废柴,可真正遇上事了也会强按着想要逃跑的心思站在你身边,和你并列,即使他的双腿发软颤抖,脸部抽搐,惧怕的表情在他面部尽显,他也会硬着头皮把刀朝前劈下。 手中的徽记,执法队,隐藏在黑暗中的组织,皇帝对术法师终究是不放心的。 正处于下课期间的教室正哄闹着,四溢的欢笑像是喷泉一样从教室的各个角落涌出,穆熙靠着出色的嘴皮子与同学们打成一片,他此刻正在捧腹大笑,愉快的场面从邵雪痕踏进教室那一刻起就静止了。从人声鼎沸到鸦雀无声,瞬息间的转变,这样的气氛总是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事实上,从他进入教学楼起见到他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无论他们是在干什么都停下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邵雪痕本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他是一个供别人观赏的怪物一样。 穆熙看到邵雪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又转身走出教室,穆熙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那个孤单的白衣少年难道转性了?现在想要到教室来上课?穆熙走出去,邵雪痕趴在栏杆上,枯黄色的草地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枯叶。 “怎么,想要来上课了?”穆熙也跟着趴在旁边。 “捉拿任务交给了我,肖主任亲口跟我说的。” “什么捉拿任务?”穆熙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喔喔喔喔……”的怪叫,“你不会是说抓那个杀了人的术法师吧?” “是。”邵雪痕说,“但学宫不准我一个人去。” “你该不会是想……”穆熙明白了,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转性了,而是来找他出任务的,这是想把他拖下水,早就该知道这家伙来找他绝对没好事。他本能的想拒绝,但面前这个少年除了他似乎也找不到愿意陪他出任务的伙伴,但是这项任务是交给他的,又不是交给自己,自己跟过去也只会拖他的后腿吧?管他的呢,自己跟他的关系也只是止步于普通朋友,为什么要跟他出任一个危险系数未知的任务? “说实话,这个任务……”穆熙有些说不出口,不忍心,但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如果还要说出来就会变得比较残忍。 有些时候,话语胜过锋利的刀子。 “我明白了。”邵雪痕点点头,他们的关系确实还没好到那个地步,只能算得上比较熟悉的朋友,“再见。” “一个人,你打算怎么做呢?”穆熙说,“校门口跋扈的学生会成员会拦住你的,他们只认死理。” “他们拦不住。” 邵雪痕从他的身旁走过,带起一阵风。 穆熙看着走远的邵雪痕,白色的背影,在枯萎的季节里,这样的背影看起来些许萧瑟、寂寥、孤单。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罪恶感,就好像他做的决定十分残忍,可这个决定应该是对的吧? 黑夜无声,像是潮水一样席卷了整个大地。学宫内的灯在黑暗里指引着学员们回到被窝的路。 校门口,学生会的成员们分成两列站立在校门的两侧。巨大的灯笼悬挂在在他们头顶,仿佛是天神庇佑的光。 邵雪痕走向校门口,不出所料的被拦下了。 “如果你是出任务,那么学宫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是因为某些原因,那么请回吧。请问你是属于哪一种?”面前这个比邵雪痕还要高出一个头的男生平和地说。 “出任务。”邵雪痕拿出任务批文,在他面前停顿数秒,然后收回。 “你的伙伴呢?”男生说,“首席是打算擅闯吗?”所有的人围过来,像是涨潮的海水,一个个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他们面对的可是新一任的首席,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估计都不够他打,看他那冰冷的脸搞不好待会惹怒了他他抽刀就会大开杀戒。故事里都是这样的,那些各个无可匹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都是冷冰冰的,平时收敛锋芒,但一遇事则不留活口。虽然邵雪痕不可能杀人,但被打也是会痛的。 “你们拦不住我的。”邵雪痕说。 “你这是蔑视学宫。”男生说,看起来他是这伙人的头头,其他人都站在他身上,离他半米远。 场面已经充满了**味,就差煽风点火点燃***了,斗争看起来无可避免。 几名完成任务回学宫的学员路过,看到这样的场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开,他们可不想被牵扯进去,平白无故的被遭到一顿痛打,两边他们可都招惹不起。浓重的**味他们已经闻到了,好奇心驱使着他们走到远处观望,这样就战火就蔓延不到他们身上来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有说有笑地。 学宫最大的学员组织和学宫最强者对上了,强强对决,究竟“鹿”会死在谁的手上? 几名观望者正在猜测着此次对决的获胜者,一个脑袋秃得发亮,犹如黑夜里一盏明灯的小老头像鬼魅一样幽幽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你们在看什么呢?”小老头说,“让我也瞧瞧,好东西要分享。” “新首席似乎和学生会起矛盾了,看样子是因为学生会拦了他的路。我们正在猜测哪边会赢呢,并且顺手下了一盘赌局,开盘筹码一枚金币,你要不要……”男生终于回过头来,就像是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了鬼一样,他的表情瞬间凝固,“肖……肖主任。” 所有人都反过头来,齐刷刷地,场面一度陷入沉默,气氛有点诡异。肖衍从来没被这么瞧过,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好像他变成了一个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对别人暗送秋波的美女。 “现在已经很晚了,快滚回你们的宿舍熄灯然后钻进被窝里睡觉!明天早上起不来怎么办?”肖衍立马变成了一副严厉的教师形象,“还有,是谁允许你们私设赌场?不知道学宫严令禁止赌博吗?当学宫的管理条例是放屁吗?把赌资都交出来,充公!另外每人写一篇检讨,明早送到我的办公室来,别想着逃,我记住你们的样子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掉小白兔的恶狼,被他盯着的学员脊背发凉,颤巍巍地把赌资放在他伸出的手心里,然后勾着脑袋沿着墙壁走。 肖衍看着几枚金币乐滋滋地,赌资被缴的学员不知道,在他们走后肖衍在黑暗中发出了刻意压低的笑声,眼睛里冒着守财奴才会有的光。 双方屹立不动,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似乎要用眼睛杀死对方,但谁也没做出出格的举动。 邵雪痕秉着不想浪费时间的念头,开始步步逼近,那柄神王的佩剑已经悄然出现在他手上。 “拿下!”男生下达指令,其他人抽出背上的刀剑,动作整齐划一,然后是前仆后继地冲像邵雪痕,就像是草原上脱缰的野马。 这些学员的劈砍一眼就被邵雪痕看穿,在他眼里这些学员的动作也太慢了,至少他是这么觉得。此刻他正在刀光剑影当中用一把剑对抗着数十把刀剑,他飘逸的样子仿佛不是在心惊肉跳的剑网中,而是在舞台上跳着一支古典宫廷舞。 嘈杂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邵雪痕挥剑的频率也惊讶了他们,一把剑要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首席终究还是首席,一交手就感到了他的强大。但那又怎么样,此刻首席照样被人数众多的他们压着打,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 邵雪痕并不急,实际上他可以很快解决这些围着他的学员,但他无法保证爆发的元力会不会伤到他们,所以他选择了保守一点的打法,那就是打烂他们的武器,人类造出的刀剑总是比不过神的武器吧,更何况是神王的佩剑。 极高频率的碰撞会给武器带来极大的负荷,超过一定程度,武器就会破碎,邵雪痕还刻意加大了力度,他们还没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已经出现了裂痕。 接下来,他们的武器接连破碎,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碎片像是在空中爆裂的瓶子,如利箭般射向四面八方,射进他们的肩膀,腿部,手臂等部位。异物钻入体内的剧痛足以让他们放弃拦住邵雪痕的想法,断掉的刀剑还剩一截,被他们随意地丢弃。 邵雪痕的面前浮动着一层淡蓝色屏障,上面有着水一般的波纹涟溅,射向他的刀剑碎片被这层屏障拦住,悬浮在他面前。 “一件好的武器,也是决定胜利的一大要素。” 邵雪痕的目光如剑,刺向唯一一个还站着的男生。 悬浮的蓝色屏障逐渐消散,碎片掉在地上,发出声音。邵雪痕迈开腿,像是一头将猎物逼进死角的猎手。 “还要继续吗?”邵雪痕淡淡地说,他冰冷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给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有什么遗言就尽快说出来吧,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男生的身体微微颤抖,面对首席他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仅有的人数优势也被邵雪痕无情打破,他就是拼上去也无济于事,还要受些皮肉之苦。 邵雪痕离他越来越近,直直地向他走过去,看起来没有绕路的意思,邵雪痕此刻散发出的像剑一般富有侵略感的压力,让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男生眼睛看向别处,他本能的想让开,但他是学生会的,一旦让开就代表着学宫最大的学生组织向新首席低头了,学生会什么时候对别人低下过头?学生会才是学宫中的老大好吗?平常都是他们在学宫里作威作福的好吗?但现在这个状况好像现在对方才是老大诶。 他心里说,四处无人,让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依照邵雪痕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在场其他人肯定也不会说出去,学生会也是要面子的。但谁又能保证阴暗的角落中没有藏着的眼睛? 让还是不让?这是一个难题,他本人实际上是想让开,但学生会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仅代表个人认怂,但无奈身份,听众可不会管这么多。 在他还纠结着让还是不让这个问题时,邵雪痕已经离他近在咫尺,就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邵雪痕突然改变了前行的方向,擦肩而过。 “你们拦不住我的,即使苏洵在这里。” 邵雪痕从他身旁擦过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身为学生会,他还是嘴硬地回了句,“你会受的弹劾的。” 弹劾?那东西邵雪痕根本就不在乎,不过就是擅闯校门,最坏的结果能坏到哪去?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再把他丢回后山思过八年。 “够了,你已经把这里弄得够乱了。” “肖主任!”男生发出惊喜的叫声,在最紧要的关头救星出现了,此时邵雪痕离跨出校门只差一步之遥。男生屁颠屁颠地跑到肖衍的身旁。 “看起来你没有找到伙伴。”肖衍说,“擅闯校门,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看得出来你留了手。” “是。”邵雪痕转过身,“但我的任务从来失手过。” “但你得遵守学宫的规矩。难道你还要硬闯?”肖衍严厉地说,他还记得上次这么严厉对他时,是在八年前那所阴暗的小房间里,他跪在地上,面对着他们几个老头的愤怒的质问和林啸云的竹条,竹条破开空气后狠狠地抽在他身上,立马就红肿起来,渗出点点的血,但无论怎样他就是不肯认错。 他认为他自己没做错,所以不肯发出声音。面对这样的态度,林啸云越打越猛,每一竹条下去都像要人命一样。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他去后山让他自己领悟。他们也明白了,这个看起来身子骨单薄的孩子实际上是个硬骨头,犟得很,只认自己所认。 邵雪痕握住渊华的手已经紧绷,他还不想品尝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滋味。有必要的话,他还真的敢硬闯。 有的时候所谓的长辈真的是很烦,当你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把你当成上厕所都要人擦屁股的小孩子。但实际上,你只是想要自己尝试一番。 “他的伙伴在这里,只是来迟了。” 黑暗中一个人正在向着这边跑来,罩在他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锦旗一样飘动。 第十八章 追凶二人组 穆熙一路小跑着过来,停在邵雪痕面前。他带起的风迎面吹向邵雪痕,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看起来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微湿,随意披散在脑后,沾湿了衣服。 “我没来迟吧?”穆熙说话时还带着喘息声。 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安静的泡在温热的水里,脑袋枕着一块软木上。窗户开着,从室外袭来的风吹得浴室里的烛光忽明忽暗,他的影子斜斜的投射在墙壁上。 天空中没有星星,月亮被云层遮挡,低压的云层看起来触手可得,似乎就要下雨了。虫不鸣鸟不啼,室友们都已经睡着了,从外面传来他们平缓地呼吸声,这样静谧的夜晚总是能让人没由来的思绪很多。 他开始回想一些事情,忽然间他发觉似乎他也没几个朋友。从小时候开始,他就跟着哥哥们的脚步,屁颠屁颠地跟着,脸上糊满黄青色的鼻涕,那时候哥哥们对他都很好,经常带着他玩,会给他擦鼻涕,会给他喂饭,会教他认字,甚至连他妈妈都没他跟那一群哥哥亲。可是长大后哥哥们却各个像是变了个人,没人再对他笑,甚至冰冷到了极点。他才明白,自己生在帝王家。可是帝王家为什么就要变得亲人跟仇人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跟哥哥们争权,他只想回到小时候的样子。如果长大是这样,那他宁愿自己还是一个鼻涕糊满脸的小屁孩。 看起来帝王家很不错,每天锦衣玉食,坐享荣华富贵。但没人会明白帝王家的苦楚,勾心斗角每天都在上演,明里斗暗里斗。也许某一天他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而杀他的人是他其中的一位哥哥,杀他的理由也简单到了极点,他可能会拦到自己坐上交椅的路。 他受不了这种生活,他选择逃避,在马车上看着宫殿的琉璃瓦一点点消失。他还依稀记得父皇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孩子私下里杀得血流成河他还纵容?只有胜出的皇子才是最优秀的,只有他才有资格登顶皇位?杀到孤身一人吗?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他下不去手,他无法想象自己踏着哥哥们的鲜血去将皇冠戴在自己头上,是的,他怂啊!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空中已经有了飘落的雨丝,雨丝随风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的。他体会到了孤独的感觉,跟邵雪痕一样的孤独,孤独到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是冷漠的,像冰块一样冰,冒着森然的寒气。 想到邵雪痕,那家伙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也像动不动就要拔剑砍人的样子,但也是个热心肠,救过他一命。想到邵雪痕,穆熙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水里猛地坐起,那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家伙找不到伙伴会不会硬闯出去?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因为那家伙脑子转不过弯来。 好吧,看在那家伙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就陪他走一遭。穆熙咬咬牙,胡乱套上衣服就推开门往外冲,门撞在墙上的声音惊醒了室友们,脾气差一点的直接就吼了起来,“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要投胎吗?” 穆熙大步往前跑,耳边的风声呼啸。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因为他孤独,邵雪痕也孤独,两个人都是孤独的孩子,两个人的心底有着同样的伤感。 “没。”邵雪痕说,“刚刚好。” 穆熙抓了抓脑袋,心里说,就这还刚刚好?硬闯校门打伤同学,看你把剑握得紧绷绷的样子是就要和主任干上了吧?就这还刚刚好?是不是今天不让你出校门你能把学宫给拆了?他奶奶的,仁兄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肖衍那个魔屠是你能干得过的吗?你虽然牛逼,可那个魔屠比你还牛逼。 “肖主任,这个……”穆熙搓搓手,满脸谄媚地笑,拍马屁这个对他来说倒是手到擒来。哥哥们开始竞争皇位后看谁都像是敌人,恨不得当场拼个你死我活,血溅三丈,而他只能靠着各种放低姿态各种拍马屁来夹缝求生,期盼对方因为自己的弱小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您看您,威武霸气,一身气势与之山岳浑然一体如群山般无边无际,浩大恢弘,似要直冲云霄。您就是支撑帝国不倒的山,是绵延万万里的脊梁……”穆熙拍起马屁来也挺有一套的,肖衍简直要被他夸上了天,就差没说他是紫薇星转世拥有真龙气息下一任龙华帝国的皇帝就是你了。 被人拍马屁谁不舒服?如果有,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正常。能被人拍马屁的当然都是些有能力或者有地位的人,这些人都是些人精,他们当然明白这些话都是些所谓的废话,但架不住好听,谁不喜欢听好话?别人拍你马屁的时候难道你还能说自己不行吗?这跟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一个道理。 “好了好了,马屁拍多了,也就不好听了。”肖衍表面上没什么,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甚至有点打算等任务完成后把这小子扯办公室去天天拍马屁,好话不嫌多。“这件事既往不咎。你们去吧。” 邵雪痕转身走出校门,学宫的光只能照亮他前面几步路,外面是如墨水般的黑暗。 穆熙还算是有礼貌,鞠了个躬,然后追上邵雪痕。 周围异常的黑暗和安静,只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和深林中猫头鹰捕食发出的叫声,令人压抑。深林里好像藏着鬼魅,这种时候一同赶路的伙伴应该大声说话把鬼魅吓跑,最好能吓破他们的胆子。听说这些鬼魅害怕大的声音。但邵雪痕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闭着嘴只顾赶路。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穆熙感觉很不舒服,他怕黑,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他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即使一个人走也是瞻前顾后,要不就拔腿狂奔,甚至一个人的时候,睡觉都要点着一盏灯,这样才心安。 这条被开辟出的路从半山腰盘旋向下,黑暗里这条路似乎远得没边,回望山腰还能看见学宫的灯火阑珊。 穆熙走得小心翼翼的,他开始后悔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现在跟邵雪痕提出来他要回去,邵雪痕肯定不会拦住他,但这样不就显得他很怂了吗?虽然他承认他是很怂,不然就不会从皇宫孤零零地跑出来了,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踢了一脚后哀嚎着跑走,可是他也有倔强,只是答应了的事,那就必须做到。可是让手沾上哥哥们的血,像茹毛饮血的动物一样自相残杀,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跟皇位无缘了,那太他妈残忍了。 “也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待在这,像我这样的,一辈子也不可能做什么大事。”穆熙在心里说。 “喂,我们现在去哪?”穆熙终于打破了这沉默,他话痨的本质可不允许他这么长时间不说话。 “去城里,被焚烧过的地方肯定被封锁起来了。虽然大火烧过的地方很难留下什么线索,但也值得去一趟。”邵雪痕说,他似乎知道穆熙心里在想些什么,“快要下雨了,被大雨冲刷过后,什么都会消失,只有连夜赶路。” “哦。”穆熙说,“那你带雨伞了没?我没带,如果你也没带那我们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带了。”邵雪痕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做任何事之前会考虑这件事所需要备好什么,然后把它们装进储物戒,以及突发状况该怎么处理,他就像是一个精密到极致的机械,分析着一切。 现在为止,他的储物戒里还有着盐,水,和各种调味品,那是在后山的时候,但他一直没把它们拿出来。说舍不得那肯定是假的,谁会对日常调味品有感情?只是他觉得,那些东西还有派上用场的余地。伞也在里面,还有火把,这是为穆熙准备的,邵雪痕看到过穆熙怕黑的样子,一个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操场。 “那你带了火把吗?”穆熙接着问,这才是他最想要问的问题,他说的时候有些难为情,一个堂堂正正男子汉,八尺男儿怕黑,这应该是件很丢人的事。他讪笑,“我……怕黑。” “我知道你怕黑,所以带了火把。”邵雪痕说。 “啊哈?”穆熙愣了一愣,声音陡然拔高几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就算知道我怕黑我亲口说出来也是很难为情的吧?” “为什么会难为情?”邵雪痕说,“人都会有怕的东西,就好像女生害怕虫子和老鼠是天经地义,她们也没觉得难为情。” 黑暗里,穆熙都可以想象得到邵雪痕冰冷的说出这些疑问。人当然可以有怕的东西,你说你怕魔,怕灵兽这倒还说的过去,可你一个男的怕黑这怎么你外表男性化十足可胸膛却有一颗敏感娇弱的心?性别生错了吧?他很想问问邵雪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木的人?你有怕的东西难道你还会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搞得让大家都知道,表现得这是一件很值得鼓励或很光荣的事?还有,学宫里那些女生各个都可以单手虐死老虎,她们会怕虫子那些的?她们只是刻意的表演成娇弱的样子,小鸟依人的谁不喜欢?难道你会喜欢一个身材火辣、面容姣好,但是转过头来就对你说,“兄弟,今天我们去哪里杀老虎?”的女生?那场面说不出的奇怪。 “行行行……你先把火把拿出来给我。”穆熙有些急,“我一个大男人怕黑,你说我难不难为情?” 火光在一瞬间亮起,整个世界似乎都好了很多。穆熙拿着火把一蹦一跳的跟着邵雪痕,就像是跟大人缠了很久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的孩子,对它爱不释手。他全然没了之前那番小心翼翼的样子,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只要一丁点的好事,他就会像洪水一样泛滥。如今就是现在有一个魔站在他面前,他也有勇气把火把怼他脸上。 “我以为你不怕黑了。”邵雪痕说。 “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克服心里的恐惧的。”穆熙耸耸肩,“没由来的恐惧,从心里生出的。” 学宫中的人都是人族精英,天才满地走。对于这些被锁在学宫只能观望外面世界的天才精英,多少会有些怨言,学宫只能加强肃正管理,以免得他们出任务时像冲出牢笼的恶狼,做任何事都肆无忌惮,弄出一大堆麻烦事。能胜任学宫管理层的也是当年从学宫中出来的人物,都是些人精、腹黑到极点的人物,绝非什么善茬。他们原来也是学员,自然知道学员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各种温柔的条例被下发,主要针对于出任务,毕竟出任务时没人监管,而这些天才们做事都是些不想后果,不择手段的人。其中最为严苛的就是“任务报告”,学员出任务时需要将完成任务的经过详细写出,回学宫后交行动部检查,学宫会与当地帝国设立的管理部门核对,这是很有用的,至少学宫不用再频繁出面善后,崇尚简单粗暴原则的暴力分子们做事也考虑后果的严重性了,而不再只考虑做事的效率。毕竟这方面出过一些教训……几名学员在闹市区与从后山跑出的灵兽爆发战斗,从城南一路打到城北,沿途致使几十栋房屋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最后一名学员释放最强硬的手段,从地底爆发出数条火焰,将那种灵兽烤成了焦炭,此时他们差点把城主府也给拆了。 当然,这几名学员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事实上,这是所有学员的一贯作风,不择手段。他们只是简单粗暴再粗暴,不是没命的往上冲,他们不傻,如果说是比较危险的任务,比如针对魔族或灵兽,那么他们一般会几个人结伴然后再不择手段,以多打少。反正都不择手段了,还在意什么脸面?至于那只灵兽,只怪它自己不配合,他们的本意是不想伤害它的,只是想把它抓回后山,可能只是抓捕的手段粗暴了点,让它误以为是遭到了攻击。 何泉他是拉不下面子到处赔笑脸才想出这个对策,同样他在操场开会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只要不在人群密集和受当地管理部门监管的地方搞出大动静,其它的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群暴力分子在操场上大呼小叫,至少在地广人稀的地方他们能对目标用出各种手段了,肆意妄为,他们体内流淌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对于这些学员,总是不能太压抑他们,但凡这群学员当中的某个心理承受力较差,走火入魔冲破学宫的重重防守,跑到任意一个地方去发疯都是灾难,普通人是压不住他们的,只会成为他们发泄的工具。 “那我们顺着线索找到犯事的术法师然后怎么办?”穆熙举着火把,大步走在邵雪痕面前,火把给予他不小的勇气,在那之前他是跟着邵雪痕屁股后走的,“暗中抓捕?潜伏跟踪突然下手?还是把他引诱到人少的地方各种手段齐上,先把他打得半死?” 穆熙的办法全都按照何泉的话避开了人口密集区,但他却忘了面前这个看起来白衣飘飘的少年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胚子,被囚禁后山禁闭了八年,恐怕是个人都会发疯,虽然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凶性大发拔出剑来乱砍一通?那在文定城内可没人拦得住他,只能从学宫调人。况且他还不了解学宫的转变吧?穆熙觉得有必要跟邵雪痕提醒一下,以免找到人后这家伙话也不说直接冲上去,在闹市区所有普通人的惊世骇俗的目光下跟人家打起来。 “喂喂,我先跟你说啊,学宫的制度不允许造成任何的平民损失,也不允许引起任何恐慌。”穆熙转过头,一脸严肃,“也就是说,我们要动手也必须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同时呢,要写任务报告,学宫会与当地管理部门核对。” 他以前也出过一些类似在城区内抓捕的任务,对象都是灵兽那种智力低下的,抓捕方案要不就是引诱,用它喜欢的食物诱它到事先埋伏好的地方,要不就是几个方向同时来人驱赶它跑出城外,至于某些不听话的,那就只能当场诛杀了,毕竟双方总不能互相耗着大眼瞪小眼地瞪死对方吧?反正有学宫擦屁股,遇到这种不听话的,他们也没辙。 但针对人类的,这还是他头一回,心里没底。但这不打紧,任务失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闹出什么动静,不要有普通人伤亡,这是学宫的底线。 穆熙生怕邵雪痕闹出事,邵雪痕觉得这些制度完全是束手束脚的,就像西斯帝国的女性为了追求美而穿的束胸一样,勒得很不舒服。但看着穆熙严肃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邵雪痕有些摸不着头脑,做个任务而已,干净利落的收拾完不就行了?至于整这么多幺蛾子?只要保证人员不受伤害,赔偿什么的难道赔不起吗?帝国每年的拨款都被你们几个贪了吧?难道你们之前出任务不是大开大合、简单粗暴了事?做了老师之后净会报复学生,以获得当年被老师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但如果事情超出预料,或要摆脱我们的掌控。”邵雪痕淡淡地说,他眼睛里有着剑一般锐利冰冷的光,“我不介意使用更加激进的手段,直接灭杀。” 穆熙可不认为他是在开玩笑的,就这么听他说话都能听到一股狠劲,像一把埋藏在地底多年的剑,经历风吹雨打后逐渐显现地表。 天空已经下起了下雨,雨水拍打在窗沿上然后汇聚成一条条水流,这是入冬前的第一场狂风暴雨,像是对天下昭告着冰雪的到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才罢休似的。 透过磨砂玻璃,依稀可见温暖的光,还有几个身影。室内横放一张被打磨上漆的桦木桌,桌上白色的骨瓷茶壶壶嘴正冒着袅袅白汽。室内安静得出奇,往常这几个老头聚在一起都是吵吵闹闹的,互相拆对方台,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要不是他们的胸口还在起伏还在平缓地呼吸,估计都会有人觉得他们几个一同驾鹤西去了。 这是校长办公室,自从新的制度下达后,学宫就很少出面赔钱了,帝国的拨款则被何泉用来修缮学宫各项建筑及改善伙食。 何泉说,只有舒服的氛围才能令学员们好好学习。对此昂维之是不认同并极力反对的,他认为这样奢靡的环境只会让学员们逐渐迷失。但他的反对没用,何泉才是校长。 何泉拿起茶壶,分别给两个一起吵了几十年的死党倒两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是他最爱的花茶。 “这次应该要做好赔钱的准备了。”何泉的语气有些悲痛,他舍不得那些在光下烨烨生辉的金币,“那小家伙可是一把直来直去的剑,一碰就要砍人。” “你这个满脑子都是钱的家伙,把你的眼睛擦擦,快要掉眼泪了。”昂维之瞥了何泉一眼,“让穆熙跟他去行吗?那是个被排挤出的连黑都怕的皇子。” “但他比绝大多数人都靠得住。至少他不会抛弃同伴,在战场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腿在打颤,但始终没有后退一步。”肖衍说,其实他对穆熙的印象还不错,他喜欢他身上那种明明怕的要死但偏偏不肯退一步的眼神。 “但那并不可推翻他是个废柴的事实。让他跟邵雪痕去,估计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这是不争的事实。”昂维之大声说,与其说他古板倒不如说他现实,没用就是没用,废柴就是废柴,他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即使当事人在现场他照样会说,“他期末测评每一次都有那么几门不合格。” “邵雪痕出任务需要同伴吗?”何泉正低着头看着杯中平静的茶水,忽然抬头说,“他不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吗?穆熙拦不住他的,相信我,这次的任务穆熙也只是个路人甲,主导还是邵雪痕。” 其实说到底,他们两个人对穆熙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妥妥的一条废柴,即使他贵为邻国皇子,老爹是高高在上的邻国皇帝,但你没本事别人就是瞧不起你,你依旧是一条废柴,废柴还不能让人说了? “听你们的意思,穆熙就是妥妥的废柴?”肖衍敲着桌子说。 何泉和昂维之满脸都写满了“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行了你别敲了。”何泉满脸心疼,这可是他花了几百枚金币买来的的桌子,木工大师手工雕琢,“这桌子很贵的,你敲坏了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贪财的毛病。”肖衍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这面磨砂玻璃从里面看外面看的倒是一清二楚,“现在就说他是废柴,还太早了。人嘛,总是需要慢慢成长的,也许他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也说不定。” 肖衍看的很清楚,穆熙的眸子,恐慌下还有着狼一样的凶光,虽然很微弱,但保不齐他就变了呢?就像爪牙软弱的狼崽子痛饮了鲜血后,体内的流淌的狼血开始沸腾,狼的凶性随之流出,凝聚在裸露的白牙上。更何况,虎父无犬子…… 外面的雨下着,风吹着,遮天蔽日的树林被吹得东倒西歪,露出了黑压压的天空,此刻闪过一条闪电。 第十九章 雨落微凉 雨水从伞骨滴落,滴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又悠悠地从石板上流走。 被烧毁的废墟中,被烧黑的木头还冒着白色的烟,偶尔有几声木柴爆裂的声音。昨夜这场大火并没有被扑灭,甚至陆续点燃了旁边几座相邻的木房,火越烧越旺,光靠管理部门的人力根本无法扑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肆虐,要不是这场暴雨来得及时,整座城都会烧起来。 邵雪痕站在废墟的中央,随着狂风急速摇摆的衣襟,一身白衣让他看起来是人群当中最显眼的。终究还是迟来了一步,当他们刚赶到现场时,在头顶积压许久的水终于倾泻而下,就像是海上的海啸一样,劈头盖脸的就砸下来了,让人一点防备也没有。 手里举着的伞在这样的天气下显然没什么用,白色的衣服已经湿了不少,距离全身湿透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看起来这座城的排水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糟糕,连雨水都漫过了脚面,像是城中小河一样流过大小街道,就跟逛街似的。水流卷起灰尘和垃圾跑远,似乎要跟扫大街的抢饭碗,它们的效率远超扫大街的。 周围有人在哭喊,有人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地面,看起来要把这一腔悲愤全部凝聚在拳头上,然后狠狠地打出,有人无力地瘫在地上,任凭雨水打落在他的脸上,眼神空洞。不难猜测出这些人为什么会悲伤,他们没有家了,所谓的家也只剩下残垣断壁,从大火燃起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埋葬死人的坟墓。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来自弱者的悲鸣,这一幕何曾的相似,他也是一个弱者,一个没家的人。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根钢针扎了一样,刺得他生疼生疼的。 “什么线索都没了。”穆熙走过来,他刚在废墟中探查情况,此刻大半个身体已经被雨淋湿,额前的头发被他梳在两边,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水,这场雷雨,伞似乎没什么用。他耸耸肩,“只有几具烧焦的尸体,再加上之前抬出的一具,总共是七具尸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了。要不要在找找?说不定还有没找到的地方。” “不用了。”邵雪痕说,“被火一烧,再被雨淋,就算有线索估计都没了。” “那怎么办?”穆熙跳了起来,他可不能白忙活,“我们这算是任务失败了吗?” “还没有。”邵雪痕转身走,“去城主府。” “去那干嘛?”穆熙揉了揉眼睛,刚刚有一滴雨打进了他眼睛里。 “查。”邵雪痕走的很快,声音远远传来,在嘈杂的雨声遮盖下,就像蚊子振翅的嗡鸣声,“这里住的都是城内较为贫穷的人,没理由跟术法师结仇,术法师也不可能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去杀普通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哪有那么多宝贝?”穆熙小跑着跟上去,“说不定真的只是那个术法师心眼小,钻牛角尖呢?而且,文定城的术法师虽然不多,但应该也有千百来个吧?目标太多了。” “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不管目标有多少我都给他揪出来。”邵雪痕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谁也没有资格去剥夺,因为那样就会毁掉一个家,会要了别人的命。” 穆熙忽然站住了脚步,家?他好像也很久没有过家了,所谓的家现在也只是充满血腥的刀剑战场,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一向看得很开,只要远离那个“家”就好,反正他一个人在外面也能照顾好自己。邵雪痕刚刚说话的样子好像压抑着愤怒,今天可算是见到他另外一种表情了。说起来,他们两个好像都是没有家的人,都是没有归宿的人,都是孤独的人,即使有一天他们俩当中的一个不见了,也没人会注意到吧?这也难怪,只有孤独的人才能跟孤独的人走到一块吧,就好像他跟邵雪痕。 不,邵雪痕不见了才不会有人不知道呢,他可是学宫里的天才,万众瞩目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知晓,只要是他今天做了什么都能惹起一个新话题。而他只是一个懦弱出逃,期末测验不达标的废柴,废柴还想有人在意吗?或许根本没有。金子就是金子,能放出璀璨的光,而废柴就是废柴,废到不能再废。废柴就应该是默默无闻的,不该祈求什么,也不该幻想什么。对废柴来说,世上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能安稳的过一生了,碌碌无为,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丢一块石头进去掀不起半点波澜。 孤独的伤感,伤感得让人想流泪。这该死,的大雨让他忽然间觉得好冷,滴在身上更像是走路不注意摔进了冰窟里。那些在水汽缭绕中传播的哭喊声更是让他头皮发麻,只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他快步走,杂乱的脚步将城中小河的水溅起。 “其实呢,我也想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啊。难过了有人陪,闷了有人逗,还有对自己不错的会为自己流泪的家人……没人会喜欢孤独的啊。”穆熙心说,“但应该没人会为我这种废柴流泪吧?这世间我来错啊,真是不值得。还是皇子呢,混得真惨。” “恭送专员。”守护现场的侍卫们齐声说。 龙华帝国西端,枫叶城。 这是一座优美的小城,宽阔的路面上铺满枫叶,踩在上面会发出悦耳的破碎声。巨大的风车矗立在田野上,扇叶平缓地旋转,夕阳西下看起来就像守望在麦田之上的巨人,幽寂。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学会了享受生活,每天踩着枫叶铺成的路去做事,带着斜阳归家。 这里的时间与文定城完全颠倒了过来,这里开始日暮时,文定城的天才蒙蒙亮。 夕阳下,一名风度翩翩的男生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微笑着走向阴影中的女生,女生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夕阳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充满光辉,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海棠花香味,她喜欢海棠花。这是他这个月第五次向女生表明心意,但女生一直都没答应他,并且回答得很果决,几乎想都不想。事实上,隔三差五向女生表明心意已经变成了他的生活习惯,要是哪一天他忘了说,他肯定会一天都不舒服的。 其实男生也不算差,哪一点都好,只是女生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但男生从未气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会给心爱的漂亮姑娘们送花,在落叶缤纷的时候诉说爱意,这本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没多少狠心的姑娘会拒绝的,最后他们会迎着夕阳做炽烈的亲吻。所以男生也学会了送花给女生,每一朵花都是深红的玫瑰,每一朵玫瑰都是他精挑细选,亲手包扎,闻上去都带有浓浓的爱意。女生每一次都没有拒绝他献的鲜花,尽管他知道这些花会像垃圾一样被丢掉,腐烂在泥土里,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这是这个月第五次。”苏洵说着,微微躬身将花束递到林韵竹面前,以便她拿住,“今天的花有九十九朵,在玫瑰花语中代表天长地久。只要你一直不接受,那么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一束花放在你门前。” “花很漂亮,我收下了。”林韵竹抱住鲜花,“挺香的。” “我精心挑选的。”苏洵说。 虽然每一次花都会在暗地里被面前这个女生丢掉,但至少她也没有拒绝过,这表示她也不反感。对于异性送花这件事想必女孩子都是不会拒绝的,这表示说她有魅力,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没用魅力?除了一些让她们感到反感的异性。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使现在没接受他,那以后接不接受还保不齐呢? 时间还长着呢,能改变的事情还多着呢。 自从到了这座到处都是风景的小城,这里没有邵雪痕那个令人头疼的家伙从中作梗,他便开始对林韵竹发动猛烈的追求,虽然没成功,但两个人的关系也可以称得上是比较亲密的朋友。几乎所有的居民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城防统领喜欢这个如花似玉的女生,此刻正在热烈的追求着。 有些碎嘴阿婆会在街角处或小巷内,坐在一张旧的会发出“吱呀吱呀”声的板凳上,说这两个人,女生花容月貌,男生英俊潇洒,两个人郎才女貌,可这女生怎么就不愿意呢?这可真奇了怪了。这些头发花白的阿婆白天没事做,晚上又睡不着,只能靠着些八卦来打发时间,这是她们活着的意义,如果叫她们一天什么都不干,那就跟等死一样没区别了。老人也应当有老人的快乐,而八卦就是她们快乐的源泉 甚至有阿婆在林韵竹巡城时抓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苏洵那个小伙子挺不错的,你一定不要错过啊!我是过来人,有些事我比你明白。你要知道,想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林韵竹的小脸红得像是溢出血一样,她的部下看出了上司的尴尬,只好上前解救。 这些阿婆们会到处宣扬,谣言大部分起于她们。她们也会把一些让当事人尴尬到脸红的花当笑料弄得人尽皆知,但她们也热衷于帮助别人,就好比如有人的钥匙掉了,她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帮那个人找来一名技术不错的开锁匠,而且价格比市面上要低不少……总之她们能让人感受到世界的恶意,也能让人感受到世界的温暖。 “你这次又要把花丢掉吗?” “你知道了?”林韵竹的表情有些尴尬,背地里把别人送的东西丢掉总不可能是一件光彩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苏洵淡淡地说,“但是至少你没有明面上拒绝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应该明白,我并不喜欢你。”林韵竹说,“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犟呢?”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吧。”苏洵抬头看向夕阳,“认定一个目标,然后放手去追逐。我不会放弃的。” “邵雪痕也跟你一样这么犟。”林韵竹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你们两个才能成为对头吧。” “看来邵雪痕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高。”苏洵幽幽地说,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红日已经沉沦下去,巍然屹立的城墙上有着秋季凉爽的风,吹得枫树林哗哗响,一片片如蝴蝶般的枫叶洋洋洒洒坠落,飞的到处都是。 城墙上的火把一次亮起,在风中默默燃烧着,这是夜晚来到的信号,城防部该履行巡城的职责了。 “该去巡城了。”林韵竹抱着玫瑰花走远了。 随着风,苏洵又闻到了林韵竹身上那股海棠花的香味。他跟邵雪痕相互斗了好几年,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就谁也不服谁,两个人经常拿根棍子跑野地里干仗,因为在野地里没人管着他们,他们斗得天昏地暗,方圆几里的野生油菜花被他们一路横扫,像是被推土机压过似的。但斗了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输了。这次他被判负。 他又不傻,一个女生总是跟你谈论起另一个异性,十句有九句是不离他的,你会作何感想?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那个女生心里的想法吧?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整天跟个闷棍子一样,每天板着张脸搞得好像每个人都欠他钱一样。”苏洵低头嘟囔,语气不忿,“我明明也很出色嘛。” 要是他在学宫中的死忠粉们看到了他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不知会作何感想。估计绝大部分会横刀立马大吼,“是谁敢让我家大师兄受了委屈,快出来受死!”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会觉得他这副表情很可爱,毕竟是老大嘛,怎么样都得夸,哪怕就是掉沟里了也得夸出花来。 他抓抓脑袋,在城墙上一路晃悠着找到下楼的阶梯,根本想不到什么法子。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追女生应该怎么追,在感情方面他还是个白痴。要是有个情场高手能对自己指点江山就好了,他纯粹的瞎想。 但又仔细一想,林韵竹跟邵雪痕认识多久?他跟她才认识多久?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了,现在,在这座帝国的西边小城里,只有他们两个熟识的人,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追,只要邵雪痕没毕业,他就没时间过来。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刻痕,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被其他人填满。时间总是改变一切的良药不是嘛? 夜越来越深,这座小城的街角尾巷万籁俱寂,就是常坐在树下下期的阿公和斗嘴的阿婆也回家休息去了。月光成片成片泼洒在石板路上,泛起清冷的光,烨烨生辉,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大多数的家中的烛火早早都已经熄了,只有一些未眠的家庭还亮着烛光。 城主府的朱红大门被敲开,府中家丁丢下手中正在干的活,小跑着过去开门。门一开,他有些发愣,来人他并不认识并且年轻得有点过分,虽然不知来人叩响大门是什么事,但他也是个识货的人,来人身上穿着的衣料也属于上等货色,这种人不是富家子弟就是贵族子弟,反正他都得罪不起。但是这两个人看起来可着实够狼狈的,都被这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不知两位有何事找城主大人?”家丁说,语气介乎奉承与淡漠之间,再怎么说他也是城主府的家丁,总不能太过于谄媚。 “有事。”邵雪痕说。 “那两位等等,我需要去禀报城主。”家丁有些怪异的看了邵雪痕一眼,心说,自己也没欠他钱啊,说话怎么冷冰冰的。 “不需要。”邵雪痕绕开家丁,走进城主府,看起来他走的不快,可家丁就是追不上他。 “你给我站住,城主府可不是你能私闯的!让你站住你听见没?”家丁在后面追着大声说。 “喂喂喂,私闯民宅是不礼貌的!”穆熙追上去,“我们是一个规章制度严格的学宫的学员,我们应该有礼貌,有纪律。” “我们没时间走那么多繁琐的过程。”邵雪痕说,“要是目标出了城再想抓他,很难。” “能有多难?”穆熙大大咧咧地,“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学宫派出的专员。” “几乎不可能。而且我们只是临时专员。”邵雪痕淡淡地说,“不可能调动其他的援助。” 两个人最后停在正对大门的建筑前,像这种建筑一般都是会客的地方。大门中央站着一个人,正打量着他们。 家丁跑了上来,指着邵雪痕跟穆熙说,“城主,这两个人说有事找你,我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下,没想到他们直接就闯进来了。”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是。”家丁躬身离开,转身时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些,他们死定了,敢闯城主府之类的话。 “城主府的家丁也这么没素质?”穆熙小声说,“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私闯民宅的算客人吗?”城主披着一件青衣,黑色的头发束起戴着一顶玉冠,慢慢地用右手搓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搓扳指节奏令人贫乏。任谁也不会想到文定城的城主竟然会是面如温玉的富家公子的形象,穆熙脑海里想象的肥头大耳、满腹便偏的城主形象被全盘否决,那个城主他不仅年轻,他…还挺帅。 “私闯民宅就足够定你们的罪了,更何况还是城主府,这可是死罪啊。” “专员办案。”邵雪痕拿出徽记,远远地给城主扫了一眼,“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能耽误,还请见谅。” “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们。学宫那边已经给我传了消息。”城主拿出一张纸条晃了晃,显然是飞鸽传书送来的,“你的话,我可没有听出道歉的意思。” 黑压压地乌云被一道贯彻天地的亮光撕裂,邵雪痕漆黑的长发被风撩起,凌乱地飘散在空中。城主漂亮的微微泛绿的眸子被照亮。 “我需要文定城所有术法师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事发前几天的。”邵雪痕说,他不想耗下去,他想尽早拿到资料好去换一件衣服,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就像全身被裹满了泥巴。 城主眼神扫了扫他,然后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带着你的跟班,跟我来。” 说实话,穆熙对于自己被评为跟班是很不爽的,是个人都会不爽。但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能冲上去给那城主来一拳吗?他本该拿出应有的皇子气势大声来告诉他,“老子不是什么狗屁跟班,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老子是皇子!是皇子!”但他只是一条废柴,如今还是一个需要别人来给他擦鼻涕的小孩子,连一句为自己正名的怒吼都喊不出,难怪会被人瞧做跟班。所以他也只能勾着脑袋像是真正的跟班一样,摇摇晃晃地跟在邵雪痕身后。 貌似他还真的只是一个跟班,这项任务只是单纯的给邵雪痕一个人的吧?他还不傻,除了已经走了的苏洵能跟他做搭档,其他人恐怕都是累赘。这么一想倒也正常,心里稍稍舒服一些。 “你是我的搭档。”邵雪痕特意停下脚步,等穆熙走到旁边才说,“不是跟班。我没那么想过。” “哦。”穆熙点了点头,邵雪痕说没有肯定就是没有,他的思想是笔直的,有一说一。只是别人说成是跟班,还是很不爽的一件事。 第二十章 追查时刻 年轻人做事多半会给人一种不牢靠的感觉,而这么年轻的城主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否是靠自身能力坐上这位置的。但看现在看起来这位城主并不因为年轻而做事不利索,正相反,他书房的书桌上摆满了一大堆文档,几名侍从正坐在桌边快速翻阅着文档,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有节奏感,但这么快的翻阅速度让人很是怀疑他们是否看清了文档上的字。单调的纸张颜色让人看了很头晕,这是一项十分繁琐的工作,要是耐性不好的人来做估计得发疯。但他们很投入,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他们都是账房管理账本的先生。”城主说,“翻看文档跟看账本没多大区别,对于翻这些无聊的纸张,他们可是一把好手。事发后的第一时间我就找来了他们查文档。处理术法师案件可不能懈怠,以免出什么乱子,尽早抓了尽早安心睡觉。” “现在查出什么来没有?”穆熙从邵雪痕身后跳出来,“比方说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倒是有两个,不过已经排查了。”城主说,“至于剩下的,他们还在翻文档。目前没有。” “文定城又没有官方的术法师,怎么查?让普通人上门不会被打吗?”穆熙说着一些不找实际的话,他为自己被看成跟班而耿耿于怀。 “打?脑子没病的都不会这么做,帝国的愤怒他们接不下来。所以说,他们只能老老实实配合,不然就让他们去牢里反省。”城主背过手,转身离开,“这么多文档一时半会查不出的,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两位了。待会我会让人带你们去沐浴更衣,湿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的。” “喂,你叫什么啊?”穆熙大声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城主停下脚步,回头淡淡地说,“姓重,单名,明白的明。” “两位,请跟我来。”一位侍从走过来,伸手示意两人跟他走。 一张长长的、半透明的帐幔悬挂在床的两边,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火热。 女人褪去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勾起男人心中的小虫子,酥**麻的痒。她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眼睛里有着动情的光,绯红的脸颊看起来就像是泛着光泽的苹果一样,诱惑着人。 男人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就好像怀抱着一块温润的璞玉。 尽管这个女人是个从事不正当职业者,不知道有多少前辈跟她共度良宵,行鱼水之欢。但抛开这一切,女人的容貌也是不错的,小巧精致的鼻子,薄薄的唇,至少值那两枚金币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想来这句话真不错。不难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帝王,这才只是一个头牌,那如果是几百甚至上千个头牌呢?他有些不敢相信,他又忽然间明白那些君王为什么会荒废国事落入女儿怀了,正所谓,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换做是谁,都很难选择不去当一个昏君。 他是术法师,但在术法师内他又被称之为赏金猎人,这是一个职业,受雇帮人解决问题,他们接受的任务性质通常介于帝国法律的灰色地带,再往前一步就会触犯法律。他们什么都做,小到帮人修餐桌,帮邻居们跑腿去集市上买菜,帮老奶奶带孩子……虽然这听起来着实是滑稽了一点,但这就是赏金猎人,只要给出的价码足够并且委托人保证金钱能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会介意去杀个人或放个火,甚至去刺杀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刺杀皇帝这种事不太现实,但赏金猎人里的疯子可不在少数,对他们而言大不了就跑路,做个四处流浪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流浪的路上有钱买酒和逛妓院。 世界各地遍布着像他这样的赏金猎人,他们有着隐秘的聚集地,有专人管理,那里有着委托人颁出的任务,以及各种稀奇的东西。从中甚至还能知道今早上皇帝吃了什么,以及皇后的内裤穿的什么颜色,那里应有尽有。 他们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们号称是一群崇尚“现实”和“理想”的人,只对金钱着迷,对皇帝敢不敬重,对天神敢不屈膝,他们是一群十足的亡命徒,过着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迄今为止,帝国还不愿对这些不太遵纪守法的家伙动用武力,毕竟一大群的术法师如果进行暴乱,后果不堪设想。而赏金猎人接受的任务也很少会明面触犯帝国的底线,所以帝国对于赏金猎人的存在也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男人刚要俯下身想亲吻女人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就被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正在紧要关头被人打断这是一件让人很抓狂的事,就好像你打游戏好不容易抵达最后一关,却因为电话来了导致满盘皆输。男人起身胡乱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里面没穿,露出一截腿毛浓密的腿。 他打开门,大声嚷嚷,“是谁那么不长眼睛?” 门外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宽阔而深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他全身被黑色包裹着,一股子的神秘感,让人不由得想扯下他的帽子一探究竟,但谁知道他的帽子下会不会还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这样的装扮出现在妓院里多少会引得一些目光,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嫖客,倒像是不能露面的杀手。走过的人都想瞧瞧斗篷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副面孔,但他们只能瞧见一片黑暗。 “怎么是你?”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有些愤怒地说,“不是说好咱们以后不再见的?我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还是你想让我请你光顾一次青楼?” 莫田接受过各种任务,也面对过不少委托人,但大家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后双方一拍即散,谁也不认识谁。但任务完成后委托人还把自己从有女人的热被窝里敲出来的,他可是头一回碰见。而且按理说他们已经不存在任何雇主与受雇者之间关系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要个说法,不然这件事没那么好解决。 “我们约定过,任务完成后,你走的越远越好。为什么现在还要逛青楼呢?” “每次做完任务后,我都要放松一下。”莫田耸耸肩,“美酒配美人,这叫生活。” “好吧,那我希望你过了这一晚之后,能走得远远的,这样你才能继续过你的生活。二十五万的金币够你挥霍一辈子了。”委托人不知道从哪拿来一杯酒,浊黄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通过酒香,莫田立马就分辨出这是度数不高的黄酒。但委托人好像不太能喝酒,一口能下肚的酒他分了三次,似乎还有些艰难的样子。 “兄弟,如果不能喝那就别喝了。”莫田去屋内拿出一张纸递出,“看你喝酒好像是在受酷刑一样。” “谢谢。”委托人接过纸,抹了抹嘴随后丢在地上,“我不太喜欢喝酒。记住我说的话,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找个深山老林躲一阵,因为官方已经来人了。如果你没有按我说的做,后果就是……我会亲自送你去见天神。” 关于那个字眼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摊了摊手,但那个字是什么莫田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觉得这个委托人挺有想法的,威胁他离开要不就死,简直像极了他以前拦路做土匪的样子,对着过路的人大吼,要么交钱要么死。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莫田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你觉得呢?” 委托人抬起头,与莫田的目光触及,莫田简直惊得要跳起来,他敢拍着胸脯保证那绝对不是人类能拥有的眼睛,虽然他的保证不抵几个钱。一瞬间他觉得是魔族潜入了,但魔族的眼睛普遍都是暗紫色的,从来没有过黑金色的,一对瞳孔缓缓地变成了竖瞳,就像是猫一样。 那对瞳孔里似乎封印着古老的凶兽,莫田越看越觉得心悸,就像是心脏被野兽叼在了嘴里。 “记得我说的话。”委托人的瞳孔又变成了圆,就像它变成竖瞳时一样。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我把你的斗篷揭开会怎么样?”莫田从刚刚的惊惧中回过神来,身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底下会不会是人类从来没发现过的新的族群?” “猫的好奇心很重,什么都想瞧一瞧,可它们有九条命,而人类却只有一条。”委托人头也不回,在跨下楼梯时说,“我可没说过我不是人类,只是与普通人类不太一样,纯属只是因为体内流的血不一样。此外,提醒你一句,妓女的身上多半带着点病。” “多谢你充满善心的提醒,我会记住的。” 莫田看着委托人的背影出神,连躺屋内那个女人把手伸进他的钱袋也没发觉。他意识到自己完成的这项任务应该是个烫手的山芋,即便这个山芋丢掉了,还是会烫伤手。不管怎么样,他觉得此刻应该跑路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为好,他不缺钱,路途上可以挥霍着吃喝玩乐。赏金猎人认为钱就是用来花的,所以他们领到雇佣金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欢作乐,根本没人会把钱存着,自然也没人会有存款这种东西。把钱存着就好像一个女人自愿地脱光了躺在你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你,而你却因为坚持着对方不是妻子而不上手。这简直就是丢了赏金猎人的脸,说出去是会遭到同行耻笑的。 如果赚钱的目的不是为了夜夜笙歌,那么赚钱将变得毫无意义——这句话是每位赏金猎人心中的箴言。 生活嘛,过得舒坦、开心当然是最重要的。 他决心去的第一站是帝国赌城,他曾在那里输光了所有积蓄,因为负债太多不得已而跑出来。现在他有了钱,他要重回赌桌,翻本,最好赢个十几二十倍。那里的赌场为了吸引各位财主的光临,在赌场里放置了不少如花似玉的姑娘,使每一位坐在赌桌旁的顾客都能够享受到她们的服务,甚至还有来自西斯帝国的姑娘,她们的肌肤就像牛乳一样洁白,长发像金子一样富有光泽,她们会穿着极其性感、露骨的衣服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化着浓浓的妆。只要顾客需要,她们如血一般殷红的唇会在你的衣领上留下带着迷人芳香的气味,修长的美腿会缠在你的身上,她们轻声细语的诱惑顾客大把大把地往赌桌上砸钱,莫田就是因为这些女人的才输光了家底,逃出赌城时他还在心里咒骂着那些让他变成穷光蛋的女人,同时他也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赌任何东西了。 可现在他一想到那些妖艳的女郎心里又发起了痒痒,发过的誓也被他忘在了一边。人活着努力奋斗不就为出一口气让人抬头仰望嘛,但赏金猎人这个职业被人视为低贱,别人说不可能抬头仰望的,可在赌桌上不一样,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只是一个豪气的赌徒,不断往赌桌上砸钱发动一场又一场的豪赌,他一掷千金的姿态就是给人用来仰望的。此外,他还要去好好“惩罚”一下那些让他变成穷光蛋的妖艳女郎,逃跑路上他只能隐姓埋名,以避开赌场派出的抓他的人。身上没半个子的他只能靠挖野菜度日,有时候没心情挖野菜他也尝试过树皮,但那像在吃沙子一样,满嘴都是木茬,实在是难以下咽,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挖野菜。 有些时候,路上遇上一些好心的人,看到他蓬头垢面的会大方的把手中的馒头掰下一大块分给他。他吃着馒头靠着树,心里说这世界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还有人愿意把自己不多的口粮分给他。 赌场在帝国的最东边,是最早能见到太阳升起的地方,而文定城是帝国南边的一座小城,天知道他是怎么靠着挖野菜来到这的,他几乎穿过了小半个帝国。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泪流满面,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是靠着何种毅力才坚持下来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田心想,也许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就是老天给他的考验,虽然自己并不信天神,但此刻依旧忍不住地想向上天献出自己的吻,尽管上天应该不会接受他的吻。 既然官方已经来人了,那么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而且委托人似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要是他不走可能真的会死。 莫田瞥了一眼窗户,窗户被白色的幔纱遮住,但从中透露出的光还表明着这是白昼,他还可以在这里舒服的住一个晚上,只不过多付出两枚金币而已,他已经在这里连续住了三天了。 莫田躺回床上,思索着这么大一笔钱该怎么用,总之这一次他不会再把所有的钱押赌桌上了。 对于此刻躺在他身旁的女人偷了他的钱,他也懒得去计较,他现在有钱,何不装得阔气一点。而且钱袋里也没几个钱,钱都在钱庄里存着,钱庄的凭据在钱袋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偷凭据?他相信女人还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第二十一章 追查时刻(二) 侍者领先他们半步,带着他们来到一条走廊。走廊顶部有着青铜烛台,红色的蜡烛插在烛台中静默地燃烧。走廊尽头的门紧闭着,门上的红漆有些斑驳,有些地方已经显露出原木色,这扇门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侍者告诉他们这里是城主专用的浴室,他做为城主的仆人是不能够进入的,于是就站在原地后退几步,以免挡住两位年轻客人的路。 直到他们走进这条幽长的通道,才发现两边的墙壁是石壁,这并不多么的罕见,出于个人的喜好,但一般来说没人会在石壁上雕琢或作画,除了府邸大门边的围墙,但那是出于某种寓意。这两面石壁的长度都超过七米,雕塑者的手法看起来极为高超,雕琢出各色各样的威严神像,神像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与包围他们的诸多恶魔战斗,神的血与恶魔的血淌在地上,混合出一种全新的颜色。 这是旷世的作品,雕琢着十万年前天神与恶魔的战斗,狰狞而绚丽的一场战斗。就像是来自这面石壁的威压,穆熙越往里走就越觉得惊悚,仿佛石壁上头颅被砍下、被利刃钉在大地上的不是恶魔而是他。他有一种腿软的感觉,就好像他的腿不听使唤了,变成了一滩烂泥。 这石壁被作为前往浴室路上的墙壁,上面还雕刻着各种牛鬼蛇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癖好,也许是喜欢收藏关于神话传说的东西。但癖好归癖好,这么一副雕塑摆在这洗澡时难道不会背后发凉瘆得慌吗? 穆熙跟着邵雪痕往前走,狭长的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空气弥散着一股诡秘气息。 他们接近了那扇门,门上也是呈现出一尊天神造型的浮雕,手中高举着一把剑,与雕刻在石壁上坐在枯骨王座上的恶魔遥相呼应。 “这门上雕的是神王冰羽,他拿着权利的剑。”穆熙抚摸着浮雕,“那么那名坐在枯骨王座上的就是恶魔苍溟。” “你怎么知道的?”邵雪痕问。 学宫的首席提问了也算是一件大事,通常来说没人能像导师一样为首席解答疑问,所以穆熙很乐意为他讲解一番,对于像这类杂七杂八的知识他远胜于首席。其实期末测评他也不全是垫底的,用纸和笔书写的理论知识他总是能拿高分,曾蝉联同级三次第一,废柴也有废柴的强项不是吗?废柴实际上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天神录》上面有记载十万年前天神与恶魔的战斗,其中有一副插画,而石壁和门上的浮雕跟那副插画所描绘的场景如出一辙。”穆熙用手这浮雕上抠了抠,指甲上有了一些红色颜料,他闻了闻,“气味有点像朱砂。根据现有的文献记载,朱砂最早发现于三万年前,但真正作为颜料使用是在几百年后,人们发现将朱砂制成粉状物再添加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白芷。朱砂粉和白芷加水在砚台研磨至糊状,可以得到一种全新的红。在那之前朱砂一直被人们当做一种药来冲水服用,虽然它的确有一些药用,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我们术法师几乎没什么用。我们看到的雕塑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破损了,是因为年代太久远自然损坏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几万年前的雕塑。当时朱砂每年的开采数量还非常少,供不应求,很少会有人这么奢侈的运用这种新发现的颜料,除了祭祀的地方。” “祭祀的地方?祭祀谁?”邵雪痕继续问,他确实是不懂这些。 “祭祀天神。那时候还没有帝国,只有部落,整片大陆上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但几乎每一个部落都有一个祭坛,在特定的时节由部落中的祭司来主持祭祀,而部落中的族人会俯首跪在祭坛下,献出他们的虔诚,所有人都是天神狂热的信徒,他们感谢天神打败了残暴的恶魔,并将想要统治世界的魔王封印了。迄今为止有不少上万年的祭祀地还残存着,三大帝国都有发现,数量已经超过三百了,这还不包括没发现的。”对于这类光怪陆离的故事穆熙可没少看,他对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感兴趣。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石壁是上万年前人类某一个部落的祭祀地?” “很有可能,这些雕塑虽然精美但却带着粗犷,而现在的雕塑作品都力求细腻,边边角角都要打磨得温润。所以,这位重城主对这些天神的故事应该挺感兴趣的。”穆熙说,“经过上万年了,人们心中崇敬的对象变成了帝国皇室,不再是天神了。” “你相信天神的存在吗?”邵雪痕突然问。 “存在或不存在又有什么关系?这就好像是有一个人问你你究竟爱不爱那个女孩,你爱那就是爱,你不爱就是不爱。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存在,想看看他们那么强大是不是因为有三头六臂。”穆熙伸手推门,“不说了,先洗澡了,等下湿掉的衣服都干了。” 门被推开,这扇破旧的门竟然没有半点陈年老木摩擦的杂音,保养得还不错。熏香的气息扑鼻而来,香炉摆放在浴室最里面的桌上,桌上还有着几条白毛巾,右边的墙壁上挂着两件应该是换洗的衣服。空气里湿热的水汽像雾一样弥漫着,温热的水被盛放在一方床般大的池子里,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好了,只是等候客人的光临。泡澡本该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但穆熙觉得重名这个人够骚包的,泡澡还要点什么熏香,是嫌自己臭吗?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大概是因为这间浴室是重名专用,所以在修建时的规模不是那么大。池子的大小一个人进去空间还会有富余,可两个人进去空间就稍稍有点紧张了,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会触碰到对方的身子。抛开这一切,这间浴室装潢得还算是精美,比学宫那随意搭建的浴室好的多,那顶多算是挡雨棚。“吝啬鬼”何泉将每年的帝国拨款全部用来改善学宫各个角落,那相当于给整个学宫进行翻新重建。目前只翻新了一号宿舍,唯有学宫中排名靠前的学员才能住进去,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入住时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好像他们入住了皇宫似的。穆熙很清楚自己在学宫的排名,所以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他住过比这还要好的。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看得开,连继承皇位的资格都不要,钻入牛角尖的人就是那么的较真,但其实这道理简单就像是宝刀赠英雄,红粉赠佳人。 穆熙提出来让邵雪痕先洗,他可以等着,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两个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少年一起洗澡难道不会很怪嘛?背对背的话……背对背也很怪。为什么要把泡澡的池子建得这么小?像他那样目中无人的人不是应该奢靡骄纵吗?还是他跟何泉一样是个吝啬鬼,心疼钱?但邵雪痕脱了衣服直接跳进水里,然后说了句,“抓紧时间,换水的话可能会耽误一个小时左右。” 这让穆熙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连跟同性洗澡都是一如既往地透出一股狠劲。 如今两个嘴唇周边已经长出绒毛的少年一同在泡澡池里,其中穆熙畏畏缩缩地靠在角落,就好像这水是冰冷的冷得他发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尼玛的,这一切都转变得太快了,转眼间两个大男人就一起洗澡了,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实上从邵雪痕跳进池子里的那一刻,穆熙就傻了,他是什么时候脱了衣服以及何时进入池子,这些在脑子里全是空白。 邵雪痕全然没注意穆熙,只是自顾自地往身上舀水,洗的可认真了。 “赶紧洗,洗好了我们还有工作。”邵雪痕突然说话了,其实他也觉得场面有点尴尬,想要说些话来打破局面,“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如果不抓紧时间做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导致任务最终失败。” 一个脸色冷冰冰,说话的语气也像动不动就要拔剑砍你,而且还经常发呆,在树荫下流露出忧郁和伤感的木头,竟然还能理解别人的心情,真是奇了怪了。 “我现在竟然在和一个同性洗澡,真是荒诞。这让我的心情怎么能够好起来?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穆熙全身浸泡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供鼻子呼吸,除了说话声,也就只有邵雪痕往身上浇水的声音,“我知道现实很残酷,但没想到现实会这么残酷。” 他已经开始后悔上了邵雪痕这条贼船,自己为什么偏偏就要自找不痛快? 任务才刚开始就已经如此变态了,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难不成还要睡一起?如果是跟异性一同洗澡,他倒还可以接受,毕竟男欢女爱很正常,正常男的都应该喜欢女的。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懵懂的,时长在脑海中进行着胡思乱想。穆熙没什么大志向,他想等到皇位争夺完后他就回国,自己毕竟是皇室血脉,怎么的也不可能落败,至少能在朝堂中混个闲职,然后静静地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兴致来了还可以去游湖,遇到街边漂亮姑娘可以流氓一样吹口哨,以他的身份肯定会成为联姻的工具,但只要联姻的对象不算丑,他也可以隔三差五地陪对方泡个鸳鸯浴什么的。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当一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什么抗击魔族之类的,总有人去操心的。但二世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男人洗澡了? 穆熙不愧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他现在已经从芥蒂中走出,并且在心中安慰自己,“假如生活**了你,如果无法反抗,那不如就好好享受。” “男的跟女的洗澡叫鸳鸯浴,那男的跟男的洗澡叫什么?”穆熙眨巴着眼睛,随后脱口而出,“龙虎浴?” 没心没肺这四个字在穆熙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现在一想不就是洗个澡而已嘛,那有什么要紧的,何必搞得跟独守空房的怨妇一样。 “闭嘴。”邵雪痕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字,就像趴在草地上享受冬天里第一缕阳光的猫咪被嬉闹的孩子踩着了尾巴,一瞬间从草地上惊跳起跑远了,然后冲着踩它尾巴的罪魁祸首发出低吼。这是**裸的威胁!猫咪带来的威胁最多也就是脸上被抓几条血痕,或刚从市场上买来的活鱼,你准备晚上宰了它煲汤,但一不注意就被猫叼走了。但邵雪痕不一样,他的危险系数绝对要大过一只猫,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威胁,因为你不知道他何时会从某个地方拿来一把剑,然后架在你的脖子上,最后轻轻划过。 穆熙很识相地闭上嘴,并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以表示自己不再说话。可很快他就再次忍不住了,话痨终究还是话痨,即使受到了警告,也只是安分那么一会。 “你说,要是我们洗澡的事被学宫的人知道了,怎么办?”穆熙拍着水面,溅起水花一朵朵,“那我们就身败名裂了?”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任务报告上完全可以跳过这一段,或简单的进行一下修改。”邵雪痕说,“只要我们的达成一致口径,没人会怀疑我们的。” 看邵雪痕的样子,大概也是觉得这件事太丢人。穆熙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把这件事透露个一星半点,邵雪痕肯定会“杀人灭口”的。但话痨也是有话痨的底线,更何况是关乎自己脸面的事。 “林师姐去了枫叶城,跟苏洵待在一起,你就没什么想法?”穆熙试探性的问,他敢保证他只是想跟邵雪痕找些话题聊。 “没有。选择权在她手中,那是她的自由。” 如今,如果有人问邵雪痕他是否喜欢林韵竹,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那个人他喜欢,但在平时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觉得,喜欢一个人没必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很多人追求一个女生恨不得闹得满城皆知,以此来表示自己有多喜欢她,但不想那个女生会不会因此而陷入尴尬的境地,自己信心满满、满怀期待地被拒绝后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对于不确定的事就不应该大肆宣传,弄得人尽皆知,以免以后连见面都尴尬,朋友都做不成。 “可苏洵在学宫里就对林师姐死缠烂打的,在那边估计也一样。你就不怕他真的把林师姐抢走了?” “她不是物品,不属于任何人。” 穆熙心说,“仁兄你心真大,要是她真的被抢走了你连哭都没地方哭,貌似你成天板着张脸,估计连哭也不会吧?” “那如果她真的被抢走了呢?” “她要是喜欢我,那么她一定会等我。就像故事里,妻子整天坐在窗前眺望着远方,守候着出征的丈夫。”邵雪痕说,“总之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照你的意思来说,就是不强求?你可真看得开。”穆熙耸耸肩,“那样的故事都是骗小孩的啦,按照现实来说不是出征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就是丈夫得胜归来后发现妻子已经改嫁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也喜欢她。”邵雪痕忽然直直地看着穆熙,“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穆熙被突如其来的凝视吓到了,如剑般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他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起,能被邵雪痕这么盯着的人也就只有苏洵了,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虚荣。他不清楚邵雪痕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这个新的首席做事一向是霸道、冷冽,为了出校门能跟执行主任干起来,说好听点叫桀骜不驯,难听点叫神经病。他可不愿被神经病逮住痛揍一顿,这又不是在学宫,都没法说理。 “所以除搭档以外,你现在还是我的情敌?” 追查时刻(三) 其实对于内心对于林韵竹的想法,穆熙自己也说不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绝谈不上喜欢,至多只是有好感,或者是一种幻想,对于漂亮女生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会憧憬吧?除了这以外貌似就没别的了,可这又叫什么事?林韵竹几乎是全学宫男生的梦中情人,她漂亮、温柔,喜欢她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如果按照邵雪痕的意思,那岂不是全学宫的男性同胞都是他的情敌了?对于情敌每个人都想先除掉对方而后快吧?难不成这个疯子是想一个人挑翻整个年级吗?像这种疯狂的事他应该干得出吧?他会先拿自己开刀吗?杀鸡儆猴那种? 但实际上穆熙多虑了,邵雪痕没打算对穆熙痛下杀手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也没有逮住他痛揍一顿让他放弃对林韵竹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像苏洵那批脑残粉一样极端的。从小林啸云就教诲他做人要大度,要君子不要小人,做事要光明磊落不要偷鸡摸狗之类的,每天的训练结束后他都在林啸云的监督下读一些教化人的书,书里的内容枯燥而无味,他长长走神,而走神的后果就是挨几下戒尺,然后在训斥下用红肿的手继续捧着书咿呀咿呀地念。偶尔林啸云中途有事离开,他才能开会儿小差,双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南飞的大雁,等到林韵竹回来才能有个说话的伴。那段时间真的挺苦的,几乎没有什么玩的机会,直到他正式成为学宫的学员,直到他在学宫内斩头露角。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或物的权利。”邵雪痕说,“都是互相的竞争者。” “但是,竞争者不更应该不择手段吗?”穆熙有点好奇,“把对方打下去,自己独享胜利的果实。就好像为了争夺权利,皇帝的亲生儿子们可以在一夜之间变得视对方为宿敌,只要能让对方在角逐皇位的斗争中落入下风,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邵雪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穆熙说的也没错,为了达成目标而不择手段。可那样也太不近人情了,有违林啸云教导他的初衷。而且用皇位来比喻也太不恰当了吧?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皇位怎么能拿来与人比较呢? “这完全没有可比性。”邵雪痕说,“竞争的都不是同一种东西。” “但竞争者与竞争者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穆熙拿毛巾擦了擦脸,准备从水里出来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尚的。” 他忽然间像变了个人,出奇的老成,说出的话似乎有一种看透了人间冷暖、世界本质的感觉,举手投足都像是在指点江山。但这如果是在老一辈人的眼里,那就是:“屁大点的小孩懂个啥?老子吃过盐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 然后你就会不甘地开始反驳他,以各种催泪的话语加以修饰,以表示自己无穷的痛苦。但这通常都会遭到嘲笑,然后他们会说,“你小子整天在想些啥?你经历过的我没经历过吗?” 每个人都是从小长大的,没人一开始就会是成人的样子;只有经历过,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邵雪痕还是第一次被同龄人以长辈似的口吻说话,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穆熙耸耸肩,没说什么,但他确实经历过,只是他是被动的竞争者。这段经历说出来只会令人难受,那倒还不如不说,没人会愿意听你的悲催故事的,顶多把它当成笑料,然后嬉皮笑脸地拍你的肩膀说,“你这也太惨了吧。” 那段回忆回想起来嘴里似乎都会有苦涩味,在某个时刻赫然醒来,还是会觉得自己坐在那辆出宫的马车上,望着逐渐远去的宫殿,宫殿被夕阳折射得烨烨生辉。除此之外,邵雪痕的生活阅历只能用深居简出来形容,异常的单调,就像是深闺待嫁的富家大小姐,即使出去也得坐在轿子里,要不就是蒙着面纱,光洁得好比一张白纸,虽然染上了点红,但总的来说还是对这个世界抱有好的念头。 “两位,你们已经在里面呆很久了。”重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富有穿透力,“是否还要继续聊下去?可如果那样你们就会错过午饭。” 声音停止后,门外就只有逐渐变得细微的脚步声。 于是两个人从池子里爬出,抹干身上的水渍,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一套衣服换上。不用多想,邵雪痕还是简单到极致的白色。 穆熙其实很好奇邵雪痕为什么把衣服洗得跟新的一样,白得耀眼,他也穿过白色衣服,后来因为太难洗了,即使洗了也洗不干净,变成暗黄色,也就没穿了。 重名坐在主人位上,他的客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暗红色的胡桃木桌上摆放着菜品,虽然并不十分丰富,但却做得足够精致,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昂贵。银制的酒壶壶盖上镶嵌着一块红玛瑙,闪闪发光。 这有些出乎意料,这些菜的奢华程度也不是那么惊人,甚至对于城主的身份来说有些过于简单了,也可以说是显得寒酸了,通俗的来说就是配不上。这家伙竟然还会节俭,穆熙想要在饭桌上讽刺重名奢华、荒淫的想法泡汤了,他还想着看重名被他讽刺得脸色涨红像是呛了水的样子。 在重名的招呼下,矗立在旁边准备随时进行服务的仆人开始了行动。他托着木制的托盘,将餐具依次摆放在客人面前,这些步骤都是从右边也就是邵雪痕所坐的位置进行,最后才是重名。接下来的倒酒也是按这样的步骤进行。这是用餐礼仪,东道主宴请来宾,自然一切都以宾客为重。所谓用餐礼仪是能让宾客感到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满足其的虚荣心。 仆人在倒了酒之后就退下,静默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目光投射在餐桌上,以便能随时发现问题,同时也能进行有效地服务。 重名说, “请两位用餐吧,为你们接风洗尘。” 一句很俗得烂大街的待客话语,但很合时宜。 对于用餐礼仪,邵雪痕完全一窍不通,从小到大除了跟父母、师傅以及林韵竹吃过饭以外,他都是一个人。和父母、师傅他们吃饭当然不用讲究什么所谓的用餐礼仪了,只是单纯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长辈先动筷,然后才能用筷子伸向散发水汽的食物。所以此刻,他自然而然的认为理应由重名先动筷,但重名似乎格外遵守用餐礼仪,没有半点越过雷池的举动,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人说话。 他还不知道桌上的两个人正等着他,于是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重名的问题。 重名显然也是一个不太会说话的人,提出的问题净是一些“你们多大呀?是学宫第几级的学员呐?在学宫成绩怎么样呐?家中有几亩地呀?”之类的,就像是女方在询问相亲对象的家庭情况,如果双方满意了那么这门婚事就这么订下来了,择日就可以举行婚礼。明明他是不想说的,但却又不得不,不然就会冷场,他的性子虽然刻薄,但骨子里有着一股贵族的高傲,招待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受到怠慢?所以他只能用着用拙劣的交谈技巧跟桌上的两人交谈。 穆熙一个劲地冲着邵雪痕使眼色,示意他是餐桌上的核心,要他即刻拿起筷子。他知道邵雪痕不懂这些礼仪,所以只能暗示他,直接点明会让人家看笑话的。作为自幼生活在深宫中的皇子,宫廷礼仪更为严苛,虽然他本人也觉得这些礼仪完全是没什么必要的,但表面的客套也是需要的,而且搭档出糗了等于自己出糗了,这是不行的。可他还是高估了邵雪痕的领会能力,邵雪痕还以为他是因为肚子疼得受不了而面部发生扭曲。 “你是主宾,你得先动筷子,不然没人会动的,咱们都得饿着。”穆熙小声冲邵雪痕说,声音小的跟雨点拍在石板上一样。 坚持不懈地尝试最终会换来成功,邵雪痕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拿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 谢天谢地,穆熙原来是不相信什么所谓的“成功基于无数次的失败”,因为他认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失败者,从来没成功过。但是现在他相信了。一种自豪感,或者说是成就感从被干涸了许久的心海中溢出,学宫的首席在某些方面不如他,还得需要他的帮助,这种情况换做是学宫其他人估计也没有办法能处理得像他这么好,术法师的学园学社交礼仪做什么?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废,应该比咸鱼、废柴好上那么一点。是谁说垫底的人是不配拥有闪光点的?没人会愿意当废柴的,天天被别人称呼废柴那多难听,谁会甘心?废柴也可以是拥有自身光环的人。 同时,他也发现了,要让一块木头领会自己意思诀窍,要么就直说,要么就闭嘴,使劲钻牛角尖只会气着自己。这就好比当你老了,儿孙满堂,整天给孙子喂饭,孙子不吃了你还担心他饿着,于是迈开衰弱的腿一步步追他,手里拿着碗跟勺子,好不容易追到他了好说歹说还是不吃,顺便还把自己的老腰给扭了。最后你躺在床上痛苦的**着,得出一个结论是你还不如不喂。 酒是温的,泛着香,酒液在杯中被举起时微微荡漾,酒的味道不同于一般的酒那么辛辣,有着一种独特的甘甜。就像喝糖水一样,一口就下肚。这对于像邵雪痕这种几乎没沾过酒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太烈的酒会让初次饮酒者皱起眉头。 “这是黄酒,味道很醇厚,温过之后更是芳香四溢。我不个人太喜欢喝烈酒,因为烈酒辛辣,喝下去喉咙像是烧起来一样。”重名喝光杯中的酒,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为官的在酒桌上不都喜欢喝烈酒?”穆熙放下筷子,话语中带刺,“然后趁着酒兴说些做些不易示人的事嘛。” 这倒确实是的,某些当官的在酒桌上肆意地笑,在烈酒的加持下他像家养的猪一般白色的皮肤变得涨红,兴头上来了就开始揽住一名魅颜十足的女人坐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油乎乎的手野蛮地在她精致饱满的肉体上摩挲,酒桌上的人都笑的起劲,摸的起劲,相互叫好。光鲜靓丽的衣着下是肥头大耳,肚子上的白肉叠层一圈一圈,里面装着的不知道是远大抱负还是令人作呕、恶心的油腻。 桌上的珍稀佳肴在这一刻似乎淌出了血水,发出了臭味,像是被倒在街角巷末的剩饭冷炙,上面落满了欢呼的苍蝇。这断然不是人吃的食物,但依旧有无数的双手伸向它,所以那倒不如豪爽些,多泼些残羹剩饭,让苍蝇和把手伸向它的人吃得尽兴些,让花卉从恶臭与污秽中长出,那么这片肮脏倒也算得上几分鲜艳。 “不置可否。”重名放下手中的筷子,说,“帝国的光辉洒向了冰霜要塞城,洒向了枫叶城,洒向了北海、东海及南海,超过一千万里的偌大疆土被帝国的光辉庇护着。”他的身子在这一刻挺拔,情绪有点激动,“但帝国的光辉终究不可能散落到每一个角落,在没有光的阴暗角落里,才会养出横行的臭虫和老鼠,但那些肮脏一辈子也只能停留在那个光照不到的角落。对于它们来说,人人所向往的光就是毒药,那会要了它们的命。” “那你是喜欢臭虫还是老鼠?”穆熙问。 “我喜欢迎着阳光,坐在湖心亭喝茶。”重名淡淡地说,“这样子就不用担心某一天自己会被推到绞刑架上,被民众们吐口水和扔臭鸡蛋。” 追查时刻(四) 邵雪痕插不上话,他本身就不擅长交流,更何况是饭桌上的针锋相对。他本人也秉着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的原则,慢条斯理地吃着,不论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似乎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他一个人可是能沉默好几天的。 “口头上说的可没用。”穆熙撇撇嘴,“之前我就说过了,漂亮话谁不会说,这就好比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一样。发过的誓言都有人能忘却呢。” “我看过你在学宫的成绩单,你的实战很差,但理论知识很不错。我想应该是你的出色的记忆力才使得你口才这么棒,那么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当一个演说家或是教书先生。理论知识没有用,上了战场还是得真刀实枪的,而你看起来不像是可以舞刀弄枪的人。” “你派人调查我?”穆熙声浪拔高,他倒不是因为重名调查他而愤概。他也知道自己的实战不行,十八岁了还停留在二阶,为了避免成为真正的咸鱼所以他很努力的在学习理论。但拿别人的短处来说事难道不过分?而且还说的那么正经,一脸为自己着想的样子。 虽然他从小就是个笑话,但身为一个人起码的自尊心还是有的,所以他认为他跟其他的咸鱼不一样,被戳到痛处的时候至少还会怒火中烧地进行反抗。 他的老爹,一个帝国的皇帝,头上戴的是皇冠,屁股下坐的是黄金王座,手里握的是权杖,主宰着帝国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国师曾对老爹说过,说他是人类中的杰出,所以他的后代也会是杰出,穆氏皇朝将永久统治帝国。 在这之前,国师的话的确很正确,老爹也越来越信任国师。直到他出生了,老爹就对国师曾说的话表示怀疑,怀疑国师是不是为了哄他开心而欺骗他。有权利的人大多都有疑心病,所以他出生没多久,国师就被老爹以一种极其敷衍的方式赶回了老家。 记忆里,这件事情还是小时候他从宫女的口中听来的,对于未曾见过面的国师他还有点歉意,如果不是他的话,国师或许还能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 “戳别人短板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所以你为什么要……” “因为你说我是跟班。”穆熙灌了一口酒,“可实际上我们是搭档!” “好吧,那是我眼拙了,穆专员。”重名略表歉意地说,“可谁叫你们要闯进我的府邸?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相信没人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邵雪痕不发言不代表他对外界不关心,只是他较为的内敛,事实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邵雪痕都听进去了,他心底里生怕两个人会因吵嘴而大打出手。可说是大打出手,但更多的可能还是穆熙会被对方摁着打。 听两个人斗嘴耳朵会很吵,更何况是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喋喋不休地话语连绵起伏,声音异常的清晰。而他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安静到身旁没有朋友。 “我觉得我们还是更多的,还是应该谈谈这次任务。” 星空下的注视 苏洵的刀消失了,他冲到邵雪痕的面前,刀锋带赫赫的威压做出了一记凌厉的斩击。 邵雪痕站立不动,剑在半空划过一个圆弧,像是一条鞭子一样,抽在“正浔”的刀尖,用微弱的力量让“正浔”改变了斩击的反向。在真正苏洵真正劈出那一刀前,会有一段简短的蓄力时间,那时候他是最为弱势的一刻。邵雪痕把握住了这个机会,长剑向前刺出! “正浔”在斩出的瞬间忽然改变了方向,邵雪痕改刺为挡,瞬间的改变让他无法凝出太多的力气,像是被一头猛兽撞上了一样,身子后仰,极速后退几步。 长剑在邵雪痕的手里急速震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虽然只是一触就分,但受下的力量让这柄古朴的长剑不断发震。邵雪痕顺着长剑发震的频率快速的卸力。 “我还以为你开了杀戒能跟我们不一样呢。”苏洵不屑地说,“现在看来也没什么。” “能少些废话吗?”邵雪痕不耐烦,“它只会影响你出刀的速度。”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瞬,又重新扑上。 “正浔”与长剑再度对上,在苏洵手上“正浔”充分发挥了什么叫刚硬强横四个字。长剑融入了空气中,行入鬼魅,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出现完成令人惊讶的截杀,然后又立刻撤走,再度融入空气中。两个人以高速化成虚光,刀光剑影折射着日暮的光,密不透风。苏洵的朋友们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和一个淡绿色的模糊影子在刀光剑影组成的大网里纵横交错。两个人已经不再是是比拼那么简单了,似乎是一场真正的搏杀。 两个人战斗的余波让围观者们心惊不已,他们抱着脑袋,“我们是无辜的!别殃及池鱼!” “正浔”的每一次挥砍,都混合着苏洵的低吼,武器相互碰撞引起的金属嗡鸣声繁杂刺耳,空中的杀意越来越粘稠。 “结束吧。”苏洵说,“要是继续这么打下去,我们都得脱力。” “当然。我也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邵雪痕同意了,“那么一招定胜负吧。” 回来第一天就让老头子等着,在老头子看来这是十分不礼貌的也是不尊重长辈的表现,回去估计少不了一顿臭骂。 长剑开始舞动,邵雪痕步态轻盈得像是在跳一支优美的舞蹈,黑色长发飞扬在充满水汽氤氲的空中,一点点微小的光像是萤火虫一样开始凝聚,不过是湛蓝色的。等完全成形,那是一柄一柄的冰剑,冒着森森寒气,剑尖闪耀的寒光要刺破别人的眼球。 “知道吗,因为你,我回去要被老头子一顿臭骂了。”邵雪痕说。 “要是他知道你是这么称呼他的, 你会被他骂得更惨。”苏洵说。 “正浔”冒起了火焰,狂热和肃杀就在这一刻悄然而至,高热炙烤着空气变的虚幻。 冰与火交融在了一起,这一刻变得死寂,下一刻,两个元素死敌才爆发出了威力,石破天惊,飞沙走石。苏洵的朋友们眼睛瞪得老大了,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视线穿过灰尘,看到他们。但眼睛瞪得太大只会增加灰尘飘进眼睛里的概率。 灰尘被风吹淡,两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苏洵的朋友们激动起来,他们马上就要知道最终的战果了。灰尘又淡了一些,两个人都身上都沾上了不少灰尘。邵雪痕的剑停留在苏洵喉结前,几毫米的距离,而“正浔”还被苏洵握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再次挥出。 看到这个战果,苏洵的朋友们有人懊恼有人喜悦,喜悦的人大呼小叫着,“拿钱拿钱,你们输了。” “他们拿你跟我做赌注呢。”邵雪痕收回长剑。 “那些钱也不可能是他们的。”苏洵露出“贪婪”的笑,牙齿闪着光,“太阳还没下山……” “但我得回去了,真要让老头子等久了,我会死得很难看的。对了,钱分我一半。” 几分钟后,原本喜悦的人也全都懊恼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怒视着他。 邵雪痕攥着一把金币塞入自己的储物戒里,然后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你可以追求我师姐。” “因为那些钱吗?” “你可以这么想,毕竟你没赢我。”邵雪痕扬扬手,“不过,这些钱我可以算做是你贿赂我。” “我什么时候需要贿赂别人了?”苏洵不屑。 “那我收回那句话?” 苏洵又摆摆手,“不过,凡事总是可以破例。” 于是他又穿过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傍着刚浮出半轮皎洁的月亮,来到了师傅的家里。他忐忑地推开院门。 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但却干净,每一处的陈设都只是必要的。老头子就坐在客厅里,看见进来的邵雪痕也不说话,没有他想象中的骂声。 老头子其实不老,正处于三四十岁,至于为什么被叫老头子,完全是因为他变得越来越刻板,迂腐。常常会为了一些像邵雪痕这种新一代的小年轻认为的一些小事而大发雷霆,责骂不断,把一切都说的十分严重,就像是这个事会让天塌下来一样,但其实这真的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比如偷看女生洗澡;比如逃课出去玩;比如上课开小差等等,连小公主林韵竹都被他责骂哭过不知好几回。 “师傅,我回来了。”邵雪痕忐忑地说。 “嗯。”林啸云出奇的平静,可越是这样,邵雪痕的心里越是不安,“你的房间,去看看吧,没变过。等到了返点,出来吃饭就行了。” 这有些不对,老头子转性了?好诡异啊。他挠着头推开房间的门,老头子说的没错,一切都没变。他的手拂过书桌,上面没有一丝浮尘,明显是有人经常打扫清理。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是林韵竹做的,可林韵竹告诉他他的房间钥匙一直都在老头子的身上。 吃过晚饭后,邵雪痕坐在窗台上,看着从深蓝渐渐变黑的天空。他不洗碗,这些活都是交给林韵竹那个小公主去做的,很难想象,那个小公主会做洗碗的这种活。 邵雪痕翻身跳下窗台,凭借着八年前的记忆走过生疏了许多的小路,来到教学楼。 他沿着圆梯一直向上来到了顶楼。再向上就是天台了。通往天台的最后一段路有些阴森森的,这里堆积着许多的杂物和废弃品,有一些破烂的板凳和木桌,还有些废纸,落满灰尘。这对于本就狭窄的楼道来说很是拥挤,能够落脚的间隙也少的可怜。他还记得他原来在这里捡到过一本小黄书,在天台借着月光看完后还不屑地说,“品味也不怎么样。” 通往天台的道路被一道铁栅门给挡住了,上面贴着一副标语,“禁止上天台”的字样。这里禁止学宫弟子上来。但邵雪痕就是你不要他做他偏要做,就是要跟你唱反调的反叛心理极强的孩子。他踩过那些障碍物跳跃着,他很熟练,动作轻盈得就像一只在夜间觅食的老鼠。铁栅门外斑驳星光点缀万里黑夜。 这是他偶然间发现的。星光是很漂亮的,这里又是绝佳的观星台,于是他很“无耻”的把属于学宫的天台划为了自己的领地,反正这也没人会上来。 他钻过铁栅门,跑到了天台上,这一刻,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张开双臂享受着夏季微热的风。他在这里是绝对的自由,因为这里没什么人来,他可以在这里做他喜欢做的一切。在星光下,他深呼吸,眺望着下方灯火和远方家的方向。 在这里会有很多气味,有时候是春天的花香,有时候是白雪和夏季满天飞的柳絮。学宫里没有那些令人肚饿的食物的香味,这是让他很不爽的一点,其他的学院里都有着商店,唯独自己的学宫没有。他常常被这夏季的柳絮弄得鼻子发痒一个劲的打喷嚏,回到家里看到鼻子红肿得跟西斯帝国杂耍小丑戴的假鼻子一样,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对柳絮过敏。所以,每到夏季他来天台时总会给自己蒙上一块布。 他就坐在天台边缘,双腿垂向地面随着气流微微晃动着。星光散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多了看起来多了些圣洁的意思。那条环抱学宫的河流表面闪烁着光,像是一粒粒的珠宝。风吹动着他的衣襟和黑发,猎猎作响。偌大的学宫内光流涌动,像是夏季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放着自己的微弱的光。但萤火虫是自由的,它们可以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肆意地飞舞,没有边界,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直到它们累了不想飞了。而学宫里的“萤火虫”被一堵厚实的高墙封锁着,限制着他们的行动。 我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他想着,但现在仇恨没了,我现在又该为了什么而活着?奋斗吗,追寻这个世界的真谛吗?我现在的目标又该是什么? 他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这是头一次。他想着自己的未来在哪,完全没注意到有个人在旁边坐下。 “天台不允许学宫弟子上来的,你犯规了。”林韵竹看着惊讶的邵雪痕,“我早就知道你这个秘密了,从来到学宫开始,你就喜欢一个人呆在天台,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知道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总会露出迷茫的神情。一个小孩子总是露出迷茫的神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活着。”邵雪痕伸手握住一片被风吹到面前树叶,“在这之前支持我的是仇恨。” “那你想像你手中树叶一样吗?随波逐流,逆来顺受,风吹它就动。” 邵雪痕摇摇头,这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从小被老头子灌输的思想,无论在哪都要努力向上爬,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跟老头子一样强势,不论什么场合锋芒菱角总是会像剑间一样冒出。这也是他没什么朋友的原因,他实在太过耀眼了,没人愿意像阴影一样活在他的光芒下。 “我就知道这种生活你是不会接受的。”林韵竹了解邵雪痕,就像邵雪痕了解她一样,两个人只透过瞳孔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设立学宫吗??”林韵竹突然问。 “为了保护人类。”邵雪痕飞快地答了上来。这答案简直不要太简单,从进入学宫第一天起所有人都被灌输着保护人类,保护大陆的思想。像这种标语在学宫随处可见,就算是记性再差的人也会因为天天看这种标语感到头疼的。 “对。”林韵竹点点头,“术法师的生活离不开普通人,所有的吃穿用度都从普通人的手中获得,而普通人也需要来自术法师的保护,付出以生命为代价的保护。” “利益交换。”邵雪痕说。 “没错。”林韵竹说,“历经千年,保护普通人和大陆已经成为了术法师们唯一的使命。作为术法师,你肩上的责任重大。”她站起来弯着头,看着邵雪痕,“人生的路还长呢,小伙子别总是摆出一副“我早已看透人生,我好迷茫”的表情。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你没体验过呢。” 春夏之间的夜晚,星光璀璨散落在这世间各个角落,天台格外的安静。两个人彼此相靠的很近,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瞳孔的细微跃动。 邵雪痕的身体僵住了,这一刻,只剩下一颗心还在跳动,异常的活跃,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远处的虫鸣在此刻变得极其微弱逐渐消失,星光流动的速度加快,夜空中云层飘动遮住了半轮皎白的月,被风吹气起的树叶停留在半空中。这一刻寂静无声。这一刻他似乎能感受到万物最细微的变化,树木细胞分裂快速生长,草的脉络内蕴含着能量送往全身……时间还在流逝,但这一瞬的凝视就像是永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还没找过女朋友呢当然不会看透人生。倒是师姐你得赶紧找男朋友了,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邵雪痕的脸红了,他转过了头,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掩饰,可心里却在想,从来没这么靠近过,从来没发现师姐这么好看。 “这可用不着你担心。”林韵竹比邵雪痕好不了多少,但还是要维持着自己师姐的形象,装作沉稳的样子说,“什么男女朋友的,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扛起肩上的责任吧。” 林韵竹还是装不下去了,仓皇地丢下这句话,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跑着离开了。 “你还呆在上面干什么,过夜吗?”林韵竹已经到了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她的声音经过空气震动传到他的耳里,“太晚回去可是会被老头子责骂的。” 风还在习习流动着,像水一样抚摸着他的脸。 邵雪痕站了起来,用冰凉的手覆盖在脸上,压下热意。他喜欢在高处俯瞰世界,这让他有种壮志凌云的感觉。 所有的都交给老头子吧,他会替我解决一切问题的,邵雪痕想。 第十四章以神的旨意 巨大的金色雷电扭曲着,像是一条发狂的巨蟒,所有战场上的生灵仰望它,就像是仰望他们的君王,拥有灭世之力的光映照着他们沾满污垢的惨白面庞。他们并未对着强大的力量感到惧意,只是觉得震惊,那种超越魔君的力量,唯有——神! 他们甚至连厮杀都忘了,沾满鲜血的利刃被他们丢弃在一旁,被白雪裹住。而这就是神,神的威严,他的脚下所拥有的只能是臣服。 邵雪痕立于金色雷电中央,雷电只是一束束劈在他身旁,他是缔造者,雷电由他操控,只要他愿意,毁灭整个世界也就是抬抬手的事。现在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任何生灵站立着,他们都在神的愤怒下死去,变成飞灰飘散。 他的瞳孔变成冰蓝色,看起来不带任何感情,但胸口剧烈地起伏看得出他无比地愤恨。他的视线转回女孩的身上,她那么的漂亮,脸上没有痛苦,就好像她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 邵雪痕的瞳孔忽然变回了正常的颜色,冰蓝色化开,就好像春风二月冰雪消融万里柔情。他身上的伤痕愈合,最在意的白衣重新变得干净完好,一个翩翩少年的模样又出来了,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变得好起来了。 但却有一个人醒不过来了,邵雪痕的心变得就像是这片战场的焦土,千疮百孔。再也没有人能在他迷茫时点醒他,再也没有人能在他无聊时默默地陪着他,再也没有人能在他痛苦时默默地安慰他……再也没有,他的心里空唠唠的,林韵竹的“睡去”似乎把他的心也掏空了。 “好了,那个低级生物飞灰湮灭了。”冰羽说,一个魔君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只要他想,覆灭魔族也不是问题。 “你好像很在意她。” 邵雪痕沉默着,长长的睫毛上盖着几片洁白的雪,就像是烙印在雪地上的画。小的时候他总是觉得林韵竹无所不能,能把欺负他的人打到抱头哭泣,她挡在他身前手拿竹条的背影还历历在目。林韵竹的朋友好像也不多,寥寥无几。其实她跟他一样,都是孤独的,他们都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真实的是,往往外界有任何一丝的变化都能让他们胡思乱想。 那种莫名的剧烈头痛又来了,像是小时候被他打碎的玻璃,脑海中的影像变得四分五裂,如蛛网一般纵错杂乱,一块接着一块堕入黑暗之中。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震动,像是这个世界随时会坍塌。他抱起林韵竹开始狂奔,像是要逃离这个世界,她的黑发如被风拂过的柳条般飘荡。 脑子里再一次剧烈地抽痛,像是谢幕时降下的黑幕,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他感觉到了失衡感,如天翻地覆,他抱紧怀里的女孩,尽力不让她受到碰撞。她来临这个世界时是干净的,所以她理所应当干净的离开。 邵雪痕睁开眼睛,看着怀里已经没有体温如冰雪一样的女孩,眼睛里莫名出现一丝疑惑,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但眼前的女孩此刻却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而他躺在雪地上。女孩死去的方式惨不忍睹,整个胸口完全被洞穿。 “来吧,该去行走我们未走完的征途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清楚的记得,但对于这个世界他却忘记了,一点也想不起来。 邵雪痕从地上爬起,看了一眼女生,漂亮的眸子眨巴着。 “这个女生,她好像和我认识一样。”他用手指着林韵竹,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内心深处忽来一阵伤感。就像是一个心心念念地东西没了,一个小人躲在他的心里哭得很伤心,就好像整个世界都随之崩塌。 “你认识她。”冰羽说,“但你就快要把她忘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邵雪痕有些不明白,认识一个人怎么就会把她忘了? “你不能有包袱背在身上,那会影响你前进的步伐。这个世界,你是救世主,也是亡命徒。”冰羽说出一番让人莫名其妙地话,眼睛里跳动着寒冷的火焰,“亡命徒不该有感情。” “对,杀了苍溟。”邵雪痕握紧拳头,火焰从他的背后燃气,携带着十万年的神的愤怒,复仇的火焰在冰雪中熊熊燃烧,“以神之名!” 他跨步走向前方,脚步坚定,目光犀利,神圣不可侵犯,似乎挡在他前面的一切都将被撕碎。 寂寥无痕的寒风吹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邵雪痕忽然间停下脚步,任凭寒风吹乱他的黑发,转身看着女孩,瞳孔里透露出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股香气很熟悉,但他就是觉得那股香气仿佛刻在脑海里,熟悉到骨子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记不起来了,就好像被一串锁链捆住,连带着以前的记忆。 “怎么了?”冰羽问,“救世主。” “嘘,别吵。”邵雪痕伸出右手食指放到嘴边,似乎是害怕冰羽的说话声会叨扰到熟睡的女孩。 他细细思考着,但对于眼前女孩除了熟悉感,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就像她从不曾出现过,但他却又清楚的记得女孩的耳后有一颗痣。他蹲下来,想要看女孩的脸,他觉得这样可以看她看的清楚些,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那股香气又进入了他的鼻子,忽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挣脱了黑暗的枷锁,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拳头一样狠狠地砸在他脑袋上。 那个女孩爱穿碎花连衣裙,从小到大都又一条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孩最爱吃的水果是荔枝……那个女孩最爱的玩具是她床头上的布偶熊……那个女孩最爱的花是海棠,长长用海棠花瓣来泡澡……那个女孩叫林韵竹。 “你知道吗?海棠的花期是四月到五月,听说鄱阳的海棠花是天下最美的,什么时候你陪我去看看?” “等有时间吧。” 邵雪痕忽然暴跳起来,嗓子里像是藏着一只野兽,低声嘶吼,歇斯底里,“这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想让我替你们杀了苍溟,所以不惜封印我的记忆让我忘记这一切,只留下杀死苍溟的目的。但我告诉你,我是人,一个有着情感的人,不是神,不是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神。” 他抱起林韵竹,紧紧地抱着,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她不该死在着样的冰天雪地里。说来奇怪,拥有冰系灵根本该不惧严寒,但他此刻却觉得那么冷,那么冷…… “谁要是敢这么对神说话,那么他一定会被碾成粉末的。”冰羽淡淡地说,“但你不会。” 邵雪痕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了歌声,那么的空灵,那么的洁白。好像是林韵竹的声音,歌没有词,只有幽幽地哼唱,唱着唱着她好像哭了,歌声也戛然而止,只有阵阵啜泣声。 “我答应你杀死苍溟,但同样也可以反悔。”邵雪痕说,“你没资格对我的一切指手画脚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救她呢?”冰羽从容地笑着,就好像一切他都尽掌握着,没有什么是他无法面对的,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邵雪痕忽然产生出一种被被人左右的感觉,在冰羽面前他毫无优势,被拿捏得死死的,但对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凡人怎能与神斗?他决定认命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像冰羽说的被苍溟折磨得生不如死,但那又怎么样?至少还有全世界的人陪葬……现在他只想要林韵竹活过来!其它的都滚一边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邵雪痕轻轻擦去飘落在林韵竹乌发上的雪,轻声说,“告诉我。” “现在还反悔吗?” “不会了。”邵雪痕回答得很木然,他的高傲已经全部折损在面前这个神的手中,就像一把断了的剑……可是断剑依旧可以伤人。 “听语气你有些不开心,但我无所谓,谁叫我总是那么的大度。”冰羽淡然地说,“现在开始你将获得神的力量,操控万物,打破法则,掌控生死……你将操控一切,这是你作为神的权力。你此刻就是神,用你的力量对这个世界下达你的旨意。” 邵雪痕站立,压顶的乌云顷刻间散去,天空变得澄澈,湛蓝得令他忍不住伸出手要拥抱这片天空,就好像怀抱万千。巨大的蓝色苍穹一直蔓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立在雪原上,仰视着天,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仿佛世界就在这一秒停滞了,由北而来的、源源不断的风掠过他的耳边,擦过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襟飘走,带给他一些轻微的摇晃感。 四周变得沉默了,吹来的风中不再夹杂着嘈杂的喊杀声,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萦绕身边,好似大山一般磅礴,又似蓝海一般汹涌。他此刻是变成了人类所崇拜的天神,或者说是真正的他,现在他要打破世界的法则,改变人的生死,从地狱中夺取沉睡的灵魂,行使神的权与力。 “我以神的旨意,命令你,不准死,给我醒过来。”他倒真的变成了神,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地想要跪下双腿膜拜。 就好像扭转时空,一切开始回溯,她胸前巨大的豁口逐渐愈合,她惨白的脸变得红润,她开始慢慢回复生机,这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神的力量。 邵雪痕从一开始的惊愕变得惊喜,要是林韵竹真的能活过来,去杀死苍溟也不是不行。 “拥有这份力量的你,如果有了想做的事。”冰羽看着湛蓝苍穹,眼中不再蕴含着极寒,“全世界都得为你让道!” 邵雪痕抱起林韵竹,她胸前有着明显的起伏,显然正在平缓地呼吸。此刻沉睡的她宛如水墨画中静雅端庄的芙蓉,怦然心动,直击内心的柔软。 “她怎么还没醒过来?” “事情的发展总是有过程的。” 邵雪痕把她抱入怀中,一步步远离这场屠杀。这让他起来像是战场上无人敢侵犯的战神,怀抱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以一己之力从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天明的光亮穿过磨砂玻璃,让整个要塞城变得透彻,这座终年冰冷的城终于有了一丝惬意的暖阳。香薰灯袅袅婷婷地飘散出沁人的芳香。汤尘坐在一把精心雕琢制成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是错愕,如果不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白烟,都会让人觉得这里的时间静止了。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塑像凝在椅子上。那种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即使相距数十里他也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凌厉,就好像要把人劈成两块。 “是神吗?”他心里说。 第十五章星不及你 或许是因为神的降临,双方都十分默契地吹响撤军号角,这场战争就此结束。魔族退回了属于他们的领地,人类赢得了这场胜利。 号角声富有穿透力,悠扬地扫过整个战场,一遍一遍回荡着,像是告慰死去的战士,伴着如血的残阳黄昏,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人觉得忧伤,更让人觉得悲凉。 尽管这场战争最终不是因他们而结束,但他们守住了要塞城,他们是最终的赢家。对于战争的胜利,全城都沸腾起来。各家各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快活的气氛甚至赶超过年。各种烟火与爆竹像是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不停作响,满城都弥漫着浓重的**味。令战士们更加兴奋的是,汤尘解除了戒酒令,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活到天明。 酒桌上,邵雪痕看着喷香的大块烤肉发呆,这会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因为此时林韵竹还在床上躺着。他一颗心全都放在她身上了,他想,要是她醒来了,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会不会觉得很孤独? 与他一样没有食欲的尽是跟他一样从学宫出来的学员,他们一脸悲痛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断浮现死去的同学的影子。至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说说笑笑地大口往嘴里塞着吃食,这种好日子可不多,他们很是珍惜。 看起来他们像是没有感情,但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生离死别,刚来战场时,他们也像那群学员一样,每死去一名战友都悲伤好一阵,但时间一长,对于生与死他们也就看淡了,他们最终明白了他们所过的生活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所以,相比较于死去的,他们更珍惜活着的。 邵雪痕想着林韵竹,越发觉得这里的气氛变得聒噪起来,逐渐适应不了,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坐在安静点的地方,就像学宫教学楼的楼顶,一个人坐着,吹着舒爽的风。 “我有点事,需要离席。”他站起来,对着酒桌上的人说,“不好意思,祝你们玩的开心。” 大概是觉得一块沉默的“木头”会影响他们玩乐的心情,他们挥挥手,满口说着,“行行行,路上当心点,别被鞭炮炸着了。还有一些小屁孩,喜欢用鞭炮吓人玩,你也注意点。” 邵雪痕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然后转身离开。同桌的穆熙看着他的背影,张开口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来。 “今天的战斗意味着神的降临,神是圣洁的,高尚的,威严的,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会引领我们战斗的方向,夺回被掠夺的领地!龙华万岁!”一番振奋人心的发言将整个宴会推上**,接着是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声浪,来,“万岁!万岁!万岁……”这是来自百万名战士的呐喊,他们举起手中盛满酒液的搪瓷碗,相互碰撞,相互庆贺,相互流泪…… 邵雪痕踏过青石长街,斑驳的古道散落一地红色纸屑,他用手摸过冰冷的用青石筑成的墙面,感受着此刻的空气中欢快氛围。 “一切都挺好的。”他边走边说,脚步变得轻快,穿在身的白色纱衣浮动荡漾,像是缓缓流动变幻的纱雾,乌墨的长发泛着喜悦的亮光,长街两边悬挂的油灯平静地燃烧,在这样的夜晚,似乎连张牙舞爪的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世界在此刻变得优美,像是水墨画卷中的影像真实出现,古巷长街,房檐乌瓦,明月清河,长桥枫树…… 他没被吼叫的鞭炮炸到,不过小孩子往他脚下丢鞭炮吓他倒是遇到了。那个鞭炮在他脚下炸开,红色的纸屑飘散,刺鼻的**味弥漫,那个男孩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炷香,他也不恼,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回以微笑。 “大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男孩跑过来拽住他的衣角,抬起头对他说。 他又愣了一下,好看?那不是形容女生的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不过说的人还小,还没他腿高,可以理解。 他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继续往前走。 他在此刻放下对外界的戒备,褪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面具,说到底,他终究也是惧怕孤身一人。 走了一段距离,他还能听见男孩充满性质地对别的小孩子说,自己刚刚遇见一个超级好看的大哥哥,比小友家当兵的那个大哥哥还要好看…… 邵雪痕走了一路,来到一家客栈,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金色字体“同福”。 “今天倒也真是同福。”他心想。 客栈古色古香,全木制,屋檐下的红灯笼驱散黑夜的清冷。大堂广阔敞亮,喧哗异常,人人都为今天的胜利而表现得兴致勃勃,无处不在谈论,但他们谈论最多的还是神,对于那种遥远的存在,谁都会想要去窥探几分吧? “哟,客官您来了?”店小二弯着腰,小跑着过来,他可记得下午来的这位公子,怀着抱着位相貌无双的女生走进来,一出手就是十几枚金币,张口就要他们这最好的房间。 “嗯。”邵雪痕点了点头,“她醒了没?” “客官,这下人不知。”店小二说,“但是不见她出来过,应该没醒。” “你去忙你的吧。”邵雪痕登上楼梯,找到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阴暗,让人感觉到沉闷。他走过去,点起油灯,房间变得亮堂起来,光线像流水一样无声地渗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上林韵竹的呼吸声平缓而有力,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动作小一点,以免惊扰到她,即使是在熟睡状态下,术法师对外界的变化感知也不会减弱,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其从梦中立刻惊醒。 邵雪痕把头伸到林韵竹的上方,瞧了瞧她,然后转身走出房间,在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盆子,里面盛着热水,正往外冒着水汽。 “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邵雪痕给她擦拭着脸,她的脸上污渍还没去除。他动作轻柔,似乎是在抚摸世间罕见的至宝,但他没照顾过谁,动作看起来笨手笨脚,轻点擦不掉,重点又怕弄疼了。 “唉,以前你总骂我是个二百五,闯出什么祸被师傅一逼问就什么事都交代出来了。但明明你才是个二百五,你连接下我一剑都费力,还偏偏强出头,逞什么能?如果没有冰羽,你可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邵雪痕擦拭完后,给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独自坐在窗边。墙面上的钟敲击了十二下,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外面还在狂欢。这座城的温度因这场胜利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他翻身飞上房顶,眺望着,恰见明月栖西山,新一轮的烟火徐徐升起,在夜空中斑斓绽放,令人心醉的美油然而生。 这繁华,可不能终结。他心里说。 “你对她似乎有种别样的情愫。”冰羽在他身旁坐下,全然没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架子。 “是吗?”邵雪痕笑着说,“你这么确定?你们神不应该是不食烟火的吗?” “神也有神的生活。”冰羽看着烟花,瞳孔像是黑色的珍珠,“像你们描述的,神总是高高在上,不食烟火,那都是假的,只是你们把神看的太过于崇高,把世界上所有好的方面都给了我们。但实际上,我们也是懂俗事的啊。” “那你说说,我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依照你对她的种种来看……这还用猜吗?”冰羽不那么冷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的淡雅,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他的高贵,“你那是喜欢,别否认,你骗不了自己的。可能你现在不懂,但以后会的。” “喜欢?她可是我师姐啊!”邵雪痕愣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之后莞尔一笑,只是在黑夜里他的脸泛起红晕。 “那有什么的,男的喜欢女的,天经地义。”冰羽淡淡地说,“况且她好像比你还小一岁,她还没满十八呢,按照你们的法律来说,你还得等一年,不然你就是猥亵未成年少女。” “什么猥亵未成年少女?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邵雪痕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什么我还得再等一年?” “难道不是吗?”冰羽说,“难道你想现在吗?” “请问,所有的神都跟你一样‘风趣’吗” “他们啊……”冰羽思索了一阵,明明从眼睛就能看出的悲伤,可他还是笑着说,“他们可是一群刻板的极点的家伙。” 接下来,两个人坐在房顶上,静静地看着这繁华,不言不语。 邵雪痕的脑子里有些乱,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想到林韵竹,她的一颦一笑,她时而像狐狸般狡诈的眸子……冰羽似乎没说错,他喜欢她,至于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为什么喜欢,他也琢磨不清,也许这就是日久生情。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师姐弟,这种离谱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喜欢她,可是她喜不喜欢他呢? 纠结一个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也许是世界上最苦恼的事吧? 人们呐,往往会因为一些突发的事而揪心,为了追寻一个答案而陷入死循环。 他的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不然他是可以注意到冰羽无声的离去,漫天绽放的烟火降下帷幕,只是偶有还飞向黑暗,以及林韵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就像在教学楼顶一样,忽然出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看来师姐以前没白疼你,知道照顾人了。”林韵竹看着万家灯火,深吸一口气,然后坐在他身边。 邵雪痕看着坐下的林韵竹,一时间愣了神,随后裂开嘴笑。那股熟悉的海棠花的味道又涌入鼻子。 “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好傻哦。”林韵竹掐掐他的脸,“很久没看到你这么笑过了呢。现在这副冰冷的样子你是跟谁学的?” “在后山又没人跟我说话,我总不能跟自己说话吧。” “嗯,确实是。”林韵竹点点头,然后仰望星空,就像邵雪痕仰望星空时一样,漫天繁星在黑色中交织成一条长河,飘摇万里,绵延不绝,她在一瞬间觉得满足,心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慢慢地平静。 “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是爱仰望星空了。”她说,“很美,美得让人忘却时间。” 邵雪痕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有着光,一瞬间像是如泉涌般要喷出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暗淡下去,就像拖着尾巴划过天际的流星,眨眼而逝,只留下瞬间的华美。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忍心去打断这份美好与恬静,直到他们要休息时。 “好啦,该休息了。”林韵竹站起来,拍了拍弄皱的衣服,“你也快回军营休息吧,太晚休息了会长痘痘的。” “好。我跟肖部长说了,让你在这休息,这里比军营安静许多。你受了伤,得静养。” 现在应该说晚安了,但林韵竹却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只是低着头抠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让你先说出晚安,然后看着你走。”冰羽又出现了,“如果你现在跟她表明心意,千万不要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揽住她,然后亲下去,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 “你刚刚不是还说那是猥亵未成年少女嘛,怎么现在又鼓动我犯罪了?” “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冰羽淡淡地说,“两厢情愿,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大不了你娶她就是了。” 看着胸有成竹的冰羽,邵雪痕忽然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在神界也经常这么干,这种要不就娶谁的话说的娴熟无比。他可以想象到冰羽在神界到处播撒烂漫红色玫瑰的样子,以他神王的身份再加上好看的皮囊,估计整个神界的女性都会被他迷的他团团转吧。 “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林韵竹咬着嘴唇,有些紧张,这让邵雪痕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一个让人害怕的杀人魔的想法。 “星不及你。”邵雪痕脱口而出,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觉得现在四肢瘫软得就像一堆烂泥,他觉得自己耗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现在让他去宰只鸡他都觉得握刀的手会颤抖。 邵雪痕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落荒而逃,一路上飞檐走壁,就好像半夜溜进女性闺房的采花大盗。 “唉。”冰羽在他耳边轻轻叹息,然后神神叨叨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可惜了,你没能把握住机会。好像有人追上来了。” 邵雪痕回头看了一眼,有几个穿着捕快衣服的人追着他。 “他们为什么追我?” “估计你是被当成了采花大盗。” 肖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笑呵呵地端起桌上的一杯茶饮尽,“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林韵竹躺在床上,挥手熄灭油灯,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被子里,就像粽子一样,然后笑着说了声不知道对谁说的,“晚安。” 第十六章新的首席 苏洵大他一级,他接替了苏洵学宫首席的位置,因为苏洵毕业了,林韵竹也毕业了,所有的四级学员们都毕业了,除了留在战场上的。 学宫因为所学性质不同于一般学府,所以直接管理权隶属于皇室,从学宫毕业的学员会被分派到帝国的各个角落任职,毕业学员也可以选择留校任职,当一名执教。 苏洵被派到岚云省枫叶城任城防统领,毕竟是一任首席,起点自然要比同级的人要高,其他人大都是什么军中的小官,手下管着几十号人。 首席毕业,欢送会当然是盛大的,学宫中将近一半的人把礼堂堵得严严实实,苏洵站在台上说着一些离别伤感,对这里依依不舍,有时间会回来看看这类分别时才会说的场面话,他的狂热粉丝们在台下一个个红着眼眶,说着些希望他留下来之类的话。俨然一副生离死别时才会有的景象,好像苏洵不是去走马上任而是上战场,回不来了一样。 邵雪痕站在角落里,烛火只能照亮他病态白的脸,嘴里叼着一块糖醋排骨,酱汁从他的嘴边滑下,凝视苏洵的目光像一把尖刀。 至于林韵竹,她也被派出去了,好死不死的偏偏跟苏洵是同一个地方,那不是给他俩制造机会了吗?遥远的异乡只有两个彼此熟识的人,其中男生还对女生心怀不轨,曾对女生发起过热烈的追求,而男生还极其的优秀,在学宫里是首席……邵雪痕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记得他当时在心底狠狠地问候了负责分派学员去往何地的官员上下十八代,那是他头一回说那么狠毒的话。可如今一想,他也无法去阻止林韵竹喜欢上任何人,他有什么资格呢?他只是她师弟罢了,一个打小跟在她屁股后面张口闭口只会喊师姐的跟班。 邵雪痕还记得在回学宫的路上,他问过林韵竹会留下来吗,她没有说话,他其实一早就知道她想出去了,任凭谁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恐怕都会对那里感到厌烦吧,哪怕风景再秀丽。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出去看看呢。 他记得分派的结果出来之后,林韵竹有些懊恼,她说,真可惜,那里没有海棠花。但下一秒她又笑起来,说,但那里有超级大的一片枫树林,秋天落叶时一定会很美。到时候一定要和喜欢的人踩着落叶穿过枫树林,去远望夕阳。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这样憧憬盼望着所有的美好。 邵雪痕坐在学宫内的草地上,背后靠着一颗树,闭着眼睛感受着秋天的太阳,秋天的太阳没有夏天的那么毒辣,柔和温暖得就像被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 在前几天四级学员们离开后他就经常坐在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甚至连教学楼的大门都没跨进去过了。秋天的草地上落满了枯叶,俊俏的少年独自坐在草地上,背靠着一颗树,他的脸上有着斑驳的阳光,他看起来有很多心事,眼神忧郁。这样的场景总是能让未经世事的小女生心生爱慕,每天来这徘徊的女生多了起来,这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美景,当然是因为邵雪痕。 教学楼的顶层是四级学员的教室,现在那里变得空旷,等过不了多久,三级学员就要搬上去了,学宫将会迎来新人。 四级学员走后,整个学宫看起来都空旷了不少,似乎他们的离去带走了大半的生气。不过,就算走再多的人邵雪痕也不会感到什么,只是离去的人当中包括林韵竹,还有那个死对头苏洵,从十年前第一次见面起,他们便成为了对头,不折不扣的劲敌。 这下子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孤独的,一个人无所事事的不知道该干嘛。有想说的话没人倾听,心情不好时想痛快拔剑打一场却没人能接下他的剑,去教室听课只会头疼,执教所讲的他能做出来,甚至做得比执教更好。所以倒不如找个舒服点的地方荒废时间,年轻人的心里总是会莫名的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他幻想着自己终日坐在这里会不会变成一尊塑像,或跟身后这棵树融合…… 林韵竹的离去就好像把他的心也带去了一样,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至于苏洵,他觉得那只是男人之间彼此的好胜心,两个人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所以才会想起吧,耿耿于怀罢了。 “你患了相思病,而且病得不轻。”冰羽依靠着树缓缓滑下,然后跟邵雪痕并排坐在一起,也不在意粗糙的书皮是否会划破衣服,“你承认吧,你喜欢她,难道承认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吗?” “可她是我师姐。”邵雪痕嘟囔,“我是她师弟,师弟喜欢上师姐这怎么能行?” “不不不,这不是借口。所谓男欢女爱,这不很正常吗?”冰羽开始给邵雪痕讲起了道理,“而且师弟喜欢师姐甚至追到手的事例还少吗?老师追学生这种离谱的事也有啊。所以你管那么多干嘛,喜欢那就是喜欢,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既然活着就要享受当下的快乐。作为神胎,背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的人怎么能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坐在这里?你敢说你没对她动过念头吗?” 邵雪痕的脸红了,那天在客栈楼顶两个人一起看烟火和星空时,他确实产生了那种想法,那种想把她揽入怀中,彼此凝视对方的瞳孔,用指尖感受她因惊喜而颤抖的躯体,然后深深吻下她的嘴唇,而背后则是漫天灿烂的烟火与星光以及一轮明月。 “当你对她有过那种念头之后,你对她的感情就已经变了味,即使你压制住了不让它宣泄出来,但那份感情依旧不再单纯。”冰羽的眼睛透亮,像一个哲人一样,说出一句一句哲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呢?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早就猜到了你的想法,但她并没有撕开那张纸,也许她在等你先行,也许是不愿两个人以后见面都尴尬。如果最终撕破纸后不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你就更不用害怕什么了,放心大胆的化身为一匹野狼以最激烈地方式去猎捕她的心。哪怕最终失败了,你也不会为此而气恼,至少你努力了,只是她想要的不是你。” “那我倒不如不撕开这张纸,至少不会变得尴尬。”邵雪痕裂开嘴笑,但怎么看起来都觉得这个笑有点勉强,“这样的关系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去那么激烈地追求任何一个人的。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把对一个人的感情说出来?对于这种不确定的事,埋在心底里不好吗?等到老了的时候或许还能拿来作为饭后闲谈。” “你知不知道她……”冰羽差一点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已经预见那一幕,在场景里男孩求着他让他救下女孩,但那是宿命,即使是神也无法改变的宿命,命运化作的长枪投向女孩的胸口,刺破她的心脏,她被牢牢的钉在地上,就像接受正义审判的恶魔被钉在十字架上,血从她的背后流出。可她并不是恶魔,也没犯什么错,只是因为她拦住了男孩的路,救世主、亡命徒可不能被感情左右前进的步伐。那是命运要那个女孩的命,神也无能为力。他虽然很想改变这个结局,但他做不到与这个运转的世界为敌,人类把神捧得太高了,实际上这个世界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神也不例外,所以他只能用一些隐晦的话语来提点面前这个迟钝且愚笨的蠢货,希望这个蠢货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她怎么了?”邵雪痕看向冰羽,疑惑他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冰羽不自然地笑笑,“知道吗,有时候撕破一张纸,会比挖穿一座山还艰难。有时候,一张纸,相隔的就是生与死。” “为什么要说死这么晦气的话?”邵雪痕看着冰羽,不怎么的,他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就像凌乱的雪地被天降的雪重新覆盖上了一样,不留一点痕迹,而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却什么也没抓到。 “我只是想你不要后悔没来得及对她说出那三个字。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机会稍纵即逝。”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邵雪痕站起来,看着余晖,他让黄昏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这是最后的光芒,他要尽力享受,因为以后就只有黑暗了,他在光里说,“也许她快要被夺走的时候,我才会变成一匹发狠的狼,但现在我只想看着她就好。是时候该去吃饭了。” “也许到时候你就不是狼了,而是咆哮嘶吼的君王,带着灭世的火焰和冻结世界的寒冰。” 邵雪痕没听见冰羽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即使他听见了估计也会当笑话一笑而过,身居高位的人总是喜欢神神叨叨地说一些让人听不懂,但却又威严的话来保持自身的地位。 那些在此徘徊的女孩也先后离开,她们可不是来看风景的,她们可没那么肤浅,她们垂涎的只是坐在草地上的忧郁少年,如果说那个俊郎的少年就是风景的话,那么她们就得去到食堂,因为她们所观赏的“风景”此刻正在食堂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对于食堂的建造学宫似乎下了本钱,青色的石柱上雕琢着一条条锁链,锁链延伸向四面八方,但最终在穹顶汇聚,穹顶描绘着一片黑色的海洋,锁链延伸到海洋里变得细小,逐渐消失在眼球里。 彩色的玻璃像是森林深处的玛瑙般被嵌在墙壁上,一盏盏烛灯随着人来人往也摇摇晃晃,餐桌是白色的大理石,由整块大理石直接切割制成,作为学宫,这样的陈设简直奢靡到了极点,这让人不禁联想皇室每年对学宫的拨款是否都被用于吃上面去了。 男生女生对立而坐,手中的刀叉闪着冷光,木质长条座椅上有着一条法兰绒坐垫。 邵雪痕端着餐盘,按照一贯的风格找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餐盘里有着煎得金黄,表面流油的羊排,也有香气四溢的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碗海带汤。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被西红柿汁液染红的鸡蛋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然后皱起眉头,似乎不合他的胃口,并不是他想要的味道,少了点什么。 林韵竹在学宫的时候,邵雪痕从来不来食堂吃饭,只要他一回家,桌上就有一道道菜摆满了整个桌面。林韵竹什么菜都做得好,唯独西红柿炒蛋,不是淡了就是咸了,每一次品尝都是对味蕾的一次全新体验。但林韵竹每餐都会做西红柿炒蛋,用她的话来说,我做的出这么多菜,连你一碗西红柿炒蛋都做不好吗?她是一个不服输的女生,谁也不能击败她。 其实这份西红柿炒蛋做得也不算差,只是因为不是同一个人做的,但是厨师也无法做出一道要咸不咸要淡不淡的西红柿炒蛋给他吃,这根本就是侮辱人家的手艺,所以也只好将就了。 他出色的外表令得食堂内的女性们频频侧目,互相小声碎语,但谈论的无疑都是他好帅,听说他是新的首席之类的话题。邵雪痕在她们心目中太过于高大上,即使是他吃羊排时用刀叉的样子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她们也一脸花痴的看着他,心里说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在她们心中,帅气即为正义,代表一切。 “你好,我叫风辰,来自西斯帝国。”一个衣着得体,披着一头金发的男生坐在他面前自我介绍,冰蓝色的瞳孔有着股让异性窒息的魅力,皮肤白得好像雪域的雪。 这是邵雪痕第一次看到不同于他肤色的人,眼睛里先是好奇的打量了一阵,然后恢复了清冷的目光。尽管帝国宣扬要礼待外来宾客,但对于打搅他的不速之客,邵雪痕显得没那么友好。 “有事?”邵雪痕回答得剪短,他只想快点结束,然后一个人坐着,孤孤单单的坐着,想一些很久很久的事。   “只是认识一下。”风辰说,“多认识一些朋友是好事。”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这个笑让他看起来是这个食堂最为耀眼的人,女生们都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但邵雪痕跟他是同性。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坐着。” 风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邵雪痕竟然让他赶紧走,龙华帝国不是有句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可邵雪痕完全就没按照这句话来啊。他倒是想与邵雪痕理论一番,对于打嘴炮他有百分百的信心胜过这个家伙,但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吸收邵雪痕进学生会。 四级学员离开后学生会会长的位置空出来,各个部门的部长都在拼命地竞争会长的位置。风辰是管理部部长,协助风纪主任管理学宫,风辰也想要竞争会长的位置,但他心里很清楚,身为外来人想要竞争会长的职位困难重重,坐上管理部部长是靠着花钱拉票的手段。所以在学生会办公室内,在灯光下,他说出要拉邵雪痕进学生会,这无疑是疯狂的举动,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所有的部长都拍案表示,只要他能拉邵雪痕进学生会,选举时一定把票投给他。 风辰找来了邵雪痕所有的资料,这份资料除了学宫封锁的,足足有几十页之多,都是大大小小的繁琐事,甚至连他午饭吃了些什么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就差没写上他每天的内裤穿的什么颜色,令人看了头大。但他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其中有,邵雪痕为人礼貌,但清冷,爱独处,不善言谈。 他还对邵雪痕进行了跟踪,了解他的生活习性,清冷、爱独处、不善言谈风辰倒看出来了,因为这家伙总是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像是一个孤独的小孩,环绕他身边的漂亮女生他都像是没看见一样,终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会有一个叫穆熙的话痨过来找他聊天,带些新鲜的水果一起靠着树吃。 观察了几天之后,风辰觉得自己对邵雪痕了解得差不多了,可以出手了。他对自己信心满满,疯子大都会成功的,疯子都是聪明人。但他没想到邵雪痕直接要让他走,说好的为人礼貌呢?他心里狠狠地咒骂给他资料的那个人,收了几枚金币却办不好事,真是废物。 “一个人吃饭不觉得孤独吗?”风辰从隔壁的桌子上拿来一瓶酒,晃了晃,酒液在容器内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挺悦耳的,“要来点酒吗?”说着,他从桌子上拎起两个倒扣的酒杯,直接倒满了两个杯子。 “酒就不必了,我不喜欢酒的味道。”邵雪痕将酒杯推远,放眼看着风辰,“同学,如果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直接说?”风辰搓了搓手,平复一下有丝丝紧张的心,对面这家伙除了赶他走,各方面也确实挺有礼貌的,只是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怎么都是像在说“我现在心情不好,在我发火之前赶紧从我的眼前消失,不然就拿剑砍你”的感觉,像是刀剑般寒冷,但他不知道,邵雪痕已经很尽然使得自己的语气让人听起来欢快一些。 “我想邀请你加入学生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建设美丽和谐学宫。”风辰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像这么蠢的话有谁会愿意加入学生会?果然,对面邵雪痕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了,那是嘲笑的表情,但他的反应速度也是闪电般迅猛,按照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开出条件的时候了。 “学生会是学宫最大的学员组织,负责协助执教完成各项任务,以及监察学员一言一行。学生会内部机构分为,会长,副会长,以及各部部长,像我我就是管理部部长。”风辰说出自己是管理部部长时,带着些许得意,觉得面前的邵雪痕也不是那么的光辉,“学生会高级享有特权,不需要经过审批可以随意离校,甚至可以直接与校长面谈,就像朋友那样面谈,除此之外,还有其它诸多特权,我可以向你承诺,你有学宫首席的身份,你起码会是一个部长。” 风辰的语速越来越快,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坐在谈判桌上的谈判官,不断开出一条一条的条件,压迫着对方的心理防线,只等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他现在信心高昂,没人能压下心中对地位或是权利的贪念。 “一个问题。”邵雪痕说,“苏洵是你们前会长,对吗?” “是。”风辰不知道邵雪痕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他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因为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那你不知道我和他是对头吗?” 风辰感觉大事不妙,怎么把这茬忘了?信心昂扬的谈判官在最后就要取得胜利班师回朝的时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反将一军。 “还有,我出校门有谁敢拦着?”邵雪痕上扬的嘴角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狠狠刺进风辰的胸膛,他站起来然后又说了一句,“我连校长的卧室都给他烧过。知道吗,苏洵和我是一样的,如果你向他承诺至少给他一个部长的位置,你看他会不会理你。” 是啊,像他们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甘于别人的座下?苏洵是会长,他们两个又是劲敌,这不是说邵雪痕不如苏洵吗?风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无力地躺在椅子上。 第十七章执法队 邵雪痕躺在床上,用刀在床头刻上一条深深的痕迹,这是他在计算林韵竹毕业多久了,一条刀痕代表一天,现在床头已经有了数十条刀痕,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把床头给刻穿了。 日子一天天过,邵雪痕照样荒废时间,他哪都可以去,他不再一个人坐在枯萎的草地上,而是游手好闲地在学宫内闲逛,一个人走过林韵竹以前跟他常去的地方。 窗边的太阳已经变得金黄,这会已经到了中午。树上枯叶成片成片的落下,宽阔的路面上枯叶成堆,没人清扫。穿堂而过的风像是流动的清水,卷着枯叶翩翩起舞。外面没有人走路,这会估计他们都在食堂。 对于他的这种现象,林啸云也没说些什么,依旧每天按时去风纪办公室,月亮出来了回家,只是偶尔兴致来了会叫他出去买些食材,自己下厨做饭。 “原来真的会想她啊。”邵雪痕摸着自己的额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意外地出神,毫无意识地说,“我这应该算是喜欢吧?” “什么叫算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随后是东西被放在桌上时碰出的声音,邵雪痕被这突兀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看着穆熙。 “别这么看着我,我在屋外已经喊了几声,你没听见,我就自己进来了。”穆熙说,“你还对喜不喜欢她表示怀疑?仁兄,你的反应可真够迟钝的。” 从战场回来之后,穆熙没事就会来找邵雪痕,每次都会带点东西过来,邵雪痕对穆熙一开始的感官不错,也没拒绝,时间长一点,两个人也就熟络起来。穆熙知道邵雪痕现在不坐在草地上了,而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所以下课就去食堂打了饭,以免那个整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家伙饿死。 “吃饭。”邵雪痕走出房间,客厅的桌子上摆着穆熙打来的饭,两份,看起来穆熙也没吃,估计是打了饭后就往这边赶,这个天虽然比不上冬天,但出锅的饭也凉的快。 吃饭的时候,穆熙告诉他,昨天晚上城内爆燃起大火,像是一条火龙冲天一样。只是着个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邵雪痕并不对火灾放在心上,火灾全国各地都有,有什么好稀奇的?他还烧过学宫的后山,大火像冲出囚笼的野兽,似乎要焚尽所有,学宫为了降服这只野兽,出动了所有的执教及校主任,三百余人扑火几天几夜才彻底降服这场大火。对于这起火灾的发生,何泉下令彻查,但大火蔓延过的地方只有黑色,找不到一点痕迹。但他猜想自己已经暴露了,因为何泉那时候说起大火时对他笑了一下,那个笑意味深长。 穆熙又接着说,你别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人为的,并且很有可能是术法师,因为在现场有着元素波动,并且异常强烈,这绝对是是有人在现场使用了灵力。而且,现场有一具被火烧过的尸体,可恐怖了,连五官都被烧模糊了身体里的油脂也被烤出来了,几乎变成了焦炭。看样子就算亲属想要认领尸体估计都认不出。 “术法师杀人,那就有意思了。”邵雪痕放下筷子。自从上次吃过羊排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会碰西斯帝国的食物了,因为刀叉使用起来太麻烦了,还不如一双筷子,轻松夹起桌上的一切。 “这件事,巡城府管不了。”邵雪痕说,“巡城府都是些普通人,让他们去捉拿术法师就是找死。术法师违法这种事一般是由城防部管,但文定城没有城防部。帝国在这里建设的也就只有城主府和巡城府,还有一些其他的部门。” “所以这件事有很大的概率会让学宫出面解决!”穆熙拍着桌子,大声说,“之所以不设立城防部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多花金钱去建设,因为城外不远处就是专门培养术法师的学宫,里面有着近万名为帝国待命的术法师,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这放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分分钟活撕了他。” 邵雪痕点了点头,心里说,“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会被选中。” “关于文定城的事件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了。” 学宫的高层坐在那间狭小的会议室内,何泉当仁不让地坐在首位,这是谈正事的时候,他尽量板着张脸让他看起来严肃,他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狐狸般狡诈的光。他端起右边冒着热气的杯子,轻轻抿一口,杯子里当然是他最爱的花茶,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头竟然会喜欢年轻女孩才会喜欢的玩意,但女孩喝花茶大多是加了糖,而他喜欢净饮,那种微微的苦。 “只有术法师才能去抓捕那个杀人者,巡城府那些普通人去了估计会连灰烧得都不剩。”昂维之说,“但文定城并没有官方的术法师。” “我们就是官方。”林啸云开口了,“帝国之所以不在此建设城防部,是因为这里有着一座培养术法师的学宫,一旦发生任何有关于术法师的突发事件,学宫就是城防部。” “你说的很不错。”何泉的双手拍了几下,清脆的巴掌声扩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想你可能是忘了,昂副校长,我们年轻的时候不就成为过官方吗?” 何泉的话语提醒了昂维之,他开始搜寻大脑,翻找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他想起了,具体时间记不清,那时候他、何泉、肖衍都还是学宫的学员,突然有一天行动部主任找到他们三个,对他们说,你们是学宫最出色的学员,现在学宫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们,城里发生了术法师杀人的事件,你们要去把杀人者捉拿归案,你们的代号是风源学宫执法队,弘扬正义的使徒。之后给了他们一枚徽记,对他们说,拿着这块徽记,所有的门都会为你们敞开。 那块徽记确实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去到的地方帝国所设立的机构都因徽记而对他们竭力相助,他们十分顺利地抓住了逃跑的术法师。直到他们成为了学宫的高层,徽记流传到了他们的手上,他们才知道徽记代表什么——执法者,皇帝亲批,监察全国术法师,执法时帝国任何部门皆不可阻拦,并要予以协助。几乎每座学宫都有着几枚那样的徽记,因为学宫附近的城池都没有设立城防部。 皇帝宣称对不属于官方的术法师也让其保持自由,但私底下还有着一支专门监视他们的部门,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术法师引起的暴乱比普通人更加可怕,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那各位的心里应该有人选了吧。”肖衍说。 “但是让他一个人去会不会发生危险?”昂维之说,他们早就选好了人,“毕竟目前我们还不清楚那名术法师的阶级。” “那就让他自己挑选帮手,这对他应该是件难事。”何泉耸耸肩,“不过这算是任务开始的第一个挑战吧。” “我觉得他只能找到一个,那个叫穆熙的貌似跟他走的挺近的。”肖衍说,“不过那小家伙的背景可有点惊人。” “从后山回来之后他就变得跟木头一样了,我们当年对他的惩罚会不会有些重了?”昂维之说,他是最古板的,也是最容易心软的,如龙蛇般扭曲的苍老皮肤下有着一颗柔软的红心。 “重吗?我不觉得。即使那些人有罪,那也不该由他来执行死刑。”林啸云说,他总是这样墨守成规,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理性的一面,权衡利弊。 “那只是你看到的一面。”肖衍笑着,眼睛瞥了瞥林啸云,“就算是块木头,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可亲眼目睹了那晚的场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快要亲上了,那时候他比谁都要激动,心中呐喊着臭小子想什么呢?赶快亲上去,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只是可惜,臭小子说了一句话跑了,他比女生还要腼腆。 “此次任务的代号呢,风源学宫执法队。”何泉喝完茶,将骨瓷茶杯轻轻砸在桌上,一锤定音,那是他们用过的代号。 很快,邵雪痕就接到了任务通知,对此他并不意外,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学宫是不会让普通学员前往的,以免他们丧命。如果苏洵在这那这个任务很有可能是由他们两个人一起完成,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然而学宫不允许学员独自完成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任务。 “这块徽记给你,皇帝亲批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执法者,去捉拿那个犯事的术法师吧。”肖衍拿出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雕琢这繁杂的花纹,“所有帝国机构都将为你敞开大门。祝你好运。” “帝国对术法师表面上给予极大的自由,但暗地里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起来这是一个躲在黑暗里的组织,我现在算是加入这个组织了吗?”邵雪痕看着手里的徽记,“只有我一个人吗?” “你只是临时专员,代表学宫,代号风源学宫执法队。”肖衍说,“你也可以挑人,挑多少随你决定,但愿意跟你一起去的应该没多少。” “一个人就够了。”邵雪痕握了握拳头,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扛下,就像受了伤的老虎一样会静静地舔舐伤口,但绝不会发出痛苦的哀嚎,“太多了是会变成累赘的。” “学宫的规矩你知道的,一个人不可能。”肖衍太了解这个少年了,小的时候看起来活泼,跟着林韵竹整天瞎折腾,但他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少年坐在树下仰望星空,四周有着浓郁的孤寂与悲伤,“有的时候多一点朋友不是什么坏事,别总是表现出我要去拯救世界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去做的样子,你身边还有我们呢,还有你心仪的姑娘呢,说不定她现在正在远处朝着这边观望,心里念着你,念着那晚在屋顶的烂漫烟火。” 这个老头怎么知道那晚发生的事?邵雪痕觉得大事不妙,涣散的目光像出鞘的刀剑,随着短促的金属摩擦声变得犀利。 “我没有告诉你师父。”肖衍淡淡一笑,毫不避讳邵雪痕像是要杀人灭口的目光,“你师父不会反对的,这个世界也没你想的那么古板。连万人瞩目的皇帝都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你这个无名小卒别人都懒得瞧你一眼。好了,注意安全。” 长辈对出远门的晚辈最喜欢说的一句,注意安全,从这个沾满魔族鲜血的刽子手口中说出竟也有点温暖。只是,他真的要去拯救世界,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去做。有些时候,一个人难免是要一腔孤勇,就像童话中怀抱着宝剑的屠龙勇士骑着披挂重甲的骏马,在夕阳下留下孤单的背影,头也不回的独自踏上杀死恶龙的征途,救回被恶龙囚禁的美丽公主。可他要面对的不是童话里的恶龙,是坐在白银王座上的恶魔,那是比恶龙可怕一百倍的东西,他可不会只像恶龙那般没头脑咆哮或喷吐致命的火焰,杀死恶魔的路上也没有等待被救的公主。 对于伙伴,邵雪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熙,每天表现得看似一个胆小的废柴,可真正遇上事了也会强按着想要逃跑的心思站在你身边,和你并列,即使他的双腿发软颤抖,脸部抽搐,惧怕的表情在他面部尽显,他也会硬着头皮把刀朝前劈下。 手中的徽记,执法队,隐藏在黑暗中的组织,皇帝对术法师终究是不放心的。 正处于下课期间的教室正哄闹着,四溢的欢笑像是喷泉一样从教室的各个角落涌出,穆熙靠着出色的嘴皮子与同学们打成一片,他此刻正在捧腹大笑,愉快的场面从邵雪痕踏进教室那一刻起就静止了。从人声鼎沸到鸦雀无声,瞬息间的转变,这样的气氛总是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事实上,从他进入教学楼起见到他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无论他们是在干什么都停下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邵雪痕本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他是一个供别人观赏的怪物一样。 穆熙看到邵雪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又转身走出教室,穆熙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那个孤单的白衣少年难道转性了?现在想要到教室来上课?穆熙走出去,邵雪痕趴在栏杆上,枯黄色的草地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枯叶。 “怎么,想要来上课了?”穆熙也跟着趴在旁边。 “捉拿任务交给了我,肖主任亲口跟我说的。” “什么捉拿任务?”穆熙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喔喔喔喔……”的怪叫,“你不会是说抓那个杀了人的术法师吧?” “是。”邵雪痕说,“但学宫不准我一个人去。” “你该不会是想……”穆熙明白了,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转性了,而是来找他出任务的,这是想把他拖下水,早就该知道这家伙来找他绝对没好事。他本能的想拒绝,但面前这个少年除了他似乎也找不到愿意陪他出任务的伙伴,但是这项任务是交给他的,又不是交给自己,自己跟过去也只会拖他的后腿吧?管他的呢,自己跟他的关系也只是止步于普通朋友,为什么要跟他出任一个危险系数未知的任务? “说实话,这个任务……”穆熙有些说不出口,不忍心,但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如果还要说出来就会变得比较残忍。 有些时候,话语胜过锋利的刀子。 “我明白了。”邵雪痕点点头,他们的关系确实还没好到那个地步,只能算得上比较熟悉的朋友,“再见。” “一个人,你打算怎么做呢?”穆熙说,“校门口跋扈的学生会成员会拦住你的,他们只认死理。” “他们拦不住。” 邵雪痕从他的身旁走过,带起一阵风。 穆熙看着走远的邵雪痕,白色的背影,在枯萎的季节里,这样的背影看起来些许萧瑟、寂寥、孤单。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罪恶感,就好像他做的决定十分残忍,可这个决定应该是对的吧? 黑夜无声,像是潮水一样席卷了整个大地。学宫内的灯在黑暗里指引着学员们回到被窝的路。 校门口,学生会的成员们分成两列站立在校门的两侧。巨大的灯笼悬挂在在他们头顶,仿佛是天神庇佑的光。 邵雪痕走向校门口,不出所料的被拦下了。 “如果你是出任务,那么学宫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是因为某些原因,那么请回吧。请问你是属于哪一种?”面前这个比邵雪痕还要高出一个头的男生平和地说。 “出任务。”邵雪痕拿出任务批文,在他面前停顿数秒,然后收回。 “你的伙伴呢?”男生说,“首席是打算擅闯吗?”所有的人围过来,像是涨潮的海水,一个个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他们面对的可是新一任的首席,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估计都不够他打,看他那冰冷的脸搞不好待会惹怒了他他抽刀就会大开杀戒。故事里都是这样的,那些各个无可匹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都是冷冰冰的,平时收敛锋芒,但一遇事则不留活口。虽然邵雪痕不可能杀人,但被打也是会痛的。 “你们拦不住我的。”邵雪痕说。 “你这是蔑视学宫。”男生说,看起来他是这伙人的头头,其他人都站在他身上,离他半米远。 场面已经充满了**味,就差煽风点火点燃***了,斗争看起来无可避免。 几名完成任务回学宫的学员路过,看到这样的场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开,他们可不想被牵扯进去,平白无故的被遭到一顿痛打,两边他们可都招惹不起。浓重的**味他们已经闻到了,好奇心驱使着他们走到远处观望,这样就战火就蔓延不到他们身上来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有说有笑地。 学宫最大的学员组织和学宫最强者对上了,强强对决,究竟“鹿”会死在谁的手上? 几名观望者正在猜测着此次对决的获胜者,一个脑袋秃得发亮,犹如黑夜里一盏明灯的小老头像鬼魅一样幽幽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你们在看什么呢?”小老头说,“让我也瞧瞧,好东西要分享。” “新首席似乎和学生会起矛盾了,看样子是因为学生会拦了他的路。我们正在猜测哪边会赢呢,并且顺手下了一盘赌局,开盘筹码一枚金币,你要不要……”男生终于回过头来,就像是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了鬼一样,他的表情瞬间凝固,“肖……肖主任。” 所有人都反过头来,齐刷刷地,场面一度陷入沉默,气氛有点诡异。肖衍从来没被这么瞧过,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好像他变成了一个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对别人暗送秋波的美女。 “现在已经很晚了,快滚回你们的宿舍熄灯然后钻进被窝里睡觉!明天早上起不来怎么办?”肖衍立马变成了一副严厉的教师形象,“还有,是谁允许你们私设赌场?不知道学宫严令禁止赌博吗?当学宫的管理条例是放屁吗?把赌资都交出来,充公!另外每人写一篇检讨,明早送到我的办公室来,别想着逃,我记住你们的样子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掉小白兔的恶狼,被他盯着的学员脊背发凉,颤巍巍地把赌资放在他伸出的手心里,然后勾着脑袋沿着墙壁走。 肖衍看着几枚金币乐滋滋地,赌资被缴的学员不知道,在他们走后肖衍在黑暗中发出了刻意压低的笑声,眼睛里冒着守财奴才会有的光。 双方屹立不动,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似乎要用眼睛杀死对方,但谁也没做出出格的举动。 邵雪痕秉着不想浪费时间的念头,开始步步逼近,那柄神王的佩剑已经悄然出现在他手上。 “拿下!”男生下达指令,其他人抽出背上的刀剑,动作整齐划一,然后是前仆后继地冲像邵雪痕,就像是草原上脱缰的野马。 这些学员的劈砍一眼就被邵雪痕看穿,在他眼里这些学员的动作也太慢了,至少他是这么觉得。此刻他正在刀光剑影当中用一把剑对抗着数十把刀剑,他飘逸的样子仿佛不是在心惊肉跳的剑网中,而是在舞台上跳着一支古典宫廷舞。 嘈杂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邵雪痕挥剑的频率也惊讶了他们,一把剑要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首席终究还是首席,一交手就感到了他的强大。但那又怎么样,此刻首席照样被人数众多的他们压着打,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 邵雪痕并不急,实际上他可以很快解决这些围着他的学员,但他无法保证爆发的元力会不会伤到他们,所以他选择了保守一点的打法,那就是打烂他们的武器,人类造出的刀剑总是比不过神的武器吧,更何况是神王的佩剑。 极高频率的碰撞会给武器带来极大的负荷,超过一定程度,武器就会破碎,邵雪痕还刻意加大了力度,他们还没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已经出现了裂痕。 接下来,他们的武器接连破碎,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碎片像是在空中爆裂的瓶子,如利箭般射向四面八方,射进他们的肩膀,腿部,手臂等部位。异物钻入体内的剧痛足以让他们放弃拦住邵雪痕的想法,断掉的刀剑还剩一截,被他们随意地丢弃。 邵雪痕的面前浮动着一层淡蓝色屏障,上面有着水一般的波纹涟溅,射向他的刀剑碎片被这层屏障拦住,悬浮在他面前。 “一件好的武器,也是决定胜利的一大要素。” 邵雪痕的目光如剑,刺向唯一一个还站着的男生。 悬浮的蓝色屏障逐渐消散,碎片掉在地上,发出声音。邵雪痕迈开腿,像是一头将猎物逼进死角的猎手。 “还要继续吗?”邵雪痕淡淡地说,他冰冷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给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有什么遗言就尽快说出来吧,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男生的身体微微颤抖,面对首席他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仅有的人数优势也被邵雪痕无情打破,他就是拼上去也无济于事,还要受些皮肉之苦。 邵雪痕离他越来越近,直直地向他走过去,看起来没有绕路的意思,邵雪痕此刻散发出的像剑一般富有侵略感的压力,让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男生眼睛看向别处,他本能的想让开,但他是学生会的,一旦让开就代表着学宫最大的学生组织向新首席低头了,学生会什么时候对别人低下过头?学生会才是学宫中的老大好吗?平常都是他们在学宫里作威作福的好吗?但现在这个状况好像现在对方才是老大诶。 他心里说,四处无人,让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依照邵雪痕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在场其他人肯定也不会说出去,学生会也是要面子的。但谁又能保证阴暗的角落中没有藏着的眼睛? 让还是不让?这是一个难题,他本人实际上是想让开,但学生会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仅代表个人认怂,但无奈身份,听众可不会管这么多。 在他还纠结着让还是不让这个问题时,邵雪痕已经离他近在咫尺,就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邵雪痕突然改变了前行的方向,擦肩而过。 “你们拦不住我的,即使苏洵在这里。” 邵雪痕从他身旁擦过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身为学生会,他还是嘴硬地回了句,“你会受的弹劾的。” 弹劾?那东西邵雪痕根本就不在乎,不过就是擅闯校门,最坏的结果能坏到哪去?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再把他丢回后山思过八年。 “够了,你已经把这里弄得够乱了。” “肖主任!”男生发出惊喜的叫声,在最紧要的关头救星出现了,此时邵雪痕离跨出校门只差一步之遥。男生屁颠屁颠地跑到肖衍的身旁。 “看起来你没有找到伙伴。”肖衍说,“擅闯校门,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看得出来你留了手。” “是。”邵雪痕转过身,“但我的任务从来失手过。” “但你得遵守学宫的规矩。难道你还要硬闯?”肖衍严厉地说,他还记得上次这么严厉对他时,是在八年前那所阴暗的小房间里,他跪在地上,面对着他们几个老头的愤怒的质问和林啸云的竹条,竹条破开空气后狠狠地抽在他身上,立马就红肿起来,渗出点点的血,但无论怎样他就是不肯认错。 他认为他自己没做错,所以不肯发出声音。面对这样的态度,林啸云越打越猛,每一竹条下去都像要人命一样。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他去后山让他自己领悟。他们也明白了,这个看起来身子骨单薄的孩子实际上是个硬骨头,犟得很,只认自己所认。 邵雪痕握住渊华的手已经紧绷,他还不想品尝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滋味。有必要的话,他还真的敢硬闯。 有的时候所谓的长辈真的是很烦,当你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把你当成上厕所都要人擦屁股的小孩子。但实际上,你只是想要自己尝试一番。 “他的伙伴在这里,只是来迟了。” 黑暗中一个人正在向着这边跑来,罩在他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锦旗一样飘动。 第十八章追凶二人组 穆熙一路小跑着过来,停在邵雪痕面前。他带起的风迎面吹向邵雪痕,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看起来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微湿,随意披散在脑后,沾湿了衣服。 “我没来迟吧?”穆熙说话时还带着喘息声。 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安静的泡在温热的水里,脑袋枕着一块软木上。窗户开着,从室外袭来的风吹得浴室里的烛光忽明忽暗,他的影子斜斜的投射在墙壁上。 天空中没有星星,月亮被云层遮挡,低压的云层看起来触手可得,似乎就要下雨了。虫不鸣鸟不啼,室友们都已经睡着了,从外面传来他们平缓地呼吸声,这样静谧的夜晚总是能让人没由来的思绪很多。 他开始回想一些事情,忽然间他发觉似乎他也没几个朋友。从小时候开始,他就跟着哥哥们的脚步,屁颠屁颠地跟着,脸上糊满黄青色的鼻涕,那时候哥哥们对他都很好,经常带着他玩,会给他擦鼻涕,会给他喂饭,会教他认字,甚至连他妈妈都没他跟那一群哥哥亲。可是长大后哥哥们却各个像是变了个人,没人再对他笑,甚至冰冷到了极点。他才明白,自己生在帝王家。可是帝王家为什么就要变得亲人跟仇人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跟哥哥们争权,他只想回到小时候的样子。如果长大是这样,那他宁愿自己还是一个鼻涕糊满脸的小屁孩。 看起来帝王家很不错,每天锦衣玉食,坐享荣华富贵。但没人会明白帝王家的苦楚,勾心斗角每天都在上演,明里斗暗里斗。也许某一天他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而杀他的人是他其中的一位哥哥,杀他的理由也简单到了极点,他可能会拦到自己坐上交椅的路。 他受不了这种生活,他选择逃避,在马车上看着宫殿的琉璃瓦一点点消失。他还依稀记得父皇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孩子私下里杀得血流成河他还纵容?只有胜出的皇子才是最优秀的,只有他才有资格登顶皇位?杀到孤身一人吗?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他下不去手,他无法想象自己踏着哥哥们的鲜血去将皇冠戴在自己头上,是的,他怂啊!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空中已经有了飘落的雨丝,雨丝随风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的。他体会到了孤独的感觉,跟邵雪痕一样的孤独,孤独到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是冷漠的,像冰块一样冰,冒着森然的寒气。 想到邵雪痕,那家伙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也像动不动就要拔剑砍人的样子,但也是个热心肠,救过他一命。想到邵雪痕,穆熙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水里猛地坐起,那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家伙找不到伙伴会不会硬闯出去?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因为那家伙脑子转不过弯来。 好吧,看在那家伙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就陪他走一遭。穆熙咬咬牙,胡乱套上衣服就推开门往外冲,门撞在墙上的声音惊醒了室友们,脾气差一点的直接就吼了起来,“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要投胎吗?” 穆熙大步往前跑,耳边的风声呼啸。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因为他孤独,邵雪痕也孤独,两个人都是孤独的孩子,两个人的心底有着同样的伤感。 “没。”邵雪痕说,“刚刚好。” 穆熙抓了抓脑袋,心里说,就这还刚刚好?硬闯校门打伤同学,看你把剑握得紧绷绷的样子是就要和主任干上了吧?就这还刚刚好?是不是今天不让你出校门你能把学宫给拆了?他奶奶的,仁兄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肖衍那个魔屠是你能干得过的吗?你虽然牛逼,可那个魔屠比你还牛逼。 “肖主任,这个……”穆熙搓搓手,满脸谄媚地笑,拍马屁这个对他来说倒是手到擒来。哥哥们开始竞争皇位后看谁都像是敌人,恨不得当场拼个你死我活,血溅三丈,而他只能靠着各种放低姿态各种拍马屁来夹缝求生,期盼对方因为自己的弱小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您看您,威武霸气,一身气势与之山岳浑然一体如群山般无边无际,浩大恢弘,似要直冲云霄。您就是支撑帝国不倒的山,是绵延万万里的脊梁……”穆熙拍起马屁来也挺有一套的,肖衍简直要被他夸上了天,就差没说他是紫薇星转世拥有真龙气息下一任龙华帝国的皇帝就是你了。 被人拍马屁谁不舒服?如果有,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正常。能被人拍马屁的当然都是些有能力或者有地位的人,这些人都是些人精,他们当然明白这些话都是些所谓的废话,但架不住好听,谁不喜欢听好话?别人拍你马屁的时候难道你还能说自己不行吗?这跟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一个道理。 “好了好了,马屁拍多了,也就不好听了。”肖衍表面上没什么,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甚至有点打算等任务完成后把这小子扯办公室去天天拍马屁,好话不嫌多。“这件事既往不咎。你们去吧。” 邵雪痕转身走出校门,学宫的光只能照亮他前面几步路,外面是如墨水般的黑暗。 穆熙还算是有礼貌,鞠了个躬,然后追上邵雪痕。 周围异常的黑暗和安静,只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和深林中猫头鹰捕食发出的叫声,令人压抑。深林里好像藏着鬼魅,这种时候一同赶路的伙伴应该大声说话把鬼魅吓跑,最好能吓破他们的胆子。听说这些鬼魅害怕大的声音。但邵雪痕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闭着嘴只顾赶路。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穆熙感觉很不舒服,他怕黑,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他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即使一个人走也是瞻前顾后,要不就拔腿狂奔,甚至一个人的时候,睡觉都要点着一盏灯,这样才心安。 这条被开辟出的路从半山腰盘旋向下,黑暗里这条路似乎远得没边,回望山腰还能看见学宫的灯火阑珊。 穆熙走得小心翼翼的,他开始后悔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现在跟邵雪痕提出来他要回去,邵雪痕肯定不会拦住他,但这样不就显得他很怂了吗?虽然他承认他是很怂,不然就不会从皇宫孤零零地跑出来了,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踢了一脚后哀嚎着跑走,可是他也有倔强,只是答应了的事,那就必须做到。可是让手沾上哥哥们的血,像茹毛饮血的动物一样自相残杀,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跟皇位无缘了,那太他妈残忍了。 “也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待在这,像我这样的,一辈子也不可能做什么大事。”穆熙在心里说。 “喂,我们现在去哪?”穆熙终于打破了这沉默,他话痨的本质可不允许他这么长时间不说话。 “去城里,被焚烧过的地方肯定被封锁起来了。虽然大火烧过的地方很难留下什么线索,但也值得去一趟。”邵雪痕说,他似乎知道穆熙心里在想些什么,“快要下雨了,被大雨冲刷过后,什么都会消失,只有连夜赶路。” “哦。”穆熙说,“那你带雨伞了没?我没带,如果你也没带那我们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带了。”邵雪痕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做任何事之前会考虑这件事所需要备好什么,然后把它们装进储物戒,以及突发状况该怎么处理,他就像是一个精密到极致的机械,分析着一切。 现在为止,他的储物戒里还有着盐,水,和各种调味品,那是在后山的时候,但他一直没把它们拿出来。说舍不得那肯定是假的,谁会对日常调味品有感情?只是他觉得,那些东西还有派上用场的余地。伞也在里面,还有火把,这是为穆熙准备的,邵雪痕看到过穆熙怕黑的样子,一个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操场。 “那你带了火把吗?”穆熙接着问,这才是他最想要问的问题,他说的时候有些难为情,一个堂堂正正男子汉,八尺男儿怕黑,这应该是件很丢人的事。他讪笑,“我……怕黑。” “我知道你怕黑,所以带了火把。”邵雪痕说。 “啊哈?”穆熙愣了一愣,声音陡然拔高几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就算知道我怕黑我亲口说出来也是很难为情的吧?” “为什么会难为情?”邵雪痕说,“人都会有怕的东西,就好像女生害怕虫子和老鼠是天经地义,她们也没觉得难为情。” 黑暗里,穆熙都可以想象得到邵雪痕冰冷的说出这些疑问。人当然可以有怕的东西,你说你怕魔,怕灵兽这倒还说的过去,可你一个男的怕黑这怎么说?你外表男性化十足可胸膛却有一颗敏感娇弱的心?性别生错了吧?他很想问问邵雪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木的人?你有怕的东西难道你还会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搞得让大家都知道,表现得这是一件很值得鼓励或很光荣的事?还有,学宫里那些女生各个都可以单手虐死老虎,她们会怕虫子那些的?她们只是刻意的表演成娇弱的样子,小鸟依人的谁不喜欢?难道你会喜欢一个身材火辣、面容姣好,但是转过头来就对你说,“兄弟,今天我们去哪里杀老虎?”的女生?那场面说不出的奇怪。 “行行行……你先把火把拿出来给我。”穆熙有些急,“我一个大男人怕黑,你说我难不难为情?” 火光在一瞬间亮起,整个世界似乎都好了很多。穆熙拿着火把一蹦一跳的跟着邵雪痕,就像是跟大人缠了很久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的孩子,对它爱不释手。他全然没了之前那番小心翼翼的样子,他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只要一丁点的好事,他就会像洪水一样泛滥。如今就是现在有一个魔站在他面前,他也有勇气把火把怼他脸上。 “我以为你不怕黑了。”邵雪痕说。 “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克服心里的恐惧的。”穆熙耸耸肩,“没由来的恐惧,从心里生出的。” 学宫中的人都是人族精英,天才满地走。对于这些被锁在学宫只能观望外面世界的天才精英,多少会有些怨言,学宫只能加强肃正管理,以免得他们出任务时像冲出牢笼的恶狼,做任何事都肆无忌惮,弄出一大堆麻烦事。能胜任学宫管理层的也是当年从学宫中出来的人物,都是些人精、腹黑到极点的人物,绝非什么善茬。他们原来也是学员,自然知道学员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各种温柔的条例被下发,主要针对于出任务,毕竟出任务时没人监管,而这些天才们做事都是些不想后果,不择手段的人。其中最为严苛的就是“任务报告”,学员出任务时需要将完成任务的经过详细写出,回学宫后交行动部检查,学宫会与当地帝国设立的管理部门核对,这是很有用的,至少学宫不用再频繁出面善后,崇尚简单粗暴原则的暴力分子们做事也考虑后果的严重性了,而不再只考虑做事的效率。毕竟这方面出过一些教训……几名学员在闹市区与从后山跑出的灵兽爆发战斗,从城南一路打到城北,沿途致使几十栋房屋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最后一名学员释放最强硬的手段,从地底爆发出数条火焰,将那种灵兽烤成了焦炭,此时他们差点把城主府也给拆了。 当然,这几名学员也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事实上,这是所有学员的一贯作风,不择手段。他们只是简单粗暴再粗暴,不是没命的往上冲,他们不傻,如果说是比较危险的任务,比如针对魔族或灵兽,那么他们一般会几个人结伴然后再不择手段,以多打少。反正都不择手段了,还在意什么脸面?至于那只灵兽,只怪它自己不配合,他们的本意是不想伤害它的,只是想把它抓回后山,可能只是抓捕的手段粗暴了点,让它误以为是遭到了攻击。 何泉他是拉不下面子到处赔笑脸才想出这个对策,同样他在操场开会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只要不在人群密集和受当地管理部门监管的地方搞出大动静,其它的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群暴力分子在操场上大呼小叫,至少在地广人稀的地方他们能对目标用出各种手段了,肆意妄为,他们体内流淌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对于这些学员,总是不能太压抑他们,但凡这群学员当中的某个心理承受力较差,走火入魔冲破学宫的重重防守,跑到任意一个地方去发疯都是灾难,普通人是压不住他们的,只会成为他们发泄的工具。 “那我们顺着线索找到犯事的术法师然后怎么办?”穆熙举着火把,大步走在邵雪痕面前,火把给予他不小的勇气,在那之前他是跟着邵雪痕屁股后走的,“暗中抓捕?潜伏跟踪突然下手?还是把他引诱到人少的地方各种手段齐上,先把他打得半死?” 穆熙的办法全都按照何泉的话避开了人口密集区,但他却忘了面前这个看起来白衣飘飘的少年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胚子,被囚禁后山禁闭了八年,恐怕是个人都会发疯,虽然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凶性大发拔出剑来乱砍一通?那在文定城内可没人拦得住他,只能从学宫调人。况且他还不了解学宫的转变吧?穆熙觉得有必要跟邵雪痕提醒一下,以免找到人后这家伙话也不说直接冲上去,在闹市区所有普通人的惊世骇俗的目光下跟人家打起来。 “喂喂,我先跟你说啊,学宫的制度不允许造成任何的平民损失,也不允许引起任何恐慌。”穆熙转过头,一脸严肃,“也就是说,我们要动手也必须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同时呢,要写任务报告,学宫会与当地管理部门核对。” 他以前也出过一些类似在城区内抓捕的任务,对象都是灵兽那种智力低下的,抓捕方案要不就是引诱,用它喜欢的食物诱它到事先埋伏好的地方,要不就是几个方向同时来人驱赶它跑出城外,至于某些不听话的,那就只能当场诛杀了,毕竟双方总不能互相耗着大眼瞪小眼地瞪死对方吧?反正有学宫擦屁股,遇到这种不听话的,他们也没辙。 但针对人类的,这还是他头一回,心里没底。但这不打紧,任务失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闹出什么动静,不要有普通人伤亡,这是学宫的底线。 穆熙生怕邵雪痕闹出事,邵雪痕觉得这些制度完全是束手束脚的,就像西斯帝国的女性为了追求美而穿的束胸一样,勒得很不舒服。但看着穆熙严肃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邵雪痕有些摸不着头脑,做个任务而已,干净利落的收拾完不就行了?至于整这么多幺蛾子?只要保证人员不受伤害,赔偿什么的难道赔不起吗?帝国每年的拨款都被你们几个贪了吧?难道你们之前出任务不是大开大合、简单粗暴了事?做了老师之后净会报复学生,以获得当年被老师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但如果事情超出预料,或要摆脱我们的掌控。”邵雪痕淡淡地说,他眼睛里有着剑一般锐利冰冷的光,“我不介意使用更加激进的手段,直接灭杀。” 穆熙可不认为他是在开玩笑的,就这么听他说话都能听到一股狠劲,像一把埋藏在地底多年的剑,经历风吹雨打后逐渐显现地表。 天空已经下起了下雨,雨水拍打在窗沿上然后汇聚成一条条水流,这是入冬前的第一场狂风暴雨,像是对天下昭告着冰雪的到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要把人的耳朵给震聋才罢休似的。 透过磨砂玻璃,依稀可见温暖的光,还有几个身影。室内横放一张被打磨上漆的桦木桌,桌上白色的骨瓷茶壶壶嘴正冒着袅袅白汽。室内安静得出奇,往常这几个老头聚在一起都是吵吵闹闹的,互相拆对方台,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要不是他们的胸口还在起伏还在平缓地呼吸,估计都会有人觉得他们几个一同驾鹤西去了。 这是校长办公室,自从新的制度下达后,学宫就很少出面赔钱了,帝国的拨款则被何泉用来修缮学宫各项建筑及改善伙食。 何泉说,只有舒服的氛围才能令学员们好好学习。对此昂维之是不认同并极力反对的,他认为这样奢靡的环境只会让学员们逐渐迷失。但他的反对没用,何泉才是校长。 何泉拿起茶壶,分别给两个一起吵了几十年的死党倒两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是他最爱的花茶。 “这次应该要做好赔钱的准备了。”何泉的语气有些悲痛,他舍不得那些在光下烨烨生辉的金币,“那小家伙可是一把直来直去的剑,一碰就要砍人。” “你这个满脑子都是钱的家伙,把你的眼睛擦擦,快要掉眼泪了。”昂维之瞥了何泉一眼,“让穆熙跟他去行吗?那是个被排挤出的连黑都怕的皇子。” “但他比绝大多数人都靠得住。至少他不会抛弃同伴,在战场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腿在打颤,但始终没有后退一步。”肖衍说,其实他对穆熙的印象还不错,他喜欢他身上那种明明怕的要死但偏偏不肯退一步的眼神。 “但那并不可推翻他是个废柴的事实。让他跟邵雪痕去,估计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这是不争的事实。”昂维之大声说,与其说他古板倒不如说他现实,没用就是没用,废柴就是废柴,他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即使当事人在现场他照样会说,“他期末测评每一次都有那么几门不合格。” “邵雪痕出任务需要同伴吗?”何泉正低着头看着杯中平静的茶水,忽然抬头说,“他不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吗?穆熙拦不住他的,相信我,这次的任务穆熙也只是个路人甲,主导还是邵雪痕。” 其实说到底,他们两个人对穆熙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妥妥的一条废柴,即使他贵为邻国皇子,老爹是高高在上的邻国皇帝,但你没本事别人就是瞧不起你,你依旧是一条废柴,废柴还不能让人说了? “听你们的意思,穆熙就是妥妥的废柴?”肖衍敲着桌子说。 何泉和昂维之满脸都写满了“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行了你别敲了。”何泉满脸心疼,这可是他花了几百枚金币买来的的桌子,木工大师手工雕琢,“这桌子很贵的,你敲坏了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贪财的毛病。”肖衍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这面磨砂玻璃从里面看外面看的倒是一清二楚,“现在就说他是废柴,还太早了。人嘛,总是需要慢慢成长的,也许他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也说不定。” 肖衍看的很清楚,穆熙的眸子,恐慌下还有着狼一样的凶光,虽然很微弱,但保不齐他就变了呢?就像爪牙软弱的狼崽子痛饮了鲜血后,体内的流淌的狼血开始沸腾,狼的凶性随之流出,凝聚在裸露的白牙上。更何况,虎父无犬子…… 外面的雨下着,风吹着,遮天蔽日的树林被吹得东倒西歪,露出了黑压压的天空,此刻闪过一条闪电。 第十九章雨落微凉 雨水从伞骨滴落,滴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又悠悠地从石板上流走。 被烧毁的废墟中,被烧黑的木头还冒着白色的烟,偶尔有几声木柴爆裂的声音。昨夜这场大火并没有被扑灭,甚至陆续点燃了旁边几座相邻的木房,火越烧越旺,光靠管理部门的人力根本无法扑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肆虐,要不是这场暴雨来得及时,整座城都会烧起来。 邵雪痕站在废墟的中央,随着狂风急速摇摆的衣襟,一身白衣让他看起来是人群当中最显眼的。终究还是迟来了一步,当他们刚赶到现场时,在头顶积压许久的水终于倾泻而下,就像是海上的海啸一样,劈头盖脸的就砸下来了,让人一点防备也没有。 手里举着的伞在这样的天气下显然没什么用,白色的衣服已经湿了不少,距离全身湿透也只是时间问题了。看起来这座城的排水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糟糕,连雨水都漫过了脚面,像是城中小河一样流过大小街道,就跟逛街似的。水流卷起灰尘和垃圾跑远,似乎要跟扫大街的抢饭碗,它们的效率远超扫大街的。 周围有人在哭喊,有人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地面,看起来要把这一腔悲愤全部凝聚在拳头上,然后狠狠地打出,有人无力地瘫在地上,任凭雨水打落在他的脸上,眼神空洞。不难猜测出这些人为什么会悲伤,他们没有家了,所谓的家也只剩下残垣断壁,从大火燃起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埋葬死人的坟墓。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来自弱者的悲鸣,这一幕何曾的相似,他也是一个弱者,一个没家的人。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根钢针扎了一样,刺得他生疼生疼的。 “什么线索都没了。”穆熙走过来,他刚在废墟中探查情况,此刻大半个身体已经被雨淋湿,额前的头发被他梳在两边,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水,这场雷雨,伞似乎没什么用。他耸耸肩,“只有几具烧焦的尸体,再加上之前抬出的一具,总共是七具尸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了。要不要在找找?说不定还有没找到的地方。” “不用了。”邵雪痕说,“被火一烧,再被雨淋,就算有线索估计都没了。” “那怎么办?”穆熙跳了起来,他可不能白忙活,“我们这算是任务失败了吗?” “还没有。”邵雪痕转身走,“去城主府。” “去那干嘛?”穆熙揉了揉眼睛,刚刚有一滴雨打进了他眼睛里。 “查。”邵雪痕走的很快,声音远远传来,在嘈杂的雨声遮盖下,就像蚊子振翅的嗡鸣声,“这里住的都是城内较为贫穷的人,没理由跟术法师结仇,术法师也不可能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去杀普通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哪有那么多宝贝?”穆熙小跑着跟上去,“说不定真的只是那个术法师心眼小,钻牛角尖呢?而且,文定城的术法师虽然不多,但应该也有千百来个吧?目标太多了。” “不管他目的是什么,不管目标有多少我都给他揪出来。”邵雪痕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谁也没有资格去剥夺,因为那样就会毁掉一个家,会要了别人的命。” 穆熙忽然站住了脚步,家?他好像也很久没有过家了,所谓的家现在也只是充满血腥的刀剑战场,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一向看得很开,只要远离那个“家”就好,反正他一个人在外面也能照顾好自己。邵雪痕刚刚说话的样子好像压抑着愤怒,今天可算是见到他另外一种表情了。说起来,他们两个好像都是没有家的人,都是没有归宿的人,都是孤独的人,即使有一天他们俩当中的一个不见了,也没人会注意到吧?这也难怪,只有孤独的人才能跟孤独的人走到一块吧,就好像他跟邵雪痕。 不,邵雪痕不见了才不会有人不知道呢,他可是学宫里的天才,万众瞩目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知晓,只要是他今天做了什么都能惹起一个新话题。而他只是一个懦弱出逃,期末测验不达标的废柴,废柴还想有人在意吗?或许根本没有。金子就是金子,能放出璀璨的光,而废柴就是废柴,废到不能再废。废柴就应该是默默无闻的,不该祈求什么,也不该幻想什么。对废柴来说,世上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能安稳的过一生了,碌碌无为,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丢一块石头进去掀不起半点波澜。 孤独的伤感,伤感得让人想流泪。这该死,的大雨让他忽然间觉得好冷,滴在身上更像是走路不注意摔进了冰窟里。那些在水汽缭绕中传播的哭喊声更是让他头皮发麻,只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他快步走,杂乱的脚步将城中小河的水溅起。 “其实呢,我也想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啊。难过了有人陪,闷了有人逗,还有对自己不错的会为自己流泪的家人……没人会喜欢孤独的啊。”穆熙心说,“但应该没人会为我这种废柴流泪吧?这世间我来错啊,真是不值得。还是皇子呢,混得真惨。” “恭送专员。”守护现场的侍卫们齐声说。 龙华帝国西端,枫叶城。 这是一座优美的小城,宽阔的路面上铺满枫叶,踩在上面会发出悦耳的破碎声。巨大的风车矗立在田野上,扇叶平缓地旋转,夕阳西下看起来就像守望在麦田之上的巨人,幽寂。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学会了享受生活,每天踩着枫叶铺成的路去做事,带着斜阳归家。 这里的时间与文定城完全颠倒了过来,这里开始日暮时,文定城的天才蒙蒙亮。 夕阳下,一名风度翩翩的男生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微笑着走向阴影中的女生,女生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夕阳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充满光辉,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海棠花香味,她喜欢海棠花。这是他这个月第五次向女生表明心意,但女生一直都没答应他,并且回答得很果决,几乎想都不想。事实上,隔三差五向女生表明心意已经变成了他的生活习惯,要是哪一天他忘了说,他肯定会一天都不舒服的。 其实男生也不算差,哪一点都好,只是女生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但男生从未气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会给心爱的漂亮姑娘们送花,在落叶缤纷的时候诉说爱意,这本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没多少狠心的姑娘会拒绝的,最后他们会迎着夕阳做炽烈的亲吻。所以男生也学会了送花给女生,每一朵花都是深红的玫瑰,每一朵玫瑰都是他精挑细选,亲手包扎,闻上去都带有浓浓的爱意。女生每一次都没有拒绝他献的鲜花,尽管他知道这些花会像垃圾一样被丢掉,腐烂在泥土里,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这是这个月第五次。”苏洵说着,微微躬身将花束递到林韵竹面前,以便她拿住,“今天的花有九十九朵,在玫瑰花语中代表天长地久。只要你一直不接受,那么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一束花放在你门前。” “花很漂亮,我收下了。”林韵竹抱住鲜花,“挺香的。” “我精心挑选的。”苏洵说。 虽然每一次花都会在暗地里被面前这个女生丢掉,但至少她也没有拒绝过,这表示她也不反感。对于异性送花这件事想必女孩子都是不会拒绝的,这表示说她有魅力,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没用魅力?除了一些让她们感到反感的异性。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使现在没接受他,那以后接不接受还保不齐呢? 时间还长着呢,能改变的事情还多着呢。 自从到了这座到处都是风景的小城,这里没有邵雪痕那个令人头疼的家伙从中作梗,他便开始对林韵竹发动猛烈的追求,虽然没成功,但两个人的关系也可以称得上是比较亲密的朋友。几乎所有的居民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城防统领喜欢这个如花似玉的女生,此刻正在热烈的追求着。 有些碎嘴阿婆会在街角处或小巷内,坐在一张旧的会发出“吱呀吱呀”声的板凳上,说这两个人,女生花容月貌,男生英俊潇洒,两个人郎才女貌,可这女生怎么就不愿意呢?这可真奇了怪了。这些头发花白的阿婆白天没事做,晚上又睡不着,只能靠着些八卦来打发时间,这是她们活着的意义,如果叫她们一天什么都不干,那就跟等死一样没区别了。老人也应当有老人的快乐,而八卦就是她们快乐的源泉 甚至有阿婆在林韵竹巡城时抓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苏洵那个小伙子挺不错的,你一定不要错过啊!我是过来人,有些事我比你明白。你要知道,想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林韵竹的小脸红得像是溢出血一样,她的部下看出了上司的尴尬,只好上前解救。 这些阿婆们会到处宣扬,谣言大部分起于她们。她们也会把一些让当事人尴尬到脸红的花当笑料弄得人尽皆知,但她们也热衷于帮助别人,就好比如有人的钥匙掉了,她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帮那个人找来一名技术不错的开锁匠,而且价格比市面上要低不少……总之她们能让人感受到世界的恶意,也能让人感受到世界的温暖。 “你这次又要把花丢掉吗?” “你知道了?”林韵竹的表情有些尴尬,背地里把别人送的东西丢掉总不可能是一件光彩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苏洵淡淡地说,“但是至少你没有明面上拒绝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应该明白,我并不喜欢你。”林韵竹说,“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犟呢?”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吧。”苏洵抬头看向夕阳,“认定一个目标,然后放手去追逐。我不会放弃的。” “邵雪痕也跟你一样这么犟。”林韵竹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你们两个才能成为对头吧。” “看来邵雪痕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高。”苏洵幽幽地说,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红日已经沉沦下去,巍然屹立的城墙上有着秋季凉爽的风,吹得枫树林哗哗响,一片片如蝴蝶般的枫叶洋洋洒洒坠落,飞的到处都是。 城墙上的火把一次亮起,在风中默默燃烧着,这是夜晚来到的信号,城防部该履行巡城的职责了。 “该去巡城了。”林韵竹抱着玫瑰花走远了。 随着风,苏洵又闻到了林韵竹身上那股海棠花的香味。他跟邵雪痕相互斗了好几年,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就谁也不服谁,两个人经常拿根棍子跑野地里干仗,因为在野地里没人管着他们,他们斗得天昏地暗,方圆几里的野生油菜花被他们一路横扫,像是被推土机压过似的。但斗了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输了。这次他被判负。 他又不傻,一个女生总是跟你谈论起另一个异性,十句有九句是不离他的,你会作何感想?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那个女生心里的想法吧?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整天跟个闷棍子一样,每天板着张脸搞得好像每个人都欠他钱一样。”苏洵低头嘟囔,语气不忿,“我明明也很出色嘛。” 要是他在学宫中的死忠粉们看到了他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不知会作何感想。估计绝大部分会横刀立马大吼,“是谁敢让我家大师兄受了委屈,快出来受死!”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会觉得他这副表情很可爱,毕竟是老大嘛,怎么样都得夸,哪怕就是掉沟里了也得夸出花来。 他抓抓脑袋,在城墙上一路晃悠着找到下楼的阶梯,根本想不到什么法子。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追女生应该怎么追,在感情方面他还是个白痴。要是有个情场高手能对自己指点江山就好了,他纯粹的瞎想。 但又仔细一想,林韵竹跟邵雪痕认识多久?他跟她才认识多久?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了,现在,在这座帝国的西边小城里,只有他们两个熟识的人,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追,只要邵雪痕没毕业,他就没时间过来。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刻痕,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被其他人填满。时间总是改变一切的良药不是嘛? 夜越来越深,这座小城的街角尾巷万籁俱寂,就是常坐在树下下期的阿公和斗嘴的阿婆也回家休息去了。月光成片成片泼洒在石板路上,泛起清冷的光,烨烨生辉,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大多数的家中的烛火早早都已经熄了,只有一些未眠的家庭还亮着烛光。 城主府的朱红大门被敲开,府中家丁丢下手中正在干的活,小跑着过去开门。门一开,他有些发愣,来人他并不认识并且年轻得有点过分,虽然不知来人叩响大门是什么事,但他也是个识货的人,来人身上穿着的衣料也属于上等货色,这种人不是富家子弟就是贵族子弟,反正他都得罪不起。但是这两个人看起来可着实够狼狈的,都被这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不知两位有何事找城主大人?”家丁说,语气介乎奉承与淡漠之间,再怎么说他也是城主府的家丁,总不能太过于谄媚。 “有事。”邵雪痕说。 “那两位等等,我需要去禀报城主。”家丁有些怪异的看了邵雪痕一眼,心说,自己也没欠他钱啊,说话怎么冷冰冰的。 “不需要。”邵雪痕绕开家丁,走进城主府,看起来他走的不快,可家丁就是追不上他。 “你给我站住,城主府可不是你能私闯的!让你站住你听见没?”家丁在后面追着大声说。 “喂喂喂,私闯民宅是不礼貌的!”穆熙追上去,“我们是一个规章制度严格的学宫的学员,我们应该有礼貌,有纪律。” “我们没时间走那么多繁琐的过程。”邵雪痕说,“要是目标出了城再想抓他,很难。” “能有多难?”穆熙大大咧咧地,“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学宫派出的专员。” “几乎不可能。而且我们只是临时专员。”邵雪痕淡淡地说,“不可能调动其他的援助。” 两个人最后停在正对大门的建筑前,像这种建筑一般都是会客的地方。大门中央站着一个人,正打量着他们。 家丁跑了上来,指着邵雪痕跟穆熙说,“城主,这两个人说有事找你,我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下,没想到他们直接就闯进来了。”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是。”家丁躬身离开,转身时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些,他们死定了,敢闯城主府之类的话。 “城主府的家丁也这么没素质?”穆熙小声说,“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私闯民宅的算客人吗?”城主披着一件青衣,黑色的头发束起戴着一顶玉冠,慢慢地用右手搓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搓扳指节奏令人贫乏。任谁也不会想到文定城的城主竟然会是面如温玉的富家公子的形象,穆熙脑海里想象的肥头大耳、满腹便偏的城主形象被全盘否决,那个城主他不仅年轻,他…还挺帅。 “私闯民宅就足够定你们的罪了,更何况还是城主府,这可是死罪啊。” “专员办案。”邵雪痕拿出徽记,远远地给城主扫了一眼,“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能耽误,还请见谅。” “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们。学宫那边已经给我传了消息。”城主拿出一张纸条晃了晃,显然是飞鸽传书送来的,“你的话,我可没有听出道歉的意思。” 黑压压地乌云被一道贯彻天地的亮光撕裂,邵雪痕漆黑的长发被风撩起,凌乱地飘散在空中。城主漂亮的微微泛绿的眸子被照亮。 “我需要文定城所有术法师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事发前几天的。”邵雪痕说,他不想耗下去,他想尽早拿到资料好去换一件衣服,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就像全身被裹满了泥巴。 城主眼神扫了扫他,然后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带着你的跟班,跟我来。” 说实话,穆熙对于自己被评为跟班是很不爽的,是个人都会不爽。但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能冲上去给那城主来一拳吗?他本该拿出应有的皇子气势大声来告诉他,“老子不是什么狗屁跟班,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老子是皇子!是皇子!”但他只是一条废柴,如今还是一个需要别人来给他擦鼻涕的小孩子,连一句为自己正名的怒吼都喊不出,难怪会被人瞧做跟班。所以他也只能勾着脑袋像是真正的跟班一样,摇摇晃晃地跟在邵雪痕身后。 貌似他还真的只是一个跟班,这项任务只是单纯的给邵雪痕一个人的吧?他还不傻,除了已经走了的苏洵能跟他做搭档,其他人恐怕都是累赘。这么一想倒也正常,心里稍稍舒服一些。 “你是我的搭档。”邵雪痕特意停下脚步,等穆熙走到旁边才说,“不是跟班。我没那么想过。” “哦。”穆熙点了点头,邵雪痕说没有肯定就是没有,他的思想是笔直的,有一说一。只是别人说成是跟班,还是很不爽的一件事。 第二十章追查时刻 年轻人做事多半会给人一种不牢靠的感觉,而这么年轻的城主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否是靠自身能力坐上这位置的。但看现在看起来这位城主并不因为年轻而做事不利索,正相反,他书房的书桌上摆满了一大堆文档,几名侍从正坐在桌边快速翻阅着文档,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有节奏感,但这么快的翻阅速度让人很是怀疑他们是否看清了文档上的字。单调的纸张颜色让人看了很头晕,这是一项十分繁琐的工作,要是耐性不好的人来做估计得发疯。但他们很投入,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他们都是账房管理账本的先生。”城主说,“翻看文档跟看账本没多大区别,对于翻这些无聊的纸张,他们可是一把好手。事发后的第一时间我就找来了他们查文档。处理术法师案件可不能懈怠,以免出什么乱子,尽早抓了尽早安心睡觉。” “现在查出什么来没有?”穆熙从邵雪痕身后跳出来,“比方说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倒是有两个,不过已经排查了。”城主说,“至于剩下的,他们还在翻文档。目前没有。” “文定城又没有官方的术法师,怎么查?让普通人上门不会被打吗?”穆熙说着一些不找实际的话,他为自己被看成跟班而耿耿于怀。 “打?脑子没病的都不会这么做,帝国的愤怒他们接不下来。所以说,他们只能老老实实配合,不然就让他们去牢里反省。”城主背过手,转身离开,“这么多文档一时半会查不出的,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两位了。待会我会让人带你们去沐浴更衣,湿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的。” “喂,你叫什么啊?”穆熙大声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城主停下脚步,回头淡淡地说,“姓重,单名,明白的明。” “两位,请跟我来。”一位侍从走过来,伸手示意两人跟他走。 一张长长的、半透明的帐幔悬挂在床的两边,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火热。 女人褪去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勾起男人心中的小虫子,酥**麻的痒。她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眼睛里有着动情的光,绯红的脸颊看起来就像是泛着光泽的苹果一样,诱惑着人。 男人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就好像怀抱着一块温润的璞玉。 尽管这个女人是个从事不正当职业者,不知道有多少前辈跟她共度良宵,行鱼水之欢。但抛开这一切,女人的容貌也是不错的,小巧精致的鼻子,薄薄的唇,至少值那两枚金币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想来这句话真不错。不难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帝王,这才只是一个头牌,那如果是几百甚至上千个头牌呢?他有些不敢相信,他又忽然间明白那些君王为什么会荒废国事落入女儿怀了,正所谓,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换做是谁,都很难选择不去当一个昏君。 他是术法师,但在术法师内他又被称之为赏金猎人,这是一个职业,受雇帮人解决问题,他们接受的任务性质通常介于帝国法律的灰色地带,再往前一步就会触犯法律。他们什么都做,小到帮人修餐桌,帮邻居们跑腿去集市上买菜,帮老奶奶带孩子……虽然这听起来着实是滑稽了一点,但这就是赏金猎人,只要给出的价码足够并且委托人保证金钱能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会介意去杀个人或放个火,甚至去刺杀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刺杀皇帝这种事不太现实,但赏金猎人里的疯子可不在少数,对他们而言大不了就跑路,做个四处流浪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流浪的路上有钱买酒和逛妓院。 世界各地遍布着像他这样的赏金猎人,他们有着隐秘的聚集地,有专人管理,那里有着委托人颁出的任务,以及各种稀奇的东西。从中甚至还能知道今早上皇帝吃了什么,以及皇后的内裤穿的什么颜色,那里应有尽有。 他们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们号称是一群崇尚“现实”和“理想”的人,只对金钱着迷,对皇帝敢不敬重,对天神敢不屈膝,他们是一群十足的亡命徒,过着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迄今为止,帝国还不愿对这些不太遵纪守法的家伙动用武力,毕竟一大群的术法师如果进行暴乱,后果不堪设想。而赏金猎人接受的任务也很少会明面触犯帝国的底线,所以帝国对于赏金猎人的存在也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男人刚要俯下身想亲吻女人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就被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正在紧要关头被人打断这是一件让人很抓狂的事,就好像你打游戏好不容易抵达最后一关,却因为电话来了导致满盘皆输。男人起身胡乱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里面没穿,露出一截腿毛浓密的腿。 他打开门,大声嚷嚷,“是谁那么不长眼睛?” 门外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宽阔而深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他全身被黑色包裹着,一股子的神秘感,让人不由得想扯下他的帽子一探究竟,但谁知道他的帽子下会不会还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这样的装扮出现在妓院里多少会引得一些目光,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嫖客,倒像是不能露面的杀手。走过的人都想瞧瞧斗篷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副面孔,但他们只能瞧见一片黑暗。 “怎么是你?”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有些愤怒地说,“不是说好咱们以后不再见的?我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还是你想让我请你光顾一次青楼?” 莫田接受过各种任务,也面对过不少委托人,但大家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后双方一拍即散,谁也不认识谁。但任务完成后委托人还把自己从有女人的热被窝里敲出来的,他可是头一回碰见。而且按理说他们已经不存在任何雇主与受雇者之间关系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要个说法,不然这件事没那么好解决。 “我们约定过,任务完成后,你走的越远越好。为什么现在还要逛青楼呢?” “每次做完任务后,我都要放松一下。”莫田耸耸肩,“美酒配美人,这叫生活。” “好吧,那我希望你过了这一晚之后,能走得远远的,这样你才能继续过你的生活。二十五万的金币够你挥霍一辈子了。”委托人不知道从哪拿来一杯酒,浊黄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通过酒香,莫田立马就分辨出这是度数不高的黄酒。但委托人好像不太能喝酒,一口能下肚的酒他分了三次,似乎还有些艰难的样子。 “兄弟,如果不能喝那就别喝了。”莫田去屋内拿出一张纸递出,“看你喝酒好像是在受酷刑一样。” “谢谢。”委托人接过纸,抹了抹嘴随后丢在地上,“我不太喜欢喝酒。记住我说的话,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找个深山老林躲一阵,因为官方已经来人了。如果你没有按我说的做,后果就是……我会亲自送你去见天神。” 关于那个字眼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摊了摊手,但那个字是什么莫田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觉得这个委托人挺有想法的,威胁他离开要不就死,简直像极了他以前拦路做土匪的样子,对着过路的人大吼,要么交钱要么死。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莫田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你觉得呢?” 委托人抬起头,与莫田的目光触及,莫田简直惊得要跳起来,他敢拍着胸脯保证那绝对不是人类能拥有的眼睛,虽然他的保证不抵几个钱。一瞬间他觉得是魔族潜入了,但魔族的眼睛普遍都是暗紫色的,从来没有过黑金色的,一对瞳孔缓缓地变成了竖瞳,就像是猫一样。 那对瞳孔里似乎封印着古老的凶兽,莫田越看越觉得心悸,就像是心脏被野兽叼在了嘴里。 “记得我说的话。”委托人的瞳孔又变成了圆,就像它变成竖瞳时一样。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我把你的斗篷揭开会怎么样?”莫田从刚刚的惊惧中回过神来,身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底下会不会是人类从来没发现过的新的族群?” “猫的好奇心很重,什么都想瞧一瞧,可它们有九条命,而人类却只有一条。”委托人头也不回,在跨下楼梯时说,“我可没说过我不是人类,只是与普通人类不太一样,纯属只是因为体内流的血不一样。此外,提醒你一句,妓女的身上多半带着点病。” “多谢你充满善心的提醒,我会记住的。” 莫田看着委托人的背影出神,连躺屋内那个女人把手伸进他的钱袋也没发觉。他意识到自己完成的这项任务应该是个烫手的山芋,即便这个山芋丢掉了,还是会烫伤手。不管怎么样,他觉得此刻应该跑路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为好,他不缺钱,路途上可以挥霍着吃喝玩乐。赏金猎人认为钱就是用来花的,所以他们领到雇佣金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欢作乐,根本没人会把钱存着,自然也没人会有存款这种东西。把钱存着就好像一个女人自愿地脱光了躺在你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你,而你却因为坚持着对方不是妻子而不上手。这简直就是丢了赏金猎人的脸,说出去是会遭到同行耻笑的。 如果赚钱的目的不是为了夜夜笙歌,那么赚钱将变得毫无意义——这句话是每位赏金猎人心中的箴言。 生活嘛,过得舒坦、开心当然是最重要的。 他决心去的第一站是帝国赌城,他曾在那里输光了所有积蓄,因为负债太多不得已而跑出来。现在他有了钱,他要重回赌桌,翻本,最好赢个十几二十倍。那里的赌场为了吸引各位财主的光临,在赌场里放置了不少如花似玉的姑娘,使每一位坐在赌桌旁的顾客都能够享受到她们的服务,甚至还有来自西斯帝国的姑娘,她们的肌肤就像牛乳一样洁白,长发像金子一样富有光泽,她们会穿着极其性感、露骨的衣服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化着浓浓的妆。只要顾客需要,她们如血一般殷红的唇会在你的衣领上留下带着迷人芳香的气味,修长的美腿会缠在你的身上,她们轻声细语的诱惑顾客大把大把地往赌桌上砸钱,莫田就是因为这些女人的才输光了家底,逃出赌城时他还在心里咒骂着那些让他变成穷光蛋的女人,同时他也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赌任何东西了。 可现在他一想到那些妖艳的女郎心里又发起了痒痒,发过的誓也被他忘在了一边。人活着努力奋斗不就为出一口气让人抬头仰望嘛,但赏金猎人这个职业被人视为低贱,别人说不可能抬头仰望的,可在赌桌上不一样,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只是一个豪气的赌徒,不断往赌桌上砸钱发动一场又一场的豪赌,他一掷千金的姿态就是给人用来仰望的。此外,他还要去好好“惩罚”一下那些让他变成穷光蛋的妖艳女郎,逃跑路上他只能隐姓埋名,以避开赌场派出的抓他的人。身上没半个子的他只能靠挖野菜度日,有时候没心情挖野菜他也尝试过树皮,但那像在吃沙子一样,满嘴都是木茬,实在是难以下咽,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挖野菜。 有些时候,路上遇上一些好心的人,看到他蓬头垢面的会大方的把手中的馒头掰下一大块分给他。他吃着馒头靠着树,心里说这世界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还有人愿意把自己不多的口粮分给他。 赌场在帝国的最东边,是最早能见到太阳升起的地方,而文定城是帝国南边的一座小城,天知道他是怎么靠着挖野菜来到这的,他几乎穿过了小半个帝国。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泪流满面,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是靠着何种毅力才坚持下来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田心想,也许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就是老天给他的考验,虽然自己并不信天神,但此刻依旧忍不住地想向上天献出自己的吻,尽管上天应该不会接受他的吻。 既然官方已经来人了,那么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而且委托人似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要是他不走可能真的会死。 莫田瞥了一眼窗户,窗户被白色的幔纱遮住,但从中透露出的光还表明着这是白昼,他还可以在这里舒服的住一个晚上,只不过多付出两枚金币而已,他已经在这里连续住了三天了。 莫田躺回床上,思索着这么大一笔钱该怎么用,总之这一次他不会再把所有的钱押赌桌上了。 对于此刻躺在他身旁的女人偷了他的钱,他也懒得去计较,他现在有钱,何不装得阔气一点。而且钱袋里也没几个钱,钱都在钱庄里存着,钱庄的凭据在钱袋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偷凭据?他相信女人还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第二十一章追查时刻(二) 侍者领先他们半步,带着他们来到一条走廊。走廊顶部有着青铜烛台,红色的蜡烛插在烛台中静默地燃烧。走廊尽头的门紧闭着,门上的红漆有些斑驳,有些地方已经显露出原木色,这扇门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侍者告诉他们这里是城主专用的浴室,他做为城主的仆人是不能够进入的,于是就站在原地后退几步,以免挡住两位年轻客人的路。 直到他们走进这条幽长的通道,才发现两边的墙壁是石壁,这并不多么的罕见,出于个人的喜好,但一般来说没人会在石壁上雕琢或作画,除了府邸大门边的围墙,但那是出于某种寓意。这两面石壁的长度都超过七米,雕塑者的手法看起来极为高超,雕琢出各色各样的威严神像,神像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与包围他们的诸多恶魔战斗,神的血与恶魔的血淌在地上,混合出一种全新的颜色。 这是旷世的作品,雕琢着十万年前天神与恶魔的战斗,狰狞而绚丽的一场战斗。就像是来自这面石壁的威压,穆熙越往里走就越觉得惊悚,仿佛石壁上头颅被砍下、被利刃钉在大地上的不是恶魔而是他。他有一种腿软的感觉,就好像他的腿不听使唤了,变成了一滩烂泥。 这石壁被作为前往浴室路上的墙壁,上面还雕刻着各种牛鬼蛇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癖好,也许是喜欢收藏关于神话传说的东西。但癖好归癖好,这么一副雕塑摆在这洗澡时难道不会背后发凉瘆得慌吗? 穆熙跟着邵雪痕往前走,狭长的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空气弥散着一股诡秘气息。 他们接近了那扇门,门上也是呈现出一尊天神造型的浮雕,手中高举着一把剑,与雕刻在石壁上坐在枯骨王座上的恶魔遥相呼应。 “这门上雕的是神王冰羽,他拿着权利的剑。”穆熙抚摸着浮雕,“那么那名坐在枯骨王座上的就是恶魔苍溟。” “你怎么知道的?”邵雪痕问。 学宫的首席提问了也算是一件大事,通常来说没人能像导师一样为首席解答疑问,所以穆熙很乐意为他讲解一番,对于像这类杂七杂八的知识他远胜于首席。其实期末测评他也不全是垫底的,用纸和笔书写的理论知识他总是能拿高分,曾蝉联同级三次第一,废柴也有废柴的强项不是吗?废柴实际上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天神录》上面有记载十万年前天神与恶魔的战斗,其中有一副插画,而石壁和门上的浮雕跟那副插画所描绘的场景如出一辙。”穆熙用手这浮雕上抠了抠,指甲上有了一些红色颜料,他闻了闻,“气味有点像朱砂。根据现有的文献记载,朱砂最早发现于三万年前,但真正作为颜料使用是在几百年后,人们发现将朱砂制成粉状物再添加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白芷。朱砂粉和白芷加水在砚台研磨至糊状,可以得到一种全新的红。在那之前朱砂一直被人们当做一种药来冲水服用,虽然它的确有一些药用,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我们术法师几乎没什么用。我们看到的雕塑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破损了,是因为年代太久远自然损坏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几万年前的雕塑。当时朱砂每年的开采数量还非常少,供不应求,很少会有人这么奢侈的运用这种新发现的颜料,除了祭祀的地方。” “祭祀的地方?祭祀谁?”邵雪痕继续问,他确实是不懂这些。 “祭祀天神。那时候还没有帝国,只有部落,整片大陆上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但几乎每一个部落都有一个祭坛,在特定的时节由部落中的祭司来主持祭祀,而部落中的族人会俯首跪在祭坛下,献出他们的虔诚,所有人都是天神狂热的信徒,他们感谢天神打败了残暴的恶魔,并将想要统治世界的魔王封印了。迄今为止有不少上万年的祭祀地还残存着,三大帝国都有发现,数量已经超过三百了,这还不包括没发现的。”对于这类光怪陆离的故事穆熙可没少看,他对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感兴趣。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石壁是上万年前人类某一个部落的祭祀地?” “很有可能,这些雕塑虽然精美但却带着粗犷,而现在的雕塑作品都力求细腻,边边角角都要打磨得温润。所以,这位重城主对这些天神的故事应该挺感兴趣的。”穆熙说,“经过上万年了,人们心中崇敬的对象变成了帝国皇室,不再是天神了。” “你相信天神的存在吗?”邵雪痕突然问。 “存在或不存在又有什么关系?这就好像是有一个人问你你究竟爱不爱那个女孩,你爱那就是爱,你不爱就是不爱。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存在,想看看他们那么强大是不是因为有三头六臂。”穆熙伸手推门,“不说了,先洗澡了,等下湿掉的衣服都干了。” 门被推开,这扇破旧的门竟然没有半点陈年老木摩擦的杂音,保养得还不错。熏香的气息扑鼻而来,香炉摆放在浴室最里面的桌上,桌上还有着几条白毛巾,右边的墙壁上挂着两件应该是换洗的衣服。空气里湿热的水汽像雾一样弥漫着,温热的水被盛放在一方床般大的池子里,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好了,只是等候客人的光临。泡澡本该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但穆熙觉得重名这个人够骚包的,泡澡还要点什么熏香,是嫌自己臭吗?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大概是因为这间浴室是重名专用,所以在修建时的规模不是那么大。池子的大小一个人进去空间还会有富余,可两个人进去空间就稍稍有点紧张了,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会触碰到对方的身子。抛开这一切,这间浴室装潢得还算是精美,比学宫那随意搭建的浴室好的多,那顶多算是挡雨棚。“吝啬鬼”何泉将每年的帝国拨款全部用来改善学宫各个角落,那相当于给整个学宫进行翻新重建。目前只翻新了一号宿舍,唯有学宫中排名靠前的学员才能住进去,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入住时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好像他们入住了皇宫似的。穆熙很清楚自己在学宫的排名,所以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他住过比这还要好的。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看得开,连继承皇位的资格都不要,钻入牛角尖的人就是那么的较真,但其实这道理简单就像是宝刀赠英雄,红粉赠佳人。 穆熙提出来让邵雪痕先洗,他可以等着,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两个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少年一起洗澡难道不会很怪嘛?背对背的话……背对背也很怪。为什么要把泡澡的池子建得这么小?像他那样目中无人的人不是应该奢靡骄纵吗?还是他跟何泉一样是个吝啬鬼,心疼钱?但邵雪痕脱了衣服直接跳进水里,然后说了句,“抓紧时间,换水的话可能会耽误一个小时左右。” 这让穆熙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连跟同性洗澡都是一如既往地透出一股狠劲。 如今两个嘴唇周边已经长出绒毛的少年一同在泡澡池里,其中穆熙畏畏缩缩地靠在角落,就好像这水是冰冷的冷得他发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尼玛的,这一切都转变得太快了,转眼间两个大男人就一起洗澡了,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实上从邵雪痕跳进池子里的那一刻,穆熙就傻了,他是什么时候脱了衣服以及何时进入池子,这些在脑子里全是空白。 邵雪痕全然没注意穆熙,只是自顾自地往身上舀水,洗的可认真了。 “赶紧洗,洗好了我们还有工作。”邵雪痕突然说话了,其实他也觉得场面有点尴尬,想要说些话来打破局面,“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如果不抓紧时间做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导致任务最终失败。” 一个脸色冷冰冰,说话的语气也像动不动就要拔剑砍你,而且还经常发呆,在树荫下流露出忧郁和伤感的木头,竟然还能理解别人的心情,真是奇了怪了。 “我现在竟然在和一个同性洗澡,真是荒诞。这让我的心情怎么能够好起来?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穆熙全身浸泡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供鼻子呼吸,除了说话声,也就只有邵雪痕往身上浇水的声音,“我知道现实很残酷,但没想到现实会这么残酷。” 他已经开始后悔上了邵雪痕这条贼船,自己为什么偏偏就要自找不痛快? 任务才刚开始就已经如此变态了,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难不成还要睡一起?如果是跟异性一同洗澡,他倒还可以接受,毕竟男欢女爱很正常,正常男的都应该喜欢女的。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懵懂的,时长在脑海中进行着胡思乱想。穆熙没什么大志向,他想等到皇位争夺完后他就回国,自己毕竟是皇室血脉,怎么的也不可能落败,至少能在朝堂中混个闲职,然后静静地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兴致来了还可以去游湖,遇到街边漂亮姑娘可以流氓一样吹口哨,以他的身份肯定会成为联姻的工具,但只要联姻的对象不算丑,他也可以隔三差五地陪对方泡个鸳鸯浴什么的。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当一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什么抗击魔族之类的,总有人去操心的。但二世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男人洗澡了? 穆熙不愧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他现在已经从芥蒂中走出,并且在心中安慰自己,“假如生活**了你,如果无法反抗,那不如就好好享受。” “男的跟女的洗澡叫鸳鸯浴,那男的跟男的洗澡叫什么?”穆熙眨巴着眼睛,随后脱口而出,“龙虎浴?” 没心没肺这四个字在穆熙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现在一想不就是洗个澡而已嘛,那有什么要紧的,何必搞得跟独守空房的怨妇一样。 “闭嘴。”邵雪痕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字,就像趴在草地上享受冬天里第一缕阳光的猫咪被嬉闹的孩子踩着了尾巴,一瞬间从草地上惊跳起跑远了,然后冲着踩它尾巴的罪魁祸首发出低吼。这是**裸的威胁!猫咪带来的威胁最多也就是脸上被抓几条血痕,或刚从市场上买来的活鱼,你准备晚上宰了它煲汤,但一不注意就被猫叼走了。但邵雪痕不一样,他的危险系数绝对要大过一只猫,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威胁,因为你不知道他何时会从某个地方拿来一把剑,然后架在你的脖子上,最后轻轻划过。 穆熙很识相地闭上嘴,并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以表示自己不再说话。可很快他就再次忍不住了,话痨终究还是话痨,即使受到了警告,也只是安分那么一会。 “你说,要是我们洗澡的事被学宫的人知道了,怎么办?”穆熙拍着水面,溅起水花一朵朵,“那我们就身败名裂了?”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任务报告上完全可以跳过这一段,或简单的进行一下修改。”邵雪痕说,“只要我们的达成一致口径,没人会怀疑我们的。” 看邵雪痕的样子,大概也是觉得这件事太丢人。穆熙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把这件事透露个一星半点,邵雪痕肯定会“杀人灭口”的。但话痨也是有话痨的底线,更何况是关乎自己脸面的事。 “林师姐去了枫叶城,跟苏洵待在一起,你就没什么想法?”穆熙试探性的问,他敢保证他只是想跟邵雪痕找些话题聊。 “没有。选择权在她手中,那是她的自由。” 如今,如果有人问邵雪痕他是否喜欢林韵竹,他会斩钉截铁地告诉那个人他喜欢,但在平时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觉得,喜欢一个人没必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很多人追求一个女生恨不得闹得满城皆知,以此来表示自己有多喜欢她,但不想那个女生会不会因此而陷入尴尬的境地,自己信心满满、满怀期待地被拒绝后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对于不确定的事就不应该大肆宣传,弄得人尽皆知,以免以后连见面都尴尬,朋友都做不成。 “可苏洵在学宫里就对林师姐死缠烂打的,在那边估计也一样。你就不怕他真的把林师姐抢走了?” “她不是物品,不属于任何人。” 穆熙心说,“仁兄你心真大,要是她真的被抢走了你连哭都没地方哭,貌似你成天板着张脸,估计连哭也不会吧?” “那如果她真的被抢走了呢?” “她要是喜欢我,那么她一定会等我。就像故事里,妻子整天坐在窗前眺望着远方,守候着出征的丈夫。”邵雪痕说,“总之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照你的意思来说,就是不强求?你可真看得开。”穆熙耸耸肩,“那样的故事都是骗小孩的啦,按照现实来说不是出征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就是丈夫得胜归来后发现妻子已经改嫁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也喜欢她。”邵雪痕忽然直直地看着穆熙,“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穆熙被突如其来的凝视吓到了,如剑般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他感觉自己有些承受不起,能被邵雪痕这么盯着的人也就只有苏洵了,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虚荣。他不清楚邵雪痕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这个新的首席做事一向是霸道、冷冽,为了出校门能跟执行主任干起来,说好听点叫桀骜不驯,难听点叫神经病。他可不愿被神经病逮住痛揍一顿,这又不是在学宫,都没法说理。 “所以除搭档以外,你现在还是我的情敌?” 追查时刻(五) 林啸云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那份属于自己的晚餐。从某些方面来说邵雪痕跟他还是挺像的,指性格方面。 何泉笑嘻嘻地坐在林啸云让出的位置上,与昂维之面对面。他似乎很坦然的就接受了那些带有歧义的词,并以此为荣誉。 “有事,咱们私下里可以进行协商。在学生面前多丢人。”何泉敲着桌子说。“咱们可都是老师,教书育人的。自己都为师不尊的,那成什么样子?” “平日里你可一点都没有老师的样子。”昂维之捋直先前弄乱的胡子,这是重要的会谈,仪态仪容要做好。“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惊讶到我了。” “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很清楚。”何泉收起了笑脸,“校长这个职位是我靠实力拿到手的,这你不可否认。当时任命书上写的很清楚,校长有权处理学宫内一切日常事务的权利。” “学员执行任务中途忽然再加一人,这也是你作为校长的权利?”昂维之说“这分明是属于行动部的管理范畴,你这属于越权,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可行动部不也是归我管束的?而且肖主任也没表示出反对的意向。”何泉说,有校长这个职位,他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在学宫内没人能撼动他。 昂维之站起来,转身就走。他不想再跟这个无赖胡搅蛮缠下去了,折腾了半天任何好处都没拿着。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赢的,这毫无悬念,他也就是想争口气而已。 “我赌赢了,我就说校长是不会让步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个男生站在椅子上,周围的人都懊恼地从口袋里掏着钱。 “乱咋呼什么?吃完了就赶紧回宿舍睡觉!” 有执教从人群中挤出,指着那一群学员,“私设赌局,明天一人给我交一份检查。” 那些执教看着那名站在椅子上的男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一声“蠢货”。 最后,学生们像是小鸡仔一样被赶出了食堂,涌进宿舍。 昂维之回到办公室后,一巴掌把红木办公桌拍了个稀碎,大骂何泉不是个东西。先前在食堂憋的一肚子火爆发了。 “他跟我斗了几十年了。就为赢对方一次,争口气而已。”何泉用茶匙搅拌茶杯,“就像雪痕和苏洵一样,不可能让步的。”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林啸云淡淡地。 “谁?” “那个西斯帝国来的学生。” “你还真是够直接的。雪痕可是被我们当亲孙子的,交换的物品当然得足够珍贵。”何泉笑了笑,“是一张八级的法阵卷轴,防御型的,强行摧毁法阵核心将会发生大爆炸,威力大概能把整个学宫炸上天。这相当划算,不是吗?” “我觉得你更适合做个商人。”林啸云思考了一会,说。这是他有感而发。 风辰收拾好了行李,从校门口走了出去。他本身也是学生会的一员,还是个部长,所以监守校门的学员也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了几句,连通行证都不用拿出来。这应该也算是学生会成员的一种特权。 学生会当中偷偷溜出去的人可不少,但只要赶在第二天早晨执教点名前赶回来就行。对于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执教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概是觉得他们管理学宫有压力需要放松一下吧。 来自西方的风辰,从小就在家族的熏陶下培养出了商人独有的敏锐的嗅觉和毒辣的眼光。他来到这也不是为了别的,只为家族寻找有利益的东西。而邵雪痕也就是他看中的,他愿意向其投资。他看中的只是邵雪痕所拥有的天赋。能够获得未来强者的友情,这也是一种利益。 当然,能让其为家族效力那再好不过了,家族有这个资本开出任何薪水。 不过,依邵雪痕的高傲,这事基本上没可能。也就想想好了。 高傲的百灵鸟不也是不愿在囚笼中歌唱,而义无反顾的选择自杀吗? 高傲的生物是不甘被拘束在一片狭小的空间里的,他们宁可死去。用最为激进的方式来捍卫自身的尊严不被玷污。 因此,他们生而高贵。 —— —— —— 嫌疑人已经被锁定。那是一个月前来到这的赏金猎人,名字叫做莫田。他可谓是一个色胚,赌徒,酒鬼……总之劣迹斑斑。事实上,几乎所有的赏金猎人都是这样的。 邵雪痕躺在床上。 赏金猎人,那肯定是有人发布了任务,随后莫田接了单。只是发布人是谁?任务内容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他想来想去,继而变得焦躁起来。他倒是挺想杀了莫田和任务发布人的。但轮不到他,有法律来制裁。 可生命难道不是最值得尊崇的吗? 隔壁,穆熙开始打呼噜,睡得正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梦呓。 邵雪痕觉得内心发闷,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于是便爬起来,走到窗边。 秋风掠过他的脸,拨动着脸上细小的绒毛。 快步入深秋了,高大的枫树上只有稀疏的几片红枫叶。整个城主府显得空荡荡的。说来也奇怪,到了这时候竟然还会有蛙鸣和蟋蟀声。 “你情绪波动挺大。这很难见到。”羽双手撑着窗台,淡淡地,轻柔得像水。 “那个坐在废墟边到小男孩,真的很像我小时候。只是当时我没有哭而已。”邵雪痕把头垂下。 羽能感受到这个男孩的内心活动,此刻又变得有些低落。男孩的内心并不像他的表面那样冰冷,而是充满温度,丰富多彩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那些老人,在某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然后就被引起了回以。可你并没有那么老。正相反,你还很年轻,才十八岁,哪来那么多感伤?” 羽上下打量着他。 重名轻抚着一件大红戏袍,像是在抚弄着一滩快要干涸的鲜血。戏袍上刺有一朵朵云,领口处两条白色直达衣摆,其间刺着藏青色的花纹图案。长长的袖摆几近要触碰到了地面。 他喜欢戏曲,不仅听,偶尔还会登台唱戏。 一位城主亲自登台唱戏足以令人感到吃惊,这就像有人告诉你狼会吃草一样,你肯定会认为那个人是个蠢货。因为伶人在当时是被瞧不起的,而城主去唱戏,这不是掉价嘛? 在众多的戏袍中,这件大红戏袍是他最珍爱的一件,几乎舍不得穿。这是教他唱戏的师傅传给他的。据师傅说,这也是他师傅传给他的。所以这件戏袍倒更像是一种寄托于传承了。 “派人在他们之前抓住莫田。要活的,死的没用。”重名自顾自地说,但房间里空无一人。“无论用任何方法,那东西不能落他们手上。那群丧尽天良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他们是一群疯子。” “是。”有人应声答,但见不着人。 “等等。”重名淡淡地说,“告诉那些赏金猎人,不是什么任务都能接的,皇帝不动他们,不代表没人动。” 他凝视着悬挂的戏袍出神,良久之后发出一声叹息。 烛台里的蜡烛燃尽,整个房间变得一片黑暗。白月光如水一般轻柔,大小物件被拉织出淡淡斜影。 他的眼上,落寞似乎就要滴出来了。 他已经对现在的生活感到不满。年复一年作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会让人从心底里产生抗拒。这很让人痛苦,也很矛盾,可是身不由己。 貌似从记事起,他就一直是按照别人的意愿做事,抬眼只能见到一片天空,连漂浮的云都显得无比孤寂。就像是工具人一样,内心的想法无数次被压下,好似他生来就只能这么做,不能做其它的,要不然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于走在街上看着别的孩子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而自己想要一串都是奢望。 冥冥中,好像一切都已注定,这是他要走的路。 追查时刻(六) 今早起,天刚蒙蒙亮,一名看起来年龄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头扎进刚开铺的面摊,大声说,“老板,来碗面。” 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在文定城这么个小地方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晓得世界上还有个西斯帝国,也不晓得那里的人都是金发碧眼的面孔。 手中端着的烟杆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连带着滚到一边。 老头一脸惊愕,莫非是山妖饿了,出来寻人吃来了?前些日子就听人说最近闹山妖,城头卖西瓜的老拐,一个人上山打柴,过了几天都不曾出来。最后闹得官府遣人去寻,在大山里寻了三天三夜。结果倒是寻着了,是在一处水潭中,老拐的尸体就漂在水面上,五脏六腑都被吃空了! 想到这,老头骇得直哆嗦,冷汗直流。 “呔!你这畜生,平日里在山林间祸害人还不够,今儿个竟跑出来了?真当无人治得了你吗?”也许是因为太害怕的缘故,否极泰来,老头抄起一条板凳,颤巍巍横于胸前,“我今儿个就为民除害!杀个为祸人间的山妖,想来鬼神也不会怪罪!” 说罢,便举起板凳朝“山妖”狠狠砸去。而山妖似块木头般的,不躲也不避,任由板凳砸脸上。 只一下,便将山妖从桌上打翻,脸上浮现出通红的印记。 “哎呦!” 山妖趴在地上,捂着肿起的脸,看样子是被打得有些迷糊。老头见状,便再一次高举板凳,作势就要砸下。今日,他便是决心杀了这山妖了。未曾想,自己穷困潦倒大半辈子,到了快入土的时候或许还能得个“屠妖英雄”的美名。 “你干嘛打我?”风辰昂着脑袋,并未因无故遭打而愤怒,只是尤为的茫然。难道他来吃碗面有错吗? 此山妖既能化人形,又能言人语。老头更加骇然,被惊得连连倒退几步,待心情略微平复,又上前来,高擎板凳。 打小起,老头便听闻过不少流传于街头巷陌的奇闻怪谈,知晓此物若不除,定是个隐患。 “莫急,老汉我这就送你去轮回去!” 板凳应声砸下,随之传来的木头碎裂声。断裂的另一半板凳被山妖握在手上。 这下老头可慌了神,踉跄着倒退,一不留神被桌脚绊了,随即就瘫坐地上。 老头倒是想使劲爬起,却使不上劲,身体瘫软如烂泥,只得眼睁睁瞅着山妖朝自己走来。想起自家那还在咿呀学语的孙女,以及不嫌他没用,不嫌他穷,啥也不要就一心一意跟着他的老伴,老头不由得闭上了眼,心说:人难免一死,可若老汉身死,陋室中那一老一少该怎个活?只求天公开开眼,免我一死,百年后定给天公当牛做马。 风辰把手里抓着的半截板凳丢在地上,“我就来吃碗面而已。山妖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有,那肯定是还没被发现的一种新灵兽。而且山妖怎么进得了城?守城士兵又不是吃干饭的。” “你……你不是山妖?”老头一双老眼昏花的已经上下瞟。 风辰不知道老头为什么会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还要再三的确认,他明明已经给出来回答,十分的回答。 这就好比如教一个小孩子做题,明明告诉了他一加一等于二,但第二天、第三天他又跑来问,一加一等于几,是等于二对吗?如果不做出一些足以让他加深印象的事,他就永远都不会记住。 “你想让我吃了你吗?”风辰把眼睛瞪大,露出尖利的虎牙,把脸伸到老头的面前。 老头被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心想,出门的时候忘看黄历了,今天肯定不宜出摊。 “老头,你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西斯帝国?”风辰找了张板凳坐下,手上发出亮光,轻轻揉搓自己的脸。 他在用元力消肿。 “老汉我连文定城都没走出去过。” 老头从地上爬起来,搀扶着桌子,屁股上有些肮脏,但他没法拍,因为他明显还惊魂未定,要是撒开扶桌子的手,肯定就又倒下了。 “难怪。外面的世界大着呢。” 既然对方连这么个小地方都没走出去过,那也不必跟他说西斯帝国的事了,那解释起来一大堆,太过于麻烦,只要对方相信自己是个人就行了,还有正事要办呢。 说起来也挺奇葩的,一个人还要像另一个人证明自己是人。 “你知道城主府往哪走?”风辰问。 “一直往南走,长着一颗梧桐树的就是了。”老汉用手比来比去。 邵雪痕几人围坐在桌边吃早点,无外乎都是那几样——豆腐脑、油条、豆浆……貌似全天下人吃的早点都是这几样,要不然就是包子、粥、粉、面。 据说万岁爷最喜欢吃的是麻圆,他说:他吃麻圆并不是因为它多好吃,而是因为吃到麻圆里包着的豆沙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有期待,才有动力。 “豆腐脑吃咸辣才有感觉。”穆熙用瓷勺磕碗沿,一边用筷子夹起一个油条,把它塞进装豆腐脑的碗里,一边吃还一边说,“不吃咸辣的豆腐脑,那能有味道吗?” “饮食习惯不同而已,你总不能强迫别人跟你吃一样的吧?还有,不论在哪,吃饭时敲碗都要被长辈骂的。”重名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不断响起的敲碗声实在是搅得心烦。 “对,这不吉利。”穆熙停止动作,场面清净了不少。 “这是莫田的所有资料。”重名在桌上放了一卷纸。知道他们一早就走,他昨晚连夜让人赶出来的。 账房先生们需要从数百本如字典的档案中,找出有关莫田的资料,然后全部摘抄,编写成了一本尤为详细的专属于莫田的档案,详细到他老娘姓甚名谁都写到了上面,就差写上他何年何月死了。当然,这是一项十分消耗精力的工作,此刻,那些账房先生们还在书房里酣睡不醒。 好巧不巧,风辰找到城主府时,他们正准备离开。 “真是老熟人呐。”风辰打量穆熙,微笑着,就像是逢见别离许久老友一样。 穆熙认得他,在学宫内趾高气扬,经常一掷千金的贵公子,他身后常跟着一群“马仔”。本来这倒不足以让他认识对方,只是他每一次违反校规时,都能被对方逮住。就那么抓住他的衣服,在阳光下一头金发闪得耀眼,身后还站着几名凶神恶煞的人,如果不是他们戴着学生会独有的徽章,穆熙都会以为他是遭到了来自校霸的欺凌。 这个时候,风辰就要拿出小本本和笔,记录下穆熙的名字以及班级,然后明天上课前去收检讨。 穆熙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前一天晚上还在因为写检讨写得手腕酸痛难耐,在心底默默发誓以后绝不再违反校纪校规,隔几天又犯,然后又发誓,并每次都会说这是最后一次,然后再隔几天再犯。以至于他的检讨叠起来比理论课的书还要厚。 风辰对待这个屡教不改的家伙也懒得去训诫了,每次只是草草收了他的检讨,看也不看就放进课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那些检讨塞满了他的课桌,连本书都放不进了。于是他对穆熙感到震惊,从心底里对他感到钦佩,这毕竟也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然后一把火烧掉了他历年来所有的检讨。 因为这件事,穆熙也当之无愧的登上了学宫知名人士榜单,这毫无疑问是带有讽刺含义的。因为榜单上的除了他都是类似于苏洵或邵雪痕这种人。 不过穆熙本人对自身登上榜单毫无波澜,照样该干嘛干嘛。但有那么几天别人看见他,会对他喊,“嘿,你好啊,能告诉我登上榜单是什么想法?就像获奖感言那样说。” 这个提问并未带有恶意或歧义,穆熙知道,对方就是想让他难堪,看个笑话而已。他出的糗已经足够多了,这种话对他来说也只是不痛不痒,装傻充愣随便说几句,然后离开就好了。 星夜与少年 “校长让我来协助你们完成任务。”风辰为了证明此行的目的,从储物戒中掏出何泉给的手札。 邵雪痕,他当然也记得风辰,前些天还邀请他加入学生会,不过被他否决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交集。如果这个手札有什么问题,那他就会无情的驱逐风辰,他一向对事不对人。 但貌似这个手札是绝对正确的,于是小队成功的接纳了第三人。 “车来了。”穆熙说。 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拥有像火焰一样鬃毛的赤火灵马鼻翼喷出两股白气,在秋天的清晨,就像烧开的水壶。车上挂着一个铃铛,叮叮当的响。 一个人从车上跳下,他穿得厚厚的,大清早的赶车有点冷,手里拿着一根尾部绞银丝的马鞭,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壶酒,这是他用来暖身子的。 “你们就是我要接的乘客吗?”他的脸红红的,嘴里喷出浓烈的酒味,笑着露出两排大黄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穆熙被熏得后退两步,皱着眉用手驱散那股酒味,“这辆马车看起来真是不赖。我们是去哪呢?” “那当然,这可是我一手打造的,包括这匹赤火灵马,那也是我训出来的。平常只有城主才能坐得上。”听到有人夸赞,车夫浑浊的眼睛亮了,“我们去代元城,城主早就安排好了。哦,说起城主,他突然有点急事,就不能来送你们了,还让我向你们代他表示歉意。” 邵雪痕拿着资料看,上面显示莫田的行踪,重名的安排是正确的。 “没问题。”他点点头。 “那现在就请各位贵宾上车。”车夫把酒壶放下,掀开拦住车厢的帘子,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等所有人都上了车后,他晃了晃铃铛,说,“欢迎各位乘坐,本次行程终点站——代元城。” 于是赤火灵马开始缓慢加速,铃铛随之叮叮当当,还有马蹄触地的声音,清脆而又繁琐。 从马车开始行驶后,穆熙的心里就有些恐慌,不由自主地害怕,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就要发生。 他相信所谓的人的第六感,因为那种东西很玄乎,说不上来。有时候梦里发生的事会在第二天真的发生在眼前,毫无预兆的。对,就是这么玄乎。 重名此刻正站在二楼的窗边,目送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手中还端着一杯茶,看起来十分的悠闲。他并未有什么突发事件需要去处理,是的,他骗了他们。 “通知下去,抓捕莫田的进度加快,他不能落在除我们以外任何人手上。”重名细抿一口茶,“给他们制造点事故,最好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过别伤着他们,现在他们毕竟是六部临时专员。” 林韵竹手里捧着一束花,经过训练场,场地上有几百名正在操练的士兵,她径直走进苏洵的办公室,把花丢在他面前。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苏洵第几十次给她送花了,频率很高,往往是收到一束花没多久又收到第二束。在此之前她已经找苏洵谈过很多次这种问题,但貌似一点用也没有,那家伙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又送来一束花。 女人说不要那就是要,那家伙真是把这句话领悟透了。可这也得分人不是吗?换做一个你不喜欢的人,那不明明白白等于骚扰了嘛? 自从长大后,她摒弃先前的鬼灵精怪变得落落大方。但事情总是有个忍耐限度的。今天起床后就发生了一系列不顺心的事,就在她疑惑着今天是否不宜出门时,一开门,就看到了静静躺在门口石板上的花,上面还爬着几只蜜蜂。 于是她忍无可忍了,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事。 “苏洵,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别再给我送花,别再给我送花!”林韵竹一改平日里温柔的模样,嗓音尖利得似要穿破人的耳膜,“你怎么就是不听?你已经给我生活造成了很多的困扰了你知道吗?” 苏洵没想到林韵竹会冲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也有点发懵,神经大条地想,送个花又哪里有错了?他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作为一个男人,忍受一下女人的脾气也算不得什么。正所谓男子汉大丈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那个……”他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在林韵竹面前,“喝口水,消消火。” 林韵竹喝了口水,平复心情,似乎也意识到了她刚刚的语气有些过重了,现在想想平日里他对她还不错,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她,对她这么痴心,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伤他心了。她自认为她还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她把声音放得轻柔,尽量使人听起来会觉得悦耳,就是流水一样。 “其实……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这里没别的人,就我们两个。” 苏洵愣了一下,原来对方只是把他当做朋友,可那就违背他的初衷了。女朋友跟朋友虽然只差一个字,但其中确实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老婆跟女朋友也有区别一样。 “只是朋友吗?”他说,“你说的对,这就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更应该关爱彼此,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天长日久下来,谁也说不定的,也许咱们两个就产生情愫了呢?我相信日久生情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够了,这个话题我们应该到此为止。”林韵竹把头发撩在耳后,“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我这么直白的跟你说,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应该只是朋友。” 她站在门口,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 借着光,那个女孩回眸说话的瞬间就好像天使一样,他从不曾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似乎这个肮脏的世界无法侵蚀她一样,她看起来一尘不染,黑色的瞳孔里有着所谓的光。可就是这个天使,说话怎么那么伤人呢? 苏洵呆呆地望着林韵竹离去的背影,四仰八叉地坐在靠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在学宫里的那般风采,就像输了架趴在地上的败狗一样。 这里临近西方,虽然比其他地方要冷一些,但毕竟也只是刚步入深秋,太阳还是会如往常一般升起,驱散寒冷。但此刻他却觉得无比的冷,就像被冰冷的海水淹没,透寒蚀骨。 屋子里还残存着女孩的气味,很好闻,令人陶醉。如果能一直闻着这股味道那就更好了,他想。 隐藏于夜幕下的恶鬼 要是跟着这种贵公子,那还怕什么缺钱这种问题?说不定这次任务下来自己能从这个贵公子身上赚不少的钱,日子也能过得滋润些。如果这个贵公子还缺跑腿的跟班,自己倒也可以当他的马仔。 这个想法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那肯定得对他竖起中指,为了钱这么没骨气,真是贱到家了,身为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一个年轻人该有的傲气呢?被狗吃了吗? 但他不觉得这个想法有多丢人,所有人不都是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去努力嘛?他现在的想法就是钱。他们又没经历过他经历的,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贫穷,什么叫真正的“贱”。 他们此刻正想着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建功立业,成为一代传奇,让敌人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感到胆颤,什么金钱啊、虚名啊,都是浮云,都是粪土。 事实上,他也这么想过。谁没想当过热血少年呢?可还不是得对现实低头,把棱角磨钝。对未来的憧憬不过是一场美好的幻梦,一个泡影,触之即破,脆弱不堪。 理想总是美好的,可现实中你还是得为了一块能填饱肚子的面包而发愁,不是嘛?理想总是基于现实之上的。 而且出了学宫不也是跟班?是自己长官的跟班、小弟,然后再是皇帝的跟班。这么一看,当谁的跟班不就都一样了? 戏台子上,数个化着浓妆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着,锣声、鼓声就没停过。身后挂着几面旗子的武角,手中握着一杆花枪,上挑,下刺、横扫,耍得好不精彩,引得观众连连叫好。 观众都是些俗人,只想看些精彩的场面,像那些旦角嘴皮子喳啊喳的唱大戏,他们就觉得十分乏味。但武角一出面,就立刻响起了掌声,如海潮般。 “他们去青楼了?” 重名坐在二楼唯一的厢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不断走动的人影,手中端着一杯品相并不多么好的茶。翘起的另一条腿,脚尖跟着铜锣声动。 “是的。并且一人要了一个妓女。那个风辰出手阔绰,拿出四根金条说要最漂亮的。” “在查莫田的消息。”重名放下茶杯,“赏金猎人对钱一向没个概念,有钱用了当然会可劲花,一切择优。这三个人里面,除了穆熙是纯良的少年之外,其他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灯,一个是学宫首席,一个是霍尔茨家族的继承人。莫田到哪了?” “属下不知,还在追查当中,一旦发现会即刻抓捕。” 重名摆摆手,示意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人退下。 他不得不承认,那群疯子还是有些头脑的,竟然让他一丝迹象都无法找到,真是棘手。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为那些家伙只是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动身就是大张旗鼓的杀人放火。不过,他们要是想隐瞒行踪的话,那直接干掉莫田就行了,可他们并没有。这并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所谓的契约精神对他们来说完全只是空口白话。 所以那件东西很有可能还在莫田身上,或放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保护莫田,而莫田也很有可能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迟迟未交出。对他而言,那算是一个护身符。 虽然到现在一丝眉目也没有,那东西还不知道落在何方,可能在河边的某颗树下,也可能在某座山洞里……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只要那东西没有落在他们手上就行了。 重名揉了揉脑袋,这几天他就没睡过好觉,跟隐藏的恶鬼勾心斗角,着实很费神。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神经应该跟拉满的弓弦差不多了,用手指扒拉一下应该还会嗡嗡的响吧? 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上层的细沙已经流尽,在下层形成了一个小沙包。 行动开始了。 玉衡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奉命清扫文定城中赏金猎人的窝点。此次行动,并未赋予帝国的名义,而是以重名个人名义。他们都是重名的私军。 由于赏金猎人的人数众多,为避免出现动荡,所以帝国也并未在明面上发难。他们还自成立了一个赏金协会,在世界各地设有分部,协会会长猎人当中最有威望的一位担任。全世界的猎人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十万,相当于一个诸侯国的人口。 所以,他不明白重名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这词行动将引发一场强烈的“地震”,他已经预见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赏金协会向帝国施压,导致重名被废去了官职,那么组织的心血将化为乌有。 他无法违抗命令,他只需要执行,他可以是一把带有自己想法的刀,但也只能是想想。而且重名的决定貌似从没出现过失误,他总是能将一切都牢牢的把控。 时究是文定城赏金协会负责人,平日里也就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但有些时候,也难免会碰上棘手的,就好比如这次的莫田事件,他做了大量工作,其中一纸文墨呈于琦省最高行政长官张咏的桌上。 “关于此次事件,我对莫田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痛恨。赏金猎人这一职业虽受雇于人,但从未有触及帝国法律的举动及迹象。莫田是界内最大的耻辱!身为术法师竟向普通人痛下杀手,实乃不仁,违抗帝国法律,实乃不忠!与此人同航,我羞愧万分。 “作为分协会负责人,我应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如若需要,我愿向帝国提供一切帮助,尽早将其绳之以法,给予制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慰藉与交代。同时,协会将给予受害者家属四百金币,用以安抚。而后,整个协会将整顿风气,恪守帝国法律!” 这一封信上交后,张咏并未有任何表态,只是下令任何人不得干涉赏金协会日常运作,但赏金协会须向当地行政主官倾其全力,缉拿莫田。 这道命令相当于一道保护令,赏金协会中见不得光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这样一来,双方有什么勾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那又怎么样?又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这片土地上张咏只手遮天。 自此,这件事就算是解决得差不多了,摆脱这件事之后一切又将恢复原样,人来人往。此刻,他正趴在桌上酣睡,脸上的肉被挤压成一团。眉头皱起,看起来像是在做一个不大好的梦。 夜间十二时,屋外的喊杀声惊醒了时究,他顶着满脸被挤压的褶皱,推开门,外面是一片刀光剑影,元力汹涌。 这几天他的心里就一直在发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就要来临,可他一直琢磨不透,还以为是自己太焦虑了。有张咏帮忙顶着,谁敢找麻烦?但这个找麻烦的人显然没把张咏放在眼里,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人杀进来。 玉衡立在墙头,他注视着站在门口的时究,两个人的视线在经过短暂的对视后,他拿出一面旗,黑色的旗面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重字。 “奉城主命,清扫赏金协会文定城分会,不降者,皆杀之。” 看着那面在风中摇曳的黑旗,时究知道,这是重名的私军,是重名要对付他们。可重名他怎么敢违抗张咏的命令?张咏不是琦省的最高行政长官吗?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看对方杀势汹汹样子,大概真的会把他们全杀了。 他还是决定把张咏搬出来试试,万一有什么效果呢? “张总督明文下令,不得干涉协会,你这么做上抗命。”时究说,“如果你现在带人撤离,我保证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张总督,咱们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的办公室还有许多资料,这要是流传出去了,他死上十回都不够的。而且,看这情形,根本挡不住对面太久,他们可都是有备而来的。协会里也没多少人驻守,大部分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到明天早上才能看见他们醉醺醺地扶着墙回来。至于那群站在旁边赏金猎人,时究更没指望上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帮忙的意思,单纯的就只是在看戏,没有钱他们是根本不会动的。 赏金猎人与赏金协会之间的关系,协会只是他们接取任务的一个渠道而已,这个渠道没了,他们还可以去另一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而且协会对他们还要抽成,不知道多少猎人在私底下骂他们黑心呢。 这幢建筑前的空地上,一道道拥有着巨大杀伤力的术法接连释放,如雷暴般放出阵阵亮光。原先亮洁得能倒映月亮的青石板已变得坑坑洼洼,上面覆盖了一层血,一层沙。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有人注意到,守城士兵开始集结,头盔上有着一簇盔缨的将领准备带兵前往战斗地点。但突然有人从黑暗中出现,手里提着灯,斗篷拉的很低,挡住了他的脸。 “这件事与统领无关。”那个人拿出银色腰牌,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转身离开。就像是一团雾一样,悄无声息,隐入黑暗中,那盏灯突然就熄灭了。 时究已经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那样只会更加麻烦,趁现在,赶紧销毁资料,一切等后续再说。他相信,张咏不会放弃他不管的,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罪证,抗命的重名也就完了,张咏不会放过他的。 他慢开始慢地往后退,一步步地挪向屋里头。 玉衡收回黑旗,一把巨大的镰刀悄然出现,刀刃如月牙般弯曲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但这是一把杀人利器,刀刃森森亮白,刀尖上凝聚的光似乎都锋利得要割破人的皮肤。 时究向他踢出一块碎石,就像一支破空利箭。他可没想用这个招数对玉衡造成什么影响,只要拖延一下就好,为他销毁罪证拖延时间,一点时间就够了。 那块碎石在玉衡面前停下,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它,激出一圈像是在水面荡漾的波痕。 时究则趁着这个空当撒开腿往屋子里跑,手中凝聚的元力足以将那些纸张变成粉末。他抬起手,离成功只差一步了,他欣喜的表情也浮现了。 可屋顶被破开了一个洞,一个人挥舞着镰刀从天而降。泛着寒光的刀刃拉出死亡的一道光影,地面像是豆腐般被轻松切割出一条狭长的痕。 时究靠在墙角,额前渗出冷汗。他看着那个从屋顶落下的人,那把镰刀此刻正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要不是躲得快,他此刻就应该变成两块倒在地上的肉了。 心惊之余,他重新评估了对方的实力,大概是七级。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会有不太准确的可能性,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杀了自己至少是绰绰有余。现在来看,对方说的一个不留,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文定城这么个地方怎么会有七级术法师?还会是私军?就这么被禁锢了自由,你心甘情愿吗? 时究注意着玉衡,又四处观察着哪里可以逃跑,他可不愿意把命留在这,他还有一大笔钱没用呢。至于张咏,他觉得对方应该比自己更清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作为精明人,总是要懂得取舍。 周围可以逃跑的路都被封住了,唯一的窗户在对方的背后,但那样就等于羊入虎口了不是吗?他才不傻。摸着背后的石墙,他想,自己或许可以破坏这面墙,然后逃走,在路上伪装成一个流浪汉,城里的流浪汉那么多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说干就干,优柔寡断只会白白葬送生命。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