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皇家女侍郎》 完本感言 不知不觉之中,七个月的时间从指间滑过。 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八十余万字,从自己的指下出现。 今天,这个故事终于落幕了。 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不是让读者大大们满意…… 本想着,这一次偷懒,不写什么完本感言了, 因为写这个,总觉得非常的舍不得 但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告诉我, 一个故事的结束,就意味着一群人命运的结束…… 真心的喜欢这个故事里面的每一个人, 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是从我的脑子里经过许多的打磨,然后才慢慢的走到我的眼前, 最后,再落于笔端,呈现在大大们的眼中…… 完结了这个文,也就意味着,要和他们每一个人说声再见。 不知道,文中的各色男子,读者大大更偏重于谁。 最初,这文里只有两个最重要的男主, 一个是廖庸,一个是左良 而到了最后,似乎允臻的出场率似乎更高些。 对于这一点,我真的觉得有点抱歉, 看过我上一本书的大大,也应该知道,那里最后出现的Joy也是这样, 原本是一个设定中都不存在的人,而到了最后,却成为我最喜欢的一个 允臻也是如此 最开始的设定,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可是一落手却发现,他却是我心里最喜欢的那一个 但是官配cp已经敲定 只能委曲他只得江山不得美人了 不知道这本书,究竟写的怎么样 咸查了许多的地方,有转载有下载,但却没有几条评价 咸的评品一向不太好 所以,没有办法直接了解大大们的想法 在此呢,咸也小小的请求一下, 如果咸还有能力继续写下去 请大大们一定一定在以后的书里 多给咸留下几个字, 告诉咸哪里不足, 哪里可以肯定 当然,捉虫找错字也是欢迎的 另外,非常感激给我提出建议和意见的大大们 你们的指正和批评,教会了咸许多原本并不知道的 衷心的谢谢你们 嗯…… 其实想写的还有许多,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所想的东西 特别是临场发挥 非常之的不擅长 所以,咸写的故事大多都是写完这后,再反复修改过几次再上传的 尽可能的做到自己能做到的 最后,再次表示一下咸的感谢…… 多谢,多谢…… 001.塞外安乐 初夏时节,塞外草原。 这个季节的草场最是有生气的。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看不到边际的深深浅浅的绿。微风吹来,有如波浪一般的,葱葱笼笼的绿色倒向一边,这时寄于草根之下的各色小花才有机会显现出来,有如七彩繁星一般缀了满眼。 时间刚刚过了午时,正是一天里太阳最热辣的时候,太阳高悬在头顶,耀得人不能直视,就连草场边的胡杨树都懒散的,只在微风抚过的时候发出偶尔的沙沙声。整个草场安静的,像块碧色的暖玉。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踏破了此一时的平静。一个全身素白打扮,看样子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有若风驰电掣一般的从这草原上略过,向不远处的营帐急驰而去。 待行到营帐之前,少年勒住马匹,这马一声长嘶,高仰了前蹄,又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才静下性子停了下来。待它站定之后,少年才一翻身下得马来,把马缰递给一位军士,然后喜盈盈向一位将军模样的人跑了过去。 “爹……” “瞧你这一头的汗,喝了吧!哪有人像你这样,顶着大日头在没遮没挡的地方骑马的!”说着,这位将军亲手从军士的手里接守一杯茶来递给少年。 少年急急的吞了一口茶,然后说道:“爹,怎么样?我说这小红马不出三日就会被我驯服,女儿没有食言吧!您答应我的,若是我驯服了这小红马,你就许我骑它出去打猎的。” 将军微笑着摇了摇头,先帮少年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然后说:“你呀,若是个男孩,有这个的傲气还好。可偏偏你就是个女……” “女孩怎么了!爹爹拿我当个男孩子看不就是了。还怕我承不了你的衣钵不成?” “不说这些了,快进去洗洗,这一脸的汗迹,再和上些尘土,你都可以去唱净面了!” 少年微笑着正欲开口,只听一阵马的厮鸣之声从马棚方向传了过来。 父女两人向不远处看去,发出厮鸣的正是刚才那匹红色骏马。刚刚还一切安好的它,不知道因为什么发了狂性,此刻,正高抬着前蹄,欲从军士手中挣脱出去。几个军士围拢着,正死命的抓着缰绳…… 还未等将军迈步,只见自己身边的人影一动,仔细看时,少女已经飞奔到惊马之前。 虽然,少女与骏马之间已经有所默契,但是,一则此时马受惊失了常性,二则女孩毕竟年纪尚小,心有余而力不足,三两下就被马匹拖倒在地。只见红马高扬起前蹄,女孩一时间慌了阵脚,呆呆的看着马匹一动不动的只是坐在那里,眼看着女孩就要被马踏在脚下……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一远一近地从人群中闪了出来,几步奔到女孩的近前。他们俩人,一个用身体紧紧护住女孩;另一个看似无力的在马的臀间轻轻一推,刚刚还无法控制的骏马,竟然像被点中了穴道一般,“扑通”倒在了一边。 军士们一拥而上,才算制服了这马。 “鹤萱,伤到了么?” 听到父亲对自己说话,女孩才回过神来,看着护住自己的父亲,摇了摇头,虽然疼得皱眉,脸上也有冷汗流下,嘴里却尽力平淡地说:“还好,只是左侧的手臂,有些不敢动了……” 这时,刚刚的另一个身影也走到了女孩的近前,用手轻轻捏了捏女孩的手臂,看着将军说道:“不妨事,只是脱臼而已。” 然后,这人又一脸严肃的看着栗鹤萱说道:“等下到我帐里来……” 女孩子低下头,刚答了一声:“是,师父。”就觉得猛的一下巨痛,女孩失声大叫了一声“啊……”然后,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被她叫做师父的人,倔强的又把泪水生生忍了回去,小脸因为热和疼还有其它,涨得通红。 “已经接好了。”那人轻声说道,“略动动试试,不要动得太大。” 女孩此时再动动手臂,已经不觉得十分的疼痛了。 “多谢师父!”女孩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微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此时,栗将军与被女孩叫做师父的男子也站起了身形。 “谢就免了,别以为一个‘谢’字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今日之事,罚肯定是要罚的。七日之内,不许你射箭骑马。那匹马,也要罚,一天之内不喂草料,三日之内,不许放出。” “师父……”女孩又撅起了嘴巴,皱着眉叫道。 “怎么,有什么不服气的么?有道理就讲出来我听听!” 听到女孩准备抗诉的声音,男子问道。 “没有……”女孩嘟着嘴巴,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了过去。 “陶先生,你让她七天不许骑马射箭,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栗将军笑着说道。 “若说是让她养病,只怕她明天就会偷偷溜出去。若是不能养好,以后就会时常发作了。”陶易之看着栗鹤萱的背影笑着说道,“现在就只看她的背影,也知道她有多火大。正好,也趁机收收她的野性。” “这孩子,也就只是服你的管教。”栗将军笑着说道。 “是您太宠她了。” 然后,陶易之看了看栗万灵,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向中军帐走了过去。 “将军今天公事可忙?”陶易之问道。 “先生有事?” “要紧的事情倒是没有,如若将军不忙,咱们对奕一局如何?” “求之不得……” 晚饭过后,栗鹤萱坐在灯下,托着下颌对着面前今天师父讲过的书本发呆,小半个时辰,完全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自从四年前娘亲去世之后,不管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情,都还从未被禁足过这么久。不过是一点儿小事儿,师父犯得上这么罚自己么?不管怎么想,鹤萱都觉得不服气。 正在她心里暗自生气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走进了自己的营帐。想来,应该是军士送水,鹤萱并没有回头,连话也懒得说上一句,依然盘算着怎么能把这七天的时间打发过去。 “还生气呢?”陶易之站在她身后问道。 “师父!”听到这个声音,鹤萱连忙站起身来,转过身先向陶易之施了一礼,“我没生气。”虽然嘴上这样讲,可是脸上还满是失落的表情。 “我拿了个玩意儿给你,可能,会让你这几天好过一些。”说着,陶易之把手里的一个锦盒递给了鹤萱。 鹤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有如羊脂一般通体洁白的玉萧。 “真漂亮……”看着这萧,鹤萱脸上消失了一整天的笑容,又露了出来。 其实鹤萱这孩子并不是喜动不喜静的,她的动,是因为生在这广阔之地,耳濡目染而成;而她的静,则是源自她的骨子里透出的温婉…… “你不是总缠着我说要学么,反正这几天,你有的是时间,我们就拿它来解闷吧。” 说着,陶易之从自己的腰间拿出自己惯用的那去黛色玉萧,轻轻的吹奏了起来,缓缓的萧声和着微风,无限空灵的飘散在草原之上…… “是陶先生的萧声吧!”坐在灯下看着书的栗将军问手下的亲随修飞道。 “是。陶先生说,恐怕小姐这几天呆不住,所以,特意拿了昨天刚刚送过来的那支新的暖白玉萧过去了。”修飞笑着回道。 栗将军微微一笑,说:“这个陶先生啊,总说我骄纵鹤萱,其实呢,他比我还宠她。算算看,鹤萱现在九岁,陶先生也来了三年多了!” “可不是,陶先生刚来的时候,小姐才这么一点点儿高……”修飞边说边用手比量了一个高度。 “是啊。那时候还天天哭着喊着要人抱呢。现在可倒好,让她安安静静的走上一段路都不可能,活脱脱一个假小子了。” “就算是别人家的少爷,也没咱家小姐这么喜好武艺呢。” 正在这一主一仆闲谈这时,忽然从门外快步走进了个军士。 “报!将军,京都有密使到。” “京都来的密使?”听了这话,栗将军心里一惊,想自己远在塞外,最近也未听得各处有何战事,而京都那边也是一片平静,这密使是因何而来呢? “是哪里派来的兵士么?”站在一边的修飞问道。 军士摇了摇头说:“听说话的声音,倒像……像……” “像什么?”栗将军问道。 “像位公公!” “公公?” 听到这里,栗万灵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不管如何,这密使还是要见的,栗将军答了个“请”字,军士转身出去,将京都来的密使请进了营帐。 时已入夏,可来人却在外面披了个黑色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低着头走进了营帐,完全看不清楚面容。 “请问……”还未等栗将军把话说完,来人抬起头来,冲着栗将军一笑,低沉着声音说道:“请将军先让左右退去,我们才好说话。” 不看这人还罢,一见此人,栗将军心里不禁闪过一丝寒意。 修飞看了看栗将军,栗万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让守帐之人,离帐十步,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修飞点头离开,听那来人的脚步气息,并不是个练武之人,所以,将军的安全还是无忧的,他来到外面,吩咐了手下,然后自己也站在离帐十步之外等候着。 002 临别前夜 两人落座之后,只见来人拿掉了斗篷,对栗将军一笑,说道:“将军一向可好啊!” “邓公公!这山高水远的,您怎么千里迢迢到我这儿来了?”栗将军强堆着笑颜问道,并亲自为来人倒了杯清茶。 这位邓公公大模大样的从栗将军手里接过了茶,啜一了小口之后,不知何故将茶吐到了地上,然后放下了茶盅。 “这儿的水真难喝,我来这儿,自然不是为了喝茶的。” 栗将军暗中观了观这邓公公的脸色,见他完全没有一丝的笑意,忙赔了个笑脸,然后道:“公公您真是越发的会说笑了,请公公明示。” “太后最近心里有些烦闷,说是自己也有了几岁年纪,总惦记着以前的那些个旧事,也没人知心知腹的人聊聊,就想到了将军您,说是想劳烦您回京一趟,陪她说说话儿。所以,才命杂家跑这一趟,亲自请栗将军回京都叙叙旧。” “可是,现在卑职是外臣,没有旨意,私自进京……” “怎么,太后的口谕就不是旨了么?还是您栗大人觉得,现在没必要再为太后办差了?”这位邓公公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是语调中已经满是威胁了。 “公公说的哪里话,卑职可是不担不起这样的责怪。不知太后命卑职何时起身?” “即刻起身。” “这么急啊!公公您来的时候也想必看到,这山长水短的,夜路可是不好走呢!” 邓公公想了想,也确是如此,这一路上,把自己也真是颠得够呛。 “那么,就明日一早。” 虽然这栗将军还想拖延一些时间,好派人进京去打点一下,但是想来这邓公公是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时间去安排了,只好说道:“好吧。” “太后想念栗大人之心过切,所以,命杂家一见到栗大人就马上同您一起回京。而且,还要带上您府上的小姐一起同行。太后说了,栗小姐久在塞外,又幼年失恃,必不得什么照应。栗将军久经沙场,为国家也是有功的,不能委屈了栗小姐。让他把千金带到宫里,与臻王爷也是个伴。” “哎呀,太后体恤微臣。”听了这话,栗万灵便知此次入京,只怕是凶险万分,但依然微笑着答道,“只是小女久居塞外,野性难驯,恐惊了太后和王爷,而且今天白天的时候,她还险些被马匹所伤,只怕暂时不能随公公一起远行……” “栗将军不必诸多推辞,太后的心意已定。杂家要传的话,就是这些。还请栗大人和栗小姐连夜做些准备,哦,对了,栗大人,太后还让我转告一句,锦琴姑娘现在好的很,请大人不要挂念,回京之时,必有相见之期。” “可是……” “别可是了,杂家也乏了,还请将军大人为杂家安排个住处吧。” 说着,邓公公站起了身。 栗将军几步走到帐门,对外面说道:“来人呐,为密使准备营帐休息。” “有劳了。”此时,邓公公已经又披上了斗篷,然后带着随从跟着军士一起向远处走去。 栗将军目送着邓公公以及随行之人远离之后,才和修飞一起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栗将军坐在桌边,神情暗谈下来。 “将军,什么事?”修飞走了进来,为栗将军倒了杯茶,递到手中然后问道。 栗将军坐在椅子上,低声问道:“修飞,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了。”修飞答道。 “没想过再娶一房妻子么?” “拙荆下世之时,属下就无再娶之意了。”修飞答道。 栗万灵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纪不大的军士,苦苦一笑,说道:“一直只知道,你对我忠心,办事也利落,却想不到,你也是个痴情之人!”说着,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修飞,接着说,“明天,我会带几个随从入京,但你留在这里。如果一个月内我既没有回来,也没有书信给你,那你就按照这上面的那个地址去见这个人。” “将军你这是……” “记住上面写的东西了么?” 修飞点了点头,栗将军把字条拿回,用火点着,把它化成灰烬。然后又从自己身上解下从不离身的“五福捧寿”图样的玉珮,递给修飞,说道:“拿着这个,那人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然后,你就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修飞看着栗将军的表情,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却没有多言再问,只是对将军点点头,把玉珮收好。 栗万灵叹了口气,起身离帐,向鹤萱的帐篷走去。 站在鹤萱帐外时,鹤萱正在学萧,时断时续的,吹着几个不成调的音阶,栗万灵站在外面一笑,却不觉心酸起来,他摇了摇头,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爹,我在和师父学萧。您刚才听到了么?”鹤萱一见到父亲走了进来,雀跃着跑了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听到了,好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小猫在叫……”栗万灵打趣的说道。 “爹!”鹤萱撒娇的摇着栗万灵的手臂,然后说,“早晚有一天,我会吹得和师父一样好。您等着吧。到时候看您夸不夸我。” “等你能像陶先生一半功力的时候,我就会好好夸你了。” 陶易之看出栗将军,虽然脸上堆着笑意,但是眉头却是紧锁,便问道:“刚才,我隐约听到有京都的密使来营,有什么事么?” “哦……太后……太后召我进京。还让我带上鹤萱。” “真的?我们要去京都玩儿么?”鹤萱笑着问道。 “想去么?”栗将军问道。 “想啊。我还没去过京都呢。咱们什么时候去?” “明天!” “这么急?”陶易之皱着眉问道。 “是啊。”栗将军意味深长的说道,然后,他看了看满心欢喜的女儿,微笑着说道,“不过,我记得还有人正在受罚呢。所以,明天为父先行,七天之后,你与陶先生再行。爹在京都把公事办完,才能陪你玩呢。” 刚开始听自己不能与父亲同行,鹤萱还有些不高兴,但一听父亲处理完公事之后会陪自己玩,刚刚的一点点不愉快,很快就从鹤萱的眼睛中消失了。 “好。我听爹的。等我去京都见着你的时候,我肯定就能吹曲子给你听了。绝对不会像猫叫的……” “好。一言为定。明天爹还要起早出行,爹要先回去了。明天再吹吧,不然,这周围的野猫都被你给招来了。” 说着,栗将军站起身来,陶易之也随他一起离开了营帐。 等离开鹤萱的帐篷略远一些之后,陶易之说道:“将军此行,似乎是凶难异常啊。” 栗万灵看了看陶易之,笑了笑说道:“看来在下还是未能像先生一样,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您说的没错,这一行,只怕是凶多吉少。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先生……” “将军有什么要在下去做,请尽管直言。” “我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鹤萱这孩子,若是先生不弃,请先生代我照顾一二。” “那还要带她进京么?” “要的。万一我的担心有些多余,又或者可以逃出升天,我不想失信于她。” “可如果……” “如果真如我所料,那就带她去个安全的地方,改名易姓,保她平安吧。” 说到这里,栗万灵突然跪在陶易之面前。 陶易之吃了一吓,连忙扶住栗将军的手臂,问道:“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万灵有幸,今生得遇先生。虽然与先生相处时日不长,但先生才学让万灵自惭形愧,先生为人让万灵心生佩服。万灵戎马一生,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有小女,实在让在下放心不下……” “将军,您放心。小姐之事,全在陶某身上。有陶某一日,自保小姐一日无忧。” 几句闲谈之后,陶易之向栗万灵告辞,先回自己的帐篷休息。 栗万灵转身向一个不高的小山坡上走去,那里是有一处坟茔。 栗万灵坐在坟茔旁边,看着一望无边的草原,思索了许久,他坦然一笑,低声说:“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夫人,你说得对。皇家门内的事情,只要沾上了一点儿,想断开,只怕是不容易了。夫人啊,栗某人今生欠你太多。不过,想来这次回京,就离我们团圆的日子不远了。三年多了,让你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下次见面,我们就不用隔着这土馒头聊天了,你的委屈、难过、伤心,这一次都要告诉我,别再一个人抗着了……” 栗万灵在这里坐了很久才站起身来,但却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进了鹤萱的营帐。 栗万灵就这么一直守在女儿床边,握着她的手,帮她盖踢开的被子,听着她梦中的呓语,看着她的睡颜…… 栗将军细细回想着,小时候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是,那个时候,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公事,自己连鹤萱什么时候会坐,会走,会说话都不知道,一直到夫人去世之后,这个孩子才算是真正的走进自己的视线之中吧,原来,自己错过了那么许多可以让自己想来可以会心一笑的东西,想到了这些,栗万灵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自己的夫人,他不禁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时断时续,呜呜咽咽的萧声,栗万灵知道,这肯定是陶易之在为自己忧心,这萧声就连栗万灵这个不通音律之人,也听得出其中的伤感之意,借着透过窗子洒在帐内淡淡的月光,格外让人觉得今晚清冷之意。 003 生之别离 人在想把什么多留住的时候,总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的快。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对栗万灵来说,就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似乎才刚刚只坐了一小会儿,再转眼看窗外的时候,天边似乎就已经泛起了亮色来。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帐外低声呼唤:“将军……将军……” 栗万灵听到声音,皱了皱眉,生怕吵醒了鹤萱,连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推开屋门,见是修飞,栗将军反手把门关好,又把修飞拉得离营帐远了一些才问道:“什么事?” 修飞看到栗万灵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他肯定是一夜未睡,修飞自觉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虽然不忍,但他还是回报道:“将军,密使刚才遣人来报,密使以及随从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将军和小姐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而且已经,已经派人来催过几次了……” 栗万灵点了点头,对着修飞挥了挥手,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修飞本想再多和栗万灵多说上几句话,可是想着此时,栗将军心中必要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女儿,更何况,纵有千言万语,还是等他作别的小姐之后再说吧。修飞想到这里,冲着将军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修飞走后,栗万灵又返回鹤萱的帐中,在她的床边又坐了一小会儿,然后,他低下头,轻轻的在鹤萱额头上吻了吻,这大概是鹤萱记事之后,自己唯一的一次对她的亲吻了。这一刻,栗万灵的心里有如刀绞,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看着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女儿,栗万灵心里真的是千万般的不舍。 “孩子,”栗万灵一边轻抚着鹤萱的头发,一边低声说道,“好女儿,爹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温存的话,可是爹打心眼里喜欢你。看着你越来越像你的娘亲,爹也越来越觉得对不起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的娘,才让她这么早早的下世,扔下了你。爹也对不起那个你至今未曾谋面的妹妹,让她一出生就被扣成了人质。不管此去爹是生是死,爹都要你好好的活着。如果真的被我猜中,爹送了性命,一定要离那个可怕的地方远远的,永远都不要靠近。如果能活着回来,爹就辞了这官,好好的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爹不要你出人头地,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走过这一生。嫁个好人家,生下几个好孩子,这样就够了。” 想到这里,栗万灵一狠心,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在自己的帐里,他打开了箱笼,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裹,并写下了短信,夹在其中,他又把修飞叫了过来,说道:“这些东西,你帮我送到陶先生那里。” “是。”修飞答道,但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栗万灵对着修飞一笑,说道:“去吧。我也要动身了。” 修飞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修飞没有回身,只是低声说了句:“将军,您可千万要保重,我们这些兄弟都等你回来呢!”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栗万灵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帐门,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来到邓公公近前。 “哟!栗将军,敢情是杂家昨天晚上没有说明白吧。太后可是请您和小姐一同前往的。您怎么……” 见到栗万灵一个人前来,邓公公伸着脖子向他身后看了看,见完全没有别人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悦的说道。 “想来邓公公昨夜到此之后也会有所耳闻,小女昨日早些时候被惊马所伤,正在静养之中,怪昨晚为臣一时忽略,未能及时告知。”栗万灵淡然的答道。 其实,栗鹤萱昨日受伤之事,邓公公确实已经听一些兵士说过,只是认为不过是小磕小碰,但听栗万灵此时的意思,想来,这伤势必不是太轻。 “那,杂家就留下两个随从,等小姐伤好之后,陪同小姐上京好了。” “哦。这倒不必。卑职已经让小女的师父在几日后陪小女上京了。既然是太后一片心意,卑职又能不识抬举。请公公不必费神,面见太后之时,卑职自会向太后禀明的。” 邓公公心里想了想,若是这栗万灵有意不让女儿进京,就算是把全队的人都扔在这草原之上,也不过是多具几深坑中的尸骨罢了。当初领了这差使,自己也是一路忐忑不安,现在可算是平安要离开这里,还是不要生什么枝节才好。不过好在太后那里还有他另外一个女儿做为人质,料他也不会轻举妄动。自己也见好就收吧,真是惹恼了他,横下心扔下那个女儿,只怕自己连个好死都落不下。 想罢,他点了点头,冷笑着对栗万灵说:“既然将军如此说,想来那栗小姐肯定伤得不轻,本就是大家闺秀,自当好好保养着才是。那我们就即刻启程吧。还请将军吩咐下去,请小姐伤愈后速速进京,不要辜负太后一番心意才好。” 栗万灵应了声是,然后又对手下军士吩咐了几句,这才上了马。 就这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京都方向走去。 栗万灵在官道上,回头又向远处地行辕看了看,心中仿若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这伤楚自然是不言而喻,现在,自己的生死已经只能交由天定了,只是盼着,女儿可以平安无事的逃开这一劫…… 而此时,陶易之正站在行辕的门口,远远眺望着已经出发了的远行队伍。他手里还捏着栗万灵留给自己的那封短信:这里是在下的全部家当,交由先生保管,再次拜请先生保鹤萱平安。万灵顿首叩谢,先生大恩,栗某来世结草衔环,再图回报…… 距离栗将军前往已经有五天了,鹤萱天天变着法换着花样儿的缠着陶易之要起身去京都,陶易之虽然表面上只是淡淡的告诉她要等受罚之期到了才能出发,但其实他心中也有如油煎一般的难熬。 此时,他又拿出栗万灵临走前留下的那封大有托孤之意的信。 每每读起,都让陶易之心如刀绞,他想不明白,一个远在边关的将军究竟会与内苑有什么牵扯,而且这牵扯会让他如此的忧心重重……那天晚上,虽然栗将军没有和自己说什么,但陶易之看得出将军对此行前程的忧心。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才让这位已经见惯了生死的将军会有如此的纠结呢?陶易之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自己与他相交并不算什么深厚,但是,这三年多的时间,陶易之看得出栗将军不仅是位个性豪爽的性情中人,而且还是个正人君子。他对手下兵士宅心仁厚。他对鹤萱也是宠爱有加。他对自己,更是亦师亦友般的尊重体谅。 经过几日的思考,陶易之还是决定提前些赶到京城,如若真如栗将军所料,他在京中有了什么难处,自己也好能为他出谋划策,助上一臂之力。 于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在用过晚饭之后,陶易之把栗鹤萱叫到了自己的帐中。 “鹤萱,你一会儿回帐,让军士帮你收拾行装。明天,我们出发去京都。” 听了师父的这句话,栗鹤萱高兴的一跳好高,说了声“谢谢师父”,转身就准备向外面跑去。 “站住,还没说完呢!”陶易之故意冷着脸叫住了鹤萱。 “还有什么事?师父,我太高兴了,失态了。您别生气嘛!”鹤萱吐了吐舌头,撒着娇笑着说道。 “这一路,路途遥远,所以,你只要准备男孩子的衣服就好。这样,路上方便些。” 鹤萱点了点头。 “还有,记得一定要把夫人和将军给你打造的那对分水峨嵋刺还有为师送你的那支玉萧随身带上。” “可是,那刺我不会用……” “带上吧,防身用,路上,我会教你些的。” 说着,陶易之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几行文字,递给鹤萱。 鹤萱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戴家短兵峨嵋刺,井字八角步法奇;挑点贯带劈甩挎,摆裹托推绞拨扎。刀之用法贴敌身,棍之用法挪闪精。剑之用法劲快妙,三器合一显奇能。 “回去把这些先记熟。” “好的,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最后这件事,你必须记住。”说到这里,陶易之本就冷冷的脸色,更加凝重了起来,“这一路上,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都要按我说的去做。明白么?” 看着师父的表情,虽然不太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看他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在说笑,虽然师父平时对自己有些严厉,但从未有过如此冷峻的脸色,鹤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经过一夜的准备,师徒两人第二天一早离开了军营。 这时的栗鹤萱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片广阔的草原,最后一次走在自由的晨曦之中…… 004 死之别离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但鹤萱从记事起,便一直居住在塞外,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大草原,每每看到一些新奇之物,总是惊喜不已。 陶易之虽然惦记着栗将军,心中急切,但是看到她如此开心,也不去过多的催促,师徒二人就这样且行且走着,直到这一日到达京都。 陶易之刚和栗鹤萱进了京都的西南门,就见大街上许多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拥去。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陶易之本就是位个性有些孤僻不喜欢热闹的人,再加上心里一直放不下栗将军,所以并不想凑这个热闹。他心里正盘算着拉着鹤萱先寻个客栈住下,然后自己去打听一下将军的近况时,却见鹤萱已经拉住了一个路人。 “大叔,请问下,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为什么大家都向那个方向去啊?有什么好看的热闹么?”鹤萱好奇的问了一串问题。 “听口音,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那位路人说道。 “嗯。我刚刚才到京都,就看到这个场面。大叔,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鹤萱追问着。 “才进城?那你可赶着了!我长了三十几岁,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官儿被砍头呢!” 听了这句话,陶易之心中一惊,几步走到鹤萱和路人的面前,赶忙问了句:“将要被斩的是什么官儿?” “哟,这我可就说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好像是个什么将军。”说着,那路人伸着脖子向法场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说道,“可不和你们说了,去晚了,离得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说着,路人也急匆匆的向法场走去。 路人的这句话一出口,陶易之就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冲向了脑子,他拉起鹤萱,说:“我们不要去看了。先找个客栈吧。” “可那人都说好不容易才赶上的,他们都去看呢。师傅我们也去吧。” “鹤萱,听话!”陶易之皱着眉毛说道,“杀人的地方,戾气太重,你一个小孩子,不该去看那种东西!“ “不嘛。我想看。”鹤萱有些撒娇的噘起嘴说道。 陶易之紧紧的握着拳,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去呢? 其实不只是这孩子好奇,我也想知道这被斩的人会不会是将军。 自从将军离开之后到现在也将近有一月的时间了。我临行前已经吩咐过,若是有将军来信,六百里加急也要给我送到我手上,可是到现在音信全无。照他离开时候的担心,只怕是……也罢,让她就去看看吧。如若不是,那自然更好,找个理由就带着她再离开;可如果真的是……也全当是让她见父亲最后一面的好…… 想到这里,陶易之对鹤萱说道:“好。我们可以去看。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师父您说。” “不管一会儿你看到的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许哭闹,不许说话。明白么?” 此时的鹤萱心里只想着去看热闹,只是点头,完全不顾师父的表情,一手牵着马匹,一手拉着陶易之一起随着人群也向法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们到达法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塞满了围观的百姓。可是,似乎要行刑的犯人还没有押到,众人都向天牢的方向张望着。 陶易之拉着鹤萱站在了人群之中,鹤萱个子矮,什么也看不清楚,一个劲的拉着师父向前挤去,刚刚挤到人前,解着犯人的囚车以及监斩官,押解官兵等人也从南北向的大道向法场走了过来。 当鹤萱看清楚站在囚车之中,穿着白色囚衣的人是谁的时候,当时就傻站在了那里。刚刚满脸的期待,好奇,甚至有点惊喜的表情这一刻全都冻结在了脸上,呆呆的,竟然不知道该把它们收回来…… 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是父亲? 她慢慢地转过身,目光茫然的看着师父,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那个人只是与父亲太像…… 陶易之看着鹤萱,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不可以哭,也不可以说话。再多看看你父亲吧。” 鹤萱点了点头,瞪大了眼睛,只是怔怔的看着站在囚车中的父亲,没有哭泣,没有叫喊,眼中除了父亲仿佛也看不到了旁人,耳中也听不到了周围的声音,人群随着囚车向法场的中央走去,只剩下这师徒二人,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栗万灵被押上断头台,只听得监斩官拿出判决文书,大声诵读道:“钦犯栗万灵,久沐圣恩,不思忠君爱国。无诏私自回京,意图不轨。顾念其曾为国略尽绵力,判斩立绝……” 就在监斩官诵读文书之时,从人群后面传来了马蹄之声。 两位与贺萱年纪相仿的少年,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向法场这边飞奔而来,后面还跟了几个随从,也是骑着马匹。人们听到马蹄之声,向两旁侧了侧身,两位少爷以及随从都翻身下马,牵着马向中央走去。 这一列马队,从贺萱与陶易之身边飞驰而过,若不是陶易之拉过了贺萱,她还一直站在大路中央。 分开的人群,让跪在当中的栗万灵再次赫然出现在鹤萱的眼前,而栗万灵也看到了陶易之以及自己的女儿,原本还是平静如水的心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这个七尺男儿险些在众人面前落下泪来。他故意将头扭向一边,无视着鹤萱的存在。 两位少年经过鹤萱身边的时候,其中那位玉面的少年,留心的看了看鹤萱,下马之后,还回头朝着贺萱看了几次,就这样落在了那个古铜肤色少年的后面,他回过头,快走几步又追了上去,本欲对走在前面的那位少年说些什么,但又忍了下来。 他们走过之后,只听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着。 “走在前面那个不是左俊忠左大人的公子么?” “是啊。他怎么会来这儿呢?我可是听说,今天要斩的这个人就是左大人密参才被捉的么?他儿子来干什么?” “猫哭耗子呗!” “我听说,他们俩个还是朋友呢!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前一后一个中了文状元一个中了武状元……” “呸……狗屁朋友。为了头上的乌纱,这些当官的连他自己的亲妈都能给卖了,何况是什么朋友!” “是啊。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只想着怎么钻营……” “嘘……莫谈国事,莫谈国事……看热闹就好了!” 后面的声音,鹤萱完全听不清楚了,她默默的拉起陶易之的手,低声说:“师父,我们走吧。”陶易之点了点头,这一老一小,向与法场相反的方向走去。 “左俊忠”这三个字,从这一刻起,就深深的印在了鹤萱的心里,再也无法抚去。 陶易之在一家客栈号了一个房间,鹤萱自从离开法场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现在,也是一样的,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口。 已经接近午时三刻,鹤萱从包袱里取出那支玉萧,轻轻的吹了起来。 伴着萧声,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直泻下来,大滴大滴的沾湿了鹤萱的前襟。站在她身后的陶易之的心也如刀绞一般,他走到鹤萱身后,让她靠住自己,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 “师父,我应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呢?” “师父,您教我武功吧。我不会再偷懒,一定好好学;还有读书写字,我也要学;还有您的医术……师父,把您的本领都教给我吧。” “你真的要学?” “是。” “你先应了师父一件事吧。” “您说。” “将军离开之前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不测,要你改名易姓好好生活。现在看来,也算是……,既然如此,师父要你放弃本姓,只留名。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栗鹤萱,只有贺萱。” “我听师父的。” “还有你……” “师父,我从今起,只穿男装……” “好!” 这师徒两人虽然都未提“报仇”二字,但彼此心知肚明,栗将军被杀之仇,势必要报! 贺萱倚在窗口,看着街上的人流,再次看到了刚才的那两个少年。 “师父,刚才我听……” “传闻虽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为师自会去查,你先休息吧。” 这时候,那个玉面的少年用手遮阳,恰又看到了贺萱,他拉了拉旁边的那个古铜肤色的少年说道:“刚才我在法场说的那个人,就在那儿呢。” “那又怎样?”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倒像是他死了父亲一样的……” 听了这话,那个少年也抬头看了看,也不过是用眼神冷冷淡淡的一扫,然后对那玉面少年说:“快回家吧。你也别乱讲话,现在可是在通缉栗将军的亲信和女儿。你刚才那句话,足可以要了那人的命了。” “你这人怎么连真话玩笑也分不清楚啊!” “不是我分不清,是我怕有人会分不清。” 玉面少年只是一笑,再抬头看时,窗口已经没了人影。 005 十年以后 元宵节佳节过后,空气之中还弥散着过年时候残余的味道。在京郊一户农家的小院之中。 “贺贤弟,在么?” 贺萱不久前才回到家中,此时正在杂物房里归置今天外出时带出去的东西,刚刚停手就听到有人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喊自己,不用看,光是听这个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贺萱也知道是谁在叫自己。 “我刚回来,进屋来坐吧。”贺萱站在杂物房里,大声说道。 今天,是义父陶易之去世三周年的日子。 一清早,贺萱借着练功的机会,先去给义父扫墓去了。 贺萱边擦脸,边走出杂物房,只见邱实正大模大样的坐在正屋的桌边给自己倒茶喝呢。 “有事么,邱兄?”贺萱走进正屋,淡然的问道,然后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哦,是这样。我爹今儿一早跟我说,你今天丁忧期满,而眼下,还有不足一月就要会试了,我爹虽然帮你把名册递了上去,但还是让我来问问你,今年的会试你参不参加。” 被贺萱称为邱兄的这位仁兄,姓邱名实,五短的身材,相貌虽不猥琐,但也只能勉强算个周正。其父是这个村中的乡绅,前些年,花了些银子,为自己捐了个保长,也算是这个村中的旺族。 将近十年以前,贺萱与陶易之来到这个村落里,也算是被这家人有所照顾。为了报达,陶易之在教贺萱读书的同时,也就附带着教起了这位邱少爷。 “真是难为邱保长,还记得我父亲的忌日。麻烦邱兄帮我回复一声吧,就说我还没有想好。丁忧之期也才刚满,我还没有准备……”贺萱听了邱实的话,答道。 “贤弟此言差矣!” 一听到这句话,贺萱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心里想着,大约没半个时辰自己是过不了这一劫了!果然,邱实滔滔不绝的讲起了大道理来,上至皇恩浩荡,下至黎民百姓,古起天地玄黄,今至早起茶饭…… 贺萱坐在一旁看着邱实,心里不觉好笑,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这个人怎么就变得迂腐起来了?原来只不过觉得他有些书呆子气,可是自从当了这“官少”之后,成天的就已经是“仁义道德”不离口了……这若是在小时候,自己早就三拳两脚把他给踢出院子了。 可是,现在大了,义父过世之前也说过自己有时候太过性急,眼下的这个情形,也真是让自己火大,不过,且忍了吧……全当是在磨磨自己的脾气好了。 好不容易,等邱实停了下来,贺萱笑着问道:“邱兄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是要我去参加考试么?” “此言差矣!怎么是我要你去参加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应该报效国家,好男儿……”说到这儿,邱实激动的咳嗽了起来,贺萱咧着嘴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心有不忍,好不容易,邱实才喘匀了这口气,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像我等书生,虽无缚鸡之力,但却自幼饱读诗书,远强于那粗蛮之人,更该为养化一方百姓而出力……” “好!”还未等邱实继续下去,贺萱拍案而起,说道:“邱兄所言甚是,有如醍醐灌顶,让在下茅塞顿开,就为邱实这番慷慨之词,在下也要去试它一试!” 邱实被贺萱这忽然的一声“好”吓了一跳,“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生怕贺萱来了脾气,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当个沙包扔出去。直到听了后面的话,他才放下心来。 “这才是读书人的气魄!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愚兄就不在此久作耽搁了。”说着,对着贺萱作了个揖,小跑着离开了贺家的小院。到了门口,见贺萱还看着自己,又拱了拱手,才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贺萱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想:这幸亏是保长大人等着他复命,不然,还不得给我讲到晚上。想来也应该是这位保长大人上任以来第一次的大比,这村里有资格参加会试的也不过只有自己和这位邱少爷两人,所以才派他来当自己的说客吧。自己也算是受了他许多的照顾,去参加下考试,对他今年的政考也是个帮助。 当年参加考试不过是因为义父要求,贺萱自己本没有什么兴趣,但义父却一直认为如果自己想为父亲报仇,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今天居然又有人将此事提及,想来冥冥之中,义父也在告诫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参加吧。也许真的可以借此机会,靠近那个左俊忠——已经是当朝宰辅之人。 第二天清晨,贺萱一如往常,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起了床,来到山上。十年以来,不论寒暑雨雪,每天这个时候都是贺萱习武的时间。 简单的热身之后,贺萱先打了一趟长拳,收势之后,略休息了一下,从一旁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对峨嵋刺。 当年,那个拿着峨嵋刺只会在西瓜上戳洞的小丫头,如今早就已经能把这一对刺使得出神入画了。 只见她刺、穿、挑、点、贯、带……环环紧扣,闪、转、腾、挪步步为营。 她手里的这一对刺,仿佛有了灵气,会了变化一般:只见它时而如刀,近身以力制敌;瞬时而又如棍,挪闪搓转,变化无常;时而又如剑,动作轻快玄妙,围身而转。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贺萱一收势,停了下来。 然后,她也如往常一样,选了一条不太有人迹的小路,向自家走去。 贺萱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样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开始整理起了院子…… 一切打理完毕,贺萱背对着院门在藤架下坐了下来,忽然间,一阵马嘶之声从后院传了过来。听了声音,贺萱不禁又想起十年前,自己在草原上骑马飞驰时的情景。 想想那时候,自己应该是很快乐吧。可从那之后,自己似乎就与快乐这两个字完全的无缘了,这十年里,自己每天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为父报仇这一件事情了…… 正在贺萱沉浸在回忆之中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从远处急驰而来。 贺萱对这类事情见惯不怪,这里离京都不远,自己家的院子又在官道附近,所以,经常有高官贵胄这样策马扬鞭的从门口路过。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倒是与往常有些不同了…… 贺萱只听外面“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的从马上掉了下来。而且,这东西似乎就掉在自家的门外。 贺萱想着,也许是什么邮差之类的掉下了包裹之类,她不耐烦的走到门口向外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从马上掉下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虽然,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但确实是个人。身上的装束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官差,倒像是个行商之人。一支弩箭深深打在这人的左肩,已经穿过了身体。贺萱简单的看了看,应该没有伤到经脉,只是失了太多的血。 就在这时,贺萱隐约的听到远处似乎又有马蹄声传来,而且,声音杂乱,应该是不止一人,至少有四五个人。 照眼下的这些情况分析,应该是这位商人遇了歹人了。贺萱略略思索了一下,用手一试,这人还有气息。 她一提气,用力将这人连扶带拖的弄进了自家院门边的柴房。 然后匆匆的将院里的血迹用扫帚大略的清扫了一下,然后转身回了院子,把门关好。 当她刚刚把扫帚放好,来到院中之时,那后面的马队已经呼啸着从自家门口跑了过去。贺萱取了本书,坐在院中读了起来。料想着,一会儿这行人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果然不如贺萱所料,不消一刻,那四五个人果然又转了回来。 “喂,书生,看没看到个男人从这里经过?”为首的一个黑面大汉高声问道。 贺萱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书,淡淡一笑,说:“看到了。还不只一个。” “在哪里?往哪儿走了?” “没往哪里走,就在我面前呢,不就是你们么?” “臭小子,你耍大爷!”其中一个有些獐头鼠目的手下大声骂道。 贺萱没去理他,转过身去,准备向屋内走去。 这时,其中一个手下注意到了院外地面上的血迹,说道:“大哥,你看这血迹。” 领头的人仔细看了看,翻身下了马,一脚踢开了院门。 那几个人站到了贺萱面前,其中那个鼠眼手下恶狠狠的对贺萱说道:“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敢在大爷面前装模作样……” 边说着,那个人边准备对这个看上去一把就能掐死的书生动手,可是,就是众人眨眼的瞬间,那个人不知为何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而刚才他还未触及到贺萱的那只手的手腕,还被贺萱用两根手指看似轻轻的捏着。 众人见状,除了头领之外,那几个人准备一拥而上对贺萱动手,却被头领一声喝令,停了下来。 006 略施缓手 虽然刚才贺萱只是不动声色的出了一招,但已经那头领吃了一惊。 他仔细的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书生,看上去气定神闲,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功夫却是不弱。再看看“耗子”现在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也知道这下子手下的可是不轻。 他向贺萱一抱拳,说道:“朋友,手下鲁莽,在下代他向你赔罪了,不知,可否放他一条生路?” “没问题。”贺萱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才放开了自己的手。 那个人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回到那个首领的身边。 “在下是……”这个大汉准备向贺萱报个名号,然后请教一下贺萱是何许人,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竟然能有如此的身手。 可未等这大汉说完准备要说的话,贺萱开了口:“您不必自报家门!” “小子,你别太给脸不要脸了。我家大哥想和你有个交情,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刚才那只“老鼠”又开了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为首的大哥给叫住了。 “闭嘴,别不知深浅!” 那“老鼠”听了这话,低下了头,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贺萱斜了“老鼠”一眼,然后看着为首的那人接着说道:“英雄您高姓大名也罢,家乡出处也好。这些对我都不是什么非要知道不可的事情。冲着您,我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说的那个人就在我家,但是,我不准备把他交给你们。这里离京都只是咫尺之遥,在这里明火执仗的对你们总是不利。我劝各位还是快些回去的好。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不见得你们就能占得到什么便宜。不知阁下觉得如何呢?” 听了她的话,来人的首领不由得爽朗一笑,说道:“我出身草莾,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先生说的话句句都在理上。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在下就听先生一句劝,今日就告辞了。但是在下也要提醒先生一句,那个人不是普通人,先生还是早些把他送出去的比较好,别平白的救了人,还惹上一身的官司!” “多谢提点。” 听完这话,这黑大汉率先走出院子,上了马,按原路返了回去。其他人虽然不解,但也跟了上去。 路上,其中一人说道:“耗子,你也太怂了。让个像娘们似的人,两根手指头就给放倒了!看那样儿,还不太爱起来。是不是今天大哥不让那小哥儿放手,你就准备晚上住这儿了?” 听了这话,其他人一阵哄笑。 “你知道个屁……”被叫做耗子的人被这句说的满脸通红,但却大声的反驳了一句。 “别说耗子了,就是我们几个一起上,也不见得就是那人对手。若真是闹得大了,官兵一来,就我们这几个人,够干嘛的。”领头的男子说道。 众人这才不再谈论这件事,匆匆向山寨走去。 放下他们不提,单说贺萱。 她坐在院中,又等了能有一刻钟的时间,见那几人确实已经离开,先倒了厨房倒了杯水,端进了柴房,刚准备拿着调羹给这个受了伤的男人喂些水下去,不料,刚刚蹲下身去贺萱就忽然感觉到身体触到了某件硬物,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肋间。 “你从来都用匕首和人打招呼的么?”贺萱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自己对面的男子说。 “你是谁?这是哪儿?”那位负了伤的男子低声的问道,瞪着贺萱的眼中充满了敌意。 “这里是我家。而且,在下觉得,一般情况之下,初次登门,兄台你应该先自报一下家门,再问我的名姓吧!” “是你救了我?”男子问。 “算是吧。” “你为什么救我?” 贺萱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怕你死在我家门前,我到官府解释不清楚。” 说着,贺萱看着男子,自己先喝了一口手中茶杯里的水,然后递给了那个男子。 男子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贺萱的视线,见此时对方把水递给了自己,并为了自己安心先喝了一口,他想了想,把手中的匕首插回腰间的刀鞘之中,接过茶杯。 看上去,他真的是喝极了,拿过水来,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在了一边,虽然没有再拿匕首,但是对贺萱还是保持着警惕。 贺萱也不介意,淡淡的问了一句:“怕疼么?” “什么?”男子似乎没听清楚贺萱的话,皱着眉头问道。 “我问你怕不怕疼!我要把你身上的这个东西取出来!想来,兄台你不会准备就这么一直像刺猬似的到处走吧?”贺萱指了指他肩头的弩箭说道,“你若不怕疼,忍一下也就过去了。如果怕疼,舍下里并没有麻药之类,我就只能得罪阁下,先把你打晕,然后再取。” 听了自己对面这个书生的话,左良“哼”的冷笑了一声,心里想着:什么?把我打晕?不错,刚才我是晕倒了,可那是因为为了赶路整整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再加上受了伏击的原因。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竟然也大言不惭的说要把我打晕…… 听了这人这声“哼”,贺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淡然的一笑,然后说道:“能走路吧?要是能走,去内室吧。柴房太冷,不太适合治伤。” 左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虽然有点摇晃,但还是坚持着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内室。 贺萱走在后面,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男人,想着:看来,这次又打眼了!这个人,十之八九就是个官差,而刚才那伙人,如何怎么看都是山贼响马之流。为了这么个萍水相逢之人,竟然若上这样的麻烦,我倒是无所谓的,可别累赘了乡邻。最好自己就像刚才那位大汉所说,尽早把这位“大菩萨”送走才是。 边走边想着,贺萱也随着左良进屋子,然后关上了房门。 左良坐好之后,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虽然陈设非常朴素,但却处处显得非常的雅致,并无半点粗俗。他再仔细端详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的这个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样子;以一个男人的标准衡量,身量却是娇小了些;面容很是秀丽,皮肤也很白晰……想到这里,左良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白痴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处境,对方是敌是友,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候,贺萱已经把一切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就绪。见左良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说:“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帮你雇辆车,送你进京,然后你自行找人医治。” “哦。不是这个意思。”左良脸一红,解释道,好在一则他皮肤本就是古铜之色,又因为一路奔波,所以,贺萱真就没看出左良的惭愧之色。 “那我可就开始了。得罪了。” 说着,贺萱拿出一把匕首,准备先削去箭头。 “等下。”左良阻止了贺萱。 “怎么?还是不放心么?”贺萱轻轻把匕首放在桌上,冷冷的问道。 “不是。只是觉昨有必要说一下。这弩箭叫做‘金刚鱼骨弩’。箭身上,有许多逆向的小刺。我看你的意思,是准备削去箭头来取,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我想,我的这个肩膀就算是废掉了。” 贺萱听了左良的话,点了点头,再次拿起匕首,准备削后面的箭羽。 “还有……” “还有什么?” “你的匕首……” “放心吧。虽然不是什么传世之宝,但还是可以削铁如泥的。” 说着,贺萱用单指轻轻支撑住箭羽,然后手起刀落,箭羽应声落地。 就是这么一着,左良知道自己刚才真的是低估了自己面前的这位书生。 接着,贺萱用剪刀划开了左侧的衣袖,可到了肩头却发现有点麻烦。原来,左良背后的包袱也被弩箭“钉”在了他的身上。 “解开!”贺萱说。 “什么?”左良吃惊的看着贺萱,不解的问道。 “包袱!” “这不行,这里面……” “里面是什么与我无关!但它碍了我的事!” 左良有些不情愿的解开了系在胸前的那个结,贺萱在一侧扶住左良的肩头,说了声“忍着”,然后几乎与此同时,一用力把弩箭拔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左良几乎一下子晕了过去,就这样重重的靠在了贺萱的身上。 看着取出的弩箭,贺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见识远不如这位男子多,看来这次,自己也确实是走了眼,这男子肯定不是什么商人。 这弩箭确是精钢所制,并且上面,有如鱼骨般,排列着锋利的尖刺,如果按着自己的取法,只怕只会在这男子的肩膀上开个大洞。来不及细看,她把箭先扔在一旁,快速的帮男子止血敷药包扎。 等左良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肩上已经被包的非常细致,一床厚厚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左良先是一惊,左右一看,自己的那个包袱此时正放在自己的枕边,再看外面,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007 竟然是你 忽然,一阵悠扬的萧声,传入了左良的耳际。左良虽然不善音律,但也听别人说过,曲述人意,虽然这萧声乍听起来只是缠绵绯侧,但细细的回味一下,却有无限的哀伤在敲打着人的心,莫名的让人觉得想哭…… 左良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来,受伤的肩膀还是很疼,不过,左良凭自己的感觉这疼痛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见在床边的木几之上,放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 虽然现在已经入春,但天气还是比较清冷的,左良很勉强的,才把衣服穿得还算整齐了些,这衣服虽然有些宽大,但却非常干冷,也很舒服。 左良来到堂屋,推开房间的大门。 左良无意识的被眼前有如画境一般的情境所吸引,不由自主的离开了房间,走到了院中:只见在不远处的夜色之下,为自己治伤的那个年轻人正披着满身的月光,坐在料峭的春风之中……那萧声正是出自此人。 左良不禁对这个书生好奇起来:他会奏萧,曲调悠扬,绕梁三日;他应该也是会武功的,而且功夫不弱;会治外伤,而且包扎的还十分细致;而且,他还……很……漂亮…… 当“漂亮”这两个字浮出脑海之后,左良都觉得自己有些恶心,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难道自己的脑子里就没有个更想像一点儿的词藻了么?不对,自己生气的就应该不是这个,自己生气的应该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去不由自主的描画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形像……这些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呢?不过是个萍水相逢之人罢了,留下些钱财,以后也就两清了,自己费这些个心神做什么…… 正在左良胡思乱想,讨伐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道。 “你醒了!” 这时候,贺萱转回身,看到了站在屋门口的男子,轻声的问道。 “是。还未向你道谢……” “不必。家父就是行医之人,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如果你真的谢我,那就麻烦你不要站在风口吹风,我想这不必我向你解释原由吧。” 说着,贺萱也已经走到了门口,左良听了贺萱的话,一笑,两人转身进到了屋内。贺萱转回身,把屋门掩好。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不敢当。山野村夫,何谈什么尊姓大名,在下姓贺,单名一个萱字。” “在下左良。”左良勉强的抬起左臂,双手抱拳,说道。 “左良?”听到这个名字,贺萱皱起了眉头,心里想着,不会这么巧吧,与此同时,嘴上却溜出了一句:“尊驾莫非就是当朝宰府左丞相之子?” “不才正是在下。”听了这话,左良微微一笑,说道。 听了这句话,贺萱眼中刚刚还有的一点暖意瞬时消失了,虽然表情没有变,但心里暗自说道:“要是知道你是他的儿子,还不如就让你死在外面的好!又或者让那群强盗抓了去。” 左良刚才转过身去,找了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对贺萱说道:“小兄弟,看样子,阁下年纪应该未及弱冠吧?” “是。” “那在下要比贺贤弟痴长几岁了。” 贺萱一笑,说道:“左公子乃是高官名门之后,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这兄弟之称,真是折杀在下了。在下实不敢受!” 虽然,左良与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原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左良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在他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言语中又除了客气,似乎更多了几分冷漠。左良不知道是自己的出身让他有了压迫感,还是,这个人打从心里就抵触权贵,总之,左良现在觉得有些后悔,还不如不报上自己的名字,还能自在一些。 “时辰也不早了。我去把晚饭端上来。” 说着,贺萱转身向厨房走去,不多时,她就端着一个砂锅和几样清淡的小菜走了进来,把吃食一样一样摆在了桌上。 “你做的?”左良看着还温热着的粥和其他小菜,有些惊讶的问,没想到这人还会煮饭,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但从颜色上看,还是赏心悦目的。 “当然。我是小户人家,不像左公子府上还有下人侍候,当然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了。”贺萱说着,为自己和左良各盛了一碗,放在桌上。 “真是没想到。”左良说这话的时候,不自禁的笑了笑。 “你失了不少的血,这紫米粥是补血的。小菜都很清淡,不知道合不合左公子的胃口。当然,肯定比你府里的要差很多了。” “这是哪里话来,今天已经给贺贤弟添了不少麻烦。哦,还有件事,今天追我的那些人……” “被我打发了。”贺萱轻描淡写的说着,“快吃吧,再凉就不好吃了。” 自己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这个书生硬生生的堵在了心里,左良不得不佩服他的先发制人,也低下头来好好的吃起晚饭来。 虽然左良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但是,自从当差之后,外出之时,也经常是粗茶淡饭,甚至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是,这一餐,左良却吃的格外香甜。一个人几乎吃尽了沙锅里的粥,和桌上大部分的菜。贺萱倒也没有在意,只是一碗粥,几口菜之后,就坐在一旁看着左良狼吞虎咽。 贺萱看着左良,表面虽然很是平静,心里却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一般折腾开了。 “他就是左俊忠的儿子!仇人的儿子就坐在自己面前!照他现在的伤势,我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杀得了他,可是,怎么样也能拼个鱼死网破。要不要现在就动手呢?” “我真的满意这样的结果么?不,绝对不行。当年害父亲的人是左俊忠,不是他左良,杀了左良,也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倒不如把他留着,若是能与他有所交往,也许有朝一日,倒是可以通过他接近左俊忠,那时候,再找机会下手也不迟。” 贺萱只顾不动声色的想着,目光却一直留在了左良的身上。最后,把左良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热热的发烫起来。 “贺贤弟,在下真的是失礼了。这……”这时候,左良才发现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这也让他误以为贺萱看自己完全是出自这个理由。 “没关系!我一般晚餐都吃得不多。这些东西就是为你做的。”贺萱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起来,端到了厨房。收拾好后,又为左良端上了茶来。 “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了,左公子还是明早进城吧。虽然,伤得并不太重,但是休息还是必要的。还有件事,你的马,我已经喂上了。你不用操心了。” “哦。”贺萱这一说,左良才想起还有马的事儿,“多谢多谢。” “从你醒过来之后,已经谢过很多次了。不必再谢了。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去休息了。” “贤弟请便。” 贺萱向左良点了点头,然后向左良对面的那个房间走了进去。 等到贺萱把门关好之后,左良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出来,然后,又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头,告诉自己还是要警惕些。不知为什么,左良总是有些隐约的不安感,自己似乎总能从贺萱看自己的眼中感到一丝杀气……不知道,这是自己当差之后的过份警觉或者只是因为受伤之后的错觉,但是,有些提防总是没有错的。 下午时,天气已经阴沉起来,果然,晚餐过后不久,入春后的第一场大雪就扬扬洒洒的飘落了下来,这也是新年里的第一场雪。 时间还早,贺萱自然还睡不着的,她急着回屋,只不过是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访谈之下对左良露出了什么马脚。过了一会儿,贺萱见左良的那个房间已经没了烛火的光影,她悄悄的来到院子里。为了泄自己心中怒火,她拿出峨嵋刺,狠狠的练了起来。 左良虽然熄了火烛,但是并没有睡,忽然,他听到院中似乎有了舞动兵刃带起的风声。他心里一惊,莫非是那伙贼人又来滋事不成。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但还是轻轻撬起窗格向外打量着。 却见在大雪之中,贺萱正在练功。一对峨嵋刺虎虎生风的上下翻飞着,左良明显得看出,在贺萱的每招每式之中,都带着极强的杀意。 这下,左良的心中更是没有底了,莫非,这年轻男子也想取自己性命不成?看他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就算是自己没有受伤,也大约只能和他打个平手,更何况现在…… 正在左良琢磨之时,见贺萱收了招式,向屋内走来,左良赶忙放下窗格,又躺回到床上,但是却把匕首放在了右手可及之处。 果然,只听房门一响,贺萱走了进来,左良的心里更是紧张了起来,他闭着眼睛,但可以感觉得到贺萱离自己越来越近,顷刻,已经走到了床边。 008 还要见么? 就在左良准备用匕首反击之时,却感觉贺萱只是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一丝清凉之意,就这样从额头传遍了全身。 正在左良体验着这清凉之时,听见贺萱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还是发热了。” 说着,贺萱转身离开了房间,然后不多时,又再次走了进来。 左良觉得一条湿湿的,微凉的脸帕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似乎贺萱就坐在了自己床边。 “我知道你没睡,匕首也不用握得那么紧,没有人想要害你。如果我真的想对你不利,从你进门开始,你已经死了很多次了。”贺萱淡淡的说道。 “嗯。” 贺萱的话,倒让左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张开眼睛,看着贺萱,微微一笑,说:“是愚兄小人之心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看你有些脸色不对,就过来看看。你有些发热了,需要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如果退了烧,我会送你进城的。如果还是发热,那你就写个字条之类的,我帮你送去。” 左良点点头,也许是因为一路奔波太过疲倦,也许是因为失血受伤,虽然左良对贺萱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但是此时一阵阵的困意袭卷而来,很快,左良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贺萱就这样看着左良,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应该怎么形容…… “算了,不要想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了。还是盘算一下,如何利用一下老天赐给自己的机会才是正经。”贺萱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整整一晚,贺萱一直盘算着,究竟应该怎么利用左良进行下一步,以及下下一步……来到到自己的目的。 贺萱这一夜想的辛苦,可左良却感觉自己睡得非常的踏实,等他一觉醒来之时,天际已经见亮了。他抬起眼向床侧一看,贺萱正用手肘支着额头假寐着,看来,他守了自己一夜。 不知为何,左良竟然觉得自己心头涌起了一丝温情。他竟然有些冲动想去触摸一下那张秀气的脸庞。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左良自认是个正人君子,便是个绝色女子离我如此距离,我也断然不会如何,可是现在怎么就……” 虽然心里在生自己的气,可是,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伸了出去,就在他的手慢慢的靠近贺萱脸颊,马上就要触及到的时候,贺萱也张开了眼睛。左良赶忙假装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手才又收了回来。 “你醒了!”贺萱说着,准备用手再试试左良额头的温度,可是,似乎是感觉自己的手太冷,贺萱吃不准自己试的是否准确,索性以额对额的试了下去。 左良明显得感受到了贺萱吐出的气息之中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还有贺萱细滑的皮肤……虽然只是那么一个短短的瞬间,但他还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喉咙冲出体外了。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太好了,烧已经退了。你现在觉得伤口如何?” “隐隐的,还有些痛感。”左良忙收回心神,平静的说道。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些吃食,用过早饭后,我送你进城。” 说着,贺萱站了起来,先给左良倒了杯水来。 贺萱本想着坐在床边扶着左良起来,把水喝下去,结果,这左良却猛的一下自己坐了起来,然后明显的打了一个晃,差点又撞在床上。 “你慢些。昨晚烧了一夜,你这么个起法,头会不晕么?”贺萱皱着眉问道。 “哦,还好。”左良没有正视贺萱,低着头接过水来,一饮而进,然后又那样把杯子还给了贺萱。自己又重重的躺了下去,用被子盖住了脸。 贺萱莫明其妙的看了看蜷在床上的这一团“物体”,摇了摇头,端着盛水的盆子离开了左良的房间。 左良在听到贺萱离开之后,才把被子拉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别人都说我面冷如冰,不然,刚才的那个失态还真让人尴尬。可我这……这究竟是怎么了……那……那可是个男人……” 从贺萱再次进屋之后,左良就有意的不再去多看贺萱一眼。贺萱问,他便答;不问,便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两人草草的吃过早餐之后,便离家向京都进发。 因为左良身上有伤,不宜颠簸,这两人两马就这样有如踏青般的慢慢着行着。可是这一路之上,却没有讲一句话。 贺萱一直将左良送至左丞府门前,然后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却被左良叫住了。 “贺贤弟,诊金。” “不必了。” 贺萱冷冷地扔下三个字,然后一夹马腹,这一人一骑,向城门方向驰去。还未等左良策马去追,早有家人急急的跑了过来,拉住了马。 “少爷!您这肩膀……” “哦,没事。小事情。” 左良边说着,还边回头望了望贺萱远去的背影。他本想让家人去追上贺萱,但是却又败给了自己的自尊心。接下来的时间,左良在家里休息了将近有半月的时间,才恢复了公事。 大半个月后,贺萱与邱实一起参加了会试。 虽然,贺萱完全不喜欢这种八股文章,但是,写起来也并不费什么力气。扬扬洒洒的只在考场里呆了半个时辰左右,就交了卷子回了家。 邱实自从考完之后,就无一日不在担心着。贺萱却拿像无事人一般的,照常生活起居着。每每被邱实看到贺萱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邱实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虽然自己尽了所有的努力,却不如他学得好学得精。 三日之后,报喜的快马来到了村子,邱实榜上有名,而贺萱却中了头筹,这让邱实更是郁闷至极。 会试之后的十天,在闲庭居。 “你这次又没中?”左良问道。 “怎么可能中呢。本来就不想考,连书都没翻一页,我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廖庸一脸无所谓的说。 “你真是个大少爷脾气。就不能为了你爹好好的看看书么?”左良说,“他花那么大力气,给你请了多少好师傅,你也真是对得起他。” “他是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呢。能奔个前程更好,要是奔不上,也最好能攀门好亲……” “你也别这么说,他……” “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欢做的事情,首先是有趣。你凭心而论,当官有趣么?我倒真是看不出来。虽然这做官是有些排场,但是,我现在也并不缺排场不是。哎,别说这烦心的事儿了,我问你,你当真的一个大子儿都没给那帮你治伤的人啊?”廖庸笑嘻嘻的问道。 “不是我没给。是他不要,好不好!”左良简洁的回答道。 “你左大公子是不是也太吝啬了些?人家先帮你退敌,再帮你治伤,最后送你平安到家。你竟然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你这为人也太不厚道了。”廖庸嘻笑着说道。 “我再说一次,是他说不要的。” “他说不要你就不给啊?得,这钱你不出,我出。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救了你一命,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此事传出去,你让人笑话事小。我可不想伤了自己的体面。” 说着,廖庸唤来下人,他自己又亲自封上了一张银票,然后向左良问清了地址,才打发人去了。 “其实,我很介意这个人。”左良说道。 “为什么?”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隐约的感觉他杀机很重,而且城府也很深。” “要说杀机重,这京都里,除了刽子手和屠户之外,估计没几个人超得过您左大侍卫吧!至于城府……”说到这儿,廖庸一笑,说,“没心机的人,你觉得无趣。有些心机,你又说城府深……看来,你对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介意呢。” 还有一件事,是左良没说过口的,也是说不出口的。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左良纠结了这么久,都没敢去给贺萱道谢,就是他左大少爷现在依然搞不清楚,自己那日清晨时的那种冲动,是不是证明自己有断袖之癖。 不久,打发出去的人就回到了闲庭居。 两位少爷正在花园湖上凉亭中。 时间已经过了二月,天气也比早先时候暖和了许多。尽管如此,这凉亭四下里还是挂着保暖用的暖帐。 此时,左良在对着棋谱下棋,而廖庸则在喂食湖中的锦鲤。 “少爷,这银票,那位公子给退回来了。”派出去的下人回复说。 “什么,退回来了?难道他觉得这三千两少不成?”廖庸说道。 “什么?你封了三千两?”左良说道,“我知道你家银钱几辈子花不完,可是也不是你这么个败法。” “我乐意,要你管。”说着,廖庸问下人道,“那公子有没有说什么?” “不是嫌少。那位公子根本就没开信封。不过,他让奴才给少爷带回封信来。” 说着,下人把贺萱的信和银票递到了廖庸的手上。廖庸挥挥手,让下人退了出去。然后,打开了贺萱的信,一行娟秀的字迹呈现在廖庸眼中。 “治病救人,医者本份,无需答谢。” 009 再次相见…… 廖庸带着一脸诡异的笑意看过贺萱的“回信”之后,把信递给了左良,然后自我解嘲地笑着说:“看来,你这位救命恩人,真是清高的很呢。这还真是稀奇了,居然我也有送不出去银子的时候。” “你说这人清高也许没错,我还真觉得他身上有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也许,也许人家只是觉得银票这种东西,太过俗气了,诚意不够吧。” “我俗气?好,好,好,那你给我想个雅致的来!”廖庸很潇洒的一转身,坐到圆凳上,一脸坏笑的盯着左良看。 左良也不去睬他,自顾自的想了想,忽然想到了那天,看到贺萱月下奏萧的样子,当时就觉得那画面虽然绝美,却又似乎差点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那萧上没个配饰。 想到这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三环云纹白玉环来,然后对廖庸说,“辛苦下你家下人,再跑一趟吧。把这个送去。” 接过这个玉环,廖庸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说:“刚才怎么说我来着?败家!你这玉环只怕也不止三千两吧。” 左良白了他一眼,又从桌上拿起棋谱来,继续下棋。 廖庸吩咐下人,这一次可要加些小心,这个物件可是件老东西,若是磕了碰了,可就再找不到第二件重样的来了。 不消一个时辰,派去的下人再一次无功而返,把玉环原封未动的拿了回来。 “怎么?那人还是不收?”廖庸从下人手里接过玉环来,问道。 “我连东西都没从怀里拿出来,就被那位公子把我打发回来了。”下人回复道。 “没有回信么?”廖庸又问。 “没有!”下人回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廖庸大笑起来,挥挥手让下人先退了下去。 “你笑什么?”左良莫明其妙的问道。 “我派人送银票,好歹还有个回信;可是我们左大公子送去的东西,人家不仅没看,而且连个信都没有。” “这也值得你笑成这样?” “太值了!”廖庸笑嘻嘻的看着左良说道,“我现在对你这个救命恩人真的是太感兴趣了,还真是想去见见!要不,我们俩亲自走一趟?” “去干嘛?看你现在这个表情,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怎么说话呢!我是要和你一起去道谢啊!我觉得,人家不收东西不见得是东西俗气,倒是我们只打发个下人去,真是没什么诚意。不如,我们亲自上门如何?” “你真是个闲人。我好不容易不用当职,你就不能让我歇歇?” 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左良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也想再去看看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以证实一下,当时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不然,现在的这种感觉,实在让自己有些,不对,哪里只是有些,明明是非常的尴尬。 “唉!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谎呢?明明你也是想去的!对了,明天你是不是也不用上殿行走啊?” “嗯。不用上殿行走,大将军让我把伤养好,所以最近只是派我处理些文书之类。” “那你今晚就住在我这儿吧。明天一早我们去拜访一下你那位贺贤弟。就这么定了。”也不等左良同意,廖庸就这样自说自话的把他们明天的日程安排了下来,左良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这位发小,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管他。 第二天清早,这两位贵公子,吃过早饭之后,骑马慢行,再次来到了贺萱的家。可是,来到院外叫门,却没有人应。 正在两人思索着,要不要离开之时,只见贺萱披着宝蓝色披风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从那天自己拒绝了左良的诊金开始,贺萱就知道,总有一天左良一定会再次亲自造访的。自己沉心静气的等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钓上了左良这条大鱼。 这一招欲擒故纵,其实贺萱也不是把握十足,但是如果当时就那么热刺刺的贴上去,只怕只会让左良对自己心存戒备,倒是如果他能返回来找自己,这才说明他对自己没了戒心。 昨天,当那个自称是廖府家人的人来自己家的时候,贺萱还有些茫然,当说明来意的之后,贺萱才知道原来是鱼儿咬钩了。 昨天晚上,贺萱就打算今天练完功后,上午不出去,在家里静侯着左良的到来,没想到,今天自己从山上下来遇到了砍柴受了伤的同村孩子,贺萱把那孩子送回来家,又处理了伤口之后才离开。 结果,刚刚走到路口看到左良和另外一个年轻公子向自家方向走去。 “这不是左公子么?”贺萱有意泠淡的说道。 “贺贤弟。”左良翻身下马,对着贺萱一抱拳。 贺萱看了看和左良一起到来的另外一个人,问道:“这位是?” “在下廖庸。” “哦。请进吧。”贺萱依然不冷不热的回答了一句,然后推开院门,自己先走了进去。 对于这位廖公子,贺萱也是早有耳闻的,或者说,对他父亲真是闻名已久,那可是富可敌国的一代名商巨贾,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虽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论起人脉来,他廖家父子若说居在次位,那首座估计也只有天家敢坐了。 廖庸看了看左良,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想着:居然有人听到自己的名号,只是“哦”了一声,就完结了。这个叫贺萱的人,如果不是有太孤陋寡闻,就是清高到了孤傲的程度。不过,看在他眉清目秀又救过左良的份儿上,暂时不和他计较这些了。 想着,廖庸随着左良跟在贺萱的身后,也进了小院。 进了院子,廖庸左右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可以拴马的地方,正欲发问的时候,只听贺萱说了话。 “两位公子跟我来吧,马匹可以放在后院。” 说着,贺萱引着他们来到了后院。 上一次来得糊涂去得匆忙,左良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马究竟被贺萱放在了哪里。这一次,才发现原来在这小院的后面,还有片天地。而此时,在马厩之中,已然有一匹马在那里。 这马看到主人归来,先是长厮一声,贺萱微笑着走了过去。 “霞岚,看到有朋友来陪你,开心啦?”说着,贺萱接过了两位公子手中的缰绳,把两匹马儿也放在了这里,并且抱了些干草过来,放在食槽之中。 等把这些安置好,贺萱才转过身来,说道:“前面请吧。” 然后,领着两位又回到了前庭,然后说道:“天气还有些寒意,两位屋里请吧。” 贺萱引着两位公子进了屋子,贺萱说道:“两位请稍坐片刻,我告个罪。这身装扮不太适合说话,容在下去换换衣服。” 两人点头,在正堂的圆桌边坐了下来。贺萱则进了一侧的房间,把早起练功时穿的短衫换掉。 “你看到那匹马了么?”见贺萱走进屋里,廖庸低声问左良道。 “看到了。上次我还真没留神。刚才细看了看,是匹好马,千金难寻。” “性子也和主人一样。”廖庸笑着说了句。 “什么意思?” “清高的很。” 听了这话,左良也是一笑,说道:“你积点口德吧。人家可没请你,是你非要来的。” “呵呵,”廖庸干笑了一声,说道,“想我廖庸从出生至今为止,除了您左大少爷这么晾过我之外,这位可是天下第二人了。” 正说着,贺萱已经换好了衣装,并且从屋里端出茶来。 “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两位公子将就一下吧。”说着,贺萱也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今天登门,是为道谢而来。”左良开门见山的说道。 贺萱一笑,说道:“看来在下昨天并没有说清楚。治病救人这事,无论对已故的家父或者在下来讲,都只是一种乐趣。我们从来不因此而收任何人的诊金。并不是想要借此攀附左公子。所以……” 还未等贺萱说完,只听廖庸问道:“贺贤弟,你这院子倒是宽敞,不知府上是做什么行当的?” “祖上有些祖业。但到父辈之时,已经有些不济。但家父喜随性而为,也好田园之乐。这院落,不过是家父与在下行至此处时赁下,并非在下的家业。” “后院那匹骏马真是让人喜爱,不知贤弟从何处购得呢?”廖庸又问道。 “想来应该是当年家父游历时偶尔从马贩手中购得吧。” “哦。”廖庸微微一笑,想着:这回答倒是圆滑,答了我所有的问题,却自己的身世一字未露。 廖庸拿起茶杯,边啜着茶,边偷眼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人:面似暖玉,鬓若堆鸦,明眸皓齿,荑手纤纤……这哪里是个男人,明明就是个女子么……又或者,是自己少见多怪了,难道男人中还真有如此俊秀人物么? 左良先是听廖庸追问贺萱的家世,此时又见他盯盯的看着贺萱,轻轻的用脚踢了廖庸一下。被他这一踢,廖庸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 这时却冷了场,各人自顾自的喝着茶,没有人说话。 010 开场之戏 正在三个人尴尬冷场之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喊道:“贺贤弟,在家吧。” 贺萱一笑,虽然这人自己平时是不太想见的,可是今天他来的倒真的很是时候,好微微对着在座的俩人一笑,说:“今天寒舍还真是格外的热门,两位请略坐坐,我去去就来。” 这两人也是客气的向贺萱点了点头,贺萱站起身来,推开屋门,向大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等贺萱出走出了屋子,左良瞪了一眼廖庸,低声问道。 “什么干什么?我干什么了?”廖庸反问。 “你刚才问的那些话……” “你不好奇么?照你的说法,他会武艺,可你看他刚才把自己用披风把自己裹得那个严实,明显就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短打扮;你还说他会治外伤,可是他却说不指这为收入!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田产买卖,他靠什么活?你听他刚才的答对,滴水不漏,圆圆滑滑客客气气,但却什么也没透露给我们。我现在信了你说的,这人确实有些城府。” “也许人家有难言之隐呢。” “你……”还未等廖庸说完,只见一个男子走进了院子。 “这个给你,入场的文书,我爹前几日就取回来了。等了你几天过到舍下去取,也不见你人影,只好我给你送过来了。”说着,邱实把大比时证明身份的文书递给贺萱。 贺萱接了文书,微笑着说道:“有劳邱兄了。我这还有客人,就不多留你了。” 贺萱本想着,这样就把他打发走,不料邱实看了看屋子里确实坐着两个人,却依然接着说道,“哦,还有客啊。不过有件事,我爹让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打个商量。” “什么事?” “这个院子,当时你和恩师签下的租约是十年,你看这眼下吧……”邱实边说着,边伸着脖子又向左良和廖庸这边看了过来,结果,当邱实看清楚坐在屋中的两位公子是谁的时候,竟然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张着嘴巴,瞪着眼睛,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贺萱本欲阻挡,可是,却又不好开口,只得跟着他起走到屋子里来。 “敢问,两位可是左良左公子,廖庸廖公子?”走到两个近前,邱实深施一礼,然后问谄媚的笑道。 两人并未答话也未起身,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哎呀!真的是两位贵人!今儿是吹得什么香风,竟然把两位贵人带到我们这乡下地方。在下邱实,乃是这里保长之子。在下对两位之名如雷贯耳,只是恨不能相见……”边说,边在主人位上坐了下来。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左良和廖庸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贺萱一副吃了黄莲般的苦相,以及恨不得把这男子扔出去的眼神,心里不觉一阵好笑。 而这一次,贺萱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勉强的向两人一点头,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苦笑。 这时,邱实还自顾自的说着:“今年的会试我与贺贤弟都已是榜上有名。贤弟更是不负在下所望,摘了会元。在下这次是偶然失手,才屈居其下。但是,在下一向是遇弱则强的,等他日殿试之时,金榜得中是绝不在话下的,日后入朝为官还要请两位贵人多多提携……” “哦?那要恭喜阁下了……”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左良的兴趣,他向刚刚蹭到桌边的贺萱问道,“贤弟取了会元,怎么一字未提呢?” 左良边说,还边瞟了廖庸一眼。廖庸知道左良之意,是说自己还不如个酸腐之人,只是干笑了一下,也不计较。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贺萱此话说的没有半点虚假,若不是邱实告诉自己,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得了会元。倒是听说前些天有报马来过,但自己当时并不在家,应该是邱家父子帮自己接了喜报。 廖庸一笑,说道:“我还以为像贺贤弟这般傲世轻物,不污于俗之人,不会流于此俗呢。” 显然,此话锋芒毕露,贺萱正欲回应,却听邱实说道:“廖公子对贺贤弟之评甚是。若不是我苦苦相劝,他还尚不知该为朝廷建功……” “邱兄,你刚才不是说令尊有事要你转达么?” 贺萱实在不想听他在这里啰嗦,干脆的打断了他要开始的长篇大论,如果不是当着左良和廖庸的面前,现在自己恨不得把他直接给扔出去。 “哦。对。是这样。当年恩师与贤弟赁下此院约期为十年,这眼下,约期将近……” “哦,我知道了。那就麻烦邱兄回去转告保长大人,这院我不准备继续用了。考试之后,我就准备搬走了。” “你要搬?” 听了这句话,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邱实问,是以为贺萱会继续租下去,因为当年租给他们时,这租金就已经差不多是实价的翻倍。可是这突然间,贺萱说要搬,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去向父亲复命。 而左良与廖庸如此反应,完全则是中了贺萱的以退为进之计。 “哦。是啊。当时租下这里,完全是因为家父喜欢。我想着,大比之后,若是不中,我也想像父亲一般,四处游历游历。若是中了,恐怕就由不得自己了。所以,这院子对我来说,真的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那……” 还未等邱实继续说话,贺萱继续说道。 “其实,这几天我就准备搬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和伯父打招呼。反正过些天也是要住到京都客栈里的,索性就直接把院子早些空出来的好。另外,麻烦你转告伯父,这院中添置的东西,我不准备带走,请伯父收下,全当个念想吧。” 听了这话,邱实心里安了些,这些家当,少说算起来也有几百两银子。他乐踮踮的站起身来,还作出一副有些失落之意,说道:“那好吧。我就这样去回复家父了。两位公子,既然有空来此,请移驾在下舍下小坐片刻如何?寒舍较这里更为舒适些。贺萱你也是,这样的贵人前来,怎么不往我家里让让呢……” 可惜,每日里左良和廖庸身边总围绕着类似于邱实这样的人,所以,他们对这种人生厌还来不及,怎么会再去他的家里,只是笑了笑。 左良说道:“今日在下只是前来拜访贺贤弟,一会儿还要赶回去,改日再说吧。” “哎呀,那可太可惜了,看来今天在下是没有此等荣幸了。那咱们来日方常好了。”邱实结结实实的吃了左良的闭门羹,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对两人又作了个长揖,才离开了贺萱家。 等邱实走后,廖庸笑着说道:“听了贤弟与刚才那位的一席话,至少我现在知道贵府祖上肯定不是生意人了。” “此话怎讲?”贺萱问道。 “这院子我是没有细看,单就说这屋里的家当,买十个这样的院子都足够了。”廖庸笑了笑说道。 “这些东西,除了让我睹物思人之外,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让给有用的人,换几件他们趁心的东西。”贺萱低声说道,“别看邱兄如此,可是他父亲为人很善 确实如此,自己与义父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到现在处处还都是义父的影子。 “住客栈,那里鱼龙混杂的,也不方便复习吧。”左良若有所思的问道。 “没关系。”贺萱低声说道,此时的失落,可不是她装出来的。 “不如这样吧。住我那里,我家别的不多,就是地方大些。” 廖庸此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疯了不成,对个底细未清的人,自己怎么敢请到家里去住,可是话已出口,也没办法收回了。但转念一想,这个人也确实有些意思,反正自己在家中也是无聊,权且当是添个玩具,也不错。 “不必了。不方便的。我住在客栈中……” “既然入凡已经这样说了,你也就不用推辞了。收拾一下,明天我们派车过来接你。”左良微笑着说道,“不过,就要麻烦你了,帮我还还这个人情了。” “我们兄弟,不用这么客套吧。”说着,廖庸看着贺萱说道,“入凡是我的字,你也可以这样称呼。今天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说着,廖庸站起身来,左良也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虽然,此一来正对贺萱的心事,但现在她还是一脸的为难之色,似乎还欲拒绝,左良说道:“再扭捏可就不像是个大丈夫了。”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心说:我本就不是大丈夫。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贺萱低声说道。 “这才好嘛。”廖庸笑着说道。 贺萱让两人在此处等候,自己去后院把马匹牵了过来,交在两人手上,三人约好,明日辰时之后,打发车辆前来接贺萱过府。 等他们走后,贺萱的脸上才露出了个舒心的微笑。 她关好院门,微笑着说道:“爹,义父,我们的对弈,现在算是开始了。今天的就算是开场戏吧!” 011 御出考题 入夜的皇宫。 此时一个人正拿着书本坐在御书房里细细读着。 只见他忽而对着灯影发呆,继而摇了摇头;忽而又急急翻阅,然后提笔欲在纸上写下些什么,可又叹了口气把御笔放下;忽而再阖上眼睛,仿佛在玩味着什么,却又皱起眉来露出不如意之色;忽而又站起身来,在书房呢,来来回回的踱起步来…… 这位在御书房内坐立不安的人,就是当今的圣上——韩铭越。 只见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回身来到龙书案前,拿起茶盏,却发现里面的茶已经完全凉透了。 正在他准备发怒,叫在外头侍候的太监宫女换茶的时候,忽然,听到站在外间的有禀事太监说道:“启禀皇上,左丞相到。” “传。”韩铭越大声说道,然后转回书案后的椅子上坐好。 只听“吱啦”一声响动,御书房的大门已经推开,丞相左俊忠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太监们趁机也换了茶,然后快速的退出书房,又尽可能小声的把大门关好。 今天的这些个太监宫女都是格外的加着小心,看着皇上眉头紧锁的样子,不好说哪句话哪件事办得差了就会一下子没了小命儿!就算是换茶,这平日里每刻种就要做的事情,今天都死也没人敢冒冒然的闯进来。 左俊忠走到书房的外间正厅,看到皇帝正坐在书案之后,整了整衣冠,然后向皇帝请安。 “微臣参见皇上。”说着,左俊忠就欲下跪施礼。 “免了吧。又没有外人。”韩铭越看到左俊忠准备施礼,这样说道。 韩铭越边说,边起身站了起来,离开书案,来到外间的八仙桌边坐了下来,然后对左俊忠说道:“你也坐下来说话吧。” “是。那微臣告罪了。”左俊忠向着韩铭越作了个揖,然后在下首的圆凳稍稍搭了个边儿,坐了下来,之后才低声问道:“不知皇上此时召微臣入宫,是有什么旨意?” “旨意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是,这眼下还有不足半月,就是大比了。可是这题目……朕思前想后,也没个眉目,所以才找你来,想和你商量商量。” “原来皇上是为这件事忧神了。是微臣失职了,未能替陛下分忧。” 韩铭越摆了摆手,然后说道:“你是这次的主考,想来最近也是为题目之事颇费了些心思吧。想到了什么,不妨说说。” “是。回皇上,臣这几日为了试题,也是天天拿着这几本书来回的翻阅,臣还拿了这一科会试的试卷做了几天的学问。” “哦?有何收获啊?” 左俊忠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臣启陛下,臣最近调阅了临近几省的会试试题,发现,似乎这一次会试除京机所在之外,其余各省的题目都过于刁钻。而且,臣还听说,那些个刁钻的试卷,让些个考生都叫苦不迭。” 听了这话,韩铭越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捊了捊胡子,说道:“这四本书,考了几百年,看着句句都熟。朕也听说,甚至于从注解里抠出题目来考的也是有的。” “是。臣思量着,出题者想借此一举,可避免些夹带抄袭之类。可是这样一来,也未免有失偏颇,也对人才的选举也有些不利。” “朕从下午开始,已经琢磨了有两三个时辰,可是,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在御书房外,一位贵妇和随从来到了门外。 “奴才给左贵妃谢安。” 站在书房外的领头太监眼尖,远远的见到贵妇,急忙小跑了几步,来到近前跪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向她请了安。 “起来吧。皇上,还没休息么?”左贵妃看了看御书房里通明的灯火,又听这太监有意压着声音和自己说话,才这样问道。 “是。皇上刚召了左丞相入宫,此时两人正在议事。” 听了这话,左贵妃点了点头。这些年来,皇上对自己兄长的倚重是人人皆知的,这样的深夜入宫也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了。 “要奴才回禀一下么?” “不必惊动。我去侧殿等等便事。现在要你去回报,不是要你进去图个没脸面么!”左贵妃微笑着说道。 “贵妃您真是体谅杂家了。您这边请。”管事太监微笑着,亲自引着左贵妃来向左侧一处侧殿走去。 正在这时候,只见一位医官打扮的人带着下人来到了御书房外。 “公公请留步,我来给皇上送药。”见到管事太监,那医官赶忙说了句。 等走到近前,才看到左贵妃也在这里,忙跪下来,说:“臣周启明给娘娘请安。” “免了。”左贵妃说道。 “现在真是不便进去打扰,皇上吩咐了,里面不传,绝不许进去的。”管事太监说道。 “可是这药……” “周太医若是信得过哀家,不如就放在这里,一会儿哀家亲自送进去吧。” “那就有劳贵妃娘娘了。“ 说着,左贵妃命下人接过药来,来到侧殿之后,对管事太监说道:“一会儿,皇上准备歇息之时,还麻烦公公过来告知哀家一声。” “这是当然的。请贵妃娘娘稍安勿燥。”说着,这管事太监转身离开了侧殿。 大约有一个时辰之后,一位小太监跑了进来。 “贵妃娘娘,师傅遣我禀告,皇上那边传了茶,似乎已经议完了事。师傅让我请贵妃示下,要不要帮您禀告一下。” “好。去禀一下吧。”说着,左贵妃站了起身,随着小太监一起来到了御书房外。 正巧,那位领头太监刚刚出了书房,一见到贵妃就满脸堆笑着说:“娘娘,皇上有请。” 左贵妃一笑,走进了书房。 “皇上……”边说着,左贵妃边准备行礼,却被韩铭越搀住了,说道:“爱妃,免礼吧。” “臣给贵妃娘娘请安。”说着,左俊忠也准备向左贵妃行李。 “哥。”左贵妃忙搀住了左俊忠。 “爱妃怎么过来了?”韩铭越问道。 “皇上,您又因为议事忘了时辰了吧。臣妾刚才帮您备了点心,来到书房外的时候,又遇到太医给您送药,我一直让人隔水帮您温着。太医说过的,这医是万万不能断了的。”左贵妃微微一笑,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药盏,递给了韩铭越。 “瞧瞧。我上了朝,得听左相的。回了宫,得听爱妃的……” 这韩铭越本是句笑话,却吓得这兄妹两人一起跪了下来。 “皇是恕罪。”兄妹二人齐声说道。 “你们啊……一句玩笑,不值得这样的。不起,我可就不喝了。” 这左氏兄妹两人被韩铭越的话气的哭笑不得,从古到今,后宫干政,外戚专权,这两句话之后要接的,肯定都是离死不远的罪名。可如今这位皇上,偏偏对这些都没个概念。 这兄妹两人站了起来,等韩铭越 “时候已经不早了。臣也就告退了。”左俊忠看着韩铭越吃下了药之后,才说道。 “也好。回去早些歇息吧。” 听了这话,左俊忠又对着皇上、贵妃深施一礼,才退出了御书房。 “我们也回去歇着吧。来人,摆驾。” “皇上!”听了韩铭越的话,这左贵妃突然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起来讲。” “皇上,您恩宠臣妾,是臣妾的福气。可是,臣妾恳请皇上多去那些年轻的妃嫔宫里走走。臣妾年纪已大,无力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皇上无嗣,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件幸事。妾臣斗胆,说句不敬的话,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可是馨蕊姐姐仙逝已久,想必她也希望皇上您能保重自己……” “别说了。”韩铭越这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却透着威严。 那左贵妃也识趣的不再继续下去。 韩铭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喜欢去你那儿,主因为去了你那里心里舒服。想必,今天的这前半段话,应该是出自皇嫂之口吧。她说什么,你听着,应承着就是了。若是说这宫里守规矩的妃嫔,除了你还真不一定再能找出第二个来。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说着,韩铭越搀扶起左贵妃,和她一起离开了御书房。 就在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撤去火烛之后,一个黑影从一侧的窗子,翻身进了御书房…… 在这里,要插几句嘴。 刚才韩铭越所说的皇嫂,乃是当今的太后。 不知何故,这皇家韩氏子嗣并不兴隆。到了韩铭越这一辈,也只有他与兄长韩铭卓两人。就在韩铭卓即位不久,就染了天花恶疾。因为来势很汹,确诊的又迟了些,所以,在即位不足一年的时候,就驾崩了。 当时,韩铭卓并没有子嗣,虽然皇后腹中已经有了龙种,但是一则不知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所以无法立储;二者,即使立了储位也无女子辅政一说。所以,只好把帝位传给了一直住在宫外的这位闲散王爷,也就是韩铭越。而前面提到过的那位贤王,就是先皇的遗腹子。 012 偶然相遇 在左良与廖庸拜方过贺萱的第二天一早,廖家派来接贺萱的马车准时出现在了院门前。 看着这辆四轮高蓬的双马马车,贺萱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想着:这两位大老爷,是不是忘记性太大了些。昨天自己都已经说过了,这院子里的东西是不带走的,怎么派了这么大一辆车来!难不成,他们以为自己的随身物件会有很多么! 其实贺萱要带走的东西也确实是极少:玉萧,峨嵋刺,考试用的文书,还有父亲留给自己的那匣物件以及银票。除此之外,也就是些随身的衣物了。两个小小的包袱,放在一个大的藤箱之中,这些就是贺萱想带走的全部了。 廖家派来帮忙的下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贺萱,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的少爷与左家的少爷会如此在意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既然被吩咐要小心侍候,事事听从,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懈怠的。一切东西,都没有让贺萱动手,下人主动接过那个籐箱,然后先离开了院子。 下人把籐箱放在车上,贺萱牵着那匹被她唤作“霞岚”的马也走到了院门口,这时候,贺萱才看到在自家的院门前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站了不少的同村乡亲。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自然是邱实父子。 “小萱啊。这一去可千万保重啊。虽然那廖家少爷是盛情相邀,但是如果住的不习惯就回来,这院子我给你留着。”一见到贺萱出来,那邱实的父亲走了上来,对贺萱说道。 贺萱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保长大人。这些年承蒙您的照顾,临别晚辈本该登门拜谢,但事出仓促,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您多多包涵。” 这时候,其他的乡亲们也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和贺萱说着道别的话,嘱咐着保重之类话。 这些年来,贺萱和义父一直以为村子里的乡亲们义诊着,不仅不要诊金连药品都是分文不取的。乡亲们实在不过意,偶尔送些木柴、果米之类,也被这父子二人婉言谢绝。后来,这父子俩时不时的就会在自家门口发现这些东西。 看着那些站在乍暖还寒风中的乡亲们看着自己依依不舍的眼神,贺萱不由得觉得有些惭意。其实,自己从未想过这样做算是什么义举,那些草药之类的东西,也不过是自己和义父上山练功时顺手采来的。可在这些单纯善良的人们眼里,自己简直就是救他们于苦海的神明一般。 贺萱尽可能的和在场的众人一一道了别,然后翻身上马,又在马上对着众人一抱拳,这才与廖家的马车一起向京都出发了。 这一路上,贺萱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才村民们的样子,以及义父临终时,自己似懂非懂的一句话: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究竟什么样才算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呢?是应该像现在这样么?仿佛自己一直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富人家之后,从未有过什么苦痛和没齿难忘的记忆?然后,找个地方,恢复自己的女儿之身,找个人把自己嫁掉?可是自己并不觉得这样就好。既然要自己好好的生活,那自然是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才算是好的……可是,义父当时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贺萱已经到了京都的城门。 贺萱下了马,依然不言不语,只是牵着马,看着周遭的人群。 时间已经将过了巳时,现在街上热闹极了,再加上这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又是通往廖家的必经之路,所以这一路上,贺萱也只能步行着。 往前走着走着,贺萱忽然看到一家很气派的酒家,抬头一看,赫然三个大字“胜意楼”。里面人头攒动着,看样子都似乎是进京赴考的考生。 贺萱一时起了兴致,对廖家派来的下人说道:“麻烦大叔帮我把东西和马匹先送到府上吧,在下想到这酒家里看看。” 那位下人看了看这酒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贺萱说:“一会儿公子只顺着这条大街一直行到尽头,再向东转,看到“闲庭居”,就到了。” 贺萱点点头,说了声:“有劳了。” 贺萱看了看自己,一对刺分放在左右袖中,一支玉萧拿在手中。看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又在自己的怀里摸了一下,还好,散银带在怀里。然后,径直走进了“状元楼”。 小二一见有客到,兴冲冲的走了过来,满脸堆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一看您这风流气度,就是上京赶考的举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若是打尖,二楼有干净雅座;若是住店,我们这儿还有几套干净的上房。您今儿是赶上了,要是再晚个半时辰,只怕就没地儿了。这十来年,状元可都是在我们这店里住过的。您来这儿就是来对地儿了!” 听了他的话,贺萱只是一笑,然后说道:“打个尖儿,给我找个肃静点儿的地方。” “好咧!”伙计笑着说道,然后转过身冲着楼上,大声喊道,“打尖一位,二楼雅座儿侍候着——” 然后,在前面引着贺萱向楼上走去。 到了楼上,果然比楼下要安静不少,伙计把贺萱引到了临楼的一处,然后笑着问道:“公子,您看这儿成么?” 贺萱点了点头,先把萧放在桌上,自己才坐了下来。 “那公子,您准备吃点什么?”伙计问道。 贺萱想了想,说道:“初来此处,还是请店家帮忙斟酌几个吧。只要那清淡精细的菜式来上两三件就好。再来一壶西湖龙井。” “好勒。客官您稍候。” 边说着,伙计边下了楼。 贺萱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二楼只有七八张桌子,只有五六个人围坐在两三张桌边,看样子,也应该是进京应试的考生,但是穿着打扮明显异于楼下那些考生。此时,这些人都在摇头晃脑的谈论着什么,贺萱看着他们,嘴角禁不住向上一挑,笑这些人的酸腐。 她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觉得看外面那些贩夫走卒都比这些泡在醋缸里的书生要好。 正在这时候,贺萱正看到一个一身皂色打扮的年轻公子刚刚下了马,看穿着打装绝非普通世家之后,正在贺萱打量这人的空档,这年轻公子也抬头看到了贺萱。 贺萱见来人注意到了自己,微微一颔首,对自己的唐突表示了歉意。那公子也只是一笑,看上去也并非在意。 这时,伙计将贺萱的吃食摆了上来,贺萱看了看,这伙计为自己端上来的菜式:第一件是龙井虾仁,紧接着放上桌面的是汤泡蟹粉小笼包,最后把那壶龙井也摆到了桌上。 看了这些吃食,贺萱一笑,问道:“伙计,怎么上的都是南方的菜式?” “公子说喜欢清淡的菜式,小店这位大师傅做南方菜式是最拿手的,小的看着也清淡。要是公子不喜欢……” “哦,没有。很好。有劳了。” 伙计见贺萱满意,这才喜笑颜开的转身离开了。 贺萱看着这两样吃食,又想到了义父。那陶易之正是南方人氏,这两件菜点也是他喜欢的,想到这里,贺萱的心里不禁酸楚起来。 忽然,贺萱听到脚步声,又有人走上楼来。贺萱抬头看时,正是刚才在楼下的那位公子。贺萱忙收回了目光,刚才自己已经有些唐突,若是此时还是盯着对方不放,难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失大体。 让贺萱没想到的是,那位公子竟然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桌边。她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着来人,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只见来人一抱拳,说道:“在下南贤臻,这厢有礼了。” 贺萱站了起来,对这位自称韩贤的公子,还了礼,然后笑着问道:“在下贺萱,不知南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刚下与贤弟一见,似曾相识,所以,就冒昧前来讨扰了。” “南公子说的哪里话,在下刚刚入京,并没有什么朋友,既然韩兄不嫌弃,不妨坐坐。” 这南公子也不客气,经贺萱这一让,当真坐了下来,等他坐定,贺萱才注意到,还有四个人站在他的身后,看样子也知道,应该是护卫之类的。 贺萱浅浅一笑,心里想着:看来,这位南公子,可不仅仅只是位公子。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她嘴上却并没有说什么。 那南公子却对后面的随从说道:“你们也找张桌子吃点东西吧。” 听了这话,这四个人自行在旁边的桌子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贺贤弟在这胜意楼休息,可是今科参加大比的考生?”南公子微笑着问道,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 听了贺萱的话,这南公子淡淡一笑,说道:“可是贤弟却与旁人大不相同。” “哦?此话怎讲?”贺萱挑了挑眉毛问道。 “贤弟完全没有那股子惹人嫌的酸文假醋之气。”南公子毫不避讳的说道,这句话虽然声音并不算高,但却也惹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贺萱一笑,心里想着,这位南公子倒是直爽,全然不顾别人的异样目光。 013 “仙人”赠题 南贤臻说完刚才的话,本想着贺萱应该会问自己些什么,等了许久,却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南贤臻一笑,问道:“贤弟不想问问在下是何许人么?是不是也是来赶考的举子之类?” 贺萱微笑着摇了摇头。 “为何?你就不好奇么?” “在下一向对别人的家世不甚感兴趣。”贺萱淡然答道。 这话倒让这位南公子有些尴尬了。他好奇的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书生,心里想着:这个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刚才在楼下看到他,不过是被他的外貎吸引了过来,没想到,这出众的样貎之下,还有个特立独行的个性。 这时,又听贺萱说道:“而且,在下也看得出阁下不是应考的举子。” “哦?” “阁下的口音是本地人氏,而且,气质高贵,服色光鲜,看也知道非富即贵。而且,听刚才阁下的言谈,儒雅却带着高傲,显然,您既受过良师教导,又不屑于书虫的酸腐。对这登科取试之事,似乎也无任何兴致。” 听了贺萱的这一番话,这南公子准备说些什么,楼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走上楼来的人,并不是什么书生或者伙计,却是个道士打扮的人。 只见这道人来到二楼,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一笑,径直向着贺萱所坐的这一桌走了过来。刚刚快要接近桌边,就被南公子的护卫拦了下来,南公子摇了摇头,护卫才放了行。 “无量寿福,两位公子,贫道清玄子稽首了。”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道士,贺萱一愣,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南公子,可见他对护卫使了个眼色,一位护卫从怀里取出一块看样子能有一两上下的银踝子,递给了这个道士。 见到银子,那道士却只是一笑,并未伸手,然后摇摇头说道:“贫道今日下山,并非为化缘而来。而是专门为这位贺萱,贺公子而来。” 听了这个自称“清玄子”的道人的这句话,贺萱的眉头皱到了一处,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道士,然后想了想,确实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可是他似乎知道自己,并且一下子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哦?道长居然知道在下就是贺萱?” “贫道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不知道长还知道些什么呢?”南公子带着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意问道。 “贺公子年方十八,三月十九生日。家住城郊平安村官道旁大槐树下。三年前,令堂仙逝,今年丁忧期满,参加会试。并在会试中名列榜首,进而半月后参加殿试。” 贺萱听着这道人不急不缓的将自己现在的身份生辰住址一字不差的报了出来,心里不禁一惊,但是脸上依然从容微笑着,问道:“道长对在下倒是知道的仔细。不过,不知道道长有何指教呢?” “贫道今日到此,是欲助贺公子一臂之力。” “如何助我?” 只见那道士从怀中拿出一个用石蜡热封的信封,放在桌上,然后笑着说道:“这是今晨贫道偶得一梦所得,冥冥之中,也得悉了公子的一切。若是此物对公子有所助,还望公子在试后到西山的清平观一聚。又或者,我到府上拜访。” 那道士讲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却改了刚才的笑意,变得极为冷峻。 说完,也不管贺萱与南公子的表情,转过身,径直向楼下走去,那南公子对着护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护卫便也随了下去,可贺萱在窗口处看时,那护卫刚到楼下,刚才的道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贺萱收回目光,从桌上拿起信封,用手掂量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南公子,微笑着问道:“南公子猜猜这里是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哦?此话怎么讲?” “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大比吧?难怪你不知道!这每每一到科考之时,各路的什么神仙道士全都出来了。不必去理他。想着,估计也就是胡编乱造的题目罢了。” “我倒是有些兴趣。” 说着,贺萱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看罢,贺萱一笑,低声说道:“看来南公子也是神算了。这里面果然是试题。” 说着,欲把题目递给南公子一阅,那南公子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信的。莫非贺贤弟相信那道士所言么?” “题目,倒是无所谓信或不信,不过,这试后,清平观我是要去一趟的。” “想来,那道士也是拿错了东西,这明明就是上一次大比的题目。如今还拿出来骗人!” 听了这位南公子的话,贺萱只是一笑,她心里却想着刚才那道士仿佛说自己家事一样的道出自己的一切,贺萱就有些忌讳,不知这道士究竟是为了什么把这题目给了自己,但是,前面的铺垫肯定是对自己一种威胁。她边想着,边把题目又放回到信封之中,收了起来。 “你说想去清平观,莫非是因为刚才那道士讲出贤弟的身家之事么?” “不瞒南公子,在下确是有些忌讳。” “这些也不足为奇,这会员每处只有一人,一朝成名天下闻,你的出身家乡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贺萱听了这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争辩什么。 那南公子看到放在桌上的玉萧,笑着问道:“刚才在下就有些好奇,看这萧可是个好物件,这是贤弟的么?” “正是在下的。虽然不才,但也略通些。” 正说着,又有人上楼的声音,贺萱一蹙眉,心里想着:真是,想找个安静的所在真是难。这一会儿子,多少人上来了。 抬眼望去时,却见是左良与廖庸两人。 贺萱一见,立刻站起身来,微微带着笑意的问道:“两位怎么来了?” “下人说,你准备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兄弟也正好没吃饭,就过来了。”廖庸笑着说,然后看了看坐在一旁,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问道,“怎么?有朋友在?” 从上楼开始,左良就注意到今天贺萱今天穿着一身素白,头上带着饱蓝色的公子巾,格外的飘逸俊秀,目光就一直在贺萱的身上打转。听到廖庸的这句话,左良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在。他把目光移向此人时,正好这人转过身来。 这一转不要紧,却让左良和廖庸一惊,两人赶忙准备行礼,却被那个用扇子扶住了,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要拘礼,坐吧。我与贺贤弟正聊得有趣。” 两人点了点头,分左右坐到了桌子的两旁。 刚才左良和廖庸的所做所为,贺萱都看在眼里,这一次,真的验证了她刚才的猜测。虽然,左良现在之位,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以他父亲今时今日的地位,在这京都之中,能让左良慌张施礼之人,还真不多。再看廖庸,虽然无职无位,可是,能被他看在眼里的,放眼全国也没有几人。 想到这里,贺萱笑着说道:“看来南公子并未对在下说实话吧。” 听了贺萱这话,左良一惊,正准备给贺萱使眼色,却见这位皂衣公子大笑了起来,笑罢,他在扇击手,说道:“妙,真是妙啊!贺贤弟真是不同凡响。不过,今日外出时间已久,我要赶回家中了。我的身份么,左良自会告知的。刚才听那道士说了贤弟的府地所在,不知愚兄可有荣幸改日造访呢?” 贺萱谈谈一笑,说道:“在下现今已不住在那里。” “哦?”听了她的话,这公子皱了皱眉,以为贺萱在搪塞他。 廖庸见状,急忙说道:“现在,贺贤弟暂居在舍下。” “哦!是么,那就更方便了。贤弟,咱们来日方长,后会在期。”说着,那位公子站起身来,同桌的三人也站了起来,那人说道:“虚礼免了。” 说完,和护卫一起向楼下走去。 看着他们走远了,左良和廖庸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廖庸看着贺萱问道:“你怎么和他坐到一起了?” “两位公子错了,是他坐到我这儿的。” “你可知他是谁?”左良问。 “他自报是南贤臻。不过,应该是个王孙公子吧。看你们俩个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了。”贺萱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就是南贤王。”左良说道。 “哦。”贺萱淡淡的说道。 听了贺萱的这声“哦”,左良和廖庸心里不知是什么个滋味,从他们认识这个贺萱开始,就感觉他似乎对什么事情什么人的态度都是十分淡然的,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紧张,让他恐惧,也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喜悦的。 “尽可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左良说道。 “我是一介草民,他是王爷。我怎么可能和他走得近。”贺萱说道。 “左良这话说得没错。你一定得记得。”廖庸也是一脸正色的说道。 贺萱看了看他们俩人,不知其中奥妙,但觉得他们不像是在与自己顽笑,也点了点头。 014 听雨轩(上) 看着贺萱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看着自己,左良看了看廖庸,廖庸点了点头。 只见左良涨红了脸,向着贺萱旁边凑了凑,然后压低声音对着贺萱低声说道:“这南贤王在外人看来,为人是非常平和,待人也很和气,但是其实,他从小被骄纵,也是喜怒无常之人。我们让你和他保持距离,一则是你初涉世事,不知哪句话开罪了他,后果就不好想像;再则,”说到这里,左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据别人说,这,这南贤王甚喜……男色……,所以……” 听到后面这句话,贺萱冷冷的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 见到贺萱这一笑,倒是把廖庸和左良搞得有些莫明其妙了,正这时候,忽然见刚才离去的那位南贤王的一位护卫返回了酒楼,手里拿着刚才那贤王手中的扇子。 那护卫来到贺萱面前,冲着她一抱拳,施了一礼,然后说道:“贺公子。” “有什么事么?”贺萱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我家主人让我把这扇子交与公子。主人说,初次见面,又是偶遇,所以赶不急为公子备下什么厚礼,一件小物,不值什么,权当是与贤弟留个念想。什么时候贤弟想与愚兄会面,只需要拿着这扇到舍下就好,愚兄随时恭候大驾。” 说着,把扇子放下,对着贺萱又是一礼,过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左良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把扇子。”贺萱笑着说道,心里还跟了下半句,“再说了,我又不是男人。” “是啊。现在别想那些了。你看这吃食都冷了。我也饿了。三儿……”廖庸笑着说着,转过身对着楼下喊道,可心里却想着,这半路杀出个贤王爷来,还说不准,往后的日子也许会更有趣也说不定。这下子,自己可不愁天天的日子不好打发了。 “来了!”随着声间,刚才侍候贺萱的那位伙计又跑了上来,问道,“爷,怎么了?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当伙计的。这些东西都冷了,摆这儿喂苍蝇啊!快点,把这些撤了。拿些平时我们爱吃的上来。” “可这位公子说喜欢清淡的,您两位平时用的……” “那就加两个清淡的,猪脑子。” “爷,您又夸我……”说着,这个叫做三儿的伙计撤了桌上的吃食和茶,颠儿颠儿的跑下了楼。 不多时,随着三儿一起,几个伙计端了许多东西上来,贺萱一见说道:“这么多?哪吃得了?虽然廖公子不缺银两,可是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在自个儿家吃饭,还用什么钱呢?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不用跟我客气!”廖庸笑着说。 “自个儿家?”贺萱问道。 “这是他家的买卖!”左良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贺萱笑了笑,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还是贺萱第一次在左良和廖庸面前露出真正的笑颜,两个大男人竟然不觉的失了神,不约而同的想着:原来男人的笑颜也可以是这样娇媚动人。 三个人说笑着,开动了起来,廖庸为人殷勤,不时的帮贺萱布着菜,还边与贺萱聊着天;而左良则是个不善应酬的人,虽然也有心为贺萱做点什么,可是却觉得像廖庸那样,未免让人觉得肉麻,更何况,他心里一直就对贺萱有些别样的情愫,也就更不好意思。所以,干脆埋头大吃起来。 可是边吃,他也边想着刚才贺萱说的话,左良心里一直琢磨着:他不怕么?难道喜欢他的人是男人,他也一点也不怕么?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最近也是有些不对,每次见到他,总是心里如有小鹿般的乱撞,平时里,也会不时的想起他……莫非……不不,这不可能…… 正在他自顾自的正在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廖庸说道:“你在那儿想什么呢?我碗里的东西有这么好吃么?放着盘子里的不夹,非要吃我碗里的?” 左良这才回过神来,果然见到自己的筷著都已经伸到了廖庸的碗里,贺萱和廖庸正满脸是笑的看着自己,左良一尴尬,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琢磨什么呢?”廖庸再次问道。 “哦……”左良干笑了一下,说,“忽然想起好久没去锦瑟那里坐坐了。” “今儿可真是奇了,平时拉都拉不去,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了。好,吃过了东西,我们一起去。贺贤弟,如何?” 贺萱不解其意,问道:“这锦瑟是……” “那可是个绝代佳人!也是这京都的第一雅妓,极通音律。”廖庸回道。 “哦……”贺萱淡淡一笑,心里想着:果然是纨绔子弟,出了酒楼就奔妓寨,“可是在下对此,还真是……” “贤弟过虑了。那锦瑟可是洁好自好的一位女子。多少王孙公子想出重金欲一亲芳泽都被拒之不理。愚兄看贤弟断然也不是那种以出身看人品的人,所以,去看看也是无妨的。” 贺萱本欲再做推辞,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想渗与这两人其中,只是一味的清高是不成的。偶尔的趣味想投,才不会让人觉得自己过于孤标傲世,想到这里,贺萱才勉强一笑,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廖庸见贺萱点了头,吩咐了一位伙计先拿着自己的名帖去递。然后,依旧坐在这里与贺萱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 左良想去见锦瑟,无非是想正视一下自己的心,让自己不要走上歧途。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他越想越生气,只是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那道佛跳墙,一口接一口的,直到觉得吃不下时,才抬起头来。 却听到贺萱问道:“左公子,您很饿么?” “啊?这是……何出此问呢?”左良问道。 “整整一瓮的佛跳墙,我们俩个都没夹到一块儿……” “啊?哦……呵呵……”左良现在除了尴尬就只剩下难堪了,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这是…… “三儿,快给左爷沏壶普洱来,让他化化食。”廖庸对着伙计说道。 “知道勒,爷……” 而此时的贺萱完全不知道左良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如此的状况百出,看着左良又是嫣然一笑,就这一下,左良自觉自己的心又爆裂了一下…… 廖庸打发伙计先去“听雨轩”打了招呼,自己和贺萱及左良则是赶着中午太阳正好的时候,才漫步着向“听雨轩”走去。 才刚走到那“听雨轩”的路口,远远的就见一个小丫头快步的转回身向院里跑了过去。 “这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呢?”廖庸笑着说。 “想是还有别的客吧。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左良说道。 “都到了门口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是吧,贺贤弟?”说着,廖庸一下子抱住了贺萱的肩,揽着她一起向门口走去,好在贺萱从小就一副男孩子的心肠,并不避忌这些,也没有扭捏,只是随着他一起走了过去。 只剩下左良在后面皱着眉看着他们,摇摇头,也只好跟了上来。 果然,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女子迎了出来,一见到廖庸和左良更是满脸的笑意。 “哟……两位爷,今儿怎么得闲来坐坐了?这可有日子没来了吧。这位小爷是……” “我和左爷的朋友,姓贺的……” “哟,这贺爷,真是一表人才啊。廖爷,可把你比下去了!” 那中年女子说着,就向廖庸胸口拍了一下,一扬手时,一股子香气直扑贺萱的鼻子而来。虽然浓烈,但并不刺鼻,贺萱心里明白,单凭这香气就知这脂粉可不是一般市井之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色。 听了那女子的话,廖庸倒并不在意,笑着说:“我这兄弟自然是风流倜傥,可是,也不至于把我们截在门口不让进门吧。难不成,娇姨准备让我们兄弟三个在这里晒太阳不成?” “不是不是,我哪儿敢啊。只不过,爷今儿来的突然,所以,所以……”说到这儿,那位被称为娇姨的中年妇人面上露出了难色。 “有什么话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左良冷着脸说道。 “是,左爷。几位爷今儿来得突然,所以,现在姑娘屋子里还有别的客人。您看,我也不好赶出去不是!” “若是这样,我们不妨改日再来吧。”贺萱微笑着说道。 “没这个道理。还从来没有我到了门口进不去的门儿呢。在侧厅给我们准备些茶点,把我的名帖送进去,告诉锦瑟我们侯着她,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跟我过不去。” 贺萱抬眼观瞧,发现此时廖庸的脸色淡沉如水,完全没有自己平日见到的那种温和亲切。 只见廖庸边说着,边推开娇姨,径自向院子里走了进去。那娇姨也只好跟在后面,小跑似的追了进去伺候着。 贺萱看了看左良,问道:“我们……进去么?” “当然了。你没见那廖大少爷发脾气了么?不进去看着点儿,他能把这儿拆了。” 左良摇摇头,也跟了进去。贺萱无法,也只好走了进去。 015 听雨轩(中) 贺萱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跟在左良的后面,硬着头皮进了大门。 绕过蔷薇花经缠绕的影壁墙,贺萱走进了这个叫做“听雨轩”的院子。她边走边打量着这个小院子,这里其实并不是很大,但却布置的错落有致,别具匠心。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院子,除了正房之外,东西厢还各有一间规格相同的屋子。此时,廖庸和左良已经被娇姨请进了东侧的厢房。 不知道刚才廖庸又和那位娇姨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娇姨对廖庸说了些什么。 反正此时娇姨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而廖庸的脸色也是透着完全的不爽。 贺萱第一次看到廖庸一脸严肃的样子,别看平时看他嘻嘻哈哈的似乎没有一点威仪,可是现在冷下脸来,也是不怒自威的。 此时娇姨拿着廖庸的名贴正站在门口左右为难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一直赔着笑脸对廖庸说着些什么。左良进屋时,也不理娇姨,想来那娇姨也知道左良比廖庸更不好说话,也没向他求助。 贺萱在门口驻足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娇姨,不知何处可以更衣?” “哦。”贺萱的这句似乎帮到了娇姨,她忙不迭的笑着指着正屋旁边的小门说道,“从那里到后院,左手边儿的就是了。” “多谢。” 说着,贺萱离开了厢房,向后院走去。 这时,她才知道,这不大的院子原来还有第二层,但是后面的院子更小些,贺萱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应该是厨房以及丫头仆妇住的地方。 更衣之后,贺萱才又返回了前院,可就在路过正房旁边之时,贺萱明显的听到了有女子含糊不清的拒绝之声以及男子的喘息之声,从屋里传了出来,那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被人掩住了嘴巴,勉强发出来的。 贺萱虽是男子打扮,但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但在乡下做个医者,本就是人牲共医的!所以,这男子的声音,贺萱还是听得出来的……贺萱脸一红,想着快些离开,不去管那屋里的事情,可是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刚才廖庸说的话,既然这叫锦瑟的女子是位洁身自好之人,如若此话当真,那此呼救自己断不可不理。 想到这里,贺萱站住身形,一转身又向回走去,来到门前,飞起一脚踢开正屋的大门,身形一动,冲进了屋子。 这踢门的响动不仅惊动了在正屋里的人,同时也惊动了此时仍还在厢房的左良,廖庸和那位娇姨。 这三个人急匆匆的刚来到院中,就看到贺萱的身形快速的走进了正屋。 “哎哟我的天呐!这小公子的性子怎么比两位的还急呢!”娇姨失口说道。 “放屁,贺萱可不是这样的人。” 还没等娇姨的话声落地,就被左良一句臭骂给封住了口。就连站在他旁边的廖庸也对左良有这种奇怪的反应而吃了一惊。左良也不睬他们,只是想着不知道什么人在锦瑟的屋子里,怕贺萱会吃了亏,抬脚就也准备冲过去。 而就在这时,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忽然间,一个人从屋子里像个包袱一样飞了出来,“咕咚”一声,重重的摔在了院子当中。 而且,这个人的衣衫零乱着,亵裤拖在地上,若不是长衫挡着,也只怕连臀股都要露在众人面前了…… 就在几个人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贺萱慢步的从正屋的内室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院子当中,脸上虽然带着不屑的冷笑,以及,浅浅的杀意…… “小畜牲,你是哪儿的,敢跑到爷面前撒野?”那个“飞”到院里的人,不识死活的看不出火候来,一边用一只手拉着裤子站起身来,一边用另外一只手点指着贺萱大声骂道。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才好。人家姑娘已经说了不愿,公子还要用强,我倒不知这畜牲二字,用在谁身上更适合些。”贺萱一脸冷笑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那娇姨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上左良和廖庸,快步的跑进了正屋。 那个被扔在院中的人,听到贺萱刚才的话,更是气极败坏,还要上前与贺萱打斗,边往前走边嘴里还叽歪着:“你怎么知道她不乐意,这就是大爷和那小娘子的乐趣,要你跑来这里多事!看我不把你从这给扔出去,大爷我弄死你就像捏死个臭虫。” “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可以把你踢出屋子,就可以把你扔出院子。”贺萱仍然淡淡的说道,边说,手里还边玩着那支玉萧。 那男子还欲向前,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当是谁。这不是孙凤山孙公子么?” 听了这声音,孙凤山向后看去。这孙凤山本就长得猥琐,再加上刚刚被贺萱从屋子里踢到院中,摔了个结实,此时还是疵牙裂嘴的一副表情。可是,当他看到左良和廖庸的时候,立刻就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两位仁兄,没想到您两位也来此高乐,且等小弟一下,容小弟收拾了这小畜牲……” “那位贤弟用是在下的贵宾。”还未等他说完,廖庸带着笑意对孙凤山说道。 就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把孙凤山刚刚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浇熄了,他尴尬的看着左良和廖庸,然后,想了想也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只好转身向院外悻悻的走去。 “孙公子,最近这段时间就暂时不要来这里了。我想,锦瑟姑娘今天应该是受了些惊吓,所以,在下准备包下这里,让她静养一段时间。”廖庸随后又追了一句。 那孙凤山只是迟疑,然后匆匆的离开了院子。 来到院门外,才对着院子狠狠的啐了一口,小声咒骂了几句,然后才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离开了。 再说院子这边,左良没有多理那个孙凤山,而是直接来到了贺萱身边。 “你受伤了没有?”左良略显紧张的问道。 “就那么个废物,怎么可能受伤。只能欺负弱女子,难道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让这种混蛋欺负的么……”贺萱依然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 这时候,廖庸向这边走来,看着贺萱一脸的怒色,他倒笑了起来,说道:“只是听子卿说你身手了得,今日算是得见了。贤弟的功夫和人品一样,不同凡响。” “子卿是……?”贺萱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在下字子卿。”左良回答道。 “原来是左公子的表字。” “还不知道贺贤弟的字是……” “在下是一山野村夫,何来的表字呢。”贺萱笑着说道。 正在这时,从屋子里传出一女子的声音:“几位公子为何要站在门外说话。请进内室吧。” 听了这句话,廖庸一笑,说道:“佳人有约,却之不恭。”说话间,人却已经到了屋内。左良和贺萱也随着他走了进去。 贺萱刚刚走入内室,就见一位女子飘然走到自己见面,一个万福,然后柔声说道:“多谢公子刚刚出手相救,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姑娘不必客气。”贺萱本想出手相扶,但手刚刚抬起,又放了下来。因为她意识现在的自己是个男人,如此举止,大有轻薄之意。 “贤弟,这位就是锦瑟姑娘了。”廖庸为贺萱介绍道。 而此时,左良已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随身拿起桌上的书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眼睛还悄悄的向这边瞄着。 只听廖庸接着说道:“这位公子,姓贺名萱。” “哦?不知是哪个宣字?”锦瑟问道。 “萱草的萱。”贺萱回答道,对着锦瑟微微一笑。 看着这个对自己出手相救的公子对自己如此一笑,锦瑟不禁觉得心中一暖,一种温存之感油然而生。 “原来你是黄花菜啊。”听了贺萱的话,廖庸大声笑着说道。 听了他的这句话,连那位娇姨都笑了起来。 妖姨看自家的姑娘没有大碍,忙不迭的到外头去准备茶点。 那锦瑟姑娘也用纱袖略一掩口莞尔一笑,然后说道:“两位公子请坐。” 等贺萱和廖庸落座之后,锦瑟才接着说道:“刚才听公子在门外的谈话,小女子不才,想多言一句,还望公子不要取笑。” “姑娘有话请讲。”贺萱看着锦瑟笑着说道。 “公子名讳之中有个‘萱’字,这萱草亦称忘忧草、无忧草。既然公子无字,何不用这无忧二字?” “无忧?”听了这两个字,贺萱不觉苦苦一笑,自己能做到这两个字么?显然,很难。 左良一直用眼睛瞄着这边,也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无忧”的时候,却是不觉得一笑,说道:“这两字却是极妙。人若可无忧,活得也便超然了。” “那为什么不用忘忧呢?”廖庸问道。 “若在‘忧’字之前用这‘忘’字,未免让人觉得心中已然有伤,不过刻意而为罢了。一个‘无’字,化郁结为乌有,更显气度。” “在下就谢姑娘赐字了。”贺萱无意驳了这锦瑟姑娘的好意,站起身来,对锦瑟一抱拳。从刚才见到这位姑娘起,贺萱也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亲切之感。 “可是比你刚才说的那个。我还是觉得……黄花菜……我比较喜欢这个。”廖庸笑着说。 016 听雨轩(下) 左良一直坐在一边,保持着沉默,只是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可是听到他们为贺萱表字开始起,便一直用书掩在自己的面前,偷眼看着贺萱和锦瑟。 左良细细品味着锦瑟看贺萱的眼神,一直是脉脉含情的,想来也是因为刚才被他所救的缘故。而贺萱看锦瑟的目光,却是左良有些不解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自然本该是无情的,可是贺萱的眼里却温柔满溢,既有怜爱又有珍惜;可是,如若说是贺萱对这锦瑟一见钟情的话,从他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却与平日男子看心爱女子的感觉有所不同。 “你把我们拉这儿来,可是来了半日也不说一句话。我只当你在看什么呢?还真以为对着佳人,某君却愿在书中去寻颜如玉。原来是在偷眼观瞧啊。还真不知道子卿你有这样的嗜好!”廖庸不知何时,站到了左良身边,并且已经俯下身来在他的脸边一起向锦瑟和贺萱这边望了过来。 左良被廖庸的声音吓了一跳,说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了这句反问,廖庸“嘿嘿”一笑,说道:“这就奇了。平时一只猫从你身边过,你也听得到。今天我这么大个活人走过来,也没房间蹑手蹑脚,你竟然毫无知觉。你神游到哪里去了?而且,还突然破天荒的第一次自己主动说要到锦瑟这里来,莫不是说,你……” 左良把书合上,照着廖庸的头上一拍,说道:“拜托你收收你的好奇心吧,不让你去做个编鼓词儿写评书的真是荒了你的材料!喝你的茶去。多事。” “两位公子,一直坐在一边,可是在说什么国家大事么?”锦瑟看到廖庸取笑左良,微微一笑,问道。 “国家大事?那种事情什么时候与我有关过!我们呀……我在说左公子,今天特特的央着我带着我们这位小贤弟来拜访姑娘……” 左良瞪了廖庸一眼,贺萱听了这话,也“噗”的一笑。 “原来如此,看来,左公子也会偶尔想到寒舍一坐了。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了。”锦瑟说道。 左良听到锦瑟这话,也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你这里没那些庸俗之气,偶尔来坐坐,也未尝不是件乐事!” 这一会儿,贺萱倒是安静了下来,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只是品着茶,听着廖庸取笑左良亦或与锦瑟聊天。 三人只是略坐了一会儿,左良对着廖庸使了个眼神,廖庸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对着贺萱说了几句,贺萱淡淡一笑,也点了头,接着,这三位起了身向锦瑟道了告辞。 “怎么?是不是小女子有照顾不周之处?几位公子怎么才来就要走了?”锦瑟看他们准备离开,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的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每次造访,姑娘都是面面俱道的。只是今天姑娘受了些惊吓,而且,我们这位小兄弟今天也是初到我家,所以,也要回去安置一下。”廖庸说道。 “原来是这样。倒是几位爷,体谅奴家了。”锦瑟嫣然一笑说道,“那就请几位爷,得空常来坐坐吧。” “好。”廖庸笑着说,“不过,要等到我们这位小兄弟恩科之后了。” “哦。说到恩科,前些日廖公子不是说……”锦瑟说道。 “此事不提也罢。”廖庸说道。 “别不提呀!我们廖公子这一次,又是落了地。”左良不失时机的挖苦了一句。 “我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也不爱那个。不过,我的这位贤弟可是会元呢。”廖庸说道。 “哦?没想到,贺公子不仅武艺超群,这文采也是极佳呢。小女子眼拙了。” “一点儿小事儿,不值一提的。”贺萱说道。 “你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你不值一提的,我可是拼了命也拿不到的!”廖庸说。 “你什么时候拼过命,我怎么不知道?”左良说道,“考前人家都是挑灯夜读!你呢?饮酒高乐到天亮!” 听了这话,贺萱与锦瑟都是轻轻掩嘴一笑。 三位走到院中,那娇姨也送了出来,廖庸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来,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这些银子,够几天的开销?” “哟,这……一两个月都够了。” “一千两,也就够一两个月!娇姨,您这儿还真是个消金的好地方。好在爷就不缺银子,这些就算一个月的开销吧。这个月,锦瑟姑娘若不愿意见人,就请娇姨高抬贵手了。我们可能随时会来,若是来的时候见了别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哦!”说罢,廖庸才把这银票拍到了娇姨的手里。 “哎呀,好说好说。瞧廖公子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嘛。我什么时候难为过姑娘,您可真是……”那娇姨接过银票,喜笑颜开的说道。 左良只是听着他们讲话,看着那鸨母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他真的是打从心里觉得不屑,心里想着:可叹像锦瑟这样一位女子,竟落到这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左良抬眼看了看锦瑟,正见锦瑟也向这边望着,但是她的目光……左良顺着她的眼神,竟然连线到了贺萱这里。 左良心中暗自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看来,这美人也是难过英雄关的…… 正在这个时候,锦瑟发现了左良正在看着自己,她脸一红,向左良略一点头,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面。 三人离开“听雨轩”,廖庸这时才发现,自从他们起身离座之后,贺萱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就算是现在,也只是默默的前行着。 “无忧,想什么呢?”廖庸笑着问道。 贺萱似乎没听到一般,还是只顾自的前行着。 左良看了看廖庸一笑,然后说道:“贺萱,在想什么呢。” “啊?”贺萱这才想起,这“无忧”两字,原来是在说自己,她笑了笑,说道:“我一直在想着,刚才的那位姑娘……” “看来,我们小兄弟春心动矣。”还未等贺萱说完,廖庸笑着插嘴道。 “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倒把贺萱说的不好意思了,两颊瞬间飞上了两抹红霞。 “那是什么意思?对那样一位佳人心动,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左良看出了贺萱的变化,忙帮着他解围道。 “我虽然只是今日初见那位锦瑟姑娘,但是也听得出她谈吐不凡,竟然沦落如此,不免觉得有些婉惜。廖公子既然可以一置千金,为何不能帮她赎了身呢?” 听了贺萱这话,左良和廖庸都只是微笑着,并未回答。 “怎么?我说错了么?” “不是你说错了。”左良说道,“其实……有你这样想法的,大有人在。我和入凡第一次来这里时,入凡就说要为这姑娘赎身的。但是,锦瑟姑娘却婉言拒绝了。” “拒绝?”贺萱吃惊的说道。 “是啊。她说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我们也就不能勉强了。”廖庸说道。 贺萱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点了点头,想着:是啊。谁心里没些难言之事呢。就像现在,我和你们仿若老友一般的闲谈说笑,可是你们知道我心里又在盘算些什么呢! 几乎与此同时,在“听雨轩”,锦瑟姑娘的房间之中。 现在娇姨的表情,已经与刚才大不相同,此时,她把一杯刚刚泡好的茶递到锦瑟的手上。 “姑娘,今天让您受委屈了。”娇姨柔声说道。 锦瑟接过茶来,说道:“坐吧。没有外人。” “谢姑娘。” 娇姨谢了座,才毕恭毕敬的在下首坐了下来。 “姑娘,您……” “不用担心,就那么个草包,还占不到我什么便宜。” 现在的锦瑟,也与刚才大不相同,脸上再找不到半点柔情,甚至,从眼中还流露出隐隐的杀机。 “那个孙凤山,要不要老奴派人去……” “不必。虽然是个酒色之徒,不堪什么重用,但是,到关键的时候,还是个可以扔出去垫路的石子。且留一留吧。但别再让他进这个院子,看着恶心。” “是。老奴明白。” “不过,倒是拜那个草包之赐,今天和左良、廖庸的关系能更近一步,也算塞翁失马了。” “原来那廖庸就准备为姑娘赎身的,可是姑娘拒绝了,老奴一直想着,姑娘是另有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的。原来他为我赎身,想着最后的结果必定是想远远的把我送走,然后再帮我找门好的亲事,这样,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我们要的是离他们越近越好,不是么?”说着,锦瑟若有所思的微微一挑唇角,淡淡的笑了笑。 看着锦瑟的样子,思量了一下,说道:“姑娘别怪老奴多嘴。今天,那个新来的年轻公子……” “嗯?怎么了?” “老奴只是斗胆劝姑娘一句,姑娘现在是身不由己,所以,若是姑娘真心对那小公子好,还是……” 说到这里,那娇姨停了下来。 锦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明白。你下去吧,我也乏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儿再说吧。” “是。”娇姨听了锦瑟的话,悄悄的退了出去。 017 初入廖家 第十七章初入廖家 左良,廖庸与贺萱三人告别了锦瑟和娇姨,沿着街道向着相反的方向且聊的走了许久,才算是来到了“闲庭居”所在的大街。 贺萱虽然对廖家的富裕早有耳闻,可是她一则不常进城,二则师父在世之时对这些俗事也很少提及。所以,过惯了平淡日子的贺萱一直就只是以为,所谓的“闲庭居”也不过是高门大户的有几进院子,照比平常的富贵人家多些气派也就是了。 可是,当她走到了路口的时候,却是真的被这座大宅的气派震慑的吃了一惊。 远远的,就看到这整座闲庭居光是看得到的围墙就占了大半条街道。朱红色的大门边,八位衣装整齐的护院家丁燕翅排开。 朱漆的大门前,高高的汉白玉门槛,一对雕功精致的巨大汉白玉门当左右伫立着;门楣上一对石雕的户对也是十分的抢眼。更不用提门楣及其他各处极尽巧思手法细腻的五色彩绘之类。一雄一雌两只花纲岩貔貅左右伫立着,张嘴扬颈,四爪强劲有力,神态盛气凌人…… 正在贺萱悄悄的打量着这看上去就霸气十足廖家门口的时候,一个眼尖的家丁看到了廖庸他们这一行三人。这家丁笑嘻嘻的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廖庸近前,先是给这三位深深的作了个揖,请了安之后,才说道:“少爷,您回来了。小的给左少爷,贺少爷问安了。” 听了这话,贺萱有些吃惊,她低声问自己旁边的左良,说道:“你们也没说话,我也没开口,这小厮怎么知道我姓贺?” 左良一笑,说道:“你是人未登场名声先至。这‘闲庭居’上上下下,从昨儿傍晚我们回来开始,还不消半个时辰,就没人不知道他们主子今天要请位姓贺的少爷回家小住些时日。而且,过午的时候,你们行李物品以及马匹就已经送到了。刚才我和他的马也已经遣人先送了回来,所以……” “所以,能和你们走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是姓贺的了!”贺萱接着说。 “贤弟果然聪明。”廖庸笑着说。 “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你这哪里是在夸人,明明就是在骂人。”左良笑着说。 “你这个人,我这也不过是句客气话,谁请你解释那么明白了!”廖庸白了左良一眼 “好好好,算是我画蛇添足了。”左良笑了笑,说道。 那小厮在前面引着路,三人说笑着,走进了大门,门口的家丁也一色的行了礼。 路过前庭的时候,廖庸并没有在这里请贺萱落座,而是穿过正堂直接奔后院而去。 这位院子的后宅,并没有像普通的院落那样,住处花园分的格外清楚,反倒就如一个大花园一般,星星落落的,把几处屋子围着中央的湖散在各处。 左良和廖庸引着贺萱走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所在,在这座小院儿之外,早有几个干净利落的小厮在此处等候着了。 贺萱看着这小院,四下里,到处都被绿竹环绕着;一股溪水,从院子中间穿过,静谧而不失灵动的潺潺而行;连排的屋子外面,朱漆的回廊依势而走着,檐下也是五彩的绘画。屋子的窗上,细细的镶着淡翠色的窗纱…… “贤弟,你看此处可好?”廖庸笑着问道。 “这屋子,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了。不知是什么所在?”贺萱微笑着说道。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喜欢的。何苦多此一问呢。”左良说道,“先别问是什么所在,进去看看再说。” 说着,一位从院门口跟着的小厮走在前面推开了屋门,恭敬的请这三人进了正屋。贺萱一眼便见到自己的物件整整齐齐的放置在桌上。 “这屋子莫非是给在下用的?”贺萱有些迟疑的问道。 “自然是给你住的。”廖庸自顾自的找了位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笑着说,“还满意吧?这屋子我想着,也就是你还住得,给左良也是白糟蹋了。” “给我糟蹋,难道你用就不糟蹋了?”左良抢白了一句。 “不,不,不。在下哪用得了这么大的院子,一个屋子就够了。这也太过铺张了些。”贺萱忙摆手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你句话知道吧?”左良问道。 “客随主便。这句话,你也应该知道的吧?”廖庸问道。 “那两位,所谓无功不受禄,两位也应该是知道的吧。在下区区一界草民,哪里值得两位公子如此器重。”贺萱说道。 “值不值得,那是我说了算的。”廖庸说道,“既然住到了我这里,我怎么安排,你就都只管安心住下吧。这院子本来就是藏书放书的,说是个书斋也差不多,家父一心想让在下上进,可惜我不是此路中人,倒让这些书白白的在这里躺了许久。如今有人能真心真意的读读它们,对它们来说,也是件幸事。我和子卿还有些别的事,就先不陪了。你的马就放在后院,若是想四处走走,随便叫上哪个小厮都能陪着你逛逛。不过……” “不过什么?”贺萱问道。 只见廖庸狡黠的一笑,说道:“虽然我家还有些银钱,但是家父对在下的管教还是严格的,特别是风化上,绝不松懈。我这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女眷,所以,也没有什么丫头仆妇,不知道,方不方便?”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说道:“都是男人,不是更方便么。” 左良看着廖庸,皱了皱眉问道:“你这又说什么呢?” 廖庸也不理他,只是笑着走开了。左良也对贺萱一抱手,离开了贺萱住的院子。 他们走后,刚才那个帮他们推门的小厮走了进来。 “贺公子,我是少爷给您随身用的小厮。他们都叫我小豆子。” 贺萱坐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看样子,这孩子大约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长得十分精神,个子不高,但眼睛里透出机灵。 “小豆子?谁给你取的名字?”贺萱笑着问道。 这小豆子边帮贺萱倒了茶,边说道:“是少爷。他是在一个装豆子的筐子里捡了我的,所以就随口叫我小豆子了。” “捡的?” “恩。少爷说,那年似乎闹了什么天灾,我应该是随着父母逃难出来的!可是不知道是养不下去了,还是父母失散了。反正,遇到少爷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人躺在豆筐里。” 贺萱看了看这个孩子,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能做这样的善事,看来,他这个人的心眼还不坏。” 小豆子听了贺萱的感慨,小心慎慎的问了句:“您说的‘这个人’是我们家少爷吧?” 贺萱点了点头。 小豆子灿烂的一笑,接着说道:“少爷人不坏,虽然爱拿我们开心,但是只要不真的做错事儿,他都不会随便乱打乱骂的。”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倒是机灵。这么快就赞起你家少爷来了。嗯……你识字么?” 小豆子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是下人……” “没关系。以后,我教你。给我做小厮,目不识丁是不行的。” “真的?贺公子,您要教我识字?”听了这话,小豆子眼睛立刻放出光来,笑呵呵的看着贺萱。 “当然是真的。我们从明儿就开始。” “不行不行。”听了这话,小豆子连忙摆了摆手。 “为什么不行?” “少爷说了,您马上要大考了。伺候的时候也得是安安静静的,不许我们烦你。” 贺萱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事。不妨事的。我说行的,你们少爷不会说不行。走吧,先带我四处走走。” 小豆子点了点头,拉着贺萱的手向外跑去。 整座后宅,除去园外给干粗活的下人住的地方之外,一共有四处院子。贺萱的这一处,正好位于左良和廖庸两人所住院落的中央。另一处,现在暂时空置,小豆子告诉贺萱,那处是廖老爷的住处。 四处院子,绕湖而建,格外的雅致。 贺萱随着小豆子边聊边看边走,虽然还不觉得用了多长的时间,可渐渐的天却黑了下来。他们俩人刚回到贺萱住的院子门口,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长家人站在门口。 “小豆子,你把贺公子拉到哪里去逛了?” 一听这话,小豆子一吐舌头,低着头站在了一边。 “不怨他。是我让他陪我四处走走的。还未请教?”贺萱一拱手问道。 那家人连忙闪到一边,满脸是笑的说道:“贺公子,您这可折杀小人了。小人是这里的管家,姓毕。少爷那边已经传了饭,等着贺公子过去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有劳毕管家了。” 说着,那位毕管家走在前面,为贺萱引路,小豆子也跟在后面,一起向廖庸住的院子走了过去。 刚一进屋,贺萱就拱手笑着说道:“在下告罪了。只顾着看园子,却忘了时辰。” 听贺萱这么一说,刚刚还有些愠色的廖庸表情也轻松了下来,笑着说:“这园子,贤弟看着还好么?” “步步有景,处处不同。自然是好的。” “现在是刚刚入春,再过些日子,就有处更好的风景让贤弟观赏了。” 贺萱不解的看着廖庸,但是却听左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廖庸不急不慢的夹了口菜,说道:“到了夏季,你就能看到了。” 018 科举前日 转眼间,从贺萱住进廖家那日起算,十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明日便是大比之期了。 这些天来,廖庸与左良都没有过来打扰贺萱,连吃食都是按着时辰派人送到住所的。贺萱心里明白,这是他们俩人的一番好意,虽然如此,但贺萱也没有领什么情意。 不过这样来也好,她每天的教着小豆子识字,边教他,边从他的口里打听些关于左良和廖庸的喜好厌恶之类。 这小豆子也是聪明,启蒙的《三字经》只用了十天就已经能背出大半,能写出的字也有百十个了。 而且,这孩子的心思也是精细,关于廖庸与左良,除了一些喜好之外,并没有透露给贺萱太多有用的东西。贺萱也不勉强,毕竟对于这个小豆子来说,自己还只是个外人,而廖庸才是真正有恩于他的人。有这样的护主之心,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这天临近晚餐的时候,贺萱正和小豆子坐在一处闲谈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小豆子!在不在?” “唉——”小豆子听到声音,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贺萱也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那位毕管家。想来,应该是找小豆子有什么事情,贺萱也没去多想,只是坐着看着那些蒙书,忽然,她想起,前些日子在酒馆里,那位道人给自己的字条。 她起身来到书桌边,坐砚台下抽出那个信封,展出里面的信纸。 仔细的看了看,贺萱一笑,想起那位贤王殿下说的话,想来,这东西也不过是个骗人的把戏罢了。 正想着,只见小豆子笑嘻嘻的跑了进来。 “公子,我们少爷请您过他那边用晚饭呢。” “哦?现在就过去么?”贺萱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啊。明天公子就要去大比了,我们少爷要为您办桌酒席。” 贺萱听了这话,本想着说免了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去的好,现在寄住在廖家,该有的应酬还是要的。 贺萱整了整衣服,顺手把那张写着题目的纸放在了袖袋之中,然后便和小豆子一起向廖庸住的院子走去。 等两人来到廖庸的屋子,果见一桌丰盛的菜式摆放在桌上,左良和廖庸两人正坐在一侧的书房里闲谈着。听到外面的下人通报贺萱到了,两人虽未起身,但也停下了闲谈,转过脸来带着笑意看着贺萱。 贺萱一进门,先是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说道:“看来,在下决定前来府上,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此话怎讲?”左良问道。 “自从在下入住此处之后,真是对两位公子诸多讨扰了。” “贤弟这是说哪里的话呢?”廖庸边说,边站了起来,“凡事都讲求个缘法。若投了缘,你不讨扰,愚兄还要挑你些理来;若不投缘,我连话也不愿意与之多说一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来吧,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左良脸上虽然也带着笑意,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贺萱作了个请的手式。 三人入座之后,贺萱笑着说道:“这几天在下虽然足不出户,倒也知左兄不曾前来走动。” “哦,”左良听到贺萱主动和自己讲话,心中不觉得一阵狂喜,忙答道,“现在伤已经痊愈,自然就没有再偷懒的道理,我已经开始当职,所以,不能像前阵那样经常来……” 说到这儿,左良顿了顿,暗自骂道:我这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呢?不过是声普通的招呼罢了,但是,似乎……似乎这贺萱还是注意到我的…… “我听下人们讲,这些日子,小豆子似乎一直给贤弟添了不少麻烦,不知他有没有耽误贤弟读书呢?”廖庸说道,笑着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小豆子,然后继续说,“若是有,我可是要罚的。” 小豆子听了这话,笑着吐了吐舌头。 “哪里说得到打扰。不过就是那么几本书,在下已经读了十几年,哪里还用得着临时抱佛脚。”贺萱说道。 “看贤弟如此气定神闲,倒是成竹在胸了。”廖庸笑着说。 “与其说成竹在胸,倒不如说是不在意吧。” “哦?你也不在意么?”廖庸好奇的问道,“没想到,你与我竟然也是同道中人。我对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 “是。其实在下本就对这大比不感什么兴趣,不过是……为了尽孝,尽力为之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贤弟啊,这‘在下’两字,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免了?”廖庸说道。 “是啊。这在下在下的,我听着也不是很舒服。入凡说得有理。”左良也说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叫我们俩一声兄长,不会辱没了贤弟吧。”廖庸说。 “怎么会……” “那就这样说定了。”左良说道,“把那个在下也换掉,兄弟之间,不用那些虚礼。” “那在下……”贺萱说到这里,看着正看着自己的两个男人停下来笑了笑,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左良和廖庸两人都笑了笑,三个对座边吃边聊了起来。 很快,晚饭用过,残席撤去,三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坐在园中聊着天。 “我看你最近清闲自在的,完全不像外面那些考生,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廖庸笑着说道。 “心经有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把心里那些执念放下了,也就没有那么些个所欲所求了。”贺萱说道,心里却想着:那个虚名与我何关,因为事不关已,所以才能这样轻松,我的心意早在别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你也读佛经?”左良说道。 “偶尔为之。”贺萱答道。 “那种很玄幻的东西,看不到,摸不着的,怎么让人相信呢。”廖庸笑着说道。 贺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左良,淡淡一笑,说道:“刚才廖兄不是还说,凡事讲个缘法么?想来这‘缘’廖兄还是信的吧?” “这倒是信的,看这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没个缘份,想来是不会有什么深交的。”廖庸说道。 “那我与两位,也算是有缘之人了。” 左良看到贺萱微笑着看着自己,说出刚才那么一句话来,心里又紧了一下,忙低下头,饮了口茶。 “佛家说,凡是相遇者,必有些前因。也许是前世,也许是今生。必定有个缘由。”贺萱说道。 “那我与贤弟相遇的因就在子卿了。”廖庸笑着说道。 “是啊。只是不知,将来会有怎么样的果了。”贺萱不无深意的微笑着说道。 但是这话,在左良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了。他偷眼看了看贺萱,见他似笑非笑的也似乎在看着自己,这确是让左良有些乱了阵脚。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笑着问道:“明日贤弟何时赴考?” “辰时三刻入场。”贺萱答道,“我想辰初刻之前离开就来得及。” “你这个人,才考完武举能有几年,就忘得干净了不成?”廖庸笑着说道。 “不是忘记,而是不知道两者是不是相似。”左良笑着回道。 “原来左兄还是武举出身?”贺萱微笑着问道。 “子卿入仕可不全仗着他父亲和姑母,也是有真材实学的。那可是当年的武状元呢。”廖庸全不顾左良丢给自己的眼神,继续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贺萱笑着说道,心里却讲,原来武状元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可见这朝中还真是无人了。 “你别只顾着拿我打趣……”左良被刚才廖庸的一顿褒扬之词说得面红耳赤。 “这是怎么了?往日说些这个,你根本就是没事人一样的,今天怎么姑娘家似的,还扭捏起来了。”廖庸才不管左良的表情,继续打趣着说道。 “不过,我想,武举之时,应该不会像在文举时有许多卖题之人吧。”贺萱笑着说道,倒是这句话,帮左良解了围。 “哦?有人向贤弟卖题么?”左良问道。 “卖题的倒是没有。不过,有位道人倒是送了我一题。”贺萱笑着说道。 “什么时候?”廖庸问道。 “就是我到府上的那天,在酒楼的时候。” “我们去之前么?”左良问道。 贺萱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题目呢?”廖庸问道。 贺萱见他们有兴致,便从袖口里取出那天的那张字条,递到了廖庸手上。 廖庸在接字条时,心里忽然一动,抬了抬眉,嘴角向上一挑,有意的伸出双手,将贺萱的一双柔荑握了个满满当当。 贺萱虽然平日里并不避及与男子的交往,但是,这样被一个男人拉住自己的手还是第一次,她有心想把手撤回,却一下子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被廖庸看破了什么,有意在试探自己。可若是不撤,这廖庸又不只是握住,还在捏揉着自己,这轻薄自己实在是难以接受。 就在贺萱左右为难的时候,左良走了上来,说道:“什么题目,拿来我看看。” 说着,劈手把拉住贺萱的廖庸双手打落开来。 019 扰人沐浴 廖眼被左良这一拍吓了一跳,再看看左良此时还狠狠的白了自己一眼,廖庸一笑,拉着贺萱聊起了其他,并不去理左良。 左良知道这廖庸又起了玩心,无奈的摇了摇头,展开手里的字条,只见上面几个大字: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个题目,不是上年才刚刚用到过的!”左良说道。 “哦?是么?”廖庸说道,接过字条,也看了看,刚才那一副无赖的表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些年的题目,连同各地的试卷,家父也有些收藏。这个题目,上次大比用题就是这个。”左良说道,“不过,倒是听说,去年就算是三甲之卷也不是特别令人满意的。” “那天,贤王殿下也有说过,这是上次的题目。”贺萱说道,“如果真是如此,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那人就没说别的?”廖庸问道。 “说了许多。还报出了我的身家地址呢。不然,我也不能逃到这里避难了。” 说道这里,众人也只是一笑,不多久,贺萱便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屋子准备沐浴一下,准备早些休息。 左良和廖庸也不虚留,随贺萱自便了。 等贺萱走后,左良拿出扇子,往廖庸头上一敲。 “你搞什么鬼,好端端的握着人家手做什么?”左良问道。 “怎么?你在意啊?”廖庸边揉着被打疼的额头,边笑着问道,“我就觉得你看这位贤弟的眼神不同。所以,才有意试试。” “什么不同?” “怎么说呢,应该是那种难得在您左侍卫眼中一见的……柔情。” 左良被廖庸一句话直中要害,忙转过身去,捏着手里的字条,故作不屑的说道:“不明白你说什么。” “不明白我说什么没关系。主要是你要明白自己心里想什么。虽然,这忘忧有几份温柔姿态,但毕竟是个男人,你可别弄错了。” “不听你鬼扯了。我也就要回去了。明天父亲要去监考,我得明早亲送一下。听皇上的意思,也许明天还要亲自去考场巡视一下。”说着,左良站了起来。 “可有你忙的了。去吧。我也不留你了。我也乏了。”廖庸只是笑着,长长的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你个大闲人,哪里就乏了!行,你歇着吧。” “我怎么就不许乏?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我可是有用功的。天天的那些账目,你以为我就天天指着手下的那些先生么?” “那你就继续用功吧。我走了。” “不送了。” 说着,廖庸笑嘻嘻的目送着左良转身离开了“闲庭居”。 左良走后不久,天也已然完全黑了下来。廖庸无所事事的趴在床上翻着些闲书,忽然又想起下午握住贺萱小手的时候。 他对自己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一个男人,就算是手不提蓝,那一双手就可以柔软到那种程度么?更何况,子卿还说这贺萱还是习武之人。难不成?这贺萱是个……女子么?”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不会不会。虽然说确实是秀气些,可是……哪有女人会乐意把自己扮成个男人的?” 他“忽”地一下子坐床上坐了起来,大声问道:“谁在外面呢?” “少爷,是我。”说着,一个年轻的小厮推开门跑了进来,“有事儿么?少爷。” 廖庸抬眼一看,跑进来的自己的随身小厮雨墨。 “你知不知道,贺公子那边儿,大约都是在几时习武的?”廖庸问道。 “哦。听小豆子说,大约都是用过晚饭后大约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怎么了,少爷?” “没什么,突然想去看看,走,陪我过去瞅瞅。” 说着,廖庸就准备出门。 “爷,您好歹披件衣服吧。外面是暖和了,可是这会儿起风了。” 廖庸点了点头,由着雨墨给自己披了件斗篷,然后也没叫上其他人,就这一主一仆两个人,往贺萱这边的院子走了过来。 还没走到院门口,远远的就见小豆子蹲在门口玩儿呢,廖庸悄悄的走过去,照着小豆子的头顶就弹了一下。 “哎哟!”小豆子吃了一吓,又是一疼,刚想张嘴骂人,可是一抬头竟然看到的是廖庸,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蹲这儿偷懒儿呢!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 “我哪会偷懒儿啊!平日这时候,贺公子都在练功呢,可是今儿只练了一小会儿,就收了。早早的就要我们预备下洗澡水,现在正沐浴呢。”小豆子噘着嘴说道。 “沐浴你就不用伺候了?你个坏小子,真是越来越懒了!”廖庸边说,边又举起了手。 小豆子笑嘻嘻的急忙托住了廖庸的手,说道:“少爷,您别急着弹,先听我说。不是我不伺候,是这贺公子沐浴的时候从不让我们在身边。从来的时候就一直这样的。” “是么?”廖庸转过脸来问雨墨道。 雨墨点了点头,说道:“我替小豆子那天也是这样的,我问过这院子里的别人,都这么说的。看来,这贺公子还真是不习惯别人伺候得太近身儿了。” “哦?”听到这话,廖庸脸上飞上一抹坏笑,说道,“是么。” 他想了想,然后对小豆子和雨墨小声说道:“你们俩就在这儿候着。没我的招呼谁也不许进院子。听到了么?” 雨墨和小豆子都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家少爷作弄人的毛病又犯了。现在想拦是肯定拦不住的,反正都是男人,估计也闹不出什么来。 只见廖庸蹑手蹑脚的悄悄向贺萱的屋子走了过去,刚刚走到窗边,就听到贺萱在屋子里问道:“小豆子么?我还没洗好,先不用进来。” 听了这话,廖庸暗暗一笑,心里说:你要是洗好了,我还不来了呢。 说着,快步向门口走了过去。推门走了进去。 在屋子里的贺萱听到后来的脚步声,知道来人断然不可能是小豆子,本想着抓过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可手还未碰到衣服,那边廖庸也已经走了进来。 听到外间开门的声音,贺萱迅速的将身体全部没入水中,然后一抬手,用手上带出的水滴向着烛焰连弹几下,内室的烛光就全部熄灭了。 看着内室一暗,廖庸也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想了想,他还是推开了卧室的门。 就在他迟疑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贺萱已经跃出了浴盆,将小衣穿好,闪到了门后的一边。其实,这时候贺萱想到的,可不是要与自己玩笑的廖庸,她只以为,是什么人趁夜摸黑溜进了廖家,而且,这时候,她最担心的人,还是守在院子外面的小豆子。 外间本就没有点灯,现在内室也是一片黑暗,廖庸只是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摸着黑向内摸索着。谁知,刚刚绕过屏风,还未看清楚屋里的状况,忽然感觉有人一下子从自己的身后把自己带入了怀中,而且一把在月光下透着幽蓝色寒光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自己的颈上。 “别激动,是我!廖庸!” 听到廖庸的声音,贺萱放下了匕首,把他从自己的身边推开,说道:“你搞什么鬼!” “我只是……” 说到这里,廖庸停了下来,借着外面的月光,贺萱原来就非常清秀的脸宠又添了一笔朦胧之感。及腰的青丝,散在身后。虽然看不清楚身形,可是刚才自己似乎背后靠到了很是柔软的部分……难道……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女子嘛!廖庸看得忘情,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020 假作真时 贺萱把披在外面披风又重新的裹了一下。 看着廖庸一脸的无赖表情,又羞又恼说道:“你这主人做得倒是特别,客人沐浴的时候,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硬往里闯,你倒是说说,这是哪里的风俗?” 听了贺萱这话,再看看她因为羞怒而涨红的脸,廖庸“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才相起自己此行所为何来。边笑,他边背过身去,说道:“只是想和贤弟开个玩笑。千万别介意。” “你还笑!” 贺萱真是觉得自己这一次是失算中的失算,人家虽然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自己明明是把自己扔进狼窝里了。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我现在……我……” 贺萱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赶他出去?男人之间似乎应该不太在意这个吧!若是不赶,自己可怎么换衣服呢? “也没什么话要说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乏了,贤弟明日还要大比,沐浴之后,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告辞了!” 说到这儿,廖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等廖良离开这屋子之后,贺萱赶忙走到门口把屋门拴好,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明知道那是人游戏人间的主儿,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可是,这廖庸什么也不说,刚才走的时候,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是不是他已经识破了自己?他这不说不问,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廖庸回到院门口,看小豆子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然后想想觉得不对,又站住,转回身对小豆子说了句:“等贺公子招呼了再进去吧。以后贺公子沐浴的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给我挡在外面。” 然后,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雨墨和小豆子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少爷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雨墨看了看小豆子,小豆子撇了撇嘴,雨墨耸了耸肩,赶忙紧跑了几步,追上了廖庸。 廖庸回了自己的屋子,随手就拴上了门,也不要人伺候,和身而卧在了床上。 “这贺萱是个女人?不是不是,如果是的话,怎么敢参加大比,那可是欺君之罪。那不是女人?虽然以前也听说过什么貎似潘安之类的话,可是漂亮成这样,也是种罪过了吧。我这是干嘛?本来不就是为了探这贺萱是男是女才去的么!怎么又一副君子之态的就转身离开了?这一遭不是白走了!不过,刚才还真是危险,连那匕首什么时候到自己脖子旁边的我都不知道。这要是真把贺萱惹急了,我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吧!刚才自己身后靠到的究竟是不是……如果贺萱真是个女人……我该怎么做呢?要不要阻止他去考试呢?想来,也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这样做吧……明天……早上……我得找……他谈谈……” 就这样,廖庸东一拳西一脚的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得慢慢睡着了。 等他再张开眼睛的时候,贺萱已经离开前去赴考了。 再说左良这一边,今天左良可是起了个大早。 因为在开科之前,还有祭祀大典,左丞相是要很早入朝的。而左良今日当值,所以,左良才特意起得很早,以便能陪父亲用上早点。 席间,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左相快要出门时,左良无意间的一句话,竟引起了轩然大波。 “父亲,您慢走。” “嗯,今天开科,当职时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是。” 忽然,左良想起昨天与贺萱还有廖庸吃饭时,贺萱拿出的题目,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为父衣冠有所不整么?”左相皱着眉头问道。 “哦。不是。”左良赶忙收起了笑容,“儿子失态了。只是想起,昨天和一今科考生闲谈,他说起有人送他今科考题,儿子觉得好笑。” “哦?是什么题目啊?”听了这话,左相也是一笑。 这种事情,凡到大比之期比比皆是。左俊忠一边问着,一边和左良一同向外走去。 左良随在父亲的身后,也离开了屋子,边说边答道:“儿子当时就是在想,那位举子是上了当的。因为,那人给出的题目竟然与去年题目完全一样。” “什么?”听到这句话,左相的脸沉了下来,连脚步也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问道,“怎么会有人还在卖上一科的题目。” “不是卖的。是送的。”左良见父亲问得认真,也认真的答道。 “送?那送题的人还有没有说别的?” 看到父亲的表情与刚刚不同,左良也有些紧张起来,莫非……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昨天贺萱说过的话,然后说道:“那送题之人,似乎还报出了那位举子身份住址。应该是非常有目的的送到,不是随意乱撒的。” 听到这里,左相没有多想,快步向大门走去。 “父亲。难道?”左良紧紧的跟着父亲一起走到门口,小声追问了一句。 还未等左良说完,左相就打断了他,说道:“什么也别问,也什么都别再说。一会儿,到了殿上,自会有人问你。你随着为父,火速进宫。” 听了父亲的话,左良也赶紧收拾好一切,左相今天破例没有乘轿,而是和左良各乘一骑,向皇宫急驶而去。 这时候,贺萱已经来到了考场门外。 候场的举子人山人海的站了满地。不少人还拿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读着书。 贺萱拿着名贴和入场的文书,换好了号码牌,只等着入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有辆马车向这边慢慢驶来。 贺萱想着,应该是哪家送考的马车,自己没有兴趣去凑什么热闹,于事闪到了一边。 昨天晚上被廖庸的一通胡闹,搞得贺萱整整一夜没有睡好。本想着今天一早去试探一下这个浪荡公子,可是直到自己出门的时候路过他的院门口,小豆子告诉自己的还是没有起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作完了怪,别人睡不好,他倒睡得踏实。贺萱当时真是觉得自己被廖庸气得七窍生烟,甩手就走了。 离家时,贺萱是骑马的,而且也带了兵刃。不过,为了方便起见,贺萱把马匹寄存在了离贡院不远的一家小店之中。然后徒步到了贡院。 正在贺萱还在这里琢磨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周围有无数的杀气和寒意围绕上了自己。她抬起头,看到了这一切的理由。 刚才那辆马车此时正停在自己不远处,而一位月桃粉色打扮的女子此时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贺公子别来无恙。”锦瑟一个飘飘万福,然后对着贺萱嫣然一笑。 “锦瑟姑娘。你……怎么来这儿了?”贺萱看到锦瑟不禁吃惊地问道。 “今天是公子的大比之期,这些日子,奴家也不敢去打扰公子。所以,特意赶早过来,为公子带来点吃食。”说着,锦瑟从身后的一个小丫头提的食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碗来,说道:“这是奴家亲手包的粽子,请公子赏脸吃上一口吧。”说着,锦瑟打开了碗盖。 看到呈在自己眼前的这些精致的小粽子,贺萱一皱眉,因为自己从小就不喜欢甜食、粘食,更别说这又甜又粘的粽子了。可是看到锦瑟一番好意,自己如果不领这个情,似乎又在众人面前太不给她颜面。 虽然贺萱皱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却被锦瑟看在眼中,她低声问道:“公子不喜欢?” “哦。只是在下素来不吃这些的!”贺萱微微一笑,并没有隐瞒。 “原来是这样。”锦瑟的表情一下子黯然下来,然后勉强一笑,说道:“奴家只是一届女流,道听途说了些个可有可无的话。本想为公子取个彩头,没想到,反倒让公子生厌了。” 贺萱看着锦瑟的样子,连忙笑着说道:“姑娘说哪里的话。难为姑娘有心,即便平日不吃,今天也是一定要吃的。” 说着,就准备从锦瑟的手里取过粽子,没想到,这锦瑟却向旁边一闪,笑着说:“我来。” 就是刚刚那一闪身,习武的贺萱顿时明白,这锦瑟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可是那日,为何却被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登徒浪子欺负呢,这样想着,贺萱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锦瑟的脸上,没有离开。 这时,锦瑟已经用筷子夹住一小块粽子递到了贺萱口边。 贺萱偷眼看了看周围的人们,如果眼神是杀人的刀具的话,贺萱估计自己这时候已经可以直接用来做馅包饺子炸丸子了。 贺萱勉强笑了笑,吃了一小口。锦瑟也见好就收,知道这贺萱完全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颜面才勉强吃的。也就不再继续喂食下去。把手里的碗筷递给了小丫头,又取了一小杯茶递给了贺萱。贺萱道了谢,喝了一小口。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在递还茶杯的时候,贺萱低声说道,“在下也马上准备入场了。” “那奴家恳请公子大比之后,一定再来一次听雨轩。” “一定。” 听了贺萱这话,锦瑟又施一礼,然后上了马车,离开了人群。 021 西山之约 贺萱刚才的话并不是为了打发锦瑟,就在锦瑟刚刚离开不久,贡院就打开了一直关闭着的大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贺萱终于从众人的目光之下解放了出来,赶考的举子们又把精力集中到了考试之上。贺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随着人群慢慢的走入了贡院,然后按着号牌来到了自己的考房门口。 按照惯例,在入考房之前,都要对考生进生搜查,以防夹带,现在就在进行这个惯例。可是,让贺萱意外的是,搜查自己的这个人,并没有真的用手接触自己的衣物,只是装模作样的比划了一下。就在贺萱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人在自己身后说了句:“请贺公子勿忘西山之约。” 说完,那人转身离去,贺萱并未看到这个人的脸。贺萱皱起眉来,看来,给自己题目的那个人果真不是个普通的人,连这贡院之内都能安插进人手来…… 进了号房之后,贺萱坐在坐位上还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就这时候,一件更让贺萱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所在的考院里来了一位大臣以及一位太监。众人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好事的趁着考试还未开始,还想离开考号出去看个究竟,结果却被拦在了考号之内。 那位太监大声宣布道:“传皇上口谕,司天监推测吉时有误,大比时间推迟两个时辰,所有考生不得离开考号,所有人员原地待命,无旨意不得擅离,违令不尊者立斩。钦此。” 听了这些话,贺萱一笑,心里想着: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看来,今天的这趟西山我是非去不可了。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廖庸在园子的凉亭来回的踱着步,这考试的时间早就已经应该结束了,可是贺萱还没有回来。廖庸有些后悔,不知道贺萱是不是因为昨天自己做得太过份,而让他借着考试的机会离开了自己的家。 “少爷!”小豆子的一声大喊打断了廖庸的思路。 “喊什么喊!吓我一跳,怎么回事?” “少爷。不是贺公子没回来,是根本就还没放考。我听外面的人说,不知道为什么,考试的时间先后推了两次。所以,要比原定的时辰晚放考两个时辰呢。” 听了这话,廖庸用折扇一拍手,说道:“不好。出事了。” “啊?”小豆子疑惑的看着廖庸。 “别啊了!打发人,去相府打听一下。” “是。”小豆子扭身就向门房跑了过去。 “站住,”小豆子刚跑了几步便又被廖庸叫住了,小豆子站在那儿看着自家的少爷,只听廖庸说,“不用别人,就你和雨墨,一起去,亲自去。” “知道了,少爷。”听了这话,小豆子一溜烟的跑到前面去找雨墨。 这两个小厮骑着马一路无话来到了宰相府,见除了有往日站门的家丁,在门口还多了些穿着官衣,佩着刀的侍卫。 雨墨本欲上前打听几句,小豆子眼尖,看到一位家丁冲着他们杀鸡抹脖似的又是挤眼又是摇头,忙下马一把拉住了雨墨的手腕,两个人无事人路过一样的牵着马慢慢悠悠的从相府门口走了过去。 “怎么了?”过了转角,雨墨才问道。 “那家丁给我们使眼角,就是不让我们上前,而且,你看那门口站的人,不像是相爷府里的。” “这我倒也看出来了。可是,少爷给的差事……” “昨儿不是说,左公子今天当职么。要不,咱俩去贡院转转。就算见不着人,这边封着,也是个回话了。” 雨墨点点头,笑着对小豆子说:“小机灵鬼。难怪少爷那么喜欢你。成,今儿哥哥就听你的,走着。” 说着,这两个小厮向着贡院方向急驶而去。 放下他们左右打听着不提,单说说左良这边。 与父亲进宫之后,皇上听了左相的禀报龙颜甚是不悦,再听了左良的陈述,虽然没有大怒,但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他此时的忿恨。整个大殿里连个敢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皇上令左良再带一队内侍去考场再次对考生做次搜查。而自己则与左相再重新另议一题。 左良领着这些内侍急急的赶到贡院,挨间院子逐一检查,果然,从不少的考生身上搜出了夹带。自然,这些也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几乎这二三十名带有夹带之人夹带题目均为一题,这就不是正常之事了。左良把这些考生都禁于一室,又派了一内侍将这些夹带送入宫中。 很快,内侍回来,低声禀报左良,说:“皇上这一次是真的大怒。原本要亲自巡视之事自然不必再提,还令左侍卫带人严加巡查。” 左良点头,考试也终于开始。 从左良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担心会不会从贺萱身上搜出些什么,但结果却令左良安下心下,搜到贺萱这里时,别说夹带,就连笔墨之类的物品,贺萱都一应用的是贡院所供,自己连一件私人物件全都未带。 等左良再转了个圈子回到贺萱所在的院子时,竟然看到贺萱已经交了卷子准备离场。 “答完了?”左良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贺萱说道。 “一会儿回廖家,哪也别去,晚上只怕还有事情要问你。”左良说。 “回去之前,还有个地方一定要去的。”贺萱一笑,没有再多对左良解释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贡院。 这“一定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那日那个道士说的西山清平观。 这一路,贺萱快马急驶,很快就到了西山。可是这清平观,却让她打听了很久才找到。到了观外,她把马匹系在观外,然后走了进去。 这里远比平日里所见的庙宇道观要小上许多,香火似乎也不是那么兴旺。几乎,都没有什么人迹,院落里四处都是落叶,连观宇本身也有些破损了。 贺萱把兵刃放在袖中,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况,边慢慢的向里探寻着。 直到走到正殿,都完全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看来,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贺萱这样想着,转身向院门处走去。 就在她刚把马匹的缰绳解下,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又有马蹄之声。贺萱看了看周围,这道观似乎只在此一条路可通上下,她牵着马,躲在了观墙后面。 不多时,果真见一人,带着黑纱的斗笠骑着马从门前经过。向着山下走去。 贺萱也急忙上了马,但并没有快行,只是悄悄的跟在那人的后面,直到来到山下之后,贺萱才加快了速度,寻着那人的踪迹一路跟了下去。马上就到大道时,寻人竟然把身上的衣服连同斗笠一起扔在了路边,贺萱也没有去拾,只是跟着,直到来到京都城中的闹市,那人下了马,贺萱也下了马,不远不近,不急不缓的跟着他。 就在这时候,那个人忽然左右看了看周围,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趁这么个机会,贺萱才勉强看清楚了那人的侧脸,但是,并不是那日给自己的题目的道人。贺萱想,难道是自己跟错了人,这人难不成也是去赴约的不成?年纪虽然有些大,可是参加科考的人,还真是老少都有的,年纪大些也不足为奇。先不管这么多,反正已经跟到这里了,先跟着再说吧。看清了他住在哪里,他比自己先到,也许见到了什么人也说不定。 过了这段路,那人又上了马,然后急驶下去,贺萱也翻身上马,但速度却不敢太快,恐惊了这人。好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叉路,贺萱总还是可以跟得上的。 直到一处高墙之下,那人下了马,和一个年纪不大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个年轻人交给那人一包东西之后,自己出示了腰牌,然后走进了这高墙之中。而被贺萱一直盯住的那个,则收了东西,继续沿着高墙向东走去。 贺萱还要继续跟上,可是……她注意看了看周围,这是哪里呢?只顾着跟着,连路都没太记得了。 虽然这京都贺萱也来过许多次,可是这里,却是从未来过。看着守门的军士服装,她心里忽然觉得一惊,难道这里是…… 正在这时,贺萱忽然听到一位军士大声对自己大声喊道:“什么人。来到禁苑之外也不下马,该当何罪。” 贺萱急忙下马,打了个拱手,用师父教给自己的吴侬软语说道:“军士大哥,小的第一次入京应考,试完就迷了方向……” “你这路迷的可够远的,都跑到皇城脚下了。真难为你,上京的时候没走丢。” 那位军士听了贺萱的口音,把她的话信以为真,取笑着说道。 贺萱装作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在下住在那个……胜意楼。不知道军士大哥可否指点一下。” 说着,还从马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了大约两三两的两块碎银,递到了两个军士的手中。 “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就到了闹市。到了那儿再打听一下吧。” 其中一个军士掂了掂银子,然后面带讥讽的笑意,向贺萱来时的方向指了指。贺萱急忙道了谢,然后牵着马向“闲庭居”方向走过去。 022 王爷驾临 贺萱刚来到闲庭居的大门外,还未来得及下马,就透过开着的大门看到左良和廖庸两个人再加上雨墨和小豆子,四个人在大门内正以不同的轨迹各自打着转呢。 贺萱在门口下了马,牵着马看着他们一个个满脸纠结的样子,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 “哎呀,我的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这可把要把我们给急死了。” 小豆子耳朵极灵,腿脚也快。一听到贺萱的声音,二话没说,急忙跑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递给看门的家丁,拉着贺萱,把她迎了进门。 其他几个人一见贺萱回来了,也走了过来。廖庸和左良互相看了看对方,并没有说话。 贺萱刚要开口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却被廖庸一下子牵起手来,拉着她直奔后院走去,左良也紧紧的跟在后面。一直到来到湖边的凉亭,廖庸才放开了刚才一直紧握着的手。 “雨墨,你和小豆子两个人两边给我守着,没我的招呼,谁也不许过来打扰。”廖庸一脸严肃的对一直跟在他们身的雨墨和小豆子说道。 这两个小厮点点头,并不多话,沿着凉亭的回廊各走出一两百步,站在两端的入口之处。 “你跑哪儿去了?子卿说你一早就交了卷子,这前前后后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说是有地方要去,究竟去哪儿了?你急死我们了。”廖庸看小厮把出入口守好后,走到贺萱面前,用手里拿的扇子敲了一下她的头问道。 贺萱被廖庸这一敲,敲得有些疼,她边噘着嘴,皱着眉边揉着被他敲疼的地方,看着廖庸也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这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在还这么冷的季节里就拿把扇子。 从刚才廖庸拉着贺萱的手时起,左良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醋意。现在,看着他们俩个人的情形,左良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很……亲昵! 但是,现在大事当前,还顾不上这些个。听廖庸刚才这样问贺萱,左良也跟了一句:“是啊。你究竟去哪儿了?明明知道今天大考出了状况,怎么还敢乱跑?我回来你还不见人影,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哦!我出贡院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我有个地方要去。我到西山去了。” 贺萱看着这两个人一副紧张的样子,淡淡一笑说道,心里却在想着:看来,你们还真的用心和我在交往了。这样才好,也不枉我昨天晚上受得那些委屈。想到这里,她斜了一眼廖庸。 “这个季节,跑那么远的路去西山……做什么?”廖庸本来底气十足的正接着问话,可忽然见贺萱把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眼中似乎还有些深深的怨念,知道贺萱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忽然间就一下了失了气势。 贺萱还未答话,忽然听到远远的雨墨喊道:“少爷,来客了。” “不管是谁,全给我挡了。我今天谁也不见。” “入凡兄好大的脾气,连本王的一点薄面也不能赏赏么?”这时候,一个并不算大的声音趁着水音,传到了凉亭之中。 听了这个声音,几个人把目光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果然,那个自称“本王”的正是南贤王——韩允臻。 三个人急忙跪下向允臻施礼,那韩允臻也不客气,不再等谁让自己,把亲随也留在了入口那里,自自己则径直走到凉亭之中,找了个铺着厚厚坐垫的圆凳坐了下来,然后才面带微笑的说道:“起来吧。我今儿主要是来看看贺贤弟的。另外,还有几句话想问问。” 听了他的话,几个人才起了身。 “今儿大比,我惦记贺贤弟,想着这时候,肯定也应该回府了,所以特意过来瞧瞧,贤弟今日答得如何?”贤王问道。 “还好。劳王爷惦记。上一次在下不知王爷身份,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贺萱边打了个拱手边说道。 “贤弟还是原来的样子才好。本王身边不缺阿谀奉承之辈,你若也变得如此,那本王才真的得想想,给你降个什么罪了。”贤王笑着说,“你们都坐吧。我坐你们站,我还要抬头看你们,不舒服。” 这三个谢了座,也都在下首,微微搭了个边儿,虚坐了下来。 “那日派手下人给贤弟送去的折扇,贤弟可喜欢?”贤王问道。 “说起那扇,昨日小民还想着,该如何归还给王爷呢。”贺萱回答道。 “哦?怎么,贤弟不喜欢么?那扇入只是那天随口让下人准备的,也怪不得不入贤弟的眼!改天,我再送你一把,那个,或是送人,或是自用,贤弟自便好了。” “王爷您说笑了。那物件本是天家之物,无论材料,做功,装裱,乃至画功,书法都是极佳的。蒙王爷错爱,可是这物件太过贵重了,小民实在是无功受禄,有些寝食难安了。” 听了贺萱这话,左良和廖庸的心里都松了口气,想到:还好这贺萱不是个攀龙附凤之人,若不然,只怕哪日被这贤王召了去,到时我们想再要人,也只是有心无力了。 “若是这样倒好了。刚才我也说了,小王今日前来,有件事情想要向贤弟打听一二,这样一来,你也就不算是什么无功受禄了。” 说到这里,这贤王把话锋一转,奔了今日前来的主题了。 “不知王爷想知道什么?”贺萱问道 “贤弟今天可去了西山?”贤王问道。 左良和廖庸都有些意外的看着贤王,又看了看贺萱。 贺萱看了看左良和廖庸,又看了一眼贤王,然后笑着说道:“是的。在下刚从西山回来。”然后,才对两位公子说道,“那日道士送题之时,王爷也在。” 左良和廖庸点了点头,才明白为什么这贤王也知道贺萱要去西山之事。 “可遇到什么人了么?”贤王又问道。 听了这句话,贺萱想到了那进入皇城的两个人,她微微一笑,略想了想然后说道:“试后小人就直奔了西山,可是这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那道观已经是荒废了,在下在观里半个人影也没见,只是满目的荒凉。想来,也不过是那道人故弄玄虚说了些虚无之言,只是在下过于实在,才信了他一些。倒平白的跑了这一趟。” “哦。”贤王听了贺萱的回答,也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廖庸听了这话,却挑了挑嘴角笑了笑。左良有些不解其意,廖庸微微的摇了摇头,左良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这时,只听贤王爷又说道:“那放榜前的这段日子,贤弟可有什么安排?” “这……” 还没等贺萱说话,左良说道:“只怕这几日,贺贤弟不会得闲。” “哦?此话怎讲?”贤王问道。 “想来殿下也应该知道这次大比出了些意外的事情吧。”左良说道。 “哦。略有耳闻。” “所以,参考的举子都要一一接受取证……” 贤王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这样吧,等放榜之后,贤弟可否找个时间,到小王舍下一聚?” 贺萱微笑着说道:“王爷盛情,小人自不敢拒绝。但小民出身卑微,只恐礼数不周,既然王爷与两位公子也有交情,不如改天,我们一处聚聚的好。两位公子出身名门显族,也好对小民时时有所提点,免得小民一时间言语鲁莽,举止不当,冲撞了王爷。” “好,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 说着,贤王站了起来,说道:“时间不早。本王还有其实事情要办,就不多留了。现在你可以安心的收好扇子,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别放在心上。我可不想我和你的交情就只是这般浅淡。” 贺萱听了这话,一笑,说道:“古人不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么。在下倒愿与王爷做这淡如清水之交。” “好,你这朋友,本王就交下了。”贤王边微笑着边说。 “王爷车马劳顿的来一趟这里,不如用过晚膳之后再走吧。”廖庸说道。 “不了。看时辰也不算早了。晚上还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而且,也早就说好,今日要陪太后进晚膳的。多谢入凡兄的美意了。” 贺萱,左良与廖庸也都站了起来,起身恭送了贤王。 等贤王离开之后,廖庸用扇骨轻轻一敲贺萱的头,笑着说道:“在道观里没见到人,那在道观外面见到什么人了?” “廖庸果然聪明……”贺萱笑着说道,“但你能不能别再敲我的头了!” “那你刚才……” “因为我一路跟着那个人,最后那个人……到了皇宫外墙。而且,我还准备再去一次。在我看到那人之前的一些异样声音,也让我有些在意。”贺萱说道。 “一起去吧。”左良说道,然后看了看廖庸说:“你去不去?”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还是去看看吧。我也放心不下我贺贤弟和你这么个粗鲁之人同行。还是我跟着好些。” 说到这里,廖庸看着贺萱一脸的坏笑。 贺萱拿过茶杯喝,狠狠的喝一口茶,视线却没离开廖庸的脸,她心里想着:他昨天究竟看到了什么?又猜到了什么?不对,若是他已经知道我是女子,恐怕这时候左良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看左良的样子,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又或者只是我想得多了……这讨厌的廖庸,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当然,也或许他只是猜测,我先不要自乱了阵脚…… 023 再去西山 听了廖庸的话,左良真是被气的哭笑不得。 “你说什么呢?”左良看着廖庸的样子,一脸正气的说道,“正经点儿好不好!我爹被圈在府里,无旨不许外出!娘娘在宫里也因为这件事情气急攻心,听说人现在都病倒了,四五个御医围在那儿也无济于事。你……” “好好好,我错了,在下诚心诚意的向您赔个不是。我们现在就马上上路。别生气了!”说着,廖庸也收起了笑脸,正经了起来。 贺萱看着左良一脸的冷峻,心里冷笑道:所谓颐指气使,也就不过如是了吧。她也没有接话,转过身先走出了屋子。 左良和廖庸在贺萱的指引之下,三匹马一路快跑,不多时就来到了刚刚贺萱来过的那个道观。贺萱这一次没有像上回那样进入观院中,而是沿着刚才另外一匹马匹出来时候的路径,牵着马来顺着院墙来到了这个院子的后门附近。 还没看到什么东西出现,贺萱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血腥之气冲鼻而来。 贺萱寻着味道,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弯去,贺萱被自己所看到的场景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贺萱从小就开始习武,但是,除了练箭的时候射杀过动物之外,还真的从未杀过人,当一具尸体就这么血肉模糊的闯进视线的时候,虽然贺萱的胆子不小,但还是吃了一吓。 特别是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抓伤或是划伤的乱七八糟的背,特写一般的呈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时,贺萱就觉得腹内一阵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 这一刻,贺萱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还真的没有做好亲手杀人血溅满身的心理准备…… 这时候,廖庸的声音传了过来。“发现什么了。” 随着话音,贺萱听到了左良和廖庸的脚步声,以及他们所牵马匹踏于干草之上的声音。 “死人……”贺萱说得平淡,但还是觉得心颤。 “啊!那我不过去了。子卿你去看看吧。”廖庸说完,就站在了原地,没再上前。 贺萱这时候也实在忍不住了,快闪了几步,蹲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左良看了一眼贺萱,心想着:到底还只是个年轻人……他刚想过去看看贺萱,却见廖庸已经走了过去,便没有向贺萱移步。 左良几步走到尸身旁边,蹲下来仔细打量起来:整个尸休面部朝下,颈部被利器贯通,此时血已凝结,想来是此人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一招解决的。 左良仔细打量着致命伤口的样子,杀人者应该是习武之人,而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刺客之流。这一点从伤口就看得出。 这一刀刺进去的时候,杀人者应该是轻描淡写的,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左良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混杂在血腥之气中,这味道……有些熟悉,他仔细找了找,在死者的手里,死死的攥着一个小荷包,这味道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 左良用力掰开死者的手,把荷包拿在手里。从里面倒出一了些粉末,他凑近轻轻一嗅,猛的感觉一阵眩晕,是迷药! 可是这里就有些矛盾了,如果是个会武功的人所为,这迷药又是所为何用的? 难道,这人是先被迷晕,再下的杀手?可是从伤口上,这人的身手应该不需要这样的铺垫……除非,这死掉的人,功夫远远在杀手这上。但现在这些都只是猜测,做不了什么判断。 左良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盖在具身上,隔着汗巾,左良摸了摸这具尸体,从他的僵硬程度来看,也大概死去约有两三个时辰了。至于背上那模糊血肉模糊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动物留下的,看样子,似乎是狼…… 也就是说……左良回过脸看了看贺萱,心里想着:如果贺萱说的是实话,那么,他所说的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凶手;或是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杀人的人,也是他贺萱了。虽然贺萱会武功,虽然这伤口并不像峨嵋刺的,但是自己并不能排除他会用其他兵刃的可能…… 左良走到贺萱面前问道:“你还见到别的什么了?不拘大小……”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你没见他恶心成这样了么。你就不能等等?”廖庸皱着眉说道。 “我也想等,可那有些伤是动物咬的,这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你就不怕留在这里喂了狼?”左良看着廖庸说道。 “有狼?”廖庸“噌”的站起身来,看了看左右,又看着左良问道。 “不信,我们就留在这儿等着。”左良并不像开玩笑的说道。 “忘忧,你好些了没?”廖庸又蹲下身来低声问道。 “我没事……走吧。”贺萱勉强站了起来说道。 “我得把他抬回去。”左良轻描淡写指着那具尸体说道。 “什么?”这一次廖庸和贺萱一起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可是物证,难道留在这儿给狼当晚餐么?”左良边说着,边解下自己的马鞍,然后用力把那尸体丢上马背。 “我可不想和……这物件一起走……”廖庸一下子闪开好远,然后看也不看左良,自顾自的说道。 “那你们就先走一步,顺便,你拿着我名贴,到巡防衙门去帮我叫些人来也好。”左良对他们说。 贺萱和廖庸点了点头,可是这贺萱却上了几次都没上得马去。现在想想,刚才什么都没吐出来,是因为这一天到现在除了那口棕子之外还什么都没有吃过。 廖庸看贺萱的样子,以为他真的是吓坏了,他想了想,说道:“我的马给子卿你留下,我和忘忧共乘一马回去就好。” “这……”贺萱觉得这并不好。 “有这个必要么?”左良似乎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建议。 “难道贤弟还避讳这个么?”廖庸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问道。 贺萱不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还是只是句玩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哪里,怎么可能。”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廖庸接过贺萱手里的缰绳,一踩马蹬,先上了马去,并把前面的位置给贺萱留了出来,然后把手伸给贺萱,一用力,把贺萱也拉上马来。 贺萱只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是面红耳赤的,她偷眼看了看左良,见他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虽然贺萱极不想看那具尸体,但是,无意间目光还是扫到了那尸身的脸上。 “这不是……”贺萱说道。 “什么?”左良和廖庸异口同声的问。 “这就是那天在酒楼送我题目的道人。虽然现在的装扮与那日不同,但是……确实是那个人……” “哦?”左良皱起了眉来,话说到现在,贺萱的嫌疑似乎也变得大了起来……可论起动1机,似乎,又不太足够…… “唉……为什么感觉这样护着贺贤弟,有种怀抱软玉温香之感呢?”廖庸一脸奸笑的动了动眉毛,贴在贺萱耳边声音并不小的说道。 听了这话,贺萱尴尬一笑,尽可能的向前移了移身体。可是,马鞍一共就那么大个地方,能移到哪里去呢?更何况廖庸还拉着缰绳…… “你小子……作死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从马上拉下来,扔到山里喂狼去!”左良咬着牙说道。 “哟,好可怕。你说是不是。”廖庸笑着对贺萱说道。 贺萱只是一笑,并没答话。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尽量快些走,我们先走一步。”贺萱说道。 左良点了点头。 廖庸一夹马腹,可这马却一步没动。 “什么意思?怎么不走?”廖庸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以为,我的霞岚就那么好骑么?”贺萱斜了廖庸一眼,然后拍了拍“霞岚”的身体,马儿轻快的跑了起来。 在路上,贺萱低声问道:“廖兄,在下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请教?什么事?” “似乎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比较在意,今天几次三番的暗示了在下……”贺萱说道。 “暗示,倒是没有。而且,我也没有在意什么!倒是无忧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呢?” 廖庸坐在贺萱身后,贺萱看不到此时廖庸一脸的无赖态度和奸笑表情。 “不过,今天晚上,我倒是想和贤弟你好好聊聊……不知道,能不能给愚兄让出点时间来。” 这时,贺萱明显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廖庸的声音冷淡了许多,她正想回答,却忽然想到了别的事情,急忙停下了马。 “怎么了?回家再说吧,不用这么急的。” “不是。我忽然想到些事情,那个人似乎就在这附近扔掉了斗笠和斗蓬,刚才左兄问的时候我倒是给忘记了,我想……我看到了,在前面。” 顺着贺萱的指的方向,廖庸果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布包,他们向前几步,廖庸下了马,从路边捡起了那个包袱。 “等子卿回去再交给他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才好。”廖庸上了马,对贺萱说。 贺萱点头同意,两人加快了速度,先到了城防衙门,用左良的名贴,亲眼看着军士离城,才先一步回到“闲庭居”,等着左良的消息。 024 请安太后 就在贺萱,左良和廖庸去探西山的时候,南贤王也没有闲着。 他离开“闲庭居”之后,回府换过衣服,一刻不停的来到太后居住的“同和殿”。 “孩儿给太后请安。”韩允臻见到自己的母亲之后,快走几步,先给太后施了礼。 “快把王爷扶起来。” 这太后与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只要是见到自己的儿子自然就是高兴的。 一见儿子给自己下跪请安,忙令服侍的宫女太监七手八脚的把允臻搀扶了起来,然后太后拉着允臻的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太后觉得允臻的手有点冷,赶紧的又命人拿了个手炉过来给他捂手。 “不打紧的。儿子骑马过来的,手自然会冷些!” “你这孩子啊。现在还冷着呢,怎么连件大毛的衣服都不穿。今儿外面风还那么大,还巴巴的跑到宫里来做什么。还骑着马,明儿可不许了。若是来,就坐车吧。暖暖和和的,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知道保养。等天儿再暖些了,那马再骑也不迟。”然后又吩咐道,“快去给王爷弄些温水来,净净面。” “太后说的是。不过,早先就和太后约好的,今儿晚上陪您用膳,儿子哪有失信于太后。别说刮风,就是下雨下雪儿子也没有不来的道理。”允臻笑着说道。 “自打你十五岁开始出宫去住,这晨省昏定你是一日都没落过。你现在也大了,也有自己的职事,不用天天往哀家这儿跑,用这些个时间,多去那些大臣们走动走动,你现在还年轻,要学的东西可是不少呢。哀家深居宫中,对朝上的事情是不该多管多问的,可是,你是否上进,哀家可还是管得着的。” 允臻听了这话,含着笑冲着太后点了点头。 正说着,宫女们端着净面用的温水,巾帕,皂角。贤王向太后告了个罪,由宫女们伺候着洁了面。 然后,站在后面的太监又端过来一个琉璃盒子,刚才侍候的宫女用个极小的银匙从中挑出一些雪白细粉,倒在盛了米汤的玉盏里,仔细的搅均了,再端到贤王面前,贤王略取了些,边涂在手与面上,边和太后说道。 “儿子知道。前些天,还在街上转着,和今科的举子们玩儿呢。” “哦?”太后听了这话,看了看允臻,笑着问道,“可遇到什么可造之才了么?我听他们说,这一科不少灵秀人物呢。” “不少?”允臻笑着说道,“太后,您知道么,看了他们,儿子才觉得,不用跳这龙门是件多大的幸事,活活的用书把人都给读傻了。一个个满身都是迂腐酸臭之气,张口闭口的不是子曰就是圣云。恨不得都钻到那书里,做了书虫才好。不过,说到灵秀人物么……” 说到这里,允臻想到了贺萱,不禁会心一笑。 “不过什么?”看到儿子笑了,太后也笑着问道。 “不过,前几日,我倒是真遇到个特立独行之人。听说,他在会试之时还是个会员出身。但看他言行举止,倒不似其他人那般,很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几岁年纪?” “看样子和儿子差不多,应该还比我小上几岁。” “哦,是么。若是这人真是榜上有名,你就更要亲近亲近他了。你长在这深宫里,也没什么朋友,若是能有个知心交腹的朋友,也是件好事儿。像皇上,他不就有左丞相那位好友一直在旁边顶力相助着。” “是,太后。”说着,允臻看了看周围,然后问道,“今儿怎么不见邓公公?我来了都半日了,也没见他上来伺候着。” 太后听允臻这样问起,笑了笑,说道:“今是他不当值,上午在我这儿领了牌子,说也想去看看大比的热闹,我就放他出去了。” “说到热闹,今年这大比还真是有些热闹可看呢。” “是么?此话怎么说呢?”太后看着贤王含着笑问道。 “我听底下人回,先是说司天监推算错了吉辰,顺延了大比的时间;接着,又有羽林军将军带着人彻查贡院;最后还听说,似乎是有人在考前向考生们漏了题目,所以,所有的举子都详细记录下了住处以及家乡等等,皇上要彻查。太后您说,这是不是个大热闹。” “哦?这考题也能漏了出去不成?”太后端着茶,细细的用盖子打着浮在上面的茶叶问。 “其实嘛,这大比之年,有个把人提前知道考题漏了些口风倒也不是件什么奇事,想来也无非就是想帮自己的亲朋眷故之类的跳个龙门什么的,可是,今年这题还真是漏得有些奇怪……” “怎么个怪法?”太后问道。 “我是在‘胜意楼’与个举子遇见的,那日在我和他闲聊之时,就有人亲自上门送题,大庭广众,毫不避讳。还将那举子的家乡地址,会试出身都报得一清二楚……” “哦?”听到这里,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倒真是奇了。难道真的遇上什么异人了!” “更奇的是,我事后查了查,他说得还真是全中的。” 允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也拿起杯子来喝茶,并偷眼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了脚步之声。 “奴才给太后请安,给王爷请安。”走进来的,正是刚刚允臻提到的那个邓公公。 “刚才王爷还问到你呢。给你个牌子,就出去逛了一天不成?”太后笑着说道。 “多谢王爷惦记着奴才。”邓公公说道。 允臻冷冷的一笑,连正眼也没瞧邓迪一眼,只说道:“我倒是没惦记你。我是惦记着太后。您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太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是样样门儿清的,比那些个毛手毛脚的小太监们更让我放心些。” “王爷说的是。”邓公公脸上堆着笑说道,“还好,现在伺候的这些个太监宫女也可以支应一些了。” “他们能支应,也不是你躲懒的由头。万一什么时候太后想起什么来,他们又不清不楚的,没的招太后心堵。” “是。王爷教训的是。” “邓迪。你这手里拿的……”太后打量着邓公公手里那个织锦包袱问道。 “哦,前些日,王爷不是给您拿了几件木根儿抠的小玩意儿,我见太后喜欢的紧,所以,今儿出去,我看这东西太后您也许能喜欢,就给您带回来了。” 说着,邓迪把包袱放在坑桌上,打了开。 只见里面是一套用竹根儿抠成的茶壶茶杯,朴而不拙,有些野趣。 太后一见这物件儿,不自禁的拿起来细细的看着,然后说道:“难为这些手艺人竟有这样的心思,虽然只是个民间的物件,做的倒是精致。” “太后您喜欢这些,改天儿子多给你办些来。”允臻说道。 “多了就没趣儿了。一两件就好了。”太后说道。 “是。太后说得对。” “时辰也不早了,传膳吧。免得一会儿王爷走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是。” 席间无话,用过晚膳之后,趁着天色还亮,太后命允臻早早的回去休息了。 允臻走后,太后把身边的其他太监宫人也都遣散,只留下邓迪一个。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太后问道。 “回太后,都办妥了。嘴已经封严实了,绝不会再多说半句话了。”邓迪说道。 “封严了就好。真不知道你在哪儿找了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竟然连王爷也不认识,还当着他的面儿办事儿。” “哦?这……奴才可真是不知。” “前事不提也罢了。你今儿的事儿,可办得稳当么?不会再漏了什么马脚吧。” “太后您放心。我今儿一直留在那里,一个人也没去。回来的时候,小许子告诉奴才,奴才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您想,货都不对,还有谁会去付钱呢。” “也是。本想着,拉几个人物给臻儿傍傍身,没想到……” “也许,这也错也错着了。奴才听说,左相已经被皇上给拘在府里,那左妃,也无旨不得擅离‘烟翠阁’,听闻,人也病倒了。” “不过是拘禁,有什么可值得一笑的。那皇上还是护着他们兄妹的不是。要是换作旁人,这时候早就已经全家进了大狱了,还会坐在家里!” “太后明鉴,现在虽然只是拘禁。但是,既为主考,漏题之事无论如何这左俊忠也是脱不了干系,若是有人在朝议上力谏皇上严办此事,想来皇上也是不好护短的。” 听邓迪这样一说,太后微微的露出了个冷笑,说道:“自古道:文死谏,武死战。御使们遇到这惊天之事,也是该尽些本份,才是文人的骨气。” “是。太后说得极是。奴才这就去办。” “哀家可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朝上的事情,可不是后宫该去干涉的。不如,你倒是可以去臻儿手下那里打听打听,那天在‘胜意楼’遇到了什么人。难得王爷有看得上眼的人,该帮的,还是要帮帮的。” “是。奴才明白。” 025 一探贺萱 贺萱和廖庸回到廖家大约有半个时辰,左良便派人传来消息,说是今天要留在巡防衙门里等消息,不再过来用晚饭了。晚上,也不到这边来住了。 廖庸正欲讲话,忽然听到一阵肠鸣之声,他惊异的看了看贺萱,只见贺萱面露尴尬之色,对他一笑。 “你,该不会是从早起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吧。”廖庸问道。 “廖少爷真是明查秋毫,我还真是一直没吃东西。”贺萱答道。 “怎么不早说!雨墨,先端两碟点心上来,吩咐厨房快点传饭。不拘什么,要快。” 雨墨听了吩咐,点了点头,然后赶紧亲自一路小跑去了厨房。 贺萱见现在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想到今天在从西山回来的路上廖庸说要与自己“好好聊聊”,心想着,横竖就早晚要说的事情,不如现在就说好了。 “廖兄……”贺萱低声说道。 “现在就想聊聊么?”廖庸也不客气,看着贺萱带着笑意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贺萱问道。 “我想知道的,昨天晚上大概也都知道了。”说着,廖庸啜了一口茶。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要和我聊什么!”贺萱听了这话,一脸无畏的问道。 听了贺萱这话,廖庸“噗”的一下把刚才那口茶喷了出来。 “你这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的。”廖庸放下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我今天没拦着你,是因为我睡过了头,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进贡院?” “根据当朝的律法,除非身染恶疾,丁忧又或亡故。否则都是不能弃考的,弃考如同欺君,论罪当诛……” “你倒是熟知律法……那你当初为何要参加蒙试?” “落户于郊外之后,家父一直以为乡亲治病,我也经常帮忙。那村子里没有几个识字之人,所以,前些年的时候,保长就一直劝家父让我参加举试,也算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添上一笔。家父又无法拒绝,所以……” “难道保长不知道你是……” “我也说过的,家父素喜游历,我母亲过世又很早,所以,小时候穿着男装只是为了外出的时候方便行事。后来也就成了习惯,没有人问,我也自就不必说。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定了我是个男人,也报上了户籍,你总不会让我去告诉户官,说是报错了男女吧!再说了,男又如何女又如何?我并不介意……” “你这人……弃考是欺君,那你隐瞒女子之身这就是不是欺君了?你这,不只是欺君……更是自欺欺人!” “我没有欺人,也没有自欺。只是不介意这副形骸罢了。” 廖庸被贺萱气得哭笑不得,在屋子来回打转。 这时候,雨墨端着点心走了进来:“少爷,点心我给拿来了,厨房说,您早上……” “出去!” 还没等雨墨说完,廖庸这两个字脱口而出,把雨墨吓了一跳,他满脸委屈,莫明其妙的看了看贺萱。 贺萱一笑,说道:“不和冲你,和我呕气呢。你先出去吧。免得受了无妄之灾。” 雨墨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点心,然后一转身赶紧离开了房间,然后,到了门外,还不忘回头把门关了个严实。 看雨墨出去,也把门关好了,廖庸才压着声音说道:“好好好,就算你不在意,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灭口如何?”贺萱看着廖庸眨了眨眼睛问道。 “什么?”听了这话,倒是让廖庸吃了一惊,“你不是想?” “其实昨天还真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想过,要不要直接杀掉了你来着……”贺萱看着廖庸一脸惊慌之色,宛尔一笑,说道,“不过,既然你知情不报,已是同罪,想来,你肯定会我保密吧。” 贺萱本想着,刚才廖庸一脸正经的与自己说这件事情,再加上刚才自己小小的威胁之词,现在他心里必定也是正经且严肃的,可是,这个时候,当她再抬眼看廖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被廖庸算计了,自己太过低估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富家子儿。 这时候廖庸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且不看他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单单就那一双笑得异常发贼的眼睛,贺萱就知道,自己这一次上了他的当。 “小丫头,你还敢威胁我?咱们且放下现在只要我绑了你出去交差,不只无罪还可立功这话不说,单就说我的家世,你觉得这天下会有几个人愿意与我为敌?我连句话都犯不上多说,就会有大把的人等着帮我脱罪。” “听廖兄的意思,这是准备着要拿了我出去邀功了?” 只听廖庸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邀功?我图什么?赏金?嘁!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才不屑去做。” “那你,那你几次三番的试探我,想知道我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如你所见,我这‘闲庭居’里锦衣玉食,奇珍异兽,只要是我想得到的,十之八九我都弄得到。可是每每一个物件到了手里,不过三两日我便觉得无趣了。倒是你……” “我?” “是啊。你也看得到,除了子卿我没什么朋友,因为这无趣的人相处久了,我也会觉得腻歪。可是这无趣的人偏偏又多!不过,自从认识你开始,我倒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啊?”贺萱听了这句话,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我到你这儿也成了个物件不成? “我对一件事,一个玩意儿或是一个人,还从未有过如此兴致。愚兄可是多谢贤弟了。” 贺萱无可奈何的干笑了一声:什么?多谢!你把我和个玩意儿相提并论,我还要受你这一谢?我可真是想……真的非常想狠狠的扇你一记耳光,好解解我心头之气……不过,贺萱转念一想,这廖庸倒是无所谓的,可那左良,这些天冷眼看下来,这左良可不像廖庸如此好说话,有些时候,还有些不尽人情,若是自己是女子的事情被他知道,只怕是…… “既然廖兄能够成全在下,在下自是感激不禁,看来在下还不是个无趣之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贺萱心里真是恨的咬牙切齿,“可还有一事,希望廖兄能够再帮在下一二……” “何事?” “虽然在下与廖庸以及左兄相知不久,但也看得出左兄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不像廖兄你这样……” “油腔滑调!”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萱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想着:你还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没关系,继续说吧。” “好吧。在下只是想着,他那样一个人,若是知道了我实为女子之身,必不会像廖兄你这般通融,只怕……” “哦!原来你也有一怕啊。这可真是更有趣了。好,我就先帮你在他面前守着这个秘密。不过,你也知道,我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廖兄只管吩咐。” “吩咐嘛,暂时就没有。不过,我要你在我这里至少要住满一年。” “这恐怕……” “你不愿意,那我可不见得就哪天说漏了嘴了!”廖庸又是一副无赖的样子看着贺萱说道。 “不是在下不愿意。”贺萱忙解释道,“如若大比不中,廖兄所言之事自不在话下,可若是中了,只怕就身不由已了。” 廖庸想了想,这话倒也不假。 他想了想,点点头,然后说:“那好吧。刚才那句话就改为:若是留京,就住在我这里至少一年,如何?” “好!” 贺萱一个好字刚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之声。 “进来。”廖庸说道。 这时候,只见小豆子从门缝里探入一个脑袋,然后笑着说道:“少爷,您不是说贺公子饿了,要快点儿传饭么?这饭菜可都快凉了,您两位现在是吃不吃啊?要是暂时不吃,我就让他们先端下去温着了。” “你胆子倒大,他们不敢来,你也敢来。” “嘿嘿,倒不是我胆儿大,是我跟雨墨哥猜拳输了!” 听了这话,贺萱“噗”的一声也笑了出来,心里想着,这廖府上下,就没一个能正正经经办事儿的人么? “端进来吧。说了半天话,我也饿了。贺公子也一天没进食了。” 小豆子点了点头,推开门,让其他下人把饭菜端了进来。 看着在自己面前穿梭着的下人,贺萱心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想着:昨天之事,实在是自己大意,不过,看来这廖庸并不揭穿自己念头,只要他能帮着自己瞒住左良,别误了报仇之事,其他的,自己其实也没有可计较的。 而廖庸现在想得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女扮男装只为方便?一个小户人家,有什么不便之处非要扮成男子?看来,她隐瞒的事情还不是一点两点,或许还有许多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无论是瞒住子卿也好,亦或留她在家里也好,只要给自己留出些时间,去查访一下,若真的只是误会,帮你跳出这怪圈虽然不易但也不是什么难事;若你是出于什么不轨之图,那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廖庸是何许人了。 026 大殿之上 左良把那具从山上“捡”回来的尸体带到京都巡防衙门的之后,一直就留在那里等着忤作验尸的结果。直到过了戌时三刻,这记录才报了上来。 看了这结果,左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仵作的文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在死者脸上以及鼻腔内确实有迷药留下的粉末,且这迷药十分罕见,断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得到。 而凶器的蜡模制出的样式,是一种样式极为特别的刀具,这样子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只是左良想不起来了。这蜡模与贺萱的那把匕首虽然在最上面的宽度不相上下,但是底部却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似乎还有专门方便放血的血槽。 迷药加上特异的刀具,再加上贺萱和廖庸早些时候送过来的斗苙和披风,那身材也绝不是贺萱能穿得起来的。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左良暗自想着,自己似乎对这个贺萱有太多的关注,越是关注就越对他有所怀疑,可是究竟怀疑些什么,是什么让自己有这样的态度,却是说不清楚的。也许,该怀疑的人不是贺萱而是自己…… 明天一早还要上殿行走,家是回不去了,这个时间,去廖家虽然是可以,但也不免要扰人清梦,而且,这一整天下来,入凡与……贺萱也累了!怎么又是贺萱,这个名字和那张脸,怎么就像刻在自己脑子里了一般,翻来覆去的不停出现! 左良敲了敲自己的头,最后决定还是去羽林卫所对付这一晚。 到卫所时,时辰已经过了亥时,左良只是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了。 清晨,天还未亮,左良就醒了过来。 寅时刚过,左良便带着军士们换了班。 左良一边巡视,一边心想着:昨晚回来之后,并没有从换班下来的兵士口中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可是这次,毕竟是惊天之案。昨日在贡院,光是查出有同题夹带的就有七十余人,还有二三十人是在初查的时候,是未查出的。当然,这里还未算上像贺萱那样得了题却只当笑谈并未当真之人。想来,今日朝上,肯定会是一片讨伐之声。 将要临朝之时,左良站在殿外,只见从朝房那里拿过来的奏折要比平日多出许多。左良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在殿上,父亲少不得受些委屈了。 正在左良思量之时,朝臣们也离开了朝房,向大殿方向走来,远远的,左良看到父亲,本想上前请个安,可却见父亲轻轻的对自己摇了摇头,左良会意,便没有近前。 当韩铭越走上大殿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较往日不同。他看了看左俊忠,左相微微一笑。 各臣参拜完毕,站立两厢。 韩铭越先是拿过了放在龙书案上的节略文书,展开之后,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七八页之多。 “这是什么?怎么左俊忠只一日被拘,就连个节略都没人会写了么?”韩铭越“啪”的一声把折本摔在龙案之下。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大殿之上竟然没有一丝声音。 韩铭越见自己先发制人已有成效,继续说道:“昨日大比,朕竟惊闻有漏题之事。左俊忠。” “臣在。”说着,左相出班答道。 “昨日你上殿回禀之事,再当着众人说上一次。”韩铭越说道。 “是。”左俊忠答毕,接着,左俊忠将昨日回报之事又当着众朝臣讲述了一次。 在左俊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重复的这段时间,韩铭越一直注视着殿上大臣们的反应,从自己即位到现在,二十年,每天里坐在这大殿之上,都要看着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勾心斗角……像今天的这种情况,自己也曾经遇到过许多,从最初无所适从,凭由他们摆布,到现在,自己也可以先发制人,与他们分庭抗礼……分庭抗礼! 放眼古今,像自己这样的皇帝,还真是不多。真不知道,应该为自己能做到这四个字,该是大笑一声,还是该大哭一场。 待左俊忠说完之后,韩铭越说道:“还算你办事得力,及时回报,力挽狂澜。但你毕竟是今科的主考,漏题之事你也责无旁贷。” “是,臣知罪。” 韩铭越本想着和左俊忠这一唱一和的先把左相的责任轻描淡写的带过,可是他所想的这一切自然也没逃过站在殿上的贤王韩允臻的眼睛,他淡然一笑,转过身看了看左相,并没有说什么。 “皇侄,你可有什么要说?”韩铭越也看到了韩允臻刚才的那一笑,微笑着问道。 “小王,倒是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其他人呢?” “臣,御史朱峰有本上奏。” 韩铭越的话声刚落,一位大臣走出列班,跪在殿前。 “朱爱卿平身。有何本奏?” 朱峰站起身上,一副恭敬之态,但语气中却带着咄咄逼人之势:“回皇上,臣听闻,在贡院查出夹带与原天子命题同一题目者共七十三人。刚才左相奏报,昨日恩科之前,有人将此事告知左公子。不知,那人可在这七十三人之中。” 听了这个问题,左俊忠一皱眉,心想着:难不成,又要转而攻左良了不成。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皱眉,这个人就是韩允臻,虽然,他知道今日朝上必定会有人弹劾左俊忠,可照眼下的形势,这风头似乎转向了左良,这些御史究竟想搞什么名堂?而且,那告知左良题目之人,十之八九就是贺萱,这是要唱哪一出呢? “此事,老臣也不甚清楚。”左相说道,“但传左良上殿,一问便知。” “好。宣左良上殿。”韩铭越说道。 “宣羽林军副将军左良上殿!”管事太监富海大声宣道。 此时,左良就站在离大殿门口不远的台阶下,听到有宣,忙整了衣冠,走进大殿。 “臣,羽林军副将军左良,奉旨觐见。”左良跪在殿前,见礼道。 “左将军免礼。朕且问你,将题目告知你的人,可否在昨日查出夹带同题的那七十三人之中?” 左良一听这话,也是一怔,忙回道:“回皇上,那人并不在其中。” “那此人,是否已经拘禁?”朱峰不等皇帝发话,继续问道。 “并不曾拘禁。” “那敢问左将军,是否与此人有交啊?” “朱御史此话怎么讲?当日皇上有旨,彻查贡院内外,凡私藏夹带之人,一概取消资格;凡夹带与漏题相符者,就地拘禁。虽然卑职与那人有过几面之缘,但此人并无任何夹带,又何谈拘禁一说呢?” “可有他人能为这考生作证?” “这……” 朱御史也不等左良发话,而是向上深鞠一躬,说道:“臣启万岁,古人虽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偏偏这漏题之事,就是小节最为重要。左相身为主考,却因疏忽,乃至考题泄露,虽尽力周全,但罪不容赦;左将军奉旨检查贡院,却因一己之私,私放嫌疑考生。臣奏请万岁……” “朱御史此言差矣。” 还没等这朱峰继续把话说完,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路。 朱峰心里一惊,见说话之人却是吏部尚书周书成。 “不知周尚书有何高见?”朱峰问道。 韩铭越也正想着是不是该把朱峰的话拦住,因为他如果继续说下去,其他的大臣再附议几个,想轻轻松松的把左俊忠从这案子中择出去,可就是不容易了。更何况,现在还拉上了左良。可是,就这么硬生生的打断,只恐落个包庇外戚之嫌。还好,周书成及时打断,给了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是啊,周尚书,你有何高见啊?”韩铭越虽然心中高兴,但还是冷淡的问道。 “臣启万岁,微臣自觉朱御史之言有些偏颇。左相虽为主考,可题目外泄,虽左相难脱干系,但窃题者更是可恶,事已至此,追查元凶乃是首位,而按责领罚该居其次。至于左将军,因一己这私,私放考生,我也不以为然。左将军按旨办差,条理清楚,敢问朱御史,这后一条罪名是从何而来呢?” “那周尚书又如何保证左将军不是有意庇护此生,有意查不出什么呢?况且,龙门就在眼前,谁能保证那考生不是碌碌之辈,只等有人提携呢?”朱峰说道。 “古人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想来,今天朱御史虽然是风闻言事,若要证据,何不把那贡生召上殿前,当场一试不就有所分晓了么?”周书成说道。 左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文人,心里觉得好笑,想着:原来文人打架是这样的,虽然不动刀枪,也是句句可见锋芒啊。 这时,只听皇帝说道:“周尚书言之有理。刑部尚书张瑾听旨,朕命卿亲查此案,限期一月。一月内,左相拘禁府中,无召不得外出。左良,悬职待用。”说着,皇帝对身边的大太监说道:“富海,你亲自去把那个考生带入宫里,朕也想看看,那个试题就在眼前,却无动于衷之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027 被宣入宫 贺萱清早起床之后,推说疲乏没有出去,而是留在自己的小院里用过早餐。 对于昨天傍晚时候自己与廖庸的那一番“恳谈”,贺萱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想不清楚,这廖庸究竟在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 贺萱拿着本蒙书,坐在小豆子的对面,愣愣的望着窗外发着呆,一动不动的琢磨着,忽然,坐在她身边儿的小豆子拍了她一下。 “公子……您是不是累了?要不,您今儿歇一天吧。早起就说乏来着不是!” “怎么了?”贺萱问道。 “我说,您要是累了,今儿就歇着吧,改日再教我也是一样的。您刚才说要教我继续读这《千字文》,可您拿着这书都有一阵儿了,一动也没动过啊。”小豆子说道。 “哦。我想事情想入神了。也确实是有些乏了,这两天……也会是累人的事儿。要不,今儿你把前些日子教你的,温习一下吧。” “嗯……”小豆子点了点头,顿了顿,仿佛鼓足了勇气似的,仗着胆子对着贺萱怯怯的说道:“公子,我有点事儿想求您。” “什么事儿?说吧,在我面前,别说这个‘求’字。” “那我可就说了。您给我起个名儿吧。您看,我现在都快十六了,这‘小豆子’、‘小豆子’的,总不能一直叫吧。”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说道:“这事儿,你怎么不去找你家少爷?那雨墨的名字不是起得很好?” “雨墨哥的名字也不是他起的呀,那是左公子给起的。” “倒是想不到,原来左兄也有如此诗意的时候。” “什么有诗意!您是不知道雨墨哥那名字是怎么来的。” “哦?你知道!” 小豆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乐不可支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雨墨哥告诉我,他小时候也有个挺奇怪的小名儿,不过,具体是什么没告诉过我。他也是央了少爷很久,少爷才答应的。雨墨哥说,有一天下雨,左少爷来这儿玩儿。少爷就想到起名儿这事儿了。然后他和左少爷一人写了个字儿,少爷写的是‘雨’字,而左公子估计是看到了桌上的墨,就写了个‘墨’,雨墨哥这名字就这么被少爷和左少爷给拼出来了。幸亏那天不是看着个猪啊狗啊的,要不然,还指不定成什么呢!” “你雨墨哥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贺萱一说这话,小豆子的脸倒是一红,只是问了句:“公子,您帮不帮我嘛?” “成,我帮你琢磨一个。保证不用凑的。” “多谢公子。” 说着,小豆子乐呵呵的站起来,到外间给贺萱倒茶去了。 他刚走到外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道:“贺公子……” 话声还没落,雨墨就已经冲了进来。 “贺公子,快到正厅去,宫里的总理太监来了,说是找您。” “什么事儿?说了么?”小豆子问道。 雨墨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贺萱说:“指着您的名儿来找您的,少爷现在在前面支应着呢,让我过来请公子……说是……” “说什么?” “说是公子如果不想去,只管从后门溜出去……”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说道:“你家少爷想得倒是轻松,躲得了今日还能躲得了明日么。我这就随你过去。” “公子,您可多小心啊。”小豆子紧张的说。 “没事儿,把我前些日教你的练练,等我回来,给你起个好名字。”贺萱摸摸小豆子的头说道,然后整理了下衣服,只拿了那日贤王送给自己的折扇,随着雨墨向前厅走了过去。 来到前厅之前,雨墨也紧张的低声对贺萱说道:“公子,小豆子说的对,您可千万要加小心。我听那太监的意思是今天朝上似乎出了什么事儿,召您进宫对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一句话说的不对,那可……” 贺萱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仿佛的英俊小厮,淡淡一笑,说道:“别想那么多,我尽量周旋就是了。” 雨墨点了点头,虽然贺萱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 进了正厅,只见廖庸正坐在下首陪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大太监说着话,贺萱别的倒没在意,却只见这大太监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廖庸,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停,直到看见贺萱进了屋子,才把视线移到贺萱这里。 “草民贺萱给公公请安。”说着,贺萱双膝跪下,给富海见了礼。 “起吧。”富海打量着贺萱说道,心里却想着:这少年看着倒是从容,眼神中有几份傲气,听今日左良在朝上所说,这人心地倒是纯良,可是,在宫里这些年,已经是阅人无数,这孩子可不像是看着这样简单,不像普通的文人,身上倒是散发着英气,而且……似乎与位故人有些神似…… “不知公公前来,有何指教?”贺萱起身,垂手立于室内,面带微笑问道。 “指教就不敢当了,不过,皇上今日朝上议事之时,提及了你,要杂家带你进宫去把那题目的事情说说。” 廖庸打从看到贺萱进屋,眉毛就拧成了一个疙瘩,特别是看了贺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公公,这孩子久居乡野,只怕是礼数上……” “廖公子不必多虑了,这是皇命,礼数之类的,杂家自会提点。时间也不早了,贺公子,我们这就请吧!” “是。”贺萱毕恭毕敬的说道。 说着,富海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廖庸,随口问了句:“廖公子年轻有为,不知今年春秋几何啊?” “小民痴长二十二岁。” 富海听了这话,又看了看他,然后微微一笑,准备离开。却见廖庸急忙从手上扯下一枚蓝宝石戒指,快走几步,塞在了富海的手里。 “您这是……?”富海看着廖庸问道,就连贺萱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廖庸。 “公公。我这小兄弟,父母双失,又久居乡里,虽然有些才学,但毕竟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小民求公公,千万为她周旋一二……” 听了廖庸这话,贺萱不禁觉得心头一热:从自己认识这廖庸开始,只见过他颐指气使的对别人批手划脚,都是别人在求他,何曾从他的口中听到过一个“求”字,更何况,他不是为他自己,而为我…… 只见富海一笑,说道:“公子多虑了,就算公子不说,杂家也要看在左相的面上帮贺公子一二的。看来,这贺公子与廖公子真是相交甚深啊,这物件太过珍贵,杂家实不敢收,公子的心情杂家领了……” 廖庸也不勉强,吩咐雨墨道:“去账房那里,给几位小公公取些果子钱,再给富公公……” “杂家就免了。” “不不,这是礼数,断断不能免的。” 说着,廖庸低声对雨墨说了个数,雨墨点点头,快步向账房跑去。 贺萱走在后面,拉了拉廖庸的衣服,低声说了句:“费心了。” 只见廖庸脸上一本正经的低声回了句:“这些都记你账上,以后我再和你慢慢算。”然后,扔给贺萱一个坏笑。 贺萱被他这句话说得又气又笑,心里想着:这个人,好好的话,怎么到了他口中转上一圈,就完全变了味道呢! 廖庸将富海和贺萱送到大门口,直看着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回到府里,他闷闷的回到房里,一个人也不留,躺在床上发呆。 “少爷没事儿吧?”看着廖庸的样子,小厮们私下里议论道。 “应该是在担心左少爷和贺少爷吧。” “不过,如果左少爷他们真的出了事儿,会不会连累了我们家少爷啊?” “吃饱了没事,在这儿耍嘴皮子玩呢,是不是?”不知何时,雨墨也回到了院子里,听了小厮们的议论,低声喝道。 被他这一喝,其他小厮们也都没了声音。各作各事都散开了。 在进宫的路上,贺萱一直没有说话,她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漏题之事,一旦说破,就不是小事。不知现在朝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想着,如果能趁这个机会,了断了左俊忠也不是坏事,可是刚刚听富海的话,说是要看在左相的颜面上对我施些照顾,既然如此,想必那皇帝也是想保全左家的。看来,现在这时机还是不对,如若逆势而行,不但会事倍功半,更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贺萱不禁又想到了廖庸,这个家伙究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明明看得到他在帮我,可是怎么一转念间,就觉得在被他算计呢…… 富海见贺萱一直没有说话,以为是初次面圣,心情紧张所至,只是好言安抚了几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他的心里也一直在思量在另外一件事情。 这两人就这样骑着马,一路上无话的来到了禁宫之中。 刚一入宫,就见一个小太监回报道:“富总管,皇上已经移驾御书房,吩咐小的在此等待总管。” 富海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贺萱说道:“贺公子,请吧。” 028 初见圣颜 当富海引着贺萱在御书房外,让她等在门外侯旨的时候,贺萱才感觉到自己果然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原本以为自己无论走到何处,都会泰然处之,可是,现在只来到了门口,就已经心里紧张到连手掌心也冒出了冷汗。 过了不大一会儿,富海又走了出来。 贺萱轻轻的拉了拉富海的衣裳:“公公……” “没关系。初次面圣有些紧张也是正常,少说话,言多必失。”富海小声说道。 “是。万一小民说错了什么,公公千万帮衬一下。” “放心。”富海微笑着说道。 待里面传出旨意来,宣贺萱入内的时候,贺萱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人往往就是这样,在临阵之时紧张,可是当一定真正开始的时候,也许是物极必反,这紧张感便全然消失了。 贺萱走进御书房之后,虽然一直都只是低着头谨小慎微的走着,但是,从地面上也看得出,这御书房里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人…… “启禀皇上,今科举子贺萱带到。”富海进屋之后,站定了身形说道。 贺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连忙跪下身来,先叩了头,然后问安道:“草民贺萱,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韩铭越用淡然的声音对跪在下面的贺萱说道。 “谢皇上。”贺萱又叩了个头,然后才站起身形,依然低着头,垂手站立着。 “张瑾,这人证已经传到,有什么想问的,就当着朕的面细细问清楚吧。”韩铭越吩咐道,从龙案上取了茶盏慢慢的品起茶来。 “臣领旨。”说着,张瑾走到贺萱面前,问道:“你叫贺萱?” “是。” “哪里人士?” “家住京都西南郊。父亲祖藉江南。” “我且问你,当日是何人,在何地将试题送与你的?” “回大人,当日小民在城中的‘胜意楼’小憩,偶遇了一位道士。题目是那道士所送。” “你可知他是哪里的道士?” “他自报山门是西山清平观。” “那你以前可见过他?” “从未谋面!” “那天之后,你可再见到过那个道士?你又可知那道士现在何处?” “那日之后,直到昨日大比之前,小民再未见过那位送题的道士,至于,他现在何处……” 还未等贺萱完全答完,却听到左良的声音插了进来:“张大人,昨日我命贺萱带领我以及手下等人前去西山之时,发现那道士已经毙命,现已作为物证,存放在城防衙门的殓房。” 听到他的声音,贺萱才知道,左良也在这御书房中。想来,自己来时路上的判断是对的,果然,皇帝并没有相信漏题之事与左家有任何的瓜葛。而左良接话的理由,就是怕贺萱一时口快讲出自己跟踪到皇城外的事情。 张瑾与不多与左良搭话,又问贺萱道:“你为何要去西山?” “回大人,当日那道士送题之时,报出了草民身家住址,乃至会试成绩。并约草民试过务必到清平观一聚。” “既然题目已有更改,你为何还要去清平观?” “好奇使然。” “你去过西山,那道人却又在西山毙命,难道不是你所为么?” “臣敢保不是贺萱所为!”这时只听左良说道。 “左将军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张瑾问道。 “昨日,臣已命忤作连将验明尸身,验尸文书臣已经将其存档于巡防衙门,里面有实据可证明此事不是贺萱所为,张大人一观便知。” 听了这话,张瑾点了点头,然后回禀道:“皇上,微臣暂时已无它问。” 其实,这张瑾心中有数,皇上今日如此,不过是在那些御史面前作作样子,皇帝天性平和,想这漏题之事并未引起什么大的后果,他必是想息事宁人,不愿起什么杀戮。自己自然也就顺着他的想法,问上几句也就罢了。 没想到,这张瑾刚刚退回,皇帝还未来得及开口,又有一个站了出来,说道:“微臣也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学生,不知陛下准否?” 韩铭越抬眼一看,却是今日朝上那位御史朱峰。 韩铭越面带微笑点点头,只是“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看来,这必是受了太后之托,誓要以此事做出些文章来,若是不许这朱峰发问,势必又要惹出诸多猜疑,倒不如借此时之机,试试眼前这位举人,看看是不是个中用之人也好。 这时,只听朱峰说道:“我听说,当日贡院三次验身,都未曾从你身上查出夹带来,可是属实?” “不属实!” 贺萱回道,虽然自己并未抬头,但刚才皇帝那一声“嗯”,已经让贺萱听出了其中的不快。与其如此,倒不是借机让皇帝对自己有所印象,以便以后可以有所亲近。 这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 “哦?难不成有人徇私不成?”朱峰自以为得了把柄,连忙追问下去。 “我说不属实,是大人之话并不周全。草民不是没有任何夹带,而是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也没带,包括笔墨纸砚,一色全部用的贡院之物。” 听了这话,朱峰的脸色有变,他明显的感觉到其余在场的朝臣在讥笑自己,也感觉得到贺萱在耍弄自己。 “哼,你倒是灵牙利齿之徒。我看你刚才对张尚书所言也并未实话实说吧。既来大比,哪有人放着龙门不跃的?又有哪个不想借此机遇一步登天的?你去西山也不是什么好奇使然,而是因为试题不对,而心怀不满施以毒手吧。” 听了这话,左良刚想开口,却听贺萱回道:“大人明鉴。草民一直以为,科举大比乃是国家为选择贤良之臣而设,没想到原是大人所说之意。在下参考之心,还真的不是为借此登天的,所以,也不能明了大人所言之意。大人还说,我去西山是为施以毒手,刚才左大人也说过有实据可证明不是在下所为,大人何必急在一时,等那文书送到自然就有了分晓。” “好。后面的话,且算你过关,那前的半句,你为何参考呢?” “于下是为了教化黎民百姓,于上是为了忠君报国。”说到这儿,贺萱忽然想到了邱实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这句话,索性拿过来用用。 “若没有一篇锦秀文章,你何谈教化之说。” 听了这话,贺萱不屑的一笑,说道:“大人此话谬也。教化百姓,乃应施以德,化以行,不是嘴里念着孔夫子,写得出八股文章来就行了。想来大人们日日处理政事,也不是靠着背文章就治了洪水,抗了天旱,抚了人心,安了民生吧!” “你……强词夺理!” “好啦……这话可说得有些远了。朱御史对科举一事,可还有什么要问么?要是没有,朕有几句话想和这学生聊聊。” 这话虽说得软,可是谁都听得出,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朱峰也只好就此收住,站回列班之中。 “朕听闻,左相之所以能够在考前知悉露题一事,完全是因为你的提醒,想来你也是有功之人。你不必害怕,今日召你前来,不过是想向你求证些事情。” “回皇上,草民并不知那是本科的试题。若说是有功,也应该是左丞相心细如毛,洞之秋毫,草民自不敢居功。” 听了贺萱这话,韩铭越淡淡一笑,说道:“你倒是个不贪功冒进之人。只是,既然不以为是真题,为何却一直记得题目呢?” “回皇上话,记得题目,不过是因为当日收到这题目之时,有人与草民讲了个笑话,所以,那字条便没有随手丢掉,题目也就记得了。” “哦?什么笑话,也说来朕听听。” “是。当日草民在酒肆小憩得题之时,有一贵公子告知草民,那些江湖术士之言断不可信,每逢大比之年,便是各路神仙下凡最多的日子。” 贺萱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几乎与此同时,韩铭越也笑了出来,只听他问道:“看来这个笑话,贤王比朕还受用啊!” 听到这“贤王”二字,贺萱几乎欲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一下,这南贤王不是个不理朝事的“闲”王么?今儿怎么也在这御书房? 只听韩允臻说道:“臣启陛下,臣之所以发笑,是因为这贺萱把当日臣的话又加了些演义。虽然没有曲解,但却更是精妙了。” “难道他口中的贵公子就是皇侄不成?” “正是微臣。” “那你可有什么想为这贺萱说的么?”韩铭越问道。 韩允臻说道:“回皇上,臣与贺萱只有两面之缘,并无甚深交,但言谈中也知他为人耿直,不屑于那些营营苟苟之事。” “难得啊!看来这贺萱还真不是池中之物,能让我这目下无尘的侄儿如此赞许的人,到现在还真是没有几个。贺萱,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回万岁,草民生得粗鄙,恐辱了圣目。” “无妨。” 听了这话,贺萱才敢把头抬起来,但只是片刻又低下了头。 虽然只有片刻,但众人也看得清楚,特别是正位上的皇帝,看到贺萱的样子,竟然不觉一笑。 029 以扇易“兔” 看到了贺萱的容貌之后,韩铭越不禁发自内心的一笑。 他侧过脸来对富海说道:“刚才一番干脆利落的答对,朕一直还以为那样的谈吐,这长像应该是个英武之人,没想到,却是生得如此清秀俊雅。” 富海听了这话,也是一笑,躬着身说道:“皇上说的极是。奴才初见这贺萱之时,竟一时间还以为是个女子,想来必是这京都水土养人,才能得这么个灵秀人物。” 韩铭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贺萱,朕很欣赏你这为人处事的态度。你也来了半日,昨天又刚参加了大比,必是乏累,今日且暂回住地,如有他事,朕自会再召你觐见。” “是。谢皇上体恤。”贺萱低着头答道。 听了皇上刚才的这一番话,左良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有事皇帝自会召见”,虽然只是句简单的话,但却在无形中给贺萱加了个保护,其他臣子没皇帝的命令,是断然不可以随便问讯贺萱的。 “说了这半日的话,朕也乏了,你也累了,下去吧。”韩铭越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来,贺萱再次拜叩之后,慢慢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这御书房,贺萱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然后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从未有过的舒坦。 她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就听又有人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贺萱想着,如果不是某位大臣,那也就应该是某位太监,但无论是谁,在这禁宫之中,不管有气儿没气儿的,现在都要比自己高上一头,她识趣的垂首站到一旁,给后面的人让路。 可偏偏这人此时却偏偏不识趣儿的站在了贺萱面前,不走了。 贺萱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双团着五爪金龙的靴子,不必抬头,自己也已经知道此时站在面前的人是谁了,贺萱并没有搭话,也没有施礼,而是扭了个头,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下去。 韩允臻看着贺萱的背影,不禁干笑了一声,紧跟了两步,与她并肩而行,可没走几步,贺萱又站了下来。 韩允臻也站住了脚步,扭着身看着贺萱说道:“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 “这要看,现在问我话的人,是南贤王爷还是南公子了。”贺萱抬起头,眼中满是挑衅的神情看着允臻说道。 允臻撇着嘴,想了想说:“哦?如若是南公子问你呢?” “如若现在站在面前的人是南公子,那对不起,您这样的朋友我交不起。正好,您的扇子在此,原物奉上。” “这朋友还有交不起这么一说么?你倒说说,怎么个交不起法?” “在下愚钝,一直以为朋友该是患难时伸出援手,绝不会冷眼旁观之人。可您倒好,刚才若不是南公子在书房里那一笑,在下还不知道南公子也在呢。看着我被那大臣步步逼问着,不但不帮忙,还站在那里看笑话。易位而处,您觉得如何?您说的对,这世上没有交不起的朋友,只有伤不起的心。” 说着,贺萱拉过允臻的手,也不管现在允臻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硬是把扇子往他手里一塞,然后扭身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只后允臻在后面问道:“那若是本王问你话呢?” 贺萱转过身来,冷冷的看了看允臻,然后双膝一垂,硬生生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嵌着鹅卵石的土地地面上,说道:“草民给贤王殿下请安,贤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就要给允臻叩头。 允臻赶紧走到贺萱面前,把她拉了起来,说:“你这是干什么。孤王和你开个玩笑。你还真跪啊!这地面,本王走着都嫌硌脚,你怎么用那么大力气跪啊!你的膝盖不要了啊!衣服都弄脏了。”说着,弯下腰来就要给贺萱掸尘。 贺萱忙甩开允臻的手,又向后退了两步,说道:“王爷请自重。您也是一言九鼎之人,草民可和您开不起这玩笑。” “真生气啦?不是孤王不帮你,而是不能帮你,越帮反倒越乱了。” “哦?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么?王爷倒是说说,此话怎讲?” “说到底,这题目漏出,不外乎两个通道。一是左相,当然,你也看得出,皇上并不这样认为;二嘛,自然就是能出入这宫中之人了。自然,我也包括其中,现在本王也不敢担保皇上就没有对我起疑,若是让皇上先知道你和我有些瓜葛,原本没事也变得有事了。但是,皇上心里先除了你的嫌疑,我再说什么,就都没所谓了。” 贺萱听了他的话,也不接话,只是平视的看着他。 允臻一笑,说道:“好好好,我承认,没能像左将军那样替你圆场,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礼了,好吧。” “可不敢当。要您王爷向我赔礼,我还不得被人拖出这王宫去。我还没活到不耐烦到那个程度。”说这话时,贺萱却是已经有了些笑意。 允臻见贺萱已经没了什么怨气怒气,说道:“这扇子可要收回的。我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是,那日匆忙,这有扇无坠也确实有些怪异。” 说着,也不等贺萱说话,允臻牵起了她的手,可又想了想,把今儿自己用的那把扇子从怀里取出,放在了贺萱手里。 “这可不是原来的那个!”贺萱说。 “这上面有个坠子,什么时候想去我府上,只要给下人看看这坠子,就没人敢拦你了。就算是出入皇宫,凭着这个也是绝对没人拦你的。”允臻笑着说道,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贺萱也没介意这个,却是打量起这坠子来,是个小小的暖白色玉兔,雕琢的精巧细致,连兔子的表情也是活灵活现的,贺萱不自禁的看着那兔子笑了出来。 在她看着玉兔的时候,允臻却是一直在看着贺萱…… “王爷,太后那边……” 这时候,王爷的随身太监小声提醒了一下,允臻才想起,今儿还未去请安,他点点头这才放开了贺萱的手,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说:“还有几日就要放榜了。安心的在廖家呆着,别到处逛,免得给些人落下什么口实。” 贺萱点点头。 允臻对着那个太监说道:“梓桐,你送贺少爷出宫。” “是,王爷。” “对了,贺萱,从今儿起,本王给你个特许,以后只要不在皇上或是太后的面前,见我许你不拜。” 说着,允臻对贺萱一笑,然后在后面其他随行太监的陪同下,向太后的宫中赶去。 这梓桐是从小服侍王爷之人,刚才见王爷将这玉兔坠子赏了萱,便知道这贺萱在王爷眼中与他人大有不同,虽然现在这人无权无职,但是,却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的一直陪着贺萱走到了第二道宫门口,这才转身回去向韩允臻复命。 贺萱来到门外,牵了马匹,才出最外面的宫门,就远远的看到小豆子正抻着脖子向这边望着呢,一看到贺萱,小豆子笑着使劲冲着她挥了挥手。贺萱快走几步,来到了小豆子面前。 “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这儿来干什么?今儿风这么大,瞧你吹得这一脸的灰。”贺萱从怀里抽出巾帕,一边帮小豆子擦脸一边说道。 “打从你走,我们少爷那屁股上就跟被谁点了火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院子的乱转。我和雨墨哥看他那样子实在是着急,所以,我就请了命出来到这儿来等你了。我都跟这儿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公子,您没事儿吧。”小豆子急巴巴的问道。 “要是有事儿,还能在这儿跟你说话儿么?全须全尾的进去,也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走吧,咱们回家。”贺萱笑着说道。 “别回家了。少爷在‘胜意楼’等着你呢。雨墨哥前脚才来告诉我的,这刚才还没一盏茶的功夫,您就出来了。” “好,走吧。”贺萱上了马,小豆子帮她牵着,两人朝着胜意楼走了过去。 这一路上,贺萱没有说话,她的脑子里现在满是刚才在御书房里,自己这一次是不是就与左俊忠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呢?想来应该是的……这是仇人第一次离自己这样近,下一次,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还要等多久呢?贺萱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就这样错过了,贺萱真的心里不甘,所以,在刚才离开御书房时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也该那韩允臻倒霉,谁让他就非赶在那个时候出来,自己的一肚子怨气和懊恼才发在了他的身上。不过,这王爷也真是奇怪,为什么就不生气呢! 想到韩允臻,贺萱从怀里拿出了刚才的那把扇子,这个小兔子自己倒真是喜欢,而且越看越喜欢,也好,有个自己说得上话的王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也许某一天,想除掉左俊忠,这王爷还能帮上自己一把。 贺萱只是想着,小豆子看了她几次她都全无知觉,小豆子以为她是因为面圣现在有些后怕,也没去扰她,直到来到了“胜意楼”,小豆子才提醒贺萱下了马。 030 面圣归来 贺萱把马交给了小豆子,自己先来到了二楼。 到楼上的时候,就见整个二楼就只有廖庸一个人,正皱着眉,背着手,心慌意乱的四处乱转着。 听到有人上楼来的声音,廖庸头不抬眼不睁的大声嚷了一句:“说了没招呼不许上来,聋子么!滚,滚,滚!爷今儿心烦,别ta妈的来招惹我。一群混帐东西,没一个中用的!” 听了这话,贺萱“噗”的一笑,说道:“原来如此风流倜傥的廖公子,也会对人大吼ta妈的。” 一听到贺萱的声音,廖庸的眼前一亮,扭过头来一看,果真是贺萱站在楼梯口,在身后,雨墨和小豆子正吐着舌头,撇着嘴,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 “你们两个小子,贺公子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来告诉我一声。”廖庸瞪着他们俩个说道。 “少爷,您可行行好吧!您刚才的样子都快吃人了,这二楼的客人全让您给撵了不说,根本就不让我们近前啊。还好这贺少爷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不然,这‘胜意楼’都快要让你给走塌了!”雨墨见廖庸的心情已经转好,这才敢笑着打趣说。 “去去去。没功夫理你们。让后面给我弄些点心来,再泡壶好茶。” “知道了。”雨墨说着,转身下了楼,小豆子随着贺萱来到了二楼伺候着。 等贺萱才坐下来,廖庸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问开了。 “怎么回事?”廖庸问道,“好好的传你过去干什么?” “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想着似乎有人要借题发挥,拿左丞相作法子,可是又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所以,但凡能联系上的,自然都不会放过。”贺萱微笑着说道。 “哦?那你有没有看到子卿和左伯伯,他们怎么样?” “我还看,我的哥哥,在皇上面前,我能抬头四处乱看么?还不把我当刺客抓了!” “也是也是,我都急糊涂了?”廖庸一笑,不过,转眼间这笑变与很是邪恶,“刚才那声哥哥叫的真好听,再叫一声我听听。” 贺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有点正经没有。要是没正经的,我可就不说了。” “有有有。你继续说。” “据我看来,这左公子和左丞相都不会有事的!” “此话怎讲?” “虽然我一直被个大臣盯住不放,被追问了许久,也没能回上皇上几句话,但是也听得出,皇上自是不信这件事情是左相所为,言语之中,也大有庇护之意。所以,除非那些人真的能拿出什么实证来,不然,他们是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雨墨端着点心和茶上了楼,然后把点心一样样摆好,也站在后面听着他们说话。 廖庸喝了口茶,依然皱着眉,他看着贺萱说道:“你说实证?是什么意思?” “其实,别的都还好。我现在只是担心那日我看到的那个人……” “你是说……”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想左公子也不会放过这条线的,不管查到哪里,都是件麻烦事。但是如若不查,那么,左相爷这个黑锅就得一直背着。虽然不伤筋骨,但也总这么悬着,也不是个事儿。而且,我听着今天质问我的那位大臣的意思,这事儿,断断不可能草草了结了就是。” “是这话。”廖庸又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盏,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看着贺萱。 “你干嘛?” “不干嘛,随便看看。” “您大少爷的脸怎么跟未出襁褓的婴孩似的,说变就变!刚才我上楼的时候还是阴云密布的,这会儿又是晴空万里了。亏我还相信小豆子刚才的说辞,以为你有多担心我。你就是这么担心别人的?”贺萱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他问。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好不容易寻了件有趣儿没玩腻的玩意儿,若是被别人给毁了,我可是不甘心。”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贺萱笑着问道。 “什么?” 贺萱朝着廖庸勾了勾手指,廖庸把耳朵俯到贺萱口边,贺萱低声说道:“我现在在想,要是那天晚上,我手随便抖一抖,你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不老实,说些惹我厌的话了。” “哎呀,你可吓死我了。”廖庸故意咧着嘴,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摇着头说道。 左良到时,正看到这两个人半嗔半笑的的注视着对方。 左良轻轻干咳了两声,心里想着:这贺萱怎么似乎对谁都是温婉和气,偏偏是见到自己,总有种说不清楚的距离感呢? “你也被放回来了?”廖庸看到左良,笑嘻嘻的问道。 “是啊。总算是被放回来了。这几日怕是又要闲下来了。”左良边说边也坐了下来。 “怎么样?”廖庸问着。 “什么怎么样?” “贺萱的君前奏对啊。我刚刚问了她,可是她却偏偏不说。” 听了廖庸的话,左良无耐的看了看贺萱,见对方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起了急。 “你刚才为什么要和那朱御史针锋相对呢?难道海公公没告诉你,尽量少说几句话么?” “又不是我有意为之,是他步步相逼!”贺萱说道。 “哦?都说什么了?”廖庸笑着问道。 “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借着他的话,嘲弄了他几句罢了。”贺萱回答说。 “哦?真的啊?呵呵,我听说,那朱峰朱御史是最好面子的一个人,你竟然敢当众给他难下台阶!你还真是总给人惊喜啊!”廖庸说道。 左良也没理廖庸,继续说道:“若是相逼,我倒觉得周尚书似乎逼得更紧些,你倒是淡然以对,怎么到了朱御史那儿,就全变了态度呢?你还尚未入朝为官,这不是平白的为自己树了个敌人!” “有句俗语叫做:锣鼓听音儿,说话听声儿。周尚书再言语相逼,但并未有什么加害之意,虽然语气激烈些,但是也不过是就事论事,按章办事。可那位御史大人,虽然语气上倒是平和,但是,句句都想把我引上歧路,借以打压你与相爷,难道,人家都把火放到自己面前了,我还能无动于衷么?我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回家种地去,可是你们父子二人,难道……” “你听出来的,难道我就听不到?你现在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若是他真要对你下了些暗算你怎么办?我父亲在朝中几十年,且不说皇上对他是否有些眷顾,但论根基也断不是那御史随便说上几句就能动摇的,你何苦惹火上身呢?” “这么说,倒是我多管闲事了?”贺萱歪着头,用筷子拔弄着自己碟子里的点心问道。 “没人说你好心不对,我这不是担心你么!”左良有些郁闷的说道。 “你这关心,倒还真让人窝火!”贺萱狠狠的瞪了一眼左良,心里说,要不是看得出你父亲现在圣眷正隆,你以为我不想借这个机会,再火上浇油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廖庸在旁边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一句接着一句,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又见贺萱用如此犀利的眼神猛瞪左良,不禁“嘿嘿”一笑。 “你笑什么?”左良问道,“难道我说他不对么?就他这股子傲气若现在再不改改,这样以后出了仕,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 “我没笑这个,”廖庸现在真是狠不得一脚把左良踢出二楼,明明知道贺萱已经不快,怎么这头蛮牛就不知道停下呢,“我笑的是,今天早上小豆子和我说的话。” “我?什么话啊?”小豆子忽然听到廖庸说到自己,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不是说贺公子要给你起个名字么?我笑你,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傲气也不少。” 贺萱听了廖庸的话,也暗暗一笑,心里说:你这是在损小豆子还是在损我呢!想着,佯嗔着看了廖庸一眼。 “哦,是了。公子,您可想好了?”雨墨和小豆子都是玲珑之人,听现在廖庸忽然转了话题,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想是想好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贺萱说道。 “说来听听。”廖庸故意忽略了左良现在冒火的双眼,笑着对贺萱说道。 “我看他和雨墨关系甚好,感情倒像是比一般的亲兄弟还要好些,既然如此,我就顺了雨墨的‘雨’字,叫你‘雨青’,你觉得可好?” “可有何寓意?”廖庸又问。 “雨后初青,自然是生机无限。而且,我最喜欢雨后青草散出的那股子泥土的香气。”说着,贺萱转过脸来,看着小豆子,问道:“这名字你可喜欢?” “公子赏的,自然喜欢!” “好,那以后,你就叫雨青好了。” 正说着,只见左良“忽”的一下子站起来,说了句:“我乏了,先行一步。” 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等看到左良到了楼下,廖庸对萱说:“你也别生气,他是一番好意。只是,子卿的心气太过骄傲,说不出那些个温柔之话来。可不许你曲解他的意思,不然,我可要不高兴了。” “我也知道他是好意,只是这好意听起来,让人胃疼。” 听了贺萱这话,再看她一副别扭的样子,廖庸大笑起来,心里想着:论起骄傲来,你们俩个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谁也别说谁不好。 031 再会锦瑟 出了御书房,来到甬道之上,便上了轿子,走不多时,贤王爷便到了太后的“同和殿”。 “儿子给太后问安。”来到太后宫中,允臻先是给母亲行了礼。 “今儿这么晚?”太后命人扶起贤王,等他坐稳后才问道。 “哦。回太后的话,今儿朝上有点事情,散朝之后,皇上叫了几个人到御书房议这个事,儿子好奇,也凑热闹跟了去。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儿子才过来。”允臻边喝茶,边说道。 “哦……” 允臻抬眼看了看母亲,淡淡一笑,说道:“太后,您有话要对儿子说吧。” 太后听到允臻这样问,叹了口气,说:“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和贤王说说闲话。” 太监宫女们慢慢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这母子二人,太后叹了气,然后说道。 “你随身的那个玉免呢?有日子没去找个玉器师傅保养了吧。今儿可带了,本宫让人去帮你拾缀拾缀。” 允臻听了太后的话一笑,说道:“原来是为这个。您肯定是知道了下落,才问儿子的吧。” “儿子,你也不小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做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以前……哀家也听到些个风传,可是哀家只拿那些当作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散布的谣言罢了。可是今天,你竟然把那个物件送了出去,你就没想过……” 听着母亲长吁短叹的说了这几句话,允臻一笑,轻轻的把茶盏放在桌几上,微笑着说道:“母亲,也相信儿子喜欢男色了?” “信,倒是不信的,只是,怕是给那些人落了口实。而且,你早就有了两房侧妃,可是本宫听着,你也并不怎么往她们屋子里去,这都两三年了,连个一儿半女的信儿都没有,你怎么能让旁人不猜疑!” 允臻站起身来,走到一张挂轴前,驻立了许久,然后低声说道:“儿子的心意,母亲您是最知道的。儿子心里只有那一个人……” “她是断然不行的。那么多王亲国戚,高官显贵的名门闺秀,正出嫡女,怎么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么?” 允臻顿了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太后,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一天也就只见这一两次,儿子不想不欢而散。”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了句:“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及冠之礼,虽然你已经有了两位侧妃,可是过了及冠,这正位也不能空悬了,我想着……” “不论是谁,太后看着好就行,不必和我商量……” 允臻说了这话,然后又闷声不响的坐回到位置上,只是低头喝茶。 “哦,对了,太后,今天朝上,似乎有几位大臣联名弹劾了左相。” “是么?皇上怎么说?” “皇上自是不信的。又没有什么实据,不过是风闻奏事罢了……” “漏题之事,兹事体大,想来皇上也断然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了吧。” “了是不能了的。不过,既然这题目不是左相带出去的,就自然是这宫里人带出去的,我想,接下来,皇上会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吧。”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皇上政事辛苦,你若是帮得上,就多帮些吧。” “儿子知道。该帮的,我自然会帮的。太后也是一样,能帮得上皇上的,就让他省些力气吧。” 说着,允臻对着自己的母亲淡淡的一笑……--------------------------------------- 再说贺萱和廖庸用过了点心,廖庸问道:“这两天,连着累得够呛,咱们回去歇着吧?” 贺萱想了想,说道:“累倒没觉得,不过今天面圣过后,还真是让我有些后怕了。另外,我还想见个人。入凡兄陪我去趟锦瑟姑娘那里吧。” 廖眼一脸诧意的看着贺萱,不解的问道:“上次带你,那是因为以为你是……现在又去干什么?你出入那里……” “昨天我临入场之前,锦瑟姑娘特特去给我送了粽子,于情于理,我都得去道声谢吧!”贺萱说道。 “你可别玩得太过头了,我看上一次被你救下之后,那锦瑟看你的眼神就有些与众不同!” “不同?怎么不同了?” “你看不出来么?”廖庸问。 “看出什么?”贺萱一脸无辜的看着廖庸,眼里没有半丝的杂质。 廖庸被贺萱这副表情搞得又气又笑,心里想着:这女子是个呆子么?她难道看不出锦瑟眼中对她已经满是爱意了么?这满城之中,想见锦瑟一面的王宫贵胄有的是,可递了名贴和银票人家还指不定见不见。你去参考,人家巴巴的给你送吃食,难道你还不明白她对你有意? 其实,这事本也不怨不得贺萱,她本是个女子,但却几乎没有与同龄的女孩子有过什么交往,所以,锦瑟对她的好,她只是以为那是女子间的情意,并没有多想。 最后,廖庸还是陪着贺萱来到了“听雨轩”。 两人才刚一进门,就见娇姨笑呵呵的迎了出来,说道:“我就说嘛,左爷来了,廖爷也就快到了,可问左爷,人家还说不知道。哎哟,这贺爷也来了。” “怎么?子卿来了?”廖庸问道。 “可不是,来了有一阵子了,正在姑娘屋里,和姑娘对奕呢。” 廖庸冲着娇姨点了点头,与贺萱一起走进了锦瑟的屋子。 锦瑟一听有人来了,急忙站起身来,待看到是廖庸与贺萱时,自是喜上眉梢,飘飘一个万福,一边让着廖庸和贺萱落座一边说道:“今儿怎么跟下了贴子似的,人到的这么整齐。刚刚我还问左公子,今天两位会不会来,他还说不知道呢。你们今儿没遇见?” 贺萱刚想说话,却听廖庸说道:“这几日,朝上忙,我也不常见子卿呢!” 贺萱看了看廖庸,干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这人!说谎都不用打草稿的!脸不红,气不急,手到擒来…… 看贺萱这一干笑,锦瑟便知,刚刚这三人应该是见过面的。她不禁好奇的看了看左良。 自打左良第一次来自己这个“听雨轩”,锦瑟就看得出他是不情不愿的,虽然对自己并不烦感,但是,也绝谈不上喜欢。今天他独自一人前来,锦瑟就觉得有些奇怪,看他满脸的焦燥,想是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左良自然是焦燥不安的! 看着贺萱平平安安的离开了皇宫,左良的心情本是大好,可是,就在来到酒楼,看到廖庸与贺萱娇笑私语的那一瞬间,左良就感觉自己好像吞了块生铁般,吐也吐不,咽又咽不下的难受。 贺萱看着廖庸的眼神,似羞似嗔,脸颊绯红…… 可是贺萱看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冷冰冰,冰冰冷的! 原来只知道,廖庸在脂粉堆里是非常有人缘的,可是没想到,他对男人也是,深有兴趣,枉费了自己与他相知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爱好”…… 不对不对!自己究竟在妒嫉什么?!贺萱是个男人!入凡是我的兄弟!他们现在还住在一处,我又有什么可妒嫉的!可是,心里还是…… 入凡的这种特殊“爱好”,自己似乎也有,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每每见到某个男子与贺萱亲近,自己的心里就是火大,尤其是那个贤王,打从见到贺萱起,就像只苍蝇一样死叮着不放,若不是君臣,自己早就把他扔到九宵去外去了…… 可是,自己这究竟算是什么呢……现在,贺萱就已经对自己冷冰冰,冰冰冷,若再知道自己动了这样的心思,估计以后就得老死不相往来了! 就是基于以上种种纷乱的思绪,左良想来想去,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锦瑟这里。 可是没想到,棋还没下上一盘,这两个家伙居然也杀了过来! “你是知道我会来这儿,才过来的?”左良看着廖庸问道。 “这次,你还真说错了。今儿,不是我要来的,是陪着无忧来的。”廖庸笑呵呵的从锦瑟手里接过茶,对着左良说道。 “哦?是贺公子要来的?”锦瑟一听这话,心中不禁暗暗觉得一股温暖。 左良也是好奇的看了看贺萱,见还是一如平常的淡定,自然,还有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微笑! “是。昨天清早,蒙姑娘错爱,还特意的为在下送去吃食,当时忙乱,也未好好向姑娘答谢,所以,正好今日得闲,便过来探望一下姑娘。还望恕在下唐突。” “公子,您太客气了!公子不弃出身,没有当众将小女子拒之千里,已是给了小女天大的面子。” 贺萱还要谦让,却被廖庸打断了。 “客气这种事,一两句就够了。再多,可就俗气了!锦瑟,你让娇姨准备一下,晚上,我们就在你这儿吃了。今儿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 锦瑟一笑,说道:“今天倒是廖公子爽快!我这就去吩咐。” “我可一向都是个爽快之人。” “是么?不只是爽快,还很厚脸皮吧!”贺萱白了他一眼,说。 廖庸干笑了一声,对着左良说:“除了你,这是第二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吧!” “你自己找的。”左良看也没看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你们俩这棋下的如何了?”廖庸才不去看左良的脸色,只顾问锦瑟道。 “廖公子您也知道我的棋力,想与左将军抗衡,那不是以卵击石么!不过是左将军今天有雅兴,我勉强支应着就是了。您瞧,这还未到几手,我就已显败势了!” 听锦瑟如此一说,廖庸与贺萱都走到桌边,细细的看起这棋局来! 032 小赌怡情 廖庸对棋虽然是懂些,却不是很精,只是粗略地看了两眼,便准备撤开,一转脸,却发现贺萱看得十分仔细。 “无忧也懂棋么?” “家父喜欢这个,我从小就看着,所以略懂些。”贺萱说着,眼睛却并未离开棋盘。 廖庸一听这话,微笑着问道:“那你看这局棋如何?” “我倒觉得锦瑟姑娘这盘棋未必会输!”贺萱笑着说。 “哦?”左良看着贺萱一笑,心里说:你在小瞧我的棋力么?这大势基本已经定,你竟然说未完未必会输,左良有些赌气的说道,“那不如你代锦瑟继续吧。” 左良是个凡事都喜欢尽力而为的人,哪怕只是对奕,他也都愿意尽力而为。刚才实是无聊,又不好才来就走。这才与锦瑟下棋,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对锦瑟“痛下杀手”了,但是,这锦瑟却是棋力不济!所以,也是觉得无趣。现在听贺萱这样一说,大有小看之意,便脱口说出了刚才的话。 “这怎么可以……”贺萱说道,“哪有中途夺了人家棋位的道理。” 听了贺萱这话,左良虽也觉得有些失礼了,但也只是看了看锦瑟,并没有说什么。 “如果贺公子能帮着小女子力挽败势,那今晚这顿吃食小女子作东好了。” “此话当真?”廖庸笑着说道。 “自然当真!”锦瑟一笑。 “那如果在下败了,这个东道就由我来做好了!”贺萱说道。 “那我和入凡企不是成了吃白食的了!”左良说道。 听了左良这句话,贺萱心里暗暗一笑,我的神,你的自尊心究竟有多强。从哪里你听出我有说你是“吃白食”这三个字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是啊。断然没有这个道理。倒不如这样好了!”廖庸说道,“如果贤弟你输了,那这个东道就由你来做,如果是和局,那这东道就由锦瑟来做,可如果是赢了,这东道就由我来做!” “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我下输了棋,为什么要你来做东?今天这一顿非让我白吃白喝不可么?”左良笑着问道。 “我还没说完!不管是和局或是无忧胜你,我都要你把腰上那块玉佩拿下来送我……” “你要这玉佩做什么?” “我不要,我要拿来送人的。” 说着,廖庸用眼睛瞟了瞟贺萱,左良会意,淡然一笑,说:“好。一言为定!” 贺萱见他们完全不顾自己是否反对,就都已经连输赢赌注说定了,也只好从命,坐了下来,专心与左良对起奕来。 虽然锦瑟说自己棋力不足,但却是输在她自己前面的局布谨慎有余而魄力不足,贺萱几步修正,慢慢的就已经有了些起色。 左良见这局势变得有趣,也愈加认真起来,连着廖庸与锦瑟也被这两人的势均力敌所吸引住,在一边津津有味的观起战来…… 娇姨在门口打了几个转儿,见里前并不用自己进去伺候,只留了两三个小丫头在门口听着声儿,自己却自顾自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着,忽然,她听到了阵叩门之声。 她应着声来到门口,说道:“谁啊?今儿歇了,明儿再递贴子吧。” “开门。贤王爷到。”外面的人声音并不高,但娇姨却听得十分真切。 她急忙三两步跑到门,亲自打开了门,将韩允臻迎了进来,其他人等,则被允臻留在了门外面伺候着。 “王爷,您今儿怎么得了闲?可这……”娇姨边走边说道。 “不管什么人,都给我赶出去!本王今儿心烦,别招我发火。”韩允臻黑着脸,冷冷的对娇姨说道。 “左良公子,廖庸公子,还有一位……姓贺的小爷,都在里头呢。”娇姨低声说道。 “你确定那人姓贺么?”韩允臻问道。 娇姨听允臻问,忙笑着点头说:“正是正是。” 允臻一笑,挑了挑眉毛说:“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在外面候着吧!” 允臻悄悄的走到门口,正巧锦瑟一抬头,看到了他,刚要行礼,却见允臻摇了摇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这时,连廖庸也看到了他,但一见他的样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一点头,也没有出声。 允臻进了门,大约又过了差不多有一柱香的功夫,这棋才算是进了尾声。 最后,两人和了棋,左良笑着说道:“看来,我今儿这玉佩是留不住了,还得烦锦瑟姑娘做东道了。” 说着,边从身上解下了玉佩,递到了廖庸手上,说:“东西可是给你了。这么多人做证呢!别日后说我赖了东西不给。” 锦瑟与廖庸一笑,这时候,贺萱也看到了站在左良身后的允臻,可是她却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问了句:“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左良以为贺萱在与自己说话,刚要开口,却听一个声音从自己身后传了过来。 “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这声音一传出,左良忙起身跪到了旁:“微臣给王爷请安。” 他这一拜,连同廖庸和锦瑟也都跪了下来。 “快起来。都是便装,你们像贺萱那样多好。哪里都是君君臣臣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左良三人听了这话,站起身来。但却心里纳罕,想这贺萱并不是个不明事礼之人,怎么会见到王爷不叩呢。 “你们不用看他,是我今天才和他说的,只要周围没有太后和皇上,便许他可以不拜。他这可是,奉王命行事呢。”一边说着,允臻一边笑着坐了下来。 廖庸看了看左良,又看了看允臻,心里想着:“看来,这贺萱倒是十分得这贤王的意,只是不知道,这对左良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你们刚才赌什么呢?”允臻笑着问道。 锦瑟一笑,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他,允臻一笑,说道:“既然本王来了,再不用锦瑟做这个东道了!今儿这晚饭,算我的了。” “这可使不得……”廖庸忙说道。 “没什么使不得的!你们也坐吧。”允臻笑着,对还在着的三个人说道,“看看贺萱,平日里,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抛开那些无谓的尊卑,自自在在的说说话,要是看立规矩,本王就不用来这儿了。” 三人笑了笑,都也坐了下来。 “子卿,我刚才走得早,后来皇上还说什么了么?”韩允臻笑着问道。 左良心里琢磨着,虽然看似这话说得平常,像是句闲话,但是自己还是隐约地觉着,这贤王爷绝不会随随便便的问出这么一句来。但是,还是把贺萱绕开比较好些,他已经太受人注目了,对于一个可能将要入仕的新人来说,这可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哦。刚才王爷走得早,我后面回的话,王爷可能错过了。” “哦!是么?我错过了什么?” “是这样的。那日,我也听说了西山之事,所以,按照原来考后的时辰,提前派了人过去……在那儿候着贺萱!” “可是贺贤弟那日不是告诉我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么?” “想来,可是她是在我派去的人离开之后才到的。” 贺萱听了左良的话,只是低着头喝茶,既没有看韩允臻的反应,也没去看左良,只是偷偷用眼睛瞄了下廖庸,廖庸看似无意的边摇着头,边吹着茶,贺萱会意,只是听着左良自己在那里自说自话,她心下明白,这就是左良对自己的“关心”,只会去做,却不愿意说。 韩允臻点了点头,看着左良一笑,问道:“那你的‘手下人’,可在西山见到了什么?” “我的那个‘下属’回来的话是他从西山起就一直跟着一个人回了京都,后来看着那人入了宫……” 听到这一句,允臻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那人必是看准了吧?” “是。据说看得倒是很真切。” “那皇上怎么说呢?” “王爷也知道皇上的脾气,这件事,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彻查的。想来,现在已经命内务府调查当出入宫的记录了。” “那就好。若真是出在宫里,只怕就更令皇上烦恼了。”说到这里,允臻停了停,笑着说道:“看,怪我怪我。说是要说闲话的,又谈到了正事上了。一会儿,本王自罚两杯。” 众人一笑,把这话岔了过去。 贤王不再说这件事,其他人也乐得不再去提,这种事情,不知哪句话,就许是说错了,惹出不该有的是非来!虽然贤王说是闲聊,但是,还是提防着些的好! 席间无话,不过这一餐几乎谁也没有吃饱,马上要散席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跑来寻左良,左良见是相府的家人,便离席来到外面,只见那家人与左良耳语了几句,左良的脸色微微一变,走进了屋子向贤王爷告了罪,急急的离开了。 廖庸追了出去,简单的问了两句,又回了屋子。 “怎么了?”贤王问道。 “哦!这件我还真没问,我就是问了问他今晚上,是回自家还是来我家住。” 听了这个答案,贤王微笑着点了点头。 033 她不在意…… 左良离开之后,廖庸又勉强的坐了一会儿,便给贺萱递了个眼神,贺萱会意,站起了身。 “你们这是……”允臻问道。 贺萱微笑着说道:“王爷,虽也想再和王爷聊上几句,可今天这整整一日,小人东奔西跑的也真的是累了。能否容小人先告退?” 听了贺萱这话,允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得了空儿,就去看你。” 贺萱点了点头。 “那我也一并告辞了。”廖庸也站了起来,对着贤王一施礼说道。 “去吧。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无忧一个人在街上行走我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听了这话,廖庸差点“噗”的一下笑出来,心里想着:你不放心她,算了,你还是改改心思,不放心我吧! 廖庸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嘴上还是答得非常客气得体。 “是。王爷说的是。像无忧这样弱不经风的体质,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在下自会多加保护,请王爷放心。” 允臻点了点头,对着锦瑟说道:“你送送,一会儿回来,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再稍坐坐,我也准备走了。” “是。”锦瑟站了起来,对允臻点了点头,然后,亲自将廖庸与贺萱送到了大门口。 “快回去吧。外面风凉,你又没披大衣服。”廖庸说道,“我想我那些银子,娇姨还没用完吧?” 跟在后面的娇姨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说:“自然还没用完。公子何意,老身明白。” “明白就好,别委屈了姑娘。” “我改日再来看你。”贺萱冲着锦瑟一笑,说道。 贺萱这句话,说得倒是平常,但在锦瑟耳中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情意的,她又颊一红,说道:“好。” 廖庸一笑,拉着贺萱离开了“听雨轩”。 锦瑟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退去,同样还未退去的,还有一脸的笑意。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允臻给自己倒了杯酒,啜了一小口问道。 锦瑟收敛了笑意,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说道:“没什么。” “莫不是因为那个贺萱么?不过数面之缘,你和他倒是相投……要是没记错,你过了十岁之后倒是从未这样对本王笑过,或者说,过了十岁之后,你就没这么笑过。” “王爷今天来,不会是因为和我闲话家常吧。”锦瑟低声问道,“太后有什么旨意么?” “这次你真是说错了,今天来还就是为了讲几句家常话。” “王爷有什么尽管说,奴婢听着。” 允臻叹了口气,说道:“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及冠之礼了,然后,我想再过不久,也或许是就在同日,我可能就要大婚了。” “那奴婢要恭喜王爷了,双喜临门。” 锦瑟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她的无所谓这一次似乎真的是激怒了允臻,他重重的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来,几步走到锦瑟面前,捏住了她的脸。 “为什么?” 锦瑟看着允臻,既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本王哪里不好?哪里让你看不上眼?我去问太后要你,宁愿出来做这雅妓也不愿意随我,为什么?” 说着,允臻一甩手,重重的把手捶在桌上。 “王爷没有什么不好。奴婢不过是个卑微之人,又是罪臣之后,蒙太后仁慈,保得性命。王爷错爱奴才愧不敢当……” “你……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要了你……” “如果这是王爷您的王命,奴婢自然不敢抗命的……”锦瑟淡淡的说道。 允臻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娇姨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滚出去,没见本王正和锦瑟说话!” “王爷,太后宫里来人传话了。”娇姨小心谨慎的说道。 “什么事?” “具体的没有细说,传话的人只是说……太后急召王爷入宫。” 允臻斜了一眼娇姨,又看了看锦瑟,然后冷冷的说了一句:“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下你自己,别以为那天你在考场外面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太后在,我自然不能悖了她的意思,可是,如果我说不许,你也断然是不能给了别人的。这件事,你还是记得清楚些的好。” 说着,允臻一甩手,大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锦瑟一动没动,留在屋子里面,娇姨把贤王送走之后,返到屋子里面。 “姑娘,你还好吧。” 锦瑟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抚着刚才被贤王掐得有些红肿的脸颊。 “这……你究竟惹王爷发了多大的火啊,怎么把脸都给捏成这样了,你且等着,我去给你拿东西敷脸。” 说着,娇姨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 锦瑟对着烛火苦笑了一下,我惦记你的时候,你不在意我,只把我当个玩偶一样恣意玩弄。可是,当我遵了太后的旨意,恪守身份,远远的躲开你,你又不依不饶的纠缠,我究竟是前世造什么样的孽,才会有这一辈子的遭遇…… 放下锦瑟在这边独自对影叹息不说,只说廖庸和贺萱离开“听雨轩”,两人骑上马,直奔“闲庭居”而来。 路上,贺萱悄悄打量了几次廖庸,见他的眉头一直是紧锁着的,贺萱有心问讯一下究竟是为何,可是,看廖庸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说话,也就只是闭着嘴巴,默默的前行着。 到了大门口,两人将马匹交给下人,两个人进了院子,廖庸才对贺萱说了这沉默之后的第一句话。 “今晚,你到我屋子里来住。” “啊?什么?” “哦!”廖庸知道是自己失言,没有把话说清楚,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子卿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让我今晚一定要叫手下人保护好你。虽然,不敢肯定会不会有人要对你不利,但是,加些小心总是好的。” “我不用你保护,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你能保护好自己,也能护住小豆子……哦,雨青么?叫你来就过来吧,别那么犟好不好!”见贺萱还一脸怪异表情看着自己,廖庸无奈的一笑,说道:“好吧,我们换个方法来说,现在,这事儿,你们有意也罢,无意也好,反正我是也被牵在其中了,你贺萱贺大侠今晚过来我屋子里住一夜,保护一下我,行不行?” 廖庸皱着眉,瞪着贺萱说道。 贺萱看他的样子,是自己还真未见到过的认真,她笑了笑,说:“好吧。算是顶了我这些日子在你家里吃住的费用。” “你倒是会算计,什么保镖这么贵。” 廖庸看了看贺萱,嘴上这样说着,却似乎生怕她跑了似的,拉着她的手腕,一直牵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才放开手。 到了就寝时间,贺萱看着依然没有任何离开之意的廖庸,问道:“你不是想我们俩睡这一间屋子吧!” “怕什么?你武功那么高,随便动动手,我就没气儿了!” 听了廖庸这话,贺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的魔鬼,占山的大王,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只是,我的兵刃并没带在身上,真要是有人来了,我怎么护你呢?这赤手空拳的,难道拿你当兵刃么?” 廖庸环视了一下屋子,看到了书房里挂在墙上的那把宝剑,他走过去,取了下来,转回身来到贺萱身边,把宝剑递给,说:“这个,行么?” 贺萱接过剑来,轻轻一用力,宝剑出了壳,剑身在烛光上发着幽幽的蓝光。 “好剑!” “能将就用么?” “我只是怕委屈了它呢!我和它,还不知道谁将就谁呢!” 廖庸一笑,吩咐外面的小厮进来,把被裖铺好。 “怎么少爷?您还要和贺公子同禢啊?”雨墨问道。 “我今儿要与贺公子彻夜长谈,你也管?”廖庸瞪了雨墨一眼,问道。 “不管,爷的事儿,我是不管的!”雨墨笑嘻嘻的说道。 贺萱倒是没觉得什么,可廖庸却从雨墨那一脸诡异的笑容里,看出了雨墨在想些什么。 廖良狠狠的瞪了雨墨一眼,然后说道:“那就早点回去睡觉。告诉外面守夜的,晚上警醒着些,别只顾着喝酒耍钱!平日里你们怎么玩我虽知道,但也没管,但是今天一定给我加些小心。” 雨墨看自家少爷说得正经,也收了笑脸,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贺萱等着雨墨出去之后,让廖庸闪开了些,拿着手中的剑,先捥了个剑花儿,然后舞了舞,还好,这剑不轻不重,自己用起来还是很称手的。然后,把剑归了壳。坐在桌边,喝了口茶,看了看在一旁坐着发呆的廖庸。 贺萱放下茶杯,声音不大的问了一句:“入凡兄,真的有必要弄得这么草木皆兵的么?你这深宅大院的,哪那么容易就进来了。” 听她这样问,廖庸叹了口气,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但是,既然子卿那样说,我就一定要准备好。你也看得出,他是个极正经的人,再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吓我就是了。有备无患吧!” 是啊,有备无患吧。贺萱这样想着。 034 同床之夜 夜已经深了,廖庸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看铺好的床,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看来看去,廖庸终于知道应该再添些什么了。他四下找了找,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向对面的房间走了过去。 贺萱看着他这一系列的举动,一脸的茫然,看着他又向外间走去,问道:“你又要干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件兵刃么?” “不是。我忽然记得有个小玻璃的烫花炕屏放在这屋了,我找找。” “玻璃炕屏?你找那个做什么?”贺萱更是不解的问道。 “放在我和你中间啊!你就不怕我趁着你熟睡之机,悄悄的摸到你身边儿,然后,嘿嘿,……”廖庸笑嘻嘻的说道。 “哼哼……”贺萱冷笑了两声,说道:“更是不好意思,我还真心的不怕。” “你要是不怕,我可就真不管了。”听贺萱这样说,廖庸停下了脚眇,然后看着贺萱说道,“反正,我是男人,又不会吃亏的,又不像你……”说到后半句这里时,廖庸故意地把声音抬高了起来说。 还没等他说完,贺萱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瞪着他低声说道:“嚷什么嚷!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你不是不怕别人知道么!”廖庸拉下贺萱的手,捏在自己手里,一脸坏笑地说道。 “你……”贺萱甩开他的手,被他气的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贺萱从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当个男人来看,所以,一直也没想过与廖庸他们有什么避及之处,就算是现在,她能想到的,也只是不想让廖庸嚷出自己是个女子,免得打扰了自己后面的计划。 廖庸一笑,看着贺萱说:“看来,你也有怕的东西!这回我可是知道了。” 贺萱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到床边,脱了鞋子,把怀里贤王赏的那把扇子还有那把剑放在一边,自己先和衣卧在一边,闭上眼睛假寐着,忽然,她眼前一暗,又听到旁边的声音,她知道廖庸也上了床。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躺了许久,屋子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之声,除此之外,廖庸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们虽然都没有睡,但却因为尴尬都没说话。 “为什么不用我放炕屏?不管怎么说,我是个男人,你这算是把我太当成真人君子?还是太小觑了我的天性?这京城里,提到我的名字,人们能想到的除了银子可就是女人了!”忽然,廖庸低声问道。 “我是怕放了东西,如果真有人来了,你被屏风砸到。刺客伤不到你,却伤在了自家的东西下。”贺萱笑着说。 “啊?哈哈哈……”听了她的话,廖庸也大笑起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听到他的笑声,贺萱也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无忧,我想问你件事情……”过了一会儿,廖庸低声说道。 “什么?” “为什么要扮个男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你那套说词要是对子卿说,也许他会信以为真!可是在我听来,那就是个编好的故事。如果你不想说,或者有难言之隐,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别骗我。” 听了他的话,贺萱心里一震,沉默了半晌,她低声说道:“廖兄,这件事情,我不想说。” 贺萱说完之后,廖庸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廖庸轻声说道:“那个锦瑟,你最好还是与她保持一些距离……” “为什么?她也是女子,我从来没和与我同龄的女子交过朋友,能遇到这样的一个能相知的人,为什么你却让我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呢?” 贺萱这话说的却是平淡,可是在廖庸听来,却让人无比的心酸。 “你把她当个闺阁蜜友,可她把你当成一个能交心的男子……这倒在其次,主要是,这女子来历也有些蹊跷,我按她说的家乡住址查了几次,也没个所以……你既然有意隐瞒自己,就别为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说着,廖庸渐渐的没了声音…… 贺萱知道廖庸是为自己着想,其实自己想想,也确实是有些不忍,自己想面对的人只有左良,甚至,左良都没有算计以内,自己要对付的只有左俊忠,可是眼下,却把这个无辜之人,这样毫无理由的牵了进来。特别是……这个人虽然嘴巴是坏些,扭巴自己的时候,他却是最开心的,可是心地却还是善良的……再想想锦瑟,也是如此,拉开些距离,对那个身世已经可怜的女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件坏事…… “我知道了,你说的也对,麻烦你为我想了这么多……”贺萱真心实意的说道。 可是半晌也没听到廖庸回应,她看了看廖庸……竟然已经入睡了…… 贺萱看着他的睡脸,不禁一笑,低声说:“还保护我呢!这么快就睡了……” 她帮着廖庸把被子盖好,自己也阖上了眼睛,虽然提醒着自己要保持警惕,可是这接连两天的奔波,也让她有些过于疲惫,慢慢的,贺萱也入了睡。 等到廖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好,一夜无事。可是,不对,似乎又有些事情。自己右侧的手臂……似乎没了知觉…… 他侧过脸去一看,不知何时,贺萱和自己都移了地方,此时,贺萱正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 廖庸微微一笑,有心让她继续好好睡下去,可手臂却麻的实在是难受,他小心的想抽出手臂,可刚刚一动,贺萱便张开了眼睛。 “怎么了?”贺萱问道。 “没……什么,我的胳臂被你压麻了……” “哦。”贺萱“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把脸扭到一边,说道:“失礼了。”然后赶紧下了床,连蹦带跳的穿好了鞋子,到外间去洁面。 原本廖庸也是尴尬的要死,可是,见贺萱这一脸红,他反道来了精神,慢条斯礼的穿好鞋子,又整理好衣衫,才一步三摇的走了出来,拿着贺萱落在床上的扇子挑起了她的下巴。 “唉……看来从昨晚起,我们‘兄弟’俩个就更亲近了!” “闭嘴!”贺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扇子来说道。 廖庸本想再打趣她几句,却听门外有人说话。 “左少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有急事找贺公子,他不在自己屋子,去哪儿了?” 廖庸听到是左良的声音,示意贺萱赶紧整理一下,贺萱会意,躲到一边先去整理衣服。 只听雨墨说道:“哦,您昨天不是吩咐要让我们好好戒备着么,少爷怕贺公子自己单住着有危险,就请到这边来了。” “起了么?” “可能还没吧,要不我进去瞧瞧?” 听到这儿,廖庸大声说道:“进来吧,就没睡!” 左良在外面听到声音,推门就走了进来,还一边说道:“是我大惊小怪了……” 可是进了门,就看到床上的被褥,虽然廖庸刚才那样说过,但是左良心里还是不自觉的泛出了酸意。 “无忧呢?”廖庸冷着脸问道,声音明显着与刚才有所不同。 “这儿呢。什么事?” 说话间,贺萱从一旁的房间走了出来。 左良本想在屋子就把话说了,可是,总觉得这屋子里一派暧昧的感觉,怎么呆着,都觉得别扭,他想了想,说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说完,一扭头向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 廖庸与贺萱互相看了看,暗暗一笑,也跟了出去。 等他们进了屋,左良似乎赌气似的坐在椅子上,等他们一进屋,左良说了句:“把门关好。别让下人进来。” 贺萱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的雨墨和雨青说了句:“你们站远些,告诉他们先不用进来。” 两个小厮点点头,也走开了些。 等贺萱关好了门,廖庸问道:“说吧。昨天怎么临走的时候那么慌张,还说那么吓人的话,害得我一夜都没睡好。” 听了这话,贺萱暗暗一笑,可是转念一想,也别笑人家,自己后来不是也睡得死死的! “昨天我将那日无忧的话回禀了皇上,皇上命人查了当日各处宫门的出入记录。可是,无忧并没有说清楚,究竟是在哪里的宫门进了宫……” “我也说不清楚啊。”贺萱说道,“哪时只顾着跟着,却没有太清楚去记路。再说了,这宫究竟有多少个门,我哪知道呢。” 左良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找套羽林军的衣服,你随我入宫去。私下里悄悄的看看,但是,千万注意,不要和任何人讲话,上次你在宫里的太过引人注目了,这次一定要低调些。” “子卿说得对,昨天我只顾着担心,却也忘记说了,我似乎看到你那里有把扇子挺眼生的,是谁赏的?” “哦。”贺萱从怀里拿出扇子,说道,“这个是昨天那个‘闲’王爷赏的!” “和你说的,你得记着。我的话,你总还是信的吧。”廖庸说道。 左良不解其意的看了看廖庸,又看了看贺萱,虽然,他不能肯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明显的看得出,经过昨天一晚,他们俩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035 是福是祸 廖庸带着笑意细细打量着贺萱,却忽然注意到了那个坠在扇子上的玉兔。 廖庸也不说话,直接从贺萱手里拿过那把扇子来,然后对左良说道:“你看这兔子……可是件罕见之物!” 左良本也还未注意这些,只是琢磨着昨天晚上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忽然听廖庸这一说,他才把目光集中到这坠子上…… “这是贤王爷赏你的?什么时候?上次不是赏过你把扇子了,怎么又冒出这个来了?”左良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昨儿进宫的时候,我把原来的那把塞给他了。结果,他又硬生生的塞给了我这个。还说拿着这个不仅可以出入王府,还能出入皇宫!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左良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说这物件顶半个王爷的印玺也不过为,这可是他从小带大的东西!” “啊!”听了这话,贺萱心里有些吃惊,她想了想,“那可是太过贵重了。” “贤王爷倒是真‘在意’你呢!”一旁的廖庸似笑非笑的说道,趁着左良没往自己这边看,他俯到贺萱耳边低声问道:“他不会也在你更衣洗澡的时候冲进去了吧,像我一样知道知道你是……” 贺萱瞪了廖庸一眼,小声回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呢!” “如果不是,那就更糟了!”廖庸小声感叹道。 “这种‘在意’,还是少些的好!”左良叹了口气说道。 “这是何意?”贺萱有些不解的问道,虽然不知理由,但她明显看出两个人都有些忧虑之色,莫非他们还在担心王爷喜欢男色的事情么?贺萱暗暗想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东西可以说是恩典,”廖庸解释道,“能把自己从小便戴着的随身之物赏了你,不止是恩典,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典;可说回来,若是此物丢了,毁了,损了……你想想是什么罪过吧!” 什么罪过!那就是要命的罪过。这可是贺萱没想到的。虽然贺萱聪明,但是,毕竟没有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过活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恩怨纠葛,她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 “那我退回去!”贺萱说道。 “笑话,拒上赏,你知道是什么罪么?轻些的,说你持宠生骄,打你几十板子!当然,这也是恩典!重些的,就更不好说了……”左良瞪了贺萱一眼,“收都已经收了,小心收着吧……” 这时候,廖庸忽然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他看了看左良说:“你刚才不是说要带她入宫么!只怕,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今天检查的要严格了吧。羽林军统共就那么些个人,若是硬带进去,只怕你也落下什么不是了……而且,你那天对王爷说的是你的部下,并不是贺萱,若被什么人撞见了,只怕你也跑不了个‘欺上’的罪名。” “那你说怎么办?娘娘打从知道父亲被拘就已经在病着了,昨儿她听说那日出宫时辰对得上的三四个人中还有她宫中的,当时就晕倒了,我听说,现在头晕的都下不了凤榻了,宫里的御医都是束手无策了……” “除了她宫里还有哪个宫里的公公外出了?” “按贺萱给的时间,只怕就是那人了,我就是不想把注意力全引到娘娘身上,才有意多报了几个……”左良看着廖庸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追问这话的意思。 “现在已经被拘起来了么?” “还没……若是现在就拘起来,只怕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不过,娘娘那里我也只是私下里打过招呼,让她事先准备着些。” 廖庸边听着左良的话,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贺萱,笑着问:“你除了会看外伤,还会不会其他?” “你指什么?”见廖庸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贺萱说道,“相面我可不会!” “谁要你相面了。我问你还会不会诊病什么的!” “哦,这个啊,也粗通一些吧。” “那就好,左将军,娘娘病了,宫里的太医又没什么办法。那你不妨就带上咱们这位‘世外神医’进宫去给娘娘瞧瞧吧,顺路也瞧瞧是不是她宫里的那位公公,若只是时间上巧合了,也或许是贺萱记得有些差池……” “宫里御医那么多,我进宫去于理不合吧!” “这你就不用管了……用御医,有用的说辞;不用,也自然有不用的道理。这些,你就交给子卿去想吧。雨墨,雨青……”廖庸大声对着门外喊道。 “来了,少爷!” 说着,两个小厮跑了进来。 “去给贺公子准备些郎中的行头。” “哦,不用了。”雨墨和雨青才要出去,却被贺萱喊住了。 “怎么?你害怕了?”左良问道,“若是怕,不想去,我不勉强的。” “你先听听她要说什么你再说不行么?”廖庸说道。 贺萱看着廖庸一笑,然后对雨青说:“你去我房里,在一个蓝绸包裹里,有一个天青色的布袋,只把那个给我拿过来就行。我用的东西,那里都有。” 雨青点点头,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把东西取了回来。 “这是什么东西?”廖庸笑着问道。 “你们不是要我扮郎中么,这里面是些诊病应该用的物件,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贺萱笑着说道。 廖庸好奇的打开贺萱的布袋,里面一个精致的腕枕,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细细的排了许多的银针。 “就这些?”廖庸问道。 “可不就这些!”贺萱微微一笑,答道。 “这小枕头,得真精致,你绣的啊?” “我才不会做这些呢!”贺萱瞪了廖庸一眼答道。 “先别管无忧会不会做这些了,快些走吧。再晚了,遇上贤王爷入宫给太后请安,就不好办了。又得废好些个唇舌。” 左良实在看不下去,贺萱和廖庸这两个人看似有情又是无意般的在自己的面前眉来眼去,冷着脸说道。 “说的也是,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别在外边耽搁了,要不我又该担心了。”廖庸拍了拍贺萱说道。 贺萱冲着廖庸一笑,点了点头,乖乖的说了句:“知道。” 左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先走到外边去等,看着左良的样子,贺萱不知所谓的看了看廖庸,问道:“他又怎么了?” “没事。快去吧。记得,悄悄的认,最好让别人都觉得你不存在才好。” “嗯,我知道。” 贺萱急匆匆的对着廖庸点了点头,也追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廖庸挑了挑嘴角,说了声:“雨墨,给我备热汤洗澡。” “啊?这大清早的,您要泡澡?”雨墨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 “对,就现在。快去。” 等一切准备好,廖庸让所有人都先到外面去等,自己泡在热汤里,安安静静的想着。 这左良最近的样子很不寻常,这大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大约是从他遇到贺萱开始的吧。难道,他也猜到或者看到……不对,他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如果他认为贺萱是男人,那这种好像是吃醋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呢? 当然,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那时候应该是左良在学堂里,被其他人家的公子哥纠缠着教他们写字背书的时候吧,自己总觉得似乎被他忽视了,心里也是酸酸的…… 看着最近左良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因为嫉妒而带出来的酸气,百步开外都嗅得到…… 如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些,可是如果左良真的是喜欢上了贺萱那又怎么讲呢?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兄弟俩个会同时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且,左良那个笨蛋现在依然还没有发觉贺萱是女人,哈哈…… 可是,还没等廖庸笑完,他一个激灵坐浴盆里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刚才说什么?我们兄弟俩个同时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天呐,我喜欢那个动不动就说要宰了我的贺萱么?开什么玩笑!这肯定是个玩笑!” “想我廖庸,这几年就一直在胭脂堆里打滚,女人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么?粘人,啰嗦……也就是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新鲜,过不了几日就全都是一个样子了。” “喜欢贺萱这种麻烦的女人真是麻烦中的麻烦,我才不会自寻烦恼。” “对对,这种麻烦的事情还是留给左良吧。他会武功,不会动不动就被贺萱威胁,不像我,只有被她欺负的份儿,最多也就是讨些嘴上的便宜,可是她也不愿意让我一丝半毫。” “对对,我说自己喜欢贺萱的这句话,肯定是个玩笑!” 想到这里,廖庸把自己整个沉到水里,开玩笑,自己这是骗谁呢! “雨墨,进来伺候。” 他坐正了身体,对门外喊道。雨墨和雨青两个人都走了进来,一看到自家少爷的样子,吓了一跳。 “您这头发怎么全湿了!” 廖庸却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坐在那里。 雨墨看了看雨青,雨青一撇嘴,摇了摇头,两个人伺候着廖庸出了浴,换好衣服,把头发打开重新结辫。 036 玉兔的来历 在去皇宫的这一路上,左良都是气呼呼的没有和贺萱说一句话。 贺萱有几次想和他说话,昨天进过一次宫,知道了里面的气氛有多可怕,这左良也应该提醒自己有些什么要避及的。可是左等他也不开口,右等他还是个闷葫芦。 偷眼看了左良的样子,贺萱想了想还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结果,这路上的时间,贺萱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左良究竟为什么生气,在气什么。而左良则一直纠结着,猜想着,昨天晚上,廖庸究竟对贺萱做了些什么。 快到宫门口,左良才终于跟贺萱说了一句:“一会儿到了宫里,万事小心些。遇到什么状况,我自然会帮你挡着。就算是被人单独问话,也尽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一问三不知,遇事就摇头,他们也奈何不了你什么。” “哦。知道了。” 听了他的话,贺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左良问道。 “没什么。我想起入凡兄告诉我,你关心人的方式一直都是很特别的……现在也算是领教了。” “关心?”左良皱着眉说道,心里想着:自己这是关心么?也算是吧。可是自己的关心有这么好笑么?而且,他刚才称呼什么,入凡兄,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叫起入凡的表字了!想到这里,左良刚刚浮现的一丝笑意,又消失了。 “难道刚才你的话不是关心?是我自作多情了?”贺萱试探着问道,这个人,究竟哪里是他的软肋呢,总这么金刚护体的,自己哪天能与你更接近一些啊。贺萱心里着急的想着。 “随你怎么想吧,走吧。” 说着,左良似乎又有些不满的走在了前面。贺萱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跟在他的后面。 当然,贺萱肯定想不到,现在,我们左良左副将军的软肋,就是她,贺萱。 要是在平时,如果某个人随着左良进宫,几乎是没有人会过问的,可是从昨天起,皇宫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异常了,所以各处的宫门也都加紧了防备。 左良出示了腰牌,对守门的军士说道:“娘娘病了,托我找个信赖的郎中进宫给瞧瞧。” 听了左良的话,守门的兵士互相看了看,然后面露难色的问道:“将军,这位郎中可有旨意或者令牌之类的?要是往日还好,可是今天,即使是您带着,我们也不敢随便让外人入宫了。” 左良听了这话,暗自思忖着:若是带着贺萱硬闯进去,只怕是不可能了。可现在这个时候,去哪里给她寻个腰牌呢。看这时辰,贤王爷入宫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怎么办?这个廖庸,出个什么主意不好,这馊主意,自己怎么就信了他了。 左良还想说些什么,再争取一下,却见贺萱漫不经心的从怀里拿出贤王赠与自己的那把扇子,晃了晃下面的坠子,问道:“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顶个腰牌用。” 看到那只玉兔,守门的兵士吃惊的看了看贺萱,说道:“自然自然。”然后急急的给左良与贺萱让开道路。 左良一皱眉,等进了门之后,见左右无人,他才说道:“你这个人,不是告诉你要低调些么?明晃晃的又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我见你面露难色,仿佛是非常纠结。再说,你不是说要快来快走么。我拿出这个东西来,不是可以少费些口舌么!” 左良听了贺萱的话,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同意了贺萱的说法。 “不过话说回来,这只兔子究竟什么来历呢?怎么连个守卫都识得呢?”贺萱见左良的脸色好看了些,趁热打铁的套了句近乎,小心的问道。 “这只‘兔子’的来历还真是不小呢!你想知道?” 贺萱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也是听父亲说起的,因为皇上即位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子嗣,所以,对咱们的这位贤王爷是宠爱有加的,而这位王爷从小也是聪明过人,而且十分的勤勉,并不像现在这样,似乎只是个轻闲的王爷。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上朝听政,虽然并不完全明白,但是也是日日不落的。有些时候,下了朝,他还会随着皇上去御书房,父亲讲,有不少的字,他就是从奏折上识得的。” “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应该是刚过完上元节,他进宫给皇上请安,可那时候皇上因为它事被绊住还没有到,他就在那里玩耍,不知怎么就把玉玺玩到了手里,你也看到这块玉石,是块羊脂白玉,质地并非十分的硬,可他当时是怎么玩的,我们也不得而知,只知道皇帝和父亲到了御书房的时候,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王爷也站在了那里,那块玉玺也被摔的粉碎。” “砸了玉玺岂不是死罪!”贺萱说。 “是啊。听了这件事,太后,哦,也就是贤王爷的母亲,也赶到了御书房,跪求皇上念王爷年幼,千万莫过苛责。可是没想到,皇上对此事却只是一笑,命人收了残玉,说是‘碎碎平安’,然后也只是罚王爷抄了一百遍《礼运大同篇》就把这事不了了之了。后来,皇上从里面挑了块较大的,命人雕了这只玉兔,把它送给了王爷。” 说到这儿,左良看了看贺萱,问道:“这下明白为何众人看到这只玉兔会如此了吧?” 贺萱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皇上将残玉制成玉兔送给王爷的意思,不外乎让他记得此次的教训吧…… “你说太后,是王爷的母亲?”贺萱问道。 “恩。王爷是先皇的遗腹子。皇上,是先皇的胞弟。” 贺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看来,这皇家里的关系,还真是有些复杂呢!听义父说,在皇家,为了帝位,骨肉相残的事情历史上笔笔皆是,不足为奇,看来,我对这位王爷真是小看了些,日后对他还是真的多提防些的好。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已经到了左妃娘娘的宫外,左良请太监进去通传,自己则与贺萱等在宫外,正等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公公低着头,急匆匆的从宫里走了出来,贺萱一个没注意,与他撞了个满怀。 小太监一下子被撞坐在了地上,刚想开口骂人,一抬头,看到是左良,忙换了副嘴脸。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笑着先给左良请了个安,然后问道:“哟,左将军,您今儿有空过来了。” 左良点点头,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也不怪左良,这左妃娘娘的宫里,上上下下也有百十号人,左良又不是经常来走动,所以不是左妃娘娘特别亲近的人,左良也不愿意费心去记。可是,一个人记百个人难,百个人记这么一个人还是容易的,所以,这宫里上上下下的没有人说不认识左良。 那小太监看了看站在左良旁边的贺萱,说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的狠,不知是……” “公公还有事吧?刚才看你急匆匆的,别误了正事。”左良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 左良这一说,这小太监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又行了个礼,说道:“左将军您真是英明,一下子就看出奴才有事儿要出去,还真是挺赶,奴才就先走了。敢日奴才请您吃茶。” 说着,就跑开了。 看着他远走的身影,左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些小太监,巴不得抓个什么人,好能攀个好位置,虽然自己不怪他们,也可怜他们一辈子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不知哪天就许没了性命,攀个高枝儿,爬个高位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但自己还是从心里对这种人感觉讨厌。 正这时候,左妃娘娘身边管事的那位赵公公接了出来,一见左良,笑着说:“娘娘听说将军来了,心里高兴,叫赶紧进去呢。” 左良笑着点了点头,对贺萱低声说道:“仔细些看。” “不必了!” “什么?”左良有些奇怪的看着贺萱,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才进了宫,不会到这时候你准备不帮我了吧! “那位刚才和你说话的小公公,就是我那天看到的第二个人。” “你怎么不早说!” “你给我功夫说话了么?还没等我开口说半个字,你就把他放走了不是!”贺萱白了左良一眼说道。 “你可真看清楚了?” “要是不信我,就算了。现在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要是不进去,我就回了。”贺萱看着左良说。 “进,当然要进去。你刚才说了,那是你见到的第二个人,可是第一个最重要的那个人你不是还没见到。” “赵公公,刚才出去那位公公是……” “哦。那是年前派过来的,叫什么来着……小许还是小徐来着……” “等他回来,麻烦公公转告下,就说我有事找他。” “好。” 说着,左良拉着贺萱的手腕一起走进了左妃的宫门,生怕他跑了一样。 等走到宫里,贺萱一直左顾右盼的看着周围,打量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每一张脸,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天看到的那张侧脸。 等到马上要入寝宫的时候,左良看了看她,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这里没有。 037 意外之喜 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这次进宫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看着杵在自己面前,若有所思的左良,贺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引过左良的注意。 “怎么了?”左良问道。 “人已经认完了,我现在是出去还是进去?”贺萱用左右手各指着一边儿的门问道。 “既然进来了,而且还是那么引人瞩目,自然就得把戏做成全套了。你看这后宫里平静,其实也是各自为营,谁也保不齐哪个人是哪个宫里派过来的隙作,别一个不小心,最后还反把娘娘绕到了里面。”左良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的说。 贺萱心里虽然想着,你家人的生死与我何干,但却还是点了点头,这戏自己也得做出全套来。他们等里面传来召唤之声,贺萱随着左良进了左妃娘娘的寝宫。 见了左良,左贵妃自然高兴,这左贵妃入宫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为皇家诞下龙裔,好不容易十几年前,曾经有过一位公主,可还不满周岁就夭折了。打那以后,虽然还有两次怀孕,却都不幸滑掉了。所以这位贵妃娘娘对左良这个亲侄儿更是宠爱有加。 “臣左良恭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草民贺萱恭请贵妃娘娘贵安。” 两人进屋之后,隔着门前一道细纱屏风给贵妃娘娘请了安。 “吉安,快扶将军起来。”左贵妃忙命赵公公搀起了左良。 “子卿,这孩子是……” “哦。臣听说这几日娘娘身体微恙,又听父亲说起,说是看了许多位御医都没诊出个所以然来。臣就自作主张请了位信得着的大夫过来,给娘娘瞧瞧。这人性情耿直,不像那些常年在宫里的御医,嘴里总是一片安好,听不出句实话来。”左良垂首说道。 听了左良这话,左贵妃微微一笑,嗔怪着左良说道:“这话私下里说说就好了。别仗着现在圣眷正隆,就信口开河,你知哪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孩子,你也起来吧。” “是,谢娘娘。” 贺萱站了起来,却一直是低着头。虽然隔着屏风,娘娘还倚在侧面的炕上,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也是断然不能随便抬头的。别说自己现在是一身男装,出入这禁苑本就已经是很敏感的,就算是女子,这随意抬头,弄不好一个意图刺杀的罪名扣下来,也是跑不了的。 “既然是子卿荐来的,自然是错不了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这几日睡得不太好,所以才会如此。但人你都已经带来了,看看也无妨。吉安,把幔子放下。” “是……” 那位赵公公领了命,绕过屏风,把帐幔放了下来,然后,又寻了块丝帕覆在左贵妃的手腕上,然后又移了个圆凳放在床边,这才转过屏风,对贺萱搭了个“请”字。 贺萱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转过屏风,入了内室,对着帐幔鞠一躬,说了声:“草民先告罪了。” 说着,贺萱倒也不客气,大模大样的在赵吉安准备的圆凳上坐了下来,闭起眼睛,凝神静气的细细为左娘娘切了脉。 大约有半刻钟的时间,整个屋子里安静极了,忽然,听贺萱说道:“左将军,可否先移步到室外,草民有几句话想私低下问问贵妃娘娘。” 站在贺萱身边的赵吉安吃惊的看了看她,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左将军说话,这句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请求,倒不是说是命令来的更确切,可是更令他想不到的,左良竟然想都没想,问也不问的就真的出了寝宫。 贺萱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赵吉安与自己均为“男子”之外,一色的宫女,贺萱也听义父讲过,这宫里的太监对于妃嫔来说,根本就算不得男人,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贴身打点,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却也只得装做若无其事之态,低声向左妃发了问。 “娘娘,最近除了头晕,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不适?” 左妃听贺萱的声音柔和异常,虽然没有见面,但对这孩子也有了几分好感,想了想说道:“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了,只是觉得身上倦得厉害。” “腰背可有酸痛?” “腰时常有些酸,背倒不觉得。” “睡眠和饮食如何呢?” “娘娘一直吃得很少,有可口的还能吃上多半碗,若是不舒服的时候,也就是吃个两三口。而睡眠最近似乎倒是好些,但又似乎不好。”站在一旁的赵吉安说道。 “赵公公这话的意思是……” “娘娘不知是不是太累,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睡不醒的样子。” 贺萱听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问道:“月信呢?可否正常?” 听了贺萱这话,左贵妃在帐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自从七八年前滑胎之后,这月信就是时有时无的,御医们虽然也尽力调养,但还是不见什么起色。” “草民出身乡野,也不懂得什么周旋,有什么话,可就直说了。说的轻了重了,还望娘娘与赵公公莫要怪罪。” “你说,想听的就是这实话呢。”赵吉安催促道,既然听贺萱敢在娘娘面前说这样的话,又没有什么紧张忧郁的神情,想来这病并不重,娘娘听了也能释怀些。 贺萱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这月信不准,身体的原因其实只占小半,娘娘忧思太重,想来娘娘也知道,七情内伤,扰及气血这样的话。不知娘娘可用过什么药方。” “那些药方,有时候是益气补血的,不过最近这一两天,应该是活血化淤的。难道,你这脉相上可看出什么症侯来了?”赵吉安问道。 “草民要恭喜娘娘,从这脉相上来看,娘娘应该是有喜了。” “什么?”左贵娘听了这话,一下子掀开了幔帐,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不会切错了?哀家现在可是已经年过四旬了,还会有孕?” 贺萱急忙把头低下,跪在地上。左良听见房内有响动,也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你坐下,好好和我说话。你真的没把错么?可是昨儿还有御医来看过,说是血淤不行,刚开过活血的方子。” 贺萱坐好之后一笑,说道:“想来娘娘也是位不太听话的病人,那药怕是没吃吧。” “娘娘只喝了一点儿就说恶心,还呕出了许多晚上的吃食。那药让杂家给倒掉了。这该死的御医,险些害了娘娘。” “药方可否让在下一观?” 那赵吉安快步去取了药方来,递给贺萱。贺萱细细看过之后,说道:“恕草民多句嘴,公公也不必如此动怒。想来,那药里应该有些可试孕之物。倒是为在下省了些力气。” “你真的没看错么?” “娘娘的脉上,有如柔珠滚动,此乃滑脉。当然,单纯的滑脉在月信前,也可把到,但娘娘的脉上,由‘寸’及‘尺’有如行云流水般依次跳来,这断然不会错的。而且,从脉上看,娘娘落胎已经差不多有三月有余了。但因娘娘平日月信不准,所以,您没有在意就是了。” “可看得出男女?”说到这里,这贵妃娘娘已经有些热泪盈眶了,也不顾男女之嫌抓住贺萱的手问道。 “娘娘的‘寸’脉似乎更灵动些,男胎的可能更大些。但是,这个草民还真是接触得不多,所以,也不敢妄断。” “不论如何,奴才恭喜娘娘。奴才……奴才……奴才现在就派人去回禀皇上,对,还要派人去敬事房调记录去。”那赵吉安也喜得不能自禁,临出门时,又朝贺萱一拜,说了句:“多谢公子。” “臣恭喜娘娘。”站在外间的左良也笑着说道,本想着,拉贺萱进来,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竟然还诊出了如此大的喜事。 “娘娘,恕草民直言。娘娘现在已年过四旬,凤体本就薄弱,所以这一胎只恐做得比较辛苦。娘娘千万要为腹中龙裔着想,切莫再多思多虑,做些耗心血之事。吃食上,若不喜油腻,可多食些清淡之物,但切忌生冷;睡眠更要保证,睡前可诵些佛经,让自己心境平和,这样才好入眠。” “好,哀家知道。” 这时候,赵吉安也回了屋子,那左贵妃对着他说了句:“快赏这位少年。” “草民谢过娘娘,只是,这赏就免了吧。草民多得左将军照顾,回报还来不及,怎么还能取赏。” 正说着,忽然听外面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听了这话,左良便是一皱眉,心想:从贺萱进宫时算,也不过半个时辰,这太后,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正想着,那太后已到了院中,左良忙迎了出去。 “臣,羽林军将军左良叩请皇太后圣安。” “哟,左将军又来探望姑母啊,今儿难道不当职么?” “回太后的话,臣今日下午当职。” “嗯。”这太后也没怎么看左良,而是由人扶着进了左贵妃的寝殿。 这时候,左贵妃也整理了衣装,由赵吉安抚着,迎了出来。 “臣妾请皇太后安。” “快起吧。我刚才还没到宫门口,就看见你这撒出去的人,喜得跟什么似的,我听说,贵妃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之事呢!可千万好生养着,别有了闪失。” “臣妾谢太后挂念。” 左贵妃嘴上虽然这样说,脸上的样子却是极冷淡的。 038 初见太后 太后也知道自己在这“烟翠阁”并不受欢迎,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还是这六宫之主,别人欢迎与否,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走进屋子,看了看跪在旁边的贺萱,只是瞥了一眼,先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然后才笑了笑说道:“刚才我就听门上的人回报,说是左将军带着位拿着贤王爷玉兔的大夫进了宫,哀家就有些好奇,是怎么样人出众人物,既能让王爷赏又让左将军看得上眼。起来吧,过来,让哀家瞧瞧。” “是。”贺萱低声应道,然后站起来,向前微微的走了几步,垂首站在一边。 太后似笑非笑的说道:“昨儿哀家就听人说,那玉兔让王爷送给了位参加大比的举人,怎么会落在你心上呢。” 贺萱刚想说话,只听左良在一边答道:“太后圣明,这位就是那位举子。因为也粗通些医理,所以微臣才带入宫中给左妃娘娘瞧瞧。” “左将军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奇怪了,难道这宫里的御医就不中用到那个程度,还要左将军你巴巴的从外面带个医术只是‘粗通’的外人进来给贵妃娘娘诊病不成?” 左良本只是想帮着贺萱挡挡话,却没想到今天来者不善,现在被太后的话将在了这里,一时不知应该如何接应下去。 贺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左良,知道他刚才冒然插话,是为了让自己能少说些话,别太引人注目,可是,似乎他现在的结果与他自己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了,不但没把自己护住,还连同他自己都给绕了进去。 现在如果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不做,任由着这样发展下去,只怕今天左良自然是不能脱身,而且还会把自己也带入其中,越陷越深。 想到这里,贺萱带着微笑,轻声说道:“回禀太后,其实左将军今日带着草民入宫,给贵妃娘娘诊病只是其次,还有件更重要紧的事情。” “哦?是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能引得左将军将个身无半职的人引进宫来,哀家倒是真想听听。”听了贺萱的这句话,太后的凤目圆睁,直盯盯的看着贺萱。 这话被左良听在耳中,心里不免暗自叫苦,虽然自己也觉得贺萱不是个愚笨之人,但是这禁宫之中的争斗想必也是他所不知道的。要是真是一时不明就理的说走了嘴,再想拉回来可就更难了。 “太后……” 左良还没容自己想好要说什么,把贺萱刚才的话圆过来,这嘴里的“太后”二字就已经溜出了口。 “闭嘴,哀家没许你说话。” 可左良刚刚开口就被太后一句话给封了回来。 “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无宣便私自入宫的!”太后厉声问道。 “是。”说了声是,贺萱双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把带着玉兔挂坠的扇子,双手奉在头上,说道:“草民进宫不为他事,正是为这玉兔。” “玉兔怎么了?王爷不是赏了你么?难道你还想抗王命不成?” “太皇容禀。昨日王爷将此物赏给草民之时,草民并不知此物是何等珍贵,后左将军将此物的来历告知,草民自知此物断然不是应该落入民间之物,想着若是还给王爷,只恐王爷不会收回,所以,才越制请左将军带草民入宫,以求觐见太后。” “你是意思是,王爷不会收回的赏赐,哀家就会收回来么?” “太后与王爷都是慷慨之人,若只是平常物件,草民也不会做如此不合规矩不体上恩之举。但王爷年纪尚轻,只怕当时并未思虑周详,才会将此等贵重之物赏予草民。但太后持重,更知此物其中份量,草民叩请太后,将此物收回。” 听了贺萱的话,左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把事情归在这玉兔之上。 可是,太后心下就不爽到了极点,现在,自己被这个“草民”架了起来,若是不把这东西收回来,自己也便是那不持重,不知份量之人;可是如果就这样收了回来,不知会不会干扰了臻儿的计划,虽然自己并不知道那计划是什么,但是想来臻儿也不会随手将这东西送给个普通人。而现在,这个看似体贴的几句话又把自己给放到了个上下不得位置,看来这个人果真是不能小看了。 正在太后左思右想,思量下一步应该如何做,话该如何说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听到这个声音,左贵妃,左良以及一应宫人全部跪了下来,这太后虽然不跪,但也站了起身。贺萱不用想也知道,这来的是什么人,忙跪着,用双膝替脚也转了个身形,面朝门口,低着头。 “哟,皇嫂也在这儿呢。朕还特特的派了人去太后宫里请您呢,没想到,却早朕一步先到了这里。朕刚才在外面就听到有人说什么恃重,朕还以为是在赞谁,原来是在夸赞皇嫂。爱妃快平身,你有了身孕,别在意这些虚礼了。” 边说着,韩铭越边已经亲手挽扶着左妃了。 “谢皇上。”左妃微微一笑,脸上带着红晕答道。 “奴才给贵妃娘娘道喜。”富海笑盈盈的给左妃叩了个头,说道。 “多谢富公公。” “你们也起来吧。” “谢皇上。”得到了恩许,贺萱与左良才站起身来。 “哀家也恭喜皇帝了,男子中年得子倒是平常,可是左妃年过天命却还能有身孕实在是件幸事,也是国家之幸。” “皇嫂说的有理,爱妃啊,以后你的吃食饮用全由你宫里的小厨房单独来办。每日里也不必去给太后请安了,想来,皇嫂是如此明理之人,必不在意这些的。朕说的对吧,皇嫂?” “是啊。”听了皇帝的这句话,太后心里的无名之火“腾”的一下就起了来,刚才贺萱已经巧言将自己绕进去了一次,现在皇帝这一来二去的,又第二次把自己绕到其中。难道哀家就是如此的不济,任你们耍弄么,太后表面露着微笑,心里却忿然的想着。 自然,她对皇帝是不能说些什么的,只好拿着贺萱出出心中的这口恶心。 想到这里,她转过脸来,对贺萱说道:“贵妃娘娘需要多多休息,你也就别留在这里打扰了,既然是来找哀家的,就去哀家宫里细说吧。” 听了这句,贺萱一皱眉。她偷眼看了看左良,连左良眼里也看出一阵慌乱。 刚才皇帝的话,贺萱自然也听在耳里,想来,太后也必定忍了些气。 现在再听太后这样说,自然是因为刚才的话,太后不能拿皇帝出气,这气自然就要出以自己身上。 眼下得快些想个脱身之计,不然,其他倒还好说,若是被他们识出了自己的女儿之身,眼下自己好不容易争取的这一些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不妨的。”左贵妃听了太后的话,笑着说道。 左妃心里想着:难道你以为本宫就是好欺负的,让你随便从我这里把人带走。你也未免太小瞧了我吧。 “怎么会不妨呢!你身子本来就弱,现在更是娇贵的时候,别为这些蝇头小事分神了。来人,带这书生回宫。” “太后且慢。”左良心急,竟然拦在了门口。 这一下,让本就已经心里起了火的太后愈加火大起来。 “怎么?左将军难道还要挡哀家的驾不成?你把哀家的威仪当成什么了?” 左良跪在门口,说道:“臣自知失仪,可这贺萱初入宫门,还未过礼部演礼,出身又在乡间,只恐言谈举止会多有不当之处,臣唯恐亵渎太后圣颜,故才冒死……” 还没等左良说完,韩铭越在旁边一笑,对左贵妃说道:“你家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能听得出别人是在说笑啊。” “是。这孩子就是心肠太过耿直了。”左贵妃也是一笑。 “起来吧。太后和你说笑你也听不出来,今天这件大事喜,是贺萱诊出来的,寡人自然是要好好赏赐的,而且,上次在御书房,还有些话没有问完。皇嫂,今儿您就把这孩子留在这里吧,朕想和他聊上几句,如何?” 皇上虽然叫左良起身,但左良却并未敢动,依然跪在了门口。 太后听了这话,冷冷一笑,说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哀家怎么敢驳了皇上的颜面。” “皇嫂也出来了半日,哎,今天怎么不见小邓子过来服侍啊?” “我手上就那么几个中用的人,不像皇帝这里人才济济,也只好一个人当几个人来用了。他被我遣出去办差了。” “哦。这样啊。皇嫂那里需要人手,下个月,我亲自挑上几个聪明机灵的,给皇嫂送去如何?” 太后见皇帝左拉右扯的,把话题向远处支,就知道他今天是铁了心要保住贺萱,她冷冷的看了看依然跪着的左良,还有贺萱,心想:这个年轻人究竟哪里有过人之处?竟可以让左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敢冒天家之仪护着他!还能让皇帝这个不轻易与自己冲突之人也为他斡旋。就连臻儿也对他似乎是格外注意。也罢,今就此放手,撕破了脸皮对谁都没有益处。 太后想到这里,说了声“摆驾”,离开了左贵妃这里。 039 死无对证? 太后离开之后,皇上的脸色也从刚才虚假的笑意才从脸上散去。 皇上的脸色冷了下来,目光一直到太后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才收了回来。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贺萱和左良。先把左妃扶到座位上坐好,自己也坐了下来。 “快起来吧。这左一跪又一跪的,天气还冷,小心膝盖痛。”左贵妃说道。 听了这话,左良和贺萱他们俩人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子卿,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有皇上在这里,你怎么还这么毛燥。知道你是为了他,”说着,左贵妃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贺萱,然后又看着左良说道,“你也不想想,难道皇上会让太后为难于他么!” “是。臣一时情急,太过担心贺萱,所以孟浪了……”左良低着头,说道。 “把这事先放一边,左良,还有贺萱,你们俩个都过来坐下吧。”韩铭越说道。 左良和贺萱谢了座,然后找了个下首的座位坐了下来,贺萱偷眼看了看左良,她也知道刚才那一席话的份量。若是刚才太后执意的要追究下去,左良最轻也要受些皮肉之苦了。可是,看他的样子做得倒是十分的坦然,好像他就应该这样做一样,这个,难道就是廖庸对自己所说的……左良式的关心么? 这算是什么呢……贺萱的心里不禁有一丝的感动,但是,很快就被自己给叫停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应该还记得,断不可被这小恩小惠的的关怀所牵绊住! “多谢左将军。”脑子里虽然是那样想着,但嘴上却不知不觉把感谢的话说了出来。 “哦……不必言谢。” 这还是贺萱第一次如此温婉的对自己讲话,左良只觉得心里一震,脸“腾”的就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红透了耳朵。 “刚才的那些事情就先不提了,人认得怎么样了?”韩铭越问道。 “哦,回禀皇上,”说着左良站起身来,说道,“刚刚贺萱认出……那日娘娘宫中外出的那个小太监,他确实曾经见到过……” 听到这句话,只见左妃娘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皇上……”说这话时,左妃娘娘的声音已经发了颤,带着些哭腔了。 当然,这也不能怨她,怀着孕的女子本来就情绪波动很大,很难控制,再加上刚才说的这件事,真的不是一般二般,可以轻描淡写而过的事情。 “爱妃先别急,听他们把话说完。”韩铭越说道。 “但是这人却并非贺萱当日在西山一直追踪回京之人。” 听了这话,这左娘娘才算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孩子,话拣要紧的先说,你可吓死哀家了。” “臣……”左良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今天自己的脑子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了。明知道现在娘娘受不了刺激,自己还是说话不分轻重。 “娘娘。草民刚才说过,您现在千万在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这样过惊,过怒,都对腹内胎儿有弊无利。” “是啊。爱妃……” 正在这时,派去拿敬事房记录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然后把记录交到了左贵妃与皇帝的手里,查阅之后,果然,这个小小的生命已经有将近四个月的大了。 “臣妾真是老了,竟然浑然不知……”说着,左贵妃脸色一红,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候,忽然又有位小太监飞似的跑到院子里,然后站在门口,低声叫了声:“赵公公,赵公公……” 赵吉安听到是叫自己,一挥手,先让小太监停了口,然后向皇上娘娘告了罪,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没见皇上和贵妃娘娘说话,大呼小叫的,作死呢你!” “死……死……死了,真死了!” “呸,你才死了呢!好好说什么丧气话呢!娘娘才有了喜,你也不怕冲撞了,再乱说话,仔细揭了你的皮。” 这时候,那小太监才算是喘匀了气,然后对着赵吉安说道:“赵公公,咱们宫里的那个小许子,死了。” 虽然外面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左良和贺萱还是听了个真切。 “什么?”左良忽的一下站起身边,走到殿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小许子。”那小太监见左良一脸的杀气,吓的声小的像只蚊子哼哼。 “是不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跑出去的那个小太监?”左良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太监拼命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殿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吵杂之声,一位服色与赵吉安相似的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哟,邓公公,这太后前脚可刚走,您怎么才过来啊。”赵吉安说道。 “我是来给赵公公您送个信,贵妃娘娘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刚才被人从冷宫附近的湖里捞了上来。本以为,是失足落了水。但是后来,有好事儿的人,从他怀里搜出了封信。刚巧,我帮太后办事从那儿过,就好奇打开了看看。” “是么。不知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哎呀,您赵公公问起,杂家本是应该直言相告的,可是,这封信一看不要紧,看过之后才发现还是少知道些个事情比较好。” “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有什么话进来说。”这时候,皇帝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这邓公公冲着赵吉安和左良一笑,然后换了副焦虑不安的表情走了进去。 一进殿,邓公公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刚才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皇上问道。 这时候,左良与赵吉安也走了进来,赵吉安对着富海使了个眼色,富海会意,然后笑着说道:“皇上,贵妃娘娘需要休息,我们还是回御书房说这些个国事吧。” “不不不,不是国事,是家事。” “就算是家事,朕现在也不想让爱妃分神。一会儿摆驾御书房。” “是。”邓迪识趣的答道。 “既是家事,那草民就告退了。”贺萱站起身来说道。 皇上点点头,说道:“再过几日就要放榜了。上次你在御书房里说的倒是豪气,朕倒想看看你这个清秀书生能否高中。” “皇上说笑了。草民几次亲睹天颜,已是草民的福气。至于高中与否,草民倒不是很介意。”贺萱微笑着说道,“得之我幸,不得,倒不是什么命,只是自己文采学识不够罢了。” “好。难为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胸襟气度,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如此乐天知命,三省己身,那就好了。好,你和左良退下去吧。” “可是这把扇子……” “收着吧。虽然是残玺的一块,也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是外人想得太多,才以讹传讹的神话了这东西,你却不必当真。” 贺萱微笑着答了声是,与左良一起向后面退去。 贺萱一直低着头,马上要退到门口,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目光接触到了跪在地上的邓公公,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贺萱绝对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刚到殿外,左良想着先把贺萱送到宫门,然后自己下午当班,还未转身,就觉得后面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左良回头一看,是贺萱。只见贺萱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左良低声问道。 贺萱用身体挡着,拿扇子指了指里面的那位公公,然后竖起右手的食指。 “你是说,他是第一个……”左良吃惊的说道,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掩不住此时的一丝恐惧。 贺萱没等他说完,点了点头。 左良拉起贺萱离门远了一些,然后小声问道:“能确定么?” 贺萱又点了点头,说道:“到宫门的时候,我看得很真切,当然,如果你怀疑我的记性,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不是这个意思。”左良怕贺萱误解,低声解释道,“如果是他,这事可就麻烦了。” “直接禀告皇上不行么?” “他是太后宫里的执事大太监,这事情但凡牵扯上了太后,皇上也要思索再三的。而且,刚才你也听说了,那个小太监已经在那个轻易不会有人过去的冷宫旁边‘失足落水’了。听意思,似乎还在身上‘留’了封信。既然送到这宫里来,想来不管皇帝信或不信,也是要影射一下娘娘了。” 贺萱听了左良的话,点了点头,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这边刚刚露出口风要认人,那边就落了水,而且,还是个轻易不见人的地方。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现在是死无对证,就算是把你推出来,你今天在娘娘宫里这一出现,便是真话,也见有私了。” “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说着贺萱看着左良一笑。 虽然,自己一心想对付左俊忠,可是眼前刚刚出现的这位公公也让贺萱觉得心里不爽,因为自己依稀还记得,到塞外传旨的,就是太后手下的宫人。如果说,左俊忠是间接杀死自己父亲的元凶,那么这个邓公公就是引父亲上了这条不归路的鬼差了……自己怎么可能亲自放过他,当然,还在站在他背后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 040 锦瑟来访(上) 左良与贺萱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了宫门口。 “直接回家去,千万别在路上耽搁了!”左良说道。 “知道。”贺萱冲着左良一笑,诚意十足的回答。 他当然还是自己的敌人,不过,此一时,他却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盟友。 只要不是太过蠢笨之人都不难看出这太后与皇上虽然表面上一团的和气,但是私下里却都各自为营着,经营着自己的势力。而现在对于皇帝而言,左俊忠是最依赖的左右手,圣眷正隆!自己如果硬碰硬的去撞这块巨石,那自己绝对就是个傻蛋了! 自然,贺萱也没想过能借这个机会,对太后有什么太大的伤及! 师父告诉过自己,当今牧守边境、以及各处的驻军统领中,有多一半都是太后的羽翼。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会对太后如此忌惮的原因。虽然,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皇帝一直在尽可能的替换人选,轮职守备,但却没有太大的成效,充其量也就是均衡了一点儿彼此的实力,却没有绝对的优势。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选择站在左家的这一边呢? 在回去的路上,贺萱一起在琢磨着这件事情。也许,是因为自己确实恨极了那个阉人!也许,是因为太后的专横跋扈让自己觉得厌恶!或许,是因为贤王表面和气,却别有用心的送了自己那只玉兔! 当然,这些都只是也许,贺萱也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愿意正视罢了! 因为在这次二选一的竞赛之中,自己的心毫无意识和防备的就偏向了左家的一边。 “公子,您回来了!” 贺萱被一声呼唤从思考中拉了出来,自己看看周围,竟然已经到了廖家府邸的街口,雨青正边笑边喊着,向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贺萱这才想到,自从自己上了马,却从没指挥着马匹前进的方向,可马儿却还是径直把自己带到了廖家。她拍了拍“霞岚”,笑着说:“你倒知道把我载到哪儿!是走惯了路,还是这里比原来的家更舒服啊?” 霞岚撒着欢儿的晃了晃头,打了个鼻响,又低下了头,贺萱跳下马来,笑着抚了抚它的额头,说道:“你还不好意思了?难不成,有心上马了?” 不知道,是不是霞岚真的听懂贺萱的话,这一句说完,它的头低的更深了。 这时候,雨青也到了近前。 “您平安回来了就好。这偷偷摸摸的去那地方,别说少爷,就连我心里都是揪着的!您不是说惊恐伤肾,悲忧伤肺么!我现在头也晕,耳朵也响,胸口也闷,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半条命都快送了。您晚上给我弄点定神舒散的药吃吧!” “小屁孩,你当吃药是什么!我看你精神的很的!”贺萱笑着揉了揉雨青的头,然后问道,“你怎么偷懒跑这儿来站着了?天气虽然不那么凉,可是地上湿气大,没事做,怎么不好好的呆在屋里头呆着抄书?” “您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少爷就派着我和雨墨哥俩个人轮着在这儿守着等你回来。”雨青边说,边接过了缰绳,牵着霞岚边向府里走去,边与贺萱说话,“您还让我抄书呢!您这一去,我的魂都没了!别说我,连我们少爷的魂都没了!拿着茶盅子两眼发呆的就知道抻着脖子往外瞧,一柱香的功夫,能问八遍您回没回来!一直到后来……” 还没等雨青话说完,贺萱“噗”的一笑,说道:“你就玄吧!” “真的。一点都不是胡说!不信,您一会儿进去问问雨墨哥。” 贺萱暗暗叹了口气,想道:这廖庸虽然平日里很是不正经,可是待自己诚心实意的。一会儿进去,一定要向他道个罪,让人家如此担心,却是自己的失误。 贺萱点点头,然后径自向廖庸的屋子走了过来,可是还未进到廖庸的屋子,只是刚刚进了院子的时候,贺萱就被自己给气得够呛!这是担心?这也能叫担心? 一阵阵柔如潺潺流水般的琴声从廖庸的屋子里传了出来,远远的就看见廖庸正闭着眼睛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 贺萱冷笑了一下,暗自骂道:贺萱呀贺萱,你可真是实心眼!有什么样的少爷就有什么样的家人。这廖庸荒诞不经,难道他家的仆从就会是实在之人么?你还自作多情的想找人家致歉!可惜人家一副高乐之态,所谓的担心就算是真有,也只怕是微乎其微吧! 正在贺萱咬牙切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贺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姑娘都来了有半日了,等得心里急死了!可是有时候不见您了!” 贺萱听了这声音,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大了嘴巴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娇姨冲着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 “是啊是啊!”贺萱赶忙挤出一脸干笑回道,心里却想着:这“有时候”是多久呢?昨儿不是还见过么? 一听到娇姨与贺萱的谈话,屋里的琴声戛然而止,廖庸也马上睁开了眼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冲到了院中。 “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什么人为难?出入顺利么?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生气?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廖庸一把抓住贺萱的手问了一串儿的问道。 看着他此一时认真的样子,贺萱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着:你究竟是太会逢场作戏呢?还是有多重性格呢?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给我气受,没别人,就是你! 想到这里,贺萱白了他一眼,说道:“一切还好!” 廖庸看着她看自己的眼神,忽然一笑,然后靠近贺萱的耳边,低声说了句:“我怎么感觉好像有股子醋味!你去吃包子了?”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变成包子馅!”贺萱脸上带着笑,嘴唇几乎没动的挤出了几个字。 听了这话,廖庸夸张的向后一跳,用口型说道:“吓死我了!” “贺公子万福。”正在廖庸与贺萱厮闹之时,锦瑟的声音柔柔地插了进来。 “姑娘好。”贺萱不去理睬廖庸,冲着锦瑟一施礼,微笑着说道,“今儿姑娘怎么有了兴致,到廖公子府上了?” “哦!”锦瑟一笑,略略停顿了一下说,“今儿天气好。一天阴了几日,难得放晴,就出来走动走动。想着昨日因为王爷驾临,未能好好招待几位,锦瑟自问心中有愧,所以,今日也算是登门致歉。可偏巧来的时候,左将军与贺公子又都不在!” “哦,我今日……”贺萱刚一开口,就见廖庸看似无意的轻轻摇了摇头,贺萱一想也对,入宫的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特别是这样一位姑娘,对她而言,少一事绝对比多一事要好,“受人之托,外出给个诊诊病。” “哦?贺公子还会诊病?”锦瑟不无惊讶的说道。 “公子和姑娘还是进屋说话吧。这湿气太重了!本就头晕,小心别再着了凉。”这时候只听娇姨说道。 几个人点头称是,鱼贯着进了屋子。 “今儿可诊出什么来?”廖庸笑着问道。 “倒是件喜事!” “哦?喜从何来呢?” “是喜脉自然就是喜事了!” “啊?!”听了这话,廖庸睁大了眼睛,问道,“此事当真?” 贺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人命是用来开说笑话的事儿么?” “不不不,自然不是。”廖庸笑着站了起来,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了!中年得子,多不容易啊!” 听了他们这一问一答,锦瑟与与娇姨互相看了一眼,锦瑟微微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两位说得热闹。这究竟是在说谁呢?瞧两位都是喜不自禁的。” “姑娘恕罪!医者道德,是不能将病患之事外扬。” 锦瑟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公子是君子之风,小女子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既然贺公子会诊病,姑娘,您怎么不让公子帮您瞧瞧。贺公子,您可不知道。我们这姑娘犟着呢。病了,也从不请大夫,由着性的……” “妈妈……”听了这话,锦瑟一皱眉,止住了娇姨的话。 贺萱一笑,说道:“姑娘可信得过在下。若是信得过,在下帮姑娘切切脉如何?” 锦瑟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略带着羞涩的点了点头。 贺萱从小包里取出脉枕,放在桌上,锦瑟将一只玉手置于其上,只听贺萱说了句:“姑娘的手帕,可否借在下一用?” 锦瑟不知贺萱何意,点了点头,将手帕递与了贺萱,只见贺萱将丝帕轻轻覆于玉手之上,这才上手为她切脉。 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却让锦瑟感动的差点掉下泪来。想自己现在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风尘女子,所见男子无不对自己想尽办法上下其手。如今,这贺萱却把自己当成个千金闺秀一般,不敢与自己有半丝肌肤之触,对自己的尊重可见一斑。 不只是她,就连站在一边的娇姨心里也是一热,想着:难怪姑娘会对这位小公子动了心。看他的行为举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动以情,但却真是的止于礼。若是姑娘能与这样一个对自己敬之爱之的人相携一生,也真是件幸事。可惜啊,姑娘,你的命,不由人啊…… 041 锦瑟来访(下) 贺萱细细的为锦瑟切了脉,又让她张了张口,看了看她舌苔,贺萱皱了皱眉,摇摇头。 “怎么?不好?”娇姨有些紧张的问道。 “自然是不好。幸好锦瑟姑娘身体先天来得不算弱质,所以,才撑得到现在。其是先天弱些,只怕是早就病倒了。”贺萱微笑着说道。 “哦?只是听姑娘总说不舒服,可是哪里不好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娇姨说道。 “是啊。总觉得心口发闷,四肢也倦怠……”锦瑟低的声说。 贺萱微微一笑,说道:“有些时候还会莫明的烦燥,是么?” 锦瑟与娇姨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姑娘的病,不是脏器,而在心里。想来姑娘也是终于过着郁结不舒的日子,让自己忧心如焚,又不得舒发,天长日久的积存下来,便成了病。” 听了贺萱的话,锦瑟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 “锦瑟,什么事情说出来听听,也许我帮得上你。”坐在一边的廖庸也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贺萱,你给她开些药来吃吧……” “你们怎么就都那么喜欢吃药!”贺萱白了廖庸一眼,然后转过来看着锦瑟说,“凡事还是往宽处想。你若不为自己宽心,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你,明白么?” “公子之言虽是道理。可是有些事情,真不是能够心身由己的!” 这句话,一下子也戳到了贺萱的痛处。 这时候只听锦瑟继续说道:“小女子自幼虽然父母双全,但却未出襁褓便被人收养,若说见面,也只有两三次,且那时候年纪尚小,虽知是父母,却也不愿亲近。及至父母先后离世,也未能承欢于膝下一日。虽还有一姊,可从未谋一面。但却不知现在飘泊流离于何处,只怕,境遇还尚不如我。每每思及于此,又怎能舒心。” 听了锦瑟这些话,贺萱的心里更有感触。想及离世的父母,以及自己也从没见过面的妹妹,她也是一声长叹,心里说道:“于我心有戚戚焉……” “哦?你还有个姐姐?”廖庸问道,“可知道你姐姐的闺字。找个人对我来讲,还是容易的很的。” 锦瑟才欲开口,忽而又是一个淡笑,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是已不在人世,又或者早就已经改名易姓,何处去寻呢?” 廖庸见她如此,也不便再继续坚持,然后笑着对贺萱说道:“都已经开诊了,就也帮我看看吧。我现在也觉得头晕目眩,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了?” 贺萱见他有意缓和气氛,也只好帮他搭了个脉,只是三两下,便说道:“你这病就是早上没吃东西。好好吃顿饭就好了。” “哎呀,果真是神医啊!你没回来我也没觉得,现在一看到你,就有胃口了!” “我是山楂还是陈皮?见了我就有效!”贺萱看他一脸的无赖相,笑着问道,也把锦瑟逗得掩口一笑。 “你是黄花菜!雨墨,传饭。这都中午了,怎么还不端饭进来。想饿死我么!” “少爷,您这话可太委屈人了!厨房那边菜都温了八遍了,可您不是不想吃么,说担心贺公子吃不下……”雨墨一脸委屈的看着廖庸说道。 “哪那么些个废话,快去传!” 廖庸咬着牙打断了雨墨的话,雨墨一吐舌头,跑了出去,让小厮快些传饭上来。 听了雨墨的话,贺萱方知原来刚才雨青确是没有说谎,自己此行真的让廖庸不安了。她朝着廖庸看了看,感觉有些小小的得意,不由自主的冲着廖庸一笑。 看着贺萱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脸,廖庸觉得这一上午的担心确实没有白费,能博佳人一笑,便是值得了。 用过午饭,趁着午间暖和,廖庸打发人护送着锦瑟回了“听雨轩”。 “昨天晚上都没睡好,现在好好的回去补个午觉吧。”锦瑟走后,廖庸对贺萱说道。 “再等等吧。我离宫的时候,正赶上太后宫里的大太监到左娘娘宫中报事,不知道是什么个状况呢。” “那个呢?认到了么?” “认是认到了。只是,似乎比对方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 “是啊。我在进宫的时候,撞见了那天见到的第二个人,可是,在我离宫之前,那人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么快……” 说到这里,贺萱收住了话,那个大太监是西山所见之人的这件事情,贺萱想了想还是没有对廖庸说,这事关天家,少知道一句就能少一分危险。看着这个真心实意为自己提心吊胆的人,且不论以后自己对付左良时,他会站在哪一边,至少现在,他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掺什么杂质的。自己就不要把他硬生生的往火炕里拽了。 “是啊。但还是慢了一点儿不是么?让我见到了个活口。” 廖庸点了点头,却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贺萱一笑,说道:“你是真累了。好好睡会儿吧。我也回屋躺躺,若是有事,打发雨墨过来找我。什么时候都行。”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忽然一脸坏笑的问道:“洗澡的时候呢?也行么?” 贺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再拿这个说事儿,我可真得灭了你的口了。” 廖庸笑嘻嘻的坐在床边,然后向后和仰,说道:“我若今儿死在你手里,你断然也不见得活的到明天!放心,我肯定会在奈何桥边等着你,然后牵着你一起的。” 贺萱被他气得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一甩手离开了廖庸的屋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看着贺萱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廖庸心里一阵暗爽,果然,让她住进自己家是正确的,这日子过得,真是太有趣了…… 且放下廖庸与贺萱休息不说,转回头说说锦瑟。 她与娇姨刚刚回了“听雨轩”,才到门口,就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见到这些人,锦瑟才舒展开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见到她们的马车,那站在门口的侍卫立刻走了过来,亲自扶着娇姨与锦瑟下了车子。 “主人在里面已经等候姑娘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了。”侍卫说道。 锦瑟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随在娇姨的后面,走了进去。刚转过影壁墙,就见贤王正在院中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看到他们进了院子,才停了下来。 “给王爷请安。”见到韩允臻,娇姨在院子里就跪了下来,而锦瑟只是微微的施了一个万福。 韩允臻两眼冒火的看着她们,冷冷的说了句:“锦瑟进来。其他人在外面侍候。” 说完,韩允臻一甩手,怒气冲冲的先进了屋子。 锦瑟才要迈步,却被娇姨拉住了。 “怎么了?”锦瑟问道。 “还问我怎么了。你看王爷的表情也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姑娘千万忍让着些……” “还不滚进来,在外面嘀咕什么!” 娇姨还没说完,就听到屋子里一阵器皿被砸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韩允臻的吼声! “我知道,放心。” 锦瑟拍拍娇姨的手,看着这个从小带大自己的嬷嬷,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缓步走进了屋子。 “王爷今儿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锦瑟进了屋子,先解了披风的带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问道,“来了就砸东西,想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你去哪儿了?”韩允臻黑着脸,直盯盯的看着锦瑟问道。 “奉太后的旨,出去了。” “哼……”韩允臻冷冷一笑,说:“好个奉旨办差。想来,就算是太后没有旨意,你也乐得往廖家跑,去看那个贺萱吧!” “王爷您这话是想告诉奴婢,今儿这火,是我惹恼了王爷,对么?那奴婢倒想请教王爷,人,是我奉旨接近的;事,是我奉旨打听的。不知道奴婢哪里做得有错,才会让王爷如此震怒呢?” “果然有长进啊。原来闷声不响的只会伏首贴耳为太后卖命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巧舌如簧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说着,韩允臻站起身来,抓过一个茶盏,死命的拼在地上,溅起的碎片,一下子飞向了锦瑟的眼睛,锦瑟一侧脸,眼睛是让了过去,可却被碎片划伤了脸颊,殷红的血液顺势流了下来。 韩允臻一见自己失手伤了锦瑟,一下子慌了神,忙大声喊道:“娇姨,快进来。” 听了里面的呼唤,娇姨三步并做两步飞进了屋子里,一见姑娘脸上见了血,也慌了手脚,忙拿过绵帕来压在伤处。 “王爷,您这是为什么呀?”娇姨见贤王此时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才敢低声问道。 “你们去廖家,都打听到什么了?”贤王问。 锦瑟也不理他,压着伤口一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我们去的尚早,到时贺公……贺萱还没有回来,王爷说的没错,那贺萱今儿入宫,应该是为了认人而去的。”娇姨说道。 “我早就知道左良那小子是在我面前玩花活。手下,侍卫跟我一形容那人的身形,我就猜到是贺萱了。还有什么?” “太后那边传过来的话,是邓公公才进殿,贺萱和左良就被送了出来。后面的事情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若是想探,只能再等等了。” 贤王本想还说些什么,看了看锦瑟,叹了口气,一甩袍袖,离开了听雨轩。 042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送走了贤王,娇姨让仆妇挂上了外出的牌子,才又回到了锦瑟的屋子里。 “今儿这是怎么了?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这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办才好。”娇姨低声说道。 “王爷从来发脾气都没有为什么,只要他想不想!” 锦瑟拿开手帕,血已经止住了,还好伤口不深,只是轻轻的带过,划过了表皮。 “您别担心,只是表皮的伤,不防事的。” “那还好。不然,以后可怎么出阁呢!” “出阁……”听了这两个字,锦瑟一个苦笑,“我这辈子,还有这样的机会么?” “今日谁知道明日的事儿呢!得往好处想。” 正在她们说话之时,几个丫头进了屋子,打扫被砸坏的东西,她们也就此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讲下去。 屋子收拾好没过多久,忽然又听外面一阵重重的叩门之声,一个小丫头应了门,不多久,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瓶跑了进来,递到了锦瑟的手上,然后说道:“王爷派人给姑娘送药来了。” 锦瑟看着这药瓶冷冷一笑,扔到了一边,再也不看第二眼。 韩允臻并没有回自己的府上,他命人回家里为锦瑟取药的同时,也命人取来了另外的两件东西,在宫门口,他等着侍卫到了之后,才进了宫。 到了同和殿,见正殿的大门就是关着的,太监宫女站了一院子,都离正殿远远的。 “怎么回事?”允臻问道。 守门的太监跪着回道:“太后和邓公公有要紧的事儿说,所以,让人都站在外头,说是没有吩咐不许靠前……” 这太监边说,边偷眼看了看贤王,见今儿这王爷黑着一张脸,想着生着气来的,这位祖宗可是不好惹的,还是少说些的好,说多错多! “起来吧。” “谢王爷恩典。” 等那太监颤颤的站起身后,允臻抬了抬下巴,守门的太监把心一横,高声传道:“贤王爷驾到……” 此时在正殿内的太后正听着邓公公回报着左贵妃看到那封“遗书”后的种种惊恐之状,喜的眉飞色舞,忽然听到外面太监通传儿子来了,命着邓公赶紧开了大门,宣王爷进殿。 “儿子给太后请安。”进了殿,贤王先给太后跪下请安,虽然是俗套,但是却是不可免的。 太后命邓公公亲自去搀贤王,贤王却一抖手,连自己的袖子边儿都没让邓公公挨上。 这邓公公一见今儿这王爷气儿是不顺,脸色也不好,也就别再去讨那个人嫌,识趣的闪到一边儿去了。 “儿子,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昨夜又用功了?来,过来坐。” 太后自然也看出今儿自己的儿子心情不佳,陪着笑脸说道。 “儿子用功,已经用了有几日了。一直以为,这些天母亲会对儿子说些什么,可是左等也等不到,右等还是等不到。所以,儿子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贤王爷并未像平时那样坐到自己母亲身边,而是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哦!难怪王爷生气,去,快拿来。”太后对着邓公公笑着呶了呶嘴,邓公公心领神会,一路小跑着到了临近的房间,取了个大红烫金的小帖来。然后毕恭毕敬的递到了允臻的面前。 允臻用眼睛扫了一下,冷冷的问道:“这是什么?” “是本宫不好,上一次只是随口对你说了那么一句,这个是过几个月要进京的外疆郡主文溪的庚贴,上面,还有画师画的一个小像,她和她父亲此次进京,就是为和亲而来,这可是我巴巴的从皇上那儿扣下来的。你看看,本宫已经找人算过,你们的八字……” 还没等太后说完,允臻挥起手,“叭”的一下把庚贴打在了地上,说道:“女人什么的,不过是个摆在家里的玩物,什么公主郡主的,我都没所谓。而且,今天我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看到允臻如此,太后的脸也沉了下来,说道:“王爷,你太放肆了!” “放肆么?我再放肆也远不及太后与邓公公万分之一吧。” “什么?”太后皱着眉看着贤王问道。 “我等太后给我说的事,是这件!” 说着,允臻从怀里拿出两件东西:一个丝质的手帕,一个琉璃的小瓶。 “太后不知认不认识这物件?” 允臻把东西放桌上一放,冷笑着问道。 太后仔细瞧了瞧,那手帕倒还算了,可这小瓶似乎有些眼熟。她转脸去看邓公公时,只见这位大太监涨得满面通红,死命的吞了下口水。 “邓迪,你认识这两样东西?” “奴才……” “邓公公不妨先把门儿关上,我们再慢慢儿说话,这事儿,可比你们刚才说的,要紧多了!”韩允臻斜了一眼邓迪,邓迪的冷汗已经开始顺着那胖脸的轮廓向下流了。 他偷眼看了看太后,太后微微的点了点头,邓迪赶紧的把门关好,并且从里面拴了上。 “王爷,此物……不知从何而得……” “西山!”韩允臻冷笑了一下,说道,“我还真是没想到,邓公公你还有这样的好手段,要不是我的手下人亲眼所见,我还只当是个笑话儿呢!” 听了这话,邓迪跪在了地上,就连太后也紧张起来。 “算你还机灵,水囊和纸知道带走,没一遭扔在那儿,不然,我手下人捡的可就更全了。” “儿子,这事……” “我还没说完!”允臻打断了母亲的话,怒目而视着,“凭着你们俩个,外加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就能成事了?窃题,卖题,若被查出个实证来,皇上能让我们娘们死得连个渣儿都不剩!” “王爷,这东西……” “您邓大总管只当是自己行事似乎很隐密罢了!你到那里时,我的手下已经恭候了有小半个时辰,就在您拿着水和纸一层层的给那个假道士上加官的时候,还有人到了西山。这你都知道么?” “啊?奴才……” “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委屈了你么?” “不……奴才实在是……” “我只是听说,左良的手下见到了左妃宫里的小太监,而且,那小太监已经……”邓迪解释道 “看见小太监的不是左良的手下,就是你们今天见到的那个贺萱。那天到西山的人,也是他!杀个人都杀不利落,要不是我手下人又重新查看了一下,现在你就活活送了个人证给左良!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 听了允臻的话,太后的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是气恼邓迪办事不力?还是心寒儿子冷酷?这孩子如今真是长大了,杀人……这种事情,也说得如此稀松平常了…… “太后,儿子以前就和您说过,您在这深宫之中,前后左右,不知道哪里就会有别人的耳朵眼睛。有些事情,您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您为儿子做的一切,我都明白,可是想扳倒左良,可不是随便弄几个举子,塞个考题那么简单的。” 听了这句话,太后沉默不语,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至于你,在回来的路上,没再有什么差池吧。贺萱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这个……”邓迪脸上的汗大颗大颗的滴到地上,却没办法回答贤王的这个问题。 “看还是没看到。你说话啊!”太后催促着。 “回来的路上,奴才怕戴着那样的斗笠和黑斗蓬太过显眼,所以……所以,半路的时候,奴才就给脱……脱……脱……脱了……” 邓迪说到后面,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屋子里的人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 “这么说,随在你身后的贺萱,既然看到了左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保不齐,也就看到你了,是吧!” 邓迪本以为听了这句话,贤王会火冒三丈,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用如此平静的语气问自己,这对邓迪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若是这王爷发火还好,可是到此重要的节骨眼上,他静了下来,那可就是天大的不好了! “太后,王爷,这一路上,奴才都没回头一下……” “是。如果你回回头,还能看到后面跟着个人!”允臻冷笑着说道。 “奴才是想说,那个贺萱最多只看到了奴才的背影,绝对……绝对……没有看到奴才的脸呐……王爷,您信奴才,您一定得信奴才啊!” 看着自己的总管吓成这个样子,太后也有心余心不忍,更何况,如果杀了他,再找个知心知腹,让自己放心的人,也不好找。 “好啦,王爷也没说不信你。”太后打断了邓迪的话,然后看着允臻说道,“这邓迪平日里办事还是妥当的。可是让他亲手解决什么人,他还是头一遭,好在儿子的手下办得周全。” 允臻用眼睛斜了跪在地上的邓迪,挑了挑嘴角,说了句:“起来吧。今儿的事情办得还好!现在是死无对证,就算那个贺萱看到了你,凭她一面之词,也不能妄断什么!” “奴才谢太后恩典,谢王爷恩典。”说着,邓迪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件事情虽然算是过去了,但邓迪心里隐约的觉得,那位表面上已经无事的王爷,似乎已经对自己对了杀心。 043 馊的也叫主意 贺萱回了自己房间之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还感觉脖子酸疼,她用尽力气使劲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想再躺上一会儿。 可就是这会儿,忽然听到似乎在自己不远处传过来“扑哧”一声,似乎有人正捂着嘴巴低声笑着…… 贺萱以为是雨青,也没有张开眼睛,说了句:“我还是很困,醒不过来。你自己出去玩会儿。看着你家少爷,别又让他又像只苍蝇似的,没头没脑的撞进来。” “这你可说晚了,这只苍蝇已经撞进来了……” 听了这个声音,贺萱当下就困意全无了,她恨的咬牙切齿的,一赌气,从床上坐了起来。贺萱看了看周围,雨青也在,也正掩着嘴正在笑着。 “你这个小东西,你们少爷来了怎么不叫我?”贺萱边穿着鞋边问道。 “我……”雨青见贺萱有些不快,委屈的鼓起腮帮子,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别怨他,是我不让叫的。而且,你不是说了么,如果子卿那边有消息,就过来告诉你么?只要别是在……” “好好好,是我理亏了!”贺萱趁着廖庸还没把“洗澡”两个字说出口之前赶紧打断了他,然后看着雨青说,“你去帮我弄些温水来,我好净净面。” 雨青听了吩咐赶紧跑了出去。 “你慢着点儿,别摔了。磕了牙可不许哭。” 到了外面,雨青听到自家少爷隔着窗子喊了一句,笑着也不回声,自去打水去了。 见雨青出去,屋子里没了别人,贺萱几步走到廖庸旁边,压低了声音问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明不明白?” “七岁就不能同席了?那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同床了,不是么?授受不亲,到底什么样才算是‘授受’了呢?更何况,不是说‘男女’么?我若真的你的房间不进一步,话不多话一句,连衣襟都不刮一下的和你相处,还不如直接了当的告诉别人你是女人好了!” “你……强词夺理!” “我自是有词有理,何必强夺呢?” “你……胡搅蛮缠!!” “我自问没有愈越,何谈胡蛮呢?” “你……无赖!” 贺萱被廖庸气的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而廖庸则乐呵呵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贺萱的脸青一阵红一青的,心里无法形容的快乐。 贺萱心里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个人就是喜欢欺负自己取乐,她拿了杯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说道:“子卿兄有什么消息?” “哦。对,先说正经事儿。子卿说晚上会过来。具体的也没说什么,不过传话来的人说,今天宫里的气氛不太对。左娘娘听说被禁在宫里不许外出,除了指定的人之外,也不许进入……” “若是如果,倒是好些。” “哦?这是好事么?” 贺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觉得,但是,这样的圈禁也是一种保护,把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隔绝开来,对娘娘养胎也是件好事。” “也是……” “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 这时候,雨青的水也打了回来,贺萱净了面,然后问道:“你来了有多久了?”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吧!” 贺萱还想问什么,廖庸却不奉陪了,他站起来,说道:“还想知道什么,一会儿子卿回来,我们再详谈吧。” 说完,也不管贺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甩甩手离开了。 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廖庸一路都在回想着贺萱的睡脸,平时全副戒备的只乍了毛儿的刺猬,可是刚刚的那个样子,绝不美丽,却是真的可爱。因为做梦不时转动的眼睛,因为热度泛着红润的脸颊,还有微微张着的粉唇,简直就像个婴儿一般……最好笑的,她居然……睡觉的时候还抱着个枕头…… 廖庸边想边笑,不时的“嘿嘿”上两声,把跟着他的雨墨搞得一头雾水,这少爷刚才在贺公子屋里究竟看到什么了,笑了一路!不过,总之,反正,这贺公子来了之后,我们家少爷的心情倒是极佳的,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儿吧…… 左良到的时候,贺萱与廖庸都已经坐在廖庸的屋子里。 贺萱此时还赌着气,一个劲的喝着茶,看也不看廖庸一眼,廖庸也不介意,拿着本闲书演义正看得起劲。 左良一进这屋子就觉得这个气氛……有点……怪异…… “怎么样?有什么动静?”一见左良进来,贺萱站了起来问道。 左良看了看廖庸,又看了看贺萱,小声问道:“你全说了?” 贺萱摇了摇头。 “去你那儿说吧。”说着,左良就要拉着贺萱往外走。 “站住!哪儿去?”廖庸用眼睛的余光一直扫着这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肯定是有事背着自己,现在居然还想私下里说话,想得美啊你们! “为你好!”左良直接了当的说了句。 廖庸也不接话,对着屋子里的下人们说:“都出去,给我站得远远儿的。” 下人们应了一声之后,离开了这屋子。等他们人也站远了,廖庸自己亲自关上了门,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虽然我不知道这件事儿有多大的牵扯,但是看你们俩个进门时候如出一辙的样子,也猜得出是件棘手的活儿。” “知道棘手还不闪一边儿去。”左良说。 “越棘手才越有趣儿嘛!咱们就去掉名姓,用甲乙丙丁代替,说不准,我还能给你们出点儿主意呢!” “出主意?你的主意十有八九都是馊的!” “馊的就不是主意了?总比没主意的好。” 左良今天的时间紧,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和他废口舌,看了看贺萱,贺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然后左良说道:“好,那我就说了。听得懂听不懂的,我可不解释。” “可以。” 左良看着贺萱问道:“这些人都是一个院子里的。甲和乙你见过了,你回来的时候可遇到丙了?” 贺萱明白,这丙大约应该指的是贤王爷,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她没遇到饼,不过估计遇到了包子。”廖庸笑着插话道。 “包子?”左良皱着眉重复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这个设定是谁。 “你正经点儿吧。还说要出意,这会儿可不是玩的时候。”贺萱瞪了廖庸一眼说道。 “好好好。这次是我做了。下次不敢了。一定正经一定正经。”廖庸别有深意的说了句,冲着贺萱一笑,贺萱明白他的意思,竟一下子红了脸,这左良再是慢些拍子,也看出来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眼下的事儿,不知为何,左良倒更觉得他们像对情人,在打情骂俏一样的。 “继续吧,子卿兄。” 左良的脸刚想放下来,贺萱这一句“子卿兄”叫的他心花怒放,竟然笑了出来,说道:“好。我的手下向我回禀说,今天下午乙回去之后,甲和乙将下人全部支了出去,秘谈了许久。后来丙面带怒气的也来了,同样的,没让人进屋侍候。不过,在丙走后,乙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甲也似乎有些不安。” “那不是很好么?”廖庸说道。 “哪里好?”左良问。 “今天他们理应是占了上风的。可是却心情不佳。各人脸色差,想来应该都有各人的原因。既然原因不相同,那就好击破。”廖庸说。 “从谁击破?”贺萱问。 “从那个你们最想要的人身上啊。想来甲和丙你们是不好动的,可是乙呢?不见得也是百灵相佑吧!” “从哪击破?”左良问。 “从他最心虚的地方!”说着,廖庸看了看贺萱,又摇了摇头。 “看我干嘛?” “你现在应该是最被人忌惮的那一个。不过,我劝你还是最好少抛头露面。树还不大,就已经很招风了!” “那怎么做呢?” 廖庸眯着眼睛,用食指挠了挠下巴,琢磨了一阵子。 “渗着!” “就渗着?什么也不干?”左良疑惑的说。 “对那人你得渗着,但是,你的人可别闲着。既然你说他脸色不好,连主子都有些不安!可见,有人已经对丙有了杀心。你们干嘛不顺水推舟的帮帮他们,吓吓他!他越害怕,才会做更多,做的多了,才更容易出错!不是么?” 说到这里,廖庸狡黠的一笑,看着左良和贺萱。 听了这话,左良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是啊。我们没证据,就让他自己给我们证据好了。” “嗯。这回,是他们急我们不急。就这么渗着好了。”说着,贺萱看了看廖庸,“你可以啊。有点当狗头军师的材料!” “狗头军师?哈!哎呀,你放眼天下,我还真不知道,谁能请得起我这个狗头军师。我不过是,不愿意和你们一样直来直去的!有些时候,绕个弯儿,退两步,比冒冒失失的一个劲向前冲,有用得多!” 这句话,把左良倒说得不好意思了,说了句:“才夸你一句,就真抖起来了!” “是啊。别人夸,我倒不在意。可是无忧夸我,那我可得好好的受着!” 说着,还得意的瞄了左良一眼,见他一脸的酸意,廖庸心里更是得意了! 044 出身是种很玄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的渡过着。 自然,风平浪静不代表人人都闲着。 左良回家与父亲也通了气,安排着一些让某些人不能平心静气的事情;而廖庸这几天也到外地去巡视一下京都附近几处买卖的事宜。 若说闲,只怕只有贺萱是最闲的。 这两人离开之前,又千叮万嘱的让自己最好无事不要外出,眯在廖家等着放榜。贺萱索性在家里当起了教书先生,教着几个想学识字的小厮读书写字,无事练练功,吹吹玉萧。 可是这闲就是十几日,这一日,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好,贺萱在家里也有些呆不住了,将近中午的时候,她带上了雨青,一起到“胜意楼”去吃些东西。 这里的伙计虽然对贺萱的名字是熟,但毕竟她只来过一次,记得却不是清楚,可是却是十分认识雨青。 “哟,小豆子,今儿怎么跑出来玩了?少爷不在家,你可别偷懒啊!”三儿一见雨青到,就笑嘻嘻的逗着他说道。 “谁说我偷懒儿了。我今天可是陪着贺公子出来的。” 一提起“贺公子”这三个字,三儿也想起了贺萱是谁,自家主人可是吩咐过的,这贺公子与自己关系非比寻常,不许怠慢,忙笑着说道:“贺公子,您看,小的这记性,怎么……” “无妨,我又不是常来。给我找个地方坐儿,我和雨青在这儿吃点东西。” “雨青?” “对啊。以后别叫我小豆子了,贺公子给我起了名儿,叫雨青。” “嗬,行啊。这名起的好。成,哥记住了。贺公子,您楼上请吧。” 说着,引着贺萱上了楼,还坐在上次的位置,雨青按照平日里贺萱地喜好,在楼下点好了菜,才跟了上去。 眼下,马上就要把放榜的日子,住在这里的考生们早就没了先前大比之前的紧张气氛,留在这里,一方面在等榜,另一方面,也在结交些友人。不论中与不中,多个朋友,以后总会多条路子。 阳春三月,正是桃李怒放之时,与上次坐在这里的景致却是有些不同,而街上行行色色的人们,也都穿起了轻便的服色,较之以前更热闹了些。 “贺公子。是这样的。”三儿见贺萱坐定之后,低声说道,“最近这些天,我们这里经常来一位爷,就是上次和您一起坐这儿的那位,今儿保不齐的也会来。我见上次我们家少爷和左公子似乎对那位爷有所防备,若是您不想见他,我让伙计把吃食送到家里也是一样的。” 贺萱听了这话,想了想,贤王最近经常出入这里?为什么?找人么?又或者找些什么证据?现在漏题的事儿,虽然是压了下来,可是还没最终了结……也或许,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是王爷,想在新科里找几个能为自己办事的人,也是平常的事儿。 贺萱想到这儿,笑了笑,说:“无妨。我就在这儿吃,别麻烦了。” “成。公子您说无妨就好。我这就下去看着厨房,让他们手脚麻利些。” “有劳了。” 三儿听了贺萱的这句客气话,喜笑颜开的下了楼。 果不其然,贺萱这里的菜还没端上来,就已经从窗外看见那位年轻的王爷下了车,与他同下的,竟然还有位姑娘,贺萱仔细一看,是锦瑟。 贺萱刚扭回头,就见雨青一脸苦像。 “怎么了?” “那王爷真来了,我这顿又不知道啥时候能吃上了。”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串钱来递给雨青,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在我这儿立规矩了,这钱给你,出去转转,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自己买去。过一个时辰,你再回来,如何?” 雨青睁大了眼睛,看着贺萱,见他这个样子,贺萱知道他以为自己在逗他玩,拉过他的手,把钱放在手上,然后贺萱又说了句:“别玩野了忘记时辰就行。” 雨青见贺萱真的不是逗自己,笑着点了点头,美滋滋的下了楼。 他前脚刚走,后脚这允臻与锦瑟就到了楼上。一见贺萱一个人在窗口边的位置站着,正笑盈盈的看着这边,允臻一笑,走到近前说道:“这倒巧了。本想着一个人吃饭无趣,所以邀了位红颜,没想到,到了这里,还遇到位知己。” 锦瑟也对着贺萱一个万福。 贺萱赶忙还了礼,然后说道:“您这话说的可真是要折杀在下了。区区草民怎么敢与您称知己啊。” “坐吧。站着说话怪别扭的。” 说着,允臻先坐了下来,贺萱与锦瑟这才落了座。 “姑娘看上去气色不错。”贺萱见锦瑟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打转,笑着说道。 “是。承蒙公子抬爱,前些日遣人送来的药茶连用了几日,倒是受用。近来饮食也增进了些。还未来得及向公子道谢。” “管用就好。还是要学会舒缓自己才是重点。” 听了他们这几句话,允臻心中涌出阵阵的酸意,锦瑟何时对自己深情款款过!他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愤闷。允臻强压了压心里的嫉妒,依然微笑着问道:“我听说上次还是诊出了左良姑母的喜脉。” “赶巧儿了。以前,遇到过极类似的脉像。” “那天,我有些事儿不在,听说,你还遇到了我母亲。” “是。” “偏巧那日我有些外务不在。也没瞧见你。” “王爷最近很忙?” 允臻一笑,没有接话,倒是锦瑟说了句:“王爷及冠之礼已过,要立正妃了。” “哦!”听了这话,贺萱一笑,说道:“这可是件喜事呢。” 只见允臻一个苦笑,说道:“这喜从何来呢?” “这难道不是喜事么?” 允臻看了看贺萱,又扫了一眼锦瑟,叹了口气说:“喜欢的人,不能娶;娶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有什么可喜的!但凡王室之后,不都是这样的么。” 听了这话,贺萱拿起茶来,偷眼看了看锦瑟,但她始终面无表情,原来如此,贺萱心里想着,谁说这王爷喜好男色来着,这明明就是喜欢锦瑟么! 这时候,菜已经端了上来,可这贤王却似乎没了胃口,他不动筷,谁也不敢吃这第一口。 这时候,只听允臻又叹了口气说道:“可见‘出身’这两个字,还真是害人不浅。若是能像无忧你一样,生在平凡人家,小富就好,娶上自己所爱之人,粗茶淡饭也好,布衣草履也罢,多了多少闲逸清平之乐。”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心里说:像我?哼,若是像我,你只怕更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了。 “若这出身是天定的,倒也无妨,可若是人为,把人生生的拖进了泥潭,就难免让人觉得心寒了。”只听锦瑟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 听了这话,贺萱与允臻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允臻看她,是因为明白她在说什么;而贺萱,则是因为听到了知音。 “是啊。若是人为,可就真的让人心寒了。”贺萱小声重复了一遍锦瑟的话。 “怎么?无忧心有戚戚了么?”允臻听了贺萱的话,问道。 贺萱笑了笑说:“姑娘的话,在下不敢说感同身受。不过,现在姑娘的感觉,在下,倒是可以体会一二的。” “什么感觉?” “饿!” 听了贺萱直来直去的一个“饿”字,锦瑟涨红了脸,垂下头去,问道:“公子怎么知道小女子饿了?” “一来,已过正午,距早起已经有些时辰;二来,姑娘刚才说喝了我送去的药茶,那里有化食消阻的成份。到这个时候,断然没有不饿的道理。” “看来,倒是我疏忽了。来,吃东西。”允臻笑着说道。 吃着吃着,贺萱忽然想起,那日廖庸出的主意,想着,现在未尝不是个机会,便笑着说道:“那日,似乎见到了一位姓邓的管事。看上去挺有些头脸的。” “哦?”听到贺萱提起邓迪,允臻心里一紧,笑着问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也倒没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面善,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想来,那位管事应该不经常在外面走动吧。” “那是自然的。他也没有什么外差,怎么能随便外出呢。” 贺萱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许是在下把他与什么人给弄混了。这一进了京,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在下倒是对自己的记性没了把握了。” 说完,贺萱就不再去提这个茬,仿佛真是无意说起一般。而允臻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待想细问,也没个由头,只好悻悻的作罢。 菜过三巡,雨青也从外面玩够回来了。 “去哪儿玩了?瞧你这一脸的汗。”贺萱笑着问道。 雨青先给在座的三位请了安,然后才说道:“也没去哪儿。隔壁那条街就全是卖小吃的。一直想去,少爷也不让。今儿我可捞着了!公子,哪天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你啊。真是!玩过一回得了甜头是不是?还想来第二遭!当心你家少爷知道了骂你。偷吃了也不把嘴擦干净,还留着幌子等人抓呢!” 贺萱这几句说的倒是无意,可是却让有人听的有心了。 045 谁是当局者? 正在这顿饭进入尾声之时,忽然听到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不多会儿,就看到雨墨从楼下跑了上来。 “贺公子,您果然还在这儿!” 见到贺萱,雨墨笑着大声说道。他用眼睛一扫坐在贺萱旁边的两位,急忙跪了下来。 允臻对着手下侍卫使了个眼神,一个侍卫急忙走了过去,扶起了雨墨。 “免了。起来说话吧。” “你怎么回来了?”贺萱问道。 “您和雨青前脚刚走不多时,我和少爷就回家了。家里人说,你们到这儿来了。少爷说这几日您肯定在家里闷的够呛,也就没让我们过来找您。可是,刚才家里来了喜报,等着您回去接呢。” “喜报?什么喜报?”贺萱问道。 “想是贤弟高中了!”允臻在一旁笑着说道,“恭喜贤弟了!” “真的中了?呸,公子肯定会中。中了第几名啊?”雨青问道。 看着他们喜不自禁的样子,贺萱从容的一笑,对着锦瑟和贤王说道:“瞧瞧把他们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中了呢!” “我也有些好奇,究竟中了第几名呢?”锦瑟含着笑问道。 说着,几个人一起都看着雨墨,如果问起银钱账目,雨墨是不含糊的,可是,偏巧,这廖家就没有一个读书人,所以,对些个东西,他还真是论不清!状元是谁都知道的,可是这贺萱中的是个什么来着!这雨墨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来,连坐在一边的允臻的侍卫都被他抻得起急。 “报马来的时候没说啥么?”雨青问道。 “说了。可是,那么长的一大串话,他说的又快,我也没听真。然后就被少爷给催着来找你们了,我也没细问。” “你也真是的!”雨青撇了撇嘴,要是真耽误了这贺公子拿个状元什么的,雨青倒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错儿了。 “得中便好。奴家也恭喜公子了。”锦瑟笑着说道。 “不过,公子。这中了还给花儿么?”雨墨问道。 “夸官之日,是要披红戴花的。怎么了?”允臻问道。 “我就听着,他叽哩轱辘的说了一大堆,好像有个什么花儿,我刚才还琢磨呢,这中了榜,怎么就给朵花儿,也有点太……抠门儿了……” 雨墨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之后还吐了吐舌头,贺萱瞪了他一眼,这话家里说说就好了,怎么还敢当着王爷的面儿说!若是赶个不巧,这话被个爱嚼舌头的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你雨墨的屁股就真的准备开花儿吧! “难不成,贤弟中了探花?”允臻倒是没介意雨墨的话,而是微笑着转过脸来看着贺萱这样问道。 “是啊,难不成,是探花么?”锦瑟也笑着问道,可是用眼睛的余光扫到允臻时,她又忙收敛了这个笑意。 “对,对,对!就是这个花儿,探花是个什么花儿啊?”雨墨说道。 “探花不是花儿,是恩科头甲的第三名。”锦瑟含笑解释道。 贺萱忙摆手道:“两位可别臆测了。这一科人才济济的,在下何德何能摘到探花。雨墨想来也不见得听的真切,不如这样吧,在下先一步告退,回廖家接了喜报。” “这样也好。不管高中几何,都派个人过来给我个信儿。我送过锦瑟姑娘,也就回府了。” “是。” 贺萱边说边站了起来,对着贤王和锦瑟一报拳,锦瑟也站起来还了礼。贺萱这才转身下楼,带着雨墨雨青转回廖家。 见着贺萱远去,锦瑟才坐了下来,脸上一个冷笑,问道:“奴家可否多句话。” “什么?”这时候,挂着贤王脸上的微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您究竟有多恨这个贺萱?” “恨?谈不上。目前他还没挡了我的路,现在我还是很欣赏他的。至于以后……” “那您现在有多欣赏他呢?” 允臻看了看锦瑟,也冷笑了一下:“你对他有多少仰慕,我对他就有多少欣赏。” 锦瑟点了点头,心里说道:“你对他有多少的欣赏,他的生命就有多少的危机。为你所用的,你恨他没有傲骨;不为你所用的,你就置他于万劫不复。王爷,这世上就没一个人能入得了您的法眼,赢得了您的心么?” 允臻此时站起了身形,冷冷的看着锦瑟说道:“既然你仰慕于他,就多劝劝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吧。” 锦瑟也站了起来,应了声“是”。 然后两人起身,也离开了“胜意楼”。 雨墨来时,是驾着马车来的。回去的这一路上,两匹马四蹄仰开,不消多一会儿,这主仆三人就已经返回到了“闲庭居”。才来到门口,贺萱就见报喜的马匹还披红挂彩地拴在门口的拴马桩上。 雨墨只把车子往门口一扔,拉着贺萱就要往里面跑。 “你急什么?”贺萱笑着说道,“冒冒失失的。” “贺公子,你不急么!不管第几,能中高啊,我们家都冒了清烟了!”雨墨笑着说道。 “别胡说八道,说点什么不好,非说那个,也没点忌讳!” 贺萱笑着摇了摇头,不急不慢的走着,雨墨也放松了速度,引着贺萱和雨青来到前庭的正房。正房的门大开着,远远的就看到廖庸正陪着一个官差打扮的人吃着茶。 贺萱看到廖庸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一点高兴的感觉,这个讨人嫌的家伙,几天不在自己周围,竟然也会觉得有些无聊。现在看到他,竟然有一点久违的亲切感。 廖庸这时候也看到了她,笑着站起,大步迎了出来。 “你可回来了。这都等你半日了。” “入凡兄别来无恙,小弟这厢……” 还没等贺萱把客气话说完,廖庸一下子拉起了她的一只手,就往屋子里走。贺萱跟在他后面,心里一阵好笑,这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下人,这上上下下的怎么都这一个脾气。 一进屋,廖庸客气的一抱拳,说道:“上差,这位便是贺萱。” “廖公子您可真是折杀小人了,这一口一句‘上差’,叫小人情何以堪啊。”说着,这个五短身材,满面油光的“上差”乐呵呵的对着贺萱一抱拳,说道:“阁下就是贺萱贺公子么?” “不才正是在下。” “恭喜贺公子荣摘此次恩科头甲第三名,明日辰时入殿面圣。”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鹅黄绸子的卷轴来,递给贺萱。 贺萱接过来,说了声:“多谢上差。”然后转身递给了身后的雨青,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锭大约有一两重的一个金锭子出来,递给了这个官差,说了声:“有劳。” 本来,廖庸已经命人早就准备好了银票,等着这差人出门的时候奉上,没想到这贺萱拿的比自己还要快些。这黄澄澄的一个元宝,让谁看了都是心里喜欢,而且,这么个东西,抵不上他一年的奉也抵得过半年了。虽然比自己备下的银钱要少,但是,却更有彩头。难怪这差人此时已经两只眼睛里只看得见这锭金子了。 那差人喜滋滋的拉过了元宝,小心的揣在怀里,说道:“小的在这里已经耽搁了许久,还有喜报要送。在下就告辞了。” “是啊是啊。雨墨,再去拿两个银锭子来,给这官爷买碗茶喝。” 雨墨会意,少爷没让拿银票,指定要元宝就是不想压了贺萱的风头,径自从怀里也取出个一两左右的两个银元宝,塞到这差人手里,这差官千恩万谢的向外走去。 “头甲第三名?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让你给摘了?”廖庸坐在椅子上,一脸诡异的表情看着贺萱。 贺萱撇了撇嘴,展开那个卷轴,看了看,然后递给廖庸,说道:“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是不是也有点太轻松了。” 听了贺萱这句话,廖庸上一眼下一眼的盯了贺萱好久,又好气又好笑的错着后牙。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得便宜卖乖?不知道的话,拿镜子照照你的脸!真是气死人了。我看你和我一样的整天游手好闲,也不见你读几句书,怎么我就连个举人都考不上,你却能摘个探花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说到这儿,贺萱有意拉了个长音儿。 廖庸看着他问道:“可能是什么?” “可能是上苍觉得你的福气已经不少,不想继续让你拥有太多。免得,折了其它的。” “嗯,有道理。”廖庸虽然听出贺萱是在损自己,但却一脸认真的回答道:“下次这个道理,一定得让我父亲知道。下次他回来,你一定得给他说说这句啊!” “嘁!真是……”贺萱笑着说道。 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绷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罢,廖庸这才说道:“我有件事儿和你说。” “什么?” “我没经过你的同意,让人去你的屋子里取了件你的衣服。然后交到成衣房去量尺寸。” “为什么?” “你总不会想让裁缝亲手来为你量尺寸吧!”廖庸笑着说道,“若是量,我倒愿意亲自效劳!”边说,廖庸边眯起眼睛瞄起廖庸来了。 “又来!”贺萱瞪了他一眼说道。 “好,好,好!咱不开玩笑。明儿上殿总得有件像样的衣服。我见你的服色都不新了。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另外,我这几天出门,我还见了件东西挺适合你,我拿给你看,算是贺你高中的礼物吧。”廖庸不无激动的说道。 看着比自己情绪更高昂的廖庸,贺萱连连摇头,心里想着,这究竟是谁中了? 046 馊主意在行动 与贺萱作别之后,允臻派了两名护卫送锦瑟回了“听雨轩”,自己则转身回到了宫里。 等到的马车行到宫门的时候,先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已经立在门口等着了。 “回王爷,那位贺萱公子,果然是中了探花。报喜的人已经撒出去了,明儿辰时进宫演礼,辰时三刻,上殿面圣。” 见自己主人的车子到了,那下人急忙跑了过去,站在外面字字清晰的回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允臻只是低低的答了句:知道了。然后车子,从角门入了宫,到了内苑外,允臻下了马车,换了个四人抬的暖轿,一直来到了同和殿外。 邓迪从允臻进了同和殿开始,就没见这王爷冷过脸,仿佛今天心情极好一样的,一直看着自己微微的笑着。 若是换做旁人,也许不明白这贤王爷心里想着些什么,可是邓迪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虽然他的心思不容易让人琢磨透彻,可是这看上去和善的笑意里,有多大的寒意,邓迪还是感觉得到的。 在这贤王爷面前,邓迪从不敢用自己的老年资来说事儿,若是对旁人,在宫里的年头,就是资本。不论是皇上身边的富海,还是左贵妃宫里的赵吉安,在这内苑之中都是一顶一的红人,连那些文武百官都得对着他们虚以委蛇,可是到了自己跟前儿,就算你有一百个不服,你也得给我忍着。 可是这王爷,想着,邓迪偷眼瞥了允臻一眼,只怕他想弄谁,连太后都不敢开口。这笑面虎,冷眼冷脸的时候倒还没多大个事儿,最多是顿板子,摔摔东西;可是现在这样笑眯眯的,一团和气,那才叫碜人呢!上次的事儿,也不知道算是了了还是没了。若说没了,最近这十几天,似乎没人再去提及这事儿;可若说了了,自己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允臻和太后说了阵子闲话,允臻话峰一转,对着太后笑着说道:“今儿,放榜了。太后知道么?” “哦。听说了。说是状元让塞北里将军的次子给夺了。果然不负哀家对他这么多年的厚待,总算有了个可以效力朝廷的人物。” 允臻一笑,说:“状元什么的,我倒是没感兴趣。太后也知道,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外面盘横,也结交了些个看上去能有用些的人。”说着,允臻笑着对邓迪说了句,“邓公公,本王看人的眼光,你信得过么?” “哦,王爷双眼如炬,自然不会打眼。”邓迪忙媚笑着回道。 “打不打眼的,我现在还真是说不好。日久见人心,日久也见人力。有些人是中看不中用,不中用的,办砸了事儿的,我是一律不留的。” “是。王爷说的对。”邓迪听了这句,心里不由得一禁,这是在给自己警告么。 允臻说着,又转过来继续和太后说话。 “今儿在胜意楼,我又遇到了上次太后在左贵妃宫里见到的那个贺萱。” “哦……”一提到贺萱太后心里就是不爽,这眉头也皱了起来,“皇儿还与他有什么来往么?上次他顶撞了哀家,虽然哀家不屑与他计较,可是怎么看,他都是左家的人。而且,那样的出身禀性,怎么会与你倾力办事。皇儿以后还是……” “就是这么个人,中了探花。明儿辰时就要入宫面圣了。”允臻未等太后说完,微笑着插了嘴,“太后也知道儿子的心性,越是性子烈的马我越想要,越是性子傲的人我也越想要。臣服了这样的人和畜牲,儿子才会觉得高兴。这样的人也好,畜牲也好,都有自己的主见个性,办事也干净利落。总比那种一味的只知道服从,脑子里塞的全是茅草的东西要好,连被人看个正着也不知道。” 邓迪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为何王爷今天看自己不爽了。难道自己真的如此不小心的被人看到了…… “皇儿这又是跟谁呕了气了?哪个惹你不高兴了,是打是骂都好,就是别憋坏了身子。” “谢太后。儿子没事儿。”边说,允臻边有意无意的又扫了一眼邓迪。 允臻走后,邓迪一直在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王爷想告诉我什么?是想让我除掉那个贺萱么?这容易,看样子那个小子本就弱不禁风的,随便找两个人就解决掉了他。可是他是钦点的探花……若是出了点什么……转眼一想,邓迪暗骂自己笨,明刀明枪的自然不行,可是,若是出个什么意外之类的又或者……嘿嘿……那不就不关自己的事儿了…… 现在,这个贺萱对于允臻来说,是个杀了舍不得,不杀又觉得留不得的人。他也说不清楚刚才想暗示给邓迪什么。在回府的车上,允臻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琢磨着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那个邓迪,估计是准备要对贺萱下手了,自然,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敢明火执仗的派人直接下杀手,应该是安排个什么“事故”之类的。 如果贺萱真的死了,自己会开心些么?估计不会,锦瑟那么聪明的女人,肯定会把这事归在自己的身上。提到锦瑟,允臻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女人就不应该太聪明,太聪明了就不好控制;可是如果笨……也就只能当个玩物看看玩玩儿,三两天也就没了意思。 这一路,允臻一会儿想着贺萱,一会儿琢磨着锦瑟,又想了想邓迪会用什么招术,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行到了自家。 左良也听闻了贺萱高中的消息,但当着职没办法当面道贺,只好派了手下的军士来到廖家送上了自己的一封贺信,并告诉贺萱,明天清早会亲自来接他入宫。 可就在廖庸与贺萱用晚饭的时候,忽然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宫里派人来了信儿,明日入宫提前到了卯时初刻,请贺萱必务不要迟到。 廖庸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疑议,但是贺萱却不以为然。 朝廷的旨意哪有说改就改的,而且,还是这样的草草了事,连个正式的皇卷都没有…… 若是平时,只怕廖庸也早就发现了这其中的蹊跷了,可是眼下,他只知道为自己中举而高兴,其他的事情完全都不往心里去了。 贺萱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灯下仔细琢磨着这提前的大半个时辰,究竟是什么人想做什么!莫非……莫非是今天在“胜意楼”时,对贤王爷说那句话起了效果…… 贺萱一笑,这廖庸的馊主意还真是挺管用的,又或者是这允臻太过敏感了,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条“蛇”已经动起来了。明天,只怕自己可能会有些凶险,甚至,有可能会把性命搭进去。若是能带着兵刃,倒还好些,可是入宫怎么可能带着…… 要不要……向那个左良救个援…… 想到这里,贺萱摇了摇头,怎么可以向他救援! 又或者,自己干脆无视这个所谓的“旨意”,还按皇封上的时辰进宫就好,可是这险……这险值得去犯……那个邓迪,自己是发誓要除的,而且,相对而言也更容易达成的。 想到了这儿,贺萱主意定了下来。 第二天清早,贺萱在桌上给廖庸留了封信,然后悄悄的牵着马匹,离开了廖家。 贺萱来到宫门口,远远的就见个太监模样的人正伸着脖子张望着,贺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引路人”了。她故作无知的下了马,对着太监一抱拳,报上了自己的名姓,那宫人忙一脸推笑着,将她引进了宫。就在贺萱和这宫人进了宫门,向东转行也就百步左右,左良也来到了宫门口。 这太监带着贺萱走了大约能有一刻钟,七拐八转的,眼见着越走越为荒凉,贺萱心里的戒备也加强了。 到了一处宫门外,那小太监说道:“探花郎请在此处等候,自然有人引你进去。” 贺萱面带微笑的送走了这个小太监,却暗自调整了气息,看似无意的来回踱了几步,活动了下手脚,时刻防备着不知将从何处出现的敌人。 差不多这个时候,左良也到了廖家。 一进门,左良就遇到了雨墨。 “贺公子呢?时辰差不多了,该准备进宫了。” 雨墨一脸困惑的看着左良,说道:“贺公子早就走啦。不是说,提前到卯时初刻了么?贺公子不到卯时就已经出发了。” “什么?谁说改了时辰?”左良一听,皱起眉问道。 “昨儿晚上,贺公子和少爷用晚饭的时候,宫里一位公公来传的旨意。” “旨意在哪儿?拿来我看看。” “没有写的那种旨意,传的是口谕。” “糊涂,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只是个口谕。再说,根本就没有时辰提前这么一说。你们少爷呢!平时那么精细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上犯迷糊。” 左良急匆匆的向里面走去,正遇到雨青手里捏着张写了字儿的纸急匆匆的从贺萱住的院子里跑了出来,也奔着廖庸这边过来。 “怎么了?”左良拉住雨青问道。 “公子留了个字条,我读了读,虽然还有些字不认识,可是,我也看明白公子这是要出事儿了……左公子,你快去救他呀。”雨青的话里,已经泛了哭腔。 047 先礼后兵的杀戮 左良接过雨青手里的字条,大略的读了读,然后说了声“这个笨蛋”,丢下字条拔腿就向外跑去。廖庸被他们的吵声也引了出来,看着狂奔着的左良,廖庸一头雾水的看了看站在一旁发呆的雨墨,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雨青。 “怎么了这是?”廖庸问道。 雨青把字条递给廖庸,上面草草的写着: 此一去,只怕是凶难异常。若能安然返还,自当亲自面谢两位兄长之谊。贺萱一介草民,死不足惜,但愿以身牵出幕后之人,洗左相以清白之名。 廖庸看了这个字条,又气又急,他气的是自己竟然只顾高兴,完全没想到提前入宫是个骗局;而急的,就是贺萱的安危了,要是安然无恙自然一好百好,若是被杀或者哪怕是受伤被俘,那她这女儿之身一露,连座着得死多少人…… 贺萱自然是没想过自己会死,仗着自己一身的本事,怎么样也能逃出升天。留这个字条,不过是为自己以后接近左相更加一把力气罢了。想着,也不过是些个太监之类,自己三两三就可以打倒,就算是羽林军,自己也是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的。 可是,贺萱想到了内侍,想到了普通的羽林军,偏偏就忽略了这宫里还有像左良一样武功高强的上等侍卫……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像贺萱想像的那样,像鬼魅一样出现,而是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三个人,把贺萱围在了中间。 这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的太监打扮,蒙着面,可是一开口,贺萱就听出他们肯定不是阉人了。 “是贺萱贺探花吧?”站在贺萱正对面的那个大汉问道。 贺萱一笑,回答道:“你们既然把我‘请’了来,自然不会弄错的。不知几位有什么指教?难道礼部的开销太大,以到入不敷出,连片屋瓦都没剩下么?” “贺公子说话倒是风趣。想必请你到此,也明白为何吧。” “还真让您说着了。我还真是不清楚为什么。” 听了贺萱这话,那几人一阵冷笑。 “甭管明白不明白,你都别怨我们哥儿几个,奉命办差而已。”另外一个男子说道。 “不知几位领了什么差事,在下蠢钝,还请明示吧。”贺萱继续装傻说道。 那为首的人看了看贺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在怀里摸出个小小的荷包来,扔在贺萱面前。 贺萱没有伸出去接,等那荷包落了地,才蹲下身子捡了起来,问道:“这是何物?” “看你还算懂事。从我们到这儿开始,不吵不嚷的。那里面是些药粉,你吃下去,不疼不痒,一点儿痛苦也没有,以后的事儿,就交给我们来办。我们保证让你全须全尾的,落个全尸。也好能回乡安置。” 贺萱打开荷包,果真,里面是些像珍珠粉一样的药末。她冷冷一笑,说道:“几位还真是照顾在下,替在下想得周全。” “大哥,这书生倒是有些胆量,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没露怯啊!”站在贺萱身后的人说道。 “是啊。虽然长得单薄,但却是条汉子,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站在贺萱面前的人说道。 “那我就再说句像汉子的话。这药,我不吃。”贺萱说着,把药末往后里一攥说道。 “小兄弟,你可想好了。若真是让我们兄弟动了手,你可就不那么舒服了,断手断脚,身首异处的,可白瞎了你这副好皮囊了。”一旁的男子说道。 “若是死在这里,不也一样的糟蹋了父母赏的这副躯壳。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礼过了,咱们该干嘛干嘛吧。若是想动手,现在就麻烦动手;若真有心放在下一条生路,我这会儿还真得去礼部演礼了。” 说着,贺萱就准备按着来时的路,向回走去。 “站住!”站在贺萱身后的大汉低声的喝道,“小子,我看你是吃硬不吃软是不是。大哥重你是读书人,才肯礼下于你,让你免些苦痛。你倒得意起来了。你今儿,哪也别想去。” 说着,提起手中的钢刀就向贺萱劈了过来。 贺萱听到脑后的风身,转身形向旁边的闪身,躲开了这一刀,然后原地一转身,拉开了架式,与那男子打到了一处。 “哟,没看出来,是个练家子。能躲开老三这快刀的,还真没有几个,今天我们兄弟有的玩了。”站在旁边的那个男子笑着说道,然后,也抽出剑来,加入了战团。 贺萱边打边品量着,这两人的功夫不弱,应该不是那种拿着刀枪皇城里巡逻站岗的角色,但是,比自己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若是平常,贺萱自己以一敌他们俩个肯定是不在话下的,可是现在,自己天时地利人合一样不占,连件兵刃都没有,他们又招招下的都是杀手,完全没有让自己活着离开的意思……赤手空拳的对付着他们俩个实在是有些吃力。 而且,这两个人一直叫那个没出手的人大哥,想来,那人的功夫肯定是在这二人之上的,若是他再掺和进来,今天还真是没个活路了。 贺萱脑子转着,手上脚下却都没有闲着,可是,这人的脑子一分神儿,就容易出错,贺萱一个不小心,行动慢了些,正被那拿剑之人,一剑扫在了右臂之上,从肩起,整个儿雪白的手臂就这么一下子从袖子里露了出来,上面开始只是一条笔直的红线,此时,已经开始向外涌出了鲜血。行动处,把套月白色的长衫,染上了点点有如梅花般的红印。 “嗬!一个爷们儿,这膀子可是够白的!”那个用刀的黑衣人淫笑着说道,“今儿可是开了眼了。” 说罢,摆刀又是一阵大开大阖的猛砍猛劈。 那用剑之人,见贺萱已有败势,也更是步步紧逼,剑剑索命。 贺萱手臂上吃疼,虽然刚才这一剑并未伤得很深,但自己本就处在劣势,现在再加上这伤,形势对自己真是找不到一点利处了。 贺萱心里暗骂自己:找到左良陪自己来多好,非要留什么书信。现在倒好,左俊忠的头发还没伤到一根儿,自己倒要先把命搭了进去了! 正在贺萱被这二人步步逼紧,渐渐力不从心的时候,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之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不止一人。 贺萱想着,他们既然能把我引到此处,想必这周围早已布置妥当。看来,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住手。” 可就在贺萱觉得自己非死不可的时候,那边一直没有出手的男子一声喝令,叫住了那两个黑衣男子。别说那两个人,就连贺萱也是莫明其妙! 可是,当他们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心下就都明白了为何来人叫停了打斗。 “这一大早儿就这么勤于操练……”允臻带着一贯的微笑,和气细语的说了句,“只是这真刀真枪的,也未免太过了些吧。” 刚才打斗着的两个男子都疑惑的看着为首的那人,那人皱着眉,微微一摇头。 “好大的胆子,见到贤王爷竟然立而不跪!还不快点退掉面罩,给王爷请安!”站在允臻旁边的内侍大声说道。 这下子,这三个人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今儿一早接到了邓公公的密令,在此了结了这个小子,可是,这事情才办了一半儿,贤王爷就硬生生的撞了进来。看样子听语气,可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儿的,这可完了,要是现在去了面罩,这横竖今天就得死在这儿了。 “罢了。今儿就玩到这儿吧,你们回去吧。”这时,允臻竟然说道。 几个人如得了大赦一般的,跪地叩头,然后迅速的告退。 “等下!”在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允臻低声说道,然后示意身后的一个小内侍道,“带他们回王府,先安顿下来。” “谢王爷大恩。” 这三人正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去复命,见现在允臻竟令人送他们进王府避难,自然是感激不尽,至少,目前自己的性命是保下了。 等他们走后,允臻走到贺萱面前,看了看,说:“伤的如何?” 贺萱冲着允臻冷冷一笑,回道:“谢王爷挂记。一点皮外之伤,无碍。” “无碍就好。孤还要去给朝上。来人呐,侍候贺公子敷药治伤,更换衣物,然后送贺公子去礼部演礼。” 说完,允臻转身准备上轿。 “王爷真是周到,连在下需要更衣上药都事先准备好了。” 贺萱在他背后说了句。 允臻也未回头,说:“是啊。但愿你对得起我的这份周到。” 允臻走后,四个小内侍端着衣服药品,引着贺萱来到了一处偏殿,细细的为她拭血涂药包扎。可是准备伺候她换衣的时候,却被贺萱一个不剩的赶了出来。贺萱勉强的穿好衣服,然后从偏殿里走了出来,由内侍引着,快步向礼走来。 还没进礼部的大门,远远的就听到左良正站在门口骂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再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是想见人?还是想见尸!”贺萱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找不到自己,也真怪不着他,要没个内侍引着,自己现在也分不清楚个东西南北呢! 048 这不是件丢人的事 一看到贺萱,左良的脸上才有了些笑意,吩咐手下不必再找之后,急走几步来到贺萱的面前,贺萱谢过两位引路的小太监,见他们走远了,左良低声问道:“你是笨蛋么!” “哈?”贺萱听了这话瞪着左良,吞了下口水,心里想:是不是我听错了,他说什么?说我是不是笨蛋? “我说,你是笨蛋么!明知道危险为什么不找人给我送个信儿?这宫里七拐八绕,你想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是说了需要打草惊蛇,可没人说要用你当这药引子!”左良气呼呼的瞪着贺萱说道。 贺萱看着左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听着这些刺耳的关心之言,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拍拍左良的肩,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我去演礼了!” 说过之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径直向礼部堂上走了去。 左良看着贺萱的背景,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这样危险的事情自己难道不应该陪着他而是看他去犯险么!而且,他身上这服色,似乎……也大了些吧……入凡难道把自己的新衣送与他了……怎么他就不能跟自己好好的说上几句话呢…… 想到了廖庸,左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吩咐了一个侍卫:“你去北门外,廖公子家的家人还在那儿等着呢!只说……平安无事,就好了。” “是。”侍卫乐呵呵的接了这差使,报平安好啊,给廖家报平安更好,这趟肯定是不会空跑的!左良见贺萱现在无碍,却依然放不下心来,可又不想给贺萱心里添堵,只好远远的守在礼部外面,保护着贺萱。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而又锁碎了,演过礼后,新科的头三甲做为此次恩科举子的代表,入殿面圣,而其他中举之人,则按着名次跪在殿外。三榜合计也有几百人,展眼望过去,黑黑的跪了一地。 得沐天颜,这是多大的荣光。其实,连头也不能抬一下,跪得近的,偷眼瞥上两下,看个大概轮廓,跪得远些的,从谢恩开始,能看得前的,也不过是跪在自己前面那人的屁股。更有甚者,还有紧张到晕倒的…… 贺萱此时正跪在大殿之中,入宫这是第三次,可是这八宝金殿还是第一次走进,从一进这站满了文武大臣,宦官侍女的屋子起,贺萱感觉到的,不是荣光,不是显赫,不是富贵,而是不知何故从心底里发出的一阵阵寒意。 殿上此时正按顺序宣读着三甲的贺诏。 贺萱却无心听那些华而不实的词藻,不知何故,她忽然鼻子一酸,想到:这里,也是父亲曾经站班过的地方吧。这么多年,终于到了一个能与父亲有所关联的地方了,终于…… 还未来得及贺萱多想,就听到头上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贺萱。” “是,臣在。”听到皇帝的声音,贺萱忙答道。 “起来,上前几步说话。状元与榜眼也起身吧。” “是。” 贺萱原本一直跪在后面,听到皇上此时单点着自己的名姓,她只好走到了众人前头。 “前些日,殿见到你时,问过你能否高中,你是怎么回答来着?” 皇上这句话一出口,贺萱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发散出阵阵的寒意,如果眼神和妒意可以杀人,那贺萱现在已经被各种羡慕妒嫉恨的眼神凌迟而死了。 “臣回皇上,当日臣说:草民亲睹天颜,已是草民的福气。至于高中与否,草民倒不是很介意。得之我幸,不得,倒不是什么命,只是自己文采学识不够罢了。”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微着着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话锋一转,看似无心的问了句:“朕听说,你今日清早,提前了将近一个时辰入宫,可有此事?” 听了皇上的这句话,站在殿门外的左良心里一紧,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当殿揭了这层窗纱不成?这可是万万不可!现在贺萱已经是无意的被夹在了太后与皇帝之间,看样子已经引火上了身,这再多往前一步,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不只是左良着急,这时站在殿内的南贤王韩允臻也吃了一吓。 “皇上一向淡定从容,若没个真凭实据,断然不会冒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这贺萱已经是受了伤,那也算是个实据,若是他一句话说不对,现在麻烦的可就是我了……” 想着,允臻斜着眼睛看了看贺萱。 只见贺萱微微一笑,答道:“臣启万岁,臣从小就是个急性子,凡遇约定都有提前的习惯。昨日忽闻自己高中,更如孩童一般喜得一夜未眠。今儿一早,便捺不住性子,早早的奔皇宫来了。” “哦?是么,那怎么进了宫不奔礼部,倒去了个偏静所在呢?”皇上的脸阴沉了下来,冷冷地问道。 “回万岁,因为时辰不到,臣进了宫也分不清个所以,只是随步绕着内墙走走,便迷了方向。幸得遇到了南贤王爷,这才归了正途。皇上洞查秋毫,体恤臣子。臣自知此事行得孟浪,请皇上恕罪。”说着,贺萱倒身跪在殿上。 “哦?”皇上听了贺萱的答对,目光扫了扫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韩允臻,然后笑了笑,说道,“起来吧,朕也就是随口一问。” 这一问一答间,左良站在殿外松了口气,允臻在殿内稳了心神,而同站在殿上的状元,榜眼却已经嫉妒的要死了。 再接下来,皇帝终于关注到了那两个已经眼睛里时候会喷出火来的同科高中之人,几句谈笑,拉拢了一下人心,然后,放他们下殿街上夸官去了。 允臻也趁机告了罪,下得朝来。他本想直接冲到太后宫里去,找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邓迪算账,可是眼下,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到了偏殿,允臻换下朝服,穿着轻便的服色,带上三四个侍卫,来到了南门外。 这是夸官的起始点,站在这里,允臻一直沉默不语,他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自己对这个贺萱的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境呢? 讨厌?似乎谈不上!若是讨厌,也是源泉于他与左家的关系。 对于这个人……自己似乎有些喜欢,可是喜欢他哪一点呢? 肯定不是喜欢他自己远一点,反之,自己更希望他能离自己近一点。 自己的脾气自己知道,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再加上这高高在上的地位,根本就让自己从未有过一个朋友。 从见到自己的那天起,这个贺萱似乎就没怕过自己,这算不算是个好的开始呢! 其实今天,自己可救他,自然也可以不救。可得了消息,自己的第一个反应还是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不是已经证明自己在意这个人了呢? 允臻左思右想之际,目光在人群之中扫到了一个特殊之人的存在——左良。 左良自然也看到了允臻注意到了自己,微微一点头,允臻一笑,两人各站在马道的两侧,只是那样站着,谁也没上前一步。 这时候,夸官的队伍走了出来,前面吹吹打打,喜气洋洋。 先是状元,这里方公子,气宇不凡,再加上又是武官之后,潇洒的翻身上马,自然引起人群里一片赞叹之声。 接下来是探花郎扬志诚,虽然是个文质彬彬之人,但是,强在人高体长,上马也是不费什么周张的。 到了贺萱,一出现,便引得人群一阵哗然。一见到贺萱,一些为自家女孩物色郎君之人,恨不得眼睛都盯到贺萱的肉里,这么个俊俏之人,又有学识…… 可是,马上,人群又是一片哗然,这贺萱竟然没能上得马去。 贺萱本以为自己伤得不重,可在她叫力拉缰上马的时候,才发现上臂受伤之处,火烧一般的疼,然后,明显感觉到有被打湿的感觉,贺萱知道,受伤的地方,伤口又裂开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皮外之伤了…… 允臻见贺萱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脸色也变得惨白,还有些汗水渗出,知道是早上的伤势不轻,他对着手下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点头,正欲上前扶贺萱上马,却见已经有人从人群之中挤到了贺萱的面前。 自然,这个人就是左良。 “受伤了?”左良低声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答道:“无大碍,撑得住。” “在哪?” “右臂。” 左良出来帮忙,贺萱倒并没有太过意外。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在场的众人跌了脚。 只见左良单膝跪在地上,看着贺萱,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贺萱踩上来。 不只上贺萱,就连站在人群之中的允臻也瞪大了眼睛,这样一个骄傲之人,竟然为了贺萱如此,难怪自己与贺萱的关系,会较他差上许多。 “快起来!”贺萱红着脸低声喝道,“你也不怕丢人,怎么还……” “你要是不上来,只怕我就更丢人了。”左良笑着说道。 丢人?左良倒没觉得,兄弟之间,自该如此,更何况,自己还是如此在意的这位兄弟。 贺萱无法,道了声:“多谢!”然后,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看住邓迪,我无事,他必有所动。别枉废了我今日以身试险。” 说完,一只脚轻轻点在左良的腿上,轻轻一带力,翻身上了马。 贺萱坐在马上,冲着左良一抱拳,左良微微一笑,轻轻一拍马,贺萱带了缰绳,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049 惊弓之鸟是最好骗的(上) 左良对贺萱的这番情意,是允臻断然没能想得到的。 左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为某个人甘心情愿的做了上马石!而且做的还是满脸的笑意!满眼的柔情!允臻心里想着。 当然,其实自己也不是如此,尽管明知道把这个小子放在眼前就是个祸害,可是偏偏自己就是舍不得杀他,这也是自己从不曾有过的心软。 这个贺萱难道是个妖孽不成?会蛊惑人心的……若非如此,怎么会有人报了自己贺萱提前出了宫门,自己就飞一样的赶了过来? 说到妖孽和杀人,允臻想到了还有一个非要处置不可的人。他对着自己手下的一个侍卫低声交待了几句,那个侍卫点了点头。 允臻再向人群中抬头寻左良时,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左良听了贺萱的话,也不放什么人再监视着允臻,而是亲自入宫安排了人手,死盯住了邓迪。别的左良也许算不准,心眼活动的也没有廖庸和贺萱那样快,但是有一样他是吃的准的,这太后肯定不会允许贤王在自己的宫里收拾邓迪,而这宫中对邓迪来讲,却是感觉最危险的地方,他今天肯定是坐不稳当,一定要离开这个最安全的所在的。 这一次,左良说的,还真是丝毫不差! 邓迪今天不用当职,在同和殿自己的屋子里喝着茶水,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等着自己派出去的那几个侍卫向自己回报贺萱的死讯。 照他看来,这个贺萱是必死无疑的,那三个,可是精英中的精英,论武艺,别人不敢说,至少不在左良之下,若不是出身卑微,上次的武兴趣这武状元还指不定是不是他左良的。 当时,因为自己“捡”回来的宝贝,太后还夸自己办事得利,重重的赏了自己。而且,这三人一直觉得自己对他们有知遇之恩,想来也断然不会背叛自己的。 这下子,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看到了我的脸又如何?爷是内侍又不是杀手!上次的事情若不是不想再多人知道,还真犯不上自己下手,想想都还觉得那个死鬼不配呢! 看看这时辰,早就已经过了辰时了,这几个小子也是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不要解决这么久呢? 邓迪一激灵从摇椅上坐了起来,琢磨着,该不会出了岔子吧!这事儿,可是瞒着太后和王爷自己悄悄做的,做的好了,自然一好百好,还能落个赏;可若是办岔了……太后那儿倒是禁不住自己哄,可那王爷…… 不行,得派人过去瞅瞅。 邓迪一招手,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大小的小太监跑了过来。 “干爷爷,有什么吩咐。” “小木头,你出二门,绕道往冷宫方向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热闹。快去快回,不管看到或者没看到,半个时辰后回来告诉我。” “知道了,干爷爷。” 这小太监得了令,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邓迪越等越觉得不对味儿,他琢磨了下,不行,自己可不能这么干坐着了。 他打开自己屋里上锁的柜子,坐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来。 这里头,上面是一些珠宝翠玉之类,这些物件,是这些年来各处主子赏的,还有一些外头人和宫里人孝敬的。当然,数量要比这多得多,这些留下的,是邓迪看得上眼的,而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则全真金白银的折换成了银票,垫在这匣子的下面,厚厚的一层,怎么也有将近十万两了。 邓迪寻了几个锦袋,把这些东西分做几下装了起来,分别放在身上各处。然后,他又找了个棉布包裹,包了几件家常的衣服。收拾好后,把包裹又放回箱子里。 他这刚收好放好,那个叫小木头的孩子就回来了。 “干爷爷,我听您的话绕着二门外的墙一直往冷宫那儿跑,热闹倒是没看到,不过,在快到宫门的地方,倒是有处奇怪。” “怎么个奇怪?” “有个地方,有摊血,但是很少,看上去好像是什么人受了伤。” 听了这话,邓迪皱了眉,皱着眉想着:有血!那就不是死就是伤。可是谁伤了谁?若是得了手,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难道是反被那个书生伤了?不可能啊……那难道是……那书生被谁给救下了! 想到这儿,邓迪从一旁架子上的小玉碗里抓了一把散碎银子,又拿了个荷包,把这些银子放了进去,塞给小木头。 “干爷爷,您这是干嘛?”小木头奇怪的问。 “再去帮干爷爷问点事儿。这些给你买果子吃。” 小木头点了点头。 “还是刚才那条道儿,但是直接到大门那儿,问问,今天过了卯时,有没有什么人来了。特别问问,左将军和贤王爷有没有打那儿过。若是过了,什么时辰过的。” “知道了。” 别看小木头孩子不大,可是跑的却是极快。大约有一刻左右,倒喘着粗气回来了。 “怎么说?” “那门上说,今儿过了卯时,有个书生过了那门儿,说是来礼部演礼的。没多大功夫,贤王爷也来了。左将军没来,但是却是从那门儿出去的。” 一听这话,邓迪心里一凉。 若是左良,还好办了;可偏偏是王爷。不行,若这王爷当着太后的面儿跟自己翻了脸,自己就断然是没活路了。出去躲躲,过了这气头儿再回来,要不然,我有这些个银子就干脆不回来了,随便在哪里安个家得了…… 但却还不能这样悄悄的走,得经过太后,不然,这最后一道保护自己的墙要也往自己这边压过来,那自己可就不用安家了,连死都没个葬身之地了。 邓迪遣走了小木头,来到了太后的宫里。 太后一见他,倒是觉得奇怪,怎么这脸色跟死灰一样的。 “今儿不是不当职么?难得歇一天,又跑过来干什么?”太后问道。 邓公公使了个眼神,退下了其他人,然后“扑通”一声,跪到在地。 “怎么了这是?今儿,这唱的是哪出啊?”太后不明就理的问道。 “太后救我!” 说着,邓迪把今天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太后。 听了这话,太后也呆住了。 “你怎么敢在宫里动手!不管他以前是什么,现在却是探花郎!你就准备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把他给抹了?要是死在外头,怎么都好说……” “我就是准备在宫里做干净了,然后扔到外头去的!” 太后死死的瞪了邓迪一眼,然后大声说道:“去前面一个看看,今儿皇上赏了三甲什么东西!” 只听一个宫女站在外面回道:“不必去看了,太后。奴婢才从前头回来。皇上今儿只是让他们面了圣,然后就支应出去夸官了,并没赏什么。说是准备明儿召进宫来再赏呢。” “哦?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么?” “回太后。皇上似乎特别器重那位探花,今儿在殿上还特意多和他说了几句话。好像,皇上以前也见过他的。那探花听说是个草野出身,但是君前的答对,却是有张有驰的,很有些气度。” “知道了。” 说着,太后看着邓迪,邓迪也明白这眼神的意思。还未等他开口,太后说道:“你出去避几天吧。留在这儿,饶着让王爷心烦。” “谢太后。” 说完,邓迪给太后叩了头,然后出了门,急匆匆的奔着自己的小屋去了。 拿着个小包,邓迪换了便装,悄悄的溜到了角门。 这个时辰,夸官的队伍正走在最热闹的大街之上,全城的百姓都几乎奔那儿去了。趁着现在,邓迪溜到了大街上。 若说宫帏里的这些明争暗斗,阴险损坏,邓迪真的是玩得手拿把攥,可是,若说逃跑甩尾巴这事儿,他还真是一时半会儿的学不明白。 邓迪前脚刚出了同和殿,就被左良跟上了。 左良对几个亲随使了个眼色,几个会意,然后就一直尾随着他出了宫,但也只是悄然的跟着,并没有着急行动。 这邓迪心里有鬼,就怕被别人瞧见自己,放着官道大道不走,专拣着小胡同里钻。 左良看他这样,心里暗笑道:你倒是乖巧,给小爷我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正想着,邓迪走进了一处店铺的后巷。这里平时就极少有人来,更何况现在人们都赶去看热闹,这里就更是冷静了。 左良对左右吩咐了几句,然后几个人分散开来。从怀里都取出了面罩,把脸挡了起来。 轻功这东西,虽然并不玄,不过是比常人跑的快点,跳得高些。 可是,当这些人从屋顶墙下跳下来,把邓迪围在中间的时候,邓迪还是吓得一屁股坐以一地上。 看着这些青纱罩面的大汉目光不善的把自己围在中间,邓迪还算冷静的问了一句:“是谁派你们来的。” 左良没有现身,只是坐在屋顶上看热闹,其中一个大汉笑着说道:“邓公公,您这话问得多见外啊!能有多少人知道您这个时辰出宫啊。临行也不和我们主人打个招呼,可是让我们追的好辛苦。” 050 惊弓之鸟是最好骗的(下) 听了这句话,邓公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他本就发了胖,这风风火火的又跑了这些路,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豆大的汗珠子“噼噼叭叭”的滚落在地上。 出乎在场人的意料,这在宫里风风光光了二十几年的邓公公,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威仪举止了,嘴一咧,竟然哭了起来,眼看着他的泪珠子混着汗水翻山越岭的好不容易才划过脸上的沟沟坎坎落下来,让人看着还真是有那么些……可笑! 边哭,这邓迪边问道:“你们主子可有什么话说么?” “公公,哭什么呢?我家主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让我转告您,说是您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眼下一个人出门儿,又走的这么行色匆匆的,怕您有个什么马高蹬短的地方,也没个人指使,所以才派我们过来送送您……”刚才那人忍着笑,淡然的说道。 一听这个“送”字,邓迪抬起了头,用袖子擦了擦脸,冷笑着说道:“送我?哼!也不用那么客气的还蒙着脸吧。你们家主子安的什么心,我会不知道么!” “公公这说的是哪里话来,不过是主子的恩典,公公你也不用想太多。” “恩典?这样的恩典,杂家不知道替主子们送过多少!我想的多?哼哼,你们几个能有几岁年纪,还跟我玩这花活呢!你们一露头儿,我就明白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您明白就好。” “明白,我当然明白。你们家主子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敢拿自己亲妈出气,所以就把这一肚子的邪火撒到了我身上。是!题是我遣人拿的;举子的名称家乡是我派人查的;最后那道士也是我弄死的……虽然没死透,还烦劳您们家主子补了那么一下!还有左妃宫里那个小太监,还有今儿一早,那个贺萱也是我找人过去办的……可是这些主意……可都是他亲妈出的!说到底,我在这儿拼死拼命,做这些上下不讨好的事儿,还不都是为了他么!” 说着,邓迪瞄了瞄那几个围着自己的人,冷笑了两声,脸上竟然完全没了刚才的恐惧之色,平静淡定了不少。 他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说道:“这样的事儿,我见过许多,也经历过许多。从我还那么一点点儿大进了宫,就陪着我师傅颁这样的恩典了。你们也不用觉着自己为着主子办了这样的差使就是得了寄,告诉你,这样的差办得越多,你们主子就越爱用你,越爱用你,这样的场面就会见过更多,见得多,知道的也就多,你们离死也就更近。” “说吧,咱们是在这儿让你们把差事办了,还是换个别处?用刀子,还是毒药?” “您别急。我们这儿有份东西,麻烦您给我画个押,然后,我们再研究用什么。”这蒙面人说着,冲后头一招手,一个从拐角处闪出身来,把个写了不少字儿的纸和一小盒印泥递到了邓迪眼前。 邓迪又冷笑了一下,说道:“你们主子也喜欢玩儿这个。前两天我才玩过的玩意儿,他也想玩一次!” 说完,看也没看上面写了什么,就直接按下了手印。 “怎么样?这些够不够啊?” 刚才问邓迪话的人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大声问了句。 这句话,把邓迪问的一愣,够不够?什么东西够不够呢? 当然,这话肯定不是在问他,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脱口说了一句最不应该说的话:“你们不是南贤亲王府的?” 邓迪随着那几个人的目光也向上看去,只见左良飘然从屋顶上跳落下来,笑着说道:“最后这十个字儿加上,就够了。不然说了半天,不是白说了。” 左良一现身,这邓迪就傻了眼。再看旁边那些人也纷纷取下了罩在脸上的青纱…… 这些人,邓迪都是见过的,虽然并不熟悉,但是都隐隐约约的看着面熟——这是当然的,都是羽林军,天天守着皇城,怎么可能看着不眼熟。 “你们诓我!”邓迪大声喊道。 “诓你?我们似乎也没说什么吧,可是邓公公您说的还真是不少!” 看着左良手里的那几页纸,邓迪也明白过来,那不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遗书”,而是自己刚才的口供笔录。 他伸手就准备去夺,可是左良一个习武之人,怎么可能让他一个笨手笨脚的胖太监从自己手里夺出东西来。左良只是轻轻一闪身,邓迪一个扑空,差点把自己闪了个跟头。 “你们这是……这是……诱供,不做数的。” “我们拿什么诱你了?”左良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 邓迪看着左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邓迪忽然又换了副嘴脸。他把手伸到了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小撂银票,笑嘻嘻的递到了左良面前。 左良挑了挑眉梢,瞥了一眼银票,又扫了一眼邓迪。 “左将军,小人这条命不值钱,抓了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是……这事事非非,磕磕绊绊的事儿,其实追根究底的都来自天家,想来左相也应该教给您不少为官之道,这凡事只要和天家沾上边儿,就还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好……” “邓公公您这翻脸比我翻书还要快些……我父亲,还真的没跟我说过这些。银票您自己收好了,风大,别吹跑了。” 左良说完,对下属说了句,带走。 “左良!”见左良完全不屑自己的说辞和银钱,邓迪果真又换了个态度,“你以为你父亲就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了么?告诉你,这朝上站着的,哪个手里没有牵牵扯扯的人命……十年前的栗将军你应该还记得吧……” 左将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邓迪,他脸上虽然是笑着,可是眼神里的光却是极冷极寒的,邓迪看着这个眼神,不自觉得打了个激灵,闭上了嘴巴,把下面自己还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自己毕竟还是皇家的人,自己毕竟还是太后的人,无论如何,这在良还是不能轻易处置自己的,可是,如果自己多说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这被别人私下里称作“冷面阎罗”的家伙,还真说不准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作掉…… “给邓公公找条舒服些的麻袋,堵上他的嘴,蒙好眼睛,手脚绑好。” 左良手里的口供此时墨迹已经干了,他一边把这口供折好放在怀里,一边轻描淡写的吩咐道。 这时候,左良临来之时吩咐人准备的马车也到了。 上面不只有麻袋,还有个大樟木箱子,这邓迪被人拿粗绳绑成了粽子一样,外面又套了个麻袋,然后扔进了箱子里。 左良琢磨了一下,想着:这还真是个事儿,把他送哪儿去呢? 就像他说的,这牵绊之事,都是来自天家。哪个官有几个脑袋敢把这事儿揽上身。自己是因为领了皇命,才追查这件事儿——而且,如果他今天没动贺萱,也许自己还兴真的把他给放了……现在可倒好,这么大个肉粽给谁谁能消化得了呢…… 左良边想,边坐慢慢悠悠的马车和手下一起走出了后巷,混在人群之中。 他现在满脑子琢磨的都是应该把这场烫手的山竽怎么处置,也不抬头看人,也没听清楚手下人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向前走了多久,应该是没多大功夫吧,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左良一皱眉,刚想发火问怎么不走了,一抬头,却看到雨墨笑呵呵的站在自己面前。 “左爷,您这马可都快踩我脚上了,您也不抬眼看看我啊!”雨墨笑着说道。 “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家少爷呢?” 看到雨墨,廖庸还会远么! 当然不会! 雨墨指了指上面,左良这才发现自己也没告诉手下去哪儿,这不知不觉得竟然来到了“胜意楼”的楼下。廖庸此时正趴着窗口那儿,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呢。 “贺少爷刚刚才走过这儿,您没瞧见啊!”雨墨问道。 “哦?是么!”左良回头过去看了看,正巧贺萱也往这边回头呢,左良对着贺萱点点头,贺萱似乎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冲着他爽朗的一笑。 贺萱这一笑,倒让左良的脑子清楚了些,他抬抬头,想道:这么个鬼心眼子多多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左良对雨墨说道:“你亲自把这马车给我先放到后院儿去!车上的东西别搬别动,也别让外人靠近。我上去和你们家少爷说几句话。” “您的东西,谁敢靠前儿啊,不想活了么!”雨墨瞧了瞧这马车,还有其他一脸神情紧绷着的羽林军,然后琢磨了一下,说道,“左爷,这眼下,后面的院子人也没那么多了。要不,我找个空院儿给您,您把这车放在院子里,这几位军爷就在那院里歇歇怎么样?” 左良听了这话,一笑,想着: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这么大点儿个人,也这么细的心思。 左良点点头,然后说:“给他们准备点吃食。换了班下来还没吃东西呢。” “放心吧,左爷。来这儿就是到自己家了,还能少了吃食么。” 说完,雨墨引着左良的手下,押着车,亲自找了个院子让他们暂时休息下来,而左良则直奔廖庸而去。 051 甩掉包袱是件很讲究的事 左良三步并成两步的跑上了楼,见廖庸还伸着脖子看着外面。 “平时那么大气个人,到了关键的时候,你怎么就小器了?” “什么?”廖庸一脸茫然的收回一直追着贺萱的目光,转过来看了看左良,“我怎么就小器了?一大早,被你们俩个一前一后吓得半死,现在那个舒舒服服的夸官,你悠哉悠哉的坐在这儿抢我的吃食,还说我小器!” 左良白了他一眼,说:“他那身衣服,是你新做的吧?昨天就有了旨意,难道你家的裁缝一个晚上还赶不出一套新服来?怎么还把自己不穿的给他了!” 听了这话,廖庸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那衣服不是你给他换的?我还以为你觉得新赶出来的那套月白长衫太过素静,才给他寻了这么套衣服呢!” 听了这话左良也纳罕着皱起了眉,可是眼下,衣服这点儿小事,他还没太多时间去追究,自己车上的箱子里还有个大“包袱”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扔”呢! “这事儿,一会儿再说。我有点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你帮我出出主意。” “就是你让拉到后面的那辆车吧?” 廖庸取了枚金丝小枣放在口里边嚼边看着左良问道,左良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说话,拔弄着自己面前那碟子琥珀核桃琢磨着应该怎么和廖庸解释一下这中间的曲折,然后又别让他知道太多,以免引火上身,而且,这是酒肆,这么堂而皇之的讲说天家之事,自己不也是找死呢么! 廖庸一笑,说:“让我猜猜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大户人家,哥哥去的早,现在弟弟当家。眼看着弟弟这家事越当越好,嫂子就气的眼红。然后,嫂子家的一个不懂事儿的,就去偷了弟弟家的东西。这弟弟派了位自己的手下去查这事儿,可是却不想这事儿见官,家丑嘛,怎么可以外扬!现在这手下抓到了贼,却不知道应该送哪儿去!是这么个大概吧!” 左良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笑了笑,点点头。 “就你们俩个,还变毛变色的跟我眼皮子下面演戏呢!这会儿知道和我商量了,早干嘛去了!想在那人面前邀功的人多的是,怎么就你是不知死活的!” “上职下派的,我推得掉么?” “谁要你推了?找个想往上爬,要钱要位不要命的主儿,把他往前一推,你怎么办不行!偏偏自己当先锋!” 廖庸狠狠的白了一眼左良,叹了口气说:“我可说明白了。这样的忙,我只帮这一遭,下次,可别找我帮这样擦屁股的忙!” 左良一笑,知道廖庸这样说,肯定是心里有主意了。 自己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心里没谱的事儿,他从来都是只听不说,什么时候心里有七八分以上的把握时,才会开口。 “说说。” 只见廖庸呷了一口茶,然后丝条慢理的说道:“那位嫂子不是还有个儿子么?据我冷眼看,这儿子现在还可以用用!” “怎么用?” “虽然不是十分把握,但是我想,这次的事儿,他是没掺和进去的!至少,前半段偷东西的事儿,他没掺和。虽然没什么证据,我只是这么觉得。再则,我觉得他对贺萱也一直是不错的……” “是啊,还真是不错!”这时候,左良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在宫里见到贺萱时,站在贺萱的小太监就是贤王府上的人,说不准,那身装束也是贤王准备的。 “既然要送,就得送到个比我们现在更心烦的人手上。” “你觉得他会心烦?我把那……人送到他手上,不等于毁了这唯一的人证么!我爹和……”说到这儿,左良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和娘娘现在还是被圈着呢!人证再没了,怎么洗掉这事儿?” “糊涂。你想想,现在想治左伯伯的是些什么人,还不都是那头的?只要这人证明晃晃的放在那儿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声音了,还洗什么!” “明晃晃?你还让我敲锣打鼓的送去不成?” “你这脑子,石头做的!等那王爷回府的时候,你随便在哪条热闹的大街上,把人往他车马前一扔,不就结了!” 左良看着廖庸,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杀不得,藏不得,留不得。也别热闹大街了,就干脆在宫门口儿吧!我现在就去,趁着还没散朝!” “可算开窍了!扔包袱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快去吧。晚上过来吃饭,我给贺萱摆酒庆祝。” 左良笑着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他们计策商量好了,左良叫上手下,急急的奔着宫外赶去。 翻过头来,再说贤王。 目送着贺萱离开之后,他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表情瞬时冷了下来。 一转身,又再次进了宫。直接奔着太后那里去了。也不等人通报,允臻就这样一路冲了进去。 “怎么了?臻儿?谁惹你生气了?” 看着儿子这张感觉寒气逼人的脸,太后紧张的问道。 “邓迪呢?让他滚出来,我有话问他。”允臻坐在椅子上怒气冲冲的说道。 “怎么了?他做错什么事儿了?瞧把你气的,脸都白了。” 允臻抬起眼,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你们都先出去。” 站在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这母子二人的时候,允臻说道:“他今天办的事儿,您准的?” “什么事儿啊?” 允臻冷冷一笑,母亲这样顾左右而言它的说话方式,就说明她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允臻说道:“太后,本王不知道有没有很明确的说过,那个贺萱,本王没允许之前,谁都不许碰他。邓迪今天干了什么事儿,他自己心里清楚。让他出来说话吧。” “他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了?”允臻“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就是……出去走走……” “太后,您放他出去了?”允臻站到自己的母亲面前问道。 太后看着允臻此时的表情,怒气已经散去,留下的除了惊诧就是焦燥。太后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今天邓迪和自己说要出去的时候,自己完全只想到了不能让儿子抓到他,不然只怕是儿子脾气一上来,自己也保不住这邓迪……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错了……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身体里那股子气也垮了下来。 允臻接着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去了?” “出去大约也有个小半个时辰了。应该是出了宫……可是具体的去哪儿了,我也不清楚,他也没说要去哪儿。” “说了也是白说。” “你说,他会不会被人杀掉?” “要是被人杀了倒是省心了。若是他还没笨到想逃出宫,他就有活路,只要在您这儿,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硬来要人;可是,如果他真的逃出了宫,您还是保佑着他死在外头一了百了吧。他的嘴要是稍稍管不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别说保不住他自己,连您和我都得被他拖下水去。” 说着,允臻阴着一张脸,甩了袖子勉强的作了个别,离开了屋子。 允臻派着太后宫里的宫人太监们,几乎将整个皇宫都走了个遍,根本就没有邓迪的影子。 允臻眼得紧紧的握着拳,这次……可真是不太好办了!怨自己一时心软,怎么就没早点把邓迪作掉,现在于人于己都留下了个大祸害! 看看时辰,也是快散朝了,允臻无法,只好准备回自己的府地,然后再多派些人手去城里城外找找。现在,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允臻满心的挫败感,黑着脸来到宫门口,正巧着,朝上的众臣也散了朝,连着新科的三甲也站在宫门这里,正和众人寒喧着。 允臻打起精神来,来到了众人之间。他无意理其他人,径直来到贺萱面前。拉着贺萱的左手,离人群稍远了些。 允臻仔细看了看贺萱的上臂,好在长衫是紫色,不然,此时上臂上那涌出的血早就已经改变了衣服的颜色。 “怎么样?”允臻关切地问道。 “还好。没有大碍。谢王爷挂心。”贺萱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 贺萱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为什么什么也没有说。” “又不是黄角小儿,受了委屈就要找人哭诉,更何况,就算是要告状,也总得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不是……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 “不想……” 允臻对着贺萱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左肩说道:“这口气,我会帮你出。明白我的意思么?” 贺萱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也是微微一笑。 贺萱不笨,当然知道是谁对自己下了杀手。可是这王爷,自己还用得到,将来,对付左良的时候,他一定会很乐意“帮”上自己的。 就在众人准备上马上轿,离宫回各自的家时,忽然一辆马车急驶而过,众人只当是哪里来了急报,正欲闪身让路,却见那马车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接近宫门口的时候,一个大木箱子,被人从车后踢了下来,在众人面前,摔在了地上…… 052 送到宫门口的包裹 这些朝臣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都搞得有些吃惊。 箱子没有上锁,再加上从车上摔下时的巨大惯性,一下子就开了口,可是里面塞着的“东西”却没有滚出来。 原来,左良怕这邓迪不经摔打,万一一个弄不好,从车上踢下来的时候摔断了气,那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可就是白忙活了,所以,让“胜意楼”的伙计,在破烂堆里寻了些个布头,棉垫之类的东西,把个箱子四周又垫了一层。这伙计也是能干,还不知从哪弄了条破被子回来,盖在了最上面。被夹在中间的邓迪自然就“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声巨响也吓了贺萱一跳,她下意识的一下子戒备起来,允臻也吃了一惊,意一下子把贺萱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了起来,而站在他们附近不远的守门护卫们也赶了过来,一下子冲到了允臻前面,把他与贺萱保护了起来。 箱子下车之后,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后来,见没了下文,允臻才对护卫说了句:“看看是什么东西。” 几个护卫点了点头,捂着鼻子来到箱子旁边,但却并未直接上手,用手里的长枪调转过来,敲打了两下箱子,没有发出空空的声音,里面是满的。然后,一个胆子大些的,才用枪尖挑起上面的棉被。 被子一被挑开,里面那条还在扭动着的麻袋,直愣愣的揉进了在场众人的眼里。 “里面是活物?” “谁把个活的东西扔在皇宫门口,这不是作死呢!” “快派人去追那马车,这简直就是亵渎天威!” “对对对,抓住了之后,这样的不法之途一定要凌迟以正视听!” 刚才安安静静的人群,终于发出了声响,自然,允臻的身边也涌过来更多的人表示关切。 “你没事?”贺萱在允臻身后小声问了一句。 允臻侧目看了看贺萱,他看得到贺萱眼中确实有关心之意,心里一暖,脸上不由的露出了笑意,微微的点了点头。 “把那麻袋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允臻说道。 护卫领命,但还是小心的捏了捏,是人,还好……护卫们确定了之后,才三两下打开了麻袋口。而站在一丈开外的众人却还不知道里面是人是兽,但也仗着胆子都往这边瞧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从里面窜出来,直到里面的人被扶着站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还没有看到这人的模样,因为在那人的前额处被一个写着不知什么东西的土黄色纸条贴住,完全挡住了脸,活脱一副被封住的妖孽模样,身上还瑟瑟的抖着,似乎受了巨大的惊吓,长衫后面一面污渍……想来,是脱了便…… 护卫揭下了他前面的信封,吃了一惊,互相看了看,然后又把他口里塞着的麻布也取了出来……扶着这人从箱子里走了出来…… 当这个人完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眼里闪出的惊诧更甚于刚才,有些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这些朝臣中,几乎个个都认得这位邓迪公公,更别说那些皇戚和太后党的党羽…… “是我眼花么……这个难道是……” “太过份了!” “这不是太后宫里的邓公公么……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众臣们低声的窃窃私语着,眼睛却不住的朝贤王这边看了过来。 当邓迪出现的时候,允臻被气得顿时脸色煞白,贺萱感觉到,允臻拉住自己的手,突然变得冰凉,还微微的颤抖着。 贺萱心里好笑,想着:这么奸损狠坏的主意,想必又是廖庸的“神来之笔”,凭那左良自己,万万是想不出这么馊的主意来的。这么一来,倒是把这贤王爷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保也保不得,可若是说杀,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邓迪环视了一下四周,当他看到允臻的时候,几步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允臻的面前,大声哭喊着:“王爷救我!” 允臻放开了牵着贺萱的手,上前走了几步,脸上也收起了刚才的气恼,淡淡露出关切,柔声说道:“邓公公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入宫再说。” 然后亲自弯下腰来,扶着邓迪起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闭上嘴巴,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邓迪吃了一吓,一边起身,一边像中了邪一样不住的点头。 正在这时候,那守卫的护卫大声禀道:“王爷,这里还有一封标着‘罪己状’的书信,刚才是贴在邓公公额上的。” “王爷,这……”邓迪刚想分辩几句,只见从允臻的眼中射过两道寒光,立马闭了嘴。 允臻看着那“罪己状”顿了顿,脑子飞快的思考了片刻,却没有伸手去接,淡然的说道:“我知道了。如此有损天家威严之事,断然不能草草了事,这个东西也不必交给我,交由今天的羽林军带军将军递呈皇上。” 听到允臻这样讲,邓迪又跪了下来,涕泪横流着拉住允臻的衣襟说道:“王爷,您不能啊。你一定得救救奴才啊……” “邓公公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现在是受害之人,得到怃恤还来不及,怎么还说要本王救你,放心,已经回到宫中了,那歹人,本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说着,第二次搀起了邓迪。 “好好的去领死,你家里有的一样也不会少。多说乱讲,你家里有的就一样不会少的陪你一起去。”然后,转回身喝道,“快扶邓公公进去梳洗更衣。” 说完,允臻不再理倒,一甩袍袖上了自己的车辇,放下纱帘,转回王府。 邓迪被允臻的话吓得瘫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看向哪里,由着后面上来的羽林军把自己架了进去。 朝臣们议论纷纷的也渐渐散了去,贺萱也随着人群慢慢的离开了皇宫。 手臂上伤口还隐隐的作着痛,贺萱无力上马,只是牵着马匹慢慢的步行着。 这大半日的夸官,让贺萱已经筋疲力竭了;晚上,皇上传了琼林宴,还要入宫赴宴;而最要命的,是自己身上的伤,刚才人前自己不想显露出来,要是冷汗早就已经把自己的衣服从里到外的湿透了,风一吹起,后背阵阵的发冷。 但是没关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路上,贺萱心中都是悲喜交加的,终于,自己终于为父亲做了一点点儿的事情。 忽然,自己身后有马蹄之声传来,贺萱闪身,向旁边躲了躲,可是这声音到了自己近前却停了下来。 贺萱抬起头,竟然看到了几张自己熟悉的笑脸——左良和廖庸,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雨墨和雨青。 “你们怎么来了?”贺萱笑着说道。 “你迟迟未归,有点担心,就过来迎迎你。”廖庸下了马,笑着说道,“刚才夸官的时候,那可真叫一个威风啊!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也有那样的气度!” 说着,抬起左手,向贺萱的右臂上一拍。 左良见他抬手,心里说了声不好,说道:“他右臂有伤……” 话音落下的同时,廖庸的手也拍了下来,只见贺萱疼的一裂嘴,脸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滚了下来。 “你受伤了?重不重?”廖庸心里大骂着左良,扭过头来,瞪着眼睛说道,“你不是说平安无事么?这叫平安无事?” “你嚷什么嚷!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 廖庸还欲争论,却被贺萱拉住,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吧。” 廖庸点了点头,吩咐雨墨和雨青扶着贺萱上了马,几个人慢慢的回到“闲庭居”。 刚一进了院门,廖庸就大声吩咐道去请大夫,却被贺萱拦住了。 “干嘛拦我?” “请什么大夫?我不就是大夫么?再说,只是划的深了些,并没有伤到筋骨。” “人家都说医者不能自医,你倒偏偏要自治,能不能行啊?”廖庸紧锁着眉头,心疼的问道。 “雨青帮我,你们也打打下手,没问题。”贺萱一笑,拉过廖庸,在他耳边说道,“你怕没人知道我是女的是不是!” 这时,廖庸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贺萱的伤,却忘记了这一层,吐着舌头一笑。 左良看着他们俩个你来我往,眉目传情一般的样子,心里纠结的要死,站在后面干咳了一声,问道:“怎么还没人去请大夫!” “说了不要请大夫。我这个人有怪癖,不愿让不熟悉之人触及自己。你们随便给我找个大夫来,我真的受不了。” 左良看着贺萱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也不忍去驳这番说辞,只好勉强的点了点头。 “你面子真大!” 几个人说着,往后面的院子走了过去,边走,廖庸边说道。 “什么意思?” “我们子卿可从来不许别人逆他的意思,就连我,也不敢随便驳他的话,就算是驳了,也没用。你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他就顺了你的意,真是……天大的面子!” “你觉不觉得你今天的废话特别多?”左良瞪着廖庸说道,脸却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这个嘴巴不饶人的入凡,怎么专拣让人讨厌的话说! 廖庸嘿嘿一笑,说了句:“你觉不觉得你今天的脸特别红……” 贺萱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话,也笑了出来,把身上的伤,忘记掉了那么一点点。 053 换药 贺萱进了屋子,指挥着雨墨和雨青去准备一些止血用的药,干净的白布,以及盐水之类的东西。 可惜不巧,这廖家的生意林林种种有好多,但却并不包括药材,贺萱要的外伤药更是没有,左良急的跳脚。 “急什么,让雨青出去买不就是了。”廖庸看着左良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我的马快些。早知道你家里没有这些个东西,我从宫里拿回来些多好。都逼到鼻子底下了才……” 还没等左良说完,贺萱抬着左手把一张纸真的抵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什么东西?” “药方啊!到了药房你也别急,有现成的更好,要是没有,照这方子抓,不过你得有点耐心,这里的东西得磨得很细。” “好。我知道。”说着,左良拉过那张纸,飞一样的跑出去了。 廖庸看着左良的背影,“噗”的一笑,可是,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笑什么,你和雨墨也出去吧,留雨青帮我就好了。”贺萱看着廖庸说道。 “你这话可就说反了。还就得雨青出去,我留下……” “为什么?” 廖庸的话音一落,只见小雨青脸羞得通红,低着头也不言语,雨墨倒是没笑,说了句:“贺公子,雨青晕血。” “哦,原来如此。”贺萱也是微微一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这样,你去帮我端些热水来,然后放在外间,需要什么,我告诉你。” 雨青像是受了委屈似的点了点头,先出去端水去了。 贺萱见廖庸还是没有出去的意思,只是呆呆瓣看着自己,问道:“看什么!出去啊。” “别犟了。我才发现你这血都透出来了,难为你怎么忍了这么久,雨墨,去找到剪刀来。” “是,少爷。”雨墨一转身,不知从哪里寻了把剪刀,然后问道,“少爷,您来还是我来啊?您要是来,可别像上次帮左公子那样了,人家本来就一个小口子,结果硬让您给戳了个洞出来!” 这话一出口,贺萱“噗”的一声,又笑了出来,然后乐不可支的看着廖庸和雨墨。 “你这个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廖庸也涨红了脸,瞪着雨墨,这孩子,怎么让我在贺萱面前丢人! “雨墨,你帮我把外面大敞的带子解开。”贺萱见廖庸看是脸上挂不住了,忙岔开了话。 雨墨点头,帮着贺萱先去了外衣,等白色的中衣露出来时,整个右手臂的部分已经被染得通红了。 “把剪子给你家主子。”贺萱说。 “真的啊?”雨墨和廖庸异口同声的问道。 “真的。我来教你。万一以后我和左兄谁又受了伤,旁边没个人指使,你不帮我们,怎么办!要是帮了,小伤变大伤,那我们可就没活路了。” “呸,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说着,廖庸拿过了剪刀。 “我的伤口在上面,你从侧面下剪,剪刀向外用力,不要一下下的剪,直接把衣服划开。” 廖庸听得点头,可却迟迟的不敢下手。左量惦,右琢磨,最后一咬牙,下了剪刀。 他划的倒是挺像样子的,可都快到肩头,还没停下来的意思,雨墨赶紧喊了句:“好了少爷。”吓的廖庸一哆嗦,剪子也落了地。 “没又伤着你吧。” “没有。挺好的。你这样撑着,最多是多划些衣服,伤不着皮肉。” 雨墨拾起剪刀,把剪开的袖子捏在一处,一剪下去,贺萱的整个手臂就露了出来。 “还让他来。剪最外层的白布就好。” 廖庸吃惊的看着贺萱,心里想着: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伤到了你可怎么办。可自己却又真想为她做点什么,毕竟是自己疏忽,才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廖庸小心的剪开了最外面的布,然后一层层的解开,到了最里层时,廖庸又停下来了,因为里面有些地方已经凝住,这布也粘在了上面。 “现在怎么办?”廖庸问道。 贺萱吞了下口水,说道:“我的伤口是纵向的,你也纵向开,别犹豫一下子启开,你越是慢,我疼的就更久。” 廖庸点了点头,扯好布边,一闭眼,一下子把布扯了下来。 刚刚结上痂的地方,果然又出了血。 “怎么办怎么办,又出血了!” “那点血算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是的,那点血算什么,廖庸这才注意到了贺萱受伤的全部地方,最重的地方,连肉都有些向外翻了,血正向外渗着…… “我的天,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贺萱用桌上的布擦了擦脸上的汗,苦笑了一下:“他们是找我来灭口的,难道还要琢磨着怎么让我死的好看些?雨青这水怎么还没取回来。”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雨青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雨墨赶紧走了出去,把水盆接了过来放在桌上,然后还递给贺萱一个小瓶。 “这是什么?”贺萱问道。 “哦。我刚才打水的时候,门上送进来的,还有封信,说是贤王爷给您送来的药。”雨青站在外间,大声的回道。 “把信拿来我看看。”廖庸警觉的走了出去,打开信简略的看了看,然后问道:“他知道你受伤了么?” “知道。原来的药,还有这身衣服都是他带来的。”贺萱答道。 贺萱示意雨墨帮自己打开,然后接过来在鼻子前嗅了嗅,是早上自己用过的。 雨墨借着这个机会,把贺萱手臂上,伤口旁边的污血用白布擦洗了一下,然后,麻利的接过药来,帮贺萱敷好,然后又用干净的白布绑好,固定。 “公子,把中衣脱了吧。我和雨青帮您换上。”雨墨说道。 贺萱刚想拒绝,只听廖庸说了句:“你先把水倒了,这事儿我帮他。雨青,你去给贺公子准备些吃的,垫垫底儿,我才知道晚上还有琼林宴这么回事儿,到那儿根本就吃不饱,别让她饿着去。”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看,然后点点头,雨青本想和雨墨一起出去,却被雨墨拦了下来。 “我先走,你别跟着。这盆水,我怕你看了恶心。” 雨青笑了笑,点点头,等雨墨走得远些了,他才离开,关好了屋门。 “你不是真准备帮我换衣服吧。”贺萱皱着眉问道。 “你要是自己能来,我还真不想插这个手。可是,一个人也不让上手,这也未免……容易让人起疑吧。” “我自己能换……”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帮她放下了内室的帐子,自己坐在外间等着。没多久,贺萱说了声好了,廖庸才又进去。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贺萱,笑了笑,走到贺萱旁边,什么话也没说,一下子解开了中衣的带子。 “你干嘛!” “你这系的也太不像样子了。要是穿女装,带子在左边,是不是更好系些!”廖庸边说,边漂漂亮亮的帮贺萱打了一个结。然后,从床上拿起放着的朝服帮贺萱换上。 一切收拾停当,廖庸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和左良之中,只能有一个人能与你亲近些,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你啊!” 贺萱想都没想就说道。 廖庸被这个极快的回答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受宠若惊。 “为什么会选我?” “你不会功夫,比较好欺负。”贺萱冲着廖庸一笑答道。 这话也把廖庸逗笑了,虽然如此,廖庸还是极开心,轻轻的拍了拍贺萱的肩。 “左良对你不错。放眼满京城,只怕也不出几个他会心甘情愿这么为之东跑西巅的人。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可别伤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伤他,而该伤你么?难道我就指使不了你?再说,只要有可能,谁会愿意伤到别人。” 贺萱这话,也不是假的,虽然她知道,总有一天,左良会恨死自己,就如自己现在恨他一样,别说是亲近,只怕还会不共戴天! “能,你今天不就指使过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给谁打过结子换过衣服呢。”廖庸笑着说道,“不过,这以后,你就越加得小心些了。今天晚上,万万低调些,你太引人注目了。如果能,让皇上放你个外任,到时候,我们就来个李代桃僵,你远远的离开那官场,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这身份一露,就是神仙也救你不得了。” 贺萱看着廖庸,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实意为我着想,可是…… 门又被推开,雨墨和雨青两个人端着吃食走了进来,怕贺萱拿着餐具不方便,他们干脆全拿了点心,这样,贺萱一只手也可以完全照顾自己了。 廖庸见贺萱吃的香甜,也坐了下来,挑了一件慢慢的吃着。这主仆四人,就这样边吃边聊着,直到左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被眼前的状况给弄晕了。 “你们这是……药……”左良说道,“你的药换完了么?”仿佛这屋子里只有贺萱一人一样,左良直愣愣的问道。 “贤王爷送了药来,我直接给无忧敷上了。”廖庸答道。 一听到“贤王爷”这三个字,左良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把药重重的放在桌上就要离开,却被贺萱用左手一下拉住了,左良回过脸来问道:“有王爷给你送药,你拉我做什么?” “这药我晚上还得换,我又上不得马,还想请你一会儿送送我呢。”贺萱看着左良说道。 左良被贺萱这股子淘气劲搞得又气又笑,赌着气坐了下来,说了声:“知道了。” 坐在一旁的廖庸看着他们俩个,心里,又是一阵落寞。 054 首战告捷 第二天一早,贺萱起床的时候,还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她真心的不明白,这酒究竟有什么好喝的!喝到口里的时候是辣的,咽下喉去的时候是烫的,落下肚的时候是热的……隔了一夜,头还是晕的。 她勉强支应着站了起来,披了件外衣,来到外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等脑子终于清醒了些的时候,贺萱开始琢磨一件事情。 这邓迪是给送回去了,可是下文呢?自己可并不只是想吓吓他就完事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呢。该不会因为太后的关系,到了这里,就完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贺萱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要是这邓迪没事,那左家就应该有事。照着眼下的情形看,皇帝是不希望这左家有什么问题的,那可是他的仰仗…… 忽然,“吱呀”一声,外间的门被推开了,雨青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您醒啦,我还想着要不要叫您起来呢。不是说今儿还要上殿么!” 听了雨青这话,贺萱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自己倒忘个干净。 匆匆吃过早饭,换好了衣服,贺萱也没与廖庸打招呼,就一溜烟的骑着马出去了。 她不知道,在她安安逸逸用饭更衣的时候宫里已经发生了多大的变故。 皇上昨天在琼林宴之前,就见到了邓迪,也看过了那份口供,他下了旨意,命人好好看好邓迪,跑了,伤了,死了,这看人的一干人等全要陪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一夜,他几乎是彻夜未眠,想着应该怎么样处置这件事情。 也是时候,给太后一点警告,让她有所收敛了。 清早,他带着富海,朱峰等被责令调查此案的人员一起,让人押着邓迪来到了太后的宫外。朱峰事先已经看过了口供,本想着欲为邓迪翻案,可是眼下的阵仗,让他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眼下的局势还不明朗,自己还是少说多看的好。 太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这一晚的时间,她的焦燥也不比皇帝差上丝毫。眼下,她也已经拿定了主意,虽然这邓迪是追随着自己鞍前马后的二十多年,可是现在,为了儿子,该弃就要弃掉,这是万万心软不得的。 当皇上来到宫外的时候,她也坦然了不少。 “皇嫂昨晚睡的可好?”韩铭越见到太后时,云淡风轻的问了句。 “皇上日理万机,还挂记着哀家,真是让哀家感动。哀家睡得很好。倒是皇上,看上去有些疲惫之色,要多保重龙体啊。” “谢皇嫂挂念着。” 韩铭越喝了口茶,然后直接把话题切到了正题之上。 “今天朕来,是想问皇嫂几句话。” “有什么话,请皇上直言。” 韩铭越也没多言,对富海说了句:“呈给太后过目。” 富海答了一声,把邓迪的口供呈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展开细细的看了看,然后一脸惊诧之色,“腾”的站了起来。 “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昨日这邓迪向本宫告假,说有十年未回家看看,本宫只念他服侍多年,家又在这京都之内,才准了他出去个两三日,怎么忽然间闹出个这些话来。还望皇上明查,这上面所列之事,条条可都是惊天之罪,本宫这……” 韩铭越看了看自己的皇嫂,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皇嫂不必多虑。朕今日来,就是为了还皇嫂个公证。这么多年,皇嫂身处深宫,不问朝事。朕深信皇嫂不会做出这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来。” “谢皇上还本宫清白之名。” “皇嫂也不必客气。但这邓迪,实是奸佞之人。这样的人留在身边,难免倚仗皇嫂之名,行不义之事。” “是。皇上说的是。奴才如此,也是哀家教导无法,哀家请旨受罚。” “皇嫂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朕的长嫂,古语有云,长嫂若母,朕怎么可以轻慢太后。但是今天,朕想借太后这宫里一块地方,给这禁苑之内的奴才们立立规矩。不知皇嫂意下如何呢?” “自然是好的。就算皇上不说,本宫也想请旨。” “好。那就多谢皇嫂了。来人,召宫中嫔妃,各宫长职太监,长职宫女一个时辰后到太后宫观刑。愈期不到者,仗二十。左妃现有身孕,免她前来,但她宫中宫人需到。”韩铭越冷冷的说道。 富海领了旨,撒出许多小太监一路狂奔着去各种宣旨。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果然众人都急急的赶了来,黑鸦鸦的站了一院子的人。 今日允臻也起了个大早,想进宫与母亲商议一下关于邓迪的事情,可是刚进了院子,就见了这个阵仗,他自知这邓迪是过不了这个槛了,允臻一笑,想道:这样也好,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众人给贤王让了路,他上前给太后和皇上请了安,也归在人群之中静静的看着。 邓迪早没了以往的威风,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团,韩铭越冲着富海使了眼色,富海会意。 富海走到邓迪近前,说道:“皇上有旨。总理太监邓迪,入宫二十余年,深沐皇恩,却不思忠君报国,多次私会官员,以结朋党之意昭然若揭。朕多次念其服侍先皇有功,小惩大戒,以盼其有悔改之心。然其顽劣之根难除,这科大比,竟私窃考题,买凶灭口。今人证物证具齐,按律应判凌迟。朕仍念其旧功,不忍于此,留其全尸,判仗毙。” 说着,手下的行刑太监将一个条几摆到院子中央,向拖死狗一般把邓迪拖了过来,结结实实的捆在了条几之上。 “行刑!”富海一声令下,行刑的太监开始行刑。 这富海已经私下里招呼过,不能一下子打死,要让这邓迪多受会罪,所以,这些太监们尽量的让开了要害之处。 这邓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活的让人在这里折磨着。 “太后……王爷……救我啊……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啊……太后……您……啊……” 看这邓迪还要说话,太后对站在旁边的小木头说道:“堵上他的嘴,别让他胡言乱讲,扰了圣听。” 小木头答应着,走到邓迪跟前,行刑的太监从条几底下抽出块破布,扔给小木头,小木头团了团,用极低的声音对着邓迪说了声:“对不住了干爷爷,我得谢谢你,把我捡到这个一辈子见不到日头的地方。” 邓迪惊恐的看着小木头,这孩子,怎么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连那眼神,也如平时自己待别人一般的冰冷无情,邓迪苦笑了下,心里说了句:好孩子,你是出师了。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邓迪就这样被活活的打死了。 收拾好满地的狼籍之后,韩铭越对太后微笑着说道:“太后宫里现在少了个执事的人,我一会儿让富海给你送过来个。那孩子由富海一手调教,我看着也是不错。太后,不会嫌弃吧。” 太后与允臻都听得明白,这是皇上硬生生的在这宫里插了根钉子进来。 “皇上您说笑了。本宫谢恩还来不及,怎么敢说嫌弃。” “那就好。太后请多保重。我这就上朝去了。” 说着,皇上一甩袍袖,富海喊了声“起驾”,院中的众人一并跪下,恭送了皇上上朝。 这之后,太后竟然称病不起将近两月有余,免了后宫各处的早晚请安。 允臻也随着皇上来到了前面,他坐在朝房里闭目养着神,直等着贺萱前来。 左良今日轮职,刚进宫就听说了邓迪被仗毙之事,又听说,今日父亲也被叫递了牌子上朝,连左妃宫外的监军也被撤掉了。这么多天以来压在左良心头的不快,总算是一扫而空。 当他看到贺萱时,一脸的喜色,虽然不方便说话,但贺萱也看得出来,她要的结果出现了。 贺萱进了朝房,先向各位自己根本没记住的大人们问了安行了礼,然后才看到像佛爷一样坐在里屋的允臻。 贺萱走了过去,按着规矩给贤王爷请了安,允臻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贺萱摇了摇头,向外间都站着的大人们呶了呶嘴。 允臻不屑的一笑,说道:“让你坐你就坐,你和他们不一样。” “王爷,您说笑了。” 见贺萱执意不坐,允臻干脆自己也站了起来,拉着贺萱的左腕走出了朝房,到院子里一处僻静所在。 “什么话不能在里面说啊。鬼鬼崇崇的,你也不怕别人笑话!”贺萱甩开允臻的手说道。 “伤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还没谢你送过来的药呢。” “不用谢我。是我疏忽了,才让那邓迪伤了你。” 贺萱一笑,心里说:你这个还会疏忽么。 “对了。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完了。” “什么事啊?”贺萱明知故问道。 “邓迪已经被行了刑。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人找你的麻烦了。” “是么!那可真要多谢王爷了。不过我想,今日朝上皇上也就会派职了。我估计也不会在京都呆太久了。” “你想去外省么?”允臻问道。 “想或不想,还真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是么?” “我只问你想留在京都,还是想去外省。” “当然留在京都更好了。” 当然是留在京都更好了,离的远了,我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为父亲报仇呢! “你有这句话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吧。” 说完,允臻一笑,贺萱也是嫣然一笑。 “一个男人,笑的这么好看干嘛!”允臻说道。 “这话别问我,问你自己吧,一个男人,笑的这么好看干嘛?”贺萱有些调皮的回敬了允臻。 这时候,上朝的声音传了过来,允臻用手指点了点贺萱,先转身走向大殿。 055 黄门,不是太监门么? 众臣接着品级鱼贯而入,列班站好,皇上不多时也走了进来,坐于龙椅之上。脸上,仍然带着余怒,但心里却有一丝的安慰。 十年前的一幕,自己现在仍然心有不甘,如今一举,倒是出了一口恶气。 众人参拜完毕,韩铭越先令朱峰将此案的最后文书公布于众。 当然,在文字其间,皇帝几次刻意的提及了太后不在其间。这站在殿中的,都是从三品往上的官员,哪个也不是白痴,自然听得出其中的玄机。太后的党羽们只是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没有异议,就算有,人已仗毙,保住太后与贤王才是现在的关键。 “说完这扫兴之事,再议议其他吧。如今大比结束,各处也正在新旧交替之时,昨日,朕已命吏部草拟了文书。朕也略看了看,今日若无其它要紧之事,先议此事吧。” 说着,韩铭越着令吏部尚书许元当众宣了文书。 按照当朝的惯例,连同三甲在内的新举,无一例外的要外放三年,然后再按考纪提拔任用。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从正六品的通判到从未入流的盐茶大使,这高中的之人都有了归宿。贺萱被任了一任正六品的布正司理问,但离京都却是不远。 这长长的一篇读完之后,韩铭越问道:“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在这大殿之上,自然也有官员与当科举子有些牵扯,有些是亲眷,有些是友朋,但是,当面要官之事,自然是不好说出的,只能有背后做些活动。 不过,皇上每次定夺这些之时,总要问上一句,表示下自己的公允。 今天,还真就有人提了异议。 “回皇上,小王有所议异。” 说着,韩允臻站了出来。他这一走出列班,倒让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早上的事情,皇上分明已经对这贤王和太后有了忿恨之心,换作旁人,这个时候皇上越不能注意到自己越好,他这个时候怎么还敢随便说话? “哦?皇侄,你有何想说?” “回皇上话,小王亲目此次漏题案的前后经过,深知,若不是幸得一考生深明大义,此事也未必能被我主知晓,且此人才德兼备,已是有目共睹,自不需要那三年考核。小王斗胆肯请皇上,破格将此人留于京都供职。” 允臻的这一番话出口之后,连韩铭越都有些意外,他本想,允臻这番说辞应该是为新科状元而备的,却不想,竟然是为了帮贺萱! “你说的是……”皇上为了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明知故问了一下。 “小王所举荐之人,用本科一甲第三名,贺萱。” 贺萱从刚才允臻站起列班起,心里就惴惴不安着。她一直以为,刚才允臻不过是与自己说笑,所以才没有拒绝;而现在,他竟然不顾祖制先例,让皇帝破格许自己留京,这平白着又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而现在,自己的名字会这个不知道什么居心的王爷轻描淡写的吐出口外,不用抬头,贺萱也已经感觉得到有多少人正在回头看着自己,特别是自己旁边的那两位,状元与榜眼! 皇上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微笑问道:“皇侄所言有理,如此品性耿直之人,就是放在外任也不会泯其本心,若留在君侧,才好更为国家效力。众爱卿有何疑异么?” 谁会在皇上不开心的日子里乱说话?笨蛋! 现在这朝上的人里有自愿当笨蛋的请举手!无人! 众人以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皇上一笑,心想,很好,我也有这个念头,看样子,这贺萱与左良走的很近,关切融洽,若真能全心为朕办事,俊忠日后也多了个忙手。可是奇怪的是,这允臻为什么对贺萱也是如此关注?莫不是也想拉为己用? “不知皇职可想好什么职务呢?”皇上问道。 这个问题,就是个圈套了! 允臻若点了个关系利害的缺,自然是想着往皇上身边插根钉子;若是要了个不无痛痒的缺,刚才的一番话,自然就只是对皇帝态度的一个试探。 允臻想了想,说道:“小王前几日听说,皇门侍郎一职一直没有得力之人可供职,不知皇上可否考虑,将贺萱派与此职!” “臣有异议。”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吏部尚书许元说道。 “许爱卿有何异议。” “自本国开朝以来,这一职一直由内侍兼任。如今委任一外臣,微臣只怕有所不便。况且,皇门侍郎职位属三品,贺萱虽有些功绩,但是如此提拔,只怕难以服众。请皇上三思。”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许爱卿所言有理。” 皇上刚才听了允臻的话,也觉得有些好笑,黄门侍郎,亏他想得出! 这宫里的太监识字的不多,这所谓的侍郎之职也不过是个虚名设在那里,没任何真正的用处。自己也有心想栽培几个这样能帮自己分担的太监在旁,可是却一直没能物色到好的。这贺萱倒是个精明剔透之人,况且,他上次为左妃诊出喜脉一事,朕还一直未能顾及得上赏赐,现在也正好是个机会。至于贤王的用意,日后再慢慢细查吧。 韩铭越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远处的贺萱,抚了抚颌下的胡须。然后,淡淡一笑。 “我倒觉得贤王爷今日这提议甚好。贺萱挽国之威严于危难之中,事后却不居功不邀赏,这份气度也是难得。但正如许爱卿所言,这职务一直由内侍所任,贺萱并不适于此职。” “皇上说的极是。”允臻含笑答道。他知道,贺萱留在京中这事儿是定了。而自己,也确实愚弄了自己的皇叔一次,破了他的圈套。 “贺萱此人,待人态度不卑不亢,处世有礼有节,不如,就调到礼部吧。” 那站在殿中的许元见皇上坚持,也不过多执拗。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贺萱听旨。” “是。” 贺萱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上前几步,跪在殿上。 “朕特准贤王之请,准你留京。领四品奉,拜户部侍郎职。” “臣,请皇上恩典。” “哈哈哈哈,你谢错人了。你该谢贤王爷才是。”韩铭越说道。 “是。臣多谢贤王爷恩。” “免了。起来吧。” “谢皇上。谢王爷。” 贺萱站了起来,心里却有些奇怪,刚才他们所说的皇门侍郎,这究竟是个什么官职?为什么总让自己觉得有些奇怪有些别扭呢? 今日朝上并无它事,其实就算是有事,也被压了下来。封赏完毕之后,便散了朝。 贺萱下了殿,向她道贺的人自然不少,连那状元与榜眼都被晒在了一边儿,贺萱强作欢颜的周旋在其间,好不容易打发了众人,她觉得自己累的都快要断了气了。 贺萱来到宫门外,牵过自己的马来,没精打彩的往外走着,心里还在琢磨着自己究竟被封了什么官…… “怎么了?留了京,不高兴么?” 贺萱只顾往前走着,连经过贤王身边儿的时候都没抬头,直到听到允臻与自己说话,才回过神来,忙准备见礼,却被允臻给扶住了。 贺萱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说道:“回王爷话,不是不高兴,是觉得有点累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什么皇门侍郎究竟是个什么职务,有哪些担当,我是一概不知。” 听了贺萱这话,允臻“哈哈哈哈”的大声笑了起来,这是贺萱打从认识允臻起,第一次见他如此的大笑,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矜持。 贺萱等他笑够了,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时候,眯着眼睛看着允臻说道:“为什么你刚才那一笑,让我感觉自己被算计了呢?” “没有没有。哪里有算计你。这真真是个好差,轻闲自在,也不用天天上朝。你要是愿意,连宫都不用入。” “真的假的?” “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我能给你要下这个职务,自然就能保证后面的事情。” “可是,这皇门是什么啊?”贺萱指了指自己的身后,“皇宫的大门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官职名称?” “此黄非彼皇。不是皇帝的皇,是黄色的黄。不过,这名称倒是意思不差哪去” “有什么不同?” 允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奸诈的笑容,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黄门么?” 贺萱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说:“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黄门,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本王还真当你博览群书,无所不知呢。你难道没读过周密写的《齐东野语》么?那里有这样一句:世有男子虽娶妇而终身无嗣育者,谓之天阉,世俗命之曰黄门。”允臻笑着说道。 贺萱听了这话,瞪着允臻说道:“你直接告诉我黄门是太监门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这么引经据典的!” “这才有趣嘛。” “有什么趣?哪里有趣?把我送进宫里当太监有趣了?” 说着,贺萱气急败坏的牵着马就走,开什么玩笑!我也得有东西让你们阉才能进得了这黄门啊!这一次,险此被这个坏心眼的王爷害死了,还说帮我,帮我什么?帮我快死啊! 允臻笑着一下子拉住贺萱,说道:“你急什么!谁要送你当太监了。我还没听说过,哪个为考了功名就为了当太监的呢!你肯皇上也不肯呢!” “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怎么就遇到了你。” 贺萱也不理他,翻身上了马,一拉缰绳,离宫而去。只留下允臻还留在原地,细细的回味着刚才贺萱的表情,又是一阵大笑。 056 低调是件不容易的事 转眼间,已经进了四月,贺萱走马上任已经有半月有余。 贺萱学东西很快,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把这里的负责之事弄通了七七八八。平日里也真还是轻闲极了,而且,自己四品的职位,是不用上朝站班的。 贺萱每日辰时入职所,过了中午就可以回家了。 正午的阳光真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虽然风有些大,一些晚开的桃花被这风卷着,飞飞扬扬的飘了满地,其间,还夹着早现的柳絮。 贺萱坐在湖中央的亭子里,伸出手去,竟有几片花瓣飘于她的掌间。 贺萱望着这花瓣发了呆,低低的声音说道:“风卷桃花落土,柳絮无悔同路,朝露与迟暮,缘何相携一处?何故,何故,只愿今世同宿!” “好一个‘只愿今世同宿’!” 贺萱一抬头,看见廖庸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你不好好睡你的午觉,这大太阳下的,怎么有兴致出来了?”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听到有人发了感慨,这‘如梦令’……” “就是首顺口胡诌的打油诗。” “哦?是么!”廖庸往桌子上一趴,懒洋洋的看着贺萱,一脸的媚笑说道。 “入凡兄,何故笑得如此妩媚啊?莫不是……” “因为偶见我家小‘兄弟’也发思春之感了!” “呸,你才思春呢!”贺萱白了廖庸一眼。 “好,不说笑。你最近这官当的可好?有没有安安份份的?打从你进了这京都之后,就没有消停过,事情接二连三的。”廖庸收起了笑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又不是我想的,不都是机缘巧合的赶上了。” 廖庸叹了口气,看着贺萱说道:“当官有意思么?” 贺萱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我本来也志不在此。 “想个理由,把官辞了吧。” “什么?” “我知道,刚刚入仕就让你辞官,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是这官场,越往里走,就越不容易抽身。更何况,你一直在众人的视野里出现,多少人想捏你的错儿呢。我只是怕,你一个不小心……” 贺萱看着廖庸无比坦诚的看着自己,所说的话,也句句是为了自己着想,心里温温的。她刚想对廖庸说上几句感激的话,就见雨墨气呼呼的跑了过来。 “您两位都在这儿坐着呢。光顾着往院子里跑,就没往亭子里看。” “嘿嘿,你跑成这样,就为了过来告诉我们,你没瞧见我们?”廖庸笑着问道。 “少爷,您别拿我开心了。宫里来人了,传贺公子……不对,传贺大人进宫呢。” “什么事儿,说了么?”廖庸问道。 “没有。来的是位公公!” 一听说是位公公,不只上贺萱,连廖庸都警觉了起来,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什么都没说,只让我进宫?”贺萱问道。 雨墨也为难的点了点头,然后眼珠一转,说道:“要不,我说您不在。” “傻小子,那怎么成。” “我去会会这人吧。” 贺萱说着,站了起来,廖庸也站起来,陪着她一起往前厅走去,雨墨也随在了他们后面。 贺萱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雨墨说了一句:“以后在这院子里,别大人长大人短的,你不觉得,我都觉得臊得慌。” 雨墨一笑,说:“那叫什么?叫小少爷?”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你就好好跟你家少爷学这油腔滑调的东西吧。小心以后给你说不上媳妇。” “嘁,我还真不想要媳妇。” “瞧把你给美的!既然不要媳妇,哪天我在皇上面前给你美言几句,把你送宫里去吧。” “别!您可放过我吧。”雨墨笑着说道。 贺萱有意的说了句笑话,让廖庸也能放些心,也给自己打打气。 当走到前厅的时候,一见那位来找自己的宫人,贺萱知道刚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来的人,是左贵妃宫里的赵吉安。 “赵公公,您怎么来了。”贺萱边说着,边要行礼。 “哎哟我的菩萨,可算找着你了。快跟我进宫去。” 说着,拉着贺萱就要往外走。 “这位是……”廖庸一脸疑惑的看着贺萱,贺萱这才知道,原来廖庸并不认识左贵妃宫里的这位大管事太监。 “这位是左贵妃娘娘宫里的管事,赵公公。这位,就是……” “我知道他是谁。廖公子,切容杂家接贺大人进了宫,然后再慢慢儿的和您唠,现在这事儿,可容不得片刻耽搁了。” “好。那请便。雨墨,送赵公公。” “是。” 那赵吉安也不管这礼数周不周全了,拉着贺萱一路小跑着就要往外走。 “公公,我还没换衣服!” “别换了,走吧。皇上怪不着你这个。” 贺萱想这回可能真是出了大事,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也只好这样跟着赵吉安,上了马车,一路狂奔向皇宫驶去。 既然是左贵妃里的人,廖庸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太担心的了,只是,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呢?上次去左妃的宫里,是为了认人。可是这次又为了什么呢? 这贺萱竟然又与后宫的事情扯到了一处,这就是所谓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吧。看来,想让贺萱这丫头平平安安的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还真是不太容易了。 单说贺萱匆匆忙忙的进了宫,一到“烟翠阁”,贺萱就立即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似乎特别的不对劲儿。 再往里走了走,竟然看到了左良,正在殿外头打着转儿呢。 “你可算来了。”左良一见贺萱大步迎了上来。 “今天似乎看到我都是这句话。”贺萱笑着说道。 “你别笑了。我可不知道你这次来是祸是福呢!娘娘一直用着你上次给的方子,原本好好的,可最近这三五日,却是越来越糟……” “我知道了。刚才赵公公已经跟我走了个大概了。我且进去看看,你也别急了。” 左良见贺萱说得如此肯定,也稍稍安了心神,站在外面,静静的候着。 贺萱进了屋子,立于门厅之中,赵吉安进了屋里去回禀。很快,贺萱被召了进去。 韩铭越此时正一脸怒容的坐在左娘娘身边,一见贺萱进来,只是“哼”了一声。 “臣……” 贺萱正欲行君臣大礼,却被韩铭越叫住了:“今天礼就免了。但如果解释不清楚现在娘娘的状况,又或者娘娘或者是朕的龙儿有个什么意外,只怕你今天叩多少个头,也于事无补了。” “皇上莫急,待微臣先为娘娘诊脉。” 在来宫里的路上,赵吉安粗略的告诉了贺萱这几日左妃的情况,照理说,这胎在腹中已经近六个月,已是稳定之时,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绝不会出现不适。可是这几天,左娘娘竟然有下红的痕迹,找了太医来诊,看过贺萱上次的药方,都说药方没有差错。可是,这娘娘的身子越是越来越沉重。 本想着瞒住皇上,但今儿皇上在这里时,娘娘却晕倒在地,所以这事才浮了出来。 贺萱诊了脉,也觉得有些蹊跷。 她问近侍的宫女道:“娘娘最近可吃了什么不利胎儿之物么?” 宫女摇了摇头,说道:“娘娘自从知道自己有孕之后,吃食饮用都是十分在意的。没有吃任何不利胎儿之物。我们也是件件都是几人试过之后才敢给娘娘吃的。” “那有别的太医给娘娘用了什么方子么?” “也没有。娘娘一直在用大人上次给的方子。” 贺萱想着,如果是吃食与药方都没问题,那难道是…… 这时候,只听那宫女颤颤惊惊的说了句:“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你只管说。” “娘娘的药,也是有人先试的。上次大人说过,那是补气血之物,所以,一直试药的宫女也未觉有何不适,可是前几天,那宫女还未到月信之期,便断断续续的下红不止……” 贺萱听到这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去,把现在用的药给我拿来看看。”贺萱说道。 宫女答应之后,让小宫女去取。 韩铭越一直斜眼看着贺萱,见她面不改色,大有从容之意,问道:“娘娘究竟怎么样?孩子又怎么样?” 贺萱一笑,回道:“亏得发现及时,并没有大碍。也是上苍保佑,腹中的胎儿也是强健,才耐住了这几天的折腾。皇上放心,娘娘和孩子都好,只是需要略略调养,三两日就好了。”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正说着,小宫女送了药进来,贺萱打开纸包,一味一味的细细看起来,然后从里面挑出阿胶来,细细的嗅了嗅,又冲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又挑出了一块儿极小的,放在口中尝了尝。 “回皇上。这问题……只怕是出在阿胶上。”贺萱确定之后,回道。 “阿胶?怎么,不应该吃阿胶么?” “回皇上。阿胶乃是补血之物,孕期服用,有利无弊。” “那你怎么说问题出在阿胶上。” 贺萱跪了下来,说道:“回皇上话。恕臣直言,这药里的,不是阿胶。” 韩铭越拿过刚才贺萱所拿的那块阿胶,仔细看了看,说道:“你说这不是阿胶,那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要命的东西!” 一听贺萱这话,连同皇上与富海和赵吉安全都愣在了那里,难道,是有人想要谋害左妃与她腹中的胎儿不成! 057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这“要命的东西”五个字出了口,皇上韩铭越的额上硬硬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你是这说这东西有毒?”韩铭越问道,“可是你刚才自己不也尝了?” “这东西本身倒是无毒的,不过,用在人身上,就……” “这不是阿胶么?”站在一旁的赵吉安低声问富海道。 富海拿过一块小些的来,这两位公公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什么门道来。 “贺萱,你说说看,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要人命。” 听了皇上的话,贺萱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微臣先父在时,曾在乡间为乡邻诊病,微臣也陪着父亲见识过一些……以次充好,甚至以假乱真的东西。皇上您手里拿的这块儿,其实并不是阿胶,而是拿……类似于猫皮狗皮,甚至碎骨之类的东西熬出的胶。” “什么?”皇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你先起来。” “是。”贺萱站起身来,立于一旁。 “来人。”皇帝的皇人刚落,左良就冲了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去御药房。把所有的阿胶都给我搬到这儿来。朕要让贺萱当着朕的面儿,验验这些‘阿胶’。” “是。”听了这话,左良心里有些顾忌,这皇上现在生的气,究竟是冲着阿胶,还是冲着贺萱? 左良抬起头来,用眼角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贺萱,见贺萱眼中带笑的看着自己,左良自觉心里“咕咚”、“咕咚”的猛跳了几下,急忙扭过身,向外走去。 在去御房房的这一路上,左良一直忿忿的咬着牙,连随着他同行的军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把自己的将军气成这个样子。左良不说,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想着,必是这御药房里的什么人开罪了皇上,所以才让将军受了牵扯。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御药房被这些心怀怨恨的军士抄检了个干干净净,从库房到药房,甚至连包好的药包里,连一颗阿胶的碎屑都没给剩下。 他们把这些东西大包小箱的堆在同来的车上,然后又返回了左妃娘娘的宫中。 见东西已经运了回来,皇上看了看贺萱,低声命道:“去给朕仔细看看,这里面有多少是阿胶,多少不是。” “是。”贺萱低声的答道,来到了院中。富海与赵吉安又派了几个小太监跟在后面。 贺萱先让小太监们打开最大的口袋,还未来得及看,一股子腥臭之气就冲鼻而来。这两个大包,贺萱没有细看,直接来到了几个相对比较小的箱子旁边。 这四五个箱子,贺萱一看二闻三尝过之后,让小太监分成了三处放置。 然后,在其中的两个盒里各取了一块钱,令人砸碎,然后用热水冲泡,贺萱看是一看二闻三尝过,才算是点了头。 然后,又令小太监各取了一块钱,放在一托盘之中,来到了后直面前。 “看完了?” “回皇上,已经验完了。” “说说吧。” “是。皇上您现在面前的这些,我们且都称做‘阿胶’之物,大约分成四个等级。”说着,贺萱先从小太监的手里拿过一块儿来,接着说,“这一块,乃是上好的阿胶,是用整块的驴皮熬制而成。实为补血的上品。” 皇上招了招手,贺萱把阿胶放在小太监手里,递了上去,皇上看了看,放在了一旁。 贺萱又拿起了托盘里的第二块来,说道:“这一块,其实就已经不是阿胶,不过,医生称其为‘代胶’,它不是驴皮所制,是用猪皮熬成。其也有功效,但较之阿胶要逊色一筹,但在民间,百姓却乐得接受此胶,因为它较阿胶的价格要便宜许多,百姓能够接受得起。” 说着,也让小太监把这胶递了上去。 韩铭越把这两块胶放在一处,对比了一下,颜色,通透度都几乎不相上下。 “皇上可以闻闻。再看看刚才微臣泡好的这两杯水。” 韩铭越闻了闻,又看了看,还是没有分辨出来。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贺萱。贺萱微笑着说道:“皇上不常在药房走动,若是细闻闻,这阿胶要比这猪皮胶更清香些。若放在夏季,这猪皮胶比较容易变软。” 皇上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不只是皇帝,连在场的富海、越吉安并着左良此一时对贺萱也是刮目相看了,左良心里想着:当时他与自己疗伤的手法,自己也不曾得见,只是以为像军营之中简单处置罢了,没想到,这贺萱对药材也是十分通的……看皇上的样子,似乎也是越来越喜欢他,这样也好,改日,要把他引见给父亲,也好让父亲多个手臂。 这时候,只听贺萱继续说道:“其余的两种,皇上就不必看了。” “为何?” “这物有股腥臭之气,怕引起皇上不适。我只说说,皇上您听听就好了。” 皇上似乎心有不甘,对富海和赵吉安说:“你们替朕去看看。” 两位管事应了,来到贺萱身旁,才走过来,那腥臭之气就冲出鼻中。 贺萱笑着问道:“两位公公,您二位猜猜这余下的两块儿,哪块儿好些。?” 富海指了其中一块儿,说道:“这个看着还算整齐些。” “公公说的是。这表面光滑些,说明这熬胶的还是皮。不过,这皮于补血已经没了什么疗效,吃不好,也吃不坏。但若是吃的久了,会使人血液淤阻,血行不畅。” “那这块儿呢?看着卖像就不好。”赵吉安说道。 “公公英明。这一块儿,就是现在左妃娘娘药里所有的,这东西不但不能补血,还会下血,亏得娘娘坐胎稳当,我药里下的量也不大,不然,这三两日下来,那龙裔只怕早就滑落了。” 听到这话,赵吉安的脸都绿了。 “赵吉安,你这差怎么当的?”皇上听了贺萱的话,拍案而起,大声问道。 “皇上……”赵吉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为自己分辩几句,可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讲,这娘娘的吃食一直由自己负责着,自己当然是难辞其咎。富海也有心相帮,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帮起。 “皇上,微臣可否插句嘴。”贺萱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是。皇上。臣有几句想问问赵公公,不知可否。” “问。你比朕问的清楚。给朕细细的问。” 站在一旁的左良为这赵吉安真是捏了一把汗,现在贺萱想要问话,可究竟会不会帮赵吉安,又或者,准备踩上他一脚呢? “敢问赵公公,当日可是您亲自去御药房取的药?” “不是杂家。娘娘的药,三日一取,那日娘娘说是心里烦,让杂家给她读书解闷儿,这药就派了宫女去取。” “那取回煎制之前,你可查过?” “查过,皇上有旨,娘娘的一切吃食饮用都要细细的检。不只检,还要宫人验过才敢端上去的。” 贺萱听过之后,对皇上一笑,说道:“皇上,恕臣直言,只怕这事儿,还真怨不到赵公公身上来。” “怎么说?” “一,这取药的不是赵公公,就算是,这宫里取药也不像百姓抓药,一味味的摆在柜上;二,就算是摆在柜上,这不认识的也还是不认识;三,公公已经事前检查,事后验用,已经尽了本职。皇上怎么还能罚呢。” 听了贺萱这话,赵吉安投去感激一睇,别管帮得上帮不上,这孩子也算是为自己尽力了。 虽然,贺萱这话是个软钉子,可是韩铭越也觉得有些道理,他问了句:“那你说应该罚谁?” “罚谁不罚谁的,微臣也定不了。只是想再多问个人。” “谁?” “当日取药之人。” “传来。” 那当天去取药的小太监,这时候早就吓的连路也走不了,直爬着过来了。 “你也别怕,咱们皇上不是那昏庸之人,咱们好好说话。”贺萱蹲下来,对小太监说道。 这小太监哭的脸都肿了,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你那天去的时候,这药可是已经包好了?” “没有。是现包的。” “你带方子去的?还是背下的?” “越公公说了,这方子得好好留着。平日里,只是他拿着。我去的时候,他让我抄了一份,我拿的是我抄的那份儿。” “你识字?” “学过几天的。” “那,抓药的人,认识你么?” “大人,我两个月前才进宫,脸还没混熟,没几个人认识。” 两个月前……那是大比的时候,贺萱心里一酸,自己两个月前一场大比,如今一步登天;这个孩子,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两个月前一次巨疼,这一生便不再算是个整人了。 “来人,把这太监给我……” “皇上且慢。” “怎么?” “这孩子是该罚的,但这错不在他身上。皇上您想,是抓药的人看人下菜碟儿,这怎么能怨在拿药的人身上呢!” “给我拖出去打上十板子。”皇上负着气说道。 “谢皇上,谢皇上……” 虽然挨了打,但至少这命是肯定保下了。 “你也起来吧。”皇上对赵吉安说道。 本想着,下一步,把这药房管事给拘来,却不想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对富海招了招手,富海走了出去,只见那人对他耳语了几句。 富海再回来时,对着皇上说道:“皇上,御药房管事,自尽了。” 058 抄检御药房 皇上听了富海的回报,竟然亲自来到了御药局。 贺萱本想趁机悄悄的留下或者遁走,可是却被左良捉着也一起来到了这里。 贺萱这一路上不停的用眼神袭击着左良,心里暗自骂道:不是要我低调么!要我进宫不是就解释一下么?现在解释也解释完了!皇上也没上我跟着,你把我拎来做甚? 到了门外,韩铭越被富海等人给硬拦在了门外。 “皇上,这人刚才咽了气,不干净。奴才请皇请在外面稍候,容老奴看过之后,再细细向你回禀如何?” 富海这一跪,引得刚才跟过来的这些人齐刷刷的跪了满地,韩铭越点了点头,坐在龙辇上没有下来,一挥手,也让众人起来了。 富海进屋子之后,韩铭越喊了声:“左良。” “是,微臣在。” “带着你的手下,把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给我细细的搜上一遍,朕倒要看看,这御药局里面,究竟有多少个三六九等的东西……” 听了这话,左良面上露出了难色。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行动。 “怎么还不去?”韩越铭问道。 “回万岁。臣及手下,均不会医术,对药材之类,也是一无所知。臣虽无心推委,但是,这实在是……” “你是说,朕强人所难了,是不是?”韩铭越冷着点问道。 “回皇上,微臣倒觉得,左将军并无此意。” 左良确实是觉得皇上这次是强人所难了,自己明明对草药之类一窍不通,你非让我去抄,我能给你抄出个什么子虎卯牛来……左良也憋着气,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一下,却不料贺萱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后面传了过来。 “怎么?你倒是知道他的意思了?”韩铭越余怒未消的问道。 这一次,左良倒是想说话了,皇上有气,撒在自己身上无所谓,可是若撒在贺萱身上,自己怎么于心能忍呢。 “皇上……” “住口,朕没问你话。”韩铭越硬生生的把左良到了嘴边儿的话,又给塞了回去,然后看着贺萱说道,“那你倒说说,左良是什么意思。” “左将军为人耿直,皇上也是知道的。这人贵有自知之明,左将军不避己短,实言相告于皇上自己对药材不通,乃是为对皇上忠心,对他人的负责。若是不问清红皂白的乱抄一气,把那虚虚实实的东西混在了一处,只怕到了日后,谁也说不清楚了。”贺萱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一张巧嘴,好,他不识得,你总识得了。你带人去给我查。”韩铭越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何,听了贺萱说话,总是觉得好听,仿佛他于自己并不只是自己的臣子,倒更像是……自己喜欢的一个孩子。 “皇上,您可真是高抬微臣了。想这药房里,量也不大,也有几百味的药材,那细料还好说,量不大数不多,臣大包大揽的也就罢了。可若臣说把这整个药房的东西一时半刻的就能查个清清透透的,只怕,皇上您真是把微臣当个小仙来用了。若真是如此,微臣也得问您这位大佛,借些个天兵天将来用,才能成事啊。” “哈哈哈……”听了贺萱的话,韩铭越笑了起来,用手点指着贺萱,对站在自己旁边的赵吉安说道,“你听听他的这张好嘴,当日与朱峰对峙的时候,朕只当他是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没想到,有一天,他还敢对朕说这些……左良起来吧。” “谢皇上。”左良站起身来,偷眼看了看贺萱,见他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这是他在帮自己么?左良问自己,然后紧接着对自己说了句,废话。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难道……是因为我和他的“交情”么? “皇上仁爱正直,臣子才敢直言。左将军直率,贺大人风趣,但句句也是中肯之语。”赵吉安刚刚才被贺萱救过,现在自然会帮贺萱一把,更何况,这皇上不恼反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贺萱刚才的话,很是让皇上受用。 “好。那朕就问你些天兵天将。说,你要什么人帮忙。” 听了皇上这话,贺萱和左良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贺萱狡黠的一笑,说道:“这御药房的事儿,御医们自然也是应该过来过问过问的。况且,他们都识得药材。左将军的手上也别闲着,搬搬抬抬的事儿,由他们来。这御医院里,上上下下,也有百十位先生,每人负责个三两味,一两个时辰也就把这儿都查个门儿清了。” “那你呢?问我借完了兵,你怎么撒手不管了。” “微臣自然要管。什么人负责什么药,臣要一一记录下来。这次,不管查出查不出都好,以后,但凡再入此药,便由这人亲检,再如了什么差驰,也知道找人问责了不是。” 听了贺萱这主意,韩铭越一笑,点头说:“这鬼主意倒是不差,只怕是又给御医们添了个流入银子的水道了。” “若真是为那三瓜两枣儿的,那微臣也只能叹一声他们眼皮子浅了。” “好吧。不管怎么样,今天,先检了这御药局再说。” “另外,请皇上还是先把这御药局里的人暂时的圈起来,也派个人,细细的查问一下。这件事儿,微臣可不拿手。” “这些人,只圈起来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们,细细查问也不见得有人会讲实话,送到大牢里,自然就有人说话了。” “可是那样一来,未免就会让人心惶惶起来。也难免没有人为求自保而说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出来。皇上带人亲临此处,已经让众人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若逼得紧了,难免我们要寻的那真身就这样遁了。” “臣也觉得贺萱说得有理。我们不如就处松内紧吧。查出源头才是正经。”左良也附和着说道。 皇上看着他们俩人,不禁一笑,说了句:“你们俩个倒是默契。” 说着,韩铭越令赵吉安亲自去了邻院儿的御医局,连同主事一起,全部九十三名御医一个不落的被叫了过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到两个平日使的小太监,再加上左良所带的羽林军,大张旗鼓的抄检起了御药局。 同时,吩咐已经监督着将尸体运走的富海,把御药局的一干人暂时圈在了一处。 这世上,透风的墙太多,所以,这一干刚被调来的人马也听说了左妃娘娘的事情,自然不敢懈怠王命,查检起来,也不敢有丝毫的手软。 大约一个时辰,整个御药局的所有家当被这些人翻了个底儿朝天,各人将自己负责的药材,真假分开自不用说,连那真的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一一登记入册,呈报了上去。 看着呈上来的这些东西,韩铭越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着了起来。他问贺萱道:“你看过了没有?” “是。微臣已经看过了。” “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怎么连御药局里的真药也分出这么些个货色来?” “皇上,这事,臣觉得应该交由内务府与吏部、刑部共同处置。而臣……” “你先别顾着把自己拣出去,图安逸,朕只问你怎么看这些东西。” “是。”贺萱真的是不想管这个烂事儿,湿里干里的没有自己一丁点儿的好处,不管办的好与不好,都是皇上的一块儿心病,可这皇上偏偏就咬住不放,没办法,贺萱只好回答,“这药材,根据产地,气候以及当年的雨水,温度等等,品质上有些差异也是正常的。臣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朕是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冤大头啊?每年都花着头等货的银子,买回来的东西不仅参差不齐,还有鱼目混珠!你没觉得不妥?”韩铭越斜着眼睛,带着怒气问道。 “这……”贺萱面露难色,跪倒在地说道,“皇上,您只是……您只是很和善,并不是冤大头。” 听了贺萱这话,韩铭越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噗”的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好你个贺萱,顾左右而言他。谁问你这个了……” 看着皇上的样子,站在一边的富海瞅了瞅赵吉安,心里想着:这个贺萱,还真是有能耐。这个“冤大头”三个字儿,你也敢轻轻松松的从嘴里吐出来……我们这皇上也是……怎么这贺萱说什么也不恼呢。 “富海。” “是,奴才在。” “传令内务府,吏部,刑部。让他们查查这件事儿。限时一个月,给朕个答复。” “遵旨。” 说着,富海便着令手下的太小太监去向三部颁旨去了。 “我也乏了,赵吉安,我们回去看看左妃怎么样了。” 赵吉安应了话,伺候着皇上向左妃宫里走去。这一路上,皇上没有乘车乘轿,说是乏了,却是一直步行着。左良与贺萱请旨离开,但却没有被准。 在御花园里,韩铭越让其他人慢行几步,而把左良与贺萱叫到了身边。 “左良啊。这事儿,朕想让你出去查查。” “是。” “贺萱你礼部的东西学了多少了?” “多亏有前辈们指点,臣倒是学了一些了。” “你也和左良一起出去吧。悄悄的,别惊动谁。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准你回乡祭祖吧。” “皇上,我一个四品官回乡祭祖要个三品官陪着!这也说不过去吧……” “等你们出去了,我再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好,查清楚这件事就行。朕准你们便宜行事。” 贺萱听了皇上最后的这句话,眼珠一转,脸上露出笑意,对皇上说道:“臣遵旨。” 059 怎么可以少了他 看着贺萱的样子,左良心里荡漾着一种快乐,他这神情与廖庸小时候的样子真的很像,那时候,只要廖庸在想什么奇怪的点子,脸上的表情,就肯定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能与贺萱一起出去办差,真的……是件让自己意外并且惊喜的事情。 皇上的旨意,是让他们明天就走,所以,许他们现在离开,回家做些准备。 “你刚才琢磨什么呢?”在回去的路上,左良骑在马上,微笑着问贺萱。 “这一路上,若是只有你我,会不会太寂寞了,我想再多带上个人。”贺萱还是一脸坏笑的说道。 “你想把入凡带上?” 贺萱看了看左良,点了点头,说:“这一路上,我也缺个冤大头。” 左良听了这话,再看贺萱的表情。这一次,没有感觉到酸意,倒有些好奇。 “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你,但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也没个功夫。” “什么事儿?” “咳,咳,就是……”左良话还没出口,倒自己红了脸,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困扰了自己好久,“你在考前,入凡对你做了什么么?我看那阵子,他一看你就是一脸的奸笑,而你总是似喜似嗔的看他。” “哦……”听到左良如此单刀直入的问话,贺萱一下子又想起了廖庸那张让自己恨不得踏上两脚的脸,脸色变得粉红,狠狠的说了句,“没什么!子卿兄你比我更了解入凡兄,他作弄人的事儿,会少干么!” 这句说的倒是真话,左良小时候也是经常被廖庸作弄的,比如洗澡的时候偷偷抱走衣服,让左良没办法只好光着身子就冲出浴房啦,比如说,在牛粪里插个炮仗,然后在上面盖点东西,让左良去点然后溅他一身脏物啦……这一类的事情,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三五次。 直到左良的功夫好起来,随便一出手,就能把廖庸手到擒来之后,这种事情就不再发生了。用廖庸的话说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也不知道,这廖庸算得上哪一路的好汉。 所以,贺萱这话让左良信的不能再信了,不过,左良听过哈哈一笑。 “怎么?作弄我有意思么?” “不是啊。你功夫不弱,怎么不收拾收拾他。” “收拾?当然要收拾。不过,总得找个好办法收拾。不是么?”贺萱挑了挑眉毛,总着左良一笑,“只是不知道,带上入凡兄,子卿兄有没有什么异议?” “没所谓。就算你不带着他,他也会想办法跟着的。” “好。那回去的时候,我说,你听。若是他问你了,就随便的附和几句,如何?” “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位这笑,各有各的理由。 左良笑,是因为想到了一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而贺萱笑的,是自己总算是破开了左良的这块冰,让他与自己也能平心静气的说话了。 但在此之前,左良为什么不能与自己平静说话的原因,自然是贺萱没能想到的。 一来到“闲庭居”,打从下马起,贺萱就是一副欢天喜地之色,左良也恢复了原来的“冰块儿”模样。 “怎么了?那么急着把你叫去,回来的时候这么欢天喜地的。”廖庸一见贺萱就问道,然后又看了看左良,“她这是怎么了?” 左良摇了摇头。 等廖庸再转回头来看贺萱的时候,贺萱却已是一副如丧考比的样子了。这个巨大的情绪落差把廖庸吓了一跳。 “你没事儿吧!不是遇到什么事,吓疯了吧!” 左良忍着笑,只是埋着头吃茶,也不开腔。 “入凡兄,蒙你的好意,让我在这里小住,只是,一入仕途身不由己。今天,我言语不当,惹恼了皇上,皇上令我明日就离京……” “你被贬了?贬去哪里?贬到几品?除了贬职还有没有受别的罚?挨打了么?受伤了没有?”廖庸拉着贺萱左看右看,心情的问了一大串儿的问题。 坐在一边的廖左良实在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廖庸听左良一笑,便知道自己着了贺萱的道儿……然后挑起眉梢,一脸无赖的说了句:“你耍我,是吧!” 贺萱这个泄气,说道:“子卿兄你真是的,平日里想看你笑一下,比登天还难,怎么这时候就笑出来了!我准备了那么多,这才开了个头!” 说完,一赌气坐到椅子上。 “是我不好。可是我看到入凡那个样子,实在是……”说着,左良又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入凡也有被人作弄的一天。” “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这话一出口,廖庸敢忙收住了,自己……已经关心则乱了? 左良也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廖庸,关心?这入凡是比自己坦诚,这样的话,自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难怪,贺萱与他更相投些…… “贬是没有被贬,但是出去也是真的要出去了。”贺萱说道。 “出去?去哪儿?” “是啊。我们去哪儿啊?”贺萱看着左良问道。 “据我所知,那些东西,十之七八都从南边儿来,我听说苏南的庆县是个大产地,这七八成的东西里,又有一半儿是来自那儿,也包括今天出了事儿的阿胶。” “那我们就去庆县!” “等等!”廖庸打断了贺萱的话,“‘我们’?这‘我们’指是谁?你们俩个都去么?” “应该这样说,是我与无忧两个人去。”左良说道。 “不成。你们去,我也去。”廖庸站起身来,义正严辞的说道。 “这就奇了?你凭什么去?”左良挑着嘴角问道。 “就凭……就凭你们俩想要查这件事儿,就不能少了我的帮忙。” “这话说的就更奇怪了。没你,我们还查不明白了?”左良又说,然后向贺萱递了个眼神,贺萱会意,抿着嘴暗自笑着。 “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想怎么查?” “若想查明白,自然还是扮成买卖人才好,不然,你入不了市,自然也查不出东西来。” “着啊。就是这话。”廖庸笑着说道,“你看看你们俩个,一个,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一个,怎么看也是个文弱的书生。哪有一点儿买卖人的气质。” “这么说,也是啊……”贺萱附和了一句,“像入凡兄这样,才有商人气呢。你说,是不是,子卿兄。” “他不说,我还没想到。只是,这一趟山高水远,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危险。入凡要去,我还真有些不忍心让他受这个苦呢。” “也是。要不是领了这皇命,我也不想去。要不这样吧,入凡兄,你还是留在家里吧。我们尽量快去快回。”贺萱说道。 廖庸一把拉起贺萱,站到离左良远些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你以为我爱给自己找这个麻烦?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这一路上,若是被子卿知道了你是……怎么办?有我在,也能帮你周旋一下不是。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贺萱斜着眼睛,看着廖庸,笑着说道:“原来,入凡兄完全是被我着想,不是自己想出去玩啊?” “当然不是!” 贺萱扭过脸来,笑着对左良说:“子卿兄你还真是了解入凡兄。一说一个准儿。” “是吧!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说出所有理由,跟着我们一起去。” 听了他们这一问一答,廖庸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你们俩……又摆了我一道!” “哪有?”贺萱的一歪头,冲着廖庸调皮的一笑。 廖庸被贺萱气的牙根痒痒的,真是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用手点指左良着说道:“好好好,你现在也学坏了。以后,可不能让你多和无忧在一处了。” “你还真别往无忧的身上扯,我跟你在一处这么多年,就算原本不会,这看得多,听得多,还有亲身经历的多了,也学了些皮毛了。”左良笑着说道。 “哼,听你们这意思,我还就不去了。我偏偏就让你们算不准。”廖庸赌着气,说道。 “果真不去?我们可明儿一早就要走了。”左良说。 “不去?那就算了。我先回屋里去收拾东西了。”贺萱也不理廖庸,自己先回了屋子。 贺萱刚走出去,左良也站了起来,说道:“我也得回家和我爹说一声。收拾一下。麻烦转告无忧,明儿辰时,我在城南门等他。多谢。” 说完,左良也一脸无所谓的离开了“闲庭居”。 廖庸看着这两个完全无视自己的人,重重的放下了茶盏,喊了声:“来人呐。” 雨墨听到声音跑了进来,问道:“少爷,什么事儿?” “去给我收拾东西,准备马车。明儿一早,你和雨青跟着我……还有贺大人,左将军出趟门儿。”廖庸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好勒。”一听说出门,雨墨自然高兴,欢天喜地的去收拾东西。 “你们俩个家伙,合着伙算计我。我是那么好算计的么!咱们走着瞧,看看这路上,没有我你们行不行!” 第二天清早,贺萱来到门外的时候,廖庸已经坐在车上等着她了,贺萱上了马车,冲着他一笑,说道:“我就说嘛。我们这一行,怎么可以少了入凡兄。” 060 有备无患(上) 左良并没有按照约定在南门等着贺萱,却是留了封书信在“胜意楼”,当廖家的马车行至此处,取路上的干粮点心之时,三儿不失时机的把信递到了廖庸的手上。 “这是什么东西?”廖庸问道。 三儿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昨儿晚上,左爷留在这儿的,让我亲手交给您。说是您看了就知道了,不用问我什么。” 贺萱看着三儿玄玄乎乎的一张脸,“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左将军昨儿还来这儿了?什么时候?” 三儿翻着白眼,像个算命先生的掐了掐手指头,然后说过:“将近酉时了。” 贺萱点了点头,这时候,要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廖庸让人赶着车,放下车帘去掉了信封上的蜡封,展开信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出城南行,南郊十八里亭,不见不散。” “这子卿是越来越小心了。”廖庸笑着说了句,然后把信递给贺萱。 贺萱并没有接信,只是闭着眼睛养着神,接了句:“小心好啊,小心使得万年船。” 廖庸讪讪的把信折了起来,装在封套里,然后放在怀里,挑开帘子,对坐在外面的雨青和雨墨说了句:“十八里亭。” “知道了。”这雨青此时正靠坐着,听到声音,笑着应了句。 雨墨看着雨青一脸的笑意,也不由得笑了笑,这个小子,有多久没出过门儿,难怪这么高兴,雨墨伸出手去,揉了揉雨青的头…… “雨墨哥,得空了,教教我驾车吧。”雨青说道。 “怎么?想学这个了?”雨墨含着笑意问道。 雨青点了点头。 “好。你想学的,哥都教你。” 看着雨青一脸有如阳光般的笑意,雨墨心里也如阳光普照般的暖意融融。 不多时,十八里亭就到了。左良一身檀色的穿戴,头发简单的绾在头顶,插着一支墨玉长簪。正在往这个方向张望着。见到廖家的马车时,左良没有驾马过来,而是招手让他们过去,雨青和雨墨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办了。 马车停下,贺萱与廖庸跳了下来,左良看着他们俩个,贺萱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头戴同色的公子巾,长长的带子飘在身后;而廖庸则是一身荼白衣装,头上斜插着个象牙笄簪。 “怎么回事?”贺萱问道。 贺萱见左良只是看着自己与廖庸发呆,单刀直入的问了句。 “哦,”左良这才知道自己失了神,忙收敛了一下,然后说道,“入凡……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那我回避一下。”贺萱说着,准备转身上车。 “不用。”左良见贺萱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跟了一句。 贺萱看了看廖庸,廖庸笑着说:“呆着吧,我没什么事儿想过要瞒你。怎么了,说吧,子卿。” 左良说话之前,先从怀里取出件东西来,递给廖庸,廖庸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不是虎符么?” “是。昨天我离开你家之后,才到家门口,就又被召进了宫里。皇上问清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沉思片刻,把这个给了我。入凡,昨日我以为这只是趟安安乐乐的差事,可现在这虎符一入手,我就知道这一趟,只怕没那么好走了。若不是皇命在身,我连无忧也是不愿让他去的。我想,你还是……” “知道你们俩个去以身犯险,然后我在家里吃喝玩乐的等你们回来!”廖庸笑着问道,“你,是准备让我如此吧?” “入凡兄,若是如此,那,我也不愿让你去了。现在离城不远,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贺萱诚心诚意的说道,自己想作弄廖庸是一回事,可是,带着他一起去生死未卜之途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也舍不得我?”廖庸笑着看着贺萱问道。 “笑话,明知前途凶险,难道还要你跟着!”贺萱瞪了他一眼,说道。 廖庸摇摇头,笑了起来,一手将贺萱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搭在左良的肩上,然后说道:“有兄弟如斯,死有何惧。” 看着廖庸这一脸的无畏,左良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震撼,从小到大,他从未认识廖庸对什么事情认真过,而今天…… 廖庸也不理他们,自己先上了马车,左良与贺萱互相看了看,左良摇摇头,说了句:“若是遇了什么事,先护住他吧。这佛是我们俩请来的,就得安然无恙的再给送回去。” 贺萱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有许多的后悔,不应该把廖庸给扯进这场风波之中。 “我也猜到劝不回你。所以,我准备了这个。”上了马车之后,左良把腰间系的那个包袱拿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个类似于首饰盒的长方型盒子。 “你准备去贩首饰啊?”廖庸看了看,问道。 “贩什么首饰!这是暗器,我一共带了四个,你自己带两个,另外的两个,给雨青和雨墨吧,这四个本来都准备给你的。可是你把他们俩个带来了,就各带一个以备万全吧。”左良说道。 贺萱拿起了一个,打量着,这东西做的倒是很精巧,拿在手里也没什么份量。盒子的最前端有一排细细的小孔。机关下面,连了一个精致的银链,一个像戒指一样的银环接在末端。 “这是用轻木做的?”贺萱问道。 左良点了点头。 “这玩意儿,怎么玩?” 廖庸边说边拿起盒子来,撸起袖子,戴好了,然后四处瞄着。 贺萱“啪”的一把,把他的手臂打落下来:“也不问问里面装了东西没有,就这么四处瞄,一个不小心,我就成刺猬了。” “你本来就是刺猬!”廖庸一脸奸笑着说道。 “无忧说的没错。我这里面针都装好了,这些针可是拿药喂过的。”左良说道。 “啊?那我不要了。一个弄不好,我就把自己玩死了。”廖庸急忙把盒子放了下来。 “狼心兔子胆的家伙。你以为我会给你喂过毒的?这上面的药只会让人暂时麻弊,不会致命。只要给你留出时间跑开就好了。”左良说道。 “那还可以勉强接受!”廖庸点了点头。 “等住店的时候,我教教你们怎么用。现在别玩儿了。”左良把东西收好放在一旁。 “这东西叫什么?”廖庸问道。 “这东西叫暗器。”贺萱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噗……”听了贺萱的回答,左良与廖庸都笑了出来,廖庸一口茶全喷在了左良的长衫上,廖庸摇了摇头,赶忙抽出自己的汗巾子递给左良,左良接过汗巾子,一股子幽香之气,也随着汗巾一起传了过来。 左良佯装拭水,却一下也没碰,低头说道:“这暗器叫做玉蜂针……至少,原来是应该这样叫。” “为什么是‘原来’这样叫?”廖庸问。 “因为,原来喂针的药,是从蜂毒里提炼出来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叫个什么了。” “叫‘廖家针’吧。估计这世上,只为了把人麻晕了自己好跑的暗器,也就只有他廖先生喜欢用。”贺萱笑着说道。 廖庸错着牙,看着贺萱,说了句:“我当你是在夸我。” 贺萱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了句:“人有说‘无知者无畏’,你这就是‘无羞者无敌’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路向庆县走去。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的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七八日后,他们便一路平安的来到庆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落了脚,又休息了一夜,才开始着手查探。 在他们离开京都的第三日。 这一日清早,允臻来到宫中给太后请安。 “最近这几日,没听你怎么说起那个贺萱啊。”太后淡淡的说道。 “太后的意思是,这是件好事呢?还是件坏事呢?”允臻以同样的态度反问了句。 “本宫知道那是个人物,但是接之接触,有礼有节的才好。” 允臻冷冷一笑,说道:“他最近不在朝里。听人说,皇上准了他回乡省亲。” “哦?这时候可还真是巧。” “若说巧的,还有呢。听说贺萱出行的前一日,左良也被皇上派出去办差了。”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牵扯?” “办差的,是深夜入宫,黎明即行;回乡的,也是悄然出行,没有半点声张。这两件事情有没有牵扯,倒不知道。但是,本王无论怎么想,这必与前几日抄检御药局有些瓜葛。” 太后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身边的人,不得力了。有时间,你去提醒下朱御史,我听说,这次的引子就是从南边过来的阿胶,那东西,好像是他兄弟家的营生。” “不劳太后挂心。第二日,我就给朱峰打过招呼了。” “可是,这事儿,我怎么着都觉得有些不放心,你要知道,这里头,每年有咱们不少的……” “太后!”允臻打断了自己母亲的话,这时,外间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太后,用药的时间到了。”一位太监进来说道。 “放外间先凉凉吧。” “太后,这几日儿子也觉得身子乏力的狠。真想着,跟太后告几日假。” “若是病了,还得早早的瞧大夫,别年青青的就落下个病根儿。” “是。儿子知道。今儿晚,儿子就给皇上上折子,告几天假。”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贤王也未多坐,很快离开了“同和殿”。 061 有备无患(下) 贤王离了宫,先让家人回王府打点东西,自己则来到了“听雨轩”。 “哟,王爷,您可有日子没过来走动走动了。”娇姨一见贤王爷,一边满脸堆着笑,赔着千万分的小心说话,一边偷眼观察着他的气色……看上去,似乎还好…… “锦瑟呢?你不会又由着哪个混帐小子带着她出去了吧?” “瞧您说的,那事儿就那么一遭,王爷您得记得多久啊!姑娘哪也没去,您也是知道的,这一到飘柳絮儿的时候,那东西粘到脸上,她就发痒,这不,几天没离屋子了,现在正在屋里头写字儿呢。” 贤王爷点点头,由着娇姨先进了屋子通报,自己则慢步走了进去。 锦瑟听到娇姨说贤王爷来了,匆匆放下手中的笔,离开书桌,站到门口,飘飘一个万福将允臻迎了进来。 “今儿王爷怎么得闲了?”锦瑟问道,边说着她边从架子上取下允臻喜用的那个犀角斝来,给允臻倒了茶,递了过来。 允臻接过斝来啜了一口,含着笑问道:“你这是夸本王呢?还是损呢?本王哪日不闲?又什么时候忙过?” 锦瑟看允臻的样子,再听听他的语气,知道他今天心情还算不差,也陪笑着说道:“再有不足一月,就是端午了,十八就是王爷的生辰。这连着两件大事,王爷怎么可能不忙呢?” 允臻笑着摇摇头,放下斝来,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赶情本王就天天忙些不正经的事。你就这么小瞧本王的,是不是?” “奴婢不敢。”锦瑟笑着说道。 说实话,锦瑟很喜欢这样的允臻,在他没有算计谁,心里不充满着怨恨暴怒的时候,允臻真的是个很可爱的人。这样的笑颜,让人看在眼里,整颗心整个人都觉得暖暖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允臻就变了…… 然后,允臻站起身来,往桌边儿走过去,边走还边问道:“听娇姨说你写字儿呢,写什么呢?” 走到桌边,只瞧见在一块水蓝色的细绢上用清秀的蝇头小楷写着: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陛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允臻一笑:“你倒是应景儿,还未到端午,就吟起《离骚》来了。” “不过是一时无聊,随便写上几笔罢了。” 这句话,锦瑟说的却是半真半假的。 前面说自己无聊,是真的。因为怕脸上发痒,这连着几日,“听雨轩”都挂上了谢客的牌子,虽然,对那三位与王爷这大门是随时大开的,可是,最近似乎他们都忙得紧,没一个人来过,而锦瑟虽然有心想去探望,但却不想因为自己给贺萱添了麻烦。 而后面这“随便写”却不是实言了。锦瑟想着,把这字儿做成个小摆屏,权当是恭喜贺萱入仕之礼,既雅致,又有心意。 “不过,你这字,倒是精进了些。” “谢王爷。”说完了“谢”字,锦瑟看了看允臻,笑着说道:“从王爷进门起,说了这么些个闲话儿,现在王爷该如正题了吧。今儿来,再不是为了看奴婢的写字儿的不是?” 允臻点点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说道:“现在,本王最爱和两个人聊天儿,一个是你,一个是贺萱。你们俩都是一样的心肠,不做作。都是让本王又恨又爱!”说着,允臻拿眼睛瞥了瞥锦瑟,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是,本王今儿来,的确是有事儿。明天,你陪着本王出趟门儿。这一来一回,快的话,半月就够;要是慢些,只怕得小一个月。” “去这么久?明儿启程?怎么走得这么急?” “其实,几日前就想着要走的,可是前几日被皇上临时派了个差使给绊住了。可有可无的事儿,耗了好几天。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了那事,所以,也就没提前和你打招呼。今天事儿一结,想着不能再耽搁了,就直接过来告诉你了。” “哦……”锦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允臻拿过茶来,又啜了一口,低声问道:“宫里御药局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锦瑟点点头,说道:“前儿,太后差了人过来,这事儿倒是听了几句。” 一想起这事儿,锦瑟现在还为贺萱捏着一把汗,怎么这样的遭遇竟都让他给赶上了,幸亏及时,若是再迟个一两日,这左妃或者龙胎有个什么意外,死元对证的,贺萱可就百口莫辩了…… “这件事出了之后,本王一直不放心,想去南边看看。若是一切无事,只需要交上个把人去应差事,倒还好说;如果是有了事儿,还是早些了了的好。” “王爷出门是办正经事儿,带上我做什么?”锦瑟笑着问道,“没得又让太后多心了。” “我就是要她老人家多心,不只让她多心,我还要更多的人多心……若是传不出个闲话来,本王这一遭倒不好走了。更何况,你在我身边,万一有了什么事儿,还能个得力的人与本王参详一二。” 锦瑟看允臻的样子一点儿没有说笑之意,低声问道:“有这么严重么?” “最近你没见到那三位吧?”允臻挑了挑眉梢问道。 锦瑟心里明白允臻指的是谁,也没装糊涂,点了点头,回道:“是。有日子没过来了。打从贺……大人就了职,这几位就很少过来了。” 允臻点点头,说道:“几天之前,哦,也就是御药局的事儿出了的第二天,本王就没再见着贺萱,也没再见过左良。问过皇上,皇上给的话是,放贺萱回家去省亲去了,又派左良出去为本王操办生辰寿礼的事儿去了。可是这一前一后的差了不到两天。昨儿,派人也去廖家府上问过,门上的人说他们少爷出门去办货了。这前前后后的,几个人都出了京,所以本王想着……” “若是只是前面那两人,应该是一起出去办差了,可是裹上了廖庸,难道……” 允臻一笑,说:“本王能带上你,帮本王挡挡人眼,他们就不会带上廖庸么?当然,现在没有亲见,这些都只是猜测。” 锦瑟点点头,说道:“王爷这话也在理上。倒是奴婢愚钝了。” “没这话。本王这样做,其实也只是有备无患吧。本王也希望是本王想多了,那倒更好了。你也有日子没出过门了,就当出去散散心,不然,总闷在这屋子里头,倒闷坏的。” “谢王爷体恤。” 说罢,锦瑟走到门口,吩咐着娇姨帮忙收拾东西。 等她再回到屋子里头,见允臻正望着自己发呆。 “王爷,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么?”锦瑟问道。 允臻摇摇头,说了句:“你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吧……” 听了这话,锦瑟垂下头来,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丝哀怨之色,但只是匆匆一现,便又以微笑掩住了。 “王爷有心了。这事儿,您还记得。” “十年了吧?” “是。整十年了。” “本王帮你安排下了。国安寺里,会做七天的水陆法事。” “王爷,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为何?”允臻看着锦瑟问道。 锦瑟苦笑了一下,说道:“说是父母,自己连模样如何都不记得了。奴婢从小就在太后身边长大,虽然说血缘之故,心里时时有些牵挂,但真的论及亲情来,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倒是太后与奴婢更亲近些。所以,这忌不忌日的,奴婢倒不是很介意……” 说是不介意,但允臻明显看得出锦瑟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股子忧伤。 锦瑟勉强着自己打起精神来。 “明日几时离京?” 见锦瑟并不愿提及她父亲的这件事,允臻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答道:“早些吧。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也不急,那朱泽也是个谨慎的人,若不是宫里的混帐东西把压箱子的东西翻出来,拿到头面上去,再不会出事的。这次去,也只是给他打个招呼。” 锦瑟点了点头。 “好了。本王要说的事儿都说完了。也该回去了。”允臻起身说道。 “好。回去了早点休息吧。一路车马劳顿的,先养好了精神。” 允臻听了锦瑟的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说道:“咱们以后都这么好好说话吧。这样多好……” 锦瑟一笑,边送允臻边心里想着:只要你不变天,我倒是也喜欢这样。 允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那字儿,送给本王吧。就当生辰之礼了。裱个桌屏,摆在书房里。” “王爷又说笑了。您那屋子里头摆的都是什么,哪有摆我这东西的地方……” “不要你管。本王喜欢。” 锦瑟也不敢再说拒绝,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了允臻,锦瑟坐回桌边,细细的继续写道,心里想着,送贺萱的只好再想它物了…… 062 真人不露相 贺萱三人到了庆县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清早,边吃东西边研究今天要去哪里转转。 “那就要看几位爷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了?”专伺候这院子的店伙计笑着说道。 这几位一看便知是财大气粗的主儿,伺候好这几位,自己肯定能得不少好处…… “哦?这话怎么说?”贺萱笑着用手指了指廖庸,然后问道,“我家少爷,最爱新奇,此处有什么好玩的,店家不妨说说。” 在路上,他们也已经套好了话儿,几个人虽然都是年轻,但贺萱与廖庸一致认为左良那样直接了当的办差,事情肯定一百个办不成。所以,还是绕着些好。虽然左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拗不过他们两个人,只好随着了。 “咱们这庆县,虽然说地方不算大,但好吃好玩儿的东西可是不少。出了城门,奔北,有座山,叫一条山。这时候,正是满山槐花的时候,那里的山水也可称为一绝……” 这话一出口,贺萱“噗”地笑出声来,说道:“别往城外支我们啊。好不容易才进了城,又走了这么些日子,也爬不动山。你说说城里吧。” 伙计点头称是,然后说道:“若说吃食,得属东边的转楼街上最好。大江南北,各地的口味,名菜小吃一应俱全。若说玩……嘿嘿……几位爷,可以到城东南……那里戏院勾栏,也是……嘿嘿……虽然可能及不上京城,但是……嘿嘿……也肯定是别有韵味的……” 左良见这伙计笑得龌龊,低低的干咳了一下,然后看似无心的问道:“这庆县不是以药品闻名全国么,若是看药去哪里呢?” “这药……”伙计本想说:这药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住店的是爷,是大爷,驳了他的话,自己以后可就不好见面了,忙堆着笑说道:“若看药的话,就得去城北了。大小药房,包括大集都在那里。连同本地的衙门和药行行会,都在那边。” 左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廖庸问道:“少爷,我们今儿先去城北转转吧。先把正经事儿办了,然后咱们再玩儿?” 廖庸看着左良一脸别扭的问自己话,被刚刚吞下的一口茶生生的呛到了。 廖庸强忍着笑,点了点头,说:“好。先办正经事。左管家说的对。”说完,对雨墨说了句:“赏。” 雨墨会意,心里惦量了一下,从锦袋里取了块儿大约能有两三钱重的银子出来,扔给了伙计。 “哟……这怎么个话说的,爷问话,小的答就是了。这哪还用得着赏。”伙计一边看着银子一边笑的跟朵儿花儿似的。 “答的好,伺候的好,就有赏。我家爷就这个脾气。哦,还没问,你们这里的药行行会的会长姓甚名谁呢。” “哦,会长姓朱,单名一个泽字。听说,很有些来历,到了庆县没两三年,就取代了原来会长冷千的位置。听别人说,”说到这儿,那伙计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本家的兄弟在朝里是属一属二的大员。连皇家都有人愿意罩着他们,我们的县太爷都得给他些面子。” 贺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庆县还有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呢。好了,先下去吧,需要什么,我们自然再叫你。” 伙计乐颠颠儿的离开了屋子。到院门外去候着了。 “你们怎么想?”贺萱问道。 “舒服!”廖庸笑着说道。 “舒服?”左良与贺萱一脸疑惑的看着廖庸。 “一个三品,是我的管家;一个四品,是我的账房先生。我还不舒服?”廖庸边笑边说着,连站在后面的雨青和雨墨也“噗”的笑了出来。 贺萱倒是没在意,可左良却狠狠的白了廖庸一眼,说道:“你能有点正经不能?” “好!下面我要说的就正经了。”廖庸收住笑,说道:“今儿,咱们先到市场上转转,贺萱明白药,咱们先去看看这些药的成色。我想着,这里总不会遍地假药吧,那些东西肯定都是藏着掖着私下里卖的,不管怎么样,先去看过再说下一步吧。” 左良与贺萱点了点头。 这时候,贺萱看了看廖庸,脸上淡淡的一笑。 “你这笑,怎么笑得那么诡异呢?说说笑什么呢?”廖庸看到贺萱的表情,问道。 “我是笑,一个小小的药行会长都有大员护着,你廖大少爷,怎么就我们俩个没什么职权之人陪着呢?我还不知道,你家里究竟是做个什么买卖,才能让你有那么些钱败扯呢。” 听了贺萱的话,廖庸只是抿着嘴一笑。 却听左良说道:“你不知道他家里做什么生意的么?” 贺萱摇了摇头,看着左良问道:“我……应该知道的么?” 这下,连左良都哑然失笑了,说道:“他们家可是皇上许多用处的供奉。这么说吧,宫里的大到出门用的车轿,小到一方小小的锦帕,粗的到御膳房里用的菜刀,细的到妃嫔们戴着的首饰,有多一半儿都是他们家给置办的。” 听了这话,贺萱张大了嘴巴,看着廖庸。这真的是自己没想到的,皇家的供奉,能拿到一样,就足够养活上百口子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更何况如此…… “怎么?一瞬间对我青眼相加了?”廖庸嘻皮笑脸的看着贺萱,“怎么样?在我家里长住吧。住一辈子怎么样?” 左良听了廖庸的话,心猛的向下一沉,勉强的挤了个笑脸出来:“夸你几句,你就又飞起来了是不是?贺萱是这样贪财之人么?” “这话让你说的,难道我就是好色……” 还没等廖庸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人重重的踩了一下,痛得他“哎呀”了一声。 廖庸咧着嘴看着贺萱,见她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自己,说道:“踩我干嘛?” “谁让你把我当个贪财之人呢!”贺萱眯着眼睛瞅着廖庸,心里说,不踩你,还不知道你往下说什么呢! 看着他们俩个眉来眼去,似嗔似娇的样子,左良心里那股子妒火又升腾起来。 “别闹了。出门吧。”左良扔下一句,站起身就向外走。 “哎,等等我们啊。”廖庸说完,也追了出去。 贺萱莫明其妙的看了看雨青和雨墨,问道:“这又怎么回事?” 只见雨青和雨墨一个撇嘴一个摇头,贺萱也无奈的耸了耸肩,不紧不慢的也跟了出去。 贺萱上了马车,看着左良与廖庸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谁也没有说话。贺萱也坐了上去。雨墨和雨青向店家问清楚了地方,然后驾着马车直奔北城而去。 当众人来到这个市集的时候,这里的热闹程度真的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 时间已经将近巳时,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着,三人下了马车,让雨墨和雨青找个地方先休息着,他们三个人这才慢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他们先从头到尾的先粗粗走了一遍,虽然只是粗看,但贺萱也几乎每个小商户的东西都大略的看了看。 走到头的时候,左良低声问道:“怎么样?真假能各占几成?” “你先别说,我们猜猜。”还没等贺萱开口,廖庸抢着说道,“我猜这真假怎么也是九比一。子卿你说呢?” 左良看了看贺萱的表情,见是一脸的轻笑,摇了摇头,说:“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不会是这样。我猜七比三吧。” 贺萱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他们俩个人,说道:“入凡兄说的九比一倒是差不太多……” “看,我说对了!”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可这九比一,是假比真……只怕,这外面的东西里,连一成真的也达不到。”贺萱一脸惆怅的说道。 这时候,一个路过之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过来。 这路人斜着眼看了看这三个年轻人。 “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庆县吧?”路人问道。 贺萱打量了一下来人,点了点头。 “学做生意来办药?”那人又低声问了句。 “是。不知大叔有何见教。”贺萱谦卑的一礼,然后说道。 “见教倒是没有。不过你们来晚了。这庆县,若是五年前,也许有些以次充好的药材存在,可说起假药是万万看不到的。可是如今,这里你能看得到的,次货已算上品,基本上都已经是假的了。你若是想买真的,也有,离这里十五里,有个地方叫转楼村,那里的东西不错,这里……找不到了。” “难道就没人过问?这遍地的……假东西。”左良问道。 “问?问谁?谁问?哼……年轻人,听大叔句劝,从这里办货,虽然能有暴利,但是你们年轻,为自己将来积点福,积点阴德,别干这行吧。” 说着,这路人摇摇头,满脸失落的走开了。 看着那路人远去的身影,贺萱想了想,说道:“我们再去那些大门面里瞧瞧吧。” 左良与廖庸点头称是,然后向那些大店铺里走了过去。 才走了两三家,贺萱就有些耐不住了。 “我们回去吧。”贺萱冷着脸,说道。 左良与廖庸虽然分不出药物的真假,但却看得懂贺萱的表情。 看来,刚才那位路人说的并不是假话,因为这越看下来,贺萱的脸便越黑。 这一次,左良与廖庸倒都没有抬扛,顺从的走在了贺萱的后面,到了马车处,贺萱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先上了车去。 廖良才要上车,却被雨青给拉住了。 “您又惹贺公子生气啦?” “什么叫‘又’?她怎么怎么就是我惹的?”廖庸一脸苦笑的问道。 “那是左公子?”雨墨问道。 左良也摇了摇头。 然后,他们俩个也一前一后上了车。 雨墨小声对雨青说了句:“这贺公子生气的样子,也挺吓人的。” “不是有句话,叫人不可貎相,水不可斗量么。贺公子这也叫真人不露相吧。” 坐在车里的几个人把这几句话都听在了耳中,贺萱低声说了句:“这庆县的水,还真是不能用斗量了……” 063 冲动是魔鬼 贺萱冰着一张脸,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回到客栈里的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着。连午饭的时候,也推说不舒服没有出屋子。 廖庸和左良打从认识贺萱起,也有三个多月了,虽然廖庸也经常作弄贺萱,却从不曾见她这样动过气。 左良让店家到外面去买了些清爽的吃食,亲自与廖庸一起,拿着点心来到贺萱的屋子。 贺萱挑开帐子,瞥了一眼,看是他们来了,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你们出去吧。我乏了,想睡会儿。”贺萱隔着帐子说道。 就算左良再实心眼儿,也知道这是贺萱在向外面推自己。更何况,廖庸像猴儿一样的心肠…… “你也别这么自己个憋着了。有什么话说出来吧。这样跟自己呕气,有意思么?” 廖庸才不管贺萱说了什么,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见左良还站着,用扇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坐左良也坐下来。左良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也不想让贺萱一个人呆着,似乎自己能坐在这里,至少能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今儿市集也去过了。你们怎么想的?下一步,你们准备做什么呢?”廖庸给自己倒了茶,然后看着左良问道。 “比起个小小的药集,我更在意这一县乃至这一省的吏制,这么大的场面,难道这层层的官员就都不知道么?怎么就没个人有所作为呢?”左良也不无怨气的说道。 “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听了左良的这句话,贺萱“忽”的一下坐床上坐起来,坐在床上气呼呼的说道,“你也会说,这么大个场面,是能捂得住盖得严的么?若不是他们拿银子一层层的用着,这层层的官员怎么可能看不到听不到,什么也不做。” 廖庸被贺萱这一长串儿的话吓了一跳,听她抱怨完了,廖庸淡淡的一笑:“这就受不了了?这算是什么呢?我家是拿了旨意做供奉的,可是这东西拿从我们家买办手里送到接货人手里的那一刻起,就每一层都要使到银子……买卖就是这么个做法。” “可是你不坑不骗!”贺萱看了看廖庸,语气缓和了些,“可是这里的成什么了。你们不认识,我可看得明白。说是柴胡,整整一大包,我就找不出一根儿真的来!说是土参,那根本就是萝卜!说是虎骨酒,那里面顶多放的就是只猫!更别说那熬了煮了碎成粉的东西……这是药啊,这些东西用在人身上……怎么可以这么没良心呢!” “利字当前,就没有人在意礼义廉耻了。”左良说了声。 “咱们别只说呕气的话。也说说往下怎么查吧。”廖庸说道。 “这还用得着查么?找到货仓,封起来,这不是一查一个准儿么?”左良说道。 听了左良这话,廖庸只是一笑,然后瞄了瞄盘腿坐在床上的贺萱,见她却是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你笑什么?”左良问道,“我说的难道有错儿么?满街都是这贩假之人,想拿个人赃并获,简直易如翻掌,他们也没有抵赖的办法。” “你要是这么干,我就实话告诉你,这事儿,肯定得瞎,而且,咱们往后也就别想暗查了。现在敌明我暗,还好下手些。可若是亮了身份,以后,这事就越来越难办了。”廖庸看着左良说道,“贺萱刚入仕也许还不明白,你入了官场这么久,办了这几年的差难道还懂?官不入商勾结,无财为矛难攀上位;商不与官牵扯,无势为盾难保长久。” “可是,这眼下的事情,不都已经明明白白的摆以这儿了么?”左良说道。 廖庸看了看贺萱,问道:“别只顾着生气,说说你怎么想的。你把子卿的火可给掇起来了,现在像个佛爷似的一动不动一个字儿不说,就由着他对着发彪!” 听了廖庸的话,贺萱“扑哧”一笑,然后又想了想,“我也觉得入凡兄说的在理。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干,自然是有持才能无恐的。这么冒冒失失的一头撞进去,肯定不是个上策。想比起来,我倒是挺在意今天和我们说话的那个人的。我倒觉得,我们可以在那个人的身上下一功夫,也许,他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还没等贺萱说完,左良“忽”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顾忌些什么。你们不敢去我去。明刀明枪的,我还弄不过个小小的药行会长,真是笑话了。” 其实,左良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的把握有几成,但是他就是不爽贺萱与廖庸一个鼻孔出气,无视了自己的能力。 “人家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可你这头发……”廖庸本想说贺萱“头发短,见识也不长”,可话到嘴边儿,又吞了下去,一甩手,说道:“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也只是陪你们过来玩儿的。成与不成的,与我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不过,我先把话放在这儿,若是真这么干了,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办。信不信,由你好了。” 说完,廖庸黑着一张脸,离开了贺萱的屋子。 这还是贺萱第一次看到廖庸跟左良生气,心里纳罕道:上次只是见入凡冷脸时有些气势,没想到,这生起气来,也是很吓人的…… 左良不知为何,看着贺萱因为廖庸的气恼颇感意外的样子,心里竟然暗自偷笑了一下,但随即又气起自己来…… “你先歇着吧。我这就去衙门,让他们先把货仓封起来,然后,明天带上那些商家一起去查货。” “你还是别去了。我觉得……” “你若还觉得入凡说得对,我也不反驳,他是在商言商,自然与我们的立场不一样。你若觉得这样冒失,我自己去办就好。” 贺萱见左良上来了拗劲儿,想着直言也未见得能劝得住他,想了想说道:“你现在这样去,跟给他们送信也没什么区别。干脆就明天一早,直接跟到衙门见了县令,然后拉上他一起去货仓就好。” 贺萱一时没有别的主意,只能这样说道,心里想着,若是这一夜之间他能自己想通改了主意更好,若是改不了……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了。 左良想了想,说道:“好。你说的也对。那就好好歇着吧。” 贺萱点了点头。 等左良走后,贺萱叫过来雨青,吩咐他晚上不要过来打扰自己了,吃饭的时候也不要叫自己。然后,把贺萱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面。 雨青出了屋子,看到了雨墨,见雨墨也苦着一张脸。 “雨墨哥,怎么了?” “少爷说了,晚上吃饭不用叫他了。我可有阵子没见少爷这么生气了,上次还是左少爷受伤的那次。” “这可巧了,贺公子这边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儿。看来,晚上我们自己吃就行了。”雨青说道,“这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是不是我们少爷又惹着贺公子了!” “少爷不是说没有么。算了,他们的事,我们也别乱猜了。我们也回屋歇着去吧。” 雨青听了点点头,两人也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左良早早的就离开客栈。 他本想叫上贺萱一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前晚贺萱睡得太晚,到现在还没有起身。左良无奈,只好一个人前去。 直到他出门的时候,廖庸依然没有与他说一句话。左良也没在意,而是直接来到了县衙。 这一县的父母姓许,名会林。当一看到左良的名贴之后,立刻亲自整理衣冠前来迎接。 “不知上差光临敝县,有失远迎,还请上差多多见谅。” 然后,边说边将左良让进了县衙后堂。 等几人坐定之后,左良开门见山的说道:“许知县,今日本官到此,有一事想请知县相助。” “哎呀,相助之说从何谈起。上差有什么差使,请尽管吩咐。”许会林满脸堆笑的说道。 “想请许知县调遣衙役一同随本官到个去处。” “不知上差想去哪里?” “药行仓库。”左良看着许会林说道。 听了这四个字,许会林淡淡一笑,说:“好。请给下官些时间,调集衙役。” “要多久?” “最多半盏茶的时间。” “好。本官就给你半盏茶的功夫。” 许会林说到做到,果然,很快就调集好了手下,然后,也没有坐轿,也没有鸣锣,只是一队人马,急速的向城北赶去。 在马上要到昨日去过的大集之时,只见满天浓烟滚滚,高高的火舌能冲上十余丈高。 “这是怎么回事?”骑在马上的左良远远的望着前方的浓烟问道。 然后,左良看了看在自己旁边的许会林,许会林也是一脸茫然状,回道:“下官也不清楚。来人呐,快去前面打探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 一位衙役领了令,骑快马向前奔去。不多时,就又返了回来。 “回禀老爷,最近天干物燥,不知何故,这城北的药仓起了水,现在城防衙门的人正在扑救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左良催促着问道。 “只是就怕救下之后,也不剩下什么了。”那衙役回道。 听了这话,左良偷眼看了看那位县令许会林,一个冷冷的讥讽之笑,此刻正挂在他的脸上,虽然只是一眨间的功夫,可是左良看得却也是清清楚楚。他心里明白,自己被算计了。确切的说,自己像傻子一样被人给耍了。 064 兵分三路 此时的左良,气得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脸上都能刮下霜来。 “哎呀,还真是不巧啊。怎么就着火了呢!”许会林嘬着舌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不巧么?在本官看来,这还真是巧啊。本官刚兴了想去看这仓库的念头,它便起了火。许大人,你说,是不是巧的狠呐?”左良冷冷的说道。 “是啊……哦,不是不是……应该说是真是不巧啊!天有不测风云啊。可是想想也难免,本县从昨年冬季就少雨雪,现在风又大,所以这……” “既然如此,大人就带着衙役们快去救火吧。也别白跑了这一遭。” 说着,左良拔转马头,离了队伍,把众人抛在了身后,自己独身一人回了客栈。 他没有注意到,此时一干人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家酒家二楼注意着自己。 左良回到自己住的客栈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原来所住的小院儿已经被退掉了。 小二把他引到了楼上的天字号屋子门前,然后说道:“另外那位爷说,有点事儿先走。让您两位先在这儿委屈几天。等他办完了事儿回来,再和两位细说。” 左良不明白廖庸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事已至此,就算现在想找,也不知道廖庸去了哪里,也只好先勉强住下来了。 “你回来了?” 店家刚刚离开,贺萱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看着左良。 左良本来就泄气,虽然贺萱现在并没有半点嘲讽讥笑之意,但左良还是觉得自己的脸没有地方搁,扭回身直接进了屋子,一个字儿也没说。 贺萱知道左良的自尊心受了挫,所以在左良回屋子之后并没有去打扰他,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贺萱回到屋子里,静静的坐了好久。可是让她自己很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对左良今天的受挫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一点担心,有一点儿难过…… 她知道,今天把事情办成这样,始做俑者绝对是自己。 如果自己昨天能再冷静一些,也许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眼下,要不要告诉左良,为什么廖庸要离开呢?还是不要了……至少,暂时不要…… 左良虽然因为今天的事情,有些失落,但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廖庸会突然的离开了这家神客栈,是为了与自己撇清关系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倒未尝不是件好事。 自己从小与廖庸一起长大,对他还是了解的。知道他对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利之心。 与此同时,在城北的一家客栈里,雨青急匆匆的跑进了廖庸住的屋子。 “少爷,不好了。” “怎么了?子卿出事了么?”廖庸问道,一脸的惊慌。 “那倒没有。不过,昨儿咱们去的那个地方,失火了。” “哦。”听了雨青这句话,廖庸长出了一口气,说了句,“人没事儿就好。” “少爷,咱们忽然搬出来,也没跟左少爷打个招呼,他会不会……” “不会。我与无忧打过招呼了。再说,若是能帮着他把这事儿办了,也就没所谓了。你们俩个给我打起精神来,这几天把药行里的人给我盯紧了。特别是那个会长。明白了么?” “是。”雨青和雨墨答道。 廖庸冷冷一笑,心里想着:你们会先发制人,难道小爷我就不会兵不厌诈么! 整整三天,左良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半步,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当然,也包括贺萱和廖庸这些天都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在火烧药行仓库的第三天,允臻与锦瑟也悄悄的来到了庆县。 允臻一行人才刚到庆县地界,先派出去的的下人就向允臻禀报了药行仓库走水的事情。 允臻一笑,心里想着:这个贺萱,难道是我看错了他不成。怎么会这么冒然行事。看来,还真的是需要再挫磨挫磨了。 允臻吩咐下人,去打听贺萱等人的下处。自己则与锦瑟一起,住进了在城郊的一条山下已经凭下的一处民宅之中。 晚些时候,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已经查到了贺萱等人的下处,但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因为廖庸并不与他们两人住在一处,而是另外单寻了家客栈。 允臻听了这个回报,若有所思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亲笔写了封信,让下人再去一次城中,直接面呈给朱泽。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约朱泽明天到这里一聚。 在允臻他们到达的第二天清早,贺萱终于离开了自己的屋子,敲了敲左良的房门。 左良一脸憔悴的看了看贺萱,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贺萱点了点头。 “我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说说。” “什么事?”左良见贺萱的脸上有隐隐的笑意,精神也为之一振。 左良先把贺萱让进了自己的屋子,两人落坐之后,左良看着贺萱的笑貌,自己也会心的一笑,说道:“打从你进了这庆县还没这么笑过,有什么好事儿么?” 贺萱点了点头,说道:“也算是件好事儿吧。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伙计和我们说过,这会长朱泽来这里之后,把原来的会长冷……” “冷千。”左良接着道,“我记得这个名字,怎么了?” “对,就是这个名字,冷千被朱泽给挤到了副位上。我想着,这冷千必定对朱泽心存不满,我们何不去访访这冷千呢!” 左良一击掌,笑着说道:“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说走就走。” 说着左良就要往外走,却被贺萱拉住了。 “怎么了?”左良奇怪的问道。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贺萱笑着说道,左良不解的又坐了下来。 贺萱又接着说道:“这几天,我见你心情欠佳,也就没有告诉你。那人的家我已经探到了。可是,我去的那天,他的家人告诉我,冷先生病了,不能见客。” “哦?难道是因为与朱泽也有些勾连,所以才……” 贺萱摇了摇头,说道:“我想着,不是这样。因为他家我见了,说是住的茅屋也不为过了。若真与朱泽勾连着,想来也不会落魄到那样的程度。必是对我们还有些戒心的。” “然后呢?” “然后,这几天,我就厚着脸皮一直赖着不走,要见呗。”贺萱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把自己这几天顶风冒雨的诚意,用“厚脸皮”一下带过了,“今儿,那老先生家的一个小僮出来,告诉我,明儿一早,到后巷,他引我进去。” 听了这句话,左良的脸上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就皱起眉来。 “怎么了,子卿兄?我哪里做的……不周全么?”贺萱问道。 “不是贤弟做的不周全,倒是为兄的,让你为难了……”左良红着脸说道。 “这几天你虽然没有出门,但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没好好休息。上次的事情,其实错起在我,若不是我在看过药市之后那样的冲动,也不会让你后面那样激进的去大张旗鼓去查仓库了……”贺萱有些惭愧的说。 倒不为别的,至少左良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为百姓,不是在为自己拼向上爬的资本,所以,贺萱这道歉是真心实意的。 “不说这些。那些东西烧了也未尝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少害些人。”左良笑着说道,然后想了想,“不如这样,今天,我们都好好的休息一下,晚上也好好的沐个浴,明儿一早用过早饭,就去寻这个冷千。” 贺萱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说说廖庸。 廖庸现在所住的这家客栈,就位于北城。 虽然在北城,但是离着药行之类的地方都还有些距离。 廖庸住在这里,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地方与那会长朱泽的家只有两隔一街之隔。在自己住的这个天字号房里,窗户正对朱泽家的大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监视朱泽极好的地点。此时,廖庸正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发生在朱家大门前的一举一动。 当日,左良一意孤行的要去检查仓库,廖庸已经将成破利害一一讲了出来,可是却拗不过左良的脾气。没办法,只好找贺萱商量怎么为左良善这个后。 本来,贺萱是准备自己来监视朱泽的,可是廖庸说什么也不肯。 虽然,贺萱与自己相比较起来,有些功夫,可是要面对的毕竟是这里的一霸,这里有多少危险,廖庸心里有数。 虽然贺萱有功夫有心计,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自己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犯这样的险境…… 而且,这朱泽的好色,似乎已经在这庆县是件无人不知的事情了,毁在他手里的女子不计其数,现在也已经年过五旬,前些天还娶了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本想着,把雨青留下来帮帮贺萱,却被她一口给拒绝了。 一想到这里,廖庸又皱起眉来,眯着眼睛想着:我就这么把他们孤男寡女的放在一处,是不是有点冒傻气了……而且,无论怎么看起来,子卿对贺萱都是有意的。 没想到啊……终于有一天,我们兄弟两个竟然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自己心里说出喜欢贺萱,廖庸倒没有在意,因为,这个事实,他早就已经承认了。 065 惹怒潜龙的地头蛇 朱泽当日看到允臻的来信,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客气的送走了来人。可是,这来人一走,他的脸就变了。 朱泽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封信,自言自语的说道:“一个不到弱冠的王爷也来庆县凑热闹……好好的留在京里做他的爷不好么?跑来凑这个热闹做甚!爷不把那个什么三品四品放在眼里,可你这王爷,爷还真得掂量掂量。” “那二爷还要去见么?”站在一旁的管家朱新问道。 朱泽看了看自己这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管家,拍了拍他的脸,说道:“见,人家好歹是王爷,总不能也只让人家看场走火的表演就打发了吧。怎么说,现在还是和我们一道儿的。连咱们家那位大爷还得对着他三拜九叩着呢不是?” “那二爷,您明儿这去了是要……” “我总觉着,咱们这年年的各种孝敬太多了,和姨丈和兄长也商量了几次,可是他们总说我太过贪心,让我死了这份心思。我想明儿,去和那位黄毛王爷好好谈谈这事儿。” “可是,咱们这胳膊再粗,也扭不过大腿不是。” “俗!粗俗!你就不能比得雅些?”朱泽皱着眉,摇了摇头,一脸厌恶的说道,“你别忘记了,咱们手里也是有账的。这东西捏在咱们手里,我可并不只是用来当伞用的,要知道,关键的时候,那也是件兵器。再说了,这周边的三省十七道,但凡吃皇粮的,咱们没用过咱们的吃过咱们的,到关键的时候,就得给爷办事儿!” “哦……爷就是爷,您这说话办事儿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想得到的。”朱新一脸谄媚,笑着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就好。行,下去吧。爷也乏了。”朱泽冲着朱新挥了挥手。 朱新点点头,走了进来。 其实到现在,朱新也不太明白这朱泽究竟要干些什么。不过,他明白一件事情。自己是大爷朱峰派来服侍二爷的,更是大爷派过来监视二爷的。不管二爷现在要做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件,赶紧给大爷写信。自然,也得给姨老爷去个信儿。 第二天一早儿,朱泽按着地址来到了贤王的别苑,把名帖递进去之后,很快,朱泽被请了进去。 朱泽刚一进院,就听到有如泉水般的琴声从室内传了出来。 朱泽还要往前走,却听引路的下人说了句:“会长先等等。王爷听琴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朱泽一笑,点了点头,立在一旁等候着。不多时,琴声止住,从自己正前方的屋子里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两位女子。走在前面的,是位四十几岁的妇人,手里抱着一把古琴,一身水蓝色的装扮,虽然上了些年纪,却也还有几分风韵。想来年轻之时,也是个绝色之人。 等看到走在后面那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时,若是眼睛上可以长牙齿的话,朱泽的这一双眼睛,早就咬在这佳人身上了。 淡扫娥眉如远黛,一双凤眼微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红,娇粉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正在朱泽看得入神之时,只见那走在前面的妇人回过头来与这佳人说话,这佳人微一含眼,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朱泽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这锦瑟又生得如此美丽,怎么能叫这个色鬼把持得住,只恨不得追上前去。 这时候,下人轻咳了一声,说道:“会长,请吧。” 朱泽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没有半点尴尬,径自走进了允臻的房间。 “不知王爷前来,小人未能远迎,请王爷恕罪。”说着,朱泽给允臻只作了个长揖。 这朱泽刚才在外面的样子,允臻看了个清清楚楚,本就窝着一股子的火气,如今见他如此,允臻心里怒火一下子就窜到了头顶,但脸上还是微微笑着。 “会长请坐吧。” “谢王爷赐座。”朱泽大哧哧的坐了下来。 “前几日,朱峰应该给你来过信了吧。” “是。兄长来过信了。而且,前几天,与那两个派过来的人也交过手了。” 允臻一笑,故作不知道的问道:“哦?是么?不知道那两人可查出什么?” “查?还没等他们靠前儿,那些东西就一把火化成了灰烬。他们还查个什么?”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放火么?”允臻不冷不热的问了句,“虽然不是真的,但那也是银子吧。” 听了允臻这样说,朱泽心里不爽起来,回道:“回王爷,这三瓜两枣的东西不值什么。想来王爷也是从小穿金戴银长大的,怎么会对这些个小钱还在意呢。” 听了这话,允臻的气已经快冲出头顶了。 他强压了压自己的怒火,笑了笑说道:“会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小王自愧不如。既然没有查出什么更好。不过,小王有几句话还是想提醒一下朱会长。” “哦?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允臻站了起身,走到门口,让自己的气息沉下来,然后说道:“这次的事情,我想朱大人也对朱会长说过些了吧。” “是。家兄有信来提点过了。” “因为事情起的由头有点敏感,所以,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格的。那几个人,也不是你能放一把火,就能气走的。办不成差事,他们是绝不会离开庆县地界的。这是皇命,本王听家人回复,这些日子庆县的生意还是异常火热。难道,朱大人就没提醒你最近要收敛一些么?” “家兄在信里也说了几句。可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王爷您久居京都深宫,虽然往来之人非富则贵,但对这生意之事毕竟还是知之甚少。现在码头上囤着的,还有等着发出去的太多,实在是停不下来。若停了一天,只怕几十万两的进项就没了。” 允臻听了这话,不禁一皱眉头,说道:“朱会长,好大的魄力!开口闭口就是几十万两。可若某日被人拿个正着,只怕不但没了这每天几十万两,连性命都不见得保得住了。” “王爷不必担心。”朱泽冷冷一笑说道,“小人家中的武师虽然不敢与王爷的护卫相提并论,但小人养着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是不行,大不了鱼死网破。” 允臻听了朱泽的这些话,脸上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朱会长如此有把握,那倒是小王太过小心了。您先回吧,说了半天的话,本王也乏了。” 允臻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却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可是,没想到,这朱泽走到了门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的又转回身来。 “王爷……” “还有何事……”允臻带着一贯的微笑看着朱泽,不知道他还要闹什么妖蛾子。 朱泽本想说:不知道能不能和王爷打个商量,这孝敬什么的,是不是就减上个一两成。 可是话到了嘴边儿,又吞了回来。刚才自己已经驳了这王爷一次面子,若是再多说话,只怕会惹恼了他。 他自然不知道,现在的允臻已经是气到要炸了! 朱泽只是笑嘻嘻的说了句:“哦,小人只是想说,这里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事,王爷其实大可不必久留于此的。” 允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身,朱泽也站了起来,与允臻就那样对视着。 允臻忍着气,点了点头,说道:“好。本王多谢朱会长关心。” 然后,大声喊道:“来人呐,送会长出去。” 朱泽一甩手,大摇大摆的晃出了院子。 快到院门的时候,朱泽远远的又看到了锦瑟的影子,心里盘算着,等这王爷走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这个美人儿留下来,哪怕陪我个三天五夜的,也不枉活了这一辈子。家里那些女人,平日里看着也不错,可怎么和她这一比,就成了烂泥了呢!果然还得是京城王爷府里调教出来的,真是美啊…… 允臻顺着朱泽的视线,也看到了锦瑟,恨得他直错牙。 “朱会长还有什么事么?” “哦,暂时没有了。小人告退。”朱泽一脸淫笑着离开了院子。 看这人一走,允臻大声喊人,说道:“给我打水,把这院子从里到外,凡是这人走过的地方,都给我仔仔细细的刷上一遍。他拿过碰过坐过的东西全给我砸了,烧了。一件不留。” “这是怎么了?”这时候,锦瑟走了过来,正瞧见允臻发脾气,站在门外问了一句。 “别进这屋子。那样的脏人呆过的地方,等他们都刷干净了你再进来。”然后允臻又说道,“以后这人再有什么事情过来,就让他呆在外面说话,不许再踏进这院子一步。” “是。” 允臻走出了屋子,气呼呼来到了锦瑟的屋子里面,坐了下来。 等平静下来之后,才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告诉了锦瑟。 锦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心里明白,这朱泽,是在找死。 不过也好,既然他给了贺萱和左良难堪,这也是他应得的!至于让他怎么死,看来自己得帮帮王爷才好。 “王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锦瑟微笑着问说道,“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的。” “看着本王年轻,就觉得好欺负了是不是!他朱泽还真是错翻了眼皮!本来想着,看在他每天的孝敬上,本王替他周旋上一二,拿出个把人,让了若他们交了差,也把他保下来,可是现在看来,这种货还真是万万留不得了!只怕日后变成个祸害,不如早早的除掉的好。” “王爷既然这样想,那不就结了。何必还和自己过不去呢。” 说着,锦瑟把杯茶递到了允臻的手上。 066 人证(上) 清早,贺萱与左良早早的起了床,吃过早饭之后,他们穿了常服悄悄的离开了客栈,来到了冷千家的后门。 贺萱叩了叩门,过了许久才有人过来应门。 打开门,一个个子小小的小厮,看样子,大约能有个十岁左右的光景。 “你来了!”小孩子奶生奶气的说道,然后看看站在一边的左良问道,“他是谁?” 贺萱一笑,蹲下身来,抚了抚小孩子的头发,问道:“他是我的好友,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会有人与我同来么?” 这小厮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是十分的机警,他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一下贺萱,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左良,脸却一直绷的紧紧的。 “是倒是的。可是这人,看上去就很麻烦,不像你!” 左良听到贺萱说自己是他的“好友”之时,心里暗自高兴了起来,可这笑意还没挂到脸上,就被这小僮的一句“很麻烦”给将了回去。 贺萱只是一笑,说道:“先让我们进去吧。总这样站在外面,会给先生惹麻烦的不是?” 小僮想了想,点了点头,让他们进了门,然后说道:“你们略等等,我去回报先生。” 两人点了点头,立于院中,没有再向前一步。 不多时,小僮回来了,将他们俩个引到了前面。 “师傅,他们来了。”小僮站在外面说道。 “请进来吧。”一个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不知为何,这声音贺萱听起来总觉得有些熟悉。 小僮对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则退到一边的屋子去了。 贺萱与左良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一见到自己对面的人,贺萱不禁一怔,失口说道:“原来是您啊。您就是冷先生。” 冷千见到左良与贺萱的时候,也是一愣。 听到贺萱的话,左良才仔细的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正是第一次到药市时,与自己说话的那位老先生。 左良与贺萱正要见礼,却又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叩门之声。 小僮站在院里,看了看冷先生,冷老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贺萱与左良招了招手,几个人一起走进了内屋。 “谁啊?”只听小撞问道。 来人的声音却未曾听得仔细,这时,只听小僮又说道:“先生现在卧病之中,几位若是公事,就请先回去吧。药行的职事,先生只是挂了个虚名,有什么要问的还是去找朱会长吧。” 说完,一转身回了院子,“哐当”一声,把门关了个结实,还顺手把门拴住了。 允臻结结实实的吃了个闭门羹,而且还是个毛头小孩子给的。 允臻此时心里这个气啊! 想自己从小也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可以说是一呼百诺,但也从来没被这样小瞧过。自打来到这庆县,先是被朱泽看不起,现在居然这小孩子也不拿自己当一回事儿了!想到这儿,允臻的脾气上来了,冲上台阶把家人拉到一边儿就要拍门。 锦瑟一看他的样子,急忙拉住了他。然后,拉着他走下了台阶,站到对面的影壁墙那里。 “你拉本王做什么?”允臻问道。 “我若不拉住您,您还不把那门给拆了!”锦瑟看着允臻说道。 “……”允臻本想辩驳,可看着锦瑟看自己那闪着调皮之色的眼神,这到了嘴边儿的话,一下子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其实,人家躲着咱们俩也是对的。您想,前几天那场大火,谁还不知道这里来了要查案子的生人,而且,这里人人都知道这冷先生与朱泽水火不容,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就算要见,只怕也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就大敞大开的,让我们就这么见了。王爷一向冷静,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因为一个小僮乱了分寸!” 听了锦瑟的这几句话,允臻心里也不得不泄着气的表示同意。 自打昨天朱泽离开自己的住地起,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自己这一次不只准备压了这地头蛇,还准备把他连根一起除掉。若是在自己完全势单力孤的时候这样草率的行事,是非常的失策加失败的。 “就这么回去,实在还是有些不甘心。”左良说了句。 “谁说要回去了。我们再等等……” “去哪儿等?若不然,你先回车上,本王在这里等一会儿。” “王爷,”锦瑟低声说道,“您别忘记了,探马不是回来报说,左良与贺萱今天早早儿的就离开了客栈,好像来的也是这个方向。不如,我们在马车里等等,刚才家人并没报上身份,王爷也不妨在马车上写个便笺,让家人送过来……” “好,就这样说。”允臻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果然,带你来是对的。” 在冷家的院子里,那小厮看到允臻一行人确实是走远了,才回到屋子里。 “他们走了?”冷千笑着问道。 “是,师傅。”小僮回道,“刚才似乎还要砸门的,却被一位姑娘给拦下了。此时也并未走远,似乎是上了街口的一驾马车。” 听了小僮的这句话,冷千笑了笑,对着自己对面坐着的左良与贺萱一笑,说道:“两位公子对这位好友还真是知之甚深啊。” “这位还真不是晚生的好友,当然,也是想识多年,对他脾气禀性有些了解罢了。”左良轻轻摇了摇了手里的扇子说道。 今天的他们俩个人都是一身百姓的装扮,短衣粗裤草鞋,完全没有一点平日奢华之气。 从那天起,贺萱连续三日,不管刮风下雨,烈日当头,他每日都轻车简从的扮成这个样子,就在冷千家的对面支了个小摊,递上自己的名帖,只求见上冷千一面。 贺萱知道,现在左良已经太过招风了,自己趁着还没有被监视之前赶紧与廖庸重新定了个计划,并让廖庸离开了客栈,就是要保证自己这行人,还能有一两个能站在暗处,那一番闹腾之后,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朱家在这庆县的势力,若非如此,再向往前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昨天,总算求得冷千软了心,让小僮用招人帮忙写信的引子,许她今日从后门进来。可这边还没坐稳,贤王这一行人等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来叫门了。 “老朽虽然不才,但对放眼普天之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左家的,如今,公子能够交到如此好友,肯为公子在这茅屋门外守候几日,只为见上老朽一面,这真是令在下出乎意料之外。都说左公子为人冷漠,可想来此言并不属实,若真是冷漠之人,怎么会交到如此好友!” 贺萱听了此言,一笑答道:“人心里总有一守。有人守得是气节,为此守可放弃生命;有人守得的信念,为此守可以忍辱偷生;有人守得是情义,为此守可一生不渝。虽然志不同,但心肠却是一样的。” “这样讲,贺公子守的是‘情义’二字了?” “贺某人,身无所长。只是对这‘情义’两字看得重些。” 听了他们刚才的这一番话,左良才知道,贺萱究竟下了怎么样的功夫,才能见到冷千。心里暖暖的,不免深情的望了一眼贺萱,却碰巧见到贺萱与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他脸一红,低下头去…… 却不曾想,刚才贺萱的话,竟让冷千笑着摇了摇头。 “在下有何处说的不对么?”廖庸微笑着问道。 “年轻人啊。你们真的是年轻啊。”冷千捊了捊颌下的微须,说道,“好吧,既然公子坦诚,那老朽也就倚老卖老的说上几句,还望公子不要见外。” “晚辈洗耳恭听。” “年轻人,有闯劲,是件好事。可是,这并不等同于鲁莽。想来,这左将军乃是相爷之后,从未在这官场之上吃过什么亏。这是你们来庆县第一步不该走的。贺公子这几日所来为何,老朽也是心知肚明的,可为了换我的一句实言,便不假思索的把自己最在意的轻易出口,这未免将授人以柄,让人知道应该如何牵制于你了吧。” 听了冷千之话,贺萱点了点头。 说左良急燥,只怕现在自己也不比他差到哪里去。刚才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快些“拿下”这个证人,然后尽快了事,尽快离开庆县这个是非之地。 贺萱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又听到了叩门之声。 冷千有些疑惑,满眼狐疑的看了看贺萱,却见贺萱此时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左良。 冷千叫过小僮,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再次拉着他们二人躲在了正堂的屏风之后。 不多时,小僮又关好了门,只拿着个名贴走了进来。 “师傅,又是刚才的人来拜访。不过,这一次送来的是封信,还有名贴。”说着,把名贴递给了冷千。 冷千打开一看,眉头轻轻一挑,脸上浮出个浅浅的笑意来。 “左公子只说那个是自己熟识之人,可是并未说那人竟然是贤王爷啊!” 听了这话,左良与贺萱心里又是一紧,贤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到现在依然没有离开,难道是在等着自己么…… 067 人证(中) 贺萱见今日似乎断然没有说服冷千的可能,也应该不会从他口中探出什么虚实来,琢磨了一下,轻轻的低咳了一声,左良听到,看了看贺萱,点了点头。 两人站起身来,对着冷千一躬到地,贺萱笑着说道:“晚生已经打扰多时,再呆的久了,只恐惹人生疑,不如现在告辞的好。” 冷千淡淡一笑,说道:“也罢,老夫也在这屋子里闷了多时,明天,也想出去走动走动。现在还有些要准备的,就不多留公子了。” 这话让左良与贺萱听得有些糊涂了。 出去?他要去哪儿?难道是贤王爷约他出去么?王爷的信上写了什么,能让这个闭门不出的老人家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走出门外去? 左良与贺萱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离开了正屋,从后门转到了小巷之中。 走到巷子口,左良还在低头琢磨着。却被贺萱拉了拉衣襟,左良抬起头,远远的,却见到了一个人正站在街口,对着一驾马车里的人回着话,虽然离得远,看的不是很真切,可那身服色,左良还是认识的。 “贤王果然还没走!”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答案,可是又一下子有许多的疑问冲上了脑子,“他来干什么?是敌是友?是奉了旨的还是私自来的?” “他……” “咱们回去再说。”贺萱拦住了左良的话,其实,她心里现在想的也和左良差不多。但是现在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俩个转了个方向,向另外一个路口走了过去,不管怎么样,让廖良知道这件事才是正经……这样想着,贺萱加快了脚步,拉着左良快步向客栈走去。 允臻坐在车里,听着家人的回禀,心里暗笑着:刚才只顾着生气,竟然没想那么许多。什么?卧病不起?真是套路不在老,关键是管用。这装病的招数还真是古今中外通用呢!既然帖子已经送进去了,自己现在也只好稳坐钓鱼台,仿仿姜太公,看这冷千上不上钩了。 想到这儿,允臻本想对下人吩咐点什么,可是远远的却看见两个人影一晃消失在街角,这人影看上去非常熟悉……对,是他们,果然,他们也寻到冷千这里了。可是为什么他们和廖庸不住在一处?难道早就想好要这样一明一暗的查访了么?若真是如此,倒是本王小瞧了他们了。 “王爷,您……刚才要说什么?”下人问道。 “噢,没什么。回去吧。今天估计有不少的事情要准备了。” 马车一转头,向城外驶去。 廖庸今天本想去客栈与左良与贺萱碰个头,却没想到扑了个空,但在路上,却看到了穿着贤王府号坎的车夫驾着马车经过。 现在,他刚回到自己住的客栈,却见到雨青正要出去。 “哪儿去?”廖庸问道。 “天气热,我想给雨墨哥送点……”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说:“快去,把雨墨叫回来。你也一起回来。” “那……”雨青迟疑了一下,然后等着身边的人走过去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商会那边儿就没人盯着了……昨儿不是跟您回了,说那会长去见了什么人,您让我们仔细看着……现在……” “我已经知道他去见过谁了。按我说的做吧。”廖庸笑着说道。 雨青见廖庸这个样子,只好照着去做。 廖庸回到屋子里,刚刚洗漱完毕,就见雨墨和雨青跑的满头是汗的匆匆走了进来。 “爷,您把我们怎么又都收回来了?”雨墨问道。 廖庸笑了笑说道:“因为那边儿现在已经不用看着了。你们俩都挪挪地方。刚才在外面人多也没办法说。雨青,你现在回贺公子那边儿去。” “啊?”雨青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人家那边儿现了那么大的眼,您一句话都没留就带着我们俩出来了……现在您让我回去,可让我说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话都没说!难道我们做主子的做什么还得先回了你不成!你回去了什么都不用说。他们明白我为什么走。照理说,他们也是不会问的,可若左公子真的问起我现在住在哪儿了,你就说,我暂时还得在暗处一阵子,实在推不开了,你就让他去问贺公子……然后,你听他们的吩咐就是了。”廖庸笑着说道。 雨青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去了原来的客栈。 等雨青一走,雨墨问道:“少爷,您把雨青派出去了,那我呢?” “你且容我想想。”廖庸说道,然后静静的坐在那里,眯着眼睛一动不动。这几天的整儿有些乱,各方面的信息,他需要好好的在脑子里汇总一下。 雨墨安静的站在一边儿,少爷的这个表情他太清楚了,每每这个时候,都是少爷专心的时候,真的打扰了,少爷可不会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的过去的。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廖庸对雨墨说道:“前几天你陪我去的那个院子,还记得么?” “记得。少爷,您的意思是让我守那院子去?” “对。如果我估摸的没错儿的话,明儿那院子里的人会出去,如果过了午时还没动静的话,你再回行会外面。”廖庸边想边说道。 “那……要是出去了呢?我要跟着么?” 廖庸用扇骨拍了拍走掌,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想了想,说:“跟着。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远远儿的看着就行了。我想那人家外面也不只咱们这一股人马,你得小心些。不管出了什么事,先保住你自己。明白么?” 雨墨点了点头。 然后,雨墨不无担心的低声问了句:“那少爷,您呢?” “我?” “是啊。您把我们三两下的全支出去了,您准备干什么?雨青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您当时跟贺少爷商量的时候,我在外间没睡着,听到了一两句。贺少爷之所以让我们都跟着您,就是怕您一个人有危险……” 廖庸被雨墨这一句话给问住了,他一笑,说道:“小东西,雨青现在敢顶嘴,连你要造反了你。爷的行踪还用得着你们来管了?” “少爷,您知道,雨墨不是想管着您。我是想……您也得加些小心。平时都有左少爷在您身边儿,我从来没担心过。可是现在,您只有一个人……” “好孩子,我知道。收拾一下就过去吧。明儿晚上,最晚戌时吧,不管怎么样,咱们俩就在这儿屋子里碰头。记得最晚就等到戌时,到时候把房退掉,都到左公子那儿。若是晚了,直接就去那里碰面……” 廖庸看了看雨墨,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打从你跟着我的那天起,还真的没让你冒过这样的险,当着你的面儿,我交句实底给你,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儿,以前都是见子卿过地样刀刃舔血的日子,心里还有些羡慕,可是真的临到自己了,才知道这日子真不是好过的。” 雨墨笑了笑,说:“您把雨青支去贺公子那儿,我就知道……您放心,我肯定好好的回来。少爷,您可……可别像以前那样,到时候又玩的忘了时辰。” 说着,雨墨狠了狠心,转身也离开了自己住的这个屋子。 看着他们都走了,廖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来这儿之前,确切的说,是去看那药集之前,都没想过这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龙潭虎穴。现在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左良和贺萱,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全自己。那天的事情,不过就是知秋的一片落叶罢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 尤其让廖庸在意的就是今天自己看到了贤王爷。 前天,雨墨来回说有人穿着像王爷府下人的服色去药行递了帖子,自己还没在意……******************************************************************************* 在冷家的小院里。 “师傅,您明儿真的要出去么?”那个小僮弱弱的问道。 “嗯。”冷千眯着眼睛,坐在安乐椅上,边啜着茶边答了一声。 “可是,您这去……我不放心。” 冷千听得出这小僮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张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孩子,微微一笑:“梓月啊。你跟着为师几年了?” “大约有三年了吧。” “难为你了。”冷千想了想,说道,“今天来的那位贺公子,你看如何?” “如何?”这个被做“梓月”的孩子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师傅,“师傅指什么?” “为人。” “这个,徒儿说不好。”梓月说道。 “呵呵呵呵……”冷千听了梓月的话,笑了起来,说道,“是哪。你才能有几岁。不过,为师有句要告诉你。如若有一天,为师离世,你就去找这贺萱。他必定会收留下你的。” “师傅,好好的干嘛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梓月一脸的不高兴,撅着嘴一扭身出去了。 看着这个小小的背影,冷千不禁感叹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娃儿,如此倔强的一直守在自己身边,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开……若真有个万一,还是给他找个托付的好。 现在,朝里派来了一个四品,一个三品。那首屈一指的廖家也来了位少爷。最后,连王爷都把帖子递到了自己。看来,各路人马都已经把眼光集中到了自己这里。 自己年愈花甲,已无所惧。但这孩子,万万可不能误了他的性命。 068 人证(下) 果真如廖庸所料,雨青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左良与贺萱太多的问题,仿佛这几天,雨青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一般。 可是这天晚上,贤王的家人,也亲自来拜访了左良与贺萱。 说是拜访,倒不如说传王命更确切些,明儿一早,允臻“请”他们到自己的住处一聚。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贤王究竟站在哪一边儿,但是,不管这送来的是“请柬”还是“战书”,明天这一约,还是非去不可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左良、贺萱带着雨青一起各骑着一匹马,向一条山的方向进发了。不知道是不是正是槐花真的引得许多人前去观看,这一路上,还真有不少的同行之人。因为左良与贺萱不着急,所以,慢慢的走着,由着许多马匹和马车从自己后面超了过去。 还未到山口,却见有一人骑着马匹,冲着两人飞驰而来。 来到两人近前,这来人冲着左良与贺萱一抱拳。 “马上不便,小人就不向两位大人行礼了。我家主人已经备下了早饭,等着两位了。” 左良连问都不必问,就知道这主人指的是谁。 就连贺萱都认出了,这是贤王府的家人服色,她一笑,说了句:“前面带路吧。” 左良有些疑惑的看着贺萱,然后冲着雨青一使眼色,雨青催了催马,与那人并排走着。左良趁机把距离拉开了些。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 “那你准备怎么样?翻、墙?我们已经是备受瞩目了。再怎么大摇大摆,也不过是多个把人看着我们,也没所谓。” “你倒是淡定。”左良干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感觉自己与贺萱靠近了许多,这让左良的心情好了不少。 “走到现在这一步,错由我起。想不淡定也不可能了。若这事能平平静静的了了,那是最好;可若是……回去,还望左兄不要为我担过。” 左良看了看贺萱,赌着气说了句:“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然后,一催马,追了上去,贺萱看着他,一撇嘴角,挑了挑眉毛,也赶了上去。 不多时,在一条山的脚下,左良与贺萱的马停在了一个小院之外。 满院的槐树,紧密的绿叶之下,白色的槐花争先恐后的探出头来,大串大串的炫耀着自己的饱满与清香。还未进院,就听到院中传来的琴声…… “听这琴……莫非锦瑟姑娘也来了?”贺萱问道。 “贺大人好耳力,正是锦瑟姑娘。”王爷的下人应道,然后推开院门,将左良与贺萱还有雨青让了进去。 一进院子,正见允臻正在院中舞剑,锦瑟则坐在廊下抚着琴…… 左良立在门口,并未再敢向前,倒是贺萱,又向前走了几步,借着琴声,微笑着吟诵道: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还未等贺萱吟完,允臻收了势含着笑问道:“莫非本王的剑只有一股子胭脂气么?” 贺萱听了此问,笑着答道:“王爷只是太在意这师的本意了,却没在意到,在下只是借此诗赞您用剑的精妙。王爷舞剑,当然是英气超凡的。” “几天不见,嘴倒是变乖了。看来,那点儿亏,没白吃。”允臻把剑递与手下,接过汗巾边擦边说。 此时,左良走上前来,欲向允臻行礼,允臻挥挥手,说:“免了吧。都是便装,咱们自在些。锦瑟,你去看看,吃食准备好了没有。” 锦瑟应了一声,对着贺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后面走去。 “王爷今儿的心情可好?”贺萱笑着问道,亲自把茶端到了允臻面前。 允臻接过茶来,笑着说道:“问这个干嘛?” “问清楚了,我才知道这顿饭我能不能吃的踏实啊!” “放心。”允臻笑着说道,“本王今天的心情好着呢,你可以敞开了吃。我倒想看看你能吃多少。今天,本王还约了个人来。本想着自己留着,可看在你这盏茶的份儿上,就留着你们用吧。” “原来我端的茶还有这么大的用处,看来,以后我得多帮王爷端几次了。” 贺萱笑着说了这话,连站在一旁的左良都不禁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允臻更是用手指戳了贺萱的额头一下,说道:“就你鬼精灵。同样的招儿用多了,以后就不灵了。” 左良、贺萱和锦瑟陪着允臻刚刚用过早饭,还未等残席撤去,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冷千到了。此时,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哦。我倒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允臻笑了笑,然后用眼睛扫了一眼贺萱,说道,“看来,又是个性急之人。” 贺萱知道允臻是在含沙射影的说自己,并不在意,吹啊吹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呷了一小口说道,看着锦瑟说:“我还是喜欢这雨前的龙井,真是香啊。” 锦瑟看了看王爷,又看了看贺萱,“噗”的一笑。 “你瞧瞧把他给轻狂的,本王说话也当耳边风了。”允臻笑着说道。 “哦?王爷是在和我说话么?您刚才不是在评那冷千么?”贺萱装傻充愣的说道。 左良听了他们这一问一答,轻轻的咳了一声,瞪了贺萱一眼,心里暗自骂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呢?那是王,你在他面前说破大天也只是个臣子,怎么可能这么没有尊卑呢!这件事情,自己私下里真得再提点一下贺萱。别看现在这贤王千好百好的对你,可是万一哪天翻了脸,你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允臻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装傻的功夫倒是有些进展了。怎么样?是坐在这儿等我的信儿,还是想和我一起去会会这位冷会长?” “可以去么?”贺萱问道。 允臻点了点头,贺萱看了看左良,左良也一颔首,允臻吩咐下人,取了两套家人的服饰过来,帮着他们俩个换上,然后混在一众家人之中跟在允臻的后面,走进了冷千所在的屋子。 冷千正独自一个人呆在屋中,允臻他们进来的时候,冷千并未落座,见允臻进来,冷千一撩衣袍,倒身下拜。 “草民冷千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允臻坐到正位之上,左良与贺萱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冷千站起身来,垂首立于一旁。 “冷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坐吧。在小王这里,不用如此拘谨。” “是。小老儿谢王爷赐坐。”冷千坐下来之后,微笑着问道,“不知王爷今日召小老儿前来,有什么指教。” 听了冷千这么一说,允臻淡淡一笑,说道:“指教不敢说。” 说着允臻站了起来,见他一站,众人也都离了座,只见允臻来到冷千面前,毕恭毕敬的冲着冷千双手一抱,施了一个大礼。冷千连忙双手相扶,几欲跪下……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岂不是要折杀老朽了……” “小王代这一方百姓,代我主万岁拜请老先生为这一方百姓福祉着想,为天下苍生着想……先生天性高傲不屑与小人为伍,却为保全一方而委屈求全,如今,我主圣明欲意整顿于此,小王力请先生助我等一臂之力。” 允臻这样说,不只是冷千是没想到的,就连站在允臻身后的左良与贺萱也是根本没想到的。虽然,他们俩个虽然还依然低着头,一脸的恭敬站在那里,可是心里早就翻腾开了。 这冷千虽然吃惊,一愣之后,却坦然一笑,反问道:“那王爷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 “古人有云,百密一疏。冷先生又是个极细密之人,不知,可否知道那一疏的所在呢?”允臻微笑着,直言不讳的答道。 听到这里,左良看了看旁边的贺萱,心里想着:“这王爷疯了!” 贤王说帮自己,这就已经出乎左良的意料之外。谁不知道这朱泽与朱峰是什么关系!谁又不知道朱峰在太后党里是个什么地位!现在这韩允臻到了庆县,虽说只是置身事外,抄着手什么不做只看笑话,自己心里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可是现在……他竟然帮着自己要证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贺萱想的倒是没有那么多,但是却在担心允臻此言的后果,这几天下来,冷千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的,若说证据什么的,只怕不是那么好要的……王爷这一来,真的是有些太心急了…… 没想到,这冷千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王爷所说的一疏,是否是想要能治那朱泽于万劫不复之地的实证呢?” 左良与贺萱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在了允臻身上,只见允臻听了这话,并未置可否,只是淡淡的一笑。 “若王爷真心如此,冷某人倒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什么?他在说什么? 贺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萱瞪大了眼睛看着允臻,心里想着:你莫非给他下了咒么?怎么这么乖乖的一下子就答应了下来了! 允臻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对这冷千他是了解的。 据允臻所知,冷千这个人,从不做些藏藏掖掖的事情,凡事就喜欢直来直去。 “这证据,小老儿还真有。不过,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可以成全。” “什么话,还请冷老直言。” “冷某自打那朱泽到了庆县之后,可谓是妻离子散,所兴,小老儿也有了些年纪,对这些也看得淡了。只有一个徒儿,名曰梓月,小老儿希望贺萱贺大人,能把他留在身边。不知可否?” 说着,冷千走到了贺萱的旁边,看着贺萱问道。 贺萱完全没有想到,冷千会在这人群之中一下子认出自己,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但看着冷千的眼中并无半点责备之意,满是诚恳之情,大有托孤之势,贺萱看了看允臻,允臻点了点头,贺萱这才开口说道:“蒙老人家不弃,梓月这孩子,我定然会好好照顾的。” “好。有贺大人的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这个人证,我做了。” 069 物证(上) 允臻等人在屋内聊着天,却不知此时还有几个人正在院外开着小会。 冷千虽然只身进了贤王的别苑,但却不是一个人前来的。 到了院门外时,冷千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儿被留在了外面,冷千是个极有心思的人,因为拿捏不准这是不是贤王家的规矩,又怕梓月这孩子进到屋子里心直口快的乱说话,所以,就把梓月也留在了外面。 梓月这个小孩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知为何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来,雨青只是用眼光扫了他几眼,却没有上前与他搭话。 虽然这样是别扭些,但也总好过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不是! 而梓月没有搭理雨青的理由则是看着他那一身打扮,虽然是个小厮的模样,但却也是穿绸裹缎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下人。那天来自家的贺萱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用得上这样下人的官儿。自己听师父讲过,与那贺萱同来的还有当朝宰府的儿子,想来,这就是那位的家人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这小厮能亲身随行着,肯定不是个看门的角色,看他几次看自己,必定是在小瞧着自己,自己断然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 就在他们这样互相自以为是的较着劲儿的时候,雨青忽然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雨墨。 雨青顿时脸上涌起了笑意,几步走了过去,拉住了雨墨的手。 “哥哥,你怎么也来这儿了?少爷呢?”雨青低声问道。 雨墨向梓月这边望了望,然后同样低着声回答道:“你昨儿一走,我就被少爷派到那位的家门外守着了。少爷……只怕这会儿还在药行外面守着呢。” “少爷自己去了?”雨青听了这话,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不劝劝。” “那位是我能劝得住的么。我也担心着呢。”雨墨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道,“进去多久了?我一直远远的跟着,进了这村子之后,就被甩开了。我找了好久才看到你了。” “能有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了。” 正在他们俩个私下嘀咕着的时候,忽然,那小院儿的门打开了。 梓月离得近些,看着一位姑娘从那门里走了出来。 这姑娘笑盈盈的走到梓月跟前,柔声细语的问道:“你是梓月么?” 梓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来人,却没看出是个什么来路,他点了点头,算是回话了。 这位姑娘又抬起眼来,看了看正背对着自己的另外两个人,大了些声音:“你们俩个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听了这话,雨墨和雨青连忙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却是锦瑟,忙笑着小跑了几步,来到近前,给锦瑟见了礼。 “姑娘也来了?”雨墨说道。 锦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几个就这么站在外面,也太招眼了。到院儿里来吧。” “好姐姐,还是你心疼我们。”雨青笑嘻嘻的说道。 “就你生了一张好嘴!”锦瑟含笑微嗔着看了雨青一眼,然后拉起梓月的手来,带他们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这几个人孩子就看到了坐在屋内的大人物们。贤王也看到了锦瑟他们,点点头,锦瑟微微点头,把几个小厮带到了后面的屋子里,拿果子和茶给他们消消热气。 贤王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冷千说道:“冷千先生如此深明大义,小王真是……” 允臻的话还未讲完,却见冷千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微笑来。允臻顿时停下话来,虽然脸上还有笑意,但是目光却异常的冰冷,他心里想道:“这笑是何意呢?” “冷先生为何发笑啊?” 还未等允臻开口,却听贺萱这样问道。 “小老儿在笑王爷太过谬赞了。”冷千说着站了起来,对允臻深深一躬,说道,“王爷莫怪。明人不说暗话,小老儿不是个什么深明大义,慷慨激昂之士。今日如此之举,不过是想着脱离现在的窘境。至少在余下之年里,能活的像个人。” 听了他这句话,贺萱的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一丝苍凉,她不无同情的看了看冷千。 屋子里顿时冷了场,不知应该怎么继续下去,才会尴尬。但是这样总是冷着,似乎更为尴尬了! “先生能出面指证自然是好,可是……有人证无物证的话,似乎总是……” 左良这句看上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话,倒一下子缓和了气氛。 “物证么,自然是有的。”冷千笑着说道。 “在哪里?”左良急切的问道,“上次药仓失火,不是已经付之一炬了么?” 冷千看了看左良,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个率真之人。敢问左公子一句,这些日子可有再去过药市呢?” 左良摇了摇头,这些天,自己只顾着闷头想主意,还真没有出过门。 冷千淡然一笑,又看了看允臻与贺萱,问道:“那两位可曾去过?” 贺萱答道:“晚辈这几日一直守在先生家门外,也不曾去过。” 允臻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微笑着答道:“小王倒是知道,这几天他们的生意还是不错的。虽然外间散摊儿的人不多,但是各个药铺子里,每天迎来送往的,日日也是不忙个不停的。” 左良吃了一惊,说道:“不是烧了么?怎么还有东西可卖?” “左公子真是个实在之人。”冷千说道,“敢问公子一句,当日可有去过火场?” 左良摇了摇头,有些惭愧的说道:“那日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靠近。” “就算你靠近了,也看不到什么的。那些烧掉的东西,不过是推在外面的麦竿干草,真东西,可是一点儿也没碰到。” 听了这话,连允臻也有些吃惊了,心下琢磨着,如果不是这冷千在说胡话,那必是朱泽一干人有什么偷天换日的能耐了,不然,何以那样的大火,竟然对货物没有丝毫损伤。 “几位也不必如此的意外,想来这草药,一则怕火,二来怕潮。所以,这仓库建造之时,老朽特令匠人设了隔间。喜阴凉之物,放于地下;喜干燥者,藏于顶屋。就算那天左公子到了火场,看到的也只是中间的这一层,再说当时满地的狼籍,公子也不会再想到那还在上下隔间吧。”冷千说道。 左良听了这话,这脸登时就挂不住了。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忿忿的说道:“那我再带人去查。” 说罢,就欲转身向外面走去。 “子卿……”允臻见状连忙喊道,“不急于这一时,且听冷先生把话说完。” 左良转过身来,只见贺萱也冲自己带着笑意,用眼神示意着自己坐下来,左良顿时更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了。 自己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平日的冷静哪去啊?不行,得把心神收收。这样下去,只会把事情越办越糟,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拖越久。 “左公子,老朽有几句话想问问将军。”冷千带着笑意问道。 “冷先生请问。” “将军这次准备怎么去查这仓库呢?又或者说,将军准备从哪里调配人手协助呢?” 左良想了想说道:“这一次,晚辈不会再从本地调人,而会从临近之处调兵。” “哦?为何呢?”冷千笑着说道。 “上次只是与当地的县令有过交涉,却在仓库附近听说巡防衙门的人也在。虽然,晚辈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妄自猜测,但是,却也隐隐的查觉,这朱泽在这一处的势力不弱……”说着,左良用目光睇了一下允臻,见他并没有动什么声色,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位朋友这样告诉在下,自古官商必有勾连,只怕,这朱泽的勾连更大些。用这一县之人,晚辈不放心。” 冷千点了点头,说道:“左公子这一堑吃的不亏。别说这一县的官吏,就是这周边的三省十七道,说是他朱家自家的兵马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贺萱看了看允臻。 允臻轻轻一笑,说道:“冷先生这话,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毕竟这些都是朝廷的人马,怎么能说是他朱家的。” “王爷,恕老朽冒昧,但王爷您肯定知道这一年下来,从户部调拨给各州府驻兵的用度是多少。我只这样讲,他朱家一年下来,光是用在这一县之内的银钱,就足够养活这周边三省十七道的全部人马了。” “这么多?”贺萱吃惊的说道,“可这空口无凭的……” “老朽既然敢这样讲,就自然有凭有据。”冷千答道,“就算是那朱泽的身边,也不见得个个都是丧心病狂,见钱眼开之徒。这是后面老朽要说的,咱们还是先说借兵之事。左将军可明白老朽之意了?” 左良点点头,说道:“这周边的兵马,是不能用了。可是……”左良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可皇上只给了这里的调兵虎符,若用别处的兵马,只怕是不能的。 这时,只听允臻说道,“小王倒是有一处可以借兵。但是,只怕要为难左将军一些。不知子卿你可愿意否?” 070 物证(下) 左良听了允臻的话,迟疑了一下。 凭着自己多年来对这位王爷的了解,自己真有些吃不准,这王爷是真有心帮着自己的这一边儿,还是准备做点其它的手脚。 左良看了看贺萱,见贺萱只是不动声色的啜着茶,并没有向自己这里来看。 “不知王爷有何见教?”左良问道,依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与此两县之隔的十庄,那里驻着一路兵马,将令也是左将军的同科故人。不知左将军可知此人是谁?” 十庄?同科故人?左良听了允臻的话,脑子里迅速的翻转起来,与自己同科之人,十有八九都外派到了地方,留在京里的廖廖无几……这还真是不太好猜…… 允臻一笑,知他没有猜到是何人。却也不多做什么解释,转过脸来对贺萱说道:“那带坠子的扇子带着么?” 贺萱点点头,从怀里袖口里取出扇来,问道:“问这个做什么?想收回去了?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不是我要收回来。是你得把这东西借给子卿用用。”然后又对左良说道,“你拿着这扇子,去十庄去。只需要把这东西递进去,这兵自然能借得到。如果一切顺利,自然不需多言,可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 “下官明白,如果出了什么万一,下官自当一力承担下来。” 允臻看了看时辰,说道:“你快些前去的话,今儿晚间倒就可以查证了。” 左良点点头,说了声:“多谢王爷。”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贺萱瞧了瞧允臻,心里也不知道这允臻这一招究竟意欲何为。但心里却又有些放心不下左良,便也匆匆离了座,跟了出来。 “子卿兄。”贺萱叫住了左良,“你可想好了?私自调兵这可不是件小事。” 左良看了看贺萱,微微一笑,说了句:“你自己当心。” “等下。”贺萱说道,然后冲着雨青招了招手,雨青从后面的屋子里小跑了过来。 “公子,什么事儿?”雨青看着贺萱一脸的正经,皱着眉问道。 “你陪左公子出去办点事儿。”然后看着左良,说道,“不管借没借到,先打发雨青回客栈给我送信儿。知道么?” 左良点点头,心情大好的带着雨青离开了。 “无忧在担心我!” 这一路上,左良心里返返复复的念着这一句话,脸上不由自主的挂着笑意,看的在一旁的雨青心里直发毛,心里琢磨着:这左公子今天是怎么了?自打第一次见他起,就没见他这么乐过! 送走了左良,贺萱再次回到了屋里,对着冷千一躬身,说道:“晚辈刚才孟浪了。” 打从看到刚才贺萱未请离座,贤王爷又是一脸的习以为常,这冷千心里就知道这贺萱在贤王爷面前不是普通的受宠。 现在见贺萱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一礼,冷千笑着说道:“我倒无妨,只是贺大人不应失礼于王驾之前。” 贺萱听了冷千的话,脸上一笑,说道:“老人家提点的是。” 然后走到贤王爷跟前,也做了个长揖,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请王爷恕罪。” 贤王虽然也觉得贺萱刚才之举,未免有些太过不给自己颜面,虽然说私下里可以如何如何,但这里毕竟有外人在场。眼下,见贺萱如此,心里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交情至深,着实让孤王羡慕。虽有失仪,但也不必如此。” 然后,允臻又对着冷千说道:“刚才老先生说过,还有本帐目的。不知现在何处?” 这件事,是允臻最为关心的。 刚才冷千说过,这帐目上有朱泽与这周边官军勾结的信息,自然也不能保证这上面有没有其他能够伤及自己的所在。 想那朱泽敢像昨天那样于自己如此叫嚣,想来手里必是留下了什么能让他可以嚣张的东西。莫非,这冷千说的帐本就是往年那些对帐后应该销毁的东西么…… “这东西……”冷千顿了一顿,然后说道,“朱家的门房里。” “先生怎么如此肯定?想那帐本也是很机密的东西,难道朱泽就没有单独寻一处安全的所在存放着么?”贺萱问道。 “俗话说,灯下黑!找东西往往就容易忽略眼皮子底下不是?”冷千笑了笑说道。 “这地方说是很容易,可是进去却是很难。想那朱家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出来进去的家人,除了内眷之外,都从这门房前经过。”允臻说道。 贺萱低着头想了想,忽然抬起眼来看了看冷千,一脸的笑容,说道:“王爷,为什么是我们去拿,而不是里面的人往外送呢?” 允臻一迟疑,也缓过味来,摇了摇头,看着冷千笑着说:“是了,先生既然能如此确切的知道所在,想必是这存放之人与先生也是莫逆之交了。能否烦劳先生让此人将帐目送出,本王自然会妥当安置他的。” 听了允臻的话,冷千微微一笑,说了句:“贺大人果然心细如尘,贤王爷也果真处事周到。王爷一诺千金,世人皆知。既然如此,老朽也就放心传书让这人将帐目送出了……” 听了这话,贺萱和允臻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都琢磨着这帐应该送到哪里。 允臻用眼睛瞄了瞄贺萱,他并拿不准现在这贺萱是对自己更重得些,还是对左良更倚仗些。如果那帐上有什么不想被外人看到的东西,又应该如何呢? 正在这时,锦瑟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 “有事么?”允臻问道。 锦瑟摇摇头,说道:“倒是没什么打紧的事儿,只是,这天已经将近午时了,王爷您只顾着说话儿,午膳的时辰已经错过去了。奴婢想着,是不是应该为贺……大人还有冷先生备些吃食,来请王爷示下。” 锦瑟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允臻,他笑着点头称是,然后看着冷千说道:“刚才先生还说小王处事周到,结果却把这必须之礼给忘记了。”然后抬眼对锦瑟说道,“快去备饭。” 贺萱一见到锦瑟出现,脑子忽然闪出了一个想法,但是却很快的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允臻看在眼里,知道贺萱想到了什么,但也没有马上去问。 等冷千离座去更衣之时,允臻拉着贺萱到了廊下。 “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没想什么。”贺萱逗着廊下挂着的鸟儿,随口答道。 “真没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儿呢,是不是?” 这时,锦瑟已经备好了饭,前来请众人。 允臻对着锦瑟招了招手,然后指着她对贺萱说:“你刚才看她的时候,眼睛一亮,想到什么了?你要是不说,我可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干了!” “你这个人……”贺萱皱着眉头看了看锦瑟,又瞪了允臻一眼,“她一个弱女子,你拉扯她进来做什么?” 允臻还未开口,锦瑟却笑着说道:“如果是为王爷与贺公子帮忙,小女子倒是愿意尽些绵力的。” “瞧瞧!”允臻笑着看了看贺萱,说道,“别小看女人,她们往往能为知己者做出些大丈夫所不能之事。豪气这种东西,不只是咱们男人才有的。现在,还不想说么?” 贺萱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上次之事之后,想来那冷先生必也被朱家盯上了,这送帐目之人,无论是将东西送到我那儿去又或者是王爷这里,都只怕是不能的。可是……”说着,贺萱面露难色的看了看锦瑟,接着说道,“若姑娘能够委屈一下,也许还是能……可是,这风险太大,在下实在不想让姑娘犯这个险。” 听了这话,锦瑟看了看允臻,笑着说道:“我想我明白贺公子的意思了。王爷的意下如何呢?” 允臻点了点头,说道:“我与无忧倒是有些心灵相通之处。我也想着,由你去接这帐目最好。打发人去,在河边寻条花船,今儿晚上,就让人把东西送到你的花船之上。” 锦瑟点了点头,转身去吩咐人手准备。 席间无话,冷千只是简单的坐了坐,与贤王约好了交帐的时间,便起身离开贤王的别苑,回去准备。贤王叫了两位亲随保护冷千。 梓月本想着要随师父一起回去,却被冷千给留了下来。冷千拉着他,低声交待了几句,这梓月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奈的应承了下来。 “师父,您可千万得好好的回来。” 冷千一笑,点了点头,与那两个亲随一起离开了这里。 “帐目到时,我想左将军也应该就到了。你是准备去查东西,还是收帐?”允臻问道。 贺萱想了想,然后说道:“帐目送到王爷心里,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左良那人未免太过直来直往,我还是看着些的好。” 允臻点了点头。 贺萱也没有再多做什么耽搁,带着雨墨和梓月一起也离开了贤王的别苑。 看着贺萱的背影,允臻的心里有两个大大的问号:这贺萱究竟是太相信我还是放心不下左良?锦瑟愿意出力,究竟是想帮我还是贺萱? 这两个让自己放也放不开,恨也恨不起来的人,究竟对自己有几分的忠诚……也许今晚这一战之后,便能看出些分晓了…… 071 再次分兵 在回客栈的路上,雨墨一直偷眼看着贺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贺萱虽然看在眼里,但是却也没有理他,一则这一路上说是狂奔也不为过,有话也讲不清楚听不清楚,再则,毕竟这里还有个梓月在,虽然他是冷千托付给自己的人,但是也不能对这个精灵的小鬼毫无戒心。 到了客栈,贺萱退掉了自己与左良住的客房,又租回了原来的那个小院儿……这是事前就与廖庸商量好的,等见到雨墨雨青之后就回原来的院子。安置好梓月之后,贺萱换了身衣服,来到了雨墨的屋子。 一进屋,只见雨墨正闭着眼睛在屋里拿着大顶呢。 “你这是干什么?”贺萱看到之后,一边关上了房门一边笑着问道。 听到贺萱的声音,急忙落下双脚,站了起来。 “公子,您可算是来了,都急死我了。”雨墨说道。 “说吧。你家公子呢?打从看你进了贤王爷的院子就想问你了。” 贺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呶呶嘴,示意雨墨也坐下。雨墨会意,点点头,在贺萱旁边坐了下来。 “公子昨儿晚上把小豆子……哦,不,是雨青,把雨青给派回来之后,就把我遣到那个什么副会长家的院子外面一直守着,他……”说到这儿,雨墨顿了顿,然后不无担心的说道,“少爷自己去盯那个朱泽了……公子,我真的是很担心……少爷虽然嘴巴油滑些,可是却不会武功,这要真有个万一……我……” 这时候,忽然房门一下子被人给推开了。 “你个臭小子,就这么夸我啊!” 随着声音,廖庸笑着走了进来。 雨墨一见是他,“嗖”的一下子就冲了过去。 “少爷,您怎么样?有受伤么?不是说晚上到客栈见面么?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我……” 说着说着,雨墨竟然哭了起来。 看他这么一哭,廖庸倒“噗”的一声笑出来了。 “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儿的站在这儿呢!” “你这个人,他还不是担心你!见他哭了,你不说安慰两句,还在那里说风凉话。你这个人,有没有心啊!”贺萱瞪了廖庸一眼,刚才听雨墨那么一讲,贺萱的心也立刻悬了起来,现在看着他好活生生,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才也松了一口气。 “我还没问你们,对屋那个小孩是哪儿来的?不是你又动了什么好心,从哪儿拣回来的吧?”廖庸看着雨墨说道。 “不是我拣的!这次真不是我拣的!”雨墨忙摆着手解释道,不知不觉的眼泪也止住了。 “嘿嘿……”廖庸一脸的得意,看着贺萱说道,“看,这不就不哭了。” 贺萱被廖庸气的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雨墨,等哪日我把你和雨青都赎出来,你们都来伺候我吧。我可真看不下去了,还有这么欺负人的。” 雨墨听了这话,也破涕为笑了出来,然后看着廖庸说道:“我看您以后还欺负我和雨青不,这下子我们可不愁没人要了。” “瞧把你美的,可算有个人怜惜你们了是不是!快去洗把脸吧,再笑鼻涕泡都快鼓起来了!”廖庸用扇子戳了戳雨墨的头说道。 雨墨点点头,自去外面提水净面,廖庸不急不缓的坐到贺萱的旁边。 “说正经的,你怎么样,没受伤吧?”贺萱问道,“若是怕雨墨担心,只悄悄的告诉我,我好给你治伤。” “这么说,你也是担心我的了?”廖庸满脸笑意的问道。 “怎么可能不担心。这几天,我也多多少少的和些当地人聊了些,这朱泽可以说是这里的土皇帝,这里的老百姓没有不惧他怕他的。而且,据说他手下也养了几百人恶奴打手之流,你就这么个人单枪匹马的,连个接应也没有,我们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要知道你这样,还不如把他们俩个谁留在这儿,我去看着你呢!你们俩个,怎么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呢!” 廖庸见贺萱说这话时,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阵阵红晕,也慢慢的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认认真真的望着贺萱。 “无忧……我与子卿……谁更让你放心不下呢?” “当然是你了!”贺萱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子卿兄好歹有武艺在身,又顶着个钦差的名头,哪怕真是地头蛇,也会有个几分顾忌;可是你……你真的没事儿么?平时一句话没说完,脑子里都能拐过八个弯儿的人,怎么还问得出这样的傻话来。” 廖庸摇了摇头,脸上又浮出了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拍了拍贺萱的肩。 廖庸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说道:不管怎么样,她的心里至少是有我的。 “少爷,您那边儿究竟怎么样了?我今天一路随着那冷先生,并没看到有什么人跟着啊。” 这时,雨墨走了进来。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贺萱,也用眼睛盯着廖庸。 廖庸一笑,说道:“你还敢说!以后真得让子卿教教你怎么跟踪和监视了。让你跟的人,你能跟丢;让你防的人,大摇大摆的从你身边儿过去,你也没发现!” “啊?是么?您怎么知道我把人给跟丢了?”雨墨满脸飞红的小声问了句。 “我还能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从你身边儿过去的。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还跟那儿打听呢!”廖庸摇着头说,当时真是把他气的想朝雨墨的屁股上踹一脚……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就好。只不过,既然朱家知道了冷先生到过贤王府,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贺萱低头暗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的抬起了头问廖庸:“左良离开的时候,你看到了么?” 廖庸点了点头,说道:“不只我看到了,朱家的人也看到了,自然他们后面也随了一条尾巴。” 贺萱“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你现在和雨墨,带上梓月,快回王爷那里。这里,也是留不得了。” “那你呢?”廖庸问道。 “我去接应一下雨青。我告诉他,子卿兄成事之后,他先回来报信,我是怕……” 听了贺萱的话,雨墨急巴巴的说了句:“我也去。” “是啊。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们一起去吧。”廖庸说道,说真话,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再让贺萱一个人以身犯险了。 “糊涂!”贺萱略放大了声音说道,“只有雨青在,我只护着他一个人就行了,你们若是都去了,我得护着多少人。我会分心的。再说,入凡兄你也说了,只是‘一条尾巴’,也或许他早一步回来报信了也不奇怪。你们快些到王爷那里报备,也好有个对策。” 廖庸本想再与贺萱争辩几句,但这个时候,说些歪理还真不是个时候。他咬了咬牙,忿忿的对雨墨说:“走。叫上梓月。” 雨墨虽然也有百个不愿,但看着少爷的意思,断然是不可能让自己去了,只好噘着嘴,一扭身向门口走过去。 “从后门悄悄的走。店钱我已经付过两日的了。别去结帐了。”贺萱说道。 雨墨点点头,然后咬了咬嘴唇说了声:“贺公子,您可千万得把雨青平安带回来啊。” “放心吧。一根头发也不会少的。”说着,贺萱冲着雨墨一笑。 雨墨点点头,扭身走了出去。随在他的身后,贺萱和廖庸也离开了屋子。 “你……也得平平安安的回来。若是伤了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廖庸边走边对贺萱小声的说道。 “你们去王爷那里,我也是百十个放心不下。入凡兄,切记随机应变,莫争一时长短。” 廖庸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这时,梓月和雨墨也走了出来。 贺萱拉过梓诺,对他说道:“我要外出办点事儿,你先跟着这廖公子。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与跟他说都是一样的。明白么?” 梓月点点头,然后贺萱一用力,把他抱上了车子,雨墨驾着车,满怀不舍的看了看贺萱,然后一挥马鞭,车子离开了客栈。 贺萱见他们走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心一横,干脆骑着马跟在后面,一直远远的看着他们进了王爷的院子,这才一转马头,向十庄的方向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贺萱出了庆县,来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树林之中。 贺萱算着时辰,想来这左良去了也有大半日了,怎么可能到现在雨青还没回来,想到这里,贺萱不觉放慢了速度…… 正想着,忽然见前面来了一前一后两匹马,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个人,还横挂着一个。 就在两马相错之时,贺萱用眼光扫了一下,虽然那趴在马背上的人的脸没有看清楚,但看服色却是十分的眼熟,再看看后面的那匹马贺萱肯定这趴在马背上之人,确是雨青无疑…… 这孩子怎么了?莫非是遇了害么? 只想到这一点儿,贺萱心里的一急,把马头一转,三两步来到那个人的近前,然后甩蹬离马,纵身向那人一跃。 对方虽然也是个练家子,但却没有在意与自己刚才一错而过的那个书生会返回头来袭击自己,等他感觉到有风声袭来之时,被贺萱一脚踹在了脸上,结结实实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072 救出雨青 贺萱双脚落稳,先一步来到了雨青旁边,用手往鼻下一试,还有气息。贺萱的心里稳了下来,但看雨青双眼紧闭着,却也吃不准究竟是有事还是无事。 “你把他怎么了?”贺萱厉声问道。 这时那个被贺萱打落马下之人也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贺萱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身高约在六尺上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紫脸膛,长得一双鹰眼,外加一个鹰勾鼻子,看着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贺萱打量这个的时候,这个也打量着贺萱,见是个身材娇小,眉清目秀的书生样人,那个冷冷的一笑:“你与那左良也是一路的吧?” “多此一问。”贺萱冷冷的答道,把雨青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人一阵狞笑,说道:“既然与左良是一路,那就别怨我……” 还未等那人把话说完,贺萱右手的刺已经直奔他的眉心而来,那人忙向旁边一侧身,忽又听到了阵风声,他再一闪,贺萱左手的刺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虽然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一股子热流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时,“鹰勾鼻”知道自己对面这个娘娘腔的来人,实力不弱,自己若不多加防备,必要吃亏的。 若是平时切磋,贺萱断然是不会用这些招数的,而此时,贺萱心里忽然莫明的兴奋起来,用出的招数招招都是直命要害,似乎自己必要取了那人的性命才算爽快。 “鹰勾鼻”迅速从背后拔出刀来,与贺萱战在了一处。 练过武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一寸长,一寸强。这“鹰勾鼻”的这把大刀,长了算能有三尺有余。若是按长短排排辈份儿的话,贺萱的这对刺估计也就勉强能比那些针啦,飞蝗石啦之类的暗器长上一辈儿了。 不过,还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一寸短,一寸险。贺萱用的都是近身之法,倒使得这大刀没办法施展了。虽然贺萱站了先机,但是想着能够三两下就把这人给解决掉,也断然是不可能的。 贺萱心急,一来不知道雨青究竟生命有没有什么危险,二来不知道左良那边究竟借到兵丁没有,三来不知道廖庸到了王府那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测。 这三不知让贺萱心里急的无可无不可的,心里越急,手里就越快…… 可是这“鹰勾鼻”心里也急,自己跟着左良以及被自己抓住打晕的那个小子一路来到了十庄的兵营,本想着直接回去向自己主人回报,却发现这小子也火急火了的往回来,两人这一前一后的跑了大半个路程,直到刚才进了这树林,“鹰勾鼻”才下手把雨青给打晕了…… 虽然也想过了刀解决了他,但是,毕竟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这个小子才说得清楚,所以这才留了活口。没想到,耽搁的这点时间,却遇上了这样一个难缠的家伙。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交着手,打到能有将近一百个回合的时候,“鹰勾鼻”一招“力劈华山”,整把刀奔着贺萱的面门劈了下来,贺萱拼尽全力向后一闪,想着若是他再拿出个什么连环刀之类的招数,自己这下子肯定完了,不死也得残废…… 就在这时候,却听得“哎呀”一声,“鹰勾鼻”手里的刀“哐啷”一声,落了地,人也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贺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做出的第一反应,还是冲到近前,用力向他的血海一击,这“鹰勾鼻”一下子就人事不省了…… 贺萱也“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究竟是谁帮了自己。 雨青正趴在马上,愣呵呵的看着自己,一只手还搭在“玉蜂针”的机关上…… “雨青!”看到他的样子,贺萱竟然觉得自己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她从地上站起来,快步冲到林青的身边,把他从马上扶了下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公子,我杀人了是不是?我是不是……” “别慌!别慌……他没死,只是晕了……记不记得左将军告诉过你们的,这里的针只能让人麻痹,不会致命的!”贺萱把雨青紧紧的抱在怀里,一边抚着他的头,一边安慰道。 雨青只是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也不能怪他,打从他进了廖家时起,就从未受过什么磨难,更别说是这样生死之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雨青才恢复了些,但身上还瑟瑟的发着抖,然后低声说:“公子,我没事儿了。我们快回去吧。左公子,估计也快要到了……” “你回来之前他与你说了什么么?”贺萱放开手,柔声问道。 雨青点了点头,说:“左公子说,等我们准备好了,就让少爷按小时候那样给他信号。” 贺萱一笑,说:“好孩子。今儿你立了大功了。有绳子么?” 雨青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马上的褡裢里取了条长绳出来,还有个麻袋。 贺萱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摸出条汗巾来,把这“鹰勾鼻”的嘴先绑了个结实,然后把他踢翻过来,拢过双臂用绳子捆的紧紧的。这时候,贺萱才看到从“玉蜂针”里射出的三个针一字排开,都在这人的右臂之上。 “你倒是准啊!”贺萱笑着说道。 “我其实早就醒了,可是却不知怎么身上发软,下不了马,然后就想起这东西来了,拿着都比他半天了,刚想按,你们就动了……再想按,你们又动了……直到后来,我看他拿刀要劈你,正好空出来了,我想也没想,也没瞄,就按了……” 雨青蹲在一边儿,边看着贺萱捆着这个像成了精的大鹰一样的人,一边儿与贺萱说着。 贺萱笑拍了拍他,然后取过麻袋来,连蹬带踹的把这个塞了进去,然后把麻袋口系住。贺萱拉过那匹马来,让它跪了下来,然后自己与雨青一起把这个抬到了马背上…… “还好个子不高,块头也不大,不然,我们得被他累死!”贺萱笑着说道。 雨青也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也各自上了马,一路向贤王府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雨青偷眼看了几次贺萱,好奇的打量着她。 “你看什么?”贺萱笑着问道,“这一路上,都看了多少次了,也不说话。” 她这一问,倒把雨青说的不好意思了。 “公子,您知道您刚才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么?”雨青颤颤兢兢的问道。 贺萱摇摇头,说道:“你当我是你们家当爷呢?喝茶的时候也会照镜子,摇扇的时候也会照镜子……你见过练武的时候照镜子的么?就算是有人这样,那也肯定不是与人真刀真枪打斗……” 雨青点了点头,然后坏笑着问道:“想知道么?” 贺萱挑了挑眉梢点了点头。 “您刚才的样子,好凶哦。眉毛都快竖起来了,眼睛是红的,上次虽然也见您生过气,可是这次您的样子,跟上次完全不一样的……像是要……要……” “要什么?” “似乎非要把那人弄死一样,像要吃人一样的……”雨青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咧了咧嘴,吐了吐舌头。 “小鬼头,还回了魂,你就开始得瑟了!早知道,先让这‘大鹰’把你抓去,过上次堂,看你还这样油嘴不了。” 贺萱带着笑微嗔着说道。 嘴上虽然这样讲着,但是贺萱也回想起刚才自己不知从何而起的兴奋之感,那是一种嗜血的兴奋,小的时候,也听父亲说过这样的话,每每一上战场之时,当那沙场上弥漫起黄沙尘土与血腥气混合着的味道冲入鼻腔的时候,总会调动起人们内心深处那种嗜血的动物本能。难道,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是这样的么…… “公子……公子……”雨青低声呼唤了几次,贺萱却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没有回应。 其实,雨青现在心里也在琢磨着一件事情。 刚刚自己太过紧张,所以,没有想到什么,可是现在,似乎回过味来了。 自己刚刚被贺萱抱在怀里的时候,那种温热的柔软是什么……还有那股子说不出来的香气,怎么感觉也不太像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体味吧……就算自家公子再讲究,每每沐浴都用香草花瓣,可是自己也嗅过少爷的衣服,也不是这样的…… 雨青又看了看贺萱,真的是好漂亮,廖家并不少美男子,且不说少爷和左公子,就算是雨墨哥,那也是上京都里数得上的美男子,可是,却完全不敌这贺公子…… “雨青,快些吧。天快要黑下来了。” 正在雨青还在想着的时候,只听贺萱低声说了句。 雨青点了点头,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 “公子,我有句话想问你。”雨青说道。 “什么话?” “您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我被那人抓住了么?” “今天让你受了这一难,是我的错,你被这人抓住,我自然生自己的气。” 听了这话,雨青竟然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了。 “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后怕了?”贺萱关切的问道,“今天晚上的事儿办完了,我先给你抓副定惊的药来。别怕了,没事了。” 听了贺萱这话,雨青心里暖暖的,一抽一抽的停下了哭声,心里想着:除了少爷和雨墨哥,这贺公子怕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073 女装的贺萱 到了贤王的别苑,王府的下人将贺萱装在麻袋里的那个人抬进了柴房。 允臻、廖庸等人看到贺萱与雨青归来,都满是笑意。 雨青三急,与贺萱告了罪,匆匆的向茅房跑去,贺萱自己进了屋子。 “回来的正好。”贺萱刚一进屋,允臻就说道,“我刚与入凡兄说起你呢,说曹操,曹操这就到了。” “是啊。这背后还真是不能说人。”廖庸笑着说。 “好好的,说我做什么?”贺萱问道。 “我派出去跟着冷先生的人,现在还没来个回信,人手又不够,能分到锦瑟那里的人太少,我们有点担心。”允臻一脸严肃的说道。 贺萱看了看廖庸,廖庸也点了点头,贺萱会意,笑着答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去协助锦瑟姑娘?那好,我这就过去。” “等下……”廖庸叫住了贺萱。 “还有事儿?” “因为……咳,咳,咳……”允臻面露尴尬的偷眼看了看廖庸,这廖庸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但也没有想帮自己说下去的意思,完全不看自己,允臻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因为不知来人的疑心是不是很重,如果你这样去的话,只怕交东西的时候,也会被借故支开。可若是……若是你换个……女装……” 一听这话,贺萱明白了允臻尴尬的出处,保护锦瑟之事,是贤王的想法,可扮成女装这主意,十之八九就是来自廖庸。贺萱瞪了廖庸一眼,可廖庸也不往她这里瞧,只是望着手里的茶发着呆。 这时候,只听允臻继续说道:“我也知道,虽然你长得眉眼清秀,可是毕竟是个男子,要你扮女装这实在是有失体统……” “王爷不必多虑……”贺萱顿了顿,想着,眼下最重要的是快点拿到自己要的东西,然后能带着廖庸、雨墨和雨青这一家子不相干的人平安回去才好,“卑职愿意。” 允臻听了此话,站起身来,绕过圆桌,来到贺萱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这时候,雨青也来到了屋子外面,垂首站着。 “路上还好么?”忽然,允臻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还好。”贺萱并没有想把路上遇到的事情宣扬出去,轻描淡写的答道。 “还好?”允臻挑了挑眉毛,看了看廖庸和锦瑟,笑着说道,“瞧瞧,我许他在我面前可以不用拘礼,他就给我撒起谎来了。你倒是说说,所谓的‘还好’就是在后背上划个大口子?天气热了,留着通风的不成?” 允臻这么一说,贺萱才注意到,本以为是打斗之后出了汗,所以背后有些发凉,没想到竟然不知何时,外衫已经被划开了个通背的大口子…… “来人,伺候着贺公子去换衣服。”允臻吩咐道。 下人应承着,请贺萱出去,贺萱还没转身,廖庸赶忙说了句:“贺萱不习惯有人伺候她换衣服,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行了。”然后廖庸笑着对允臻说:“小人一时多嘴了,她在舍下也住了些时日了,有些奇奇怪怪的毛病在下还是知道些的。” 允臻淡然的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贺公子不喜欢有人伺候,你们就只在外面就好。还好家里有锦瑟的衣服,你就将就些,自己选一套吧,换好了,再吩咐丫头们给你梳头。” 贺萱谢过了允臻之后,感激的睇了廖庸一眼。下人应了贤王的话,陪着贺萱出去了。 “她不说实话,雨青你说!”等贺萱离开之后,廖庸皱着眉说道。 “这……”雨青面露难色,眼睛一转,然后说道,“少爷,咱们还是把正经事儿先说了吧。左将军让我提前回来告诉您,等这边准备好了之后,就按您两位小时候那样通知他。” 廖庸点了点头。 “小时候?怎么个意思呢?”允臻笑着问道。 “这个,且容小人卖个关子,到时候王爷就知道了。”廖庸微笑着答道,然后接着问道,“子卿还有什么吩咐?” 雨青摇了摇头。 “那好,说说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吧……” 雨青一脸的难色,但看着自家少爷不依不饶的追问,这坐在一旁的贤王爷又是一脸的好奇之色,想着今天这个赖是耍不过去了,只好点着头,把刚才路上的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听完雨青的话,廖庸偷眼看了看贤王爷,只见他脸上依然挂着惯有的笑意,但眼睛却是不停的转动着。 两人沉默之时,却听得一阵环珮之声传入耳中。屋子里的人都知是贺萱换好的衣装,抬眼向门口看去。 虽然贺萱平日里的模样就非常出众,但毕竟那是用男人做为标准来衡量的,如今,这一身女子的装扮出现在众人面前,却着实让允臻与廖庸惊艳了一把。 两个人都带着笑意,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贺萱许久,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被轻风吹得翩翩舞动,裹着环珮叮当做响。流云髻上,斜插着两只白玉簪子,手中一柄暖玉长箫……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入凡兄真是好提议,若不知根底的,倒真把无忧要当成位绝代佳人了……”允臻微笑着说道 “一定要带这些个东西么?”贺萱皱着眉问道。 “发饰似乎太少了些。”允臻说道。 “我是说腰间的东西,这叮叮当当的,太重了些……”贺萱蹙着眉说道。 她这一说,廖庸瞧了瞧,还真是不少,连上香袋,环珮之类的东西,足足有七八件…… “我怎么不记得锦瑟姑娘有戴过这么些个东西呢?”贺萱报怨着说道。 “她那人,不喜欢这些繁杂之物……你若也不喜欢,取下来也就是了。”允臻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贺萱忙应了声“遵命。”然后,急巴巴的三两下把这些东西全都拿了下来。 “一件也不留了?”允臻看了看廖庸,满脸是笑的又转过脸来看着贺萱,“还是说,这里的东西都太俗气,你看不上?” “王爷家的东西,哪有俗气的。只是我真心不喜欢戴这些东西,没的坠得腰沉。” “可还是要戴上一件的吧。”廖庸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腰上拿了一块玉珮下来,也不管贺萱愿不愿意,自己动手给她戴在了腰间。 “这东西……好生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允臻说道。 “王爷还记得上次在‘听雨轩’,无忧与子卿下棋打赌的事儿么?” 允臻用肩子一敲头,笑着说:“是了……这玉环是你从子卿那里赢来的!” 廖庸看着贺萱,笑着说:“这物件,本是你帮子卿疗伤之后,拿给你的谢礼,可是你却连看也未看便退了回来。如今,这就算是物归原主了。好生戴着吧。” 不知为何,廖庸此话一出口,心里竟有些酸楚之意了…… 贺萱还未答话,只听允臻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去吧。记得,就算取不到东西也罢,你与锦瑟可要安安生生的回来。明白么?我与廖庸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取了东西,哪也别去,直接奔这儿来。” 贺萱一皱眉,难道他们是不去的? 她看了看廖庸,廖庸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为什么他们不去?贤王爷把廖庸留下的意思又是什么? 单纯的保护么?自然,放眼现在整个的庆县,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么别扭呢? 难不成……难不成贤王怕自己私拿了这帐本然后回京去复命么?当然,太后与这朱家的关系是尽人皆知的,可是,难道这帐上还有对王爷的一些牵么? 这算是什么? 自己这样不是变向的把廖庸留在这里做了人质么? 贺萱虽然没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已经翻了十七八个个儿了…… 这时候,有个人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贺萱一抬眼,见是廖庸。 廖庸微笑着看着贺萱,把双手放在她纤弱的双肩之上,握了握,然后柔声说道:“王爷说的对,你与锦瑟的性命才更重要。愚兄自恨不能为你分担一二,所以,只能留在这里等候佳音。记得,平安归来,这是王命,也是愚兄对你唯一的一点儿请求。” 贺萱看着廖庸,此时廖庸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一丝的戏谑,满满的除了担心之外,只有关切。 贺萱一笑,也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别这么一本正经的,不适合你。” 允臻与廖庸将贺萱送至门口,贺萱看到了远远站着的雨青,转过脸对允臻说道:“王爷府上可有定惊的药么?” 允臻不解,但点了点头。 “雨青刚才受惊不小。请王爷照顾一二。” 然后她又看了看廖庸,笑着说道:“等我回来!”这才上了马车。 看着车子后面扬起的尘土,廖庸心里有千万分的不舍。 “你很担心他?”允臻问道。 “是。” “感同身受。”说着,允臻看了看满脸惊诧的廖庸,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解释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你所担心的,不过是贺萱一人。而于我而言,这世上,我现在最看中的两个人都在那里,我的担心,只比你多,断然不会比你少…… 允臻的心中这样说道。 074 小时候的办法 贺萱刚刚离开不久,廖庸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一刻也不消停。 陪他一起呆在屋子里的雨青和雨墨,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使着眼色,可是现在少爷的这个心情,随便说话,肯定是非常不明智的…… 忽然,廖庸想到了什么,对雨墨和雨青说道:“去,把车上我那个黄樟木的箱子取来。” 两个小厮点头,飞快的向外跑去,不多时,只见雨墨抱着箱子,雨青随在后面返回了屋子。雨墨小心的把箱子放在桌子上。 “少爷,这东西,您什么时候放车上的?”雨墨问道,满脸痛苦的表情。 “雨墨哥,这箱子你认识?”雨青吃惊的问道,不知为什么雨墨打从看到这箱子起就是这个样子。 “太认识了!为了这箱子里的东西,我没少挨老爷的骂,上次见到这箱子的时候,我都被挂在了房梁上,差点挨了打,你说我能不认识么?” 这箱子给雨墨的回忆实在是……除了痛苦之外,找不到其他了。 “你们俩个唧歪够了没有?”这时候,只听廖庸问道,“若是够了,就过来帮忙吧。” 雨青点了点头,刚想走过去,却一把被雨墨给拉了回来。 “少爷,您可有年头没玩这个了……我知道您等左少爷跟贺少爷他们心里发忙,咱们换点别的玩儿,行么?就别玩这个打发时间了……” “雨青,把子卿让你带给我的话儿,说给雨墨听听。”廖庸斜着眼睛,夹了雨墨一眼,拿起桌上的茶蛊子,灌了一大口茶下去。 “哦。左将军说,让您在这边事情弄妥之后,用小时候的办法通知他……” 说到这儿,雨青只听雨墨苦着一张脸,说了句:“左少爷,不是最瞧不上您做的这东西么?今儿怎么偏想起它来了……” “瞧不上?你再找出第二个人做出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来试试!”廖庸说道。 “是……您这独一无二的手艺,还真是没有人能弄得出来。天下独一份儿!”雨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别废话了!快帮忙干活儿吧。”说着,廖庸让雨青把桌子上其他的东西放到一边儿,雨青听了这半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放好东西之后,好奇的挤到两人中间,仿佛等着开宝一般的等着雨墨打开箱子。 “你凑过来干什么?”雨墨一皱眉,“去,门口守着……” “雨墨你怎么变这么小器了,让我看看嘛,这半天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呢。”雨青说道。 “甭好奇了,你先去天井那儿打桶水进来,然后我就告诉你是什么!”廖庸说道。 雨青笑呵呵的小跑了出去,很快拎了桶水进来。 他这次一进来,被屋子里的两个人给吓了一跳! 只见他们俩个都用白布系在脸上,挡住了口鼻,手上也戴着白布做的布套,戴在了手上。 “你们这是干嘛?” “把门开着吧,要是……一会儿有个什么意外,你就拿水向这边沷……”廖庸说道。 “不是吧,少爷……要这样,我出去买……” “你能买到我做的这样的?” “不行,我就去订一个。这庆县总会有这样的匠人,繁杂的做不出来,您那程度的,还难不住人家。” “你觉得你现在能出得去么?”廖庸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口,雨墨沉默了下来。 “少爷,您的意思是……”雨青有些诧异,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个救了他的贺公子会把自己扔在这狼窝里当人质,“那贺公子怎么还把我们留在这里?” 雨墨一边把东西从箱子里取出来,一边叹了口气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贺公子自然知道贤王爷把我们留在这里的用意,可是若带着我们一起前去取东西,只怕更加危险,他就算是个大罗金仙,要照顾我们几个,也是分身乏术……只要把东西安安生生的带回来,我们自然也就是安全的……明白了么?” 雨青听了雨墨的这一番话,也点了点头。 这时候,箱子里的东西也被取得差不多了。 “您这是特意带的么?”雨墨问道。 “不是。原来玩剩下的,那天临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它来了。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竟然还都没有受潮,可以用的。所以,就让他们给绑车上了。”廖庸笑嘻嘻的说道。 “这都是……什么啊……”雨青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结结巴巴的问道。 只见廖庸拿起一大一小两个纸筒,专心的拿着小刀抠起来,也不去理雨青。 雨墨笑着说道:“不知道了……我告诉你吧,现在少爷不能分心了。不然,我们就全得飞出去了。” “飞出去?” 雨墨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少爷手里的纸筒你自然是认识的,不过那是用爆竹纸做的。这个硫磺,这个是木碳,这个是芒硝,还有这些……我也不太记得了……” 说着,雨墨尴尬的笑了笑。 雨青先只是点着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少爷要做火药么?” 廖庸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孺子可教也!说了三样东西,就知道个大概差不离了……”然后又瞅了瞅雨墨,说道,“比你强多了。当时教了那么久,也分不清个什么是什么,害我出了好几次事儿。” 听了这话,雨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当然还记得少爷被小型的火药炸得满脸发黑,头发烧焦的实况!最重的那次,廖庸足有三个月没出大门一步,因为一边儿的眉光完全被冲过来的火焰弄光了。 “还敢笑……信不信,我一会让你来装药?”廖庸看着雨墨说。 雨墨连忙把头晃的跟拨浪鼓似的,拿下手上套的布套,以及脸上的布巾,走到雨青的身边儿,说道:“我这儿站着好了。咱们也别说话了,让少爷专心点儿吧……别回家的时候,又没头发没眉毛的。” 雨青想笑又不敢,只好努力忍着。廖庸用手点了点雨墨,说了句:“等我得闲了再收拾你。” 说完,再不去理会他们两个,只是专心的称重配药,然后填进刚才的纸筒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廖庸才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对着雨青点点手,说了句:“水桶拿过来。” “往哪儿倒?”雨青听了,站起身来,拎起水桶就要沷水。 “我的祖宗,你可行行好吧。我费个牛劲装出来的,你给我弄湿了,我就白费劲了!”廖庸看着雨青的架式,忙用身体把刚刚做出来的东西护住,大声说道。 “您不是说要水么?” “我要水洗手!没见我满手的火药味么?”廖庸无可耐何的摇了摇头。 “哦……”雨青吐了吐舌头。 雨墨轻轻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冲着贺萱呶了呶嘴。雨青这才提着水走了过去。廖庸把做好的东西放在雨墨手上,这才净起手来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廖庸的房门外轻轻咳嗽了一声。屋里的几人同时向那个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允臻带着一贯的笑意走了进来。 雨墨和雨青跪了下来,廖庸大步走了过去,欲给允臻见礼,却被允臻拉住了。 “我闲的发慌,所以,到你这儿来坐坐。”允臻笑着说道。 廖庸看着这位王爷,微笑着点了点头,“慌”肯定是“慌”的,但是,更让人肯定的这绝不是因为“闲”出来的“慌”。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可是小人如何帮着王爷排解呢?琴棋书画,在下可是无一精通的……”廖庸笑着说道。 “你这桌上的家伙是干嘛的?”允臻边说,边嗅了嗅,说,“你这是准备炼丹呢还是要做火药啊?” “都不是。”廖庸笑着说道,然后让雨墨把自己做的东西递给允臻一观。 允臻打量了一下自己手里拿过来的这个土黄色的纸筒,说道:“从外型上看起来,似乎是个炮仗……” “阿弥陀佛,可算遇到识货的了……”廖庸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外面的纸筒不是你卷的,所以才能看出来……” 雨墨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屋子里的人还是全都听到了,除了廖庸之外,所有的人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允臻见廖庸尴尬,忙问了句:“这难道就是左将军口中,小时候的办法么?” “回王爷的话,正是。” “若只是用个炮仗,何必自己来做,叫下人出去买就是了。” 廖庸听了这话,尴尬的一笑。 “我们家少爷做的这个,准确的说应该是烟火。至于为什么亲手做,等用上的时候您就知道了。只要看了一次,您肯定就忘不了,下次再联系什么的,您肯定也愿意用这个。”雨墨笑着说道。 “多嘴。”廖庸瞪了雨墨一眼,雨墨一撇嘴,退到了一边儿。 “锦瑟、贺萱那边儿,还没有信儿么?这时辰可是不早了。”廖庸问道。 “应该快了吧……”允臻叹了口气,也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可这不年不节的,随便出来个炮仗声,也有些奇怪吧。” “那王爷的意思是……” 允臻冲着廖庸一笑,廖庸心领神会,两人对视大笑了起来,却把一旁的雨青和雨墨笑的有些不知所措。 075 不放心,还是不放心…… 贺萱下了马车,来到了锦瑟的花船之上,刚一见面,锦瑟竟也呆在了原地,愣了片刻,然后才“噗”的一声,掩面笑了起来。 贺萱手里拿着玉萧,左右瞧了瞧自己。 “就那么好笑么?”贺萱含着笑问道。 锦瑟一只手掩口,另一只手冲着贺萱摆了摆,然后微微地吐了口气,才带着笑意说道:“倒不是好笑。只是很意外。没想到,我的这身衣服,穿在您身上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贺萱笑着点了点头,在圆桌旁坐了下来,说道:“就不许我也风情一次么?” “你来便来了,怎么还换了女装?”锦瑟走到琴桌旁,一边用手抚着琴弦,一边问道。 “想来,是觉得这花船上,有其他男子不方便吧。”贺萱答道。 其实,为什么要换成女装,贺萱也一肚子的狐疑,说什么不引起别人的警觉,但刚才自己一路走过来,也见到有男琴师之类,为何自己就得…… 算了,来也来了,换也换了,再说什么也是无意了…… 船上就这样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与贺萱第一次单独的相处,竟然这样出乎锦瑟的意料之外,她不讲话,完全是源于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羞涩。虽然,打从自己出宫以来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形形色色的男子,锦瑟也见了许多,可是却唯独对这贺萱,总有一种让自己欲罢不能的思念…… 锦瑟坐在琴凳上,偷眼睇了睇贺萱,见那人正满腹心事的坐在圆凳上发着呆。 贺萱不动,锦瑟便也看得痴了……两个人,就这样各怀着心思,愣愣的坐在那里,忽然,锦瑟的手一滑,把个琴弦拔出了好大的声响,让贺萱一惊,急忙向这边看了过来,锦瑟心里本就被琴声一惊,再被贺萱这一注视,更羞得连粉颈都是通红了…… “想来等着也是无聊,若姑娘不弃,愿不愿意与我弹上一曲呢……” 贺萱话一出口,心里就觉得懊悔了起来,自己这算什么呢?明明讨厌那些男人用女子取乐解闷,这刚才的话,不把自己也和他们并成了一路货色。 想到这儿,贺萱忙又解释说:“若不然,我们下下棋也好……” 却见锦瑟微微一笑,说道:“奴家记得,上次是谁说来着,要奴家用这琴与公子的萧和上一曲,今儿也没旁人,公子若有雅兴,倒不妨试上一试。” “哦?好啊……”贺萱见锦瑟没有恼自己,笑着答道。 “不知公子喜欢哪首曲子?”锦瑟笑着问道。 贺萱想了想,忽然带着笑意说道:“《蒹葭》如何?” 一听这曲名,刚刚从锦瑟脸上退去的红霞又飞了上来,她低垂着双目,点了点头。 娇姨刚才被锦瑟请去帮忙到果子店里买些时下的水果,刚一回来,就迎着水音听到了从自家花船上传出来悠悠扬扬的琴声与萧声,虽然刚刚到了掌灯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被人声音吸引住了脚步,连着其他花船上不少姑娘也下了船来,驻足聆听着…… 娇姨刚要上船,就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儿,跟在后面,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的叫个不停。看来,今晚想在这船上一掷千金的人,还真是不少。 娇姨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呢……若是敢耽误了王爷的正事,自己的这把骨头,还不得活活儿的被他给拆了……可是,若不让他人上船,这花船开了出来,却不接客,这自然还是要人生疑的…… “妈妈,我出一百两,只为上船与姑娘谈天说地……” “我出两百两……” “妈妈,我出三百两,可否让我上船一顾美人啊……?” “我出五百两……” …… 娇姨被这些人团团围在中央,虽然船上有五六个护卫,可这样的架式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着…… 正在这娇姨左右拦着要强塞到自己手里的银票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声说带着笑意说了句:“我出五千两……” 这“五千两”三个字轻描淡写的划过了众人的耳际,众人转回头,不自觉得左右分开,将发出此声的人从人群之中露了出来,却不是一个,而是两位年轻的公子,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厮,后面还跟着些护卫之类…… 当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吧——韩允臻与廖庸,就这样玉树临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花船上的姑娘们,一见到这两位,顿时一片尖叫之声,若不是有人拦着挡着,还真是恨不得疯抢了到自己床上……哦不,是自己的船上去…… 而在场所有男子的眼中,露出来的自然是各种的羡慕、妒嫉以及恨…… 娇姨此时感到,自己原来也会有一天,是如此盼望见到自家的王爷……她忙从“包围圈”中摇晃着走了出来,来到两人近前,一个万福。 “公子刚才的话可是当真啊?”娇姨笑着说道。 廖庸一笑,说道:“妈妈前面引路就是。”说着,真的从怀里取了几张银票出来,放在娇姨的手上,说道,“多的,就请妈妈麻烦些,置办桌吃喝吧。” 允臻看着眼前的这一对人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卖力作戏,不免觉得好笑,摇着扇子,晃了晃头,自顾自的先向船的方向走去,廖庸也带着其他人随在身后走了过去,走在未了的两个护卫手里,还提了个大大的箱子。 娇姨有意的当着众人的面儿,一边走一边查着银票,然后笑呵呵的说道:“散了吧散了吧……来客了,出来接一下吧,姑娘……们。” 娇姨一见竟是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也是吃了一惊,忙在后面加了个“们”字。 锦瑟与贺萱虽然听到外面有些吵闹之声,却也未十分在意,可娇姨的这一声呼唤,却让两人心里都是一紧,莫非…… 锦瑟看了看贺萱,贺萱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这一前一后来到船弦之上,锦瑟先冲着船下一个万福,贺萱也有样学样的,请了个安。 两位姑娘抬头之时,这船下又是一片哗然…… 只是与原来不同,男子与女子的情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男人们都恨自己没有那些个银两,不能与此佳人有段回忆,而女生们却是气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如此容貌…… 站在船上的这两个人,等站起身形之时,才发现竟然是廖庸与允臻站在自己的面前,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左右一让,将他们迎上船来,连同着雨墨和雨青也进了船舱,众护卫却留在了岸边保护着。 “你们都跑来做什么?若是如此,干脆就直接让人把东西送到别苑不就好了……”贺萱赌气的坐在桌边问道。 廖庸此时并非落坐,只是站在允臻的身后,听贺萱如此一问,偷笑着用扇子指了指允臻。贺萱想也知道,这次的事儿,肯定不是廖庸所为,她歪着头看着依然还在发笑的允臻。 “我若是不来,怎么听得到如此的好曲呢?”允臻笑着说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这时候,只见廖庸正坐在琴边,边抚弄着边吟道。 “真没看出来,你竟也会这蒹葭……”贺萱不无挖苦的说道。 “哼……我也是熟读诗经的……”廖庸挑着眉毛回道。 “更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抚琴……” “我这个人,除了正的不喜欢之外,其他的都喜欢……” 听了这话,允臻一笑,说道:“莫非入凡兄喜欢那些邪的?” “此言差矣……”锦瑟笑着说道。 “哦?差在何处?”允臻笑着问道。 “这世界上也不是非正即邪的不是?”锦瑟笑着说,不知不觉得似乎也被某种气氛所感染了,今天与允臻说起话来,也轻松了许多。 “也有那亦正亦邪之人……”贺萱笑着说道。 允臻不知为何,看着穿女装的贺萱心里特别的舒服,若在平日里,贺萱与锦瑟如此的一唱一和,想必允臻的心里早就泛起了醋意,可是今天,这声音却仿若天籁,让允臻如此受用。 “好了,现在能说说,你们怎么来了么?”贺萱问道。 “你想听真话呢,还是实话呢?”廖庸问道。 “这……有区别么?”锦瑟问道。 不只是她,就连允臻也满是好奇的看着廖庸…… “先说真话听听吧。”贺萱倒是没有好奇,而是直接问道。 “真话就是,免得从你们这儿出去的时候,再出了什么问题。可若是直接送到别葾,又怕太招摇了。”廖庸说道。 “现在还不够招摇?您廖大公子所到之处,若没有招摇就不是你了。”贺萱白了廖庸一眼说道。 “那实话呢?”锦瑟问道。 “我担心你们。” 允臻看着锦瑟说道,只见锦瑟微微一笑,将脸别到了一边儿,然后允臻又向廖庸问道,“你还没说,真话和实话有何不同?” “真话嘛,自然是真的,不掺什么虚假。可是比起实话来,内容上差了些。” “简单的说,真话加上刻意瞒下的部分,就是实话了。”贺萱说道。 听了这话,舱内的众人笑了出来…… 076 不眠之夜(一) 廖庸用手点了点贺萱的眉间,低声说了句:“就你皮!”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同立于舱内的锦瑟跟允臻都有些诧意,他们互相看了看,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刚才在外面,借着水声虽然好听,可是,外边不免喧闹了些……反正也是要等的,你们俩就再合上一曲吧。” 允臻坐到椅子上,笑着对锦瑟与贺萱说道。 锦瑟看了看贺萱,然后冲着允臻一笑,说道:“我倒是不介意的,只是不知道贺公子……” 听得锦瑟这样讲,贺萱也是淡淡的一牵朱唇:“能与姑娘合奏,在下求之不得呢。只是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曲子?” 锦瑟想了想,回道:“我倒是很中意‘梅花三弄’这曲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贺萱还未答话,却见廖庸轻轻用扇骨击掌,说道:“好,我也中意这个。就奏这个吧……”听了这话,贺萱见锦瑟又用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也点了点头。 锦瑟执琴先奏,一小段引子过后,贺萱执萧奏出了一番肃穆深沉的曲调…… 随着这清幽的琴音,允臻与廖庸自觉仿佛踏入了一个恬静安详的所在,眼下的那些凡法俗事都已离自己渐行渐远了去;而萧的深沉,有如破天而入的天籁一般,直入两个的心扉…… 就连那站在一边,对乐一窃不通的雨墨和雨青也被这曲子深深引住,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可惜,这一曲未完,就见娇姨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物件。 “王爷,贺……大人,刚才有人将这东西远远的扔在船上……” 听了这话,贺萱与锦瑟不约而同停了下来。贺萱放下玉萧,走到了允臻身边 允臻正要接过那东西,却被贺萱拦了下来。 允臻张大了眼睛看着贺萱,问道:“你这是……” “王爷恕下官唐突,这东西来得不明不白,又未见送东西之人,下官只怕其中有诈,等下官检验之后,再交由王爷,您看如何?” 允臻听了这话,轻轻一笑,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廖庸,说道:“倒是他心细些。我竟没在意这个。” 廖庸也只是一笑,然后看着贺萱说道:“你也小心些。” 贺萱点点头,将布包拿到一旁,离得众人远了些,用手按了按,里面似乎只有书籍一类的东西,这才慢慢的打开来,里面还有一层油纸,刚打开油纸的一角,一股子鱼腥之气就冲鼻而来。 不只是她,就连舱里的其他人也闻到了这股子味道。 “想这送东西的人,难不成把东西掉到鱼筐里了不成?”雨墨小声说了句。 雨青刚露出半个笑意,却被廖庸给瞪了回去。 贺萱打开整个油纸包,见没有其他异样,这才将账本交到了允臻的手上。 允臻略翻了翻,果然,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许多人的名字以些银钱上的往来。但允臻并未当着众人细看,只是对廖庸说了句:“去给左良发信号吧。” 廖庸点了点头,带着雨墨和雨青,抬着那一箱子烟火来到了舱外。 允臻见他们出去,这才对贺萱说:“虽然看你着女装更舒服,但还是去换了吧,一会儿有正经事儿要办了,你这身行头,可不是适合。衣服我帮你备下了。” 说着,手下人将一个包袱递给了贺萱,贺萱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刚才在别苑换下的自己那套装扮,她一点头,转进里间去换衣服。 见四下里,再没旁人,允臻这才细细的从后面翻看起来,果不出他的所料,连同朱峰给自己以及太后的孝敬,这上面也是写得详详细细,一点儿也没漏下。 允臻对锦瑟一使眼色,锦瑟会意,从桌上的小箱子里取出一把小刀来,沿着内线,一点点把有关允臻与太后的这一部分,切了下来,藏在怀中,然后把东西收拾停当,把账本依然放在桌上,自己也归了原位,才刚刚落座,贺萱便走出了后舱。 他们刚才的行动,贺萱其实在那幔帐之后看得一清二楚,但也并不去戳破,只是笑着说了句:“怎么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出去看看吧。” 允臻笑了笑,点点头,带着锦瑟一起,三人也来到了舱外。 廖庸他们才刚刚把东西摆好,正准备火镰呢,见众人出来,廖庸笑着说道:“刚想进去叫你们呢,可巧就出来了,来吧,看看我的手艺。” 说着,廖庸亲自点了自己做的那个烟花。 火镰引燃了引线,只见那烟花“嗖”的一下子窜到了半空之中,一声巨响,变成了一条又长又白的银线,仿佛谁在深蓝的夜空中划了一道豁口一般,然后星星点点的落了下来。 接着,雨墨和雨青以及允臻的护卫开始点燃其他的烟火。 “如何如何?”廖庸满脸兴奋,有如个孩子一般的满脸笑意问贺萱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 “嗯……”贺萱勉强挤了个笑脸出来,看着廖庸,点了点头,说道:“飞得还真高……有什么名字么?” “名字啊?”廖庸抓了抓头,然后一脸正经的对贺萱说道,“‘疑是银河落九天’!” 众人一听,皆知这名字肯定是廖庸临时抓来的,掩着面暗暗的笑着。 “不错!果然,名与实符!”允臻也是含着满心的笑意说道。 其他人也不追究这个,各怀着心事看着满天腾起的烟花。 允臻悄悄的看了看贺萱,脸上划过了一丝笑意,刚才,这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帐后的样子,并没有逃开允臻的眼睛,虽然,这个贺萱不知何故,一直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但是,今天他的行动,至少证明一点,他是无意与自己为敌的。******************************************************************************* 当左良看到那个有如一字长蛇阵的烟花炸在天空之时,便知道贺萱这一边应该已经有所收获了,现在,该是自己的了。 城门关闭之前,化妆入城的兵士们就都已经一个不落的进到了这庆县城中。现在,全员都已经更换好了服装,把藏在柴火,稻草以及粮食之中的兵刃都取了出来。 左良也终于知道了贤王口中自己的那位同年,竟然也算是与自己有些交情的,此人姓牛,单名一个磊字。 “该我们了。”左良对着牛磊说道。 “是,在下听从左将军调遣。” 虽然,这牛磊来的不情不愿,可是,当看到贤王爷的那个玉兔时,这不愿也化的没有办法了。现在,牛磊心里就只有一个希望,这一次的行事,万万不要失败。 “调遣不敢。牛将军带上一队人马,取道去朱家。将朱泽带到药行仓库,与我会和。”左良说道。 得令之后,牛磊分出一队兵士,随着自己。并从里面挑出了个对庆县熟悉的人,与自己各乘一骑,引着他们向朱家奔去。 左良等牛磊离开之后,带着众人先来到了药行仓库。 到达之后,左良一声令下,众人将整个仓库团团包围,左良看着被围得有如铁筒一般的仓库,眯着眼睛,抬起头,脸上冷笑了一下。 “上一次,是我疏忽大意,才给了你们个火烧仓库的机会,而这一次,我断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报……左将军,仓库外围,已经完全封锁。连同路口,也是许进不许出。” 这时,一个兵士过来回道。 “好。派个人去县衙送信,告诉县太爷,我们要夜查药行仓库。”左良说道。 “是。” 说着,兵士退了下去,很快,派出一个人,骑着马匹,向县衙狂奔而去。******************************************************************************* 几乎就在左良忙着包围仓库的同时,在一处高门大户的角门之处,朱峰隔着门与里面的一个人正在交谈着。 “谁让你这个时候回来的?”那人问道。 “姨丈,打从左良与贺萱等人离京之后,外甥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这一次,借着皇上着令外甥到外省之机,略绕了绕,来庆县看看。” “糊涂!”被称为“姨丈”之人骂了一句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停顿了一阵,似乎在思考着,然后低沉着声音对朱峰说道,“庆县这里的经营,怕是保不住了……” “姨丈何出此言?若是因为皇上派来的那两位上差,姨丈也不必太挂心,虽然……虽然二弟行事有些冒失,但是,对付那两个黄口小儿还是……” “冒失?他只是冒失么?朱新的信,你有没有看?看看我们家那位二爷,多大的脾气,还要与贤王爷掰扯掰扯……他也不想想,这从上到下的官员,是见钱眼开,可是,没一个人说过只要钱不要乌纱的!这么些年,我们能经营到现在这个程度,若没有这个王爷和他后面的太后支撑着,早就不知道被灭了几回了……” “那外甥现在火速回京,去面禀太后,让她老人家……” “晚啦……王爷已经动了杀心了……我只盼着,今儿晚上,能把这事儿,就那么草草的了了,别牵扯到你的身上就好……” “就再没一点回转的余地了么……毕竟,他也是……” “这个时候,认亲可是不明智的……离得远远儿的,只管瞧着,能拉回来,我自然会尽力的拉……只盼着,他那边儿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才好。明儿一早儿,城门一开,你就离开,该干嘛干嘛,这里的事儿,一问三不知,问起就摇头……明白了么?在太后那里,你只要想办法自保,保得住你自己才是正经——为那个蠢货陪葬,不值得!” 朱峰听了姨丈的话,点了点头…… 077不眠之夜(二) 放过了烟火,众人回到船仓之中。 允臻吃了两口茶,思忖了一下,然后对众人说道:“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我们这就回去吧,你们意下如何?” 贺萱看了看廖庸,廖庸微微的点了点头。 “王爷,那账本……可否借下官一观。”贺萱并没有接允臻的话,却如此说道。 允臻先是一怔,瞬而又带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着从桌上拿过帐本来递与贺萱。 贺萱把这账目铺于灯下,细细的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廖庸凑过来,离着还有一步的距离,捏着鼻子,用扇子推了推贺萱,问道:“看完了没有?” “怎么?廖兄对这账目也感兴趣?”允臻笑着问道。 廖庸忙摇了摇手,说道:“王爷,您是知道我家是生意人,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除了银子就是账本儿了。我可对这东西一丝兴致也提不起来,我只是想让无忧快些把这东西收起来,这股子腥气,实在是……在下怕冲撞了王爷,也唐突了佳人。” 听了廖庸这话,锦瑟淡然一笑,说:“等回去,是得好好的焚几把茉莉香……” 还未等锦瑟说完,只见贺萱“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允臻众人,满脸都是惊诧之色,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怎么了?”廖庸见贺萱神色不对,问了句。 廖庸与允臻看到贺萱这样的情形,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账目上……有毒……允臻赶忙冲着锦瑟和娇姨一使眼色,锦瑟忙退进帐幔之内,娇姨也随着走了进去。一转身的功夫,两人同样也是一脸惨白的走了出来。 “究竟怎么了?”允臻低声吼道。 贺萱瞥了一眼锦瑟,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账本,递到允臻的面前:“这上面……没有字了……” “什么?” 允臻听了这句话,也是一惊,劈手从贺萱手里扯过账本来,他又快速的向后面翻了几而,廖庸也凑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后,让人觉得后背发凉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了——刚才还满是字迹的账目,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墨色一点点儿的变淡,直至消失……现在,这两个大男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贺萱会一副惨白的面容,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了! 允臻把脸转到锦瑟那边,锦瑟也点了点头……一样的,连拆下的部分也是一样的…… “啪……” 允臻将账本扔在桌上,紧咬着牙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贺萱和廖庸面前露出不快。 允臻闭上眼睛,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但却依然无法忽略现在的事实——自己被耍了! “王爷……”锦瑟走到近前,柔声唤道。 允臻慢慢张开眼睛,冲着锦瑟淡然一笑,他用目光扫了扫也在注视自己的贺萱与廖庸……若是往好了想,现在被耍的人不只是自己,这档子事情,又不是自己的差事,成与不成的,都无自己无太大的关系,只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允臻想了想,用手下说道:“先回别苑瞧瞧,若是冷先生还未回去,再去冷千先生府上看看。这个冷先生,我今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允臻刚把人撒出去,忽然见廖庸一顿足,说了句:“不好。” 这一声“不好”出口,贺萱也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与廖庸一对视,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左良!” “子卿!” “怎么偏就把他给忘记了。” 廖庸急着就准备向外走去,却被贺萱一下子拉住了。 “我去!”说着,贺萱用余光扫了一下允臻,低声对廖庸说,“你在他身边,安全些。” “你只想着我安全,难道你去就没危险了。”廖庸也压低了声音。 两人还欲争辩,只听允臻在身后说道:“来人,护送锦瑟姑娘回别苑。你们俩个也别纠结谁去谁留,本王和你们一同前往。” 说罢,允臻就欲起身,却被贺萱也拦了下来。 “王爷且慢!容在下说上两句如何?” 允臻用眼睛斜着贺萱,锦瑟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对贤王爷用什么力劝什么的绝对不是个好时机,也许是贺萱太不了解自己眼前的这个王爷了,想到这里,锦瑟用衣袖微微遮了遮面,轻声咳嗽了一声。 其实并不只是锦瑟,连廖庸也明显看出了允臻此时的不快,他紧张的看着贺萱,希望她明白锦瑟的意思,识趣的停下来。 就算贺萱再笨,也明白这是个警示,更何况贺萱并不笨,但是,她却并没有停下来。 “王爷容禀。此时前来办差,乃是领了皇上的旨意,但王爷并不在其中……” “你是想暗示本王在多管闲事么?” 贺萱淡淡一笑,答道:“王爷怎么会这样想呢?若是没有王爷,只怕我与左将军现在还止于上一次的‘火灾’而不曾向前一步。” 说到这儿,贺萱看了看允臻,见他依然似怒似笑的看着自己。 “王爷现在虽然出手相助,但毕竟并未在朱泽等人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的,所以……还算是在暗处。可是,如果今晚王爷出现在仓库之外,您的立场就表露无疑了,所以,在下斗胆请王爷先行回到别苑,而且……” “而且什么?”允臻挑了挑眉梢问道。 “而且,这账目……虽然刚才的一幕确有诡异,但在下虽然信仰神明,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在下愚见,此事也该速速查明……” 眼看着贺萱的话像骑上了八百里加急一般的拉也拉不住,廖庸心里现在只好暗自求着上苍千万莫要让这个贤王此时变了脸……虽然,贺萱此时有皇命在身,但若这王爷真的变起脸来,要了她的性命,想来皇上就算对他再有处罚,也换不回贺萱的一条性命了。 这时候,只听锦瑟微笑着,来到允臻身边,说道:“贺大人说的也有几分的道理。左将军那边现在事有紧急,若是贺大人独自前往,也许会更快上几步。王爷,您别忘记了,在别苑还有贺大人送来的一个人呢……” 听了这话,允臻抬起眼来看了看锦瑟,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廖庸说道:“那我们就回去吧,免得还给人家添了麻烦。” “王爷,您这话我可是受不起。”贺萱微笑着说道。 此时的廖庸真恨不得以头去锤地,天呐,怎么会在这样的人物!她竟然看不出别人的态度是何样的么? 连允臻此时也是被气得想把贺萱捉过来,狠狠的咬上两口!若是故作懵懂倒也罢了,这可贺萱,却呆的……让人……真的是和他气不起来…… 允臻一甩袍袖,走出了船舱,锦瑟也叹着气紧跟了出去,廖庸见他们出去之后,狠狠的用手指戳了戳贺萱的额头,说了句:“快去快回。等你回来,我再和你算账!” 贺萱看着这几个在自己面前经过的人,揉着被廖庸戳疼的地方,皱着眉想着:怎么了这是……我……又说错话了?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快些前去拦住左良要紧。 看着贺萱一人一马扬尘而去,坐在马车上的允臻忽然大笑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锦瑟和廖庸被他的这大笑搞得一惊……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允臻为何会笑,可眼见着允臻越笑越大声,还笑出了泪来……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锦瑟问道。 允臻边笑,边摆了摆手,这才慢慢的缓过这口气来。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冲着两人说道:“我刚才越想越觉得好笑。你们说,这贺萱究竟是笨的不知道你们在提醒她,还是她根本就没有这条筋呢?如果她想说的话,不说完是不会停下来的……呵呵呵呵……入凡啊,他在你家里也是这样么?” “她!哼哼……”廖庸苦笑了几声,“她在我家里还真没有不敢说的话……” 允臻别过头来,看了看锦瑟,说道:“你瞧瞧……亏你还好心提点着他呢!” 锦瑟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心里想着:可是这贺萱对自己还是言有所止的,从认识他开始到现在,凡是让自己为难的事情他几乎没有做过,让自己尴尬的事情更是没有一件……这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在意的呢…… 允臻笑过之后,脸色又沉静了下来。 廖庸也沉默地思索着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也在为贺萱与左良担心着。 锦瑟的目光一直盯着地面…… 三个人自此沉默着,一直到了别苑…… 刚到别苑,允臻才下了马车,刚才派出去到冷家的护卫也赶到了门口。 “报王爷,属下去了冷家,但是……”护卫看了看站在允臻身后的廖庸。 廖庸明白这是何意,便准备与允臻告罪,先一步与锦瑟等人进到别苑之中,却被允臻挡了下来。 “但是什么?直说无妨。” “但是,在冷家只见到当时王爷派去护送的两位被打晕的同僚,并不见冷千踪影……屋内到院中还有斑驳的血迹……” 听了这话,允臻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率着众人进了院子,刚一进院,就听刚才先进院中的下人快跑着来回报关在后院的那个人还有冷千的那个小僮梓月都不见了。 078无眠之夜(三) 当左良坐在马上,看着朱泽被押来的时候,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痛快来。 上一次,自己就那样被他不明不白被他像猴子一样给耍了……谁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生个孩子都能上房揭瓦了!左良的原则就是有仇就报,最好当时就报! “朱会长别来无恙啊。”左良微笑着说道。 “哼!自然别来无恙。倒是左将军,这么晚了,如此兴师动众的将在下请来,所为何故呢?”朱泽冷笑了两声,斜着眼睛,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左良。 “所为何故?朱会长就不必当着明人还讲暗话了吧。” 朱泽一抖肩,甩开押着自己的军士,冷冷的答了句:“左将军何意,在下还真是不明白。” “好……那就请朱会长略等片刻,等东西摆在您面前的时候,您就知道我是何意了。”左良点了点头,心里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不与你争这一时口舌之快,一会儿我见了东西让你有话也讲不出来。 左良吩咐道:“搜!” 一声令下,随行而至的兵士打开了仓库大门,点亮了火把,顿时间,刚才还黑漆漆的仓库里,变得有如白昼一般。 兵士们搜查的时候,这里的县太爷许会林以及衙门的同知,师爷,衙役……等等,连同城防衙门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各式人物又来了将近百十来号。 “左将军,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许会林站在左良的马上,仰着头问道。 左良的眼睛连瞥也没瞥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许大人稍安毋燥,一会儿您就知道我今天唱的是哪了戏了!” 就在他们这边翻的热火朝天之时,贺萱的马也到了,看着眼前的情形,贺萱摇了摇头,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虽然如此,但是贺萱的心里还是怀着一丝丝的侥幸——但愿,左良能抄出些什么来…… 贺萱没有隔岸观火,而是打马来到了左良的身边。 左良一侧脸,见是贺萱,有些意外。 “你怎么……”左良问道。 贺萱叹了口气,小声说道:“那边儿出了点岔子,我过来你这边看看!本想着,如果你没动手,就暂时停停。可现在看起来,我似乎晚了一步……” “什么岔子?”左良皱着眉问道,“入凡不是给我发了信号?怎么还会出岔子!” 听了贺萱的话,左良的心里也是一紧。 贺萱刚想回答,却见朱泽此时正站在马下死盯着自己,她只好对左良说:“那边儿的事儿,先不说了,但愿你这里有所收获吧……不然,这一次真的要摔个大跟斗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位兵士从仓库里跑了出来。 “报左将军,属下等人已经将仓库上下收查一遍,并未见有假药存在。” “什么?你们分得清那真假么?”左良厉声问道。 “左将军,我是特意为了你挑了些知道些医理的兵士前来的。”牛磊在一旁小声说道。 左良听了这话,瞧了瞧一旁的贺萱,贺萱眼珠转了转,问道:“顶屋和地下室,可搜查过了?” “回您的话,上上下下都仔细查过了。货品共计一千三百余件,虽然有些药材成色不佳,但都是真货。” 贺萱一偏腿,从马上跳了下来,左良跟着也跳了下来。 “我们进去瞧瞧吧。”贺萱对左良说道。 左良点点头,迈开大步,先走进了仓库,贺萱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接下来,牛磊、许会林以及其他的大小官员都随了进去,只把朱泽留在了外面。 朱泽不急不慢的看着门口,等着他们从里面灰头土脸走出来的那个瞬间…… 果然,不多时,贺萱与左良神色黯然的走了出来…… “咳……咳……”朱泽故意的咳嗽了两声,然后一脸奸笑的看着贺萱和左良,问道:“刚才小人就有问过左将军……左将军怎么说来着……哦,让我略等片刻,然后我就明白左将军深夜入在下府中,不由分说就对在下动粗所为何故……现在,我等也等了,看也看了,可是在下还是不明白,左将军,您这是为了什么呀?” 左良刚才一直在低头纠结着这一仓库的假药派向了哪里,却没注意外面此时又多了些其他人,听了朱泽的这一番话,左良抬起头来,正欲发火,却见就在自己与贺萱进仓库这么大个功夫,许多百姓模样的人已经把这里围了个结结实实。 听了朱泽刚才的这一番话,原本就在交头结耳的众人更是大声议论起来,目光都直盯盯的看着左良。 左良勉强的挤出了个笑意来,走到朱泽的面前。 左良低声的说道:“朱会长,真是好手段。也是,您盘踞于此,也有些年头,若没些偷天换日,偷梁换柱的手段,也万万不可能维持到今时今日。左良我今儿……” 左良还欲往下说,却觉得有人在后面拉扯自己的衣裳。 左良一回身,一甩手,“啪”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后面人的脸上,左良还怒斥了一句:“怎么?我还不能说话了么?” 当这打也打过了,骂也骂完了之后,左良才看清楚了刚才的这人是谁。 “你……” 贺萱用手捂着被左良打肿的半边脸,尴尬的笑了笑,并没有对左良说什么,而是走到了朱泽的面前。 只见她双手一抱拳,作了个长揖,然后笑着说道:“朱会长,今日是我们唐突了……因为偏信了他人的谗言,惊扰了朱会长。不当之处,还望会长多多海涵……” 朱泽带着笑意看着贺萱,也没答话,却听后面的人群发出了声音。 “这深更半夜的,说抓就抓,你们当我们会长是什么人啊?” “就是啊,别说是会长,就算是个白丁百姓,就能由着你们官府欺凌么?” “我们这百姓可哪里还有活路啊?现在的官员都成了这样……” “是啊,世道不好啊……做点生意本就不容易……” “……” “……” 如此等等,贺萱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脸色被气得铁青的左良,她明白,这个时候,左良断然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的,只要他不开口,就算是对自己最好的配合了,现在,贺萱只好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夜已经很深了,惊扰了会长,晚辈实在是过意不去。但如此一来,便也将那奸佞小人的妄语击得粉碎,还了会长一个清白之名。来人,速速派车马送会长回府。” “是。” 一位兵士得了令,去寻马车。 朱泽听了贺萱刚才的话,叹了口气,举起他那又大又胖的手,搭在了贺萱的肩上,一边笑,一边说,手还不停的一边揉着:“小相公的话听起来还有几分顺耳……只是身为朝臣,就这般听信小人谗言却不寻真凭实据就妄自行动,还真是让人觉得心中气闷……你说,是不是啊?” 边说着,边更凑近了贺萱。 贺萱看着自己肩上这只硕大无比的“咸猪手”,还要忍着从朱泽的口鼻之中喷到自己脸上的气息……真是恨不得直接一把掰了他的手腕,把他的鼻子直接踩进脸里…… 可是……要忍啊……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赶了过来。贺萱忙闪身对着朱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左良眼睛里喷出来的火焰,足可以让这货仓再烧个一干二净,朱泽也识趣的放开了自己的手,来到了左良的近前。 “老夫本就身体有些不适,今儿就不与你争长论短,左将军有空的时候,最好再到舍下来上那么一两趟,到那时候,咱们再好好的论论今天的事儿。” 甩下这么一句话,朱泽上了车,扬长而去。 左良压着气对牛磊说道:“牛贤弟,兵收了吧。” 牛磊点头,令人收了兵,正欲带着兵将离开,却被许会林给拦了下来。 “许大人还有何事?”左良冷着脸问道。 许会林此时也改了脸色,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左良,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下牛磊,说道:“这位将军面生的很,应该不是这里的驻兵吧。” “他是我请来的……同年,许大人有何见教?” “在下虽然不及左将军位高权重,但也要保这一县地方的太平,既然左将军调了兵将前来,想必肯定有皇上上赐的兵符之类,还望左将军请出来一观啊。” 说着,把手向左良一摊,左良看着许会林的样子,就知道,也有人示意他此时发难……可是这难发的还真是准,自己根本就没有调兵的虎符…… 看着左良为难的样子,牛磊淡然一笑,说道:“许大人不必为难左将军,乱自调兵的事,与他不关,乃是在下意气之举。在下甘愿受罚。” “好。将军果然义气。虽然下官欣赏义气之人,也想着法外施恩,但是,若开了此举先例,日后再有个什么人随便就带着兵将入城骚扰百姓,下官便没了话语。还望将军见谅了。” 牛磊也不等他再继续说什么,自己吩咐道:“来人。拿军棍……” 然后就这样趴在了地上,手下的人拿过了军棍,可是要打多少呢……两个兵士你看我,我看你的,没有动手。 这时候,只听许会林笑着说了句:“意思一下就行了,十下八下,有个警示就好。” “动手吧。二十军棍。”趴在地上的牛磊说道。 左良此时站在一边,看着此时正在挨打的牛磊,再看看刚刚受辱的贺萱,心里像吃了百十只苍蝇般的恶心,他骂着自己,左良啊左良,你自以为能护着众人,可是到头来,却是众人在护着你,帮你善后…… 若是此时能有个上天之门入地之缝,左良肯定会义无返顾的渣进去…… 079 不摔跟头是长不大的 天色放亮之时,左良与贺萱一起从县衙走了出来。 本以为,今天的朝阳会是很耀眼的,可是现在,他们能感觉到的唯一,就是刺眼! 两个人骑着马,漫无目的的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忽然,一个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贺萱抬眼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雨青。 “公子,左公子……你们……还好吧?”雨青看着脸色发青的两人,试探着问道。 左良很勉强的点了点头。 贺萱看了看雨青,轻声问道:“你家少爷呢?他派你来的?” 雨青点了点头,问道:“公子,您的声音怎么这样了?” 不只是他,就连左良也听到了贺萱说话的异样,一个晚上,贺萱的嗓子整个哑掉了,只能勉强的发出生声来。 “没关系。你还没说,你家少爷呢?”贺萱说道。 “少爷他……”说着,雨青压低了声音,向前凑了凑,然后附在贺萱的耳边说道,“少爷又回了原来的客栈……可是人家……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咱们了……所以,少爷与贤王爷想来想去,决定咱们先去冷千先生那儿住上些日子……” 贺萱刚欲开口,却被左良瞪了一眼。 “歇歇你的嗓子吧。雨青,走吧。有什么话,咱们去了冷家再说。” 贺萱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拉雨青上了自己的马,然后这三人骑着马来到了冷家。 一进冷家的院门,就看见廖庸正在院子里打着转呢。一见他们三个人都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廖庸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安心之色来。 不用多问,也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怎么样,更何况,虽然天色才亮,可是昨天晚上上差查仓库的事情已经全县尽知了! “进屋歇歇吧。这一夜,累坏了吧。”廖庸走了过来,对两人说道。 贺萱点了点头,左良也没有说话,只是走进了正堂里,坐在八仙桌边,先给贺萱倒了杯茶,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闷闷的在那里喝着茶。 廖庸看着两个满脸倦意,附加满心郁闷的人,笑着走了进来。 “一会儿啊,先去歇歇。这一晚上,不光是你们,这院子里的人都没睡觉。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天塌下来,咱们也得先把精神养足了……” 贺萱看了看院子里的人们,忽然想到了什么,勉强的发出声音来,问道:“梓月和雨墨呢?怎么不见?” 听到贺萱的声音嘶哑到如此程度,廖庸心疼的一皱眉,说道:“雨墨被我遣出去买吃食了。梓月的事儿……得,还是直接跟你说了吧,免得你还挂着心……昨天你送到别苑去的那个人,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下落,连同梓月……也不见了。” “你们……”贺萱说出这两个字,便全然没了声音。 “你们就没去找找?”左良知道贺萱想说什么,便直接了当的帮着忙说了出来。 “你别担心,王爷已经着令手下去找了……”廖庸安慰着说道,“那梓月看着就是个透精百灵的,再说,王爷的手下也比我们人多,我们现在在这庆县可算是过街的老鼠,但是王爷……毕竟还没跟朱泽当面撕破脸皮……所以,这事儿……” 贺萱明白廖庸是怕自己再担心上火,也只好勉强的笑了笑,点点头。 这时候,雨墨推开院门,叫着雨青,从车上拿下两个大大的食盒来。 桌上的吃食虽然做的也很精致,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还真没有人有什么胃口,只不过勉强着吃了几口,便草草的去歇息了。 冷家虽然不大,但也是大小几间屋子。贺萱找了个屋子走了进去,关上房门,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她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里依然是不能平静……事情发展至此,是自己太低估了对方的一切,想来,那县令应该此时正在拟折上报吧,与其受了这样的打压再让小人参奏自己一本,倒不如自己写个请罪折子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贺萱翻身从床上坐走,她看了看,果然,这屋里还真有个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贺萱拿起墨来,边寻思着这折子应该怎么写,边磨着……忽然,低低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贺萱此时已经完全失了声,应不了门,只得亲自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公子,少爷说,您这上了火,泡泡澡会好受些……也能去去晦气……您看……”雨青说道。 贺萱把他拉到桌边,在纸上写道:“左公子呢?” 雨青指了指贺萱对面的那个小房子,说道:“左公子自己还把自己关在柴房里呢。说是要……要……什么卧薪尝胆……” 贺萱一笑,又写道:“叫他来。说我有事和他商议。” “您不先歇歇?” 贺萱摇了摇头,写道:“快去吧。” 雨青点了点头,去柴房把左良请了过来。不知道是左良因为疲倦睡着了,还是因为什么……等他过来的时候,贺萱已经草拟了份折子,而且,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左良拿起折子来一看,上面写道: 臣贺萱启: 臣受皇上错爱,委以重责,前来庆县调查假药一事。然,臣行事鲁莽,有负圣恩,以至三番两次置证据毁于面前而无力挽回…… 左良看着这份将全部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折子,顿时间泪盈于眶。 他看着趴在桌上睡得很熟的贺萱,伸出手去,虽然犹豫着但最后还是蹲在贺萱的身边,轻轻抚弄了一下这张沉静的面颊…… 左良抬起眼来,却见廖庸正站在门口,直盯盯的望着自己跟贺萱。 左良慌忙站了起来,但是心里却感觉异常的坦然,仿佛自己一直希望有一天,廖庸能看到这一幕一样的…… 廖庸心里堵得满满的,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圆现在这个尴尬的场面…… 两个好友,如此面面相觑,从认识起,还是第一遭…… “少爷,您的水准备好了!”雨墨一声呼唤,打破了这场耗得两人身心俱疲的沉默,也唤醒了贺萱。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左良站在自己身边,笑了笑,轻轻咳嗽了一下,“我睡着了……声音好些了……” 左良点了点头,说道:“折子我看了,这样写不好,至少不够诚实……我们再议议吧。然后……八百里加急送进京里去。” 贺萱点点头,这才看到廖庸也站在门口,笑着说:“雨墨不是叫你了。快去吧。我这边弄完了也休息了。” “多喝些白水……”廖庸丢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廖庸把雨墨关在了外面,自己一下子整个人都浸在了水里,现在的他感觉,只有这样子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大局为重……******************************************************************************* 三天之后,京都。 韩铭越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左俊忠。 “瞧瞧吧。” “是。” 左俊忠接过奏折,一字一句的细读起来,其实,这些天有关庆县的折子自己已经看了不下二十几个,左良跟贺萱他们在那边出了多少状况,左俊忠的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可是看了贺萱与左良亲笔写下的这个折子之后,左俊忠还是一皱眉…… “皇上……”说着,左俊忠跪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韩铭越见左俊忠跪下,笑着说道。 “皇上,”左俊忠并未起身,而是继续说道,“小犬与贺萱,虽得皇上宠爱,以担重任,却未能……” “你以为朕今天把你召来,是为了追究他们的过错么?” 听了这话,左俊忠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皇上。 “你先起来吧,咱们好好说话。” 左俊忠谢过罪之后,站起身来,韩铭越点了点头,左俊忠这才在一个绣墎上坐了下来。 “俊忠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像他们这般年纪的时候的事呢?” 听韩铭越这样说,左俊忠一笑,点了点头。 韩铭越这时候,从书案那里拿了个折子递给了左俊忠,在他看的时候,韩铭越说道:“这是左良那天去借兵的时候,从兵营里发出来的。收到这折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次他的跟头,栽的会比上一次火烧仓库更狠……” 左俊忠点了点头。 “可是啊,俊忠,孩子不摔跟头,是长不大的……我们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是?偶尔的放开手,让他们摔打摔打,虽然会疼些,但是,不论是子卿还是那个贺萱,都是个摔了跟头就会学乖的人,朕,相信他们。” “那陛下,要不要老臣派上些援手……” 韩铭越摇了摇头,说道:“再看看吧。如果需要,不用你去,朕自会下令的……” 左俊忠点了点头,可是心里真的是放心不下,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的儿子是个直来直去之人,这一点作父亲的比谁都了解。可是,这庆县的事情,万万不是光明正大,真刀真枪就能解决的了的,人家在玩歪的邪的,这可比那正的直的更让人头疼…… 摔摔跟头利于长成,这点左俊忠也同意,可是……自己真的不希望儿子这一个跟头摔的再难站起来! 080 沉默有时候也是件不错的利器 就在皇上韩铭越与左俊忠为左良跟贺萱他们摔了跟头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时候,许会林垂头丧气,一步叹三声的来到了冷家门外。 这一次,他还真不是装出这副样子的,今天的这个差事,是朱泽硬生生压给他的。 若按着许会林的意思,对这几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出生牛犊,上一次的教训应该已经足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更何况,这还是皇上派出来的钦差! 可是没想到,这朱泽不依不饶的竟然让药商们罢了市!整整三天了,偌大个市集上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今儿一早,朱泽又派了人来给他施压…… 许会林有意装缩头乌龟不掺和这档子事儿了,因为他权衡了一下,确实自己哪头也得罪不起,可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么。虽然每年落到自己手里的只是人家剩的盘底儿,但是,那白花花的银子也是自己晌银的十几倍呢…… 许会林站在门口,吞了下口水,冲着手下一呶嘴,一个衙役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雨墨,一见是许会林,有些意外,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的说了句:“哟,这不许大人么。有事么?” 许会林满脸堆着笑,说道:“请教一下,左将军和贺大人在么?” “在是在。不过您有什么事么?” “烦劳您通禀一声,下官这……嗨……有为难之事,想请两位大人帮忙。” 雨墨看了看许会林,笑了笑,点点头,关上门,回院子里通传去了。 雨墨笑呵呵的来到了大屋,左良、贺萱和廖庸三人都正在屋里坐着,这几天药商罢\/市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 “来了来了……”雨墨笑着说道。 “谁来了?”左良问道。 “那个县太爷来了。” 贺萱一听,抿着嘴看着廖庸只是笑。 “你笑什么?”廖庸问道。 “你还真是铁嘴啊。说什么应什么,以后,您可别乱讲话了!”贺萱笑着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铁嘴直断,我可是有理有据的。” “怎么个有理有据?”左良问道。 廖庸一开折扇,说道:“我们初入庆县,仗着自己的身份,真的是太小瞧了这淌浑水。第一次,人家给我们小罚大戒,我们不但没有止步不前,反而变本加利……这能不让这位大菩萨发狠么。我们给了人家三板斧,人家还能坐在那儿不理不睬么!” “那你这几天,不让我出去的意思就是让我在这里等么?” “当然了。你三更半夜的从被窝里给人家掏了出来,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绑了人家……这口恶气,可不是有人替你挨了打,人家就能出的。” 左良听了这话,也是一笑。 “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当狗头军师的料。”左良说道。 廖庸听了这话,也是一笑,淡淡的回了句:“你没看出来的事儿……多了去了。去把那太尊请进来吧,大日头底下就那么晒着,多不好。” “去准备些茶来吧。”贺萱对雨青吩咐道。 雨青却站在那里发着呆,并没动,贺萱见他直愣愣的,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把雨青吓的往后一跳。 “公子……你……你……你干嘛?”雨青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手上长刺啦?”廖庸笑着问道。 “你才长刺了呢!”贺萱夹了廖庸一眼,然后对雨青说,“让你备茶,想什么呢!” 雨青这一次听的真切了,点点头,闪了出去。 “你们觉不觉得,这几天这孩子有点奇怪?”左良问道。 “是啊。打从那天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天天琢磨什么呢。”廖庸回答,然后看了看贺萱,说,“我让他去你屋里侍候,也会让他发上一呆,你怎么他了?” “我?”贺萱仔细的想着,自己也没干什么呀。 正这时候,雨墨引着许会林走了进来。 “回头再审你!看你对我的小家人做了什么好事。” 廖庸在站起来的时候,俯下头来,小声在贺萱的耳边说了一句,惹的贺萱在他身后悄悄给了他一拳。廖庸吃痛的一闪,直接走到内屋去了。 从刚才开始,左良就一直旁观着这对像冤家一样的两个人,虽然此时不应该分心,他也尽可能的收着自己的心,却还是不知不觉的分了神…… 许会林进来之后,给两个人见了礼,分宾主落座之后,贺萱跟左良按照原来商量好的那样,一言不发的等着许会林开口。 许会林啜了几口茶,看眼前的这两位都只是一个劲闷着头在那里跟自己的茶碗儿叫劲,心里暗自叫苦,可是,这三个人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往肚子里灌水吧…… “咳,咳……”许会林没法子,只好开了口,“两位上差,最近……最近敝县的药材生意实在是……” 许会林起了个头儿,等着他们往下问,可是这两个人四只大眼睛流露着无辜的神情却只是望着自己,嘴巴却是一动不动……左良心里真是别扭啊,若不是廖庸事前在他耳边一万几千次的反复说不让自己开口,还真是打消不了此时自己想说话的冲动…… “您二位不知道么?” 两个人非常有节奏的同时晃了晃头。 许会林一拍自己的脑门儿,这两位今儿怎么这么老实……不过,也是啊,上次受了那样大的打击,现在这样的表现也是正常的吧…… “得,我也甭给您两位绕着这个弯子了……您两位……上次查药仓,惹起了药商的公愤,这几日,接连的罢\\市,已经给周边的省份带去了不少的麻烦……” 说着许会林看了看他们俩位,两位很配合的同时点了点头…… 许会林咬了咬牙,心想:行,你们今儿就给我演哑剧吧。 “药商们……他们连名到我这儿来上了本折,说是……说是……” “说什么?” 看着许会林额头冒汗,紧闭牙关的样子,贺萱估计这药商们的要求应该是件挺难开口的事情,还是配合一点儿,让他赶紧说出来的好。 “他们说,让左将军过府去给朱会长……赔……礼……” 听了这话,左良“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把许会林吓了一跳,连站在门帘子后面偷看的廖庸也吓了一跳…… 廖庸心里想着:你可别呀,这时候若是冲出来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前面的戏不是白做了…… “好……明儿……明儿一早,我就会过去给朱会长道歉的……” 许会林这才松了一口气,廖庸跟贺萱也松了一口气…… “我也知道,这……这要求太过份了……左将军您……大丈夫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下官我这也……拦不住……” 许会林刚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竟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廖庸这时候,在后屋也呆不住了,正经的事儿说完了,接下来也不能立马把许会林赶出去不是,现在能拉拢的还得拉拢,而这方面,左良完全就是个天才的白痴…… 廖庸一挑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冲着许会林一抱拳,嘻嘻哈哈的拖着许会林闲聊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雨墨站在厨房里,看着倚着门框发呆的雨青问道。 “啊?”雨青一脸茫然的转过来,看了看雨墨,问道,“你和我说话了?” “我问你怎么了?这几天怎么总是一副掉了魂儿的样子……” 雨青咽了口口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儿雨墨,把雨墨看得有些发毛。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你这上一眼下一眼的找什么呢?我身上有的,你也全有,看我干什么?” “哥,我……想求你点事儿……”见雨墨有点发急,雨青结结巴巴的小声说道。 “什么事儿?”雨墨有些警惕的看着雨青。 只见雨青大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前额,仿佛下了要去死的决心一样,直愣愣的冲着雨墨说了句:“哥,你能抱我一下么?” “啊?”雨墨被雨青这话有点惊到了,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能抱我一下么……算了……算了……算我没说。” 说着,雨青就要往外走,可脚还没抬起来,就被身后一股惯性带了回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已经被雨墨紧紧的抱在怀里了……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站着,雨青仿佛还在找寻什么一样,在雨墨的怀里蹭来蹭去。 “你……还要我为你做点别的?”雨墨含着笑问道。 “不是……”雨青显然没理解雨墨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的雨青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怀里的感觉跟贺公子的不一样!” “他也抱过你?”雨墨一脸的不悦,盯着雨青问道。 雨青点点头:“那天公子救我的时候,把我抱住了……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身上那么软,那么香……” “你先打住,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么……”说着,雨青拉着满脑子还在另一个空间思维的雨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觉得……那贺公子……好像是个女的……” 081 道歉(上) 听了雨青的话,雨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没说没动,忽然又笑了起来。 “豆子,你是不是吓糊涂了?” “没有……他那天抱了我一下……那……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和你抱着我的感觉不一样……” 雨墨轻轻抚了抚雨青的额头,说:“想是当时你吓坏了,所以才有了错觉……别想了,贺公子若真是个女子,那出殿入仕的事儿,不成了戏里的故事了。” 听雨墨这么讲,雨青也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感觉有些奇怪,他蹲下身来,撇着嘴,把头靠在泥墙上。雨墨拿了两个小板凳过来,递给雨青一个,自己坐在雨青的旁边,然后笑嘻嘻的问道:“还琢磨呢?要不,我再抱你会儿,你再感觉感觉?” “去……又拿我开心,我真不是和你说笑呢……不信,你也仔细瞧瞧……”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若是想知道贺公子是男是女,直接瞧了不就得了……” “其实,是男是女的倒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哎呀,我也不知道了……” 雨墨带着笑意看着雨青,他明白雨青在担心什么…… “雨墨,出来送送许大人。”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廖庸在大屋里的声音,雨墨答了声:“来了!”然后站了起来,他揉揉雨青的头发,说道:“别瞎琢磨了,晚上,得空了咱们再说这事儿,先别在少爷他们面前露了。” 雨青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随着雨墨一道走了出去。 送走了许会林,三个人又重新回到屋子里,廖庸摇着扇子问道:“人家可给咱划道了。你们打算怎么走呢?” 左良看了看贺萱,微微一笑,说道:“虽然那许县令说的话来,实在是我不敢觉得呕气,可是,有一句他说的是对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请罪……他还不配让我负荆,既然他要面子,我给他也就是了,这事儿,交给我吧。” 不只是廖庸,就连贺萱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左良。 “怎么?你们就觉得我真办不成这事儿?”左良问道。 “我只是觉得你还想得不够。他要的可不只是一个面子,”贺萱说道,“你若想去,我不拦你,只是,我们还是一同前去的好。” 左良连连摆手,说道:“这一次,不管他让我做什么,我照做就是了……一定按子卿说的那样,让他把高筑起的警惕之心放下来,你……就别去了……” 听了左良这话,贺萱的心里一暖,廖庸看了看他们俩个人脸上带着的依稀存在着的你侬我侬之意,长长的低低的吐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若真的想只身前去,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怎么个约法三章?” “第一,去前不郁;第二,临场不怒;第三,回后不想。” 左良点点头,冲着廖庸一笑,说道:“行,你是军师,你说了算。”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左良早早的起了身,谁也没有惊动,一身便装拉着马匹,独自一人来到了朱泽的家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关系,今天的天气格外的闷热,虽然看不到太阳,却也一点风也没有。热的憋闷。 下马之前,左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柔和起来,来到门外,左良客气的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朱府的家人看了看左良,冷冷一笑,丢下了一句:“等着吧。” 然后这一去,便再没有了动静。左良知道这是他们有意在刁难于自己,便也没有多嘴去问,只是在门外侯着。 天气越来越闷,云层也越来越低,豆大的汗珠子从左良的额头上流下来,就连后背也被打湿了一大片,左良想着好笑,就把是自己递牌子进宫面圣,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吧。忍了,自己已经答应了廖庸,也应承了贺萱,大丈夫一言既出,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正在这时候,只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拿着名帖的那个家人走了出来。 “不巧啊,左大人。我们家主人病了,外出就医去了……” 左良一听,知道这根本就是屁话,朱泽哪儿也没去,肯定就在家里呢,但是,现在…… “那不知朱会长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家人本来还想等着左良发作,好按照自家主人的吩咐进行下一步,可是,这左良偏偏温和客气,连点急燥的样子都没有。 “这……这个嘛……不好说啊……您瞧,您也没事先约好,是吧……”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 “要不然,您先回去吧。您瞧这天儿,眼瞅着可就要下雨了……” “左某诚心前来致歉,别说下雨,就算今儿下雹子、下刀子,也一定得等到朱会长。” 听了这话,家人一乐,说了句:“成,那您等着吧。” 说着,他一扭身儿,又回去了府里。 “什么?他不走?”朱泽听了家人的回报说道。 “是啊。说是什么,今天是来诚心致歉的。下刀子也不走。” 朱泽嘿嘿一乐,说道:“早知今日,当初干什么去了。” 管家朱新听了这话,眼珠转了转,说道:“二爷,我看,差不多就行了……那毕竟也是个三品的大员……如此屈尊降贵的在门外侯了半个时辰,咱们……” “怎么?你害怕了?”朱泽摇了摇头,喳着嘴说道,“你和大爷还有姨太爷都是一个毛病,胆子太小……他左良今儿是来求和的,明白么?我不高兴,药市就别想开!” “可是,您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呢……就总让他在外面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吧。” 朱泽正在琢磨着,忽然外面电光一闪,倾盆的大雨,就这么突然的下了起来。朱泽的眼光一扫,忽然看到了个地上的蒲团,他脸上得意的笑着,指着蔳团,告诉家人,“去,把这个,给那位大员送去。” 大雨倾泻而下,给左良浇了个措手不及,刚才一身的热气,现在还是清爽了许多,左良苦笑了几声,但心里却还觉得有些开心——幸亏,今天来的不是贺萱。 正想着,一柄油纸伞挡在了左良的头顶,左良一回身,见竟然是贺萱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撑着伞。 “你怎么跑来了,快回去。”左良呵斥道。 “难不成,祸是两个人闯的,现在却要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么?”贺萱说道。 左良此时不知道是气愤多一点,还是开心多一些,他伸出双手,真想把贺萱一下子揽在自己的怀里,可是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只好把这双手搭在了贺萱的肩上,说了声:“好兄弟。” 贺萱指了指自己后面,说道:“好兄弟,那里还有三个。” 左良的视线绕过贺萱,远远的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马车,雨青、雨墨,廖庸三张脸把个马车窗挤个满盈…… 贺萱微微的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呢?几个月前,自己看到他的时候,不就是想着要利用他接近左俊忠么?可是现在,为什么左俊忠与他之间的关系,对自己而言越来越不那么清晰了……特别是这一趟出来,他气,自己也气;他火,自己也火……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自己真的已经像他说的那样,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好兄弟……虽然自己从小就只是男人的打扮,可是男人之间的兄弟真是这样的么?这么牵肠挂肚……也大概是这样的吧……入凡对他,不也是这样么……每每自己或者左良出了事,入凡不也是气得青筋乱跳,气急败坏么…… “回去吧。我想再等上一会儿里头就应该出来人了。”左良微笑着对贺萱说道,打断了贺萱的思绪。 贺萱忙回了神儿,笑着说道:“你也学会了入凡兄那套玄学了不成?怎么知道里面的人快出来了?” 左良低声说道:“你瞧瞧周围。” “我看到了。” 贺萱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不断的有商贾之类的人物向朱家附近涌过来,人越集越多,朱家大门口的两侧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重头戏,这才要上场了。无忧啊,听我一句话,回车上呆着去,你的心意我领了……告诉入凡,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我答应了你们的约法三章,可是你们却没听我的要留在家里。” 贺萱笑着问道:“我们何时答应你要留在家里了?” “你们不是说我应了约法三章,就让我独自前来么?” “我们不是让你独自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了……” 在马车里,廖庸推开自己身边的雨墨和雨青,说了声:“挤死了。”然后闭着眼睛,把头倚在马车后面的软靠上,养着……心里不断涌起来的痛楚。 雨青看了看雨墨,雨墨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这兄弟俩可是商量了一晚,已经得出了他们自认为最可靠的结论。 “少爷……咱们……” “什么?有话说,有屁放,别吭吭唧唧的……” “咱们回去得了……” 廖庸听到雨墨这话,睁大了眼睛看着雨墨,问道:“回哪去?” “少爷,您别瞒我们了。我和雨青都看出来了,您喜欢上贺公子了,可这左公子似乎也挺喜欢贺公子的……以前京里人都议论您和左公子是不是一对儿……我们那时候还不信,可是现在这……瞎子也看出来了。现在出来办差,您又非跟着不可,好,您想跟着没关系。可是现在,这稀里没您的事儿,干里也没您的事儿……不回去,我们瞅着您怪揪心的……” 082 道歉(下) 廖庸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孩子一脸严肃的样子,眼神流露出满是:就算你是断袖我们也依然跟着你的坚定,廖庸不禁扶着额头,觉得一阵子眩晕…… 大雨打湿了车窗,成股的水让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雨青只好把车帘挑起来,伸出头来看着贺萱跟左良的情形。 “你们不懂……其实……”廖庸开口想对他们解释一下。 “少爷,其实……我懂……”雨墨脸色涨得通红,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雨青,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对廖庸说道。 这一次,廖庸真的是满脸黑线了…… “你们说什么呢?外面声大我一句也没听真……”一直观察着外面情况的雨青缩回头来,“哦,那个朱家出来人的……还抱了个挺大的东西……”说着,雨青还在自己腹前比划了一下。 廖庸被他这一比划逗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他是抱了件东西出来?还是出来的时候就怀了孩子?哪有你这么比划的……” 听了这话,连雨墨也笑了出来,雨青臊了个满脸通红,“是抱了个这么大的东西,少爷您可真是的……” “那下回记得横着比,别在自己肚子上瞎比划!” 说完,廖庸也把头伸了出来…… 隔着层层的水幕,廖庸勉强看清了雨青刚才说的那件“东西”,原来是个蒲团。他心里说道:“终于来了……朱泽啊朱泽,你可真是作死,且不说左良的父亲还是当朝的宰相,就只拿他自己三品的官阶来讲,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他这一跪的。” 只见那家人把蒲团把地下一丢,地上的积水被溅起了好高。 看着这蒲团,左良脸色一冷,但也并未发作,问道:“这是何意呢?” “我家主人回来了。让我帮他给您……您两位传个话……既然左将军说是前来致歉,那就请您表示一下吧……” 说完,那家人转身回到大门之下。 看着地上的这个蒲团,左良自觉得一股怒火直接冲到了头顶! 开什么玩笑?你朱泽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让我左良下这一跪…… 贺萱眼见着左良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也在颤抖,舒展着的手也慢慢的变成了一个紧紧的拳头,贺萱明白,左良的骄傲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虽然他也作好了受辱的准备,可是,这下跪一事,别说左良,就算是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的,无论如何,自己与左良也是代天子查访此处,这一跪……损的可不只是自己与左良的面子…… “回去。” 左良说着,转身牵着马就向回走,这样的让步,自己做不到…… 左良抬着头,向着马车走了不到三步,就见廖庸、雨墨和雨青都从车上跳了下来,左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的一回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刺疼了他的心…… 此时的贺萱把油伞扔到了地上,就这样漫天的大雨之中,跪在了蒲团之上,小小弱弱的身躯就这样凭着风吹雨打着…… 左良几步跑到贺萱身边,蹲了下来,说道:“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贺萱摇了摇头,冲着左良微微一笑,说道:“你已经做完了前一半,后面的这一半就由我来完成吧。且不可功亏一篑啊。” “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再想别的。你快给我起来,我不许你这样……” 左良低声的吼着。 “子卿,小不忍则乱大谋……” 正在左良气得就要发疯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朱家的大门口传了出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让左大人跟贺大人在这门口……哎呀,贺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在下可受不起呀,快请起请起啊……” 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几个人也随着这声音一起来到了贺萱与左良近前。 左良跟贺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朱泽。 左良此时的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把这朱泽一下子烧得尸骨不剩,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贺萱在拉住自己,很紧很紧的拉着自己的衣服,左良明白,贺萱要自己忍耐…… “朱会长,晚辈初来此处,几次三番的给会长添了麻烦……” 还未等贺萱说完话,这朱泽早就满脸是笑的亲自上前来拉住贺萱的一双手,说道:“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再说,这风大雨大的,贺大人身体娇弱,可禁不起,快请起请起。” 嘴里说着,手下也没闲着…… 左良自觉气得眼前发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贺萱怕他做出什么来,忙也站了起来,见朱泽还没有意思松开自己的手,自己一用力,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从那一对熊掌里抽了出来。 “来,请到府中一坐吧。”朱泽说道。 “今日前来,只求朱会长能够谅解前几天,我们俩个的不周之处。庆县乃是药品集散之地,还望朱会长发话,让这集市重开吧。” “这几天都没有开市么?真是胡闹!你们是怎么搞的!不过是两位大人与在下的一点误会,你们怎么可以作出罢.市之举呢!” 朱泽装腔作势的对着周围的人吼道。 而周围的群众演员们,也非常配合的点头称是,连声说自己不对……此起彼伏的声音,浑着雨声,只觉得让人烦燥。 “既然朱会长能够请众位开市,那今日我们就不虚此行了。”左良说道,“今日形状邋遢,也不便再进到府中打扰,更何况朱会长还抱恙在身,更是不应该进门讨扰的。不如改日,我们再登门道谢吧。” “也好也好。那小可就不虚留两位了。两位现在既然住在冷家,那么,改天我拜访两位就好了。” 说到冷家,贺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对朱泽一抱拳,说道:“还有一事,请朱会长上心。冷千先生家的那位小僮不知所踪,若是朱会长不会太麻烦的话,可否帮在下寻寻?” “没问题!来人呐,送送两位大人。” “不必了。”左良说着,拉起贺萱的手腕,转身离开了朱家的大门口。 这样的地方,再多呆哪怕一句话的功夫,左良都不敢保证会不会狠揍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一顿。 来到马车边,廖庸拍了拍贺萱的肩,说道:“委屈你了。” 贺萱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没关系。至少,今天没白来这一趟。” “快让他上车吧。”左良说道。 “没关系,就这样骑马回去吧。浇一浇,心里还能痛快些。” 说着,贺萱翻身上了马,和左良一前一后向冷家奔去,廖庸他们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上了马车,一路跟了下去。 不多久,在贤王的别苑之中,一位侍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来到了廊下。 “禀王爷。今日左将军与贺大人去了朱家。” “真的去了……”允臻看了看锦瑟,笑着说道,“看来,还是你比我了解他们。” 锦瑟微笑着问道:“不过是猜的……” 允臻用手点了点她,然后问侍卫道:“朱泽出了什么题目为难他们呢?” “左大人先到了朱家,当时天气真热,朱泽的家人把左大人拦在了门外,让左大人等了半个多时辰。然后……下雨的时候,贺大人去帮左大人撑了伞……” “哦?”听到这里,允臻脸上浮出了个冷笑,问道:“贺大人去为左将军撑伞么?” “是。” “然后呢?”锦瑟问道。 “然后……”侍卫说到这里顿住了。 “怎么不回话?” “是……接下来的事,也让属下颇为意外。那朱家的家人,竟然拿了蒲团出来,让……让左大人下跪请罪……” “什么!”允臻听闻此言,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欺人太甚了!” “王爷,您别急。”锦瑟笑着说道,“想那左良乃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对那朱泽弯下双膝。” “是这样么?”允臻问道。 “是。锦瑟姑娘说的不错,左将军确实没有跪……跪下的……是贺大人……” 听了这句话,锦瑟和允臻都愣在了那里。 “这个贺萱,搞什么鬼!” “不仅如此……” “还有什么?” “那朱会长在请贺大人起身之时,似乎还拉着贺大人的双手不肯放开……左将军气得,都快要杀人的样子……” “王爷您先息怒……”锦瑟劝解道,可是允臻也不理人,一甩袖子,回了内室,把锦瑟和侍卫都扔在了外面。 侍卫愣愣的站在雨中,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留下还是退下,他看了看锦瑟,锦瑟微微一笑,说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可是……” “没事,若是还有话问,自然会再传你的。” 侍卫点点头,退了下去;锦瑟也没有进屋去打扰允臻,悄然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允臻在屋子里气得来回走动着,心里骂道:贺萱,你在做什么!你凭什么要给那个朱泽下跪……朱泽……你怎么还敢对他动手动脚……他是什么人,也是你那双脏手可以触及的!上一次,看锦瑟的样子……哼哼,别急,朱泽,你别急,等你落到本王手里的时候,本王一定要挖出你的双眼,砍到你的双手…… 083 从长计议 回到冷家,三个人有如落汤鸡一般的坐在正屋之内。 廖庸偷眼看了看贺萱,又瞧了瞧左良,这两个人的神色都不是一般的差……屋子里安静的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沉默了良久,廖庸实在是憋闷的受不了了,故意的咳嗽了两声。 “着凉了?” 听到他的咳嗽声,贺萱才抬起眼来,低声的问了句。连左良也抬起眼来看了看廖庸,一丝关切从目光中流露出来。 “我啊……充其量也就是被冷风吹了吹身,可是你们俩个……好像是被吹到心里去了……咱们去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不管他怎么刁难都只当是……”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放肆,他怎么可以……” 左良没等廖庸说完,一开口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他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这朱泽怎么敢如此的嚣张……他更理解不了的是,为何贺萱竟然能够当众一跪,难道贺萱就不明白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么? 左良偷眼看了看贺萱,却见贺萱此时的脸色依然是淡淡的……仿佛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看着他…… 廖庸用眼神剜了左良一下子,其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还真没见过左良这样不知好歹的……去,人家也陪你一起去了……跪,人家也替你当众跪了……难道此时,你就说不出点别的来么……难道就你的面子是面子,别人就都不知羞耻不成!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默,就连是廖庸此时也是恨极了朱泽,可是,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忽然,廖庸听到贺萱“噗”的一声轻笑,他抬起眼来看了看,却与左良的目光撞在了一处,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明白完全不知道贺萱此一笑是何意…… “你笑什么?”左良问道。 贺萱看了看一身雨水外加一头雾水的两人,回答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好?好在哪里?哪里好了?”廖庸问道。 “有这样一句话,想必你们都听过吧,‘人必自绝,而后天绝之’。” “听是听过的……”廖庸答道,眼珠子一转,然后微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 贺萱笑着点点头,答道:“既然他已经疯狂如斯,那我们何必再推上他一把,他越是享受这疯狂带给他的快乐,我们也才越好走下去不是……” “说是这样说的……可是……”左良说着,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贺萱,继续说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如此的尴尬,想暗着,已经是太可能了;若是明着,浮光掠影的差事,办不办的又有什么意思……” 这时候,雨墨和雨青走了进来,告知他们可以沐浴更衣了。 贺萱点点头,说道:“咱们先换换衣服然后再议这事。” 也不等左良同意,廖庸已经站了起来,点头答道:“是啊。若再不换,小心真的着了凉,若是病了,再灌几副假药下去,可就更不好办了。” 几个人整理完毕,已经到了将近晚饭的时候了,忽然听得院外有人敲门,雨墨撑着伞应了门,过不多久,一行人提着食盒,鱼贯着走了进来,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的菜。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左良他们几个人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些人离开院子,再看这菜式,廖庸笑嘻嘻的说道:“雨墨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你什么时候去酒楼叫的,我都不知道呢!” “这菜不是我叫的……是……别人送来的。”雨墨答道。 “谁送来的?”左良问道。 雨墨看了看廖庸,又瞧了瞧左良的脸色,小声的回道:“是那个朱会长送来的……” “扔出去……看着都恶心。” “左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一桌子的吃食碍着你什么了?”贺萱笑眯眯的问。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点子骨气都没有,还称什么习武之人……” 贺萱笑了笑,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扔进嘴里,细细的嚼着,边嚼还边看着左良,气的左良直错牙,指着贺萱,连手都微微的颤抖着…… 廖庸见状一笑,说道:“你这不是挑衅么!明知道他生气,你还故意这样……” 贺萱听了这话,放下筷子,一脸正色的瞧着左良,问道:“你若只想着做个宁折不弯的大丈夫,你要么现在直接杀到朱泽,手起刀落,直接了结了那小老儿……”说着,贺萱看了看一脸诧的两人,没等他们开口,接着说,“既然做不了绿林好汉,又或者我们不如现在就直接灰头土脸的打道回府,上个折子请个罪,这里的事情一撒手,爱谁管谁管。” “我只是说你不应该吃那贼子送来的吃食,你怎么扯上了这些?我何时有说过,这里的事情我不管了?”左良说道。 “若是想管,我劝你还是宁心静气的好好吃饭,这东西虽然是朱泽送来的,可也是那农夫辛苦劳作种养出来……扔出去……浪费食物是会遭天遣的!” 说着,贺萱又夹了口菜。 “这是什么道理……”廖庸问道。 “没道理……”贺萱看着他们,然后笑了笑,问廖庸道,“我且问你些事情。” 廖庸点点头,不知贺萱要问自己什么。 “打从我住在你府上,你也作弄过我几次。小时候,想来你也作弄过他吧。” 廖庸本想反驳几句,可是,既然贺萱顾左右而言它,想来必有别的意思,便住了口,只是点了点头,也在贺萱的身边坐了下来。 “想来,他打小练功,你必不是他的对手,你怎么还总能得手呢?” “哦……”听了这话,廖庸一笑,说道,“刚开始,他那功夫……嘿嘿,而且,他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正的紧,旁的歪的,他根本就不会想,所以……” 说到这里,廖庸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来,点着贺萱的鼻尖,笑着说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个丫……” “丫头”两个字,还只说了不到一半儿,廖庸在贺萱可以滴水成冰的目光之下,生生的把后面的字冻结住,落了地,摔个粉碎了…… 左良看着自己面前似乎非常心有灵犀的两个人,还是有些不解其意,“你们俩个究竟在说什么呢?这又和他小时候作弄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也是读兵书的,自然知道‘兵者,诡道也’这句话。”廖庸回答道。 “自然也知道‘兵不厌诈’这句话。”贺萱笑着,也跟了一句,希望眼前的这块木头能快点开开窍…… 左良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一脸坏笑的人,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是想玩阴的是吧……” “如果你非要说的这么难听,也可以。”贺萱说道,然后冲着左良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圆凳,说道,“子卿兄,你能不能先坐下来,总这么仰着头说话,太累人了。” 左良无奈,只得坐下来,看着贺萱,只听贺萱继续说道:“打从我们进了这庆县,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说是微服私访,可是终究脱不了那一身的官气。” “难道我们接下来,要来一身的匪气不成?”廖庸笑着问道。 “匪气不匪气的,我说不好。只是,既然那朱泽喜欢玩心眼,斗心思,我们也不妨和他学学。有明有暗的,总比我们当时自以为事的认为自己在暗要好些。” 左良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是,怎么明怎么暗,谁明谁暗呢?” 贺萱听了这话,耸了耸肩,说道:“现在这个,我也说不好。看人家怎么点将吧。”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都已经明白了贺萱的意思。 “看来,我就只能在明了是吧。”廖庸也伸出筷子,夹了口吃食扔在嘴里问道。 “若你也能穿屋越脊的,在暗也是无所谓啊。”贺萱笑着说道。 “算了。那种猴子才喜欢做的事儿……”边说着,廖庸边撇着嘴,一脸嫌弃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们真要吃他送的东西?”左良此时,依然纠结于气节之上,看着他们问道。 贺萱一笑,说道:“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这样的人么。他吃着你的东西,用着你的钱,却在心里算计着怎么弄死你。这种人,俗称‘白眼狼’。” 说这话时,廖庸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噗”的一下,把茶喷了满地。 “你别笑。这回,我也要做次白眼狼。”贺萱收起了笑意,一脸正经的说道。 “可是,我们要怎么接下去呢?今天闹成这样,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大刺刺的送上门去吧?”廖庸问道。 左良摇摇头,问道:“你就没觉得今天这一天,少了谁么?” “少了谁?”廖庸低声自言自语道,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哦……你说是他?” 左良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当众出丑的虽然是我们,但说到底,最损颜面的可是天家……你觉得他还会稳稳当当的坐着么?” “那我们要不要去和他通通气?”廖庸问道。 “不用。”贺萱依然是那副冰冰冷冷的神色说道,“他的聪明,还用不着我们去提点……只怕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准备了。” 084 “言和酒”(上) 这天清早起来,左良就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四肢也非常的倦怠。早饭也没用,一直呆在屋子里昏昏沉沉的……想睡,却又因为满腹的心思和焦虑,睡不上多一会儿,就醒过来……就连在睡着的那极为短暂的时候,也会做梦,而且梦到的全这些天以来的事情…… 贺萱和廖庸草草的用过了早饭,就过来瞧他。趁着左良睡着的时候,贺萱给他搭了个脉。 “怎么样?我可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呢……”廖庸把声音压的不能再低了,悄悄的问贺萱道,“从小到大,子卿的身体都是极好的……” 贺萱冲着他摇了摇手,指了指房门,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左良的屋子。 出了屋子,贺萱顺手关好了门,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不好么?什么毛病?”廖庸的神经一下子被调到了最紧张级别,紧紧的掐住贺萱的双臂低声问道,指甲都快掐到肉里去了。 贺萱挣开他的双手,说道:“你急什么!” “你又叹气又摇头,我能不急么!”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有些风热外感,再加上怒火攻了心,所以才会这样的。” “昨天并不冷啊……再说,打他出仕以来,大大小小的案子也办过不少,也受过些挫磨,怎么会怒火攻了心呢?” 听廖庸这么一问,贺萱淡淡的一笑,回道:“其一,你们从小锦衣玉食,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并不为过吧。” 廖庸点了点头。 “四季的时令一到,自然就会有下人把该换的准备到你们面前,该进补的时候进补,该疏散的时候疏散……别说是他一个习武之人,就算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体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虽然听得出贺萱是在刻薄自己,但是廖庸却没有反驳,只是看着贺萱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至于你说他办过大小案子,受过挫磨这话……”贺萱边说边笑了笑,“你也知道子卿兄是个吃得了苦却受不了气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的气……” “那怎么治呢?” “身体上的病,我可以用个三五天治得好。可是心里的病,只怕还得心药来医……眼下,我们也没什么能治得了朱泽的好法子,等什么时候想得出收了这个妖孽的办法,那子卿兄也就好了。”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冲着贺萱咧嘴一笑,倒把贺萱笑的愣住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你对子卿的态度和原来不一样了……” “哪里有不一样了?你又来消遣我。” “你自己想想吧,原来也不知道谁一提子卿的名字脸上就像是飞了霜似的,现在一口一个子卿兄,叫的我心里都是暖和和的。” 贺萱白了廖庸一眼,“嘁”了一声,也不与他争辩,说了句“写方子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贺萱的背影,廖庸忽然有一种想抽自己两下的冲动,若是贺萱没有感受到自己对左良态度的转变,这或者应该对自己是件好事,可是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去提醒她呢?那天在贺萱屋子里,左良的样子,已经说明他的态度……自己究竟这是在干什么呢…… 廖庸站在廊下,想撞撞自己这颗不管用的脑袋,可是,头还没碰到柱子,就忽然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廖庸脑子一时犯抽,看了看柱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少爷,您干嘛呢?” 雨青一边向门口走去准备开门,一边看着一脸茫然的自家少爷,问了句。 廖庸摇了摇头,尴尬的一笑,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 可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雨青在身后喊道:“少爷,贤王爷派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廖庸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些,答了个“请”字,又转身走了过来,不只是他,贺萱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此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来人是贤王爷的一位近身侍卫,他瞧了瞧院中的两人,又四下里看了看,问了句:“左将军何在?” “哦。子卿昨日淋了雨,身抱微恙,此时正在休息,不知王爷有何示下?”廖庸问道。 侍卫点了点头,从怀里取了份请柬出来,交到了贺萱的手上。 贺萱打开请柬看了看,递给了廖庸…… “王爷为何忽然要在锦瑟姑娘的花船上请宴?”贺萱问道。 “回贺大人的话,王爷说了:昨日之事小王也听说了些个,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需好好说和一下。小王虽然年轻,但还有些身份,所以就请贺大人,左将军还有廖公子无论如何也卖给小王一个人情,按时赴约。” 一听这话,贺萱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倒把廖庸和侍卫弄得一愣。 “你笑什么?多失礼。”廖庸看着贺萱有些尴尬的说道。 贺萱忙收了笑意,然后答道:“请回去回复王爷,晚上是必到的……”说着,她又思索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句,“只是子卿兄抱恙在身,只恐身体沉重,但也尽力前往吧。” 侍卫点了点头,说道:“那小人回去复命了。” 贺萱与廖庸又送出了几步,待侍卫上了马,离了巷子,才回到院子里。 “你刚才笑什么?” “你听听刚才侍卫说的话就知道,现在心病的可不只是咱们院子里的这位。” 听她这么一讲,廖庸也笑了出来,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倒是与咱们这位贤王爷相知甚深啊。昨天还说他会从中说他会准备着,今天可就来了。” 听着这句有些泛酸的话,贺萱干笑了一声,招呼了一句:“雨青,去抓些药回来。” …… 入夜,贺萱、廖庸以及被他们强行拖上马车的左良,来到了画船的旁边。 “到了,能告诉我干嘛非要我来看那脸让人恶心的脸么?”左良问道。 “我得让他知道你真的生病了。”贺萱直言不讳的答道。 廖庸看了看贺萱,幽幽的说了句:“我收回上午时我说的话……你刚才那话都让我打了个寒战。” “你懂什么!今儿咱们来这里就是装恿的,越落魄越好……可巧子卿兄病的应景……不把他拉来,岂不是可惜了?” 左良和廖庸到现在也不知道这贺萱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来也来了,免不得去应付一下。 他们上船的时候,朱泽已经坐在允臻的右上首边了,见廖庸与左良进来之时,朱泽也如允臻一样,动也未动一下。直到看到了贺萱,这朱泽才满脸笑意的站了起来,不只是站了起来,还迎了上去,一双熊掌一把拉住了准备给贤王施礼的贺萱。 “哎呀,无忧啊。这昨天……可让我怎么说呢,下人太不懂事了……让你在雨里站了那么许久,还让你……哎……你别动气,我已经让人狠狠罚了那个下人……你们不管怎么说也是上差不是,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呢!” 嘴在动,那双厚厚的“熊掌”也没闲着,一直不停的在贺萱一双小手上连揉带捏的摸个不停…… 左良本就病的头晕眼花,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气冲到了头顶,他冲着廖庸递了个眼色,廖庸会意,走到贺萱与朱泽的中间,劈手截断了两个人的联系,紧紧的拉住那双肥腻的大手,不无激动的说道:“哎呀,朱会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家父多少次在晚辈面前提及会长大名,只恨未能亲见,今日一见,果然风彩飞扬……” 朱泽听得廖庸这几句吹捧,也只好应承着笑了笑,待他脱开了廖庸的双手,只见贺萱已经被允臻叫到了身旁。 左良与廖庸互相对了对眼神,彼此心知肚明的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这就叫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可是,若不坐在这“虎穴”里,只怕那“狼爪”又得伸过去了……两人无奈,只好沿着贺萱的顺序,依次坐了下来。 其实不只是他们,那朱泽也对贤王这一举动大为不满……本想着,让贺萱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样也好再多“亲近亲近”,可是,先被廖庸从中间插了一杠子,现在又被贤王爷给死死的看住了,今天晚上原来的美好设想,现在是泡了汤了…… 朱泽摇了摇肥大的脑袋,叹了口气,只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也归了自己的座位。 等众人皆落了座,允臻看了看一脸病容的左良,问道:“子卿的脸色可是不太好啊,上午我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我,你病了。我还以为他在说笑,看样子,还真确有其事,现在,可有好些?” 左良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慢慢的站了起来,对着允臻一施礼,答道:“谢王爷垂爱,下官只是偶感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劳王爷挂心,下官实不敢当。” “来人,快扶左将军坐下。” 左良一直就不想看朱泽这个人,可是偏巧两个人正是面对面坐着,左良虽然有意不与他对视,却发现打从刚才落座起,这朱泽的目光就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想到朱泽刚才对贺萱的所作所为,左良再和当下一联系,不禁的一阵恶心…… 085“言和酒”(中) 左良虽然病了,但是感觉却并没有出错。朱泽确实是一直在打量着他。 可惜,左良并不对朱泽的胃口,朱泽打量他的意图是在看这左良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就在他上一眼下一眼看着左良的时候,忽然听左良带着浓重的鼻腔开了口。 “朱会长,有何见教么?” 朱泽一愣,笑了笑,说道:“我看左将军这病似乎来势汹汹啊,不知道,有没有请位先生给瞧瞧?” “哦,无忧……” 廖庸刚一开口,却被贺萱直接给打断了。 “无忧的……左将军年轻体健,虽然并未请什么大夫,但想来过几日也就康复了。” 听了贺萱的话,连坐在她身边的允臻都瞄了她一眼,转尔一笑,心里想着:这小子脑筋转得倒快。连同左良与廖庸也一并明白了贺萱的用意…… 叫左良来,不就是让朱泽知道他病了么!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下人来报,锦瑟姑娘到了。 话声未落,锦瑟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先是对着众人一个万福,道:“奴家迟来了一步,还望各位爷恕罪。” 朱泽此时的心思并未在锦瑟身上,所以,出乎众人的意料,他并未起身,再重演刚才对贺萱的那一幕,而是对着手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那个下人点点头,飞一样的冲下了船去…… 趁着他这一分神,廖庸抢了个先机,对着锦瑟招了招手。 “廖公子有什么吩咐?”锦瑟淡淡一笑,低声问道。 “今儿在这里的也没什么俗人,你拣些细致婉转的曲子,好好弹上几首来,好让我们说话!”说着,对着锦瑟挤了挤眼睛。 锦瑟会意,也领了廖庸维持自己的情意,对着廖庸宛尔一笑,退到纱帘之后,隔着帘细细的奏起古琴来了…… 不多时,朱家的下人回到了船上,随着同来的,还有位拿着药箱的大夫。 “锦瑟姑娘且停停。”见到大夫上了船,朱泽说道。锦瑟看了看允臻,只见允臻微微颔首,便住了琴声。 只见朱泽站起身来,对允臻一抱拳,说道:“王爷,请恕草民鲁莽,在下是个热心肠,可看不得别人有病不医,也没请王爷示下,就叫了先生过来,既然人已经来了,就让这先生给左将军请上一脉吧……”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却没有丝毫商议的意思。 允臻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左良,说道:“子卿啊。朱会长的好意,你就领了吧。” 左良轻轻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只见那大夫微微的合上双眼,摇头晃脑,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最后还啜了啜后牙。随后,站起身来。 “可要紧啊?”廖庸问道。 “哎呀,这位大人的病来的势头可是不缓啊……大约怎么也需要休养个十……”说到这里,忽然听朱泽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那先生看了看朱泽,只见朱泽正用两指揉着鼻子,先生会意,接着说道,“十几二十天往上……不然,只怕落了病根……” “原来如此严重……来人呐……”允臻听了这话,大声说道。 “属下在。”听到允臻的招呼,几个护卫闪身走了进来。 “左将军这一病可同不轻,万万不能再住在现在的地方了……”说到这儿,允臻皱着眉似乎思索了一番,然后才下了决心说道,“你们几个速速随着廖公子的家人一起回去打点好他们的物件,搬到别苑去吧。” “是……” 坐在一旁的贺萱拿着杯子呡了一口酒,斜着眼睛瞟了允臻一眼,心里有些疑惑,不知允臻这一步棋的意思所在……但是,现在能名正言顺的住到允臻的别苑未尝不是件好事,自己这一行五个人,三个不会武功,一个又病了,单靠自己,是绝对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廖庸听了这话,看了看左良,左良微微摇了摇头,廖庸看着贺萱一脸的冷静,想着也许贺萱明白贤王的用意,便站起身来,虚谦了一下,允臻又极力相邀,这才顺水推舟,打发了雨墨和雨青带着护卫去了冷家收拾东西。 朱泽见左良真的病了,顿时感觉放心了不少,吩咐着先生去写方子。 贺萱看似无意的站起身来,拿着酒杯,晃到了那先生的身边,看了看写下的药材,宛尔一笑…… “怎么?大人发笑,是笑小老儿这方子下的不对么?”那位先生有些紧张的问道。 “怎么会呢……晚辈对这些东西……所知的也不过是首‘汤头歌’。只是看先生写得一笔好字,这才会心一笑。没想,扰了先生的心神了。实在是抱歉的很……” “哦……”听贺萱这样讲,那先生也放松了下来,说道,“小老儿这一辈子就俩样本事可值得一谈,一是医术,二是这笔字……” 贺萱身笑着点了点头,退回到了允臻身边。 方子开好,朱泽又命人速速前去抓药,然后送到贤王的别苑。 大夫退下之后,锦瑟这才又缓缓的奏起了曲子,可船上的余下的这五个人,却沉默了下来,满耳只能听到铮铮的琴弦之声。 过了一会儿,允臻才开口对贺萱说道:“你知道么?今儿药市已经开了。” “哦……”贺萱自然已经知道,但是,眼下这也许是最好的一个开头了,自然顺着接了下去,“看来,朱会长果然有宰府心胸……” 听得这话,朱泽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只是那些药商有些偏激……以为两位上差此番前来,是别有用意,这才罢了市,昨日两位上差虚心前往舍下,诚意立现,在下所作的也只是要好言安抚上几句,便息了他们的怒气了。” “倒是朱会长更有威信,若不是如此,怎么可能三言两语便能安抚得了众人呢!”廖庸也顺着情说起了拜年话。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下去,只有左良坐在那里闷不吭声,喝着闷酒。 贺萱见状,笑着对允臻说道:“王爷,下官……” “别说什么下官,你们兄弟,又在这花船之上,说什么下官,王爷的,岂不煞了风景。” 听了这话,贺萱又是一笑,答道:“好。那小弟就向兄长讨个人情……” “什么人情说来听听。” 贺萱用眼睛瞥了瞥左良,然后说道:“子卿兄本就身体不适,可是近身服侍之人也不在,不知道能不能讨扰一下锦瑟姑娘,借香榻一用。” 听闻此言,廖庸也接了下去,“是啊。您瞧着他这脸,看上去已经是发了热了……” 允臻点了点头,转身朱泽说道:“想来会长,不会因此而不快吧。” 朱泽摆了摆手,答道:“左老弟既然身子不爽,那就请去休养吧。等散了席,再随着王爷一同回去就好了。” 左良闷声不响的站了起来,感激的睇了贺萱一眼,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适合自己,特别是面对着那张让自己作呕的脸……并且,眼下自己并不知道贺萱他们究竟是怎么个打算,万一自己一时失言,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岂不是功败垂成了…… 在侍卫的搀扶之下,左良来到了纱帘之后,与锦瑟道了个罪,便倒在了软榻之上…… “锦瑟啊。你也过来歇歇吧。”允臻说道。 锦瑟住了琴声,从帘后转了出来…… 廖庸本以为,锦瑟自然是讨厌这朱泽的,想来理所应当的会坐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出乎廖庸的意料之外,这锦瑟却坐到了朱泽的旁边…… 廖庸看着暗自纳罕,他瞧了瞧贺萱,见贺萱正皱着眉头,看着允臻。 允臻开始并未注意,忽然转过脸来,才看到贺萱此时的表情,允臻一笑,伸出一指,抵住贺萱的眉心,轻轻的揉着,然后柔声说道:“别蹙眉,你笑的样子好看。” 看着允臻对着贺萱此等轻浮亲昵的举动和语调,廖庸的眉头皱的比贺萱刚才还的紧…… 贺萱也觉得不妥,现在这样的举动,肯定不应该是男子之间应有的举动,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闪,却不料带得圆凳也向后倾去,照贺萱的身手,肯定是摔不着她的,可是还未等她挺身而起,一条手臂就已经揽在了她的腰间,贺萱一惊,待看清楚揽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廖庸时,已经为时已晚……两个人,贺萱在下,廖庸在上,就这样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 贺萱与廖庸异口同声的问对方道。 贺萱是真的没事,可是看着廖庸的表情,似乎并不太像是完全没事的样子…… 廖庸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冲着贺萱笑了笑…… “你躲什么……还怕本王吃了你不成……还害的入凡兄也摔了一跤。”允臻半嗔半笑着说道。 “谁让你动手动脚的……戳得人家眉心发痒,这才闪开的。”贺萱红着脸答道。 “可有摔伤?”锦瑟紧张的问道。 “我倒是没事,可是入凡兄……” “无妨无妨……好在你不重……哈哈哈哈……”廖庸打趣的岔开了这个话题……心里,却还在翻腾着……这应该是除了上次自己“误闯”贺萱沐浴之后,与她最贴近的接触了……虽然,刚才忽然用力的腰部还有些疼痛,可是,却依然抹不掉他脸上的笑意…… 086 言和酒(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美人相伴的朱泽在酒力的作用之下,更是放大了他的本性。 锦瑟正在为他斟酒,却被他一把用手掌压了下来,双臂再一用力,竟将锦瑟带入了怀里,锦瑟正欲挣扎,却见允臻暗自给自己用了眼色,却也只好忍住气来,娇声说道:“会长,您可是弄疼了奴家了……” 贺萱与廖庸看到锦瑟吃了亏,自然不想坐视不理,可贺萱才一动作,却被允臻抓住了手,并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叩了两下,贺萱虽然明白允臻的用意,可是却气不过允臻如此利用锦瑟,用力一甩手,站了起来。 “告个罪,小弟觉得有些气闷,去外面吹吹风。” 说完,也不等允臻或是朱泽应允,便一甩手离了席。廖庸瞧了瞧允臻,允臻微微一笑,廖庸也随了出去…… 到了舱外,只见贺萱正盘膝坐在船头,一只手托着腮,看着水面上的月亮发呆…… “今儿什么日子?这月光倒是很圆啊……”廖庸问道。 “你眼睛出问题了吧,今儿都十九了,谁家的月亮会圆……喝多了就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呆着,到外面来,仔细栽水里……” 听了贺萱这话,廖庸一笑,偌大个地方都不坐,偏偏挤在了贺萱身边。 “不热么?那么些个地方不坐,挤我这儿来做什么?腻腻歪歪的……” 廖庸贴着贺萱耳边低声说道:“若不是知道你是个女子,刚才你的举止,还真以为你中意于锦瑟姑娘呢。” 贺萱一挑眉,似笑非笑的“嘁”了一声。 “我就是看不惯男人们总是利用女子办事,事成之后,男子留个青史美名,却让女子背个红颜祸水的罪名。比起这些,我更愿意看到那种扬马立威于沙场之上的男子,那才叫真的豪气……” 看着贺萱若有所思的样子,廖庸的脑子里只浮出了一个人的样貌——左良。廖庸苦苦一笑,如果这样讲自己都不能明白贺萱的心意,自己也太愚钝了些。 两个人怀着各自的忧伤,静静的坐着。忽然,从舱里又传出锦瑟悠悠扬扬的琴声来…… “我……给你提个醒,你对锦瑟的态度,我虽然明白,只怕别人是不懂的……别为了这个,让人起了妒意,于你于她都不好……”廖庸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贺萱却仿佛没听到这话一样,只是问了句:“你知道这附近哪有什么香火盛的庙宇么?” 廖庸一愣,想了想,答道:“似乎在贤王爷别苑后面的那座一条山上,就有一座,怎么了?” “明儿,你……若是得闲,陪我走上一遭吧……” 廖庸点点头,说了句:“还真没想到,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明日也有此打算呢……”忽然一阵淡淡的棕叶香气飘了过来,廖庸一笑,说:“真快啊。这一转眼,都快到端阳了,闻闻,不知谁家正煮着香粽呢……” 说着,伸出手,贺萱抬眼看了看他,只见廖庸冲着船舱一呶嘴,贺萱勉强一笑,也伸出手来,由着廖庸拉起了自己,站起身来,贺萱又长叹了一口气…… “由古自今,多少贤良忠毅之人,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正说着,娇姨笑呵呵的冲着两人走了过来。 “两位爷,外头风大,到了晚上,这湿气还大。虽然入了夏,但是还是寒气重些,不如进里面吧。” “里面……”贺萱“哼”了一声,接着说道,“里面寒气更大……” 进到舱里,正听朱泽问道:“王爷正值年轻气盛,又生得风流倜傥,也难怪能邀得锦瑟姑娘相伴出游,不知王爷现在有了几房姬妾了?” 允臻一笑,抬眼看了看走进来的贺萱跟廖庸,答道:“有两位侧妃,还有一个从小陪着我的侍妾。” 贺萱刚想归座,却被朱泽一把拉到了自己跟前,贺萱脑子一转,想着,若是自己坐在了他的身旁,那锦瑟就不必再受这人的骚扰,便也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朱泽一边摸着贺萱的手一边满脸堆笑着问道:“那贺老弟呢?可曾娶妻啊?” 贺萱刚想回答,就听左良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朝臣的婚事,大多由皇上作主……”说完,从贺萱后面像拎小鸡似的,把贺萱拎到了一旁,自己则硬生生的挤在了两人的中间。 “哦……”朱泽的脸上立刻显出了不快,接着随口问了句,“那左公子呢?皇上给指发婚没有?这把年纪也该是妻妾满堂了吧。” 一句“妻妾满堂”竟让在座众人,连同锦瑟一起,都暗笑了起来……该有多少的妻妾才能算是满堂呢? 左良没去理他,也没回答,拿了杯淡酒塞给贺萱,说道:“喝了不少了吧。别喝烈酒了。” 允臻见左良又上来了拗劲儿,忙接了朱泽的话,说:“子卿自幼便与一位将军之后订了亲事,可惜,这位将军后来犯了事……他的后人也没了踪迹……这事也就被放了下来……想来,皇上也在准备着为子卿兄再寻位适合的良配吧……” 听了这话,别人还好些,只是锦瑟的眼神暗淡了一下。 其实刚才这话,朱泽本就是顺口说的,根本就没想知道,也没去再接这个话茬,倒是看着廖庸说道:“那入凡老弟呢?” 廖庸一笑,答道:“家父眼光极高,我又是长子,婚姻之事,自然得听父母双亲的。” “言下之意,就是尚未娶亲了?” 廖庸点了点头。 “这可巧了。愚兄有一女儿,年方十六,尚待字闺中。不是我自夸,我这女儿,虽然不敢比贺老弟的容貌,但也是国色天香的……” “这天色也不早了……王爷,能否容在下告罪先行一步?” 还没等朱泽把话说完,左良“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说道。 允臻看着朱泽的醉态,也巴不得早早散了这席,便点了点头,说道:“朱会长。明日,是我一位故人的忌礼。小王也想早些回去休息,不如,咱们今日且散了,改日再聚如何?” 朱泽一怔,心里有些不悦。本想着,今天至少能再多在锦瑟或者贺萱的身上讨些便宜的,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结束,真是有些心有不甘…… 可是转念一想,既然他们现在都住到贤王的别苑,那么下一次,去一个地方就可以见到两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哎……也罢,来日方长吧! 想到这儿,朱泽把脸笑成了个包子,答道:“也好也好。早些回去也好。王爷在庆县的时候,我还少不了去府上打扰呢……” “另外,还有一事……” 听了允臻说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整整一晚,一句正经话没说,难道到了临了,王爷要把正题端出来么? “何事?”朱泽问道。 允臻先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朱会长,您也是明白人。但凡皇上派了人出来,就是志在所得的。而且,京都里关于庆县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若没拿个什么人回去应差,必是了结不了的……会长,可明白我的意思?” 说着,允臻用眼睛瞟了瞟贺萱,又叹道:“可惜我这贺萱,刚一上任,就担了这么个差使,只怕若是办不好,轻则贬官重则可就要伤了性命了……” 贺萱有多聪明啊,一听允臻这话,顿时满脸愁容的也长吁短叹起来。 朱泽见状,想着:交个人出来,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只怕这人交出来,他们就要走了……到时候,自己可就白忙活了。得拖……至少也得弄到手一个再说…… “王爷说的极是,这庆县的风气也真得好好整治一番了。这件事,就请王爷放心交由小老儿去办,必定让王爷满意,让贺老弟回去能顺利交差。” 边说,朱泽还冲着贺萱淫淫的一笑。 别说是左良想一拳把这张肥脸打出船去,就连廖庸和允臻忍到现在也到了极限了。为了避免这一晚上的辛苦白费,允臻以最快的速度,派人把朱泽给“送”出了花船。 等朱泽一下船,允臻就叫来了侍卫吩咐道:“凡是那个刚才碰过的地方,全给我……算了,把船给我烧了……他用的东西提着格给我砸了,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龌龊之人……” 然后,他一转脸看到了贺萱和锦瑟,又吩咐道:“今儿晚上,给锦瑟姑娘还有贺大人备香汤,放艾叶,再放……” “王爷,您可别放了……再放点佐料,就真成汤了。”贺萱忙打断道。 几人听了这话,都被逗笑了。 “你倒是不介意啊?就由着他对你上下其手?”左良冷冷的问道,怎么自己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他就能随便让别人对他如此轻薄,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想到这儿,左良又在心里抽了自己几记耳光…… “你做不来这事,总得有人要做……难不成还继续死磕下去么?” “你有主意了是么?”廖庸问道。 “主意嘛,有是有了,只是恐怕还不周全,”说着,贺萱顿了顿,然后冲着允臻一笑,说,“王爷的主意才是定下来了吧?” 允臻冲着贺萱也是一笑,拉过锦瑟来,说道:“你自己说,你们像不像?” 锦瑟不置可否的一笑,又悄悄的睇了贺萱一眼…… 087 祭拜 回程的时候,左良已经有些支持不住,倒卧在了车中,好在贤王的马车够大,其余四人坐在一处虽然有些拥挤,但也还是坐得开的。 允臻一直微合着双眼,没有出声,旁边的几个人也就都识趣的保持着沉默。 时辰已经过了戌时,打从远离了河岸时起,路上也是静悄悄的,只有这一行人车轮压地的声音以及拉车的马匹马及护卫们骑乘的马蹄之声。 就在贺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有节奏的声音引入梦乡之时,忽然听到允臻开口问道:“刚才朱泽找来的先生开药方时,你笑什么?” 这话自然不是问别人的,贺萱一激灵,顿时没了瞌睡,她看了看允臻,答道:“不是说了,那笔字写得好。” “别跟我这儿装神弄鬼的……你会医术的事情我会不知道么?在宫里的事儿,是被皇上名令禁下了不许外传,所以,外官是不知道你会的,要不然,你那个‘汤头歌’的鬼话,你当骗得了谁?说实话吧。难不成,他们在子卿的药里加了不该回的东西么?” “那方子倒是好方子,没有什么不应该加的东西……只是于子卿兄的病,并不太对症。” “那若是按那方子服了药,会怎样?”廖庸皱着眉问道。 “子卿兄病属风热,他那方子是治风寒的……” “那个老匹夫,莫非想害我的性命不成?” 这时候忽然听左良开了口,他这一横眉立目,咬着后牙开了腔,倒把坐在他对面的锦瑟吓了一跳。 “哎哟,左公子,您没睡啊……我还以为……” 只见左良边说,边还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我劝你还是少说几句话,老老实实躺着吧……头不疼么?咽不疼么?”坐在左良身边的贺萱边说着,还边探过身去,伸出手去试了试左良的前额,“又发热了……今儿是委屈你了,可是我还非得把你拉来不可……” “是了。说这话我想起来,你今天拉他来做什么呢?”廖庸问道。 “我们现在都在明处,这样可是万万的不利。现在,正好子卿兄病了,这样,他有可以有不见人不露面的理由……本来我只是这样打算着,没想到,今儿朱泽还帮了我个不小的忙。我瞧着他的意思,也不想子卿兄好的太快,所以才让人开出这样一张方子来,我们正好顺水推舟,称了他的心意……这样说,懂了么?” “可那方子……”允臻问道。 “不妨事。那方子倒是害不了人命的,不过,会让这病拖拖拉拉的耽误些时日。”说着,贺萱转过脸来看着左良,“你若真想除了那个匹夫,就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吃我为你准备的药,我包你三五日便会好起来,那之后,可有得你忙了。” 左良这病本就在心里,眼看着贺萱满脸关切的对自己嘘寒问暖,又把满心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这病倒也登时去了三两分,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温驯的又躺了下来…… 廖庸把脸扭到了一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可还是觉得要比马车里面更让自己舒心些…… 第二天一早,贺萱起了个大早,今天约好了要与廖庸一起上山的,可是她一推开门,却见到锦瑟已经着装完毕,正站在院中……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贺萱笑着问道。 “贺公子万福。”锦瑟看到是贺萱,满脸笑意的问了个安,“今天,是家父的忌辰,虽然不能亲到墓上忌扫,但也想去庙中上柱香,点盏长明灯……” “哦……倒是巧了……” 贺萱听了锦瑟的话,不自觉得又多打量了她几眼,倒把锦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您这是……莫非奴家哪里有不妥之处么?” 今天锦瑟穿的是一身素白男装打扮,头上束着勒子,一支银钗饰于头顶。脸上并未施半点粉黛,倒真如朵出水的芙蓉一般素雅清丽。 贺萱带着笑意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何处不妥,只是在下想起了些旧事失了神,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这时候,允臻也穿白裹素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俩个,允臻一笑,问道:“说话也不好好的站在一处说,一个站在院子当中,一个立在门口,这隔山隔水的,想说句梯己话都不方便吧!” 贺萱听了这话,只是一笑,自言自语道:“入凡兄莫非是睡过了头不成,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来了。”话声刚落,只见廖庸从后面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前院。 “你怎么去后面了?”允臻问道。 “哦。刚才你们都没出来,我就在院子里等了。正巧赶上那朱家派人送药来,我便给接了。本想着直接扔掉,可后来想想,只怕是不妥。我就拿到厨房去,告诉他们这药也给熬了,只是送到我屋里来,子卿的药渣也送我这里来……”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锦瑟不解的问道。 “咱们可不能百密一疏。只怕咱们这院子外面也有人看着呢。若是把那药渣乱倒,让个明白人看到了,不是对我们不利么!” “真难为你想的这么仔细。”锦瑟笑着说道,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允臻说道,“王爷,今天贺大人他们也要到山上去呢……” “哦?”听了这话,允臻才打量了一下贺萱,贺萱今天从头到脚几乎一色的玄色,更衬的皮肤分外的粉白剔透,头上同是一方玄色的公子巾,两条长带飘在了身后,微风起时,也是分外的飘逸…… “无忧今日为何穿成如此?难不成也是去祭拜先人么?” 贺萱不太自然的一笑,答道:“是父亲生前的至友,因无什么后裔,所以,每年都是在下前去祭拜的……” “时辰也不早了,再不走天气可就热了。”廖庸走到贺萱近前,一把将贺萱揽在怀中,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强拉着她向马厩走去。 “王爷今天是乘车还是骑马?”锦瑟问道。 “乘车吧。有个人陪你说说话,路上的时间也不那么难打发。”允臻温和的一笑,柔声答道。 锦瑟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前去准备马车。 允臻站在院中,看着贺萱与锦瑟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点奇异的想法,难不成……不可能,若贺萱是个女子,又怎么会与廖庸等人如此不避嫌疑……可刚才他与锦瑟站在院中,那相应生辉的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打从到了这庆县,允臻也几次三番的在他们俩个相处时仔细观察了贺萱,发现虽然贺萱对锦瑟大有怜惜之意,却看不到半毫情。欲之意来,倒更像是……像什么呢?自己也说不好这种感觉…… 不论怎样,这贺萱真是让自己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路上不必细表,大约在山中行了一个时辰,便来到了位于山中的“古檀寺”。 “为什么叫‘古檀寺’呢?”贺萱看着山门前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不禁有些好奇,“难道,这寺里有棵古檀不成?” “还真让你给蒙着了。”这时候,允臻已经扶着锦瑟下了车,来到了贺萱的马前,恰巧听到了贺萱的喃喃自语,拉住了疆绳,笑着说道。 贺萱一见允臻拉住了马疆,急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说道:“您可别吓我……哪有您替我拉疆的道理。” “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吧。本王喜欢那样的你。” 说着,允臻携着锦瑟,把满脸无奈的贺萱和一脸诧异的廖庸扔在了身后。 “这王爷,对你……他是不是知道你是女的了?”廖庸低着头,俯在贺萱耳边问道。 “怎么可能会知道!” “那我就肯定他有断袖之癖了!” 贺萱狠狠的白了一眼廖庸,问道:“你脑子里还能不能装点儿别的?” “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儿的好……”说着,廖庸把马疆扔给侍卫,自己也大踏步的走进了山门之中。 贺萱把马交给侍卫,跟在廖庸的身后。 可能么?王爷查觉我是个女人了?不会吧……若真是起了疑心,第一个反应难道不是应该验明正身么?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啊…… 入凡兄说的对,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为上。若真是捅开了这层窗户纸,只怕自己……想到这里,贺萱忽然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自己有多久看到左良的时候没想起还要报仇这件事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天呐,贺萱,你忘记自己考功名入官场的目的了么? 为什么会在今天想起这个?是父亲在提醒自己么? 一定是的!肯定是的!必定是的! 想到这里,贺萱的脸色变的煞白,燃上香后,竟然在佛着足足跪了三柱香的功夫。 起先,允臻他们并没有在意贺萱的变化,可是,当他们在整个庙中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正殿时,看到贺萱依然跪在佛前,似乎动也没动过的时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怎么了?” 直到贺萱跪完了香,从殿里退到外面,有些吃痛的揉着膝盖时,廖庸走到她身边问道。 “没什么……” 贺萱冷冷淡淡的回答道。 “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说着,贺萱冲着允臻和锦瑟点了点头,直奔山门而去。 “他这是怎么了?”允臻问廖庸道。 廖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又回到刚认识她的时候了……” 088 意外……以及意外…… 088意外……以及意外…… 回到别苑之后,贺萱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午饭晚饭都没有吃,也不许别人进去伺候。连送过去的饭食,也只摆在了门口,直到放的冷掉,也没动过。 允臻等人也不知道贺萱究竟在气些什么,也没过去打扰,想着等心里的气愤平息之后,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走出来。 可是不巧,忽然见雨青风风火火的连门也没叩一下就跑进了贺萱的屋子。 过了不久,只听贺萱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廖庸,你给我进来!” 廖庸此时正与允臻还有锦瑟坐在正屋里下着棋,这一声大喝吓的廖庸手一抖,棋子都打翻在了地上…… “原来他这一午是在和你赌气啊!”允臻笑着说道。 廖庸连连晃头,一脸的茫然,说道:“我可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叫你了,快过去吧。”锦瑟催促道,“好歹也劝他进些东西。” 廖庸点了点头,起身离座,走出了屋子,才刚到院子里,就看到贺萱瞪着眼睛,看着廖庸,一副恨不得拆骨食肉的表情。 “你以为这是在我家里啊?这是王爷的别苑!大呼小叫的,惊了王驾怎么办?你要是想打人,我给你招呼雨墨过来,等你出了气我再过去。”廖庸说着,脚却不曾再往前走上半步。 “你若不想挨揍,就给我进来。”说着,贺萱一甩手,先进了屋子。 廖庸仗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走了进去。 “究竟是……” 廖庸才一开口,就看到雨青正哭哭啼啼的坐在一边儿的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贺萱此时正翻箱倒柜的倒腾着东西…… “这……是怎么了?雨青,你惹贺公子生气了?” “雨青没惹我,倒是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是个傻子么?雨青……”说到这儿,贺萱压低了声音,把廖庸拉了进来,训斥道,“她是个女孩子,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什么?”廖庸瞪大了眼睛,看着贺萱,又疑惑的盯着雨青看了半天…… “你是女孩?” 雨青怯怯的点了点头…… 廖庸呆呆伤傻傻的在原地站着发了一会儿愣,忽然间,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开了。 “我可真是瞎了眼了……贺萱,你帮我瞧瞧眼睛吧……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女的来呢!那时候,你刚进府里来的时候,帮你洗澡换衣服的人怎么也没告诉过我!” “从来就没人帮我洗过澡……小时候,爹娘就说我是个克父母的命,这才……不要我的……”雨青低低的带着哭声说道。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您带我回府的路上就说过,府上只留男孩子,还好我不是女孩,不然,你也帮不了我……那时候,我只想着能有个人收留我,我怎么可能告诉您我是个女的……” “那你今天怎么又说了呢!!!!” “我……”雨青涨的满脸通红,支吾了半天,也没再继续说一个字。 “她长大了,瞒不住了!”贺萱瞪了一眼廖庸。 刚才雨青急匆匆的哭着冲了进来,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这孩子的月信来的如此之晚,才快到十六才是初次,又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些,可是把她吓的够呛,贺萱安慰了几句,不知为何,当时就以为是廖庸作弄自己,才有意把雨青送到身边儿的…… 廖庸此时,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又招来了贺萱一记硕大的白眼。 “你这个人,有点同情心没有……” “不不不,我这笑,是笑,有人可以如愿以偿了。豆子,你的身份,还得暂时保着密,对雨墨也不能说。你也知道府里老爷定的规矩,是不能留下女孩子的。若是被别人知道你是女子,可就万万留不得你了。明白么?” 雨青点了点头。 廖庸拉过贺萱来,满脸的坏笑,说道:“这不正好。你也有个伴儿了。免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我也不放心。” “去你!出去吧!” “要我出去也行,一会儿你得让雨青把饭给你端过来,两顿没吃,你就真不饿么?你到底在气什么呢?我惹着你了么……” “不是你的事,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与别人无关……禁食,不过是在罚自己罢了……” “祖宗,我求求你。现在你可别再躺下了,西屋已经倒了一个,你若再倒了,你们指着我去和贤王爷独拼么?” 提到西屋,自然指的就是左良。一下午,贺萱也没过去看过左良的情况。 “他怎么样了?” “热度已经完全退下去了。傍晚的时候,还吃了大半碗的粥。看气色也好了不少……莫非,是他惹了你不成?” “别乱猜了。不是。你先出去吧。我得找些东西……” “找什么?我帮你!” “女孩子用的东西,要你多事,出去出去。” 边说,贺萱边把廖庸给赶了出来,然后紧紧的关上了房门。 廖庸来到院中,允臻与锦瑟正坐在廊下纳着凉,一见廖庸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锦瑟禁不住,用玉手掩住朱唇,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允臻也是满脸笑意的问道。 “王爷笑什么,我就笑什么……想这廖公子,在京都之中,也算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可是怎么就偏偏受了贺公子的治呢?”边说,锦瑟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允臻。 允臻会意,明白这锦瑟不只说的是廖庸,还在影射着自己,他也没有否认,是啊,怎么连自己在内都受了贺萱的治呢! 三两日之后,左良果真康复了起来,这天早起,左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接连几天的傻吃闷睡,让左良感觉自己的周身都说不出的难受,想是这些日子没有伸展筋骨的原故。左良收拾了一下,出了自己的屋子,刚推开门,就听到后院里有习武的声音传了过来。中间,还夹着贺彩之声。 左良好奇,转过影壁,来到后院,看到侍卫们正站在四周,场下,贺萱正与一人比试着。 上一次看贺萱习武,还是在贺家的小院子里,当时已经天黑,还下着雪,自己又受了伤,只是影影约约的看着,也并未看得仔细,今天,倒才真正的看的清楚了…… 左良一直都觉得贺萱用峨嵋刺真的是非常的恰当,贺萱的身形太过娇小,无论是用刀用剑,都有些比例不对,更不用说长枪之类的东西了,倒是这小小刺,在他手里上下翻飞着,煞是好看。 左良正看得入神,却见贺萱轻轻用刺一点,在那护卫身上落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儿……两个人便各自收势…… “贺大人,在下败了。”那侍卫笑着说道。 “哪里的话,承让了。”贺萱微笑着答道。 “哎,左大人,您也来了。” 当众人把目光从两人精彩的打斗之中收回之后,才注意到了左良的存在。都忙给左良见礼。虽然,这些侍卫直属贤王府,但在名义上,还是在羽林卫的编制之下,所以,左良还算是他们的首领。 左良一扬手,免了他们的礼。 “左将军,我们都胜不了贺大人一招半势,您和他对对手,怎么样?”其中一人这样说道。 “左将军大病初愈,这时候,就算是我赢了,也不光彩。不如等日后再比吧。我还有其他的事,你们继续吧。” 贺萱听了这个提议,婉转的谢绝了,他连看也没看左良一眼,扭身向前院走去。 “怎么了?” 在路过左良身边的时候,左良一下子拉住了贺萱,低声问道。 贺萱的脸登时就涨的通红,她急忙打掉左良的手,说道:“没什么。” 说完,再没做半刻的停留,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贺萱刚刚进屋,还没等关好房门,左良随在她身后也挤了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贺萱说着,就想把左良推出去,可左良毕竟身高体健,比贺萱力气大上许多,他一反手直接把门关住。 “你要干什么?”贺萱低声吼道。 “你要干什么?”左良反问道。 “我……”贺萱真的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讨厌他么?也许原来是有的,可是现在……自己似乎总是心心念念的想见到这个人。 “我有些累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我想先休息一下。你请自便吧。” 贺萱刚一转身,就觉得自己背后一热,左良在身后已经紧紧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疯了不成……放开我……”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贺萱真的感觉这些怀抱真的是很温暖,让自己很难发作起来。 “我是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我告诉自己,你是个男人,我能拿你当朋友,当兄弟……我也想让自己离你远一些……可越是这样想,我却偏偏越想靠近你。你可以拒绝我,拿我当个疯子……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抱着你,我求你,别对我视而不见,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 贺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柔软的话,竟然出自左良的口中…… “我是男人……”贺萱极没有底气的说出了这样一个理由。 “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左良的这一句话,真真正正的点醒了贺萱,当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的时候,她便又多关注了左良一分……自己一直觉得左良骄傲的让人不屑,可是这一次,左良真的要比自己诚实许多……自己,该是也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089 下一步的计划 左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贺萱不知道,她一直就这样呆呆的立在屋子里…… 开心么? 好像不是…… 不开心么? 肯定不是…… 原本很清楚的事情,一下子因为左良的表白变的糊涂了起来;原本可以装傻充愣的贺萱,也再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过了许久,贺萱才移步来到了桌边,重重的从在圆凳之上,扶着前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有人说,人们总是有“取”与“舍”之间纠结,当心意已定,选择其一的时候,才会释然,可是眼下的贺萱,却只能在这里纠结了。 有纠结的,就有释然的…… 左良曾经也纠结在“该”与“不该”以及“争”与“不争”之间,而刚才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一番真情吐露,倒让他的心里无比畅亮了起来……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他可以肯定,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去做,肯定会抱憾终身的…… “哟,你起来了?今天气色不错嘛。” 左良练完功,回到前院的时候,正看到廖庸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看到自己时,廖庸的脸上露出了满脸的笑意。 “让你劳心了。已经完全好了!” “好与不好的,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廖庸说着,笑呵呵的跑来了,不多时,硬是把贺萱从屋子里给拉了出来。 “放手,放手,放手。大清早的,拉拉扯扯的做什么!”贺萱本来心里就烦,又不好对着廖庸发作,只好由着他把自己从屋子里给拖了出来。 “子卿说他都好了,你帮我给他瞧瞧,可是真好了。又或者,是想快点了了这边的事情,在这里逞强说大话呢。” 廖庸这话刚一说完,左良与贺萱的目光便撞到了一处,刚才没得到贺萱的回应,也没看到表情,左良正想趁此时机细细的打量一番,可是贺萱却只是一瞬间便把目光移到了别处。左良没有在贺萱的脸上看到厌恶,恶心之类的副面情绪,倒更像是女子一般的娇羞…… 左良心里又暗自得意了一下……只要你不讨厌,就是个好的开始…… “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 听到允臻的声音,几个人都匆匆忙忙的给他见了礼。 允臻一笑,说道:“刚才入凡兄的话没错,好与不好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无忧,取东西过来,在正屋给他瞧瞧。” 王爷发了话,贺萱只得点头应允,硬着头皮叫雨青取了东西,与左良诊脉。 这虽然不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距离这样近坐着,可是迎着左良咄咄逼人的目光,今天贺萱无论如何也强硬不起来了,闪闪烁烁的目光,倒给了左良更多的联想…… 廖庸原本笑嘻嘻的坐在两个人的对面,三个成个犄角之势,可不多久,廖庸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廖庸不是瞎子,更不是个傻子,看着贺萱此时的尴尬难堪,满脸飞红;再看看左良的春风得意,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廖庸强打着笑脸,说了句:“屋子里真闷……”边说,边溜达着来到了屋外的廊下,周围没有旁人,他才闭上眼睛,用头低住廊柱,心里不停的骂起了自己…… 贺萱稳了稳心神,定了定气息,这才给左良诊起脉来……可今天这脉却怎么也诊不准了,左良虽然只被贺萱的指尖轻触,但也感觉得到此时对面之人慌乱的心跳,以及手指轻轻的颤抖…… “别急,慢慢来。”左良轻声说道。 贺萱破天荒第一次如此顺从的点了点头,她再一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感觉这回确实是稳当了下来,闭上了双眼也不去瞧任何人,这才诊了起来。 不多时,贺萱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果然是好了。虽然还有些虚火,但也无碍了。” 一直坐在屋子里的允臻虽然只能看到贺萱一个人的表情,但是不免也觉得有些诧异,今天这贺萱是怎么了?早起的时候,就听侍卫说今天一早这两个人就有些奇怪,难道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么?廖庸那样一个洒脱之人今天也是有些奇怪……他们究竟背着自己搞什么鬼? 听得贺萱说左良没了大碍,允臻收了思绪,笑了笑,说道:“那是好事。咱们,可以继续走下一步了。入凡兄,要商议正事了,进来说话吧。” 听到允臻召唤自己,廖庸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走了进来。 “好吧。一直都想知道,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干呢!” “无忧,你说说你的想法吧。”允臻看着贺萱问道。 贺萱故意站起身来,坐得离允臻近些,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上一次,不管我们是谁冷千耍了,还是被朱泽从中间截了和,都只是因为我们没从根源里起亲自上手的原因。我想着,这回,咱们还得亲自动动手。” “亲自动手是好主意,可是从哪里动手呢?”左良问道。 “朱家。” 贺萱与允臻不约而同的开口说道,两人话声落下,互视一眼,淡淡一笑。 “朱家?你们的意思是……” “朱家虽然不比侯门,但那几层几进的院子若想细细翻检一次,还想人不知鬼不觉得,可不是件易事。”贺萱说道。 “人手虽然我们不缺,却不能明来明往的查。自然要派个武功高,又要我们特别放心的人了。”允臻说道。 “侍卫们虽然可以放心,但是,我上次与他们的人交过手,那功夫可是不弱。冒冒然的派出去,只怕也不是太适当。”贺萱说。 “所以这些日子我们才按兵不动,一直等着子卿兄你恢复过来……” 允臻与贺萱一唱一和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廖庸听着听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左良不解的看着廖庸,不知为何,一股子愧疚涌上了心头。 “他们的意思你没听明白么?” “听明白了。他们要派我去查朱府。” “不是查。是探!”允臻纠正道。 “对。而且还得是暗探,最好是夜探!”说着,贺萱习惯性的把目光移到了左良的身上,瞬间又飘到了别处,干咽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咱们这一次得请子卿兄你做次……梁上君子,既然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取来证据,那我们就用偷的……” “可朱泽这人心思极为缜密,我听说他可有不少的内室,若他把东西藏在某个内眷的屋子里,以子卿的为人,只怕……是偷不来的吧!”廖庸笑着说道。 允臻点了点头,仿若自言自语一样说道:“这倒是个问题……” 左良的人品有目共睹,让他趁着夜黑风高潜到某个妇人的房里,只怕是杀了左良他也不会去做的,他的道德底线可是要比常人高处一大截来。 “就因为他心思缜密,我想着他才不会如此。”贺萱微笑着说道。 “为何?”左良问。 “越是心思缜密之人,越为小心;越为小心,便越不会轻易的相信他人。更何况,他那些内眷,只怕有多一半儿,是他用强得来,对他心存忿恨之人也是大有人在的。试想,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把那样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的手里,授人以柄呢?” 听贺萱这样讲,其他人都微微的点头,这样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对这朱家,我也完全不熟悉,更不可能要来图纸细细斟酌,只怕……”左良说道。 “无妨……你还有十天半月的时间……”允臻说道。 “对。前些时日,你不要心急。先一一查清楚各处院子,有无护院诸如此类,等你觉得一些尽在掌控之中,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们再动手。”贺萱说道。 廖庸用扇骨击了击掌,摇摇头,说道:“还是不行……只要我们在庆县一天,那朱泽必定是加倍的防范,怎么可能放松警惕呢?” “让人放松警惕倒不是没有办法……”允臻面露微微的不悦说道。 “如何让他放松警惕?”廖庸问道。 “让人放松警觉,不外乎两种办法;一是让他觉得势比天高,膨胀到极至。但此一招对朱泽来说,只怕还不够用。另外,就是投其所好,让其心志多糜废于此……” “投其所好?”廖庸皱起了眉。 “糜废心志?”左良也重复了一句。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瞬间明白了贺萱的意思……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当然不行,怎么可以行呢?让贺萱或者说贺萱与锦瑟去当诱饵,这于谁的自尊心都是不可能允许的。 “王爷,这办法好是好,可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廖庸问道。 允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你们当我就愿意如此?” “没什么不可以……”正在这时,锦瑟的声音飘入各人耳中…… “是啊。有何不可呢?”贺萱见锦瑟进入室内,站起身来,对着众人一笑,说道,“于这苑内,有王爷跟入凡兄照应,料那朱泽也做不出什么苟且之事来;于外,”说着,贺萱定住心神看着左良,接着说道,“只要子卿兄尽力而为,难道还没有给姑娘与在下雪耻之日么?” 090 装病 按照计划,允臻是想明天再去给朱泽下请柬的,可是,就在众人聚在一处用午饭的时候,朱家竟然派了人过来送拜帖了。 “咱们这可就要开始了。子卿兄,记得要入戏哦。”允臻笑微微的对左良说道。 听了这话,左良倒有些面露难色了,说道:“若不然,我回屋子里去吧……这装病我可真是不会……” “不行,”贺萱说道,“只怕这次来,查你的病也是其中目的之一呢。” “公子不会装病么?”锦瑟淡淡一笑,说道,“只要公子做个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来,大约就行了吧。” 听锦瑟这样一讲,廖庸“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姑娘说的这症装倒不像是风感,更像是相思病了!” 廖庸这话一出口,倒把锦瑟臊得满脸通红,说道:“公子好没正经的!” 其实,廖庸这话说的倒是无心,可是中了着的还不只是锦瑟一个,左良与贺萱这时候心里也有些变化,虽都装做无事一般,但却也很是不自然。 “无忧,你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见效比较快的办法,能让子卿学会装病。”允臻笑呵呵的说着。 贺萱想了想,又看了看满桌的菜式,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招手把雨青叫了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雨青听了贺萱的话,皱着眉有些迟疑着没有动,小声说:“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去吧。” 贺萱淡淡一笑,可这笑意里却满是狡黠,雨青又用眼睛扫了扫廖庸,廖庸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贺萱对着雨青说了什么,可照自己的观察,她现在对左良的情感断不是一丝半缕的,自然也不会下什么狠手害了左良。 雨青其实也是个好玩的孩子,见自家主人及贺萱都许了自己,便跑了出去。 趁着雨青出去的时候,贺萱又让雨墨盛了半碗饭递给了自己。 “还没吃饱?”廖庸有些奇怪的问道,照平日的食量,贺萱早就已经饱了…… 贺萱也不答话,饭也不吃,只是用筷子把碗内之物弄得松散些,好些有人用过,又吃不下一样的,然后把这碗摆以了左良的面前,几乎与此同时,雨青从后面端了一碗热羹出来,放在了左良的面前。 “刚好想喝汤了。”左良见这汤端来的正是时候,笑着答道。他瞧了瞧这羹,倒是很清淡的样子,心下是十分满意的。 这时,只见锦瑟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看着贺萱,贺萱悄悄用着她用手在唇前一比,锦瑟会意,暗暗一笑,便忍住没有出声。 “子卿兄喝汤的时候,王爷请那人进来吧。晚了,这招可就不好用了。”贺萱微笑着对允臻说道。 虽然允臻并不太清楚贺萱的葫芦里,这次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让侍卫去叫来人。 廖庸从刚才贺萱叫雨青时起就知道这汤里肯定是有些说道的,趁着左良没喝之时,伸出自己的调羹,先尝了一口,然后迅速的用手撑着头,脸转到了一边,硬着脖子给吞了下去,然后咬牙切齿的看着贺萱和雨青。 雨青此时就是想笑,也不去看自家少爷看自己的眼色,忍着笑,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雨墨不解,悄悄的拉了拉雨青,只见雨青低声对着雨墨说了两句,雨墨疑惑的点了点头,然后向一旁的八仙桌走了过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左良把那小碗汤羹一饮而尽。 只见左良的脸色速度的开始发红,鼻尖、额头……都渗出了汗珠,紧接着开始巨烈的咳嗽起来,“茶,咳……咳……快给我茶……咳,咳,咳……”说话的时候,连同鼻涕,眼泪一起都下来了。 这会儿,雨墨也明白了刚才雨青让自己准备茶水的理由,快速的把刚才还不知道要交给谁的茶水递了过去,左良边喝,边不解的看着贺萱,心里想着:这……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对早上自己抱住他的抱负么?贺萱冲着雨墨和雨青一使眼色,两人扶着左良坐到了一旁。 还未等左良开口,那朱家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果不出众人所料,那人向王爷请了安之后,目光一直在左良的身上打着转,左良心里依然呕着气,自己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这样的丑,这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咳的自己头晕眼花的,喉咙处像着了火一般无二,只得一个劲的不住喝茶…… “门上不是说来送帖子的么?怎么进来连句整话也不说?”允臻吃着手里的茶边问道。 朱家的下人这才回过神儿来,忙跪下给允臻连同屋子里的各人请了安。 “是小人失了礼了。老爷说,几日没见王爷和几位爷,甚是想念,想着左爷的病也应该康复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才让小人来送拜帖的……可没想到……” “左爷这病甚是沉重……嗯……” 允臻说到这儿,仿佛思考一般顿了下来,然后用眼神扫了一下贺萱,只见贺萱一抬头一低头的正边打着茶叶边吹着茶,允臻会意,然后淡然的一笑继续说道,“但朱会长也是一片拳拳赤诚之意,你回去告诉会长,今晚就到小王这里来用晚饭吧……” “是……”来人微笑着,边向门口退去,边还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左良。 此时的左良依然咳嗽不止,茶也不住的还在喝着,还得不时的擦擦鼻涕…… 贺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来人,看着那人满脸满意的神色,贺萱也觉得非常的满意…… “你究竟给子卿喝了什么啊?”等见那人远远的离开之后,廖庸第一时间问道。 “汤啊,你不是看到了!” “只是汤会成这样?说,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廖庸依然不依不饶的追问。 “雨青,你家少爷问你呢。”贺萱抿着嘴,支使雨青道。 雨青吐了吐舌头,低着声音支支吾吾地答道:“加了青芥和盐……可能……是我放的……有点儿多……” “你这哪里是有点儿多啊!”这时候,左良可算是缓过这口气来了,“咸死人不说,还又呛又辣……你明知道我是不吃青芥的……” 话说到这里,左良忽然停了下来,今儿自己怎么没闻到青芥那种子冲鼻的辣气呢? 贺萱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意一般,说道:“知道你不吃青芥,所以才趁着你的鼻子不那么敏感的时候给你吃……若让你知道了,还不得打什么样的官司呢!”然后对着雨青和雨墨说道,“你们去歇着吧。让下人进来把这东西收了。” 两人点点头,知道他们接下来有话要说,识趣的退了出去。 不多时,下人们把残席撤了出去,屋子里又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左良看着贺萱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忽而又觉得快乐起来……这故意作弄对方,算不算也是一种打情骂俏的方式呢? “不过,那人似乎信了!”锦瑟轻轻的说道。 “只是唬住了吧……”贺萱这时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左良,悄悄的看了看他,却与左良的目光交在了一处,贺萱慌又垂下了头,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杯茶。 “那今儿晚上……”左良问道。 “晚上,你就留在屋子里吧,想那朱泽断不会轻易信人的,必要自己验看过才能行。现在只怕他又带个什么人来再帮你瞧病呢……”廖庸若有所思的说道。 廖庸说到这儿,众人皆安静了下来,目光都放到了贺萱这里,贺萱明白众人的意思,别的都好说,可是这脉像上怎么办呢? “咱们且散了吧。容我回去再想想别的主意。”贺萱说着,站了起来,边想着边往自己屋子里走,刚才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看了看众人,大家以为她想到了什么主意,可见她一皱眉,摇了摇头,扭身离开了。 贺萱回到屋子里,一直撑着头苦想着应该怎么办,连雨青走进来,也没有发觉。 雨青在她身边儿打了几个转儿,见贺萱也没有反应,这才来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公子……” 贺萱一激灵,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您这是想什么呢?” “哦,”听她说没事,贺萱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没什么,想点事情。不是让你去歇着了么?怎么又跑出来了?你这么晚才第一次月信,多歇着才好,这大毒头底下跑来跑去的,仔细头晕。” “哪有那么娇气……”雨青羞答答的低着问,然后接着说道,“公子,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见有人正在那儿偷偷的喝左公子的药呢。” “哦?”贺萱心里一紧,莫非这别苑里混进了别人,在试药不成? “谁?你没问问他为什么喝药?” “是王爷的一个侍卫……我也随口问了几句,他说现在正是多事之时,王爷和你们几位正在筹划大事,自己这点小病小痛的犯不上让主子担心。” 贺萱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忽然一个主意浮了上来,她冲着雨青一笑,说道,“你让他过来我这里,我给他瞧瞧。” 雨青兜了半天圈子就在等贺萱这句话,她笑着点了点头,跑了出去,贺萱看着雨青的背影,脸上也满是笑意,想着:这孩子倒也是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可你却不知道,你也许帮了我个大忙也说不定呢! 091 复诊 091复诊 廖庸、锦瑟以及允臻在正屋等候贺萱的时候,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谈着,一直坐在旁边奏着琴的锦瑟却忽然菀尔一笑。虽然只是淡淡的,却引来了廖庸的侧目。 “姑娘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么?” 锦瑟住了琴,说着,“只是忽然想起,那朱泽第一次来过这别苑之后,以及上次去过花船之后,王爷的那股子气恼,不是要洗船洗地板,就是要砸蛊子,烧桌椅……我想着,这若是左公子探这朱家需要些个时日的话,只怕咱们这院子里的东西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吧……” 听了这话,廖庸也是暗暗一笑,允臻听了锦瑟打趣自己,也不去辩驳,倒是打忿道:“这无忧跟子卿怎么还不过来? “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允臻的话音还未落地,贺萱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廖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脸上露出个难以名状的笑容来……,锦瑟也觉得贺萱笑的有些特别的得意,便问了句:“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倒算不是什么喜事……不过是赶了个巧儿,心里小小的痛快了一点儿罢了。”贺萱微笑着回道。 允臻听着他们的问答并未插话,只是瞧了瞧贺萱的后面,依然不见左良的影子,对着身边的侍卫说了句,“去请请左将军吧……” 侍卫听了王命,点着头准备去请左良,却被贺萱给拦了下来。 允臻有些不解,皱着眉看着贺萱。 “王爷,您怎么忘了,子卿兄……可还病重未愈呢……” 边说着,这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你把他支出去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廖庸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正要回答,却见门外,一位侍卫已经将朱泽引了院子,贺萱见状只说了句,“一会儿便知分晓了。” 其他人见朱泽来了,也不再追问,除了允臻之外的人,都离了座位,迎到了门外。 朱泽见众人如此给自己脸面,心里真是十分的得意,想来,这些在他眼中的小毛孩终于明白自己的斤两了,他一边与众人寒喧,一边寻着左良的影子,直到来到厅中。 “草民给贤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泽立于允臻面前,口里称着“千岁”,却并未实跪下去,允臻一扯嘴角,露出了个惯有的笑意,忙示意左右去扶,口里说道,“朱会长乃是前辈,这又是私会,何必行此大礼……快扶住会长,小王可担不起这一拜来……快快请会长落座……” 朱泽也象征些的虚让了让,又拱着手让了众人,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右侧的上座之上,贺萱等人,则依次坐在了王爷的左手边。 等着奉茶的这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小会儿,可是众人却都保持着沉默……看着朱泽一副小人得意,欲笑又止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有如吞了苍蝇般的恶心……而朱泽则偷眼细看着众人的表情,他能从众人的脸上读到不甘,读到郁结……但是似乎再也读不出什么凌利的气势来……这让朱泽很是满意,自己终于成功的煞了他们的威风! 茶奉了上来,允臻细细的吹着茶叶,心里琢磨着,应该怎么开下面的头……自己虽然关于周旋,可是面对这样的境况,别说是左良,自己也还真是第一次,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警惕再放松一些呢?谈风月……似乎不妥,前面闹的那么僵,现在态度有如乾坤大挪移一般的改变,只能让这只老狐狸更加戒备;谈前事?似乎更不方便,哪一处若得的不和……岂不是浪费了这两次自己的心思…… 其实,不只是允臻,贺萱也好,廖庸也罢,就连着锦瑟心里想的都是如此:下面,应该说点什么呢? 可是,偏偏就是他们的这尴尬救了自己,一个个欲言又止,满脸憋的通红的样子,不知为何,在朱泽的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群被自己耍玩了的小辈见到长辈时的难堪…… 难怪有人说微笑和沉默是两把利器,微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而沉默却能避免很多问题! 这时候,却听朱泽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左将军啊?莫非,是病体还未恢复么?” 听得此话,众人才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脸上的神色也不自然的放松下来,允臻给贺萱递了个眼色,贺萱会意,脸上干笑着回答说,“蒙会长记挂着,本不想提起此事让会长悬心的……”说到这儿,贺萱叹了口气,顿了顿…… 朱泽听了这话,心里说道,别呀!得提啊。要是不提,我才悬心呢!你们这些低眉顺眼的,虽然心里不一定打的什么主意,但至少还都在我眼前……那左良虽然好防,可若不在,我就不好防了不是! 这时候,只听贺萱继续说道,“会长有所不知,那日从花船归来之后,子卿这病势愈加猛烈起来,虽然有着会长请先生开的药来,查上一连几天吃下来,也并不怎么见效……我们正商量着,是不是需要再请个先生来瞧瞧……” “难道,贺兄弟不相信在下为左将军请的先生么?”朱泽眼睛里闪着寒意问道。 廖庸一直偷眼看着朱泽,在贺萱刚说到左良病势沉重的时候,一丝得逞的笑意瞬间挂在了这老贼的脸上,虽然忽而即逝,却也看得真切;而当贺萱说想再请个先生的时候,朱泽先是一惊,紧跟着,脸上便飞了霜一般冷了下来…… 廖庸正欲开口替贺萱辩上两句,却听贺萱淡然的回道,“朱会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若真的信不着会长,我们又怎么会一顿不落的用了会长送来的药呢?” 这话一出口,倒是让朱泽脸上有些不自然了,贺萱说的不差,自己虽然派不了人进这院子,可是在这前前后后的路上,也明着暗着的放了些手下人,若是有眼生的人从这院子里进进出出,断然是不可能漏了消息的,更何况……自己的手下,也检查了这里的生活垃圾……每天的药渣都是按时的倒了出来……内容不差,次数也没差…… “只是我们想着,会长也并不是个富贵闲人,每日里多少大小事务要操心劳力的……晚辈们本就因为莽撞伤了会长的,可是会长并不计前嫌……但我们又怎么好,总是如此厚颜的去叨扰会长呢……” 说到这儿,贺萱的这段儿话才算是说完了。她安安稳稳的拿起茶来,吹了吹茶叶,轻轻的饮了一小口,然后,依然把茶杯拿在手中,看着茶叶在杯里打转儿。 “哎呀……”朱泽边叹了口气,边皱起了眉,可是笑意却也挂在了脸上,“我当是什么,这点小事儿也能算个事儿么?不瞒王爷……和几位,今日我还真想着左将军的病,巴巴的带了先生来……若王爷和几位不信得着草民,不如让先生再给左将军请次脉吧!” 说到这儿,允臻的心里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左良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这脉若一诊,怕是就漏了底细了吧!允臻偷眼看了看贺萱,却与廖庸的目光汇在了一处,允臻发现,廖庸的担心与自己是一样的,就连锦瑟也蹙起了眉来…… “我看这事……” 廖庸刚一开口,朱泽就打断了说道,“难道不方便么?”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方便!廖庸在心里大声的喊道,可是嘴巴却只是扯了扯,笑了一下! “没什么不方便,既然朱会长盛意至此,我们若再推辞,只怕冷了会长的好意了。”贺萱放下手里的茶杯,“那就请朱会长把先生请进来吧!” 允臻见贺萱如此安然的态度,心下明白,想来贺萱已经安排好了下面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呢!允臻虽然面色未露,但心里也有些好奇。允臻对着侍卫一使眼色,侍卫点头离开,不多时,引着一位先生走了进来,几个人一看,还是上次的那一位。 这先生踱着方步,慢慢悠悠的来到众人的面前,虽然是一脸的傲色,但还是跪了下来,总着众人施了礼。然后冲着朱泽谄媚的一笑,朱泽使了个眼色,先生立垂首在了一边。 看着这个亦傲亦卑的样子,心里都觉得可笑又可卑。想来,若这人真有几分傲骨,又怎么会对朱泽这样的人特俯首帖耳,可若说你没有傲气,还真不知道这人那一脸的傲色是从何而来的! “先生已经请到了,烦着哪位引下路,速速的给左将军瞧瞧才好。”朱泽说道。 众人把目光又集到了贺萱这里,贺萱微笑着点了点头,冲着朱泽以及先生还有允臻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向着左良的房间走了过去。 看着贺萱如此镇定从容,自己一方的几人虽然还有些忐忑,但也并未有太多的不安!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而在这路上,朱泽也几次给带来的先生使了眼色,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交待了不少,但是,到了跟前,朱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092 复诊(下) 来到左良的门口,贺萱并没有冲着里面使什么暗号,连门都未敲一下,而是直接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雨墨和雨青都留在这里侍候着,忽然见有人推门,急急的向门口走了过来。 “谁啊?”边走着,雨墨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知道将军病了么?门也不叩一下,将军睡下了,也来打扰,仗着你们……” “仗着我们什么?”先走进来的贺萱声音不高的问道。 站在贺萱身后的人们听的这一声,大有训斥之意,却不见贺萱此时的脸上却冲着这个灵俐的小厮一笑。 见是他们进屋,雨墨和雨青惶恐状的跪了下来,口里说道,“不知是王爷和几位爷,还有锦瑟姑娘到此,小的……” “先起来吧。等客人走了再和你计较。”廖庸淡淡的说了句,“子卿睡下了?” “回少爷的话。刚睡!刚才还一个劲的在咳嗽,把左公子憋的满脸通红,好像连呼吸都是问题了。”雨墨回道。 “可还发热啊?”这时候,那先生从众人的身后挤了出来,来到雨墨和雨青的面前问道。 雨青点点头。 “白日间还好些,到了过午申时左右,咳嗽也重了,热度也起来了……这几天,就这么反复着!” “等我来看看!” 说着,那先生就要掀起床上的幔子来,却被雨墨一下子从后面插了过去,拦在了先生的前面。 “雨墨,你做什么?”贺萱皱着眉毛喝道,“怎么出来这几日,越发的没规矩了!” 雨墨听了这话,屈身跪在了众人的面前,回道,“公子可以说小人没有规矩。可是,左公子被病痛所扰,这接连的几日几乎都是夜不能寐,现在下好不容易才睡的安稳了些……人家不都说,十分病,三分药七分养么!想来,不管是哪家的大夫,都万万没有把好不容易熟睡的病人硬是拉扯起来看病的吧!” 听了雨墨如此一番对答,廖庸急急的把脸扭到了一边儿,心里明白,这小子早就跟贺萱套好了话了! “哪个说要把左将军叫起来了?”那先生听了这话满脸通红的说道,“我不过是要看个面色,请个脉罢了!用不着叫醒将军的!” 雨墨虽然还是有些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只好看了看站在那先生身后的人们。 “起来吧。念着你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今天的事儿,就不和你计较了。”允臻心里也是觉得好笑,但却只是淡淡的说道。 可是雨墨还没起身,只是看着廖庸。 “糊涂东西,王爷都许你起了,瞧我做什么?”廖庸佯怒着,低声喝道。 听了这话,雨墨才缓缓的起了身!陪着先生来到了床边儿,拉起了一边的床幔。 可是一见躺在床上的人,却把这先生吓了一跳! 这哪里还看得到脸啊!上面戴着眼罩,鼻子以下又全都用巾帕包着! “这……是何意啊?”先生不解的问道。 “哦,先生您不知道,左将军这人……怪僻的狠!”说着,雨青偷眼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王爷,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这先生说道,“打从住了这屋子,左将军就说这屋子光线晃眼,所以每天睡时都要戴着这眼罩避光。又说这里离着厨房太近,总有股子油烟之气,呛的他难以呼吸!所以,又让我们那家了帕子来,给他系住捂住口鼻……” “在王爷面前,怎么还敢窃窃私语,有什么话,当面说!”站在后面的贺萱说道。此话一出口,雨青连忙收了声,闭着嘴巴站到了一边儿。 其实,不用大声说,这屋子里的人也一句话也没落下,全听在耳朵里了。 允臻瞪了贺萱一眼,心里说了句,“等这边儿的事儿都弄完了,看我怎么收拾收拾你!真是要逆天了你!” “哦,没事没事!”这先生倒是十分“大度”的替雨青圆了场,然后又对雨青说道,“将军病中,难免有些心里焦燥,异于常人之处事也是有的。只是……不过这样吧,略开一开巾帕,也好让在下瞧瞧面色,看看舌苔啊!” 雨墨点了点头,翻起巾子的下角来,果然见满脸的潮红……又微微的启了嘴唇,舌苔也是厚厚白白的!先生示意已经可以了,雨墨这才又把帕子放了下来。又众旁边搬了把凳子过来,先生坐了下来,一如上次一样,闭着双眼,晃脑摇头的把起脉来。 不多时,脉也把好了。 “如何啊?”还未等其他人开口,朱泽便急切的问道。 “回会长的话。左将军这病其实并没有大事,本不过是外感,但最近似乎又有些水土不服的症状来!所以,还是需要些调养的!” “你确定么?”朱泽紧跟着问了句。 不知为何,廖庸隐约的觉得,这后面的一句似乎并不是在追问病情,而是有其它的意义。 “是。小人可以肯定。” 听了先生的回答,朱泽的脸上竟然当着众人露出了笑意。 “会长这是何意?” 允臻有些不快的问道,即使是你觉得左良不会妨碍你,但是这也做的太过张扬了吧! “草民听得将军的病并无大碍,心里实在是觉得高兴,便形于神色了。是草民太过失仪了,还请王爷见谅。”朱泽依然带着笑意,向允臻象征性的请了请罪。 不管怎么样,他相信了。这让众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廖庸扫了贺萱一眼,心里犯了嘀咕,这丫头又对子卿干了什么?竟然让他这不消半日的时间里,又病成了这样!等一会儿,得好好审审她了。 “那快去给左将军开些药来。记得,要对症!这样久拖,对将军的身体是有百弊无一利的。可明白了?” 那先生的脸上一丝坏笑一闪而过,点头承诺着退到了外面。 “我们也回前庭吧,王爷。”这时候,只见锦瑟站在后面,温婉的说道,“既然左将军现在能如此深睡,想必也是件好事。我们在这里,人多声音也杂,就算故意轻柔些,也难免会扰了将军。” 允臻点了点头,转回身先离开了屋子。其他人也随着允臻来到了外间,然后向前厅走去。 他们刚刚回到屋中坐定,忽然又有侍卫前来禀告。 “报王爷,庆县知县许会林递名帖请王爷赐见。” 许会林?一听这句字,允臻一皱眉,他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的么?这一个朱泽就已经够让自己恶心的了,还得多加一个他来凑成一对儿么? 见允臻一脸的困惑,朱泽倒是一笑,站了起来,对着允臻一抱拳,说道,“许大人,是草民请来的。” “哦?”听了这话,允臻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些,温和的问道,“不知朱会长请许大人前来,所为何意呢?” 朱泽并未直接回答,却对侍卫说了句,“先请许大人进来吧。” 那侍卫纳罕的瞪大了双眼,他不知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竟然代王爷下旨! 允臻却似乎并未在意,点了点头,重复了一句,“先请许大人进来吧!” 侍卫应了一声,匆匆的离开了这屋子,到了外面,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说道,“真是见了鬼了今天!” 见侍卫去请许会林,朱泽这才说道,“草民上一次前来,就见王爷这别苑周围,并没有什么兵力护卫着。虽然院中有些侍卫,但是,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力薄。王爷乃是千金之躯,虽然本县的治安一向不错,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个万一。草民打从那日离开之后,日夜为王爷的安全担心。所以,今天来访之前才冒然给请许大人送了张帖子,请他前来,商议此事。” 贺萱与廖庸称是看了看锦瑟,见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又瞧了瞧允臻,见他仍然是一脸的笑意。 廖庸心里想着,这人呐,要是想作死,还真是拦也拦不住。 这时,只听允臻笑着说了句:“朱会长对本王,还真是一片孝心。看来,这朱会长在这庆县地面上,还真是有面子。连一县的县爷,也是随请随到的!” “呵呵呵呵……王爷您真是说笑了,若不是事关王爷,在下哪有这样的能力请得动县尊这位神仙呢!贺老弟,廖老弟,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王爷。朱会长的一番好意,您可千万要领情啊。”廖庸答道。 贺萱却只是一笑,并没有出声。 “要领的。自然是要领的。”允臻看着朱泽,满脸的笑意,“打从本王进到这庆县那一日起,会长为本王做的桩桩件件,本王都一一的记在心里。这些人情,本王是一定要还的。” “王爷,您可真是要折杀草民的。为王爷尽力,都是本份,哪担得起一个‘还’字。只要王爷心里记得草民一丝半毫,草民便也死而无憾了!” 听了这话,允臻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说道,放心。我一定,一定会让你死而无憾的! 侍卫引着许会林进来,打断了这一番对答,贺萱此时才看了看廖庸,廖庸也瞧了瞧她,两人对视一笑…… 093 调查 许会林乐颠颠儿的快步走进屋子,向各位见了礼,当然,也包括朱泽。众人将这一阵看在眼中,这本是件不寻常的事,可众人却未露出半点诧异之色来。 只听朱泽问道:“可布置好了么?” 许会林点头称是,然后接着面向允臻说道:“下官深知王爷不喜外人讨扰,所以,与城防衙门商量过后,并未让这些兵士及衙吏太过靠近别苑,只是略远些守着这里,王爷以及各位大人出入也自然不会受什么影响的。下官也吩咐了,若是王爷及各位大人外出,下官的这些手下也会远远的随着,虽然论武功肯定是及不上王爷护卫的万一,但是,若真是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可以拼上性命,护上王爷一护的。” “许大人倒是细心。”廖庸微笑着说道。 贺萱淡淡一笑,瞧了瞧允臻,然后说了句,“许大人与朱会长还真是处处为我们着想,这下子,我们出去进来的,倒也是放心不少了。” 允臻依然只是淡然微笑,并未接贺萱这个话题,倒是吩咐了句,“时辰也不早了,将酒席设在场院之中吧。虽然谈不上什么风雅,但这农家小院,也有几分野趣。” 下人们听了令,急急的下去布置,锦瑟暗自给贺萱还有廖庸使了使眼色,两人便也不再提这事,他们心里明白,王爷心里的火,不再需要自己去拱,就已经涨了棚了! 席间无话,自至将近子夜十分,这席才算是散了。许会林不过是应个景在这里虚坐了一会儿,便早早的就离开了,倒是朱泽,一手拉着锦瑟,一边又扯着贺萱,高乐的都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散了席后,贺萱已经疲倦的就差一头怆在地面,直接天为盖地为席了!她如今才知道,在一个自己厌恶到极点的人面前装出一副笑脸来究竟有多辛苦……可是,想到这里,贺萱的脑子里硬生生的又挤进了左良的样子来! 打从今天清早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这整天,贺萱的脑子里,除了怎么应付朱泽之外,就再也没甩开过那张脸去! 果然是个克星!果然是个冤家! 贺萱边想,边狠狠的想回到屋子里赶紧沐浴睡觉,好把自己脑子里的那张脸挤出去! 可是她才刚转了个身,却一下子被廖庸从身后擒住了衣领!贺萱条件反射一般的一扭身,一下子将廖庸的腰带捏在了手里…… “是我是我是我……”慌的廖庸急忙松开自己的手,并大喊道。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贺萱拉住自己的力道变了小了。 “我看见是你了!不然,你早飞出去了!说了多少次了,别这样,你会受伤的。怎么就没个记性!” 贺萱瞪了廖庸一眼,但却感觉此时比刚才轻松了一些!果然,心情不爽的时候,在这个家伙在,自己便能很轻松的放下包袱来。 “王爷,您这回可是亲眼瞧见了吧。平时我讲她有多凶,您还不信,现在您可信了?可千千万万别被这一副书生像给骗了!” 看了他们俩眼下的样子,允臻与锦瑟都是一笑,却听允臻说了句,“好好的,你扯他做什么!” “我不扯住她,她便跑了。我还没问清楚呢,子卿呢?” 好不容易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贺萱忘掉了左良的存在,可廖庸这个该睡不去睡的家伙,非又提起他来做什么! 贺萱摇摇头,撇着嘴说道,“这个时辰,我还真说不好他在哪儿呢。” “那刚才左公子睡房里的人是谁?”锦瑟问道。 听了这话,贺萱却是一笑,小小的得意了一下下。 “别只顾着自己傻笑,快说话啊!”廖庸这次小心的用手指捅了捅贺萱。 “那是王爷的一个侍卫!”贺萱答道,“今儿过午的时候,雨青过来告诉我,有位侍卫病了。可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那侍卫便自己咬牙忍着,谁也没告诉。我见到时,正给自己熬着药呢。我给他诊了脉,可巧了,他用的是自家的一个偏方儿,恰与那先生开给左兄的方子有异曲同工之处……我瞧着那侍卫的鼻子,嘴巴与左兄有些相像,又都是习武之人……所以……就让他扮了回左将军!” “那左公子那时候去了哪里?”锦瑟问。 “应该是在入凡兄的房里吧。” “你说不知道他在哪儿,难道他出去了不成?”允臻问道,“这外面,被兵士围住,子卿可知晓?” 贺萱点了点头,答道,“虽然左兄一直没到前面来,但是这些摆菜拿酒的下人自然就将前面我们的话传给了他。刚才倒酒的时候,您不是也瞧见有个下人与我说了几句么,就是告诉我入凡兄的屋子里空了,至于什么时候出去的连那人也不知道了。” 说了这些,允臻与锦瑟听的是过程,而廖庸却听到了别的东西。 贺萱又把对左良的称呼给换了……左兄!是想拉开与他的距离么?看着上午时候,他们两个别别扭扭的样子,再听听贺萱现在的话……这时,廖庸可以肯定今天左良肯定对贺萱做过什么!那个凡事就喜欢直来直去的家伙……莫不是……不会吧,让他承认喜欢个女人,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比如说锦瑟,如此脱俗的女子,子卿也只说了“可敬”二字,便再也没任何评价!更何况,看现在的状态,他还应该不知道无忧是个女子! 难道……廖庸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贺萱,贺萱此时正与允臻交谈,并未在意自己的举动……难道说,就算她是个男人,子卿……也已经放不下,开了口么! 那我呢? 廖庸这样问自己。 我又应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忽然见锦瑟与贺萱不约而同的警觉的抬起了头,锦瑟护在了允臻前面,而贺萱则把廖庸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让人感觉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举动,让廖庸微微一笑……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左良已经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都说白天里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谈鬼。这说着说着,你就出现了!”廖庸笑着对左良说道。 左良瞪了他一眼,看着依然拉着廖庸手臂未放的贺萱,问了句:“你拉着他做什么?” 贺萱这才看到自己的手与廖庸的牵连,不知为何,心里一虚,急忙放了下来,说道:“这屋子顶上忽然有响动,谁知道又哪路的神仙!他又不会武功,难道不该护着么?” 听了这话,左良一愣,自己不过是随口这么一问,照以前的样子,贺萱最多会赏自己一句“多管闲事”!可是今天,他居然和自己解释…… “你们俩个,一个鬼,一个神。知道你们三人感情和好,用不着在这里眼气着我们。”允臻淡淡的笑着说道。 这一句话,让各情心事的三人都涨红了脸,幸亏这屋子里四处都是用红纱拢着的灯,本就应的人脸有些醉色,才没让那两们精细之人看出了破绽来。 “说说吧,有什么收获么?”允臻回到位置上坐下,问道。 左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想才说道,“今天卑职只是简单的走了走朱家的院子。地方很大,不亚于舍下。除了后宅,别处倒也都看得相对仔细了些。朱家也如其他大宅一样,有巡夜护卫之人。虽然不能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却也布置的很是仔细。但相对而言,大门,书房,还有一处只闻得到药味的地方,人手虽然不多,但是我却觉得似乎个个都是精明能干之人。我也差一点儿在那里露了行迹。” “只闻得到药味……那里许是细料间吧!”贺萱自言自语道。 “你们觉得这东西会放在何处?”允臻问道。 几个人,包括允臻在内,都沉默了下来,细细思索着,衡量着几处的利弊。 “若是在平时,我倒更倾向于书房,可是……”左良在心里这样想着…… “不如,我们把想到的,都写在手上——今天这手也已经够脏了,一会是要好好洗洗的——然后,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处。” 只听锦瑟这样说道。 几人点头称是,各取了只笔来,背着身,在手掌上都写下了几个字。 等几人都转过身来之后,同时放开了手掌,果然,众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细料间。 允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目标一致,那接下来,就得想想怎么破了这个细料间了!硬冲硬闯的不行,我们得想其他办法。子卿,这几天,还得辛苦辛苦你,多去走上几趟,查清楚换班的时辰,几人一班之类的……明白么?” “下官明白。” 这时,廖庸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句:“对了,外面不是围上了么?你就那么大模大样的从屋顶上进来了,没人发现你么?” “怎么可能会发现我呢?你也不想想,巡防衙门能有多少人,出去的时候我就看了,他们大约五十步一人,还有个小队的人在巡查……对我来说,这还有什么难的么?” “那就好。可是,也得小心着些!”允臻说道,“这一次,子卿可千万不要急燥,本王给你十天的时间,慢慢去查。” 094 朱峰的身世 暂且放下左良昼伏夜出夜探朱家以及朱泽与允臻等人夜夜笙歌不提,且回到京城之中看看京都的动向。 朱峰打从上次来到庆县之后,便按着“姨父”的指示开始了活动。 这些天来,朱峰满脑子转的,就是如何能够保住自己!对于自己这个“二弟”,朱峰原来还抱有一丝的希望,可是这些天,从接到姨父的信里越发的看得出,这滩烂泥,真是扶不上墙了! 朱峰虽然是朱家的长子,却是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孩子。母亲本只是朱家的一位粗使侍女,本已经到了快放出去的年纪,并且家里也已经给定下了亲事,只等着日子过门了。可是事情却在某一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朱家的老爷与夫人一直无子,后来虽然买了几房的妾室,可是这些妾室却也没有什么生养,不是滑胎就是小产。 而朱峰,不过是一次醉酒失德后的产物。 朱峰的母亲本就抱着必死的心,可却怕因为自己一死,让与自己订亲的男方而落下个克妻的名来,便托了父母,要退掉这门亲事。可对方那人却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虽然知道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并不打算与其断了亲缘。并托这女子的父母代话过去,只消等得她离了府,依然光明正大的娶了过去做媳妇的。 因为这离开朱家的时限还有一年多,这男子便寻了个差事到外地去了,只等着时候一到便也带着女子远离这个庆县的地面。 打从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如此宽厚之人,女子也绝了死的念头,只想着悄悄的离了这朱家,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两个月后,却在无意间被外人发现她有了身孕。 一番打骂之后,本以为这女子与自己订亲的男人有了苟且之事的众人才知道,这孩子竟是自家老爷的。 可想而知,从被知道有了身孕之后,她便自是成为了这阖府上下全体女眷的眼中钉肉中针,人人都恨不得除了她去才好。 但因为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胎,这一次,朱家老爷却是盯得紧,与其说是保护,还不如说是监视着朱峰的母亲,一切吃食用度,都要由朱家的管家亲自上手直到分娩! 可惜,朱家的夫人是个面善心狠之人,怎么可能容得这府里有个有了子嗣的女子存在,且那女子虽然不算绝色,但也是年轻貌美,若真留下她再为老爷添上个一男半女,自己这夫人之位,只怕就保不住了! 就在分娩之时,夫人吩咐了稳婆,明明很顺利的一场生产,却落得个孩子奄奄一息,大人命归黄泉! 直到男子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可那女子的家人也是个十分老实的,被朱家又许银子又是一番恐吓,也没有报官——更何况,你用什么去报呢!当日里的情形,只有朱家的人自己知道,而且这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出了意外,也是不足为奇的! 男子回到家中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做主退掉了亲事,也听说了女子因产而逝的事情,可是,却觉得此间的蹊跷甚多。可是自己却苦无一点证据,但却立了志向,此生绝不再娶。 回过头来再说朱峰。 既然生母已死,这朱家夫人便对外宣称这朱峰乃是自己的亲子,想来这夫人与朱老爷已经成亲十年有余,并无一次怀孕,请了许多大夫,都说是她的问题才不能有子,不过是因为朱家老爷惦念着夫人家的财产才一直没有休妻罢了。 而现在,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自然是朱家上下的大喜事了。 朱峰六岁之前,过的倒也算是安逸。 虽然后来这朱家里又添了几个孩子,但却一水的都是女娃,这更让朱家老爷对朱峰宠爱有加,早早的请了蒙师给朱峰开蒙。 朱峰也聪慧,三岁上就背得下大段的《论语》,到了四五岁的时候,腹中便已经有了上千字了。 可惜,好日子过的并不长久,在朱峰刚满六岁的时候,这朱家的主母竟然真的怀了孕!当然,朱峰并未一下子失了宠,直到这主母真的诞下了二少爷朱泽之后,朱峰在朱家的地位才发生了飜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他依然是朱家的大少爷,但却远不及这二少爷来得受夫人喜爱。但好在朱老爷还是喜欢这个上进的孩子,衣食吃穿连着读书上并没有刻薄他。 在朱峰十四、五岁的时候,在一次避雨之时才无意间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心中好不凄凉,从此,他也不再多往主母的屋子里去,讨那个人嫌,只是憋在自己的屋子里读书写字。 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参加了蒙试,然后一路顺畅的直到过了殿试,入朝为官。从此便也与朱家没有了什么瓜葛。 大约到了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有一位老者寻到了他的门上,自称是他的姨夫! 这朱峰倒也是奇怪,自己自立门户之后便就寻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但却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姨娘之类。这冒认官亲,可是重罪!朱峰本来想着拿了这人严办的,可是刚刚擒了来人,却被路过府门口的外公和外婆给拦了下来。 原来此人正是当年与朱峰母亲订亲的那位男子,虽然年纪已经老去,但样貌却还看得出当年依稀的模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常见的一般,朱峰靠着手里的一点人脉以及这位姨夫自身的能力,很快的就支应起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家业来,而父母辞世之后全部落在朱泽手里的产业也败的已经是一干二净了。 当年那个连用正眼都不瞧一瞧的自己的二弟,几乎是以一副叫花子的样子带着最小的妹子出现以了自己的面前,虽然朱峰一直无法对这位正经嫡子以及主母的忿恨,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与自己同父的手足,再说,自己成家之后,后院里的这些是是非非也让朱峰明白了许多当年的事情,所以,朱峰还是接纳下了自己的弟弟,并且一手把他扶上了位。还把自己最小的这位妹子风风光光的嫁给了镇远将军做了续弦…… 此时的朱峰正站在窗前,一声紧着一声的长吁短叹着! 自己好不容易拼尽自己所能经营到现在的一切,眼看着就要被这个不知所谓的蠢货败掉不说,还要把自己也续进去与他陪葬!可该如何是好呢? “爹,您这是怎么了?” 正这时候,朱峰的小女儿朱语含端着宵夜走了进来。 “爹没事。” “又说谎了。若没事,怎么可能最近每每一回了府里,就是这样愁眉不展的呢?” 朱峰并没答话,只是从女儿的手里接过了夜宵来,浓浓的杏仁茶,带着丝丝的甜意,很是爽口。 “爹是在为二叔的事烦心吧!” 听了这话,朱峰看了看朱语含,说了句:“大人家的事情,小孩子不用操心。” 朱语含一笑,说道:“只怕现在不只是大人家的事儿了吧!” “看来,语含今天不只是为爹送这杏仁茶的吧。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朱语含微微一笑,说道:“想父亲一直是个克己之人,只有母亲相伴,并不像二叔家那样妻妾成群,您立子又晚,启正还年未及束发之年……” “你说这些做什么?” “女儿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父亲早先就曾对我与大姐说过,不愿我们嫁入官宦之家,为的就是远离是是非非……可是眼瞧着父亲近日来忧心仲仲,女儿只想能替父亲分担一二……” “语含啊。父亲知道你的一片孝心!只是,这分担……你想怎么样分担呢?” 听了这话,朱语含双膝跪在地上,对父亲说道:“女儿不孝,有件事未经父亲允许便私做了主张。听闻太后近来正为贤王爷物色佳偶,今日父亲晚归,并未遇到宫里来人,女儿……女儿倒自己递了年庚……” “糊涂!” 一听自己女儿这一番话,朱峰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难道女儿不明白,这根本就是个火炕么!为什么还要自己跳进去? “女儿也是不得已为之。我昨天无意在书房里看到姨公寄与父亲的的信件,现在二叔之事只怕已经无力回天。虽然,父亲可以请旨亲自去大义灭亲,但事起皇家院内,若皇上真要追究起来,只怕诛上九族也是情理之中……但若万一女儿有命能被太后看中,嫁入贤王府中,至少也算是为父亲多了重保障……” “你难道就没听说,连王府里早先入府的那两位侧妃到现在也几乎未承过王爷片点雨露,你这一去……” “就当是女儿此一去是入了佛门吧。”朱语含淡然的一笑,“也落得个干干净净。父亲,启正聪颖识礼,心地又是十分纯良。您就真的舍得因为二叔之故,把他落得个充军发配,生死未卜的下场么……” 朱语含的话一字一句的敲在朱峰的心上,他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无力的对着朱语含挥了挥手,说了句:“你先出去吧。容为父……再想想……” 朱语含起了身,对着父亲一礼,转身离开了书房…… 095 终于等来的美事 一转眼,时间已经到了这个月的晦日。 前几天里,看着左良“病着”,朱泽真是几乎是每日里都要在王爷的别苑里耗上大半日的功夫。不为别的,就只为多看上几眼锦瑟以及贺萱。 从打朱家再次发迹以来,朱泽还真没有在哪个女人的身上下过这么大的功夫,以往,只要是看上的,或是买,或是抢,反正是今日入了眼的,最迟第二天的夜里,这女人就肯定在了自己的床上,可偏偏这次…… 可这人,偏偏就是有这种贱癖,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天天里,看得到,却吃不着的感觉,让这朱泽的心里就如猫抓一样的难受! 可是昨日进门时候,朱泽又走过场一般的去探望了左良,眼瞧着左良虽然还有些咳嗽,但是气色却是已经正了! 见了此状,朱泽恨的牙痒,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习武之人,身体的基础本就比着旁人要好些,更何况这病本就不在身上,就算用些手段,已经能拖延到了现在已是不错了! 今日一早起来,朱泽便没了一点办事的心思,让着管家把外面的各路人马通通给拦在了外头……其实,这样的日子已是有几天了,这几天的大小事务,其实就都是由着管家来办的。 就在朱泽在这里琢磨着,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一亲芳泽的时候,派去“保护”别苑的一位衙役笑呵呵的跑了进来。 “朱会长。” 朱泽斜了他一眼,知是个小小的头目,爱搭不理的问了句:“不好好守着,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回会长的话。刚才,王爷带着几位爷们,上山了。” “上山?这暑天酷日的,上山做什么?” “听底下的人说,嘿嘿……是那左爷的意思!说打到这里,就一直是触各种霉头!所以想着上山,去去晦气!” 朱泽拿过黄历来瞅了瞅,上面明明写着“时值岁破,诸事不宜”,冷冷一笑,说了句:“什么叫出门不看黄历,说的就是他们呢……”说到这里,忽然朱泽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那衙役问道,“王爷带出门的,全是爷么?就……没有女眷跟着?” “没有!”朱泽对锦瑟的这点心思,衙役们没有不知道的,要不,这位也不能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往这儿跑,“小的亲眼看那个姑娘关的门!” 一听这话,朱泽的脸上有红似白的露出了个笑脸儿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来人的肩,说道:“好小子,有出息。来人,赏!” 说着,抬脚就往外面走。 “会长,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朱泽刚走到门口,迎面遇到管家抱着一撂子的帐本走了过来…… “办正事儿!” …… 这一路的时间,让朱泽感觉无比的漫长,为什么从来就没觉得这条路会这么长呢!待来到别苑,朱泽整了整衣冠,然后叩了叩门。 出来应门的正是娇姨,见是朱泽,娇姨一皱眉。 “哟,这不是朱大会长么。王爷和各位爷都不在,会长来的不巧啊。” 说着,这娇姨就准备关门。 可就在大门快要归到正位之时,门被从外面突出其来的一股子力量一下子推的大开!娇姨没有任何的防备,被这力道带着一下子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你……你怎么硬闯啊!王爷他们不在,你这是要做什么!”娇姨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可是刚才的这一摔似乎伤到了腰,娇姨吃疼的站不起来。 朱泽看着娇姨的样子,一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用手捏住娇姨的脸,说道:“别给我摆什么王爷、大人的谱!别说是你们,就算是那位王爷,现在也得给我面子!你别急,看你的样子也还有点风韵,等我疼完了你们姑娘,爷再来疼你!” 说着一甩手,让人架起娇姨,连拖带拽的把她关进了靠近大门的一个屋子。 安排好守在外面的人手,朱泽大踏步的向内院走去。 在来的路上,朱泽已经听说了,为了保护王爷的安全,院子里的护卫已经悉数全被调动,现在这院子里,除了几个做饭打杂的下人之外,也就只剩下锦瑟和娇姨在了。若非如此,朱泽也断然不敢如此的放肆。 听到外面的声音,锦瑟也匆匆走了出来,边走,还边问道:“妈妈,您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迎面朱泽见锦瑟出来,也不再惺惺作态,一下子把锦瑟拦腰抱起,奔着内室便走。 锦瑟虽然习过几天的武艺,若是对付一两个登徒浪子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面对朱泽,锦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原来这朱泽虽然并不曾习过半点武功,却天赋异禀,生的神力,就算是大庙前的巨鼎,朱泽也推得动,拿得起,更别提锦瑟这个上称还不足百斤的女子了,凭着锦瑟捶打,撕扯,朱泽并不在意…… 进了内屋,朱泽先是回手把屋门锁了个严实,然后才将锦瑟一下子扔到了床上,锦瑟哪里肯吃这样的亏,一边抵抗着朱泽,一边拼命的呼救! 看着锦瑟如此,朱泽不怒反笑了出来,一边像大人逗小孩一样挡着锦瑟向自己袭来的拳脚,一边淫笑着说:“果然对我的脾气,若像个死人一样只会躺在床上逆来顺受的,倒没了情趣。好!好!!再用点力道!你这么小的劲,倒更让我觉得你是在撒娇哦……” 逗弄了一阵子,朱泽淫虫上脑再,只想求欢了,他一扬手,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锦瑟的颈间,“一个轻楼的娼妓,还在这里装什么烈女处子!” 朱泽刚刚用的这一招,可是他专门请师傅学的!他的力气大,几个曾经反抗的姑娘就这样被他一下子活活的打死过去……朱泽倒不在意死了人,只是觉得扫了兴致。 如今,这力道他已经拿捏的非常到位,只会让人轻度的晕厥,一会儿自己动作起来,这人便会回过气来,那时候,阴阳已经两合,就算是哭闹,也做不得什么了! 见锦瑟晕了过去,朱泽只觉得自己气血不停的上涌,慌手慌脚的又是扯自己腰带,又是拉自己的裤子,只恨自己今天为何要穿的这样整齐,现在脱起来这般的麻烦! 等终于把自己处理的只剩下一条亵裤,朱泽才上了床。 他骑坐在锦瑟的腿上,一下子扯开了锦瑟的上衣,樱红色的芙蓉肚兜包着一对白如羊脂的酥胸上上下下的起伏着,看的朱泽更是不能自持…… 来不及轻薄,朱泽急急的去解锦瑟的腰带,想直奔主题,可就在这时候,锦瑟的房门被人一脚给踢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朱泽一跳,连刚才高高支起的帐蓬也瞬间塌了下去…… 朱泽跳下床,来不及趿上鞋子便破口大骂道:“哪个狗.娘养的敢来毁老子的兴致……” 这话才一出口,朱泽余下的话,便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只见允臻带着左良、廖庸以及贺萱此时都站在了屋里,就连刚才被自己关在门房的娇姨,也被廖庸常带在身边的两个小厮扶着,来到了屋内。 看到朱泽如此龌龊的形像,贺萱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扭过头去时,恰看着床上的锦瑟也是一身零乱不堪,贺萱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也不管别人有没有注意自己,三两步来到床边,先放下了幔子,挡住了锦瑟。 “王……王爷……王爷您……不是……” 朱泽现在也有些发慌,嘴里结结巴巴的……可是刚开了个头儿,便没继续下去,说什么?问他不是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挖坑么! 允臻也把目光转到了别处,叹了口气,说道:“朱会长还是先整整装束吧……您这个打扮见本王,就已经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了!” 说着,允臻一扭头,看了看娇姨,说道:“留下来照顾姑娘。你照顾不周的账,我们一会儿再算。” “是。” 娇姨还是吃疼,但在雨墨和雨青的搀扶之下,还是跪了下来,诺诺的答了允臻的话。 贺萱实在看不得朱泽这副样子,也一闪身,跟了出去。 廖庸和左良并没出去,倒是亲眼看着朱泽一件一件的套好自己的衣服。 左良此时的眼睛里的温度少说也能有个一千多度,若是把这朱泽真塞进去,只怕连点灰也找不到了。 而廖庸则脸上带着丝丝不屑的笑意…… 等着他全都穿戴好了,左良不发一言的站在了一旁,给他让了条路出来,廖庸一伸手,说了句:“朱会长,前面请儿吧。” 朱泽在穿衣服的这个空档里,脑子一刻也没有闲着。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中了圈套?可是舍出一个妓女来,能成什么大事?只是巧了么?可这也未免太巧了吧。早不来晚不来的,刚刚……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儿……说到底,自己除了过了过眼瘾之外,还是什么也便宜也没捞到! 朱泽提醒着自己下面一定要惊醒着些,免得真上了这些毛头小子的当……越想,朱泽越觉得闷气,但却不似刚才那般的慌张,只见他又昂起头来,仿佛没事儿人一般的,离开了锦瑟的屋子,随着左良和廖庸往前厅走去。 096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等到了屋子里面的时候,朱泽的神色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等允臻说话,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 允臻阴沉着脸,斜了他一眼,等着其他人都进了屋子,允臻才开了口。 “朱会长今天的行事,未免也太不够磊落了吧。竟然跑到本王的别苑之中行非份之事。” 朱泽听了这话,竟淡淡的一笑,说了句:“不过是个人尽可夫妓女,王爷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住口,锦瑟姑娘……” 还未等朱泽说完,贺萱气的脸都绿了,脱口而出,若不是站在她旁边的廖庸拦着,只怕这时候贺萱都已经冲到朱泽的面前去了。 贺萱握紧了拳头,廖庸感觉贺萱真的是动了真气,此时身上竟然在发着抖,他给左良使了个眼色。 左良又何尝看不出贺萱现在有多么的气愤,虽然,左良并不能理解贺萱气到这种程度的理由,但是,对于朱泽这个人,左良现在也真的是恨不得一直子捏死他。 左良拉着贺萱到了一边儿,廖庸则是硬生生的把贺萱压在了椅子上,然后这两人也都给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 朱泽听到贺萱怒斥自己并动生气,脸上反倒是笑嘻嘻的,说道:“贺兄弟也喜欢锦瑟姑娘,这明眼人一看便知……若是兄弟不介意,我倒……” 允臻只怕朱泽再说出什么不耻的话来,忙插嘴道:“会长有所不知。这锦瑟虽是个雅妓,可是到现在仍是个处子。本王本来想着,寻个有尊位之人,给她个高贵些的出身,然后收到府里去的……” 允臻这话,倒是实足的让朱泽意外,不只是朱泽,其他人也都是十分的意外! 这贤王爷喜欢锦瑟,倒是人人都看得出来,可是……真的收到自己府里,这真真的让众人一惊。 这时候,只听允臻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朱会长倒是性急,抢在了本王前面了。” 朱泽听到这里,没了刚才的镇定,急急的起了身,“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允臻面前。虽然朱泽知道,这王爷想纳有了贱籍之人,并不是件易事,而且,传扬出去,更是有损皇家的体面。虽然王爷这件事上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却不能保证这王爷日后不找些小账来算……为了个女人,实在是不值……倒不如,自己给这王爷点台阶,把这事情了解掉吧……更何况,现在他们还纠结在这女子身上,并未追究自己私闯别苑的事情……虽然自己是这里的土皇帝,可是人家却是真亲王啊……自己还是明智些的好…… 见他这一跪,允臻脸上有了些诧异之色,有些不解的说了句:“会长这是为何啊?” “小老儿一时失了德行,竟然在王爷的府上……” “会长,”这时候,令朱泽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允臻竟然亲离了座位,来到自己的面前,将自己扶了起来,“本王的话还未说完,会长这是急什么!” 朱泽见还有下文,一副诚惶诚恐之色的站立着,听允臻下面继续要说什么。 “那是本王前些时候的想法,可是……会长你也明白,这女人啊,好是好,就是容易腻。而且,她也一直在本王面前端着拿着,本王也实在是……不如……既然会长喜欢,我就把这锦瑟送给会长如何?” 什么?!朱泽瞪着本来并不是很大的眼睛看着允臻,就在这一瞬间,廖庸发现原来人类的眼睛也是潜力无穷的,一对眯眯眼竟然能瞪的有如枣核一般!他偷偷对贺萱呶了呶嘴,贺萱现在却没了半点开玩笑的心思,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着。 朱泽暗自想道:这贤王爷,不是气疯了吧?若非如此,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看他的神色……难道是在试探我么?对,一定是试探。若不然,怎么会把个如此在意的可人儿自己连点荤腥都不沾一下就便宜了我呢?不能要,绝对不能要!要了就是傻子! “王爷您说笑了。既然是王爷……” “您又着急了,会长。下面,我还有话说呢!” “哦,是草民鲁莽了。王爷您请示下!” “这眼瞧着,我行弱冠的时日已经临近了,本王实是归心似箭……若是会长方便,能不能尽快的帮我们把这边的事情给结了?” 听到这儿,朱泽心里乐了,原来……嘿嘿……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绕了个十里八里的圈子……你当我不想送你们走呢!你们在这里多呆一天,我就得分着神看着你们……还得天天的给我家大哥写信报信……实实的累的要死。 留你们在这儿,不过是为了那个小美人儿……既然,你把这话说出了口,我还有不顺坡下驴……呸,这不是骂自己么……我还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么!要!一定得把这美人留下!谁不留谁才是傻子呢! “哎呀,草民真是糊涂……天天着,只想和王爷多亲近一些,却把正经事给落下了。王爷,请恕草民……” “罢了罢了!”允臻挥了挥手,说道,“只是不知道会长何时能准备好?” “明日如何?” “那好。明日,我就在此等候会长的好消息了。” 朱泽点着头,满脸是笑的点着头,但很快脸色一转,问了句:“只是不知……”说了这个开头,这朱泽竟然有些扭捏了起来,支吾着说道,“锦瑟姑娘,可否今日就随了在下家去?” “不行!”还未等允臻答话,贺萱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只见贺萱几步走到允臻跟前,双膝跪地,说道,“王爷,万不可让锦瑟姑娘如此无名无份的就随了朱会长。”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么,没有外人在,别总是这样跪来跪去的,多生份。有话好好说。”边说,允臻边想拉起贺萱来。 可贺萱却拗着性子不肯起来,只是一味的跪着继续说道:“锦瑟姑娘现在虽是卑微之身,但却心情高洁,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送到了朱家,岂不是和要了她的性命一样么!还望王爷三思……” “贺萱,休得胡言乱语!” 还未等贺萱把话说完,允臻的脸已经冷了下来,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 见着允臻竟然为自己训斥了贺萱,朱泽竟然有些小小的得意,忙堆着笑说道:“王爷,这……贺兄弟说的也有道理。锦瑟姑娘是王爷送与草民的,自然不能像百姓人家出来的人一样,所以……” 说到这里,朱泽顿了顿,屋子里面瞬时安静了下来,连同左良与廖庸一齐的都把目光投向了朱泽,等待着他下面要说的话。 “不如这样吧。明日在下在舍下施宴,请几位大人光临,虽然不能三媒六聘的将锦瑟姑娘娶做正房,但也如贺兄弟说的,断然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随了我。我就娶她做个妾室,明儿,就算是成亲了。到时候,草民也把王爷所用的东西和人,一并的交给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朱泽冲着允臻谄媚的一笑。 除了贺萱之外,所有的人终于都暗自的松出一口气来。 “好。一言为定。明天,我就亲自为锦瑟送嫁。” 朱泽此时已经乐的不知所谓了,既解了自己眼下,被大哥和姨父说的无解之困;又顺手捞了个美女为妾……真是,两全齐美啊。 他忙冲着屋内之人拜了几拜,然后告了罪,退出院子,马不停蹄的回去准备。 等朱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允臻众人。 廖庸走过来,蹲在了贺萱身边,笑着问道:“人都走了。戏也做的全套了。还不起来。这地硬梆梆的,仔细跪久了腿疼。” 话音落下许久,却也不见贺萱回应,廖庸好奇的往贺萱脸上看了看,见贺萱竟然满脸的泪痕。他一下子慌了神儿,也不管她乐不乐意,硬是把她拉了起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廖庸皱眉问道。 贺萱哭了?允臻与左良也是非常的意外。特别是允臻,上一次,在宫里,这贺萱受了那样重的伤,也不曾见他落下半点泪来,可是今天……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你怎么……”左良不解的问道。 “是啊。男子汉大丈夫……”贺萱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任何人,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就为了成全男子们的意愿,所以,女子就应该做诱饵,受伤、受凌辱……是这样吧……” “你这是怎么了?”允臻柔着声音问道,“这个局,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么?现在进行的也是很顺利,怎么你倒别扭起来了?子卿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潜进细料房,若不打着送锦瑟进朱家的旗号,我们能大摇大摆的进到朱家去了?” “顺利……”贺萱迎着允臻的目光,两眼含泪的站了起来,“是啊,是很顺利……一切都在王爷您的计划之中……只是,王爷您没想过,刚才锦瑟会如此衣衫不整的被朱泽……王爷刚才的话里,若是真的是有万分之一发自肺腑,想来,也不会如此淡定了吧……” 说话时,贺萱一直是瞪着眼睛,这话一讲完,她眼一眨,两行泪又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097 委屈 雨青站在门外轻轻的咳了一声,虽然还只是站在门外,已经感觉到了屋子里气氛的不寻常。刚才贺萱的话,雨青虽未听全,但却也听得个七七八八……雨青心里也不禁一暖……原来还有男子是这样看待女人的…… “什么事?”廖庸问道。 “锦瑟姑娘缓过来了,请……几位过去……”雨青轻声说道,心里依然在寻思的刚才贺萱说过的话,是啊,平日里看这贤王爷对锦瑟姑娘真的是温柔的无以附加,可是到了事儿上,怎么就舍得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呢?想到这些,雨青不自觉的又多看了几眼允臻。 允臻点点头,他看了看贺萱,微微的扬起下颌,一字一句的说道,“刚才的话,除了将锦瑟送与朱泽的那部分是假的以外,其他并没有半点虚情半字假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可成大事者,万不能拘泥于小节。否则,凡事缚手缚脚,你还能做什么?” 不知是允臻靠贺萱太近,还是有意为之,就在他离开的时候,竟然重重的撞了贺萱一下…… 左良叹了口气,本想说贺萱有些意气用事,可想想自己也是如此……便收了声,一字未讲,只是拍了拍贺萱,小声说了句,“走吧。”便也走了出去。 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了廖庸与贺萱。而贺萱刚才的话,也只有廖庸听懂了几分。廖庸对雨青使了个眼色,雨青便未在此继续等候,也向后院走了。 “你在气我们……” “定这个局的时候,我本就不愿意。可是,是你们千保证万保证的说,锦瑟不会有半分闪失的。锦瑟信了你们,我也信了你们……可后来呢?”贺萱转过身来,看着廖庸,眼泪“啪嗒”“啪嗒”的从眼泪里滚落到地上,“我们明明就在屋外,明明就听到她在呼救,可是你们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许我进去帮她!你们说过的,你们对她保证过的,只要听到呼救之声,就会援手的……可是你们……一群无信用的小人……” 说着,贺萱挥起手来,照着廖庸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的并不快,贺萱虽然生气,但却没想到,廖庸竟然动也没动一下,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脸接了这一下…… 贺萱见他没躲,到了脸前却收住了手,没有打下去。 “怎么不躲?” “你心里有气,感同身受着锦瑟的委屈……难道,还不该有个人,让你出出气么?再说了,”说到这儿,廖庸一乐,“你真想打,我能躲的开么?” 贺萱听了他颇有“自知之明”解释,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廖庸看着贺萱又哭又笑的样子,又是一笑,说道:“其实,为什么不让你进去,我也不懂……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场面越是尴尬,才会让朱泽越慌乱,才越好让他顺着我们的思路走下去……你再发脾气,也是于事无补的……有身份可以指着鼻子对我们几个高声训斥之人,只怕这世间也真没几个……你倒又是做了这天下第一人了。” 说到这儿,廖庸想了想,向前一步,俯在贺萱耳边。 “有话好好说,离这么近干什么?”贺萱见廖庸往自己身边一凑,忙向后退一了步。 “这话,不是能大声说的。”说着,廖庸也不管贺萱乐不乐意,硬是伸出双手,拉住贺萱的两腕,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听到贤王爷刚才的话了。我一直觉得他与锦瑟颇有些渊源。现在听来,我的想法并没出错。日后,对这锦瑟,你还是多留些意的好……” “你是说……” 刚才贺萱只顾着生气,却没品出允臻话里的意思来,现在被允臻这么一提,她才悟出里面的深意来…… 贺萱想到这里,冲着廖庸一笑,廖庸这才放开贺萱的手,轻轻的用手帮她擦去脸上依然未干的泪水…… 左良与允臻已经快到了锦瑟的房中,却不见剩下的那两人跟来,左良向贤王爷告了罪,回来寻这二位,却遇到了雨青。雨青告诉左良,少爷有话要与贺公子私下里说。 左良看着雨青的表情,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想来,这贺萱住在廖家也是经常的与廖庸“私下”里说话了……想到这儿,左良又生起气来……为什么和我“私下”说句话,就得别扭上半天,而他们,却是如此平常呢…… 心里生气,走的就越发的快,等左良来到门外的时候,正好从贺萱扬起身要打廖庸的那一幕开始起看…… 左良看着贺萱,似怒,似嗔,似喜,似恢然大悟,再看廖庸被贺萱,似乎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却依然能够开释贺萱心中不快,化满腹的戾气为祥和……左良真的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这一回来,倒像是失脚摔进了醋缸里一般…… “你怎么回来了?” 就在左良出着神,想着是该扭回头,装成什么都没看到;还是应该大步走进去,拉出贺萱划出自己的领地之时,却听到廖庸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过来。 左良一愣,“哦……王爷见你们久未跟去,让我过来瞧瞧。” “那就过去吧。” 贺萱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也不去瞅左良,自顾自的先向着后院走了过去。 到了后院,见锦瑟脸上的气色还算不错,贺萱也不好多问是不是真的吃了亏……便也只好忍着。直到众人见锦瑟乏了,才散去。 谁知,贺萱还未到门口,却被娇姨给留住了。 “公子,您帮我瞧瞧这腰吧……疼的紧呢……”娇姨等众人散去之后,才低声对贺萱说道,“姑娘刚才帮我看了看,并没瞧见有什么外伤,可是现在……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贺萱点头,想了想,转过身来,半跪在地上,说了句:“娇姨上来吧,我背你去你屋子里。” “哎哟,这可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您若再是乱动,我便更不好治了,您若还心疼我些,就快上来吧。” 娇姨看了看锦瑟,锦瑟点了点头,这娇姨才扭扭捏捏的由着贺萱把自己背了起来,锦瑟在一旁扶着,还有雨青和雨墨也随着,来到了娇姨的屋子。 贺萱让娇姨趴好,才缓缓的帮娇姨治起伤来。 雨青和雨墨都留在外间,这屋子里只剩这三个人,贺萱这才低低的说了句:“姑娘和娇姨,今日受委屈了……” 贺萱这话才刚一出口,锦瑟倒还好,可这娇姨“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雨声把雨墨和雨青都给招了进来,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贺萱冲着他们摇了摇头,两人识趣的又退了回去…… “妈妈,别哭……” 锦瑟安抚着娇姨,可是自己的眼泪也是垂了下来…… “我听妈妈说了,还未来得及谢公子放奴家放下床幔,遮羞之事……” 说着,锦瑟就欲站起来施礼,却被贺萱一把拉住了手腕,给拦了回来。 “可不要说什么谢字,在下现在面对姑娘,已经是满心的愧疚,若是当日,在下能坚持己见,另想办法的话,姑娘也绝不会受今天的委屈了,也不会让娇姨受这伤痛……” 听了这话,锦瑟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说道:“有公子这句话,奴家已是心满意足了。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虽然奴家只是一个卑微青楼女子,但也明白这个道理。”说着,锦瑟趁着贺萱的目光专注于娇姨身上之时,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贺萱,说道,“能为自己深信之人做些事情,尽些绵力……奴家……不觉得委屈……” “深信之人?”贺萱听了这几个字,抬起头看了看贺萱,然后“哦”了一声,又转过脸来,“姑娘说的是王爷吧……” 锦瑟微微一笑,并没解释…… “娇姨这腰并没什么大碍,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被人用蛮力伤了肌里,使得内部淤阻不通了,在下已经用了简单的帮娇姨推拿过了,一会儿,让雨青帮着娇姨再用艾灸一下,就好了。只是,这几日,要小心养着。” “艾灸之事,就不用烦雨青了。我家姑娘也会的。”娇姨微笑着说道,果然,这推拿之后,伤处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疼的厉害了。 贺萱点点头,吩咐雨青回自己的屋子里,取了艾条来,便离开了这里。 姨娇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看锦瑟,又是一声叹惜…… 这天下午过后,朱家真的派人来过了八字,送了聘礼来,并告知明日几时前来迎娶,几时行礼,几时饮宴……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看着堆了满院子的东西,特别是摆在自己屋子里的那身喜服,锦瑟连正眼看也没看一下,便挥手让人给拿了出去。 锦瑟心里想着,不过是场戏罢了……朱泽倒是真的上心……倒也是,若非如此,怎么能让贺公子轻易的混进朱家去……朱泽啊朱泽……本姑娘就要好好看着,你是怎么死的……你伤我十分,我可以无谓,但你伤了贺公子,我必让你还上百倍! 098 送嫁 总有人说,当你特别不希望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又或者为某件事情做准备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的。 这话,说的还真是有几分的道理。比如说……锦瑟“出嫁”这件事。 虽然,这院中的众人皆知这事是假的,可是,这一晚的时间过的还是特别的快。几乎众人还未来得及休息,天就已经放亮了。 而真正未来得及休息的原因……只怕是众人这一夜都在忙着明天的大事。 左良这一次再次拿着允臻的玉兔去牛磊处请兵去了,只是这一次,左良真的是一夜狂奔。借口游山时,他们在林中已经藏好了左良要用的马匹,但这一晚,打上一个来回,又要细说经过,也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其实,左良并不想去的,因为他并不清楚这牛磊与贤王之间究竟能有多少情意,但是上一次那军棍可是实实在在的打在了牛磊的身上,还有面子上……可若是自己不去,便要贺萱前往……当然,也可派侍卫前去的,但若只是单单的派上个护卫,未免也太不够诚意了…… 趁着左良去时,允臻与贺萱、廖庸以及锦瑟套好了明天要用的“轿子”,等一切都研究的差不多的时候,左良也回来了,几人向他详诉了招数。 过了正午,忽然有人前来叫门,过不多久,竟是几个兵丁抬着一箱子东西走了进来。 “什么事?”允臻并未出面,倒派出左良来招呼来人。 “回左将军的话,我们将军知道再过半月就是贤王爷双十春秋,备下了些许小礼以表孝心,望王爷笑纳。” 说着,那人一招手,让人把箱子打开,里面不过是些拜寿的东西,左良粗粗的看了看,点了点头,命下人收了去。 “我家将军还说了,预祝王爷早日凯旋回京。” 左良听了这话,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王爷,我们临行之时,一定请他饮宴。” 那来人也是一笑,应着退了出去,带着兵丁离开了别苑。 左良回到室内,对着允臻说道:“王爷,牛将军的人马已经进城了。” “可订下动手的信号了?”允臻说到这儿,忽然“噗”的一笑,看着廖庸说了句,“莫不是,还是那一字条蛇阵的烟花吧?” 贺萱与锦瑟正坐在一旁,一个饮茶,一个奏琴,听了这话,贺萱“噗”的一下把茶喷了满地,锦瑟也断了曲子,掩着口笑个不止。 “王爷您真是……”廖庸听了这话,脸色泛红,又不好说什么…… “自然不是。这一次,我与牛兄商议之后,决定让他先动手,等他那边已经停当之后,让他发信号给我。我这几天探查,朱家的院子的东北角上,有一处外置的空闲门房……”左良说道。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要烧人家的门房!”允臻打趣着说道。 很快,迎亲的花轿到了门口…… 喜婆按着规矩嘴里不停的说着吉利话,繁文缛节的,就不一一详诉了……折腾了许久之后,锦瑟被娇姨和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 允臻等人四匹高头大马引在花轿的前面,这一路上,不知引来了多少看热闹的人……有的,单纯是为了来看排场,有的则是来看这四位美男,当然,这其中还有着许多的议论,很多刺耳的声音也不时的传到几个人的耳中……可是今天的这四位,仿佛置身于异次元空间一般,对这些东西一概不闻…… 到了朱家,锦瑟一下轿,便引起了众人的一片骚动…… 不是说纳妾么?怎么新人的服色是大红的?难道……这是平妻么? 谁都知道这朱泽的正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允许朱泽娶过平妻? 朱泽这样做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家里那只母老虎自己也是忍了多年的!若不是因为她为自己生下嫡长子,又是亲戚之后,早就想休了。虽然朱泽的女人不少,可是,真正敢放在家里的也不过是一个正妻,两三个妾而已,其他的,都只能是藏着躲着的……而如今,当朝的亲王赐了个美人给自己,正好可以煞煞她的威风,看那锦瑟也是个水样的脾气,再不会为难自己的……所以,就怀着这么点子心事,朱泽明着说产纳妾,可是,一切仪式都有如娶妻一般,连喜服也是正妻的规矩。 眼看着这新人这一身服色进府,这朱夫人的肺都要炸了!若不是当着王爷和几位送亲大爷的面儿,若不是这女人是王爷赏的……只怕这会儿早就被她给生吞活剥了! 仪式进行的时候,贺萱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朱泽与锦瑟身上的时候,悄悄的和左良退到了外面。 两人边说边走,看似无意的在朱家绕开了圈子…… 就这么兜兜转转走了能有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了那个被贺萱暂命名为“细料间”的地方。果然,扑鼻子一股药香从里面传了出来。 可是,在距离这里还有十步开外的地方,贺萱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也分明认出了贺萱,脸上露出了一个似讥似讽的笑意,然后一闪身,躲了…… 左良见贺萱脸色一变,知道肯定是贺萱看到了什么。 “那人你认识?”左良低声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回道:“上次雨青陪你去请牛将军,回来报信的时候,就是被那人给掳了……” 左良听了这话,再欲细看那个,那人已经进了楼去。 贺萱与左良抬头看时,只见这楼正额上题着三个大字:天一阁 左良看了看贺萱,贺萱摇了摇头,拉着左良绕着天一阁绕开了圈子…… “这天一阁,只怕比我们想的要更麻烦些。”贺萱淡淡的说道。 “说说看。” “其一,这里传出的药味,不只是存药的味道,还有煎药的味道。可见,这里面应该是住着病人……而且,这病人的存在,还是不被人知的。” “为何?” “一般煎药都是在小厨房之类的地方,你瞧那边的外墙……” 左良听了贺萱的话,仔细看了看外墙,隐隐的似乎有烟熏过的痕迹…… “难道那下面……有烟道么?” 贺萱点了点头。 “可是一般的烟道不是应该走上面么?” “也许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里面除了存东西,还有藏人的功能吧。” “你说的麻烦就是这个?你刚才说其一,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刚才那个人了。”贺萱顿了顿,看着左良,“我和他交过手,他的功夫不弱,若上次不是雨青用了你给的暗器帮忙,而且还歪打正着的话,我想当日我不见得能救得下雨青的!” 听了这话,左良也是一皱眉又微微的笑了笑……一个高手,与贺萱打成平手的高手,自己也听雨青说过,虽然雨青讲不清楚贺萱当时打斗的有如何激烈,但就雨青形容贺萱的样子,也知道当时贺萱是拼了命的……但转念一想,这样的高手并没有在楼外保护,而是走进了楼内……这是不是说明自己这一方的判断是正确的。 “你怎么看?”贺萱问道。 “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你想,今天我们可不是打擂,讲究什么单打独斗。只要我们找的正,攻破了这个重点,其他的,都好说。你自己不行,还有我呢……” 贺萱听了左良这话,脸一红,把头扭到一边,打岔说道:“你说,那天被劫走的除了这个,还有冷先生和那个小梓月。你猜他们会不会……” 左良还没答话,就听后面有人高声叫道:“贺大人,左将军……原来你们在这儿啊……”边说,一个人边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两人的近前,“前面礼都行完了,可却哪也找不见两位了,我家老爷撒开了人到处寻两位呢。可巧让小人给碰上了。” “辛苦了。”左良微微一笑,答道,“我是个最不喜欢热闹的人,那一堆堆的礼数看得我头疼,这才拉了贺大人出来转转。” “是是。那……两位大人往回请吧。” 贺萱笑着点了点头。 这人,她和左良自是认识的。上一次,把蒲团扔在雨里地下的就是他。 回去的路,必要经过“天一阁”,走到门口时,贺萱看似无意的对左良说了句:“这一路走过来,感觉最别致的就是这‘天一阁’了。子卿兄意下如何?” 左良点点头,说:“是啊。很是别致。” “哦。那是我家老爷藏书的地方,还有些细料也放在这里……”朱管家欲盖弥彰的说了句。 说话间,三人离这“天一阁”可就已经有了十几十二步的距离了。 “原来如此。若是有机会再来,还要多看上几眼才好。” 贺萱边说着,边又回过头去瞧了瞧,就是一瞬间,一张人脸从二楼的窗口一闪而过,贺萱的眼力极好,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却也看清楚了那人是谁。 管家引着两人来到了后花院,才转身去忙其他的事情。 “真是派人去找我们?”左良笑着问贺萱。 “真的是有人通知了他去找我们。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到这儿,贺萱笑着附在左良耳边耳语了几句。左良一惊,疑惑的看着贺萱,贺萱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099 天一阁 放下贺萱与左良回去应酬那些热闹不提,我们且回这“天一阁”再看上一看。 上次与贺萱打过照面的那个朱家的侍卫姓昌,单名一个冰字。自小习武,可是这人的品性实在是不佳。而且犹喜女色,仗着自己的功夫,在家乡偷偷摸摸的干下了不少采花盗柳的案子,后来,官府查的紧,这才悄悄的离开了家张。昌冰游历到这庆县附近,恰巧遇上一处打擂,昌冰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看那台上的人功夫并不如己,便起了好胜之心,签了个名状,上台打擂。 不知道是昌冰的功夫过于阴毒还是那台上之人真的是太过自大,百十个招面下来,竟把那个一脚踢下了擂台…… 眼看着那人在自己以及众人面前吐血而亡,昌冰一下子便慌了阵脚……虽然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担上人命,可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就在人们声讨着要把昌冰送到官府治罪之时,一位“大善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当众宣称刚才昌冰与那个签的乃是“生死状”,不多时候,庆县的太爷也赶了前来做公证……看热闹的本就多是目不识丁的百姓,虽然心存疑惑但上有官家,又有财主,一个与自己不沾亲不带故的人死与不死,又有何干…… 但是昌冰从此便找到了归宿,自然的,投在了那位“大善人”的门下,自然,那位“大善人”便是朱泽了…… 昌冰这几年追随朱泽下来,阴损之事干了不少,朱泽对他越是倚重,他便也越是猖狂,慢慢的,他竟成了这朱家的第一号杀手。 昌冰回了“天一阁”,笑着对一位面壁盘膝打座的老者说道:“您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老者并未回声,昌冰干笑了一声,说道:“我看到那两位来庆县的官儿了。” 只听老者长叹了一声,说了句:“他们今日来送亲……他们见到你,没认出你是谁么?” “我瞧着那个细皮嫩肉的官应该是认出我来了,可是……嘿嘿,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想来,应该是上几次,二老爷戏弄了他们几次,知道什么叫怕了。” 听了昌冰这话,老者冷笑了几声。调了气息,一转身下了床。 “梓月,拿茶来。” 您猜的没错,这位老者,正是冷千! “姨老太爷,您笑什么啊?”昌冰不解的看着冷千问道。 冷千也不答话,直等到小梓月把茶送了过来,细细的品了第二泡,才幽幽的说道:“你倒说说,他是官,你是民,他为何要怕?” 昌冰被冷千这一问,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怕丢人吧……上次当着众人的面儿,出了那么大的丑,怕是一时闹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他们都能忍下跪之辱,今天在这院中,他们有何可怕?” 听了冷千的话,昌冰顿了顿,继尔又想说道:“那必是那个与我对过手的小官儿怕武功不及我。上次,我可只是用了七八分的力道,而他可是出了全力也未能与我打个平手,若不是有人暗算,我也断不可能……” 听了这话,冷千更是冷冷一笑。 “我倒听说,那贺萱不过是个文官,而左良才是武将……你总是号称自己一身好武艺,却也只与个白面书生打个略占优势,刚才梓月也在窗边看了,另外一个人正是左良……就算一个贺萱耐何不了你,再加上左良……你的胜算只怕是少之又少吧……” 昌冰听了冷千的话,觉得有理,可是,那为什么这两个人既然已经看到了自己,袭击朝廷命官又是大罪,却淡然的仿若未发生任何事情一样,从自己身边就那么悄悄的过了呢? 昌冰一脸不解的看着冷千,冷千看了看这个表面聪明,实者却是个百分百二货的人,带着诡异的笑,摇了摇头。 “不明白是么?” 昌冰点了点头。 “梓月,帮你昌大哥解释解释。”冷千对梓月说道,然后自顾自的拿了本书,卧到床上,面朝里,不再理睬昌冰。 梓月领了师命,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贺大人的脾气比较柔和,可是左将军却是个火爆脾性,若换作平日,你绝不可能遇到他们还能这样平平安安的回来。他们之所以看到你如视如物,照眼下的状况来看,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有比和你置气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比抓你这个袭击命官这件大事,还要大!” 听了梓月这话,昌冰有如掉如冰窟窿一般,这暑天里,竟落下了冷汗。 什么? 难道他们刚才的表情,并不是惧了二老爷,而是……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不行,自己得去通知二老爷一声才对。 昌冰刚站起身来,想到前面去,只听冷千冷冷冰冰的说了句:“你还是消消停停的留在这里吧。前面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梓月,药,煎好了么?” “回师傅,好了。” “去带你昌大哥下去,把药用了吧。我乏了,想歇一会儿。” “是,师傅。” 又要吃药?昌冰现在一听到“吃药”二字头就大,也知道究竟得了什么病,打从住进了这“天一阁”之后不久,就是一天三顿的喝着这药汤。为什么姨太爷不许自己到前面去?难道是老爷与姨太爷早就有了准备么?也对啊。姨太爷能想到的事儿,自然不会瞒着老爷,他们应该是早就通过气了才对的。 想到这儿,昌冰看了看冷千的背影,心里虽然还有些不服,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头儿,有些时候还真是很玄。虽然自己非常的讨厌他那股子傲气,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高人…… 昌冰随着梓月出去,冷千才张开了微合的双眼,又是一个冷笑。 “真是不知道这样的傻子是从哪里淘弄来的。眼看着就要被自己的主子给卖了,还在这里死心踏地的要效忠呢!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没个感觉么?十几天的药下来,他就没觉得一点儿不对么!真是个旷世的庸才啊!现在你去与贺萱打斗试试,若他原是你的七八分功力,只怕你现在的功力,也只剩个他的七八分了……” 昌冰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当然不是,他只是不想多和这冷千说话罢了。 来到自己的屋子,见梓月还站在一边儿,一双大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自己。 “我知道喝药,你先出去吧……” 还没等他说完,只听梓月说道:“昌大哥还是快点喝了吧。您也知道,盯着您吃药,可是我师傅和二老爷的吩咐。您就别天天顿顿为这事儿和我打官司了……不过是一闭眼,一仰头的事儿。您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怎么一吃药,就跟个姑娘家似的……” 昌冰摇摇头,说道:“你还说呢。我最近越是喝这药,越是觉得身上如灌了千百斤的东西一样沉重,运功的时候,也觉得气脉有些不通……” “您是怀疑我师傅给您开的方子?还是怀疑朱二爷对您不利呢?” 小梓月一句接着一句的,大有质问之意! 昌冰当然怀疑……自己本就没有什么病,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把自己从外面弄回来之后,就要天天吃药!说是有什么虚症,不吃药只怕日后会成了实病,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可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现在的情况才是一天坏似一天呢! 自己也与老爷说过,老爷却说这是气冲病灶,过了这几天,一切就都会好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再相信他们了。可是,自己也悄悄的拿银针试过……这药里并没有毒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是自己多心了,还是…… 梓月盯着他,见他坐着那只是与药汤相面,说了声:“你若是实在不想喝就算了,那就等老爷的好事办完,让他过来给你解惑吧。” 说完,一扭身儿,就准备往楼下走。 “哎!”昌冰叫住了梓月,“小小的孩子,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我说我不喝了么!” 说着,一仰头,把一大碗药给喝了下去。 梓月接过碗来,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昌冰倒在床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慢慢的觉得有些倦怠起来,迷迷糊糊的,阖上了双眼…… “喝下去了么?” “回师傅,喝了。” 听了梓月的回话,冷千心里暗自想着:但愿,但愿这朱泽今天不要再起什么异数。也但愿,但愿这王爷与几位大人就这样悄悄回去了吧……若今天再起什么变数,只怕,就算是神仙也是无力回天了…… 已经几天没有接到过朱峰的过往书信了……这是件好事,现在,他与这边的联系越少才是越好的…… 冷千冷冷的笑了笑,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若是扔出这一个蠢货,便能化解这一场危机,倒是件好事,只是……怕是这场暴雨不会就这样轻易的过去……若真是如此,那才该是自己真正的命数呢! 100 变数 梓月来到门口,给护院送了个信,目送着这护院到前面去传消息。 在前院里,也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眼看着这天色越来越晚,左良的心也越来越往下沉,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牛磊那边还是一点儿的消息也没有,不会又有了什么变数吧…… 就在这时候,朱家的一个家人匆匆的走了进来,俯在朱泽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朱泽听了,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着那家人说了几句,家人点头示意明白,然后离开了正院。 今天来的客人并不多,而且几乎都安置在外院,入了正厅的,也不过是这一两桌的人,另外一桌的人,以许会林为首,当然都是特别识趣之人,见朱泽朝自己这边使了眼色,便都起了身。 “几位这是何意啊?”朱泽明知故问的说道。 许会林一笑,说道:“天色不早了。朱会长也忙碌了一整天,还要与……”说到这儿,许会林看了看坐在朱泽身边的朱夫人,顿了顿,然后清了清嗓,继续说道,“还要与新人早些歇息,我等就不在这里讨扰了……” “这时候还早……”朱夫人一脸愠色的说道。 朱泽斜眼狠狠的瞪了夫人一眼,这朱会人虽然善妒,但是,却也不是个糊涂之人,看着自己的夫君敢当着众人给自己这样一个警示,心里也明白,这后面还有其他的事情,便不情不愿的收了声。 “是啊。夫人说的是,这时候还早嘛……”朱泽顺着刚才的话说道。 “不早了。下官这就先告辞了。” 说着,许会林对着允臻,左良以及贺萱也是几拜,然后匆匆的,头也不回的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这正院。 许会林心里明白,今天晚上,肯定又是多事这夜,能少呆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少沾身上点儿是点儿……现在是回去了,可是保不准儿的,一会儿又得被拎来,但是,能少知道点儿事儿,就能多保自己一分性命…… 等其他人散去,朱泽对朱夫人说道:“你也先进去吧。我们这里还有些话说。” 朱夫人会意,站起身来,笑着问道:“那要不要我先引妹妹进去?” 朱泽一摇手,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个了。先进去吧。” 朱夫人满心憋气,但却也只得挤了个笑脸,与从人辞别,然后带着丫头仆妇,先进了后院。 见室内并没有外人在了,朱泽的表情顿时变化了,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允臻,说道:“王爷赶着回京,草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来人呐,带上来吧。” 允臻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朱泽要带上来什么。 不多时,几个家人推推搡搡的带来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被几个家人用条春凳给抬了进来…… 这个被推上来的人,众人并不陌生,正是朱家的管家——朱新,只见他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被塞了个严严实实,整张脸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有些扭曲变形,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家人,一踢他的腿窝处,朱新“扑通”一声,跪在了众人的面前。 另外那个被抬上来的人,雨青一看,不禁低低的“呀”了一声,她这一“呀”,引得贺萱也注意看了看那个人。看清楚是谁之后,贺萱瞧了瞧左良,左良也看清楚这人是谁,有些异样的,也盯着贺萱看了看。这人正是那个昌冰。 “朱会长这是何意啊?”允臻看了看这两个人,带着笑意问道。 这时候,只见朱泽一撩袍襟,竟然跪在了允臻面前,说道,“草民无能,管教下人不利。才让这两人仗着草民对他们的信任而胡作非为,闹得庆县药市乌烟瘴气,上有愧于朝廷的信任,下无颜面对庆县的父老……” 允臻等人,一直在等着牛磊的信号,可现在朱泽这一招,突如其来的迅速,让众人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接了这两个人……虽然日后再寻机会来搬朱泽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却得白白的搭上一个锦瑟……可若是不接……这几天的戏可就是白唱了…… “会长请起。”允臻边想着,边先让起了朱泽……可是接下来,应该说点儿什么呢?允臻也一时没了主意。 看到众人皆是一片寂然,廖庸忽然一笑,问道:“可是我们吃喝的太多了,若的朱会长嫌弃了么?” 听了廖庸这话,朱泽一愣,忙又笑着说道:“廖老弟,这是何意啊?” “若不是如此,会长怎么突然就把这两人给送了上来,若不是赶客……莫非,是想增些兴致,好让我们再多饮几杯么?” 朱泽当然是想快点把这些人给赶出去! 而且是越快越好! 可是有些事情,意会就好,若是言传了,倒就不那么好承认了。 “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们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到……我怎么会赶呢!来人,再抬两坛酒上来……” 众人就在这样的焦燥之中,一直等待着……可是,时辰已经过了亥时,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个年轻人,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眼看着朱泽已经开始哈欠连天,再赖着不走,似乎于情说不下去了。 “会长,不知道这两人,可有招供了呢?”贺萱笑着问了句。 “贺老弟,你们要人,我已经把人给你们送过来了,至于招与不招的……还不是看衙门的手段么!”朱泽笑着回答。 “那……可有人证呢?” “这自然是有的。”朱泽笑着说道,“若需要人证,只消明日找来许大人,这庆县的药商便都是证人了。” “物证呢?” 朱泽此时的脸上已经有些不快,但却依然耐着性子答道,“物证?不妨事。明天我派人连着人证的证辞一起,送到王爷府上去就是了。” 贺萱看了看允臻众人,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还说些什么了…… “可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左良说道。 朱泽斜着眼睛看着左良,问道,“少什么?” “虽然有了执事之人,可是,总还少两个大奸大恶的药商吧……” “这不难……那东西,一抓一把,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 这一次,左良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朱泽“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左将军还想要什么?是不是还想说,现在就差把我朱某人抓去,就齐了?” 听了朱泽这话,众人皆又是一惊。 允臻忙笑着说道,“朱大人说笑了……” 这本是想给朱泽一个台阶,却不想朱泽并没想顺着下坡,却冷笑着说道,“你们真当我是个傻子是不是?实话告诉你们,你们还太嫩了些!” 一听这话,几人虽然还依然保持着镇定,但是心里却已经是不太托底了。 “左将军好功夫啊。两三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兵请来了么?哦,请来了!可是怎么到现在还不给你发个信号,好让你动手呢?告诉你,你能借兵,我也能调将。你那些化妆进了城的兵丁,早就让我借来的将,给死死的围在客栈里了!” “你们个顶个的聪明,可惜我也不笨。私闯王爷的禁苑,你们为什么不发做?别说我还轻薄了她,”说着,朱泽一指坐在自己身边的锦瑟,“就算是无召私入,也是死罪。就算想扣我个意图行刺的罪名,我也得接着。可是你们偏偏什么都没做!不仅如此,还把她送给我……你们为什么?你们图什么?当时虽然我没想明白,可是,回到家里,安安静静的想上一会儿,这点圈儿,我还是转的开的。” 朱泽边说,边起身来到贺萱身后,双手重重的拍在贺萱的肩上,“你说你不通药理。可是,就在两天前,我才听京里传过来的消息说,你不仅明白,而且,这次的事儿,就是起在你的身上。这时候,我才想通了,为什么你当日看到药方会笑……想来,这左将军的病是早就好了的,所以,这几天你们才夜夜邀我去饮宴。虽然我不明白那天你是怎么让他又病的,但是,最近些天,每晚都来探我朱家的,必是左将军吧。” “刚才,你们出去‘闲逛’,在‘天一阁’看到熟人了吧……看到就看到了,我不怕。虽然我不敢挟持王爷,但是,我还是劝几位就这样收了吧。您说,是吧,王爷……” 说着,朱泽腾开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允臻的肩上…… 允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朱泽这是在用他手头上的帐本要胁自己,赤裸裸的要胁着…… “若是我们不想就这样草草收掉呢?”允臻平静的问道。 “王爷,您是个聪明人……照眼下的情形,您不收合适么?我知道,贺大人与左将军都有不错的功夫在身,可是,我这些护院也不是白养活的。更何况,你们手里没人呐……而我,现在随便招呼一下,三五百个兵士还是招得来的……而且,你那别苑里现在也没人,若是你们在饮宴回去的路上,再遇个什么闪失,这可就不是草民我的错了……” 左良听了这些话,欲起身护主,却被贺萱拦住了。 这一切,也被朱泽看在眼里。 “还是贺大人识趣些。左将军,就不觉得身上有些乏力么?运功,会头晕的……” 说着,朱泽一阵仰天大笑…… 101 逆转?还是……绝境? 这一次,包括允臻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慌了神…… 本以为,这一次的安排是没有疏漏的,可是……难道是自己布置的还不够细致么?为什么……这安排在朱泽的面前,就如一个与大人对智的孩童所布下的陷阱一般的不堪一击呢?众人皆想不透……而且,眼下应该怎么办呢…… “几位默不作声,想来,是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又或者是在想,你们的这一番苦心安排究竟错在了何处,是么?”朱泽得意的一笑,然后接着说道,“若是几位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草民倒不妨给王爷,还有两位大人,以及廖公子解释上一两句……” “若说安排,这一次倒真的是胜了前次。你们处处都考虑的得当,特别是左将军养病的这出戏,实在是个精彩,我也真的是被蒙在鼓中……就连那汤汤水水的药渣,都想的周全了。只是可惜啊,你们的下人有些偷了懒……最后两天那药可是熬的不够火候啊……不过我当时也只是想着,看来左大人的病是早好了些,这也不足以说明什么。” “左大人这些日子出出入入我家也有几次了吧,虽然我的家人蠢笨了些,比不得大内的侍卫机警,但是这时间久了,也难免会发现个个把次的……但在昨天以前,我还一直以为是什么山贼之类的窥于我家的银钱,可却发现了左大人的行踪,不仅如此,左大人这一晚上,就没发现,左右一直有人相伴着么……” 这句话一出口,让左良真的汗颜了,自己昨天只顾着赶路,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是自己露了形迹了…… “这周边的省份,我也养了许多年了……这些事儿,你们之中有人是知道的,有人是不知道的。这都没关系……你们接下来要么……留下锦瑟,你们当她是我娶会的妾室也好,当她是人质也罢,只要你们带着我送给你们的人回京交了差,其他的,你们自不必分神;要么……”说到这儿,朱泽冷冷的一笑,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还是刚才那句话,这回去的路上,马惊车散的……我可保不齐会出什么闪失了……” 这时候,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听声势,人数可是不少。 允臻看了看左良,见左良一脸的踌躇,看样子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允臻心里一凉,暗自叹道:莫非天真要亡我等之路么…… 外面的声音,让朱泽脸上的表情真是得意起来……看来,那牛磊并不算是个聪明人……有人讲过,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人绝对是蠢货……上一次,看来那二十军棍打的他还没有开窍。打从这人来到庆县附近之后,自己几次三番的派人上门奉上一份心意,都被他再三给推辞了回来。当然,在这一行人来庆县之前,这牛磊也没给自己找什么别扭,可是眼下…… 看来,这个人是留不得了,等先打发了贤王这一拨,等下次官员调派的时候,与他人参详一下,把他迁到别处去吧…… 就在朱泽琢磨着这些,心里泛出丝丝欢喜之时,一个家人从外面跑了出来。 “老爷,大老爷回来了……” “哦?” 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吃惊这个消息,刚才还觉得稳操胜券的朱泽,眼下也有些不安起来了……自己这位大哥,是来保护王驾,替他们提气撑腰的……还是念着手足之情来助自己成事的呢?原来,可是一点儿风声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呢? “只有大老爷自己么?”朱泽想罢,问道。 下人摇摇头,回答道:“不是。大老爷与着一位将军模样的人,一起回来的……人已经在门口了……咱们是请……” “屁话!这是大老爷的家,他回来还用得着你请……” “哈哈哈哈……还是二弟明白事理,知道这是我的家……” 朱泽的话声未落,就听到朱峰一阵大笑,随着笑声,朱峰也没等朱泽演什么出门迎接的戏码,自己已经带着人马进了院子,眼瞧着,就已经入正厅了! 朱泽忙整理了一下袍服,快步的走到厅外,双手一抱拳,说了声:“大哥,可是好久不见了。” 朱峰带着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其他,总之长叹了一声,“好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了,越发的出息了。” 这话,若是放在年轻的兄弟见面之时,必是句好话。可是,朱峰和朱泽如今的年纪都已经步入中年,这“出息”二字,听起来,可是觉得有些刺耳。朱泽来不及多想,忙往厅里让朱峰,并回头看着后面,可是,并没有见到家人说的那位将军的人…… 左良听说朱峰回来了还带了位武将,心里一凉,想着,这回,算是完了。想来刚才那喧杂之声,必是来自此一行人了,也不知道牛将军那些人马现在如何了……要知道,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就算是被斩杀一尽,别说这性命自己是救不回来,就算是以后,这案也是翻不回来的。倒是自己,害了他们。 廖庸的心里此时也没了底,他看了看贺萱,又瞧了瞧左良,两人脸上也都是一副不安之态,倒是允臻,依然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带着一贯的微笑,看着众人。 朱氏兄弟这时已经进了正厅,见了允臻,朱峰还是如往常一样,来到近前,双膝下跪,向允臻请了安。 “朱大人可来的是时候啊。正巧遇上您这位兄弟娶亲,坐下来喝上一杯吧。”允臻似笑似讽的说道。 “王爷说笑了。微臣岂敢与王爷同席……” “这有什么……”朱泽的话才说了一半,见朱峰正悄悄拉着自己的袖子,顿了一下,然后又一脸不以为然的笑着说道,“大哥,您也忒谨慎了。这是在咱们自己的家。而且,我与王爷刚才已经商议好了眼下的事情,王爷可没有什么异议……更何况,现在您也来了,这事儿还有什么不齐全的呢……您说,是吧,王爷!” 听了这话,允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笑而不语的望着朱峰。 允臻不怕么?当然是怕的。他虽然是个王爷,可也是个人,眼下大兵压境,自己身边的人,就算把那不会武功的厨子都算上,也不过二十来号人……更何况,现在这朱峰的出现究竟是个什么目的,谁也还弄不清楚……但是,自己打小就被师傅教的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色,更何况,现在就算是怕,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贺萱一直没说话,她心里也打定了一个主意,不论如何,今晚一定得先保着这一行人安全离开这里才是重点……现在唯一让她纠结的就是锦瑟,无论如何,若是把锦瑟留在了这里,那就是把她活活的赶到了绝路之上,这是万万不行的……可究竟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两全呢……贺萱的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这时候只见锦瑟站起身来,飘飘向朱峰一个万福,“朱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可是,这话还未完,礼也未完,只听的一声清脆之声…… “贱妇,看到我大哥也敢自称‘小女子’,你不过是我娶的侍妾,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这场合也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说着,看样子还欲拳脚相加。 这一巴掌打的锦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只见她紧捂着面颊,强忍着涌上来的泪水…… “朱会长这是何意呢?”还未等别人说话,贺萱已经三两步走到锦瑟跟前,用身体相护。 朱泽此时已经真的是得意的不知何谓形骸了,见贺萱这时候竟然自动的送到自己面前,朱泽竟伸出手来,捏住了贺萱的脸,一脸淫笑着说道,“怎么?看不过去了?没关系啊。你若就此辞了官,也安安心心的留下来陪着她,侍候着我,我以后就绝不对她动手了,你觉得怎么样……” 眼前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朱峰心里凉的已经不能再凉了…… 先前发生的事情,自己也有所耳闻。但是,自己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但凡能周全的还可以周全下来。 可是从自己刚刚进这屋子,看到朱新被绑的像个粽子一样的跪在堂前,又听得朱泽见到自己时的一番胡言乱语,这简直是把自己往谋反的路上逼呢……现在眼下的这些,看着允臻、左良以及廖庸的表情,大约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可想而知,自己不在场的时候,朱泽已经放肆到了什么程度…… 朱峰苦苦的一笑,难怪姨夫说,能自保处且自保,不能为了这个蠢货而伤了自己。现在,自己也算是明白了这个意思了…… 就在这厅里所有的人尴尬着的时候,又有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一位看年纪,约在四十左右的武将,允臻坐在正位之上,一见此人,脸上虽然颜色并未更变,但眼睛却是顿时一亮…… 102 翻盘 “末将,辅国大将军仲熙民,请王驾千岁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这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暖和了起来,辅国大将军竟然出现了!一线生机,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也许有人会疑惑,难道,这辅国大将军就一定会站在允臻他们这一边儿么?难道,此时与朱峰同行的就不会是他们一党之人么? 这位仲熙民究竟是谁呢? 他是当朝太后的亲哥哥,皇上的亲姐夫,至于允臻嘛……论起辈份来,可以称他做舅舅,也可以叫他姑夫……他不是保皇党,也不是太后党……这些年来,两股势力明争暗夺的想要争取到这个人,可仲熙民从不表态,如果非要给他确定到某一个位置的话……那他就只能归在皇家党了……这人深受韩铭卓和韩铭越父亲的恩泽……所以,他的心中,维护天家的威严才是自己唯一的使命,而至于谁来做这个皇家的第一人,他却并不是特别关心……所以,仲熙民的出现,自然是不可能站在有损天家威仪的一方的…… “仲将军请起。” 允臻虽然回答的静如止水,可是话音里已经透出了一股子喜悦之情了。 仲将军站起身来,看了看朱峰,以及站在他附近的朱泽……朱泽对这位仲将军也是有所耳闻的,自然也是知道他与王爷的关系的……一时间,朱泽竟然有些恍惚,连捏住贺萱的手也忘记松开了,就那样呆呆的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贺萱趁机拍开了朱泽的手,扶起了锦瑟…… 朱峰尴尬的一笑,冲着仲熙民一施礼。 “大将军……” “回了家,自然要叙叙亲情的,不知,朱大人可叙好了?” “是……” “既然朱大人毛遂自荐,亲自向皇上请了旨意前来,那就请朱大人办事吧。” “是。” 朱峰稳了稳神,凝神静气的说道:“王爷,卑职与仲将军奉皇上口谕,日夜兼程,奔赴庆县,刚才已经速查了庆县药行的全部货仓、漕运码头、陆运驿站以及药行街的各大药铺,共发现假冒药材三千两百余件,查封制假窝点二十余处,抓捕制假之人,主犯三十余人,从犯二百余人……”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还未等朱峰说完,朱泽刚才那副得意的表情早已消失的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诧意!让朱峰来查这些,那不跟在自家园子里拔菜一样么……朱泽想不明白,朱峰这是怎么了?这些难道不是这些年来在他授意之下亲手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么?他这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疯了不成……来不及多想,朱泽打断了朱峰的话。 “是啊……朱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呢?”允臻微笑着问道。 只见朱峰再次双膝跪于地上,叩头于地,俯在地面说道:“微臣回王爷话,微职昨日得到管家朱新传书,方知在庆县近日所发生之事。虽曾经对舍弟之举也有所耳闻,却只当是奸佞之人意图抹黑微职而造之谣传。怪卑职治家无方,才使得王爷以及几位大人在此处多受为难……” “昨天收到信件之后,卑职连夜入宫向皇上负荆请罪,并请恳请皇上容卑职以戴罪之身行大义灭亲之举……” “你说什么?” 朱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赶来帮自己的!这还不够!他竟然是赶了来就只为“大义灭亲”!灭什么亲?哪里又大义了?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哦……想到这里,朱泽竟失声笑了起来……呵呵……这哪里是什么“大义灭亲”,这分明就是“舍车保帅”啊…… 朱泽用手点指着朱峰,苦笑着说道:“难怪母亲一直让我对你要心存防备,说你是贱妇之后,必生蛇蝎心肠……我还不信……还把你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姨夫奉若上宾一样的待着……呵呵呵呵……你这位小主子并上这几个酒囊饭带,都不过是个鸡鸣狗盗之徒,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在这家里的家长之风哪里去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只会窝里横的东西……朱峰啊朱峰……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他这一句“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刚一出口,只见允臻的双眼瞬间射出一道凛烈的寒光,他冲着朱峰一使眼色,朱峰会意,站起身来,大声喝断了朱泽的话。 “住口,你这个不知天恩,不顾廉耻之徒……怎么敢在王驾之前口出如此轻狂之言……来人,掌嘴!” 朱泽还要反驳,却早被王爷的亲近侍卫按到跪地,左右开弓的打起了耳光。 “这就算轻狂了?二老爷最近这些日子,比这轻狂的话说的可不少呢!” 众人诧意,不知何时,朱新的绑绳和口里塞住的东西都已经被拆了下来,朱新这人一直就是朱峰的亲信,这时候,自然明白,什么话应该让朱泽说什么不让他说……更何况,这些年,自己忍辱负重的替朱峰守在朱泽的身边,这气自然是没少受的,刚才,朱泽还要把自己推到贤王爷和几位大人面前当替罪羊……这些新仇旧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呢。 “大爷您就晚进来一步,就在刚才,二爷还打了锦瑟姑娘……小人不会说话,但也明白一个道理,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锦瑟姑娘是王爷赏下来的……贺大人就问了一句,您不也瞧见了,就被二爷那样当着王爷的面捏着不放……” “更何况,这锦瑟姑娘,本就是二爷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私闯进别苑里……” “什么?这厮还私闯了禁苑?” 刚才一直隐忍未发的仲熙民一听这话,顿时眉毛就竖了起来,指着近卫的头儿问了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可以允许这无官无职之人私入……” “将军,大事要紧,这些事我们容后再说……”允臻轻挥了挥手上的折扇,“我本就是个赶来看热闹的闲人,来了这里,还真的是给子卿兄,无忧贤弟添了不少的麻烦……眼下,他们的事才是正经……” “是!”仲熙民简单的回答道。 但众人皆明白,这件事儿,打从仲熙民那儿就不可能简简单单的过去…… “停,我有话问他。” 这时候只见贺萱站到了朱泽的面前,叫停了侍卫。侍卫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先看了看允臻,只见允臻微微一垂双眼,侍卫这才停了下来。 “那本账在哪儿?”贺萱单刀直入的问道。 贺萱虽然成长的艰辛些,却并未挨过打,特别没被人如此这般打过耳光……当侍卫从朱泽身边闪开之后,贺萱竟被朱泽的残像吓了一跳。 朱泽本就发胖的脸已经肿的不成形状了,不只是脸颊,就连嘴唇都肿的老高,且顺着嘴不停的向外流着血。 贺萱一皱眉,心里想着:这下手也忒狠了点儿,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给打成这样了。看样子,这也没办法说话了,这还叫我怎么问呢?可是就算让他比划,也得把地方给我比划出来。 “说,那本账呢!说不出,就用手比划……” 朱泽虽然挨了打,但是脑子还算清醒,他明白,只要手里的那本账还没被找到,他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现在听贺萱这样问自己,他干脆把脸扭到了一边儿,不睬贺萱。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时候,只见允臻也转到了贺萱身边,只听允臻轻声对贺萱说道,“那东西,左不过,就在这府里,你与仲将军带着人,进去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给我挖出来!” 允臻说到这儿,看了看锦瑟,说道:“除了喜服。你也带上一队人马,去后宅给我查个仔细。” 只见锦瑟三两下除了冠饰,脱了喜服,里面竟是她平日里穿着的一套素服。 一直坐在一边儿的廖庸忙也站了起来,他心里明白,允臻把贺萱,锦瑟还有还有仲熙民都打发出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只怕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有许多的不方便的…… 廖庸站了起来,对着允臻一抱拳,说道:“王爷,在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作的。若是方便,在下也随着无忧一起去吧。” 允臻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几个人就这样分工出去,仲熙民负责搜查外苑,贺萱在后院,而锦瑟则带人查内宅…… 等众人出去之后,允臻对左良说道:“把他带到院子里,给我再细细的审……子卿也管些刑狱,要如何,大约不用我说了吧……” 左良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领了命,让人把朱泽拽到了院中…… 室内只剩下允臻与朱峰两人,允臻看了看朱峰,问道:“朱大人倒是聪明。若还想保住其他人的性命,舍出这个人,你可舍得?” 朱峰淡然的对着允臻一笑,回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杀剐存留,全在王爷……” 103 又见冷千 贺萱选中间的部分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她与廖庸分散了手里的其他兵力,到各处搜查,自己与廖庸,带着雨墨和雨青则直接奔着“天一阁”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守门的人已经得了前面的信儿,刚才还有几个金钢一样人物守着的“天一阁”此时却成了一处空城,除了大门还紧闭着以外,已经没有人再守候了。 廖庸站在楼下,抬起头看了看,问道:“怎么就单单来这儿呢?若只为了本账,让别人去搜就是了,你何苦带着我巴巴的跑这么一趟。” 他这一问,贺萱才想起来,来的路上,竟然忘记和他解释来这里的原因了。 “我与子卿兄刚才来过这附近一次,从窗口那里,我隐约的看到了梓月……” “梓月?那小僮?莫非被朱泽禁在此处了么?我也猜到掳走那孩子的应该就是朱泽。” 廖庸说到这儿,却见贺萱微微的摇了摇头,又问道:“我说错了?” “其实,我也拿不准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只是……算了,不说了,进去看看再说吧。” 说着,贺萱让其他人站在后面,自己则备好了兵器,才走到门前推了推门。 门从里面反插着,贺萱退后了一步,准备踢门,还未抬起腿来,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是谁?” 这声音几个人都听的出来,廖庸几乎与贺萱同时回道:“是我。” 里面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是贺大人与廖公子,可在其他人随着?” “我的两个家人。”廖庸又前走了几步回道,边说,边把贺萱拉下了台阶,并有意的挡在了她的前面。 不多时,“天一阁”的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正是梓月。 他冲着几个人一笑,然后说道:“几位请随我进来吧。”说着,冲着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廖庸侧过头看了看贺萱,贺萱点点头,这四个人才走进了进去。等他们都进了门,梓月又回手把门拴好。然后才对着他们说道:“雨墨与雨青两位兄长请与在下在楼下稍候,贺大人与廖公子请上楼吧……” “这是为何?”廖庸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心里暗自想着,“想把我们分而食之么?” 可是转念一想,这四个人,有什么可分而食的?若真想分食,也该把自己与贺萱分开才对。他看了看贺萱,只见她只是微笑着冲梓月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向楼上走去,廖庸虽然不解,但也跟了上去。 二楼的灯光有些昏暗,但两人上楼后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室内蒲团上正在闭目打坐冷千。 “冷先生,您……” 廖庸刚想走过去,却被贺萱一把拉住,这一次,贺萱挡在了他的前面。 “冷先生,您别来无恙吧?”贺萱问道。 “你知道我在这里?”冷千没有回答贺萱的问道,却反问道。 “晚辈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冷千一笑,张开了微闭的双目,“是看到梓月想到的?” “回先生的话,虽然不能肯定,但也猜出了几分……” 在他们一问一答的时候,廖庸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一个念头冲了出来,他开口说了句:“莫非您就是朱泽口中提到的‘姨夫’?” 冷千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冲着两人点了点头。 “看来,这二老爷倒是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不少了。也罢,他说了,就不需老朽再费什么口舌了。” 看着自己面前,两个满眼失落的年轻人,冷千心里涌起一丝的不忍,“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咱们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总比去那乱哄哄的公堂要强。” 说着,冷千停了下来,只等着贺萱或者是廖庸向自己发问,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他们开口说出一个字来。 “怎么?一时竟不知道要问我什么了么?” 贺萱低下头来,一言不发,站在她身后的廖庸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其实,看到您平平安安的坐在这儿的那一瞬间,晚辈心里还有一丝的……希望,想着,也许是您迫于什么理由,而甘于自苦留在这里……可是,您刚才亲口承认了自己与他们的关系,许多的事情,其实不用问,自己想,也想得通了……” 冷千微笑着点了点头,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闭上双眼,说道:“若是朱泽能有你们一半的聪慧,三分的自敛,我们也不致如此。事到如今,你们来找什么,我也知道。现在,你们还想要这东西么?” 廖庸才要开口,却听得贺萱忽然问道:“上一次,那账目,为何会字迹消失?上面所书之人、事、账,可属实?” 冷千张开眼睛,说道:“那不过是朱泽用的一点点小手段,他找了人,用墨鱼汁重新抄写了一份儿,三四个时辰之后,那字迹自然就会消失……至于其实的内容么,真是真的,只是少了些罢了。” 说着冷千从刚才自己打坐的蒲团上起了身,来到旁边内室,从桌上拿起一个比上次他们见到过的,更厚的一本账来,回到外间,把这账放在桌上,并着,还有一撂大约有几页的文字,放在其上面。 冷千拍了拍那账薄,对着贺萱和廖庸说道:“这账本,是从我们送出的第一笔银子开始记录的。当然,这不是原稿。原稿在几年前一次失火之时,已经烧毁了。” “那朱泽所说的账本,本就是不存在的?”廖庸问道。 冷千摇了摇头,“这账,本该是一年一对一销毁。朱泽自己抖了机灵,留下了近两年的,销的都只是副本。而我这本,是连他都不知道的。” “既然毁坏,这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贺萱问道。 冷千听了这话,笑着说:“你别看梓月那孩子还小,可是却有过目不忘之功,他开蒙用的便是这账本,现在你看到的,就是他凭着记性重写下来的。老夫虽然不如他聪慧,可是,送出去的银钱还是有些记忆的,我已经从前到后的翻过几次了,并没有什么差错。” 听了这话,一块巨石一下子压在了贺萱与廖庸的心头之上。 难怪,这冷千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贺萱照顾好梓月,这么本大活账放在身边儿,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清楚。 “至于这个,”冷千接着,拍了拍放在账本上面的那几页文字说,“你们虽然不问,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可是,老朽老则老矣,真的不愿受那刑狱之辱,而且,这东西若交给其他人,也真的放心不下。” “昨天晚上,就听得府里的下人议论纷纷的说贤王爷要来送嫁,老朽就想着,自然贺大人也会一并前来的。所以,自从那花轿刚停在府门口的时候,我就让梓月一直站在窗口等着你或者左大人出现了。” “这账,先生为何要交与我或者子卿兄?不想交给王爷呢?”贺萱问道。 冷千一笑,说道:“其实,老夫并不想这账落到左将军手里,能交到你手上或者由廖公子转给你是最理想不过了。左将军性子过于耿直,若讲冲锋陷阵,他自然是个好手,可若说这混于官场,只怕没他的父亲,他早就已经不知被人害死过多少次了。而你不同,虽然你现在并不懂,但是你每吃一亏,便长一智。摔过的跟头,绝不白摔。老夫,是真心的想帮你一把,这账到了你手里,你若想名留清史,可以;你若想借此发迹,也可以。怎么用,并不消老夫教你吧!” 冷千的这一番话,已经讲的不能再明白了。 廖庸看着站在自己前面,脸上的表情一直就没有变过的贺萱,暗自琢磨着:这冷老爷子,还真是个有心之人。将这东西送给贺萱,再加上一个梓月,这不是把无忧一下子顶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么?他究竟这是在帮无忧……还是在害她呢……自然的,这对贺萱来讲,肯定不是件好事,现在想让她从这里面抽身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帮她挖坑呢!这东西,不能接,一定不能接…… 想着,廖庸拉扯了一下贺萱的衣服。 贺萱微微的侧过脸来看了看廖庸,她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东西的斤两,所以只是放在那里,贺萱却并没有接…… 就在他们站在原地思索的时候,只听冷千说了句,“我乏了,一会儿只怕王爷还会前来,你们带着东西,带上梓月,离开这儿吧。贺大人,老朽仍只求你一件事,梓月还小,千万保他一条性命吧。” 说着,冷千也不管贺萱愿不愿接,只管把账本塞在了贺萱的手里,然后,推搡着把她与廖庸赶下了楼去。他们才刚到楼下,就听到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叩门之声,梓月看着下得楼下的贺萱与廖庸,正想问些什么,却听到大门被人从外面一下子踢开了。 “天一阁”外面,被风灯和火把照的有如白昼一般,允臻在左良、朱峰和仲熙民的陪伴之下走进了“天一阁”。 廖庸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贺萱,却只见她把一撂纸捏在手里,账本却不见了。 104 真聪明 允臻看了看贺萱与廖庸,只见这两个人,一个满脸的狐疑万分的不解,一个是满脸的落寞百般的凄凉。 “发生什么事了么?”允臻问道,目光却环视着周围,当他把视线定格在梓月身上的时候,不免也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允臻走到梓月面前问道。 出人意料之外的,这梓月见到这样的阵仗,一不慌二不忙的对着允臻施了一礼,然后说道:“我师傅知道王爷必定会赶到这里,所以,让小人在此等候,王爷若肯移步,请到二楼与我师傅一叙吧。” “师傅”?允臻自然知道谁是这孩子的师傅,原来他也在这里。刚才,仲熙民已经从朱家大门上的瓦档里搜出了那两本早就应该不存在的账本。 仲熙民办事,允臻是最放心的,因为他这个人是个比左良还守规矩的人。无论发现了什么,必会先请允臻过目,而且,都说“人老奸,马老滑”,这仲熙民也是不例外的,你就想,他能在这朝廷之上,侍候了三朝主子,还能左右逢源,稳立不倒,除了有身份之外,处事也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查则查矣,仲熙民可不想多知道一件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 现在,允臻已经扯下了那最不应该存在的部分,心里已经有了底气,可是冷千却在候着自己,这是为什么? 看来,刚才贺萱与廖庸与那老人已经谈过了,他们又谈了什么呢?想到这儿,允臻不免多看了贺萱两眼,这一次,他注意到了贺萱手里捏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允臻走到了贺萱面前。 “什么?”贺萱被他这突然的一问有些弄的搞不清楚状况…… “我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允臻皱起了眉头,不些不悦的看着贺萱,他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允臻不无心疼的想道。 “哦。”这时,贺萱才回过神来,答道,“这是冷千先生刚才交给下官的,下官还没有看,请王爷过目。” 允臻点了点头,从贺萱手里接过来然后展开粗略的看了看,这一份,是冷千自己写下的罪己状,上面,条条款款写的一清二楚,这些年来自己是如何仗着朱峰的官位,假借朱峰的名义,与朱泽一起,一明一暗的,干了这些欺世盗名的事情…… 允臻看了这罪己状,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出,心里想着:朱峰啊朱峰,你真是有个心疼你的好姨夫,他把这一切一切都揽上自身,想把你给撇个干净。 允臻点点头,说道:“那我就上去,会上一会这位冷先生吧。” 允臻抬脚上了楼,后面若没个人跟着,也太不像话了。左良看了看仲熙民,见他似乎没有半点想移动的意思,那自然,这差事就得自己来办了,左良刚想起动,却被廖庸与贺萱一左一右的夹在了中间,一人扯着他一边儿,左良就算再笨,也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总不能就让允臻一个人吧……果然,几乎同时,一个自告奋勇之人出现了,朱峰三两步跟了上去…… 仲熙民微笑着瞧了瞧他们几个年轻人,拍了拍左良的肩膀,说了句:“还得练啊。” 说完,离开了室内,来到了外面守候着。 见仲熙民离的远了些,廖庸这才低声问道:“账呢?” “什么账?”左良疑惑的问道,“账本不是刚才由着仲将军交给王爷了么?” “别打岔。”廖庸瞪了左良一眼。 “我没拿,放在楼上了。”贺萱坐了下来,也不看左良与廖庸,只是盯着梓月看了又看。 “没拿!”听了这两个字,廖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没拿就是最好的了。” “你们说什么呢?”左良依然不解。 “不知道就别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廖庸说。 贺萱仿佛根本就没听到那两个人说话一样,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对着梓月招了招手,梓月乖巧的走了过来,问道:“公子有事?” 贺萱点了点头,抚着他的头问道:“上一次见你,也没顾上和你好好说说话。你今年几岁了?” “再过几天,就满十二了。” “还不到十二岁……”贺萱低着头重复了一遍,然后接着说道,“刚才,冷先生又对我说起了一次,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可愿意跟我走?” 梓月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个与年纪极为不符的笑意,冲着贺萱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廖庸看到梓月摇头,惊诧的问道。 “是。小人不愿意。” “为何?”贺萱问道。 “梓月虽然是个布衣,但也知道忠孝之事。师傅是我唯一的亲人,若没有他,我只怕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病死了。师傅赐我以性命,又抚养我长大,并教我识字读书。若没有师傅,便没有我现在的一切。现在师傅危险之时,我怎么可以弃他于不顾?” 贺萱听了梓月这一番话,心头一阵酸楚,双手扶着梓月的肩,点了点头,说道:“好孩子。你比我有气节。” 听了这话,梓月垂下头来,说道:“我知道师傅他们做的事,不对。所以,我这也谈不上‘气节’二字。只是,我生便为师傅而生,若师傅去了,我也断然没有留下的道理……”说着,梓月凑近了贺萱的耳边,低声说道,“更何况,我知道了那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就算是想忘也忘不掉。若真的随了公子,岂不在公子身边安置了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危险么?梓月不愿意……” 听了梓月后面说的话,贺萱真的是生生的强把涌上来的眼泪给又吞了回去。她一下子把这个并不大的孩子抱在怀里,心里想着:究竟要经历多少的事情,才会让一个孩子会时时处处的把事情考虑的这样周全。这又是个多好的孩子,难怪冷千几次三番的要自己保住他。 贺萱慢慢的松开了梓月,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管……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你且信我一遭。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承诺了你的师傅,你且不可为一己之私,毁了我的信用。我也会,尽力成全你的忠孝。好么?” 梓月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楼上,允臻与冷千一直面对面坐在那里,谁也没有发一丝言语。 最后,还是允臻耐不住了性子,不知为何,允臻在别人面前都有的冷静和镇定,在这老者面前,总是显得很薄弱。 “您写的罪己状我已经看过了。” 冷千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知王爷,可否成全呢?” 允臻淡淡一笑,回道,“成全与否,不全在我。” “只要王爷想成全,自然是会有些办法的。” “只是,想把朱大人从这里面择个干净,只怕是不可能的。” “那些虚妄之物,都已经不重要了。” 听了冷千这话,允臻点了点头,说道,“朱大人意下如何呢?此处并无第四人,大可直言。” “罪臣……” 朱峰话还未出口,只见冷千的身体忽然一阵,一口鲜血瞬间呈喷射状的冲出了口鼻。 “姨夫……” 允臻和朱峰被这突出其来的变化吓的一惊,朱峰两步冲到冷千身边,扶住了他将要摔倒的身体。 “您这是怎么了?”朱峰问道,转身就要大喊来人,却被冷千给拦住了。 “刚才,我已然与贺大人讲过了,老夫不愿受那牢狱之辱。所以,我便给自己来了个干净利索的手笔……王爷,老夫已经一把年纪,死不为惜,只盼着王爷,顾及这些年来朱峰的孝心,放他一条生路……老朽来世变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会报达王爷的……” 允臻点了点头…… “还有一本……”说着,冷千的目光忽然被放在旁边小几上的那个账本吸引了过去,他苦笑了两声,说道,“还有一本总账,本想托付个有心人送给王爷,如今,就请王爷亲自取了去吧……” “总账?”听了这两个字,允臻的心头又是一缩,这冷千果然是奸猾啊!他说的“有心人”是谁?刚才谁上过楼?左不过就是贺萱或者廖庸……可是这账本现在好好的放在这里,他们有没有看过……为什么没有拿走呢? “王爷……”此时的冷千已经气若游丝,他拼尽自己的力气,说道,“草民还有最后一事相求,放过我那僮儿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先生放心,本王不是那冷血之人。绝不会对个孩子下手的!” 冷千听了这话,含着笑点了点头,说道:“小老儿,就……多谢……王爷了……” “王爷,我答应过姨父的,要将他与我母亲合葬……” 还没等允臻开口,只听冷千说道:“峰儿……免了吧……我……实在是无颜……对你母亲……我……没能帮她……照顾好你啊……” “姨夫?姨夫!姨夫啊……” 这时的朱峰再没了往日的冷俊,抱着冷千还温热的身体放声大哭起来,这声音,让楼下的人冲了上来,除了朱峰之外,只有梓月哭的最为伤心,而允臻则在第一时间,先把那本厚厚的账薄收了起来…… 105 归宿 当贺萱一个激灵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接近正午了…… 这一夜的折腾,让所有人都睡了到庆县以后的第一个好觉,除了贺萱与梓月…… 贺萱向允臻求了个人情,把这个孩子没有与其他人一起关押起来,而是把他带在了自己的身边。虽然允臻有些迟疑,但还是同意了贺萱这个看上去还算“合情合理”的要求。 打从冷千去世开始,梓月的眼泪就没有断过,直到天光放亮,才在抽泣中渐渐的睡去…… 贺萱没有说什么解劝的话,她明白,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讲,失去最亲近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贺萱甚至有些羡慕梓月,至少,他还有一个可以哭泣的机会,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师傅做的不对,对于师傅的死,他只有伤心而别无它感…… 而曾经的自己,连这样放声痛哭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而对父亲的死,除了伤心,而于自己的更多的是仇恨,愤怒和不解…… 贺萱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感觉,真是很辛苦,特别是那被压的发麻的手臂。她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梓月,脸上的泪痕依旧,把张可爱的小脸,哭的活脱脱像只小猫。贺萱轻轻的把梓月抱起来,放在床上,长长的叹惜了一声……然后才离开了屋子。 “公子,您醒了,要……”雨青一见贺萱出来,笑着迎了上去说道…… 贺萱用手比在嘴边,做了个轻声的手势,然后拉着雨青走到一边儿。 “王爷他们都已经在用午膳了……午膳前,王爷让我过去请您来着。可进去一瞧,您和梓月还睡着,我回了王爷,王爷不让惊动……现在您……” 贺萱点点头,先净了面,整了整衣服,来到了允臻的屋子前面。 如今,这别苑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了,院里院外的都站着军士,俨然一个小王爷府的样子了……贺萱冷冷的一笑,站在门口候着,让侍卫先通传了一声。 等贺萱进屋之后,按照规矩先给允臻施了礼,然后又站起来,向屋里的各位问了好,可是却没发现仲熙民和朱峰的踪影。 “今儿可奇了,这无忧怎么突然这样规矩起来了?”允臻笑着说道,看得出,现在的他心情大好。 “王爷这话微臣可是担不起……倒说的像我平时多没规矩似的……” 不见那两位,贺萱也轻松了下来,说话也随便了些。 “我想她只当是那两位还在的吧……”廖庸笑着说道。 “也难怪他这样想,这门口的军士也没撤走,连我都以为仲大将军还在呢。”左良帮贺萱圆着场,笑着解释说。 “你们的心情都不错哦?”贺萱看着他们,脸上冷冷的说着。 “怎么?贺公子的心情不好么?”听了贺萱的话,锦瑟问道。 “也说不上不好。”贺萱回了一句,也就是锦瑟,换个旁人问好,估计这话就不会有这样绵软了,肯定又是万箭齐发的。 “无忧啊,咱们这里的差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与这事有关的人该送上京的,我派仲将军和朱大人都已经押走了,只是……” 说到这儿,允臻抬眼看了看贺萱。 “只是梓月还没个下文是吧。” 允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刚才也听他们说了,这冷千前后两次托你照顾梓月。所以我想着,这梓月与冷千的关系应该是非常亲厚的。不知道,他与此事有无干系……昨天你问我要下这个人,我想着他不过是个小僮也并没太在意……不过,咱们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以后落下人什么口实……你说呢?” 听了允臻的话,廖庸看了看允臻,看他的表情,应该只是猜测,廖庸心里想着:这王爷的心真是细啊!说的问问,这摆明了就等着贺萱把人给他了……若是贺萱想图个日后清净,只怕还真得把这梓月交给王爷…… 没想道,贺萱竟然当着众人冷冷的笑了一声。 “哼,哼,哼……” “你笑什么?王爷问你话呢……”左良被贺萱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哼”,哼的心里没了底,昨天晚上,他的手段自己可是见到过的,那朱泽本就已经被打的口不能言,可这允臻趁着搜府的功夫就非要逼着他说话不可,自己虽然见过刑狱,可是像允臻这样挖眼,拔指甲的手段,倒也真的不是常见的……现在想想,自己都还有些心悸…… “是啊,你笑什么?”允臻问道。 “我是笑王爷真是心思细密,微臣自愧不如。不如这样吧,现在就把梓月叫来,王爷想问什么,只管问好了。” 允臻被贺萱这话倒是将了一军,问?怎么问?问他知不知道那本大账?那账当时明晃晃的放在桌上,允臻已经知道廖庸与贺萱曾经上过楼,可是那账本他们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他可是心里一点底没有的。 若是有……自己也没有可能轻易的对他们动手;可若真的是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而梓月万一又知道的话,自己这不是扒了自己的痛脚给他们捏么? “问倒是不必问的。只是想着,他也算是干系亲密之人,所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隐去他的存在,在皇上那儿……似乎是不太好交待吧……” “我朝的刑典,哪怕是抄家灭族之过,对十五岁下的男子也不过是流放罢了。更何况那孩子还不到十二。不过王爷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 贺萱边想边说着。 “礼部还真是闲啊,你还有功夫看刑典!”廖庸打着岔说道。 贺萱冲着廖庸一笑,谢了他的好意。 只听左良在旁边轻轻的咳了两声……廖庸带着轻笑,瞥了他一眼,见左良又眼冒火的盯着自己,廖庸也不去理他,笑着对贺萱继续说,“那你想把这孩子怎么办呢?” “要不,我把他送到你府上去吧!”贺萱歪着头看着廖庸说。 “我可不要……” “为什么?”允臻问道,“难道府上还差这孩子一口饭吃么?” “若廖公子不愿意要,我倒是想要呢。我看这孩子就好……”锦瑟微笑着说道,“我手里还真是少这样一个伶俐的孩子呢。” 听到这儿,其他的三个人才算是明白了,原来锦瑟与贤王爷已经套好了招,只等着往他们手里送这个孩子呢。看来,虽然王爷不确定这孩子知道些什么,但也绝不想再把他留在别人的手里,以至万一到了某一日,成了自己的威胁。 “这事儿,咱们还是问问他自己吧。”贺萱不想驳了锦瑟的面子,更不想因为这个惹恼了允臻,倒推搪着说道。 允臻看了看锦瑟,只见锦瑟微笑着点了点头,允臻说道:“雨墨,你去看看那孩子醒了没有。” 雨墨应了声,然后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不多时,雨墨和梓月一起来到了屋子里。 梓月还没等雨墨提醒,就已经跪在了堂下,冲着允臻叩了个头。 “起来吧。别怕。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得了允臻的允许,梓月才站了起来。 “你师傅临终前,把你托付给了贺大人。只是,我想你也知道,与这事情有干系的人都要有所下文的,不过你还年幼,而且贺大从也应了你师傅,所以,本王想着,把你留在身边,这样,就算哪天有人问起来,本王也好有些说辞。不知,你乐不乐意?” 只见梓月微微一笑,想了想,回道:“回王爷您的话。王爷乃是千金之躯,身边照顾之人也都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小人自问不论是学问,规矩都是不能有其万一的。可王爷盛情,小人又不能拒之。所以,既然师傅将小人托付给了贺大人,那小人的一切便由贺大人做主好了。” 这话所有人都听的明白,梓月不愿意。可是,他却把这个包袱扔给了贺萱。 贺萱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给包个结实。 允臻点了点头,看着贺萱。 不只是他,就连其他人,也都一起看着贺萱。 这块烫手的山芋,可究竟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候,隐隐的竟然听到了山上传来古槐寺的钟声…… 贺萱灵机一动,看着允臻问道:“王爷,敢问王爷,可喜佛学?” 允臻点了点头,答道:“佛家之学,博大经深。小王虽有心细细参详,却无忍俗事缠身,静不下全部的心神来。无忧为何问及此事呢?” 贺萱笑了笑,说道:“王爷既然有心如此,又如此看中梓月,何不让他给王爷做个替身,代王爷参详这佛学呢?那古槐寺上次我也去过,见那方丈也是个有道之人,若将梓月托付与他,岂不是更让人放心?” 允臻皱了皱眉,说道:“好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梓月……” 只见梓月立刻跪于堂下,冲着允臻叩头,说道:“能为王爷替身,代王爷参详佛家奥意,实是小人几辈修来的福气……” 允臻听了梓月的话,又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就如你所愿罢……” 106 雨夜借宿 庆县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众人便于初三这天起程向京都赶回。 因为端午是个大节,而且不久之后又是允臻的千秋之日,所以,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马不停蹄的,每每到了驿站,也只是更换马匹,驾车之人也是换班而用,这一众人等吃睡也几乎都在马车之上。 为了轻车简行,除了侍卫之外,大军并未随着允臻众人一起出行。 就这样,几辆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竟狂奔出了千余里路,初四这天夜里,竟已经到了京都的远郊之处,若是天气不错,大约这一夜就可以京都城外的驿站投宿了。 可是,凡事总有个可是…… 偏偏巧,这天京都的天气并不好,不只是不好,而且是非常的糟糕。 其实,每每到了五月,京都附近都是如此,阴雨绵绵的,但这一晚的雨下的格外的大,而且不时的狂风大作,几乎要掀开车盖一般的。 贺萱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天气,然后取了把伞来。 “哪儿去?” 与贺萱同车的左良问道。 “是啊。这大风大雨的,你干嘛?”廖庸也问道。 “我去和王爷商议一下,今晚就别再赶路了。不如等明天天气转好些,我们再走也不迟的。” “你别下去了。我去吧。” 说着,左良直接拿过伞来,一打车帘跳下车去。 贺萱也叫停了马车,不多时,允臻坐的第二辆车也到了。 “怎么不走了?”允臻坐在车内问道。 “回王爷,左将军有事请示。而且,贺大人的车也站住了。”车夫回道。 允臻透过窗子问道:“什么事?” “王爷,今天这雨大的出奇,实不适合赶路。虽然微臣深知王爷归心似箭,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功,今晚,还是找处庄舍休整一下吧。不然,明日入了宫,王爷神色疲惫,也难免皇上与太后忧心。” 左良大声说道,一股狂风袭来,把那唯一可以略略挡雨的伞一下子卷走了。 允臻想了想,说道:“好吧。今晚就找处地方落脚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出发。” 左良领了王命,匆匆的回到自己的车上,刚一进车里,一方巾帕便递到了他的面前。还未等左良体味到其中的感觉,只听这递巾帕的人问道:“怎么说?” 左良一愣,冲着贺萱点点头,“成了。咱们去找地方吧。” 然后,也没用她递过来的帕子擦拭自己,而是含着笑意把帕子塞进了怀里。 廖庸没有去看左良在做什么,而是看着外面滂沱的大雨说道,“这夜黑雨大的,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可去哪儿寻这落脚之处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 忽然,贺萱毫无预兆的把头一下子伸到了车外,但才露了个头,一下子被左良像擒小鸡似的又给拎了回来。 “你干嘛?”贺萱皱着眉问道。 “你干嘛呢?”左良看着贺萱问道,“那么大的雨,你把脑袋伸出去干嘛?” 不只是左良,连廖庸也对刚才贺萱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有点发懵。 “我刚才好像隐隐的听到击鼓的声音了。”贺萱解释说,“但听的不太真切,所以想……” “外面那么大的雨,你也能听到击鼓声?想是听错了吧……”廖庸摇摇头,取了自己的帕子来,帮着贺萱擦着头发…… 贺萱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来,自己擦了擦脸,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是我听错了么?” 左良见贺萱不死心,打开车帘问道:“这是哪里的地界了?” “这儿,算是房县地界了。爷,若是想歇着,咱们就沿着岔路口那儿往庄子里走走,我记得这附近是有座寺庙的……” “你怎么知道的?”左良问了句,心里想着这么大的雨,这车夫竟然分的如此清楚。 车夫一笑,说道:“回爷的话。小的就是这房县的人。” 左良听了这话,心里才算安稳些。这眼看着可就到京都了,自己护着王爷,这三拜九叩的可都过了,别到临了这一哆嗦坏了事…… “你领路吧。找到了落脚的地儿,赏你回家住一晚。” 车夫一听这话,乐的跟什么似的,点着头,扬着马鞭,带着众人向岔路走去。 大约又在这风雨之中行了有个把个时辰,几辆车终于在一座寺庙之前停了下来。 车夫跳下马车,叩了叩山门,不多时,一位小沙弥跑过来,开了门。 “阿弥陀佛,”小沙弥颂了声佛号,对着车夫一礼,又看了看后面的车马,笑着问道,“施主可是要投宿么?” 车夫还未答话,第一辆车上的几位已经跳了下来,走到了山门之下。 左良抬头一看,山门上几个方正的大字写着“六度寺”。 贺萱冲着小沙弥一施礼,微笑着说道:“正是。麻烦小师傅向内通传一声,不知……” “几位先请进吧。”小沙弥说着,大开了山门,然后冲着廊下招了招手,又跑过来一个年纪相仿的沙弥,“汝真,你带着马车去侧门吧。我先带着施主们,去殿里见过师傅。” “是,师兄。” 说着,这个被称为汝真的小和尚,先转回了廊下,不多时戴着斗笠,披上蓑衣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时候,允臻,并着锦瑟,还有娇姨、雨墨、雨青均已下了车,汝真这才上了头一辆马车,正要带着人往后门去,廖庸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车队,点手叫过来刚才自己那辆车上的车夫。 “廖爷,还有什么事儿么?”那车夫问道。 廖庸从荷包里摸两三出个金裸子来,悄悄的放在那车夫的手里,低声说道:“也没功夫让你给家里人买东西了,这是王爷赏你的。一会儿回去,就不用过来打招呼了。不过记得,明儿辰时之前估计就要赶路了,别误了。” 允臻此时就站在廖庸的身边,听到廖庸这话,却是一笑,也对着车夫点了点头。 那车夫得了赏,见王爷也许了,慌得赶紧下拜,却被廖庸给拦住了,摇摇手,让他走了。 只听贺萱这时候含着笑问道:“不知师傅怎么称呼呢?” “小僧法号汝善。几位施主请随我进面请吧。” 众人随着汝善走进了这位寺庙。 允臻这时候才低声对着廖庸说道:“和入凡兄一起来,倒是让小王出手阔绰了不少。” “您说笑了。” “告诉他们,咱们悄悄的住一晚就好。最好别露了身份。” “是。” 廖庸这时候退到后面,低声的把允臻的吩咐告诉了众人,众人乐得如此,自不必提。 但凡入了寺庙,自然没有不拜的道理,几位整了整衣衫,请小沙弥取了清水净了面与手,又用香茶嗽了口,这才走进大殿,前后有序的参拜了起来。 汝善趁着这个时候,让他人请了师傅过来。 汝善的师傅,法号叫做引无,用是这寺中的监寺。这引无才来到殿外一瞥,慌的忽然又撤了回来。拉过汝善来说道:“你且在这里支应着。我去去就来。” 汝善不知师傅是何意,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站在殿外照应。 这引无去了大约有一柱香的功夫,只见浩浩荡荡的来了许多的人,汝善一见,竟然连师祖住持师尘法师也是祖衣加身的迎了出来。 这时候,允臻等人也已经参拜完毕,正欲请小沙弥引着自己往斋堂里去,却见外面来了许多的人。 只见师尘法师来到允臻近前,口念着佛号,对着允臻一礼,“贫僧师尘不知贤王爷大驾光临敝寺,未曾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允臻一皱眉,但旋即又是满脸微笑着说道:“大师哪里话来,小王归京路上偶遇大雨,才到寺上打扰,不便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王爷光临,敝寺棚壁生辉,何来打扰一说。汝善,斋堂可否准备了?” “回师祖的话,已经备下了。因为,有随行的女眷,所以,安置在了后山边的独院之中。” 听了汝善这句话,师尘一皱眉…… “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么?”允臻见师尘皱眉,心里些不解,忙问道。 “哦……”师尘法师微微一笑,说道,“并无什么不便之处。只是那院子有些时日未用,怕是……” “无妨。不过是借宿一夜,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着入京。” 师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忽然,他看到了站在允臻身后的廖庸,眼中更是在一瞬间露出许多的诧意来。 就是这么一瞬间,却也被允臻捕个正着,他扯着嘴唇淡淡一笑,想着:都说自己是方外之人,可见到个金主的时候,这眼睛却还是会放光的。 “你们也过来和大师打个招呼吧。” 得了允臻的话,几个人这才走到了近前。一一与这师尘大师见了礼。 见礼之后,师尘命着引无亲自带着众人来到了后山旁边的小院儿。 刚进了这院子,贺萱与一个扫地的老僧走了个对向。说是老僧,看样子,也就是个四十几岁的样子,他冲着贺萱微微一笑,闪开了身形,让开了位置。贺萱也冲着他一施礼…… 可是就在这前后一错的时间里,这个人忽然让贺萱觉得异常的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哑师叔。可都打扫好了?”汝善问道。 那扫地僧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小院。 引无与汝善为众人做了安置,不多时候,又把热乎乎的斋饭送了过来……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引无回到师尘这里回报。 “都安排好了?”师尘问道。 “回住持的话,都妥当了。几位想必也是疲乏了,都已经准备歇息了。” 师尘点了点头,让引无也退了出去。 对着清灯,师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既然有缘如此,能见还是见上一面吧……” 这时候,一直站在帘后的那位被称为“哑师叔”的人走了出来,对着方丈一礼,答了句:“尊师命。” 107 夜半(上)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在庆县所遇的事情,让一个人在放松下来之后,便觉得满身不舒服了……这个人,就是廖庸! 廖庸晚饭并没有吃上几口,便告了罪回了屋子,除了贺萱看着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之外,众人也没多想,只当是这样的清淡之物,廖庸不喜欢,也没去多问。 他回了屋子,只觉得头很重,有些晕晕的,便和着衣服倒在床上休息。 没多一会儿,雨墨端着碗姜汤走了进来。 “少爷,起来喝点姜汤吧。” “热乎乎的,谁喝这个?” “是贺公子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她送的我就得喝?也不知道谁是你的主子!你倒是听她的话。” 廖庸听是贺萱送来的,虽然嘴里别扭着,可还是勉强支应着坐了起来,等他坐起来看清楚了,才发现这屋子里,除了雨墨还有贺萱。 “你这小子……” “别骂他,我没让他说。”贺萱一脸坏笑的走到廖庸身边儿,从雨墨手里接过碗来,一边吹一边说,“你就偷着笑吧,这是庙里,没有那五荤之物,不然,你以为你能喝这个?早就一碗胡辣汤招呼上你了。”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姜的辣气,更别说那胡辣之物了。我病了……你喂我喝吧,要不,我可喝不下去。”廖庸耍着赖,边说边把头往贺萱的肩上靠。 “你还真不怕我把碗扣你脸上!” “你要谋杀亲……”话说了一半儿,廖庸却停了下来,他知道贺萱不喜欢轻佻之人,轻佻之话,便住了口。 贺萱以为他会不知好歹的说下去,本想等着他说完了荤话,教训他几句,却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文,“噗”的一笑,说道:“坐好了,我喂你。” 雨墨走过来,帮廖庸垫好了枕头,让他能歪的舒服些,贺萱细细的吹过,然后轻轻的用嘴唇试过温度,不冷也不太烫,这才送到廖庸的口边。 廖庸带着笑意看着贺萱,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喝了大半碗的时候,左良也走了进来…… 左良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想与廖庸打招呼时,却看到眼前的这一副场景,不免的心里一凉……尴尬在那里,不知道,是该收回迈出的这只脚,还是该踏进门外的那只脚…… “左公子,您也过来了?” 雨墨的一句话,帮着左良做了决定。 他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怎么了?你的手脚也断了,竟然还要人喂?” “好兄弟,你就念着我这些天陪着你出生入死,几遇险境,就心疼我些吧。我头晕的厉害呢!” “怎么?真病了?” 左良听着廖庸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脸色也比刚才更差了些,不免也担心起来。 “没大事。一碗姜汤灌下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等回了家,你再好好的睡上几天,保证又是满口胡话了。”贺萱见这姜汤也喝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把碗交给了雨墨。 “满口胡话?那是好了还是重了?”左良脑子有些短路的问了句。 这句话得到的答案是贺萱的一记无敌白眼以及廖庸的一句“你就盼我点儿好吧!” “天也不早了,多休息吧。”贺萱说着,也没管左良,自顾自的离开了廖庸的屋子。 贺萱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允臻与锦瑟的房间,灯都已经熄了,贺萱一笑,还真以为这王爷是个铁打的身子呢,这几天赶下来,没日没夜的,原来,他也知道乏呢! 贺萱回了自己的屋子,见雨青正坐在桌边,用手扶着头,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呢!她拍了拍雨青,雨青一惊,忙站了起来,“公子……我……” “睡去吧。你家少爷没事儿了。” “那您呢?” “我这也就睡了,不用你侍候了。” 雨青笑着点了点头,倒在外间的小榻上,不多时便睡了。 贺萱本以为自己会睡的很好,可却不知为何走了困,躺了许久也睡不着,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悄息,贺萱披着衣服出了屋子。 果然,雨已经渐渐住了,一轮斜月挂在当空。贺萱抬着头,只顾着看天上的月亮,却没查觉,正有个人注视着自己……直到那人发出了一声响动。 “谁?”贺萱喝道,但声音却是极低的,若是自己听差,惊了王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是我……” 左良站起身来,轻声回道。 刚才在廖庸房里的那一幕,实在是让左良心里觉得不舒服…… 自己对贺萱已经表明了心迹,可是这几天,却觉得对方有意无意的在回避着自己,而且也没有给自己任何的回应。当然,这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最近事情太多,太紧……也许对方还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就在他左思右想着为贺萱对自己的种种找尽各种理由和借口的时候,这个人竟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不远处……左良本不想惊动贺萱,只是想这样安静的,远远的看一看这个让自己心动不已的人儿……可是,不知为什么,似乎自己的身体此时并不太同意自己的想法,竟有冲过去的意向,这腿才稍移了半寸,发出的声响就已经惊动了贺萱。 一见左良,贺萱此时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而是条件反射一样的转身就想进屋,可这门才刚刚开了条缝,就被自己身后的一股力量一下子制止住了…… “你……” 还没等贺萱把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的话说完,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股子力量拉扯着向着某个不确定的方向快速的移动过去。左良拉住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贺萱想着要拒绝,可是,这来来回回的还有些职夜的侍卫,总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前,和左良搞的很不愉快吧。否则,一但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又是一段是非了…… 左良拉着贺萱来到了这院子最近后山的地方,并把她带到了一座类似于假山之物的后面,他一用力把贺萱往前一带,让贺萱背倚着峭壁,正面前自己,左右也被自己用手臂挡住…… “你……你……要干嘛?”贺萱尽量让自己的离左良远一些,无奈,空间有限,实在有些力所不能及! “你……为什么避着我?”左良问。 这不是废话么!你说我干嘛避着你!就算我和你以前没有过什么,就目前的状态,一个取向比较符合常理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表白过之后,难道还要靠上去么? “我哪有躲你?”贺萱把脸扭到一边儿,没什么底气的嘀咕了一句。 “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确实没有。你对我也是有问必答,见面施礼……” “那不就得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可是,无问就无话,施礼不是望天就是看地……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就连刚才,听到是我,转身就走,这是什么道理?” “这深更半夜的,自然是去睡觉的道理。” “你对我就是这样冷冷淡淡,可是对入凡……”说到这儿,左良又气结了一下,罢了,反正今天也是没出息了,索性一放到底好了……“可是对入凡,每每见面,哪怕从你脸上看到的是嗔,是恼,可是眼里却满是笑意……我……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若你喜欢入凡,我便从此放手了……” “哈?” 听了左良的这句话,贺萱更是云里雾里的找不着方向了!对廖庸,自己喜欢么?那个喜欢作弄自己,一日不被自己损上几句就过不去的家伙,自己喜欢? 不太清楚,或者是,自己根本就没想过罢…… 从进到廖家起到现在,自己与廖庸每日的嬉笑怒骂似乎都已经成为某种习惯了…… 看着贺萱一脸严肃的似乎真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喜欢廖庸,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左良真的是快被自己的妒火烤的内焦外嫩了…… 就在他再一开口就可以喷出浓烟之时,贺萱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没想过……” “你还真的在想!你……” “怎么了?”这一次贺萱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左良,“至于你上次对我说的话……我也甚是不解,你我既是兄弟,开开玩笑什么的,也没所谓……但是,这样的笑话也不好笑……而且,据我所知,子卿兄你也断然是没有这样的癖好的……天色不早了,明儿还要赶路,估计还得进宫……子卿兄也早些休息吧……” 说着,贺萱轻轻推开被自己的话绕的七荤八素的左良,想溜回自己的屋子,刚才那会儿子直视,让贺萱已经很清楚的弄明白了一件事情,现在,她真的需要回去和自己单独的好好谈谈。 “原来,你以为我在拿你开心……”贺萱还没走出两步,只听左良在自己旁边说道,“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是真心还是玩笑……” 听了左良的这句话,贺萱被吓了一跳,他想干什么?这夜深人静的,若是他捺不住脾气大声喊出点什么来,可是真的难以收拾了。贺萱想到这儿,一下子捂住了左良的嘴巴,点着头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是开玩笑。这事儿,咱们明天白天再说……” 108 夜半(下) 只见左良少有的露出从未有过的一丝异样的微笑,一只手拉下贺萱的手,一边把贺萱又逼回了原处,低着声说道:“你知道并不行。我还要你明白,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件事,煎熬了我太久了,我等不到明天……” “你……你……你要……” 眼看着左良越逼越近,贺萱竟然结巴了起来,不行,这距离太近了,贺萱觉得现在连自己的呼吸已经受到了左良侵犯,可是这侵犯还在不停的向自己逼近…… 贺萱还想如平常那样以口才取胜,可惜,这一次左良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左良把他已经拉住的贺萱的那只手臂向上一压,抵在了峭壁之上,一下子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贺萱准备出口的道理。 贺萱一惊,条件反射般的扬起另外一只手,可是还未等落下,也被左良擒住,反剪到了背后……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差点让贺萱窒息了过去,更何况,左良吻的并不轻柔,而有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厚实有力的舌头,左冲右撞的在贺萱的口中搅动着,一时间,贺萱竟然觉得天眩地转起来。 左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心理准备,贺萱第一下反抗肯定是准备赏自己一记耳光,这个肯定是不在话下,一定能被自己挡住的;可是第二下的反抗,应该是会咬自己一口,不是嘴唇便是舌头…… 所以,左良才下了猛功,想在自己吃痛之前,充分的掠夺一番…… 可是,这疼却迟迟未来…… 一开始,贺萱只是一味的躲闪着,连身体也是一级的战备状态……慢慢的,躲闪变成了一种温驯的服从,虽然没有回应,可是,却也不似刚开始一般…… 左良暂时放开了贺萱,看了看自己眼的这个让自己不安了许久的人,这样的反应……至少应该是……不讨厌吧…… 左良松开了自己的双手,贺萱似乎被人抽干了身体的全部力气一般,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身体就靠在了后面的壁上,只是怔怔的看着左良,眼中,似乎还泛出了一丝泪光…… 左良心头微微一疼,想着,难道自己伤到他了么?他怜惜的想轻轻抚了一下贺萱刚刚落下来的那一撂头发,却被贺萱用手挡住,左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把那只柔软的小手,紧紧的扣在了自己的手中…… “怎么了?”左良柔着声音问道,“弄疼你了?” 贺萱垂下目光来,摇了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果然,自己的身体要比自己的脑子更加诚实些……虽然,刚才自己已经做出了应该反抗的指令,可是,自己的身体却违抗了这个指令……这算什么……这…… 想到这里,贺萱的泪垂了下来。 “你何苦一定要这样逼我……” 贺萱轻声啜泣着说道。 “不逼你,你就会一味的躲着我……我……” “我……和你,没有路走的……你不明白么?”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左良微微一笑,轻轻挑起了贺萱的下巴,说:“我明白……” “你不明白……” 贺萱此时的纠结,左良怎么可能明白……可是自己要怎么说呢?那么多一直以为就是自己使命的事情,到了此一时竟然变的……让自己无法开口…… “那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那就听我说。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情与对旁人不同。即使是入凡,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也不曾有过半分此想。可是你不同,从我在你家柴房醒过来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开始,我虽然不愿承认,可是……对你的心意就已经如现在一般了……” “我曾经以为,不过是因为你的俊秀让我有了邪念,我试过……一些方法,可是,不管是男子或者女子,都不会让我……我解释不清楚为何会如此,为何只有你让我如此……我知道你的意思,也许我们每走一步,都会辛苦至极,可是,如果让我辛苦的那个人是你……我愿意,不管多辛苦,我都觉得值得……” “够了,别说了……” “你让我……” “求你……别说了……” 听着贺萱近似哀求的语气,左良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左良放开挑着下颌的手,拉起贺萱另外一只手来,看着贺萱低垂着的眼眸,说道,“我今日如此,并非只是顾着自己的心意想轻薄于你,只是,能属于我和你这样的时候不多,可你又只是一味的躲闪……我想着,若是你对我无意,今日左不多也就是挨上几下,也就断了我这个念头了……” “你早告诉我,我肯定不会留情的……” 听了贺萱的话,左良一笑。 “可惜,晚了……” 贺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这是自己第一次,很认真的看这张脸……原来,他的五官是这样的……一时间,贺萱竟然失了神,只是静静的看着左良……而左良,也带着从心底里涌出的笑意,望着贺萱…… 过了好一会儿,左良才说道:“再这样看下去,脸都要变形了吧……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在对我有某种邀请么?” “呸……谁邀请你……” 贺萱的话,再一次被左良用吻给塞回了嘴里,只是这一次,左良轻柔了许多,贺萱不知不觉得,也开始回应了起他。两个人十指相扣,唇齿相接,缠绵了许久,才算是放开了彼此…… “以后,不要再别扭了……好好的珍惜眼下……好么?” 贺萱一笑,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 左良抬起头看了看天,然后对着贺萱说道:“用你刚才的话来说,时候真的不早了。回去吧。起早还要赶路。刚才,我派去驿站接信的人已经来回报了,我以为你在睡,本来着明天再告诉你的。如你所料,明日是要入宫的……这次的差事,皇上还算是满意……明儿又是端阳,所以……” 贺萱没有说话,倒如个温驯的小鹿一般的,只是点了点头。 “一起回去吧……” 贺萱摇摇头,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 自己想做什么,贺萱也不知道,只是此时此刻,自己真的不想与左良一起回到前面去…… 左良一笑,点了点头,帮着贺萱紧了紧披着的衣服,只是说了句,“别太晚了。” 便放开了贺萱的双手,先转身向前院走去。 看着左良渐行渐远的身影,贺萱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了下去。 她顺着石壁滑下身来,坐在一上,把自己披在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双手抱着肩…… 自己这是怎么了……谁可以帮自己解释一下呢? 一切都变得好混乱…… 自己应该利用这个机会…… 这个念头刚刚露了个头儿,就立刻被贺萱给扼杀了…… 是不忍!是不想!是不愿意! 贺萱这一次,很诚实的回答了自己! 这一回,她把自己的头都埋在了衣服里面…… 为什么这里只有自己的衣服,而没有个地缝呢? 为什么自己天天提醒自己的事情,到了现在是这样的一个发展呢? 为什么自己会不知不觉得喜欢上了这个人呢? 为什么…… 在贺萱向自己提出第四个为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响动……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贺萱没有动,并将自己的气息调的尽可能更轻,她屏息凝神的听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那响动。 发出声音的地方,在刚刚自己走过的后门那里,贺萱忽然觉得很庆幸,还好刚才左良把自己拉到这个角落里,前面还有东西挡住,不然,自己现在想遁形都不太可能了…… 想到这里,贺萱忽然换了个角度想了想,他要是不把我拉到这儿来,也不可能遇到这些吧!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个东西的时候! 贺萱提醒了一下自己。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在石壁之上有响动呢?难道自己这一行人进了位假庙么?会有人行刺么?那个自己看着眼熟的人,难道是以前照过面的贼人么? 想到这里,贺萱忽然想起了当初救下左良时的那些人……难道是……不对,若是他们,左良只怕早就认出来了吧! 那会是谁呢?若在这里,贤王出了差错,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可就都得赔葬了! 贺萱听着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脚步非常的轻……而另外一个人,虽然脚步声也不重,但明显不会武功,而且,细细碎碎的步子……应该是个妇人,至于这人的气息,甚至不用太仔细,也能听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您真的确定是他么?”果不如贺萱所料,一听声音,更能确定,这其中有位妇人,只是,年纪应该是不轻了…… “夫人,低声些。”另外一个是个男声,只听他提醒着说道,“确定是确定的,只是请夫人千万不要过于激动,远远的看看就好……切不可……” “放心。这一生,还有这重见之日都出乎我的所想,我不会……” 说着,只听这妇人已经饮泣起来…… 贺萱这时心里画满了问号,这究竟唱的哪一出呢? 109 再见修飞 那个说话的男子站在门口处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这才带着那位妇人进了院子。 耳听着这两个人的声音从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转移到前院儿去了,贺萱才探出头来。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之后,贺萱两三步窜到了门口处,先把披着的外衣穿好,并从口袋之中取出自己的那对刺来…… 贺萱心里想着,这两个人刚才说的话有些蹊跷,这么晚了,他们鬼鬼祟祟的出来,就只为了看个什么人……他们要看谁? 她从后门往院子里瞧了瞧,难道这两人还会什么神通不成?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进了院子,就不怕巡夜的侍卫发现么? 可是出乎贺萱的所料,院子里此一时,较起刚才来,更为安静了。 贺萱心里一动,人都哪去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贺萱悄悄的看清楚了他们前进的方向,也随了过去…… 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允臻所在的那个院子,这让贺萱多少放了些心下来,可是这院子……是自己住的那个院子啊…… 他们要看的人,会是谁呢? 贺萱只顾着看着前面,却不料脚下被什么一绊,差点儿摔倒,这一绊才让她发现,不知为什么,这巡夜的侍卫们横七竖八的都倒在了地上……但看样子,却似乎是睡着了…… 还没等她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刚才的那个响动,也被那个走在前面的男子听到了。 “什么人?”那人低声喝道。 贺萱冷笑了两声,也朗声说道:“这话问的奇怪,我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夜探此处,难道不知道,这里现在是贤王爷的下处么?” 之所以如此,她是想着,若是这些侍卫只是因为连日的奔波过于疲倦,偷个懒打个瞌睡,自己这样一说,也该醒了,就算他们不醒,那左良或者其他人,总会有人听到,醒过来吧……不过,这一次,贺萱的卦又算错了…… 那男子一笑,说道:“别白废心思了,不会有人过来帮你的。” “难不成这里竟是个贼窝不成?” “看你一副衣冠楚楚的,口里竟然如此的不尊重,我劝公子一句,还是不要诋毁这佛家清静地的好。” “诋毁?”这时候,贺萱也看清楚了那个男子的相貎,正是日间在这里打扫的那个被汝善称为“哑师叔”的那个僧人,“不哑的扮哑,竟还有女子深夜出入寺庙。我还真不知道这寺门哪里清静了。” “你……”那男子正要发作,却地位妇人给拦住了。 “公子,”这妇人整了整衣服,来到贺萱面前冲着贺萱施了一礼,“深夜造访,实是不礼。但也实属无奈。但请公子安心,民妇并无半点伤人之意……” “若无伤人之意,这些侍卫会因何如此?” “你只想想,今天你少食了什么便知道了。不过是麻翻了,再过一两个时辰,也就醒了。”那男子说道。 贺萱想了想,是汤……那汤里有贺萱不喜食用的萝卜,便一点也没有喝。还好,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这时,只听那妇人问道。 “夫人,他想行方便,只怕我也不能许了。刚才我们一路过来的话,不知他听去了多少,留下此人,只怕日后会对夫人不利。夫人您只管进去,南屋里东间的就是了。等我收拾了这小子,自会去瞧锦瑟姑娘的。” 南屋里东间,那不正是廖庸的屋子么?他们是去看廖庸的?这个淫僧还要去“瞧”锦瑟!贺萱此时感觉自己的肺都快炸了,这个混蛋当自己不存在么? “可是……” “夫人,没有可是……您只管去吧……” 那妇人无奈的一扭头,向院子里走了过去。 贺萱冷冷一笑,一提气,使了个旱地拔葱的招式,凌空一翻,两脚轻轻点地,竟落在了那妇人的前头,挡住了妇人的去路。 她转过身来,,冲着那男子一笑,说道:“想见我入凡兄,还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贺萱的这一手,让那男子也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贺萱不过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却并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书生居然也是个练家子。 他一个箭步冲到贺萱与那妇人中间,将妇人护在自己的身后。然后一抖手,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来。 见他已经亮了兵刃,贺萱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白费唇舌了,与不再言语,也把手一抖,亮出自己的那对刺来…… “既然你喜欢用兵刃说话,那我就让你尝尝我这水云刺的厉害。”说着,贺萱拉开架式就准备着过招。 “你说什么?水云刺?” “没听说过没关系,一会儿你就知道其中的厉害了。” “且慢。” 看着贺萱抖刺就要向自己进攻,那僧人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个僧人将鞭一宛,冲着贺萱一抱拳,问了句:“不知公子是否认得一位姓陶名易之的老先生?” 听到义父的名讳,贺萱心里一惊,义父不是什么江湖人世,这十几年以来,也和自己一样更名改姓的过着隐居生活,有多久了,没听到有人提及到“陶易之”这个名字了。 “你是……”贺萱边说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僧人,“下午入寺之时,就觉得您有些面善……” “请公子先告知在下,陶先生现在何处?” 那个僧人脸上露出的激动难以名状,不仅的面纪,就连眼睛都有些发红。 “义父……已经亡故三年有余了。” “陶先生仙逝了……”顿时,刚才他眼中的神采消失了,接着,他又抱着一丝希望的看着贺萱问道,“那敢问公子……可知陶先生身边随着一位姓栗的女孩?” “你是谁?” 这一次,轮到贺萱激动起来了,他为什么要打听自己?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是与师傅一起离开的,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与师傅一起的呢? “看公子的意思,是知道的了。”说着,只见这人双膝脆在贺萱的面前,向着贺萱跪走了几步,“公子,若是知晓,请公子千万告知在下,在下……在下已经寻了我家小姐十余年了……” “你家小姐?你个出家人,哪里来的自家小姐。” “在下俗家姓修,乃是当年镇边将军栗万灵的参将,当年,将军离军归京,自知前程难卜,便命在下若他传来不好的消息便到此处保护夫人……本以为,将军只是多虑,却不想将军这一去果真没有归期,而且,将军去后,连我家小姐与陶先生也不知所踪……在下多番打探,却不得要领……刚才闻得公子说及‘云水刺’,这乃是陶先生独家之学,想来,公子必与陶先生有些渊源,在下恳求公子……” “你……你……你是修飞……修叔叔?” 贺萱这会儿再仔细辩认了一下,没有错,难怪这人从打眼看起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竟然会是曾经带着自己满山遍野疯跑,教自己骑马射箭的父亲爱将。贺萱只觉得此一刻浑身发麻,连头皮都是一阵阵的…… “你……难道,你是……” “叔叔,我是鹤萱……” “我知道公子姓贺……” “我是栗鹤萱……”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修飞也顿时怔在了那里…… “你难道是……栗将军的女儿?” 一直站在两人身后,听着他们交谈的妇人走了过来,轻轻的问道。 贺萱含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点了点头。 “天呐……这……” 看着修飞依然满脸疑惑的样子,贺萱先将修飞扶了起来,然后取下挂在手上的刺,递与修飞。看了这对刺,修飞才能肯定自己面前的,真的是栗将军的后人。 “可是,您怎么……” “这些以后有时间再说,叔叔不是陪着夫人……” “哦,还未给小姐……” “还是叫我公子吧……” “好。小时候就是个野小子的性格,叫声公子也没关系。” 说到这儿,几个人都是一笑。 “我来给您介绍,这位是孟夫人。她……她与廖公子,有些……” 看着修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贺萱明白,这其中必有些过往,可是看这妇人也能有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了,就算廖庸放浪,可是想来也不会……算了,既然人家不愿意多讲,自己也不必多问了。 “既然如此,就请吧。我来为夫人引路。” 孟夫人和修飞随着贺萱来到了廖庸的屋门口,贺萱一推门,对着孟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今天孟夫人与修飞前来的时候,想着就算是把那些兵士蒙翻,也只是远远的隔着窗看上一看,便离开了。可是现在,贺萱竟然如此把自己往廖庸屋子里让。 孟夫人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又看了看修飞。 “夫人进去吧。我与我家小……公子在门外守着,夫人警觉着些便好了。” 孟夫人对着两人又一个深深的万福,这才含着眼泪走了进去。 贺萱虽然认得出这人确实是修飞,但是这些年不见,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更何况现在廖庸中了迷药,睡的不省人事,想到这里,贺萱拉着修飞坐在了廖庸窗下了游廊里,并未离开太远。 110 姊妹 天气炎热,廖庸的窗子并没有关,屋子里燃着艾香,轻轻袅袅的香慢慢的升腾着。 隔着烟幕,屋子里的一切也似乎有些虚幻了。 贺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屋子里的妇人,只见她立在门口许多,才敢轻手轻脚的向前移动了几步,当她站在廖庸床前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紧紧的用手捂着口,生怕发生一点声音的样子…… 廖庸睡觉,有个奇怪的习惯,总喜欢点着一盏小灯,借着这一丝丝光线,贺萱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妇人。 虽然自己也读过诗词里面描写的美人落泪的情形,但是贺萱却真没看到过哭起来也好看的人,哪怕是再美丽的女子,只要一哭,面貌总会有所变形的……可是,这妇人却哭的真的有如梨花带露一般无二。 虽说有了几岁的年纪,但是,这妇人仍然是风韵犹存的……可想而知,当年这会是位怎么样的美女。 刚才的疑问又浮到了贺萱的脑子里,她是谁?为什么要见入凡?又为了什么一见到就会如此痛哭流泣? 这时,那妇人已经止了悲声,慢慢的走的更近了些,贺萱不由自主的,把手里的刺也捏的更紧了…… “公子,你放心吧……她……不会对廖公子有什么伤害的……” 贺萱在观察着屋里情形的同时,修飞也在观察着她。 这些年未见,修飞其实也不太吃准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家的小姐。 贺萱怕那孟夫人对廖庸不利的同时,修飞也在防备着贺萱。但是,一番打量下来,修飞真的从贺萱的脸上,看出了些与自家夫人有些想像的地方…… 但修飞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着贺萱捏着手里的刺越来越紧,修飞淡然的说了刚才的话,但是自己手里的鞭,也没有丝毫的懈怠。 贺萱听修飞这样说,轻轻的一笑,说道:“修叔叔,我……” “来,叔叔也问你些事情。” 贺萱这才把目光转到了修飞的脸上。 “公子,为何是一身男装?我听方丈说,这一行人中,除了廖公子之外,都是朝中的官人,难道公子也是么?这么些年,您与陶先生究竟去了哪里呢?” 听着修飞这一连串的问题,贺萱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当年与师傅一起入京,亲睹父亲被斩之后的种种,简单的与修飞讲了讲…… 听了贺萱的话,修飞心里对贺萱的怀疑倒是解除了,但是眉头却是锁的更紧了。 “公子,您……这不是玩火么?若某一日被什么人撞破了您的女儿身,那该如何?” “为了父亲,我别无它选……倒是修叔叔您,怎么会……” “将军当年特特指派了我来保护这孟夫人,她就住在后山,这里,有一条暗道通到山上……而我,则落了发,扮成哑者,在这唯一的出入之处守着……这院子,轻易是不开的,所以……” 两人说到这儿,都停了下来,贺萱转过头去,这时孟夫人正坐在廖庸的床头,打从她进了屋子,这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廖庸的脸,眼中的泪也没有断过。 “她是谁?” 修飞一怔,摇了摇头,答道:“公子,还是别打听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听了修飞这话,贺萱一笑,说道,“好吧。既然叔叔不愿讲,我自然也就不会问的。” “还有件事,公子可否陪我去看看锦瑟姑娘……” 提到锦瑟,贺萱忽然想起了刚才修飞说过的话,他要去看锦瑟的! “叔叔为何要见锦瑟呢?” 见贺萱满脸的疑惑,修飞反问了句:“公子难道不记得了么?” “什么?” “也不怪你。当年,公子随将军外出关塞之时,只是个刚满周岁不久的孩童,而那时,夫人又为老爷添了位二小姐。可是……”说到这儿,修飞把声音压的更低,“当朝的太后,为了能挟制将军,便把刚刚满月的二小姐留到了宫里……” 听了这些,贺萱点了点头,说道:“这我记得的。可是,当年父亲获罪,义父也打探过,说是妹妹已经被送出宫外,不知所踪……而我,也在缉拿之列……虽然后来不知为何,这缉拿之令便不再被提,但是妹妹……” “二小姐一直就没有被送出宫,那锦瑟姑娘便是了……” 听了这话,贺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摇着头说,“这不可能。” “是真的。”见贺萱不信,修飞忙解释说道,“当时,确有一个小女孩被送出了宫,可那并不是二小姐。当时,那孩子就被送到这寺里来的,方丈仁慈,为那孩子求了个人情……小姐也许不知道,但我是记得的,二小姐的左脚下是有一颗朱纱朱痣的,且二小姐在胎里受了不知什么样的病气,右脚的小趾与第四趾是连在一处的……” 听了修飞的话,贺萱依然半信半疑。见她如此,修飞说道,“不如这样,您带我去见见二小姐……您……也可以一探究竟……” 贺萱点点头,带着修飞来到了贤王爷的院子。修飞先留在了院中,容贺萱先进去看看。 进了屋子,贺萱点亮了油灯,虽然有些不敬,但她还是轻轻掀开了锦瑟脚下的被子…… 看到如修飞所诉一般无二的情形,贺萱真的是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的立在了那里……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妹妹……前些日子,自己去祭奠父亲,也巧遇锦瑟拜扫先人……原来是这样的…… 贺萱坐在锦瑟的床边,帮她把被子重新盖好……含着泪又笑了出来…… 修飞与贺萱在院子里逗留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便又回了刚才的院子,在回去了路上,修飞几次看着贺萱欲言又止。 “叔叔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三件事。一,公子若听得在下一言,还是尽快离那是非之地远些的好。或告病或请辞,或犯个不大不小的事,离了官场吧。二,既然二小姐现在与您也是非常熟悉,那就请公子多多照顾吧,比起您来,二小姐她……” “我明白,还有什么?” “至于第三……公子,当年老爷的死,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说法?” “当年,参老爷的人确是左大人无错,可是……” “既然已经肯定是他无异,还有什么可是的?” “当时随老爷入京的,还有位姓徐的副将,我在进京的路上,曾经与他碰上过一面……当时,他似乎正被人追赶着,也并未与我说的十分清楚……但我依稀记得,他好像告诉我,是将军让他送信与左大人,请左大人参上自己的……可是……当时他说的糊涂,我也没太听仔细,他便被人捉了回去……所以……” “哦?” 听了这话,贺萱不禁皱起眉来,“这有可信么?难道,不会是左大人府里的人与那参将使的苦肉计么?” 修飞摇了摇头,说道:“若只是单单一面之词,自然是不可信的。可是连系上孟夫人,这话,倒便有了七八分可信了。” “她与父亲的死也在关系么?” 修飞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应该怎么告诉贺萱,最后,他只说道:“公子只记得,这夫人是老爷拼了命也要护下之人,就是了。” 这含糊不清的话,让贺萱心里更是狐疑了,这孟夫人究竟何许人也?为什么父亲舍了命也会保护着她?难道,修飞说的是真的?是父亲请左相参了自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和谁是联系在一起的?这千头万绪的究竟从哪里开头找才对呢? 贺萱还想追问,却见那孟夫人这时已经从廖庸的床头站起,一步一回头的,百般不舍的离开了廖庸的屋子,悄悄的头上了门。 来到院中,孟夫人见到贺萱,又施了一礼。 贺萱以手相扶,说道:“夫人年纪与晚辈父母仿佛,这样对晚辈用礼,实在是折杀了晚辈。” “公子……小妇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夫人有话,尽管吩咐,晚辈可担不起这一个‘求’字。” 那孟夫人,又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才低声说道:“刚才,看得公子应该是位习武之人。听修兄弟讲,又与廖……公子十分的相熟,不知公子可否……可否……” 贺萱想着,想来,这夫人若不是想以后继续知道入凡的事情,便是想让自己保护着他些吧。想到这儿,贺萱一笑,说道:“夫人尽管放心。晚辈现在借住在廖府之上,虽然不是与入凡兄朝夕相对,但是,与是日日相见的。而且,既知修叔叔在这庙中,自然以后也会书信不断的。” “好……好……” 听了贺萱这话,孟夫人的泪光再次泛出,忙不迭的点头。 忽然,在些响动从廊下传了过来。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这孟夫人点着头,可是目光又往廖庸的屋子里望了几望,然后才一咬牙,扭回身离开了院子。 111 归京 贺萱怕他们在回到后院的路上遇上不必要地麻烦,也随着来到了后院,等修飞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这院里的侍卫都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贺萱与这院中的“哑僧”从后院回归的时候,院中的侍卫有些不安起来…… “贺大人,您……这……” 看着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贺萱一笑。 “你们累了这几日了,睡会儿也是不妨事的……悄悄的,不用声张……” “那……多谢贺大人了……” “去忙吧……” 看着贺萱打发了众人,修飞也明白,这是这些侍卫刚才失了职,所以才会有所心虑。不然,也不会这样容易的被打发回去。 送走了修飞,贺萱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这时候,天已经放了亮,睡是睡不成了,而且,这一晚上涌到贺萱心里的事情太多了,她真是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 过不多久,寺里的晨钟响起,雨青也醒了过来。 “公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雨青边打着哈欠边说道。 贺萱不置可否的一笑,说道:“收拾一下吧。这天眼看着就快亮了。” “知道了。我先去给您弄水去。”雨青边穿衣服边说道。 果然,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就不再安静了。 贺萱坐在了院子里,呆呆的想着昨天发生的这许许多多的事情,连廖庸什么时候站在自己旁边的,她都不清楚。 廖庸站了半天,见贺萱也不理自己,他暗自一笑,又起了玩心,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来,重重的往贺萱头上一弹…… “哎呀……” 这一下,廖庸是用了些力气,但更主要的是贺萱真的是没注意……被这突然的一吓,贺萱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 若是平时,只怕这个时候廖庸就算没挨上贺萱的拳头,也早被骂的狗血淋头了。可是今天,她只说了个“你”字,便再没下文了…… “你没事儿吧?” 廖庸明显的感觉到了贺萱的不一样,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知为何,此时,贺萱看到廖庸的时候,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孟夫人的样子……真的,这廖庸细细看来,真的与那孟夫人有许多的相像之处,眉眼,鼻子,口型…… “你……干嘛这么看我?怎么?忽然一夜之间,觉得我英俊的无与伦比了么?” 贺萱有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又坐了下来,扭过身子不去看他。 “昨儿晚上睡的可好?”贺萱明知故问道。 “好不好的,真不好说。这里虽然比马车上舒服,但总比不了家里。不过,倒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你想不想听……” “想说,你就说吧……” “那梦真真的,就跟真事似的。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梦记得这么清楚。感觉,有位女子……可不是年轻女子啊!”廖庸特意解释了一句。 “噗……”贺萱一笑,“说吧。年不年轻的与我什么相干。” 廖庸一撇嘴,继续说道,“那女子跟我母亲年纪相似,我远远的看着她走到我身边,泪眼婆娑的望着我。我想问她是谁,可是却是张不开口,只是望着她。她轻轻的抚着我的脸,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的望着我……” 听了廖庸这话,贺萱回过脸来,有些惊诧的看着他。 “是吧。诡异吧。可是,我却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孔,不然,我倒可以给你画出来瞧瞧……” “不是,你母亲么?”贺萱低声问道。 廖庸摇摇头,说道:“我母亲,倒真没这样温柔的对过我。虽然我是长子,但却似乎不是那么讨母亲的欢心,所以,你来我家这么久,也没见过我父母吧……” “不是么?” 贺萱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这两人没有半点亲缘,却如此的相像,确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贺萱又看了看廖庸,只是微微的一笑…… “大清早起就坐这儿聊天,也不怕露水重,湿了衣服。” 这时候,左良也出来了,看着两个人并着肩坐在一处,左良话里有话的说道。 贺萱一见左良,昨晚的一幕又浮上脑子来了,她先是红了脸,把头垂的低低的,继而又想修飞说的话,这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呢? “左将军,贺大人,廖公子。几位都已经起身了。王爷那边儿已经摆了饭了。让小的过来请几位呢。” 这时候,一位侍卫站在到廊下,对着几位请了安,然后报道。 几人点头,廖庸吩咐着雨墨和雨青整理下随身的物件,然后三人起身来到了允臻的院子里,去用早饭。 “几位大人好。”见他们进屋,锦瑟对着他们一个万福说道。 今天再见到锦瑟,贺萱的心里较往常更是不同,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 出家人三餐用的都是十分的简单,而且允臻也无心在此处多作耽搁,草草的用罢,便准备起身了。 听闻众人准备离寺,那方丈领着众人前来送行。在人群之中,贺萱又见到了修飞,站的远远的,只是望着自己和锦瑟…… 贺萱走到允臻身旁,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微臣想向您讨个赏赐,不知王爷会不会嫌微臣……” “哟?无忧会向本王讨赏,不知道讨的是什么?” 允臻也注意到了今天贺萱看锦瑟的眼神特别的不同,难不成,是想问自己要了锦瑟么?若是他真的如此这般,自己应该如何呢? “王爷,昨日微臣夜间走了困,与这院中的扫地庙以笔当言,相谈甚欢。不知道,王爷是否能成全微臣,拜了这师傅为师。” 一听贺萱这话,允臻满脸诧意的一笑,看着左良说道:“瞧瞧,这一路上,帮本王送了个替身不说,这现在自己又想拜师傅了。要不然,我直接赐你在此处出家算了。” “王爷……”左良一听贤王要赐贺萱出家,“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万万不可……” “王爷不过是句笑谈,你急什么?”坐在一旁的廖庸拉着左良的衣服,低声说道。 “我怎么就忘了,这还有个实在人呢!”允臻笑着看着廖庸与锦瑟说道。两人闻言,都暗捂着嘴笑了起来。 倒是贺萱被左良的一句“万万不可”说的臊红了脸。 “若你真想拜师,这寺中……”允臻对着贺萱说道。 “王爷,这寺中法师虽多,可是,微臣自知修为不够。更何况,万事万物皆讲个缘法。既然微臣与这位师傅有些缘份,您……” “阿弥陀佛,贤王爷,可愿听老衲一言?” 这时候,只听住持大师说道。 “大师请讲。” “这位施主所言甚是。万物皆需缘法。引戒,你过来。” 修飞听到方丈叫自己,忙走了过去。 “我见这施主心意诚恳,但恐公务繁忙,不便来寺。对你而言,不过也只是个挂着名的徒弟,你可愿意……” 修飞冲着方丈一施礼,点了点头。 “若是拜师,倒需个仪式吧。”锦瑟说道,“可是今日,只怕是时间不够呢。” “这结缘之事,乃是随缘随喜的。”贺萱说着,“若是法师和方丈不介意,这虚礼且放在一旁,晚辈愿以一杯清茶拜师,不知可否?” 方丈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口里颂着佛号,说道:“贺大人乃是个有慧根之人。这样也好。来人呐,取清茶一杯。” 贺萱从小沙弥的手里接过茶来,双膝跪于修飞面前,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拜师之礼。” 修飞接过茶来,啜了一口,含着笑,将杯子递与他人。 “再请师父受徒儿三拜。” 边说着,贺萱冲着修飞三拜,又拜过了方丈,也就算是礼成了。 僧人们将允致一行人等送上马车,转回寺中不提。 贺萱上了马车,只觉得左良一直在看着自己,马车里一共就那么大个地方,贺萱是无处躲无所藏的,只得闭上眼睛养神,马车有节奏的摇了晃去,过不多一会儿,倒真的把贺萱给晃睡了。 左良怕贺萱磕到头,忙坐到她的身边,把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今天真是奇了,平日里,你早就应该已经蹭过来了。今天怎么没动?”左良看着廖庸问道。 “这有什么可奇的?看着你们俩个那副神情也知道昨天晚上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你……对她说了你的心意了?” 廖庸问的直接,左良也没想过要瞒着廖庸,诚实的点了点头。 “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没有拒绝……” 左良很想告诉廖庸自己没给贺萱拒绝的机会,便一鼓作气了……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停了下来,不为自己,也得为贺萱想想,若是什么事情都招了,只怕贺萱有事没事就得被这个家伙嘲笑上几句了。 廖庸叹了口气,看着左良,说道:“子卿,你若喜欢她,就好好的对她。虽然,对她的过往,我和你都还不算是十分清楚。但是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们都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瞒了你什么,又或者发现她做错了什么,你可得包容着些。” 廖庸这话,说的用心良苦;可左良听的却是另一番意思,他淡然的一笑,说道:“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做过什么。我都不介意……他的苦楚,我愿意分走一半……” “那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说着,廖庸长叹一声,把目光转到了车外…… 112 放生 回到京城之后,贺萱就开始忙碌起来。 其实,这礼部本是个不太辛苦的地方,而贺萱这个所谓的侍郎,其实干的不过是典仪的活儿,说白了就是个虚闲的差事。 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发展下来,贺萱想躲个懒偷个清闲都没有什么机会了。不过这对贺萱也是件好事,这些天,虽然能经常见到左良,可是也只是见面,点头,告别这三步曲。两个人都是非常的忙,忙的都没有什么机会说话。 虽然说,他们回到京里之后,端阳已到,自不必提,就连允臻的寿典及冠礼诸多事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是,有件不太容易的差事却落到了贺萱的肩上——再过一月左右,日庄王将要到京都觐见。同时,他的女儿,文溪郡主也会随行前来。听其他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一次日庄王与郡主同行,意在和亲。 贺萱想想都觉得好笑,大老远的,把自己的女儿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就为了给她找个婆家。这日庄王也是奇怪,你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么?知道这人的人性品格是什么样的么?只要你看上了眼,就用手那么一比划,你女儿的一生就这么给比划没了…… 女人啊!这一生真是悲哀…… 不过想来,若是讲门当户对的话,这郡主怎么也会被指到个王侯公卿的家中吧。想想都觉得可怜,若那郡主是个脾气爽朗之人还好,若是个柔性之人,只怕真的会被活活憋闷死在那所院子里吧。 该不会是指给贤王爷吧……贺萱回过神来,耸了耸肩,算了,自己还是别为别人操这个闲心了。现在,有不少的事情还要自己去细查呢。 收了东西,天色已经不早了。贺萱出了礼部的院子,才没走出去几步,就遇到了左良。 “就知道你没走。” “有事?” 左良也不答话,拉着贺萱的手就往屋里走。 “你,你,你……你放手。让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你不跑,我自然就放开。若是跑……” “好,好。我不跑就是了。快放手吧。”贺萱又坐回到桌边,看着左良,“你不好好的在宫里当差,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也会说,我是当差,不是奴才,自然也有容我休息的时候。今儿,娘娘托我给你带样东西过来。” “什么?” 左良微微一笑,从怀里取个扇套子来,递给贺萱。 “娘娘知道,王爷的那把扇子在你这儿,让我转告你,别管皇上怎么讲,那东西还是得当心着些,别让旁人有机会借题发挥。娘娘还亲手给你做了个扇套子,让我给你送过来。” “娘娘现在怀着身孕,怎么还做这劳神的活儿。” 贺萱边说,边接过套子来,水蓝色的贡绢之上,两只灵鹤一立一翔,秀的呼之欲出。 “真好看。这得花多少心神啊?” 左良没答话,只是拉过贺萱的手来,握在自己的手里。 “好好,又拉拉扯扯的做什么。也不怕人看见。”贺萱想挣开,却被左良捏的更紧。 “这满院子,除了你,就只剩下些站岗的兵士了。谁能看见?” 贺萱嘟着嘴,羞的满脸通红。 “别噘着嘴。咱们好好说会儿话。这回来都有七八日了,和你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 贺萱点了点头,她也想着,趁着这个机会,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皇宫。 允臻这一次又来太后的宫里请安。才走到宫门口,就听到太后屋子里,传出阵阵的笑声来。允臻问了太监,才知道有几位大人的亲眷今日进宫请安。允臻一笑,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太后一定要自己提早一个时辰入宫了。 听了太监的传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允臻走进屋子,虽然目不斜视,但也看得到满屋子的花枝金翠。问过安之后,众人见过了允臻。 太后与贤王爷闲坐家常,旁人自然也不好多坐。没多久,这些女子便纷纷起身,告了辞。 等他们都出去了,太后才拉着允臻的手问道:“你可仔细看了么?” “太后让我看什么?” “你这孩子!哀家也想过了,那日庄王虽然是一方值守,可是毕竟是教化不及中原。想来,那郡主也不见是个温柔得体之人。这次为你立正妃,必得选个大方之人,才能为一家之主母。稳的住你的后宅,你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不是……” 允臻一笑,做个恍然大悟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原来今日太后让儿臣提早进宫,就是这件事啊。母亲可觉得谁好了?我以前不就说过,这件事,全凭太后做主么。” “这些孩子,都是将门之后。儿啊,现在这兵权对我们来说,可是越来越远了。若是能趁此机会……岂不是一举两得了。” 允臻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场交易。” 太后刚刚拿起茶杯,听到允臻如此一言,又重重的放下。 “有句话,我一直思量着要不要说。若说了,怕这话太重,伤了你;苛是若不说……” “太后只管吩咐就是。” “我只是想劝劝你,千万莫要学当今的皇上……” 听了这话,允臻一怔。这是从哪里说起的一句话呢? “想来,你也应该有些耳闻,当年,先帝在世,皇上不审愉亲王的时候,也是风流韵事不断的。他还曾经娶了位坊间的女子做了正妻,这些你都知道的吧?” 允臻点点头。这些话,虽然不能上台面,可是自己也是听闻了不少。 “那位婶婶,不是在皇上刚刚继位的时候,就不幸获难了么?” “是啊。不只是她,还有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场大火,算上他们母子二人,七八条人命啊……” 听到这儿,允臻的脸冷了下来,挑了挑眉,低声问道:“太后想暗示儿臣什么?” “今儿,咱们就把话说明了吧。锦瑟,我是绝不容她进你的府的,别说正妃,侧妃,就算是侍妾,丫头也是不行的。我当日送她出去,就是想绝了你的这个念头,没想到,你倒更得了方便了,三天两头的去。别怪哀家没有提醒你,这如果日后,万一你……” “太后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您放心,我没这个万一……” 说完,允臻拂袖而去。 这一个瞬间里,这母子两人心里想着同一件事:该把锦瑟怎么办? 允臻满心是气的来到宫外,这才又转回头看了看这同和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太监请允臻上轿,他却摇了摇头,心里烦乱,想自己走走。 才走了两三百步,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与着一个侍女一起,迎着面向自己走了过来。 见到允臻,那女子一个万安。 “你是……?” “回王爷的话,小女子朱语含,家父朱峰。” 允臻点了点头,“是你。刚才你也在太后宫里么?” “是。” “怎么又回来了?” “小女子刚才落下了只耳环……特意回来寻的……” 允臻看了看,淡淡一笑,果然少戴了一只。 “本王怎么觉着,你不是回来找耳环的,倒像是来找本王的呢?” 朱语含脸一红,“王爷您说笑了。” 允臻对着旁边的侍女,以及自己身后的太监挥了挥手,众人识趣的退后了些。 “你的事,太后已经和我说了……” 听贤王这样讲,朱语含的头垂的更低了,小声说道:“小女自知没有那个的福份,只求能留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便好。”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为了你父亲和你的家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父亲被降了职,也算是被罚过了。可是,我希望你能回家劝你父亲一句,皇上现在不再追究,不等于永远不会追究……若是你父亲真有心保住自己和家人,还是激流勇退吧。远远的离开这个官场,比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王府里,更妥当些。” “王爷。” 听了允臻的话,朱小姐满眼诧异的看着他。 “我从来都认为那以女子换平安的想法是可笑的。你若入了我的府,生死便是由我做主的。你连自保都不能,还能保得住谁?当然,我也可以接了你和你父亲的美意,反正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可是……”允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想为一个人积点福荫,所以,才放你一条生路。也想上天,放了那人一条生路。” 听了允臻之言,朱小姐心中虽然羞愧,但却也是满心感激,“王爷之意,小女一定转告家父。多谢王爷成全之言,小女子无所为报,只有在家中为王爷祈福,盼王爷心念之人,也可此生平安。” 允臻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笑了笑,“回去吧。远远的离开这儿,你父亲为官这些年,可足够你们丰衣足食的了。记着,越快越好。” 朱小姐点头向允臻拜了别,离开了皇宫。 允臻抬起头来,仰望着天边的那一抹有如残血一样的夕阳,心里想着:我这一生,是逃不出这个牢笼了,还不知哪个不幸之人将与我为伴…… 锦瑟啊锦瑟,为了你,我想要这江山,得了这江山,我便能给你所有;可是为了你,我更想放弃这江山,与你闲云也好,野鹤也罢,就此一生,相依为伴,那该有多好…… 113 明月与渠沟 贺萱回到廖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一到屋子,她就觉得雨青一个劲儿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 “鬼鬼祟祟的干嘛呢?有话进来说。” 雨青这才慢慢蹭进了屋子,站在屋里也不开口,扭扭捏捏的站在那里。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贺萱上上下下的看着雨青。 “公子,我们少爷……” “入凡怎么了?”贺萱皱着眉问道。 “他说,要出去一阵子……” “出去?就这事儿啊,他哪天不出去?” “不是。他的意思是,想去老爷那儿住一阵子。” 听了这话,贺萱有些不解了…… “为什么?” 雨青摇了摇头,“少爷还说,不让告诉你。” “还不让告诉我?他有没有说准备什么时候走?” “大约就这一两天吧。他说怕您自己在府里不习惯,让我留下来伺候你。他和雨墨哥去……” 听到这儿,贺萱才算是听明白雨青到底终结在哪儿了。 “那你是想随着他们一起去呢?还是想让他们不走呢?” 雨青的这点小心思被贺萱一针见血的戳了个大洞,她走到贺萱身边,像小孩子和自己兄姐撒娇一般的死命的摇晃着贺萱的手臂…… 被她摇了几下,贺萱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好了,你可别摇了。再摇就散了……我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好不好?” 雨青笑着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贺萱也很想知道,这好端端的,廖庸这是为什么要离开。 …… “忙啊?” 贺萱来到廖庸的屋子里的时候,见他正躺在床上双眼发呆的望着床顶……贺萱也不问,直接就坐在了他的床边儿。 廖庸一见是她,一扭身,给了她一个后背仅供参观。 “你又别扭什么?”说着贺萱把手搭在了廖庸的肩上,轻轻的推了推,“我这几天忙的晕天黑地的,也看不到你……说话啊,干嘛生气了?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快,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修理他!” 廖庸被她缠的没法,一滚身坐床上坐了起来,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他靠着墙瞪着贺萱:“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听没听过?哪个教你进了男人屋子就往人家床上坐的?你忙你的呗,我也没说什么!我累了,乏了,想睡,不行么?出去,出去,出去……” 看着廖庸一本正经的样子,贺萱“噗”的一笑,说道:“可真是稀奇了,这‘男女授受不亲’从你口里讲出来,怎么听起来就那么怪异呢?咱们这廖大公子,什么时候正经起来了?也开始用孔孟之道教训起人来了!” 听了贺萱的这话,廖庸的脸更黑了,冷冷的笑了笑说:“是。我本来就是个纨绔子弟,从没有过什么正经。偶尔的说出正经话来,也只会让您贺大人笑话。我也知道自己不配说什么圣人之训,倒教您这才子笑话了去。原本我这府上庙也不大,若不是当日强拉着您进来,想来您也断然不会……” 未等廖庸说完,贺萱“腾”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双眼冷冷的看着廖庸。 “你干嘛?” 廖庸一惊,看着贺萱问道。虽然,自己并不能肯定她跟左良发生过什么,可是,打从回到京都之后,这两个人只要一见面,都是眉眼俱笑的。廖庸本就惯在风月场中打滚,难道还看不懂这其中的微妙么?特别是近几日,贺萱几乎每每都要耗到天黑才回府,回了府也几乎和自己说不上几句话,廖庸虽然无意破坏那一对此刻情意正浓的人儿,可是,自己心里的煎熬谁又能看上两眼呢?于是,就想着眼不见为净,回父亲那里住上些时日,再回来时,自己也便可以坦然面对了…… “我不干嘛。倒是廖公子您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您不用离开,明儿,我就搬走。”贺萱脸冷了下来,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 说完这话,贺萱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若是平日,廖庸早就奔下床去追了,可今天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哼,哼……是啊。左家府弟自然是我这里不能及的,您若是想搬,我自然不会强留的,这话,只怕你早就想……” “为什么我要搬到左家?”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 这句自己心里清楚,倒把贺萱真给逼急了。本想着说上几句狠话,廖庸便能如同以前一样的服了软,可是没想到今天,他倒是越说越来劲了。 “我怎么了?谁看不出来你最近和子卿是越走越亲密了……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我没他的背景,没他的学识,更没他正经……” 可是说着说着,廖庸接下去的话,硬是没说出口来,只见贺萱双眼瞪着自己,盈盈的满是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半滴…… 两人沉默良久,贺萱才缓缓的开了口,“我想我听明白了你在气什么。从我住到这府上之后在我身边所发生过的事儿,我也许没与左良讲过,却从不曾瞒你半个字。只是这件事,让我自己也是万分的纠结,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不对……如果你只是不想见到我与左良在你面前出现,你大可不必如此,我本想着,按你我之约定,在你这府上住满一年的,所以,前儿皇上说让我在这城里选处宅子,我也并没上心……可是今天,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什么颜面继续留在这里了……你自己多加珍重吧……还有,雨青那孩子,若是你没做什么它想,就把她先送出去些日子,改个名字,配给雨墨吧……难得他们两个孩子惺惺相惜,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话说完了,贺萱慢慢的转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又立在那里,说道:“左家,我是不会去的。至少,在我弄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踏进左相府半步的……” 不用去看贺萱的样子,廖庸只是看背影,就知道现在的贺萱心里有多泄气,多难过…… “站住……” “还有事?” “你想弄清楚什么事?我帮你……” 贺萱苦苦一笑,低着头思索了一下,说道:“我父亲临终之前有嘱咐,让我无论如何在有生之年,也要查清楚一桩沉年的旧案。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那与左家有什么关系?” 贺萱听到廖庸的语调有变,扭过脸来,问道:“你很在意?” “废话,我当然在意。子卿与我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事关于他,我当然在意。你应该记得吧,我说过,你若是伤了他我可不依!” “原来如此。可是,你后面的这句话,我倒是没听过!” 廖庸心里一动,坏了,把自己当时想的话和说过的话给弄混了……可是话已然出口,拉是拉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是。就是如此。我在意子卿,有何不可?从小到大,能欺负他的就只有我。” 贺萱点了点头,仿佛若有所误的看着廖庸,“原来是这样!” “你明白了?” 贺萱点了点头。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 “我,也想过和你说……可是,我总以为你……会明白了……” 廖庸此时一阵激动,难道,贺萱明白了自己的情意么……自己从没对她表达过,难道……不,这样不对……这样会伤了子卿的……可是……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你,还是有机会的!” “真的么?” 贺萱郑重的点了点头。 “左良并不知我是女子,可见他自是愿取与同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大概彼此熟悉,只是以为这是一种习惯。可是,既然你对他有意,就要对他言明。不然,谁能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呢……” “哈?” 廖庸被贺萱的这一番话气的当时没七窍喷血真是万幸…… “我……我就长了一张分桃的脸是不是?你……真被你给气死了!” “你别不好意思了,话已经说到这里,我自然会与左良保持距离。你自己也多上些心吧……明日,我就不和你辞行了。” 说着,贺萱第三次转身要走…… 廖庸气的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也来不及穿,三两步跑了过去,一下子从身后抱住了贺萱,贺萱一愣,却没有动…… “别走……”廖庸低声说道,“是我小性了。你别走。” “我不走,你便要离开了。” “我也不走,你也别走……我想让你明白……” “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廖庸放开贺萱,转到她面前,怒视着对方。 他张了张口,又合上了,自己晚了一步……虽然贺萱有言,似乎她与左良之间的事情并不顺利,可是,自己却真的没有趁虚而入的卑鄙之心……等吧,若她真是的上天赐给自己的缘分,哪怕兜兜转转,她也会回到自己的身边。若不是,自己的话说出口去,倒真的要把她给逼走了。 “记着,我没有断袖之好。左良也不是。我也好,他也罢,喜欢的都是女人。明白了么?” 贺萱被廖庸的这话逼的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 看着贺萱的脸,廖庸知道这话,她并不相信。 “还有,我不许走。” “那你也不走了?” “不走了!把你们俩个扔在这里,我更不放心。” 最后的这一句话,终于让贺萱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可是廖庸,真有撞墙的心思了。 114 暗示 打从贺萱很肯定的认为廖庸喜欢左良起,已经过了有半个月的时间。 今天,左良不用当差,无事可作的他,想起自己已经有段日子没去廖家了……两人都在京中,却良久不见,这是从自己与这位贵公子相识之后从未有过的。 自从自己戳破了与贺萱之间的这一层隔膜已经之后,自己似乎总在躲着廖庸,贺萱这些天忙的晕天黑地的,偶尔见到自己,也只是微笑点头,并没深谈过什么,不过倒是在自己的面前提及过廖庸几次,眼中也似有若无的流露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左良也觉得有必要去和廖良谈谈,不论以后怎样,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自己可不想枉废了去。 想到这些,左良派了个自己家中的下人,始无前例的先去廖家送了信儿,说今儿过去。 左良吃罢早饭,正准备前行,却见派出去的下人走了进来。 “信送到了?” “回少爷的话。廖公子不在家。” “不在家?”左良一皱眉,这入凡不是在躲着自己吧! “嗯,听门上的人说,好像是一大早就去了锦瑟姑娘那里。” 左良点点头,挥手退去了家人。没关系,去哪儿都行,只要你还有个准地方,我就去找你。 左良出了府,一打马,也往“听雨轩”赶了过来。 天气已经入了盛夏,左良进门时,正看到廖庸与锦瑟在院中放置的竹榻上纳着凉。锦瑟倚着个团花的冰丝大软枕看着书,隔着胡杨木的雕花坑几,廖庸躺在缕金织的玉枕上闭着眼睛假寐着。 “两位倒是好安逸啊!” 左良带着笑意说道。 听到左良的声音,廖庸并没有动,连眼睛都没睁,继续装睡。倒是锦瑟忙从榻上下来,对着左良一施礼。 “左将军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儿不当值。”说着,他往廖庸那里瞧了瞧,笑着说道,“入凡真是会享受。这微风抚面,柳荫成行,软榻玉枕,旁边还有美女为伴……倒真不辜负了这样好的日子。” 廖庸还是一动不动。锦瑟瞧了瞧,微微一笑,请左良请到另外一侧来坐。左良一摇手,硬是挤到了廖庸的这一边儿。廖庸也不理他,只是往旁边动了动。然后示意锦瑟也自便,锦瑟一笑,依然还如刚才一样,倚在枕上。 左良见廖庸不理自己,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与锦瑟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闲话。边说,边有意无意的往廖庸身边挤。廖庸被他挤的不耐烦,一骨碌坐了起来。 “你这个人,这么大个院子就没个你呆的地方?偏我身边就是好的了?大热天的!让旁人看着,成什么样子?” 看着廖庸的样子,左良一乐,说道:“这就奇了。你从小不就爱这么玩儿么?我也从来没因为这个和你恼过,今儿,不过你我换了换位置,你怎么就恼了?” 廖庸看着左良,气的把脸扭到一边儿,过了好一会儿,转过来问锦瑟道:“姑娘,你觉得我是个喜欢男色之人么?” “啊?”这话问的突如其来,把锦瑟问的一愣。 坐在一旁的左良却一下子脸变了颜色。 “公子这是何意呢?”锦瑟忙收了刚才的惊诧,转尔微笑着问道。 “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前前后后有两起子人和我说过这个了。我就奇了!我怎么就像……就像了这一路的人了?” 锦瑟闻言,莞尔一笑,答道:“想来,是因为廖公子与左将军跟贺大人走的过于亲近的缘故吧……而且,公子早已到了婚龄,却迟迟未有婚配,那好事之人,自然便会妄自猜测。”说到这儿,锦瑟笑意更浓了些,接着说道,“别说是您。说句不敬的话,就算是王爷,只不过与两位侧妃亲近的少了些,不也被这样以讹传讹的说了许多故事出来么!常言说‘三人成虎’,这样的闲话,不去理他便是了。” “若是旁人,我倒也不在意了。你何曾见我为这样的闲话生过气,可是这两次说这话的人……”说到这儿,廖庸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 坐在一旁的左良,听了这些话,如坐针毡一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其实,这情爱之事,也无关乎男女吧……” 听了左良这有气无力的半句话,锦瑟的笑着冲廖庸招了招手,廖庸正想着该怎么离左良远些,见有这机会,便趿着鞋坐到了锦瑟的身边儿。 “公子可发现了?”锦瑟偏着头问道。 “什么?” “你觉不觉得,打从庆县回来,这左公子不似以前那般了?” 廖庸一怔,然后紧跟着淡淡一笑,并没作答。 “我现在如何?以前又哪样了?” “左将军真想知道么?” 左良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锦瑟下了榻,手里轻轻摇着湘妃竹的八宝团扇,笑着说:“以前将军的冷峻,可是世人皆知的。别说是我,就算是与将军几乎日日相见的廖公子,又真的看到你笑过几次呢?可是现在,不知公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每日间都是喜笑颜开的……” 听了锦瑟这话,左良的脸上更是有些不自在了,只是讪讪的笑了笑…… 从左良进来开始,廖庸只看了几眼,再加上前面的那半句话,便也猜到了,贺萱并没有告诉左良自己并非男子。 廖庸心下狐疑着:贺萱为何要如此呢?难道她对子卿只是假意么?看上去并不像!那……也是,左良这人太过正直了些,若真是一下子知道贺萱是女子,只怕……算了,既然自己已经强求自己成全于他们,那不如自己先暗示上几句,也好让子卿心里有些准备吧。 “锦瑟。” 廖庸低声唤了锦瑟一声,锦瑟微笑着转过身来。 “何事?” “我记得那一日子卿病着,你与无忧都去山上。那日你穿了一套男装很是好看。以后,若是想外出,你不妨也是那样打扮……” “哦?公子也这样觉得么?” 廖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若我不知你的底细,还真的是遇到了位绝色的男子呢。” 左良听了这话,不禁一笑,说道:“男着女装,是为‘妖服’。可是这女子扮上男装……” “有何不妥么?”锦瑟问道,说到这儿,锦瑟忽然又是一笑。 “姑娘为什么发笑呢?”廖庸问道。 “公子忘记了?那日在庆县,贺公子还穿过‘妖服’呢!只是可惜左公子没见过就是了。” 听到这话,左良想出口的话,又换了词:“我倒不敢说是不是不妥,只是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吧。” “左公子此言差矣。其实古时女着男装也是为风尚呢?” “哦?”廖庸挑了挑眉毛,问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来这也有典故么?” “春秋齐灵公的时候,那便是个思空见惯之景。” “那也不过是个貌似罢了。空有其表的。”左良说道。 锦瑟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若说有内涵的女子,也是有的。有首诗,不知道两位公子可曾读过……” “什么诗?”廖庸问道。 “偶离幽隐住临邛,行比贤贞比涧松。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 左良看了看廖庸,两们都摇了摇头。 锦瑟笑着说道:“这诗的典故我不说,两位自回家读读《太平广记》便知道了。我只说这个罢。作这诗的人,便是一位我极敬的女子。此女名叫黄崇嘏,乃是五代时蜀中的一位才女。此人善棋琴,妙书画,实乃一奇女子。后人按着她的故事编了戏文,说她女扮男装参了考,而且还中了状元……” “女扮男装参考,还高中?这把我等一甘须眉男子置于何处啊?”左良不以为然的淡然一笑说道。 “我倒不觉得。这奇人奇事,哪一朝都是有的。若是真遇到这样的女子,子卿以为如何?”廖庸啜了口茶问道。 “若真遇此人……我倒想领教上一二呢。”左良答道。 “若真有这样的人,也烦请着廖公子为我引见呢。”锦瑟笑着说道。 廖庸点了点头,说道:“都说小隐于野大隐于世。若说真的想寻,只怕还真不一定遇到。若无心而遇,才是真正有缘吧。” 说着,廖庸定着神看了看左良,说道:“我这些天,只是有点烦闷。既然已作所选,我心里也算是定下来了。好好珍惜,莫放过了这份机缘。你我兄弟多年,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思你也知道。都放下吧。该如何,还如何就好了。” 左良听了廖庸这话,心里才真的松下了一口气来。 这时候,忽然听门上来报,说贺萱从宫里派人过去廖家传话,今儿晚上会早回来。廖庸笑了笑,说道:“烦那人回去告诉贺大人,从礼部回来,换了便服往这里来吧。今儿我们就在这儿蹭吃蹭喝了!” 左良与锦瑟听了这话,都是一笑。 两人听说今日能见到贺萱心里都是十分的欢喜。 倒是廖庸,又歪在了一旁,闭上眼睛养着神,心里却在翻腾着:也不知道子卿究竟听明白了没有。看来,他对这女扮男装之事,是十分的不以为然!这可如何是好呢?真的要找个机会,让贺萱和他好好谈谈这件事情了。 115 结拜(上) 115结拜(上) 这天,贺萱总算得上司的眷顾提前些离了衙门。一出衙门口,就见雨墨笑嘻嘻的坐在马车上正等着自己呢。 贺萱拍了拍雨墨,说了声“多谢”,然后,几乎是爬上了马车。 累?身体倒是不累的。可是这心真是累! 若是今天他们随便换个什么别的地方,叫自己过去,贺萱是绝对不会去的。但是“听雨轩”,贺萱还是真的想去上一趟。 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锦瑟了。 那日回京,才到城门口,自己、左良以及允臻便直接被宣进了宫里,连和锦瑟告个别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着,贺萱倚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在搜寻着关于自己这个妹妹小时候的样子。自己只是依稀的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曾看到过一张妹妹的画像,但也不是自己的,旁边还有个大些的男孩子……贺萱想到这儿,一挑眉,若说锦瑟一直是由太后抚养着,那那个男孩子,难道就是……允臻不成?难怪……贺萱想到这儿不禁一笑,难怪入凡总告诉自己,贤王爷待锦瑟很是厚待……可是,若真是厚待,怎么会把妹妹送到宫外来,入了红尘呢?这是一步什么样的棋呢? 贺萱又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想着这些自己还寻不出个头绪的事情…… “公子,公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萱只觉得有人在轻轻的晃摇自己。她一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雨墨一笑:“没怎么。咱们到了。我看您好像睡着了……” “可不是睡着了,”贺萱笑答,“人人都说当官好,可当了才知道这有多累了。” 边说着,边下了车,只见娇姨也站在门口迎着自己了。 “娇姨的腰伤可好些了?”贺萱问道。 娇姨的笑意不那么自然,区区一个万福也让她的脸色变了变。 “可是又痛了?” “劳公子惦记着。前些日本已经没事了。可是,最近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变化的缘故,这早起痛的连鞋袜都不能自穿了。站着还好些,可这坐,是坐不得了。” “没寻个大夫来看看么?” 娇姨摇摇头,说道:“上了年纪了,这小病小痛的,不妨事。” “那一会儿,我给娇姨瞧瞧吧。” “怎么敢劳动贺大人……您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也没让您进院……真是……” 贺萱一笑,回头对雨墨说:“烦你回去一趟,把我屋子里摆以寝室红木条几上的那个箱子取过来。” “得了。”说着,雨墨点头就要去取了。 “还有……”贺萱又小声的吩咐了一句,雨墨笑着点了点头,跳上了马车。 “可把你给盼来了。再不来,我都饿的三魂没了七魄了!”一见贺萱,廖庸便撒赖说道。 听他这样说话,左良的心里觉得舒服了些,这才是入凡原来的样子。 “吃货!” 贺萱笑着甩了两个字给他。 “公子……” 锦瑟走过来,刚要行礼,却被贺萱一下子给扶住了。 站在对面的两位男子有些奇怪,虽然知道贺萱对这锦瑟很是客气,可是这紧紧相扶,倒也是头一遭。不只是他们,就是锦瑟也是一愣。 “姑娘不必这样客气。以后,咱们俩之间这礼,就免了吧。” 锦瑟的脸一红,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宴席已经摆好。虽然都只是清淡的菜色,但却也做的细致精巧。 几个人落了座,边吃边聊了起来,席间,左良几次三番的瞧到贺萱偷眼观瞧着锦瑟。 左良正想着开口问问这其中的道理,却听廖庸说道:“你这眉来眼去的,总看着娇姨干嘛?难道是看着娇姨妩媚,也想请了做自己的姨娘不成?”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贺萱白了他一眼。 “你给我找只能吐出象牙的来!” 贺萱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入凡兄。您家里兄弟有几人啊?” “怎么突然间问这个呢?”左良看着贺萱问道。 “我还有一弟一妹。是啊。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好奇!”说着,贺萱又转过脸来问左良道,“你呢?就只有自己么?” “我是家中的独子。” “别说的那么凄惨好不好!不是还有我么!” 廖庸的一句话,让贺萱好悬把刚刚喝到嘴里的酒一下子喷了出来!看她的样子,廖庸便晓得了她脑子里肯定又没想好事儿,狠狠的盯了贺萱一眼。 “你们多好啊。你们有弟妹,一个虽是独子,却有个情深似海的兄弟。”贺萱说道。 “情深似海?这是用来形容兄弟的么?我的探花郎,咱们就想出别的词儿来了么?”左良哑然失笑着问道。 贺萱也不去理他,只顾着继续说道:“倒是我与锦瑟姑娘,都失了同胞手足,倒觉得格外的有些凄凉了……” 锦瑟听到这话,只是默默的看了看贺萱,不解他突然提及此事,是谓何意。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左良皱着眉,不解的说道。 廖庸丢了颗丸子到嘴里,看似无心的边嚼边说道:“既然你有怜她之意,又有自怜之心,你认了她做义妹,不就结了!” 这席间,能明白贺萱刚才那番话意指的,只有廖庸。虽然,他知道的并不完全。可是廖庸明白,与其让这个锦瑟,一直误以为贺萱是个男人,继续深情下去,谁也不能保证,某一天,她若知道贺萱其实是个女子,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片痴情被人耍弄,继而由爱生恨……女人的爆发力,可是不敢小视的! “结拜?”左良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得大为赞同。 “结拜么……”贺萱听了廖庸给自己下铺好路的这个提意,不禁一笑,“好是好的。可是,不知姑娘的意思如何呢?” 锦瑟抬起眼来,看着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勉强着笑了笑:“公子位居朝堂之上,又是探花出身。可小女子不过是一风尘中打滚之人,怎么可……” “我只问姑娘,是否愿意。若是姑娘嫌弃在下,在下自是不会勉强的。” “不不,公子误会了……小女子怎么会有嫌弃公子之心……” “那不就结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娇姨啊,吩咐下去,给这两位准备香案……” “唉……” 娇姨答应着,走了出去。 锦瑟此时的心里不停的翻转着,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 这么多日子不见贺萱前来,今儿好不容易给盼来了,怎么会突然说起结拜的事来?是允臻么?他在背后与贺公子说了什么,让贺公子知难而退了?不对,若真的是说了什么,只怕贺公子以后都不会进这“听雨轩”的门了吧…… 可若是没说什么。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究竟是从哪里打出的力呢? 想到这里,锦瑟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算了,这样不也挺好的。自己这戴罪之躯,一直就如风雨之中的一株小草一般,什么时候会被这狂风暴雨连根拔起都不知道,还哪里有什么将来呢?且看好眼下就好了! “成。这事就这么定了。唉,对了,无忧啊。你那手里的事儿,忙的怎么样了?”廖庸问道。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再有些日子,那位王爷就到了。我昨儿听何大人说了,这些天路上的天气晴好,很宜出行,所以,倒可能比着原定的日期早上几日也说不准呢!” “我倒是听说,那个郡主姿色绝非普通人所能比及。得了准信儿,提前些告诉我,我那天,关了胜意楼,好好的在楼上瞧瞧。”廖庸笑着说道。 “江山移改,本性难移!”左良喝了口酒,小声说道。 “就是不知道这本性是真是假呢!”贺萱说道。 “这话何意呢?”锦瑟问道。 “你们且说说,人人都知道我们这位廖大公子风流成性,但是你们谁能说出,他究竟做过什么过格之事么?”贺萱问道,一脸的调皮之色。 这话还真问倒了其他两人,说廖庸风流是没错。可是,他却从不眠花宿柳。与其说是放浪形骸,倒不如说游戏人间更恰当些。 “那你的意思是说,入凡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么?”左良问道。 贺萱看了看廖庸,前几天,听得廖庸说过自己的一些家事,贺萱隐隐的感觉到,廖庸表面上一副不思成取,不成器的样子,除了是自己的一部分天性使然之外,绝大部分是他故意作出来,给世人看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贺萱有些不解。想到这儿,她又想到了那天在寺里见到的孟夫人,不免望着廖庸出了神…… “好好的,说我干什么?”廖庸被贺萱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心里暗自骂道,这个贺萱,真真是我的天魔星。你既然无意于我,怎么还每每都用如此的目光注视我,就算是个有定性的人也会被你瞧的心起波澜,更何况……我还不是个有定性的! “雨墨哪去了?怎么这么半天也没见他过来?”廖庸打着岔说道。 迎着这话音儿,雨墨笑着跑了进来。 “跑哪儿躲懒去了?”左良问道,“你家少爷正愁着没人打岔呢,你倒来的及时。” 雨墨被左良说的一头雾水,说道:“我帮贺公子回家拿东西去了。” “什么东西?”左良问贺萱说。 “我的医箱。”说着,正巧娇姨也进来了,“娇姨,咱们先去瞧瞧您的腰。” 116 结拜(下) 听了贺萱的话,左良和廖庸也站了起来,贺萱一见,问了句:“你们俩干嘛?” “不是说要看娇姨的腰么?我们也去瞧瞧……”廖庸答道。 “有什么好瞧的!” “你不让我瞧,我还非去不可了。我就这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听了廖庸最后的这八个字,锦瑟与贺萱连着娇姨都捂着口,暗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左良不解的问道。 贺萱也不理他,只是让小丫头扶着娇姨,出了房间,自己也走到了前头。 “你们笑什么?”左良低声的又问了身边的锦瑟一遍。 “左公子不知道么?廖公子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说的是什么?” “什么?”廖庸说道,“只是听到我们家的伙计这样说过别人,我倒觉得这脾气挺像我的!” “那是说驴子的!” 说完,锦瑟一笑,也快走了几步。 左良瞧了瞧一时愣住的廖庸,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果然,挺像的!” …… 娇姨趴卧在了床上,贺萱用手力道不大的按压了几个地方,边按还问痛或不痛。 “怎么样?”锦瑟在一旁轻声问道。 “不妨事。不过是上次摔伤之后,并未得到太好的休息,所以,才会使肌理有些不妥。” “那该如何医治呢?” 贺萱想了想,问娇姨道:“姨娘,我这儿有两种医法,不知姨娘喜欢哪种。” “公子请说。”娇姨答道。 “一种么,没有什么痛楚,只需要将淤结之后,缓缓的用推拿之法揉开……” “这不痛的自然是好的。”廖庸插嘴道。 “但是,这需要些时日,我刚为姨娘瞧过,若用此法……少则需要半月,多则只怕要二十几日,且在这之后,姨娘要多养少动些,休养上个十天半月的。” “需要这些日子啊……那还有一法呢?”娇姨问道。 “还有一法……姨娘就要辛苦些了。我用针刀直接断了那纠结之处,但也至少要休养个三五日……不过,不管哪种方法,姨娘这接来的十天半月的时间里,都是不宜多劳动的。” “针……刀?”左良问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既然这样快些,那就用这个吧。”娇姨说。 贺萱想了想,打开了医箱,廖庸凑了上去,说道:“让我看看,什么是针刀。” “一会儿的。”贺萱悄悄的说道,却拿了一个小瓶出来,吩咐人冲了水,给娇姨服了下去。过不多久,贺萱看着娇姨,似乎便有了些不同,虽然意识还清醒着,可是身上的感觉却不是很敏感了。 “你给她吃什么了?”左良问 “麻药。”贺萱这时才取出针包来,从里面取出一支比手掌还长出一截儿的针来。在场的人,都被这出场的针,吓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刚才贺萱不肯取这针出来,只怕若换成了别人,看到这针之后,都会拒绝吧。 贺萱似乎对这种表情已经是非常的习以为常了,只是轻轻的坐在了娇姨的身后,微笑着说道:“我给姨娘施针了。” “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娇姨答道。 贺萱缓缓的将针刺入了娇姨的身体,慢慢的,娇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却也没敢乱动,到了位置,只见贺萱轻轻的用力一拔,娇姨便“哎呀”了一声。 这一吃痛,贺萱的针也已经取了出来。 “好了。” “好了?”在场的其他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贺萱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对锦瑟说道:“姑娘,香案都准备好了。” “姨娘就歇着吧。等我与姑娘行了礼之后,我再过来给姨娘行礼。”说着,贺萱把针又放回了针袋,从箱子里又取出了个东西,放在怀中,和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香案之上,放置着许多的物件,廖庸笑着说道:“以前只知道男子结拜时,有喝血酒一说,我还真没见过女子……与男子结拜,需要些什么功夫呢。” 贺萱摇了摇头,走到廖庸边上,低声对他说道:“你再管不好你的嘴,我就把它给缝上。” “我好怕啊……这事儿,你还准备瞒子卿多久啊……” 说着,廖庸冲着左良呶了呶嘴,挑着眉问贺萱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贺公子,请过来进香吧。”这时候,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递了一柱香与贺萱,贺萱点了点头,走到了香案旁边。 “你们俩又嘀咕什么呢?”左良问。 “没什么……”廖庸叹了口气,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左良说道:“要不,咱俩也拜拜?” “你我兄弟,还走这个过场做什么,好没意思。” 这时候,锦瑟与贺萱已跪在香案之前。 “小女子锦瑟。” “晚生贺萱。” “今日请天地为证结为八拜之交。” “一愿效管仲鲍牙,互为知己。” “二愿效伯牙子期,互为知音。” “三愿效廉颇相如,卒相与欢。” “四愿效角哀伯桃,为君舍命。” 说着,锦瑟双眼含泪的望了一眼贺萱,贺萱一笑,继续说道。 “五愿效陈雷胶漆,肝胆相照。” “六愿效元件巨卿……” “停!别再说了……”还未等锦瑟继续说下去,便听廖庸喊道。 “你干什么?”左良皱着眉问道。 “你听听她们俩个,越说就越不靠谱了。大喜的事儿,总提那些个死人做什么!像子卿说的,凡事重在心,不在这个过程,你们俩也买弄的差不多了,上了香,起来吧。” 听了廖庸这话,贺萱与锦瑟相视一笑,敬了香,站起身来,又换了帖。这就算是礼成了。 贺萱这时,从怀里取出一个用锦锻包着的物件来,递给了锦瑟,说道:“为是愚兄的一点见面礼,还望小妹你不要推辞。” 锦瑟取出东西来一看,是一个锦盒,再打开锦盒,里面放置着一只用红玉髓雕成的蝶戏花步摇…… “这……未免也太贵重了吧。”锦瑟说道。 贺萱微微一笑,说道:“妹妹只管收着吧。不过是一点心意。贵重不贵重的,我也说不好。我还要去给娇姨行礼。” 说着,贺萱移步到了娇姨的屋子。 廖庸走到锦瑟的旁边,“可否借在下一观啊?” 锦瑟微笑着把步摇递与了廖庸,这时候,连左良也凑了过来。 “这东西,可不太像是民间的东西呢?”廖庸不自觉得自言自语的说道。 “公子这是何意呢?”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东西,做的很是精巧,所以……” 其实不只是廖庸,就连左良也觉得这个物件,不像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那贺萱,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而且就算是,看这手功,也绝不是民间的手艺。这红玉髓本就是难得之物,更何况是如此通透…… 她究竟是谁呢?廖庸这样想着…… 在娇姨的屋里,贺萱也给娇姨行了大礼,把娇姨惊的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公子,这怎么使得……” “姨娘自然受的。锦瑟姑娘受姨娘照顾多年……” “这是我该做的……倒是大人,毕竟也是个入朝为官之人……刚才,我没敢多话,可是现在旁人不在,我……不得不提点大人两句。这与青楼女子结拜……我真的是第一遭听说,且不说合不合规矩,只怕大人从此落人话柄,阻了仕途啊!” “我不在意这个。” 娇姨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说:“有您照顾着她,我也多放些心来。哪怕有一日,我去了……” “姨娘……” “好。我不说。” “姨娘放心。有我贺萱一日,我就会护下锦瑟这个妹妹。不让她受委屈。若是姨娘愿意,我也会想办法,给姑娘重新建籍,以后再不这样抛头露面。并给她寻个良夫……” 娇姨听了这话,暗暗的叹了口气,心里说道:难道我不想么。可是,眼下却是做不到啊! “无忧啊。晚了。明儿你不是还有事做?回去了。” 只听左良在院中说道。 “来了。”贺萱大声回道,“姨娘且这样休息吧。其他的事,由小丫头们去做就好了。改日,我再来看望姨娘。您可得做个听话的病人啊!” 娇姨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 贺萱来到了院中,只见锦瑟抱着个锦盒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哥哥,今日之事来的匆忙,小妹也不及准备些什么。这个物件,本是随心而做,但诸事耽搁,没送到哥哥手上,今儿,且当是个礼吧。还望哥哥不要嫌妹妹我小家子气。” “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妹妹送的,我都喜欢。” 说着,贺萱让雨墨先接了过去,然后又冲着锦瑟一抱拳,说道:“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子,再来看妹妹。妹妹可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 说罢,几个人这才趁着月色离开了“听雨轩”。左良和两人道了别,骑着马回了自家,而贺萱与廖庸也上了马车,一路飞驰着,朝“闲庭居”而去。 锦瑟站在门口,直到看不到半点马车的影子,这才回转院中…… 117 夜谈 回到廖家,贺萱打着呵欠就想回自己的屋子,却不料想廖庸一也跟着自己,还一直跟着回了自己那里。 “你要干嘛?”贺萱满脸无辜的看着廖庸,“前两天还跟我说,什么来着,哦,男女授受不亲。还说什么,七岁不同席。今儿这是怎么了?这夜深人静的,你和我……” “两个男子,秉烛夜谈,有何不妥?要么……你是希望别人都知道你是个女……” 看着廖庸伸着脖子,明知道他不会大声,可是贺萱还是冲了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我真的灭了你的口了。今儿在锦瑟那里也是……”贺萱瞪了廖庸一眼,说道。 “那真的是失了言了。不是故意的。” 廖庸拉着贺萱坐了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你有话想问我吧?”贺萱接过茶来,看着廖庸问道。 “你也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为什么同意你说的,与她结拜?” “这是其一。能说么?” 贺萱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杯子,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合常规。我心疼她,一个那样的女子迫不得已的落入风尘之中。连个想抽身的机会都没有!可是,现在,很多事,我还不能告诉她……我不想她为我耽搁了自己。可是,若只是一个无关的男子一直为她做许多事情,只会把她拖的更深……” 廖庸点了点头,贺萱的这个解释,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那句“很多事”是指什么呢?除了她是个女子这一件事之外,只怕还有些其它事的存在吧…… 廖庸喝了口茶,问道:“你送她的那……” “公子……少爷,您也在这儿啊……锦瑟姑娘送的东西,我给您搁哪儿啊?”雨墨这时候忽然走了进来,廖庸收住了话。 “放桌上吧。对了,你让厨房帮我弄点点心来。晚上没怎么吃饱。”廖庸说道。 “那公子您呢?” 贺萱摇了摇头。雨墨这才又转身走了出去。 “你刚才问什么?”见雨墨离开,贺萱问道。 “那只步摇……” “步摇怎么了?” “那可是很贵重的!你不知道么?” “知道……就是知道才要送的。” “为什么?” 贺萱看着廖庸,笑了笑,转身起来,打开箱子,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了另一个锦盒过来,放在桌上。 廖庸打开一看,一只几乎与那只一样的步摇放在其间。 “若不是血丝的布局不太一样,我还真以为你什么时候练成了偷天圣手之功呢!” 贺萱一笑,说道:“这对步摇,是我母亲的遗物。是……别人赏的。” “上赏吧!” 贺萱一愣,说道:“是不是上赏,我也不清楚。” “你父亲曾经在朝为官?而且,这官还做的不小哦。可后来怎么会……” 贺萱想了想,说道:“我是由养父抚养长大的。你久在京城,想来也见过不少曾经春风得意的官员获了罪的。我父亲……也是其一。” 廖庸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种事情,不管过了多久,都是一道伤疤,揭开,总是会疼的。 “既然是遗物,更是应该好好珍惜的。怎么可以随便赠人呢。” “我说过的,我有个妹妹。但是,在很小的时候,便不在父母身边了。到现在,我也不有与她相认的机会,你还记得么?” 廖庸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还有没有与她相认的机会。这对步摇,父亲当年的意思,就是我与妹妹一人一支的。”说着,贺萱苦笑了一下,“可是,我这辈子,只怕就只能是个‘男人’了。你说,这东西,我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送个珍惜之人,替我好好保管着。对这步摇也是件好事。” 两个人,说完这话,便沉默了下来。 过不多久,雨墨和雨青托着点心走了进来。 一看到桌上的锦盒,雨青笑着问道:“这是什么啊?” 他们两个人,无意间解了眼下的尴尬,贺萱一笑,“帮我打开吧。我还没看呢。” 雨青笑着,解开了系在锦盒上的带子,取出了一架精巧的小桌屏。 “好精制啊。” 廖庸看到这物件,眼前也是一亮。 这小屏一共六扇,上面用小楷绢写着诗经里采薇一节。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采薇是诗经里,我最喜欢的一篇……”廖庸说道。 “入凡兄也喜欢读诗经?”贺萱揶谕着说道。 “是!”廖庸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学无术,可是我并不是文墨不通啊。” 廖庸说着,挥了挥手,让雨墨和雨青出去,在外面伺候着。 廖庸压低了声音,问道:“说正经的。你有没有想过告诉子卿你是女子呢?” 听了这话,贺萱垂下头来,笑了笑,问道:“如果你是我,该怎么和他说呢?” “今天白天,我与锦瑟,哦,她只是帮忙,我可没有多话哦。我们帮你铺垫了一下。” “铺垫?” 廖庸点了点头,把白天里的事,与贺萱讲诉了一番。贺萱一笑,叹道:“看来,他对此事,还真不是一般的不以为然。像我说的,慢慢来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我连自己能走多远都不清楚了……” …… 左将刚一回到家,就有下人通报说,相爷一直在书房等着他。左良闻言,快步向内院走了过去。 “爹,您找我。”一进门,左良先给父亲行了礼,然后站在了边,毕恭毕敬的问道。 “嗯。”听到左良的声音,左相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 “去哪里了?这时候才回来?” “回父亲的话,今日不当职,早起之后,我去与入凡一起……” “去了‘听雨轩’是吧?” 左良一愣,听着父亲的声音,大有不悦之意,左良忙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左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顿了顿说道:“你与入凡在一处,我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你们如今都大了。总是流连于那些声色之所,难免招人非异。更何况,你还是朝廷重臣。” “父亲……”左良说道,“儿子并不敢替自己解释,只是,这京中无人不知那锦瑟姑娘,不过是个雅妓,‘听雨轩’也不是勾栏靡靡之所。” “我知道……对那里,也有些耳闻的。”左相说道,“若不是如此,你以为你还能在那里常来常往么?今儿,我是有件事情要提前支会你一声。” “不知父亲有什么教诲?” “再有半月左右,那日庄王西洵便要入京了。” “这件事情,儿子也听说了。” “那你想来也知道文溪郡主此次也是同行的吧?” “是。儿子知道。” “这一次,日庄王觐见的意图,除了朝奉之外,最重要的是有和亲之意。愿本,他是想将郡主送与皇上,入宫为妃的……” “皇上有此意么?” 左良心里想着,听人说,那郡主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而皇上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这……几乎都可以做祖父的年纪了吧!谁说生在皇家是几世的福份,这到头来,还真是不如个百姓人家,和和美美的过上一辈子。 “皇上自然是没有这个意思。所以,皇上有意将郡主指给他人。”说到这儿,左相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而且,十有八九,可能会是你。” “我?” 左良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 “为何?” “什么为何?你的年纪早就过了配婚的时候了。若不是以前因为……莫将军一家受了牵扯,你早就如莫小姐成婚了。也是那孩子无福,流放的时候,竟然就那样一病去了……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儿。那郡主听说性子豪放,是个不受拘束的孩子。等她到了,你便与她多接触一下吧。” “可是父亲……” “没什么可是了。这是君恩。若不是指与你,便更好。我也会多留心下,帮你寻个合适的人。可是若是真指到你头上。就容不得你如何了。出去吧。” 左良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父亲的这话,并没有错。“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向来是男女婚嫁的唯一理由,更何况这父亲之命换成了君命。 可是,现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个摸不掉,抛不开的人…… 若是个女子,自己求了父亲,这门亲,只要皇上还没开口,便有推掉的可能…… 可是,他却是个男子,这话,该让自己怎么去和父亲讲呢…… 118 郡主驾到 农历六月初五的这一天,日庄王爷的报马来到了京都,明日,王爷就将抵达京都了。 贺萱奉了旨意,明日与礼部的尚书大人一起,明天起早,将出城十里相迎。 这一晚,贺萱没有回廖家,而是住在了礼部。 左良也因为明天的事情,留在了宫里。 初六一早,天刚刚放亮,贺萱等人与左良带领的羽林卫一队人马一起出了城。 这一队人马才刚刚抵达不久,就接到探马的来报,觐见的队伍已经还有不足十里之遥了。 左良打从到了这里,就左右一直不停的打量着周围。贺萱见他有些紧张,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放眼望去,官道两旁都是树林,若是藏人,只怕也是好藏的狠。 左良摇摇头,答道:“我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来,只是觉得,有些不安罢了。也许是我多疑了。”他看了看贺萱,一笑,说道,“这几日不常见你,又清减了不少……” “天气热,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既然你不放心,咱们俩且分工一二,若真有个什么意外,保护王驾的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至于郡主和尚书大人那里,你就别分心了。” 左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保护好你自己才是正经的。我可不想看你受伤。” 贺萱微微一笑,说了句:“你也是。”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句,“你可给入凡兄信儿了?人家可是急巴巴的等一睹郡主的芳容呢!” 左良“噗”的一笑,“怎么敢忘记了!我可是怕他唠叨我一辈子呢!” “两位大人好兴致,说什么呢?”这时候,尚书大人由下人牵着马走了过来,问道。 “福大人。”两人一抱拳,左良说道:“贺贤弟正说着这几天,福大人如何辛苦呢!” “那是应该的。能为皇上尽些绵力,实是下官的荣幸,”说着,福大人看了看贺萱说道,“若没有贺大人左右辅助着,我倒也是轻省了不少呢!” “大人过奖了。” 几个人又客套了几句,倒有人来报,再有一刻钟左右,王驾便到了……这几个人才散开了,左良对着下属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下。 不多时,远远的就已经听到了鼓乐之声,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整了整衣服,正了正官帽、头盔。正襟危坐于马上,神情也严肃了下来。 当日庄王爷的车驾到达之时,福尚书带领着贺萱,左良,从马上下来,急步走到车驾之前,施礼问安。 见到自己面前的几人,日庄王心里有些不快。 自己好歹也是个王爷,虽然隶属于天朝,但自己的身份毕竟在此。可眼下,为首迎接自己的,也不过是个区区二品官。本以为,怎么也会让那位与自己品级差不多的贤亲王出城相迎的…… 他刚想发作,却从福尚书的口中听到了左良的名字。 对于左良,他还是有所耳闻的,特别是他的父亲,这王爷并不陌生……前几日,皇帝回复自己的请安折子的时候,也有意的提到过这个人……在马车之上,王爷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英气逼人的年青人,越看便越是喜欢,刚才的那一点点不悦,也便消失了…… 其实,今天本应该是允臻前来的……可是允臻今天一早却甩了个自己腰伤不宜外出的理由临时脱阵了。 一番寒喧之后,几人复又翻身上马,走以队伍之前,为王爷引路,而左良则有意的将手下的兵士一分为二,前后护卫。 “见着了?”坐在后面马车里的文溪郡主西冷见自己的小丫环梧桐跑回来,笑着问道。 梧桐点了点头,一下子跳到马上车,笑嘻嘻的坐到了自家郡主旁边。 “离的太远了,又那么多人隔着,想看都看不到。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文溪问道。 “那个将军好英气呢。不过,看样子,只怕有些中原男子的臭气!” “中原男子的臭气?这臭气还分中原、异帮不成?”文溪笑着说道。 “您就拿我开心吧。我听别人说过,这中原向来都是男尊女卑的。在这里,男人就是天!我瞧那小将军……” “怎么?” “我也说不好,但您这脾气也是说来就来的,可不是个让人的主儿,我怕您以后许了他会受气的。” “哼,你想的倒是挺远的。许不许他还说不定呢!” “郡主,我还瞧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哦……你说的是那个什么什么尚书吧!不是说,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儿了么?” “不是。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年纪看样子,也就是与您仿佛,长的眉清目秀的……” “算了算了,那种半男不女的人,看着都恶心。” “哎呀,郡主。若只是个娘娘腔的,我会和您说么……” “算了算了,不听了。我乏了,还得在这车上晃十里路呢。连马都不让人骑,坐着车都快晃散了……进了城,还是装模作样的……给我捏捏吧。” 车马人等又向前走了大约有一两里的光景,忽然听到了一阵呼哨之声。 左良心里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吩咐了一声:“保护王爷郡主。” 声音还未落下,从树林之中,就闪出了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来。 左良冲着来人大喝道:“哪里来的贼人,竟然青天白日之下,拦截番王觐见的车驾,活的不耐烦了么?” 若是按着常理,这一声大喝,报出了这一行人马的身份,但凡只是候求财的小贼早就跑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可是,今天的这一起子人,偏偏就是那不按着常理来的人。不但没跑,为首的一人反倒与左良搭起话来。 “若不是日庄王爷的车驾,我等还没兴趣呢。” 左良听了这话不禁一愣,他们是冲着这王驾来的……难道,这是群疯子么?别说惊了王驾,就算是惊了官驾都是不小的罪名…… “你们要造反么?” 坐在一旁马上的福大人见来人并不甚多,底气十足的大气喝道。 旁边的贺萱一听这话,暗自笑道:就这么十来口子人,拿着几把小片儿刀,您也跳的太快了,怎么就扯到造反了!这反的了么? “大人底气倒是足啊!”为首那人说了句话之后,又吹了一声口哨,这一下,呼呼啦啦的从树林子里,一下子闪出了百十号人马来。 见到这个阵仗,福大人当时就蔫了下来…… 贺萱细细看了看对面的那群人,忽然,一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双眼睛,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今日我等前来,一不造反,二不打劫。不过是受人之托,请王爷郡主到我家山寨小住几日。还请左将军行个方便吧!若不然,只怕我手下的这些兄弟就要得罪了!” “左将军?”左良见来人连自己的名号都报出清楚,心里更是诧异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废话下去了,左良冲着贺萱一使眼色,贺萱会意,用马鞭轻轻敲了敲牵着尚书大人马匹的小僮的肩,又往后指了指,小僮便随着贺萱一起,向后面的马车退去。 “痴心妄想!几个毛贼也想劫持番王。来人,动手。” 左良一声令下,左右的羽林卫一起冲了过来。 左良则带着马,来到了日庄王的车驾之侧,紧紧护卫着。 “怎么不走了?” 坐在车里的郡主见车马又停了下来,伸着脖子向外望着。却看到贺萱与着尚书大人走了过来。 来到马车近前,贺萱把现在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福大人放在了护卫中间,然后向前一催马,来到了郡主旁边,冲着她一抱拳,说道:“微臣贺萱,给郡主请安。前面遇到了些阻碍,羽林卫正在处理,请郡主稍安毋燥。” “阻碍?什么阻碍?”文溪看了看自己眼前这个白面书生问道。 贺萱正想着应该怎么回答之时,却见一位异族打扮的护卫打马跑了过来,对郡主说道:“王爷有命,前面有山贼出现。请郡主务必不要离开马车。” “有贼?” 贺萱一皱眉,这么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可别吓坏了眼前的这位郡主。 可是当她偷眼一瞧马车上的这位,当时就有些傻了眼,听到有贼,这位郡主不但没有花容失色,反倒一扫刚才的疲乏之态,神彩奕奕了起来。 看来,这次还真是的来了位了不得的郡主呢…… 贺萱心里暗自叫苦,若她能好好的呆在车里,还好了。可若是她冲了出去……这该如何是好呢?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贺萱还想着这位郡主殿下会不会跳出马车的时候,只见她站起身来,一下子扯下了头上的耀眼夺目的头冠,冲着旁边的小丫头说了句:“梧桐,给我取家伙来。闷了这一路了,可算有好玩的了。” 还没等贺萱开口阻拦,只听文溪一声大喝:“哪里来的小贼,竟也敢挡本郡主的车驾。不让你们知道本郡主的厉害,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郡主驾到了!” 说完这句话,文溪郡主“蹭”的一下,窜出了马车…… 119 受伤 看着文溪郡主像一抹红霞一般,从自己的眼前飞过,贺萱心里这个后悔啊。 早知道这郡主这么不老实,还不如刚才请缨去保护那位现在还稳坐在车上的王爷的好……可是,既然已经有言在先,保护她的责任是自己的,现在就自然不能放任着她不管了。 想到这儿,贺萱对旁边的侍卫说了句:“护着大人。” 然后,双脚一点马蹬,也飞身追了过去。 眼看着那位郡主与贺萱一前一后从自己的眼前闪了过去,左良心里顿时起了急。这……这可如何是好?这郡主怎么跑出来了!贺萱怎么也不拦着些?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能收收这野性!”只听日庄王爷坐在车中,一拍坐椅上的麒麟抚手,又气又恨的说道,“来人,给我护住郡主!” 一声令下,守在王爷身边的十几个护卫一下子分走了一半,紧随在贺萱身后,也冲出了战团。 左良虽然心里急的跳脚,但却不敢离开这车驾半步,只能依然脸色淡然的守在王爷的身边。 “左将军。” 左良听到日庄王的呼唤之声,忙回过头来,一抱拳,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我看这些小贼并不能成什么气候,等下入了京城面见皇上之时,就不必提起了。” 左良听了这话,吃惊不小。这遇袭之事,不管这番王有无受伤,都是件大事。他不借此向皇上发难已是好事,为什么还要刻意隐瞒下来呢? 见左良一脸的疑惑,日庄王微笑着说道:“本王这一路行来,各处州县都是竭尽所能力保安全。眼下,马上就要入京了。想来,这京畿外围,将军也是派了人马多番巡视的。这些贼人的出现,要的应该就是挑起本王与皇帝间的不睦……” “王爷不仅睿智,而且还体恤下官,真是让下官惶恐。” 日庄王摇了摇手,说道:“本王这里,你不必费心。自有侍卫保护着。速速打退贼人,不要误了进城的时辰。” “是。” 应声之后,左良一夹马腹,也冲到了贼人之中…… 再说这文溪郡主与贺萱。 这郡主虽然喜欢武艺,而且,也算是略通之人。但是,身陷其中,却方知这伙贼人的厉害。现在想抽身离开,却也是不能。一方面是颜面上过不去;另一方面,她的出现,把众贼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擒贼先擒王,擒不到王,擒个小王也是好的。贼寇们将她与贺萱包在中间,其他的护卫则被拦在了圈外,几次冲击都未冲进来…… 幸好贺萱紧紧的护在她的身边,左冲右挡的保护着她,不然,这时候,她早就不知道已经被伤到几次,被擒住几回了。 贺萱今天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因为这里,前前后后已经检查过十余次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贼人的出现。所以,贺萱今天并没有带任何的兵刃,开始的时候,只凭着一双赤手与敌人周旋,后来夺了把单刀过来,才算是有了件兵器。 可是这刀过于沉重,贺萱用着并不顺手,再加上,不仅要看着敌人来的方向,更要时时注意着郡主的周围,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些,这时间久了,贺萱也觉得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人飞身形跳入圈中,贺萱虽然没有正视来人,却从那人身形里也瞧得出此人的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她心里一凉,想着,这人若是敌人,自己只怕是护不住这位任性的郡主了! 还好,当贺萱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来! 来的人,是左良。 见又有人跳到圈中,众贼稍稍停顿了一下,这圈中的三人背靠背的站在了一处。 “看准时候,带着郡主离开。”左良低声说道。 “我……” “郡主,大局为重吧。” 没等文溪反驳,贺萱声音低沉的说道。 看着一直保护着自己的这个年轻书生此时已经顺着脸颊向下流汗,文溪也自知自己是太过任性了。若再这么熬下去,只怕一会儿就更难看了。 她点了点头,答了句:“既然两位这样讲,本郡主就听了你们的好了。” 话音才落,那贼人又冲了上来,左良与贺萱一前一后,将文溪护在当中…… 不多时,贺萱抓住了一个机会,一把拎住文溪的腰带,说了声“得罪了”,然后一提气,与文溪一起同时跃起,两脚踩踏了几下不知何人的头肩,跳出了刚才的包围圈。 一见郡主离开,手下的护卫这才敢放开手脚,与贼人拼杀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令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贺萱拉着文溪,三窜两跳的马上就要到达第一辆马车之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闪出两个全身着黑的蒙面人来。 这两个人的现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贺萱只听得自己的耳边有风声袭来,等她看清楚的时候,两柄钢刀,一个冲着日庄王,一个冲着文溪郡主直扑而来。 这两人居高临下,又来的突然,守在车马旁的侍卫完全没有防备。贺萱发现的时候,与文溪一起,又是跳起悬在空中…… 这时候,她完全没有时间再去思考怎么样做才能利多弊少,怎么样才能手到擒来,所能做的,就只是按照自己的身体以及潜意识的指导了…… 贺萱一用力,将文溪几乎是扔回到了车里,然后,贺萱借着这个力道的反作用力,将身体扭了一周,正对着敌人来的方向,可是这时候,她整个人几乎就已经横在了这马车的前方…… 说时迟,那时快,她才刚刚将身体扭回,那两柄钢刀已经到了眼前,贺萱拼尽所有的力量,挥起手中的单刀……她的本意,是想拨开这正面袭来的一刀,然后再去拨另外一把刀。可是事与愿违,这刀不偏不倚的正中了那来人的胸膛,“噗”的一声,那个贼人,就这样被贺萱扎了个透心凉…… 虽然,这边的危机是彻底解决了,可是贺萱再想拔出刀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另外那把袭向日庄王的钢刀,就这样直截了当的沿着贺萱大腿的内侧顺了进去。 有着贺萱刚才的一挡,这刀的来势已经减缓了许多,而且,那些侍卫也不是白吃饭的,这时候,也早已经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将这贼人的身上早就已经穿了十几个透亮的窟窿…… 只听的“咕咚”一声,贺萱重重的摔在了马车之上,血像喷泉一样“咕咕”的从划开的伤口处涌了出来,瞬时间,滴滴答答的不仅染红了她自己的衣裤,连车下也是一大摊血液。 “快来人!” 见此情形,还未来得及坐好的文溪早就已经呆在了那里,只听日庄王大喊一声,几个随行的医生急忙跑了过来,先找了布条将贺萱的大腿之处紧紧的勒住,以免贺萱失血过多…… “惊了王爷的驾……” “不必多言。若不是你拼尽全力相救,只怕本王与文溪此时早已受伤了……”说着,日庄王看了看那为贺萱包扎的大夫问道,“他怎么样?” “回王爷的话,”那大夫一皱眉,“这一刀正伤在动脉之处,若不及时止血,只怕会血尽而亡啊……可是眼下,这里实在是不方便医治……” 就在这时候,忽然远远的见到一队人马急速而来,贺萱强打起精彩,说了声:“不妨事。”然后,站了起来。 当看清楚来人的旗号之时,贺萱这时候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这了放松不要紧,她整个人就这样栽倒在了马车之上。 允臻骑在马上,看到前面的一片混乱,暗骂了一句,想着,他侧过头,对着身旁的将军说道:“一个活口也不要留下,以免落人口舌。” “是,末将明白。” 有了这些新进之兵的加入,这百十号人马不消一刻钟便全员被歼灭了。 看着意气风发的允臻,左良冷冷的一笑,说道:“王爷,来的好及时啊。腰可好些了?” 允臻也是一笑,“是啊,刚刚觉得略好些便听得有人奏报此事,小王来旨都未来得及请,便匆匆带着家里的护卫赶来了。左将军可有受伤啊?” “臣福可,给贤王爷请安。” 允臻瞧了瞧福大人,又看了看四周,“贺萱哪去了?” “回王爷的话,贺萱他……他……他受伤了!” “什么?”允臻听了这话,眉毛当时就立了起来,“怎么会受伤?” 就连左良的心也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这福可便把自己所见之事,向允臻和左良一一细说了一遍,允臻冷冷一笑…… 允臻打马上前,来到了日庄王的车前,只见贺萱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倒在车上,受伤之处,还在不停的向外涌血。而这日庄王与郡主都已经站在了车下。 看到允臻与左良过来,日庄王说道:“这位小后生受了重伤,请两位速速送他进城,方便医治。” “可是您……” 福可指着车驾才想说什么,却被日庄王又给打断了。 “无妨。本王骑马进城也是一样的。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断送了他的性命的。” 左良看了看允臻,允臻点了点头,左良吩咐道:“来人,速将贺大人送到‘胜意楼’,然后请大夫过去医治。” 允臻想了想,这样也好,毕竟,这“胜意楼”算是进了京之后第一个最像样的地方,又是廖家自己的买卖,断然不会疏忽了贺萱的。 眼看着这马车一路烟尘的将贺萱送进城去,几个人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日庄王瞪了文溪一眼,说道:“回车上去。剩下的事,得空再和你说!” 120 尽力而为 昨天晚上,廖庸就收到了左良发来给自己的“秘密”情报,所以,今天一大早,廖庸早早就来到了“胜意楼”。 本来想着今天不做生意,可是,廖庸想了想,这似乎并不现实,所以最后决定二楼留给自己用,其他的一切照常。 廖庸此时正坐在窗边最好的位置上,一边吹着晨风,一边吃着早饭。 眼看着楼下,大队大队的人马,清水沷街,黄土垫道的忙活着,廖庸知道,这番王真的是离城不远了。 可是就在廖庸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的时候,忽然见允臻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廖庸心里纳闷,怎么,这迎接的队伍还分了批次么?这些礼仪,还真是让自己说不清楚。可是……廖庸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贤王爷要带这么多的兵士出城呢? 难道是…… 不会不会,廖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虽然自己这样劝着自己,可是廖庸的心里还是一阵接着一阵的不安着…… 他不时的向外张望着,雨墨和雨青互换了个眼色,雨墨笑呵呵的凑过来问道:“少爷,您这找什么呢?” “啊?哦……没找什么!” “不像啊,少爷……我上次见您这样,好像是贺公子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你也是在楼上这么磨地板来着!今儿,这是大喜事儿,您可焦虑什么呢?” “说不清楚,就是有些……” “公子,您看,有辆马车过来了!” 廖庸话声未落,就听雨青喊道。 廖庸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探出身去,只见那马车直奔着自己这座“胜意楼”而来。 “下楼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廖庸带着雨墨雨青冲下了楼。 “怎么回事?”廖庸一见来人便开口问道。 随行的有人认识廖庸,冲着他一抱拳说道:“请廖公子速速准备一个房间,再派人去请位治外伤的大夫过来。小的这就把车赶到后门。” “那就直接把人送到后院那个独院儿吧。那里离后门最近。” 来人说着,转身去赶马车,雨墨也没等廖庸吩咐,早就冲到楼外去请大夫了……廖庸带着雨青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边走雨青边问道:“少爷,这究竟是谁受伤了?” “是啊。谁受伤了?”廖庸被雨青这一问才反过味儿来,自己连送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给收下了!若是个素昧平生之人,自己可怎么办呢? 可是当廖庸真的看清楚被抬出马车的人是谁的时候,他倒宁愿现在被送过来的是个陌生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迎驾么,怎么人伤成这样了?”等他们把贺萱放置在床上之后,廖庸才开口问道。 护送贺萱前来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开口。最后,还是刚才与廖庸搭话的那个官兵说道:“廖公子。兹事体大,我等不便多言,只请廖公子多加对贺大人加以照顾。我们还得……” “去吧去吧!”廖庸挥挥手,想来,若是贺萱能受伤成这样,刚才必是经过了一番恶斗,而且这恶斗必是发生有那番王的面前。这些当差的不敢多话,也是正常! 廖庸看着他们离开,也暗自松下了一口气,还好,至少,听他们的语气,对贺萱的身份还未有什么查觉! 可是…… 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救人,别的,先管不了这么多了! 廖庸关上房门,拉过雨青来。 “我有点事儿和你说。” “少爷,您吩咐。” “一会儿,除了大夫之外,她的一切都由你来照顾。不要别要插手。” “是。我明白了,少爷。” “你明白个屁!”事到如此,想瞒雨青也是不太可能了,廖庸只好用人不疑了,“我一直有件事瞒着众人,可是眼下,怕是瞒不住了,我且告诉你一个人,对别人,哪怕是雨墨,你也不要提起。” 雨青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太理解,这瞒人之事与贺萱的受伤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廖庸用手指了指贺萱,低声说道:“她是个女子!” “啊?”雨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少爷,您是不是急糊涂了?” “我就算再糊涂,是男是女我还分的清!这事儿,我一时半会儿的和你解释不清楚,你只管照顾着。你一会放下帐子来,我会在外间守着。你先把她把官服脱了去,明白了么?” 雨青见廖庸并不像是在说笑,急忙点了点头,放下帐子来,把里外间隔开,然后才退掉了贺萱的官衣官帽和官靴,其他的,也没有可更换之物,只好用被子盖住。看着涌出来的血,雨青一阵晕眩,可是眼下,除了自己……雨青咬着牙,强迫自己做好了一切! 等雨青出来之后,廖庸问道:“可弄好了?” “好是好了,可是少爷,一会儿大夫来了,您可怎么说呢!” “不用说,越描越黑,只要多给些银子,不让他乱说话就好了。” “可得快些了。我见贺公……子,脸色发白不说,腿上受伤的地方,还是不断的向外涌血!再这么下去……” “你脸色也不好,晕血的毛病又犯了吧!” 雨青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答了声:“没关系,为了贺‘公子’,我拼了!”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雨墨带着大夫走了近来。 “老朽……”这大夫刚想给廖庸问安,却被廖庸一下子给拉住了。 “先生,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快进去看看病人吧!她的伤耽误不得。” 那大夫听了这话,由雨青陪着,一同进了内室,雨墨本想着也随进去,却被廖庸给拉了回来。 “我进去帮忙!” “你帮不上忙,且在外面守着吧。” 雨墨不解为什么自家少爷要把自己和他留在外面,照着少爷对贺公子的关心,这时候,怎么样也会守在他身边才是的! 特别是雨青,他可是晕血的!刚才自己也见了,贺公子受的伤……今天,少爷这是怎么了?看着廖庸铁青的脸,雨墨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的守在他的身边。 过了好久,那大夫终于走了出来,随着他一起出来的,不家面色惨白的雨青。 “怎么样?” 廖庸和雨墨异口同声的问道,但是所问之人,却并不想同。 雨青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靠着墙,坐了下来,雨墨赶紧倒了杯茶给她送了过去。 大夫刚要开口,却被廖庸制止,然后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雨墨,你扶着雨青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雨墨点了点头,搀着雨青出了屋子。 “大夫,病人如何了?” “里面的那位姑娘所受的只是外伤,内在并无大碍。只是伤到了血脉之上,所幸刀入的并不深,又加上刚才已经被绑住了伤口,所以,用了药之后,并没有什么大事了。不过,今晚只怕会发热。老朽会为姑娘配下汤药以及外敷用的药……所幸这位姑娘体质壮实,所以,只消个三两日,只要不再巨烈的运动,便可以行走如常了!” “多谢大夫!”说到这儿,廖庸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 “这些……太多了……” “不多。我还得请先生帮我个小忙!” “廖公子您有什么尽管吩咐……” 说着,廖庸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来,在自己的手上把玩着…… “我今天早起忽然来了兴致,想仿着朋友的样子,习习武功,可是这一不小心……”说到这儿,廖庸拿起匕首来,在自己的拇指上一划,这匕首本是贺萱原来拿的那一把,被廖庸软磨硬泡到了自己的手里,廖庸也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所以,并没有也狠手,只是轻轻的一划,刚一开始并没有见血,可是不多久,一股殷红便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您瞧,这不会练武的人就是这样,是吧……” 一见廖庸的手出了血,那老大夫急忙拿出药来,帮着廖庸止血…… 边帮他包扎,这大夫边说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老朽今天就是为着公子这手伤来的,别的,没瞧见也没看见……” “您瞧我,这么长的功夫,也没问问您的高姓大名。” “不敢当。小老儿姓木,是‘天知堂’的掌柜!” “哟,这字号……” “小老儿本来是西北人,儿子有了些出息,在这里开了这家小买卖,我原就是学医之人,所以,就且在这儿给他做个掌柜,等有了合适的后生再换……” “哦。”听了这话,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那有功夫就请木掌柜的,到我家里坐坐,我家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仆人……您也知道,这人一上了岁数,就不爱见大夫,要是您方便,哪日去帮我瞧瞧这些老人儿们,可好?” “哎呀,廖公子,您这……” “木先生,您是个聪明人,我就不绕着弯子和您说话。只要您故意,我就帮您这‘天知堂’在五年之内,成为这京里数得着的大药号……” 说到这儿,廖庸停了下来,没有接着说下去,那木掌柜点了点头,回了句:“明白。” 送走了先生,廖庸坐到了贺萱的床边,看着依然未醒的她,廖庸叹了口气,说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121 我们的秘密 刚刚送出去大夫,远远的就听到了街上传来了鼓乐之声。廖庸知道,这时候,番王的车驾已经进了城。可是,现在,他没有丝毫看热闹的心情了。 廖庸吩咐了伙计,把二楼也开放了。他本想一直守在了贺萱的旁边。可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一会儿左良必定会来,若自己杵在这里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他吩咐了雨青在屋子里侍候着,自己则坐在了屋外的廊下轻轻的陪着贺萱。 这时候,与廖庸相同心情的人还有一个,这人自然就是左良了。 路过“胜意楼”的时候,左良拼了自己所有的理性才克制住了自己冲进去的冲动…… 好在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顺风顺水,没有再出什么纰漏,即使如此,在看到父亲的时候,左良还是被父亲用眼神狠狠的教训了一下! 按照规格,参拜,赐宴……如此等等,眼下皇帝一时还抽不出时间来对今天的事情行进问责,左良想了想,今天的事情,绝对是压不住瞒不了的,虽然,有皇帝对父亲的依仗,以及自己往日的口碑,自己还不至于受到重责,可是,谁也说不好接下来会有怎么样个结果…… 所以,还是趁着自己现在还是自由之身的时候,去看看贺萱的好。 左良换了便服,趁着人群热闹之际,悄悄的溜出了皇宫。 刚刚来到外门,就见一位官家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左将军,在下在此已经久侯多时了。” 左良不用仔细打量,光只是看这身衣服也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了。 “贤王爷有什么吩咐么?”左良冷冷淡淡的说道。 就冲着今天贤王爷先是推辞再又带着护卫赶到,若不是这位王爷已经习得了周易的精髓,便是这事里有他的份额!如今,他又派个人来侯着自己,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绑了我去,刑讯逼供,要出什么证词么? “王爷对左将军并无吩咐,只是惦记着贺大人的伤势。王爷说,若是在下冒冒然的赶去探望,只怕被吃闭门羹的。而且,左将军离了宫必是要去探望贺大人的……” 左良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王爷真是心细如尘,事事都被他算计准了。既然如此,就请随我一起前往吧。也好让你早点回去和你家王爷交差。” “有劳左将军了。” 这位王府的家人自然听得出左良话里有话,可是却依然是面不改色的依然毕恭毕敬的与左良答对着。 左良也无睱与他计较,翻身上了马去,那王府的家人也随着上了马。两人快马扬鞭的冲着“胜意楼”飞驰而去。 “胜意楼”那位叫做三儿的伙计眼睛特别的尖,还示等左良的马匹到门口,就已经迎在了外面。 “左将军,你来啦。少爷和贺大人在后院呢!” 左良跳下马,也不理后面的人,踏着大步随着三儿一起直奔后院而来。 “你可来了……”一见左良出现,廖庸从廊下的椅子上跳了起来,话刚说了半句,只见后面还随了位穿着王府号衣的人,廖庸把后面要说的,就先吞了进去。 “他怎么样了?”左良问道。 “已经请先生看过了。说是不妨事,只是需要休养个两三日。”廖庸答道。 “我进去瞧瞧他去……” 说着,左良就要推门进屋,廖庸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左良不解的问道。 若是左良自己来,廖庸这时候断然是不会拦他的,自己对贺萱有多少关切,左良只会与自己势均力敌,绝不会欠缺一丝半毫……可是现在,后面还有个尾巴跟着,贺萱现在又穿的那样单薄,虽然看上去她束了胸,可但凡不是个瞎的太厉害的人,大抵都能看出她是男是女的! “她还没醒……” “不是说不妨事!怎么过了这许久还没有醒?” “大夫说了,她的伤在经脉上,失了太多的血……所以,需要多休养,要安静。我已经让雨青在里面伺候着了,若是她醒了,雨青自然会来告诉我们的!” 廖庸边说着,边冲着左良轻轻的挤了挤眼睛。 左良会意,看来,这其中还有其他的蹊跷……左良只好“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说:“那也好。不过,这王爷府上也派了人来……” “哦……”王爷的这位家人终于听到这两位贵公子想起了自己的存在,忙接了声答道,“既然贺大人已经脱离了危险,那小人也好回去复命了,免得我家王爷担心……” “那我就代贺大人先行谢过王爷了。”廖庸冲着那人一抱拳说道。 “哎呀,廖公子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呢。小人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着,半句话也不多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胜意楼”。 等着那人走的远远的,决计看不到也不听到这院里的情况之后,左良才皱着眉头问道:“你打什么哑迷呢?既然他睡着,我悄悄的进去看看有什么!” “你进去,她倒是不会醒的。只是……” 说到这儿,廖庸停了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直接了当的告诉左良贺萱是个女人,而且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那这位看了自己与贺萱说话亲近些都会醋海浮沉的好友若想起自己还与贺萱“同床”只怕能当时就把自己扒了皮拆了骨…… “只是什么?”见廖庸迟迟不开口,左良急了,“挺爽立个人,今天怎么这样支支吾吾的!你可真急死我了,难道是他的伤有什么不好么?” “不是不是……”廖庸想了想,算了,还是现在什么都不说了,“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左良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这句话,他迫不急待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廖庸也随在他身后进了屋,然后回身把门再次关好。 雨青一见自家少爷和左良走了进来,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廖庸,廖庸摇摇头,说了句:“在外面看好门。” 雨青答了一声,走了出去,依旧把门关的紧紧的。 “你们主仆搞什么,这暑天里,关什么门呢……” 左良边说边已经走到了床边……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躺在床上的贺萱,觉得有些异样……他抬起眼来,看了看廖庸,廖庸想着他必已看明白了眼前的事情,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到左良说了一句让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话。 “你可请大夫看仔细了,他只伤了腿么?我怎么眼瞧着他这胸口也肿了呢?” 此话一出口,廖庸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翻出来了! “我说,兄弟,咱们神经大条也有个限度好不好!那是肿了么?” 若不是眼下的场合不适合大笑,只怕廖庸已经笑绝于尘了! 听了他的这句话,左良才有些回过味来,他满眼狐疑的看了看廖庸,又把目光逗留在了贺萱这里…… 半晌,左良抬起眼来,看着廖庸说道:“天呐……她竟是个女子?” 看着吃惊不小的左良,廖庸只好顺水推舟的说道:“是啊。若不是刚才大夫来替她医治,谁能想到呢?” “我啊!我就想到了啊!打从一看到她我就想到了啊!”与此同时,廖庸的心里如此这般的大喊着! 左良呆呆的站了起来,有如梦游一般的走到了外间正厅处,坐下来,拿起茶壶来,也不用杯子,只顾往嘴里一通倾倒! 这算是好征兆么?廖庸问自己,他慢慢的蹭到左良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左良的肩。 “兄弟,你……还好吧?” 只见左良此时,满脸笑意的看着廖庸,并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我当然很好!哈哈哈……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果然……真是太好了,我除了能说这太好了,还能说什么!她是个女人……” 左良这“女人”二字才一出口,就被廖庸死命的捂住了嘴。 “嚷什么嚷!” “为什么不能嚷?” 廖庸看着眼前这位欣喜若狂的左良,再没了往日里冷峻的一面,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了句:“左将军,在这儿养伤的,可是贺萱,贺大人!” 这句本来就是事实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激醒了左良。当初廖庸心中所有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一下子充满了左良的脑子…… “眼下怎么办?”左良看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廖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且等她的伤好了之后再问吧!这事,切不可冒然说破了去。不然……” “那位大夫呢?”左良忽然想起,急忙问道。 廖庸这才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左良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已经舍了自己的一指,给了他一点忠告?” “你断了一指?”说着,左良便要拆开绑布去看。 “去去去……”廖庸被左良扯的生痛,拍开了他的手说道,“我还没疯到那个程度。只是个小口子罢了!” 说到这儿,只见左良冲着自己一乐。 “你乐什么?” “遇到这样的大事,你竟然完全不惊异?” “我已经消化了很久了。而且,我什么时候对好玩的事儿惊异过?”廖庸轻描淡写的解释说,虽然底气不足,但也只能指望左良相信了。 好在左良确实是信了! “可是,那雨青……” “雨青,她也是个女子……” “什么?”左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廖庸对贺萱女扮男装一点也不以为异,原来,早就有个如此的女子在了他的廖家…… 左良扶着额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算是我们一起的秘密了。记着,若是不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这事说白的话,不只是我与你,只怕你父亲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廖庸低声说道。 左良点了点头,说道:“这我明白。” 122 怀疑 宫里的晚宴一直将近傍晚才算结束下来。 允臻抽了个空,托说自己腰疾不适,也从宫里撤了出来。 离了宫,见左右确实没有外人在了,允臻才低声问给自己驾车的那人道:“事情办妥了么?” “回王爷的话,按您的吩咐,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你是怎么办的这差事?那一起子人,上次不成事,我便说留不得……” “是属下失查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听操纵!” 听了允臻的责问,这驾车之人在这暑天里,竟也流下了冷汗…… “算了。再物色吧。记着,事不过三……” “明白,属下明白。” 允臻便不再说话,一路朝着王府走去了。 这是第二次了,自己想借着这伙山贼的手拔掉左良。可是每一次,都是这么的不顺利。上一次听家人回报时,是左良遇到了个山野村夫,后来自己打听才知,这所谓的“山野”之人,竟然是贺萱。 这一次,又有贺萱…… 虽然说是这伙人不成器,办事不利,可为什么总是会把贺萱裹在里面呢? 难不成,这贺萱就是自己命里的克星不成! …… 回到王府,允臻更了衣,悄悄的带着两个小厮,直奔“听雨轩”而来。 “王爷今儿怎么得空了?”锦瑟为允臻奉茶的时候问道,“不是说今天宫里会有大宴么?难不成这么早就散了?” 允臻闭着眼睛,倚在榻上没有接茶,也没有睁眼。 “贺萱受伤了?” “受伤?”锦瑟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会受了伤呢?” 听着锦瑟溢于言表的紧张关切,允臻睁开了眼睛,斜着眼睛看了看她:“你很担心么?若是担心,大可去‘胜意楼’或者廖家的‘闲庭居’瞧瞧。” 听了允臻的这句话,锦瑟勉强的一笑,回道:“王爷这些天忙的紧,所以有件事儿您还不知道。前几日,我已与贺大人结为兄妹了。” “结义?”听了这话,允臻不解的坐直了身体。 贺萱关心锦瑟,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可是到头来,他不为亲近芳泽,金屋藏娇,却只图个结义么?难道……这贺萱看透了什么,所以,做出个如此的举动来,让自己放心么? “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 允臻问了这句之后,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是啊,自己想听到什么呢?他摇了摇头,拉着锦瑟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别担心。他伤不重。我派人去看过了,三五日的,也就没事了。” 锦瑟皱着眉问道:“我只是不解,义兄为什么会受了伤呢?王爷您今天的安排我是知道的,可是您说过,那也不过是为了让左良难堪。何以至于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呢?” 听了锦瑟的询问,允臻叹了口气,说道:“一来是那伙子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暗渡陈仓;二来……”允臻一笑,摇了摇头,“二来也得‘拜谢’那位郡主啊。” “郡主?” “你能想到么?那位金枝玉叶的郡主,竟然是副女侠的心肠。只可惜功夫不济,所以连累了你的义兄了。” “这……不是胡闹么……” 锦瑟说着,摇了摇头。 “王爷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回了太后,有意与这郡主接触些时日……可是照着眼下您的形容,只怕这郡主,不是个安生的……” “谁说不是呢!当时想着,不过是远离教化之地,以后调教些规矩也就罢了!可眼前一看,这副野性,实在是难驯啊!” 允臻望着手里的茶,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 “若不是听说,皇上有意把她指给左良,我也不会有那个心思……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这烫手的山芋就甩给他吧,以后,有热闹可看呢!” 允臻说着,微笑着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了那只血石的步摇。 “这个东西,你哪儿得的?” 听允臻问起,锦瑟抚了抚头发,才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义兄送给我的。王爷觉得可好?” 允臻点了点头,伸手从锦瑟的发间,取下了步摇,锦瑟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好提着心小心看着。 允臻细细的打量着手里的这个物件,又失神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这东西……” “这可是件好东西呢!仔细收着吧。” 锦瑟从允臻手里再次接过步摇来的时候,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我一定好好的收着。” “只有这一支么?”允臻不知所谓的忽然问了一句。 “是。难道……” “不,没什么难道……”允臻摇了摇手,笑着说道,“这东西价值不斐。我还真看不出他竟也有这样的身家来。若不是他担的不是什么有油水差,我还真得查查他有没有受贿之嫌呢!” 听了允臻这样讲,锦瑟也是微笑着答道:“义兄只说这物件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本是留给他妹妹的,只是家道变故,妹妹也失了踪迹,所以……” 允臻抬起眼来,冲着锦瑟一笑,点点头,说道:“他对你自是不薄……” 锦瑟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奴婢……” “你怕什么。他对你好,是你的福气。有了这福气,你以后办起事来,才更是方便。只是本王想劝你一句,别忘记了本份就好了。” “是,奴婢不敢忘本。” 说着,允臻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这忙了一天,我也乏了。过个两三日,你去瞧瞧贺萱。” “是……” …… 允臻回到家中,并没有歇息,而是命着管家打开了库房。 这王府的后花园中,大约有七八个房间是专作库房所用的。 这每年的年节之下,皇帝和太后的赏赐自是不必说,就连一些官员之流明着送来的贺礼,允臻都是收也收不完的。这些东西里,若是他看不上的,早早的就赏了下人,可凡是能入了允臻眼的,都放在这些库房里细细的摆放着,打扫的也都是一尘不染。 允臻是极少来这里的,今天突然说是要来,把仓库的管事却是吓了一跳。 “王爷,这天已经晚了……” “是早是晚,本王还分的清。不用你提醒。” 虽然只是一句话,允臻也隐约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些管事不想说的事情存在了,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去看看。 果然,不出允臻的所料,这库房的第一间打开之后,架子上的东西数目就有不对。 允臻微微一笑,问道:“左边架子上,那个太后赏的象牙如意哪儿去了?” “想……想来是……” “别急。慢慢儿想,顺便也想想,我让人放在东北角的那株白珊瑚还有那对官窑的细颈琉璃瓶在什么地方。” 管事听了允臻的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说道:“王爷,您且听……” “不用听了。你当我是傻子,我就当你是个死人了。拖下去吧。” 那管事还欲张口为自己分辩,允臻冷冷一笑:“不说话,死你一个。再多话,死你一家。吩咐下去,拖到下人的院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当众仗毙。明儿天亮之前,把那些东西稳稳当当的给我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儿,我就当没这回事儿发生了。” “是。”手下人领了命令,把管事拖了下去。 “二管事在哪儿?” “小人在。” “这里的事儿,有没有你的份儿,我不感兴趣。从今儿开始,你就是仓库大管事了。以后再想着做点什么的时候,先想想今天晚上的事儿。明白了么?” “是。小的明白。” “好了,打仓库,给我找一幅字画。” 新任的大管事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说道:“王爷,移出去的东西还有一些,可是您要找的东西会不会……” “不会。”允臻答道,“那东西既不是上赏不是什么名家字画,你只管找吧。封套上写着一行‘爱女锦瑟亲启’的就是了。” 说着,允臻甩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刚刚沐浴过后,那位新管事就托着一张画走了进来。 “王爷,您说的东西我找到了。” “放桌上吧。” “还有一事……” “什么事儿,说吧。” “王爷,那仓库里的东西,并没有被什么人拿走。只是前些日子大雨,今天您看的那个屋子漏了雨,所以……” “你觉得我的处罚有问题么?”允臻微笑着问道。 “不。小人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出去吧。” 允臻退下了所有的人,披着衣服展开画来。 这画,大约到自己手里也有十二年了吧。还是从锦瑟那里诓来的。允臻想着,不禁笑了笑,当时自己只是觉得这画上的那个小姑娘很是好看,所以,就随便弄坏了一幅不打紧的画骗锦瑟说,这画没了。 允臻打开画来,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慢慢的放下画卷来。 果然,自己并没有记错。这画中,栗夫人头上的那对步摇与今日锦瑟所戴的样式一般无二。这个同心玉扣的手艺,可是宫里独有的…… 贺萱却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若不是这物件在栗将军死后流落到了民间的话……难道……想到这里,允臻不禁锁紧了眉头,他又仔细的看了看画上的小女孩……一团团疑惑升上了心中。 123 被训斥的郡主 终于结束了这一天的应酬,文溪郡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快要解体了。 这中原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怎么有那么多的人需要自己拜,需要自己跪!吃一口菜,喝一口酒都要起了又坐,坐了又起。 这一天下来,文溪记不住自己谢了多少次的恩,更不用提已经假笑到发僵的脸了! 现在,这位金贵的贵主儿,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之上,尽可能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小梧桐也坐在床边的脚凳上,给揉着今天已经站的发硬的脚…… “郡主,这中原地方,真是太奇怪了!” “奇怪不奇怪的都已经来了……只怕这样奇怪的日子,还多的是呢!”文溪不无失落的说道。 “您真准备在这儿呆上一辈子啊?” “来的时候,阿爹不就已经说清楚了么?这次来就没打算带我回去!” “那您再和王爹好好说说嘛。这地方,哪里是人呆的。我只怕郡主您呆不上个三年五载的就得……” 说到这儿,梧桐吐了吐舌头,没再继续往下说。 “我也知道……要是留在这鬼地方,早晚得把我给闷死!可是,阿妈左劝右劝的都劝不住,我在家里寻死觅活的也闹过了……” 说到这儿,文溪叹了口气,便沉默了下来…… 屋子里安静极了。 文溪静静的想着,就算自己死,也得死在这里!这是父亲说的。 自己的阿妈既不是正室,也不是父亲的宠妾。打从自己记事开始,就看到府里大大小小的王娘们欺负阿妈,若非如此,自己也断然不会变成现在的性格。这一次,阿爹说要带自己来和亲,想都不用想,就是那些平日里在阿爹周围卖弄妖娆的“娘”们的主意!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若是在这里嫁了什么王爷之类的,阿爹总要对阿妈客气一些,那些女人们也能对阿妈不那么刻薄了…… 只是今天早上在驿道上这么一闹,只怕没有人敢娶自己了吧!除了…… 想到这儿,文溪“腾”的一下子坐床上坐了起来,天呐,最后该不会是那位跟自己爹年纪差不多的皇帝收了自己吧! “怎么了,郡主?”梧桐问道。 “没事!”文溪强迫着自己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道,不会,肯定不会。今天自己也打量过几次那位皇帝,看样子并不像是个好色的人。 若不是他,会是谁呢?皇子?可是,那皇帝最大的皇子也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还不到成亲的年纪吧?不过,不是有种什么叫做“童养媳”的东西么? 越想越乱,文溪干脆“咕咚”一声又躺在了床上,拉了个什么东西盖住了脸。听天由命吧!反正自己也不过是个棋子,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文溪盖着被子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外面传了一声:“王爷到。” 话声还未落,日庄王爷就已经走了进来。 “起来。” 看着文溪的样子,王爷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黑了! “阿爹。”文溪移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立在了一旁。 日庄王爷气呼呼的坐在了太师椅上,斜着眼睛看了看文溪。 “你今天好威风啊!” 就知道阿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终于来了,也好,早训早完事,免得还得总悬着心。 “女儿错了。” “你还知道错?你倒和我讲讲,你今天在驿道上那场闹剧,为的什么?” 文溪还未开口,日庄王爷继续说道,“你当我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你以为那么闹一闹,就没了人敢开口娶你了是不是?你就能随着我一起回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就算是这次嫁不掉你,我也会把你送进皇宫里,哪怕是当个粗使的奴婢,我也不会带你回日庄国。而且,你阿妈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听了这话,文溪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禁冷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 “阿爹,今天的事情,是我错了。可是,这关我阿妈什么事?” “因为她没教好你!” “您……用他们中原人的话来说,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吧?” “什么?” “阿爹,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是知道的。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您也不会不知道。若是阿爹您……不必喜欢,不必宠溺,只要多一点点关心阿妈,阿妈就不会日日受人欺凌,若不是阿妈如此,我又何尝不想像其他姐妹一样,学学刺绣,做做女工,日日闲散着过活。可是,阿爹您不保护她,难道还不许我保护她么?” “住口!你……” “我说错了么?”文溪冷冷的一笑,说道,“就算我在这里嫁了高官之家,王族之后,阿爹您就能保证回去之后,对我阿妈好一些么?” “你若是能嫁人,我就晋了你阿妈的位份,把你四弟过给她做儿子……” 听了自己父亲的这句话,文溪非常的意外,四弟乃是父亲最喜欢的蝶娘娘的儿子,也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蝶娘娘去年不幸染病亡,府里那些女人们的眼睛全都盯在四弟的身上…… “您……不蒙我?” 日庄王爷瞪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娘俩都是一个性子!”日庄王爷心里说道,“一个是自己喜欢却不愿让自己接触的带刺蔷薇,一个是自己喜欢却说不出口的带刺玫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好……”文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只要有阿爹您这句话在,我一定好好殓住自己的性子!好好的嫁人。” 日庄王爷摇了摇头,对着文溪招了招手,让她在下首也坐下来。 “今天这宴会之上,王族之后你也都有见过了。可有中意的么?” “什么?”文溪不解父亲的意思,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我问你,有没有中意的人!这也听不懂了么?” 文溪想了想,摇了摇头。 “几位王子还小,若是适龄的,只有那位贤王爷一位了。你可注意他了么?” “哪个是贤王爷呢?”文溪问道,那么多的王爷王子,谁知道哪个是哪个!更何况,自己压根就只注意着那些迎来送往的礼节,还有哪那么些个精神挨着个儿的看人呢! 日庄王爷被文溪气的笑了起来,解释道:“就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年轻人。” 听了父亲这样说,文溪努力的回想了一下…… “哦!”文溪终于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问道,“就是那个今天早上在驿道上,带着兵马后来的人,是吧?” “对,就是他。如何?” “若是单看相貌,自然是不差。可惜,我不喜欢。” “哪里若你讨厌了?” 文溪低着头,玩着指甲,回道:“总觉得那个古怪的紧。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是,就觉得是个不靠谱的人。” 听了文溪的话,日庄王爷也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允臻,虽然从连婚的利益上出发,肯定是首先之人,但是,自己也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微笑之下,总有些让人难以琢磨的阴狠存在着。若是把文溪许了他,只怕文溪的性子在那王府里肯定是日子不好过的。 刚才那句“粗使丫头”的话,不过是自己的一句气话,这个女儿,虽然从小就与自己总是事事针锋相对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打从心眼里喜欢着。 这回带她来这里连婚,就是怕在那个小小的日庄国里,委屈了这个天性可爱的孩子。 “那……”日庄王爷低着头想了想,“今天在驿道上的那两个年轻人如何?” 日庄王爷的话落,却迟迟不见文溪回答。 自己的父亲一提,驿道上的那一幕才又浮现到了文溪的脑海之中…… “都……还好吧……”文溪低声答道。 “我后来打听了一下,那个护在你身边,后来受伤的,叫贺萱。是今科的探花……” “探花?那不是文官?” “是啊。难得的文武全才,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家世太单薄了些,而且,年纪还比你小上一岁……” 文溪没有作声,低着头听父亲继续说道:“另外一位,也就是挡在前面的那位小将军,叫做左良,论起家世来,要显赫一些,他是当朝宰府左相之子。” 那个人么……文溪想了想,不禁微微的笑了笑…… “笑什么?” “哦,没事……”文溪被父亲这一问红了脸,低着头,只是玩着衣服上的带子…… “若是除掉家事,那个贺萱倒也是不差,可是,毕竟是父母俱不在,没有帮衬的人,为父的,心里也不踏实。这左良,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物,我刚才与皇帝私下里也议了议,等你休整一两天,那位左将军会与你接触上几日,你再细细品下他的人品,如何?” 文溪轻轻地点了点头,满脸飞红的答道:“父亲做主就是了。我都听您的。” 听了自己姑娘的这句话,日庄王爷心下明白,对这个左良,文溪是不烦感的,这就是好的开始。毕竟,虽然那深宅大院里也有些规矩,可是毕竟不是皇宫,要时时处处小心。自己看着左良也好,但愿这两个孩子有这样的善缘吧…… 124 一念之间 左良一直没有离开贺萱的身边,屋子里一直静静的,只听得见贺萱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左良这时候忽然鼻子一痒,接二连三的打了两个喷嚏…… 这喷嚏来的突然,左良连捂住口的反应都还没做出来,声音就已经响彻了整个屋子,拜这两个喷嚏所赐,贺萱也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 “我睡了多久了?”贺萱低声问道。 “确切多久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将快到酉时了。”左良微笑着回答道。 贺萱轻轻点了点头,头还是晕晕的,她想翻身坐起来,却觉得腿的根部一阵紧痛……哦,是了,贺萱这才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受伤了。 她摇了摇头,怪自己的不小心,可是,当她确实清楚的看清楚自己的身装之后,贺萱“呀”了一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你……你……你……” “据我所知,这衣服是雨青帮你换的!” 左良一脸的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刚刚退去热度,脸色还依然有些潮红的人儿。 贺萱尴尬的笑了笑,没话找话的说了句:“这个样子见人,失礼了……” 左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向桌边,倒了杯茶。趁着他转身的功夫,贺萱再次把被子盖了紧了些,可是,这裹的太紧,反而更显出自己女性的特质来,她又把被子弄的松了些…… 她还没折腾完,左良已经走了回来。 见他回来,贺萱这才停了手,照着眼下的情形来看,自己肯定是暴露了形迹了,可是暴露了多少呢?贺萱捏不准……现在应该怎么办,应该说什么?贺萱完全茫然了,干脆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把头扭到一边继续装睡好了…… 自然,这个主意,不算是什么上策! “起来喝点水吧。嘴唇都快裂出血了。” 左良把茶盏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自顾自的坐到了贺萱的头边,然后也不管她乐不乐意,一用力把她扶了起来,靠住了自己。 “我……能坐……自己能坐……” “老实些吧!喝了茶,我有功夫让你说话。” 说着,左良把茶递到了贺萱的手里,贺萱一边小口啜着茶一边想着,他想问什么自己应该知道,可是要怎么回答呢?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受了伤……好吧,受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为什么要晕倒呢! 左良耐着性子,看着贺萱一点儿一点儿的用嘴唇把这茶“沾”掉了半盏,然后把杯子接了过来,问道:“咱们是这么说话,还是面对着面好好聊聊?” 左良的怀里太舒服了,贺萱其实并不是很想离开,可是眼下,最好还是面对面把话说清楚之后,再琢磨自己有没有权利呆在这个让自己舒服的想睡觉的地方好了。 “咱们还是对着面,好好说话吧。”贺萱答道。 左良点点头,用枕头垫好,然后自己并没重新拿过椅子来,而是一调头,坐到了床边儿上。贺萱低垂着眼,等着左良发作,可是半晌,也没听到有什么响动,这才抬起头来,见左良正双眼含笑,撇着嘴角看着自己呢!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说吧。”贺萱有些泄气,嘟着嘴说道。 “我没什么想问的。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左良答道。 “入凡告诉你的?” “是啊……听他说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他那么好玩的人,听大夫说你是女人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是我呢!你说,是吧?” “大夫说的?” 贺萱脑子里一闪而过了的个念头:好你个廖庸,这招借力打力用的好啊!可把自己撇个干净了……不过,这样也好,免了许多的口舌和猜测…… “哪里请的大夫?会不会……” “放心吧。入凡那个虽然在小事上不甚正经,可是你也知道,大事当前,他是绝对不会马虎的。”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依旧低下头来,不知应该和左良说些什么,就这样,这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左良轻轻伸出手,托起了贺萱的下颌,问道:“能告诉我,你是谁么?” “你也受了伤不成?我还能是谁?”贺萱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左良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美丽的一张脸,你怎么舍得把它就藏在男装之下呢?” 贺萱一时语塞,看着面前这人,她心里顿时涌上百般的委屈来。 为什么?若不是拜你父亲所赐,我何必如此!可是偏偏,我又先遇到了你!若是先遇到了你的父亲,我手起刀落,你我之间也就没了这许多的瓜葛,那要少了多少的烦恼和踌躇…… “我不是说过了么……不过,是些……阴差阳错的巧合,累的多了,想抽身,也难了……只好这样一直走下去了。” “若是今日之事还未被发觉,你准备藏到什么时候呢?” “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左良放下自己的手,轻轻拉过贺萱的手来,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可是你却从未对我提起过……”说到这儿,左良苦笑了一笑,说道,“你知道我前阵子,心里有多少纠结么?眼前的明明是个男子,却怎么也抽不出身去,心里想的,脑子里念的,除了你,还是你!” “别说了……” “你瞒了我那么久,我不罚你,难道说说心里一直憋着的话,还不许么?” 左良看着贺萱问道,贺萱垂下头去,没有接话,虽然如此,左良也得到了某种默许,放心大胆的接着说道。 “我看着你对锦瑟关怀备至,以为你钟情于她,想着自己如此,心里有多少的惭愧你知道么?你也看得出,贤王爷对锦瑟的情意非比寻常,每次你们三人一处的时候,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前些日子,你认下锦瑟,我还以为……现在想来,原来你是另有一番深意的!” “每每看着你和入凡两人互相抬扛,互相拆台,玩的不矣乐乎。我都觉得自己……” “好好的,拉扯我做什么?”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伴着门声,廖庸也走了进来。 贺萱见状,忙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左良死死的扣在自己的手里,半分也动不了。 廖庸把手里提的食盒放在桌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一笑。 “你这个人,真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廖庸边回门把房门关好,边说道,“这么大的动静,你是对佳人诉说衷肠呢,还是带着兵士宣誓呢?要不要,我在门外再帮你安排上十几二十个大嘴巴,然后把她是女人的事情先满城传上一传呢?” 说着,廖庸一转眼神,满脸坏笑的看着贺萱,说道:“贺小姐万福啊!” 看着廖庸一脸的幸灾乐祸,贺萱若不是腿上有伤,早就像以前一样,追着他打了。 可眼下,自己却也只能干受了这气…… 廖庸嘴巴不饶人,可是手里却没有闲着,他抽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取了一碗紫米粥出来。边走边吹着端到了贺萱面前。 “来吧,贺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润润肠胃吧。” 贺萱没去接粥,却看到了廖庸手上包着的白布。 “你手怎么了?”贺萱皱着眉问道,“难道你……不对,就算是刀子,轻易也是割不到拇指的啊……你怎么受伤了?” 听了贺萱的话,廖庸心里一暖,但旋即又是满脸奸相的说道:“子卿,不是我说你。你也学学人家贺萱好不好。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还能分析出点事情来,不像某些人,指着人家胸前说是……” “闭嘴!” 见廖庸毫不留情的提到自己下午时候的糗事,左良大声喝道。 虽然没听完廖庸的话,贺萱也明白这事肯定与自己有关,胸前!贺萱顿时想找个地缝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去…… “瞧瞧……一个羞的脖子通红,一个恼的脖子发涨……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两位,我进来,可不是只为扰两位好事的。有点正经事儿想说。” 见廖庸边说,边正经了起来,左良问道:“什么事儿?若是再不说正经话,可别怨我了。” 廖庸一笑,说道:“不管无忧的腿伤有没有大碍,我们都得回‘闲庭居’去了。虽然这里是自己的买卖,可是,毕竟这里人来人往的,保不齐什么时候什么人就窜到这院子里来了。回了家,自然是好些,至少,从大门,到内院,也要走上些时候,不比这里……” 听了这话,左良沉吟了一下,问道:“去我家不行么?” “不行……”左良话意刚落,另外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左良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贺萱低下头来,低低的说了声:“不方便……” 廖庸这句不行,真是条件反射的回答,虽然,自己接受了左良与贺萱之间互生情愫的事实,但是,却不愿贺萱太早的离开自己。 左良听了贺萱的话,想了想,确实,还真的是不方便……更何况,自己还有件很是棘手的事情没有处理完,若是现在贺萱去了左家,只怕自己与她之间,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嫌隙来…… 左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是我唐突了。还是去入凡那里好。” 见左良没有再追问下去,廖庸和贺萱为着各自的原因都松了一口气,廖庸点点头说:“你先吃东西,一会儿我让雨青来帮你换衣服。” 贺萱点了点头,边吃东西边想着:为什么我会说不行?难道,对于修叔叔的那句话,自己已经深信不疑了么?还是,自己也一直想找到一个理由,让自己放弃? 125 探访(上) “俊忠,陪朕出去走走。” 在御书房里,韩铭越放下手里的折子对左俊忠说道。 “可是,这天色已经不早了呀……” 韩铭越摇了摇手,说道:“无妨。朕有些担心贺萱。” 左俊忠闻言,笑着说道:“皇上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个人过去瞧瞧也就是了。若是再不放心……微臣替皇上走上这一趟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皇上您屈尊前往呢!” 今天白天的事情,左俊忠已经得到了密报,虽然日庄王爷并未就此对皇帝发难,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说并不能代表它不存在。今天晚上,左俊忠一直随在皇帝的左右,就是想着找个机会为自己的儿子先领次罪…… 左俊忠想了想,眼下可能算是个好机会,便跪在了当下。 “俊忠你这是……” “万岁。今日驿道之事,老臣先替左良向皇上请罪。想来,犬子此时也正在准备请罪折子,臣不敢请万岁宽恕犬子,只是望您念在他素日里做事还算勤勉……” “起来起来。”韩铭越走到了左俊忠的跟着,虚扶了一下,“又没有外人,非得这么说话么?” “老臣不敢,老臣……” “那就起来说话吧。” “是。” 应着声,左俊忠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垂首立在一旁。 “今天的事情,不罚是肯定不行的。这事,怎么也是关系着我朝的体面。只是,不屑你讲,我也只会对子卿那孩子略施薄惩的。来吧,咱们悄悄的出去,像小时候溜出去玩儿一样,如何?” “可是,皇上……” “不用多说,带上几个侍卫,悄悄的,咱们快去快回。” 左俊忠无奈,也只得点头,趁着皇上更衣的时候,左俊忠派了手下人去打听贺萱此时的下处,等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外人的人进来告诉左相,贺萱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胜意楼”,回了“闲庭居”。 听了这个消息,左相的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这“闲庭居”自然要比“胜意楼”在安全方面更让人放心一些,可是这忧的……若在“胜意楼”,自然可以借着无官不得面圣的旗号让廖庸回避。可是到了人家的家里,怎么也不能把人家的主人给撵出去吧! 皇帝与廖庸,该不该让他们见到呢! 可是事已至此,只怕也没有什么可以回转之地了……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皇帝对宫里人称是今晚要宿在御书房,然后则悄悄的上了左相的马车,身边随着四名侍卫,趁着夜色出了皇宫。 贺萱才被廖家的下人们用着春凳抬进了屋子,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左相马上前来。 几个年轻人心下都是一惊,特别是贺萱,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这么久了,终于又有机会靠近他了!可是眼下,别说动刀动枪,自己想动动腿都难!更何况,现在还有左良的存在……一切原本应该很简单的事情,变的很复杂,很怪异! 廖庸问左良道:“左伯伯怎么会来这里?” 左良摇了摇头,又想了想,然后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是替万岁爷过来的吧。你也知道,万岁是很看中贺萱的。今天又多亏了她,才不至于出太大的事……” “看中……”廖庸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笑了笑看着左良,“原来对她来说,这看中,肯定不是件坏事,可是眼下,越是看中,只怕越难办了吧!” 左良被廖庸这一提醒也反过味来,长叹了一口气,答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不?咱们借着今天这事儿,说贺萱没了……”廖庸一时脑袋抽筋想到了这么个办法! “猪脑袋!你还能想个比这更烂的主意么?”左良骂了一句。 廖庸挠着头,憨憨的一笑,说:“这不是没办法嘛!” “既来之,则安之吧!你也别吓她了,瞧她脸都发白了!” 左良瞪了廖庸一眼,这一眼真是瞪的廖庸好委屈!她害怕!姥姥!她要真知道害怕,她就不会去参考了!难怪人家都说人一旦陷入情中即使是再聪明的人,也会蠢笨至极。眼下看看,还真是如此! 其实,廖庸自己现在的脑子,也真没比左良好用到哪里。 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很明确的。 只见廖庸一脸奸笑的,一步三摇着走到了贺萱的床边儿…… 贺萱一直低头想着应该怎么做,冷不丁一抬头,见廖庸正看着自己,他的脸都快抵到自己鼻子尖儿了…… “你干嘛?” “我看看!” “看什么?” “就是,你又逗她做什么?明知道她伤着,你还气她……”左良也忍不住开了口。 “哎哟哟……这真是……哎……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就是想看看她现在的衣装合不合适见人嘛,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贺萱明白廖庸是什么意思,虽然知道他是好心,可是看着他那副邪气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 看着贺萱的眼神一变,廖庸识趣的往后一退,摇了摇手,挑了挑眉,笑着说道:“你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等好了再和我算账吧!” 周围站在屋子里的下人们听了廖庸这话,都是捂着嘴暗笑,不知为何,左良见他们这一笑,心下倒是安了些。 他原来曾经怀疑过,这廖庸是不是早就知道贺萱是个女子,可是现在家人们的表现,可以说明一点儿,自己不在的时候,廖庸也是经常这样作弄贺萱,然后被贺萱欺负的——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与廖庸一样…… “别闹了。父亲也是第一次来你这里,你还是让下人们准备一下吧。”左良说道。 “准备什么?伯伯喜欢的雨前龙景我家里也是有的,你也常吃。若是说点心,我是不知道宫里是啥样的,可是也绝对是比和上你府里的……你还让我准备什么?” 左良淡淡的一笑,拉过廖庸来。 “只怕父亲一会儿可能要看她的伤,这可怎么是好呢?” 廖庸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虽然可以用些借口挡挡,但是,毕竟迎驾之臣未经圣谕而私自离开,可是若这伤见不得人,难免会留下个持宠生骄之类的罪名…… 廖庸想了想,忽然“嘿嘿”一笑,然后继尔仰天大笑起来,把周围的人都笑了个莫明其妙。 “子卿兄,你快把他拉出去吧。这家伙,想是疯了!” 贺萱不知道刚才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这廖庸这笑声里就透着那么股子邪劲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们都出去吧。这屋子只留着雨墨和雨青侍候就行了。那个……五儿,你去厨房那儿帮我瞧瞧,有没有煮熟的鸽子蛋给我拿几个过来。” “爷,你晚上没吃饭啊?” 经这下人一提,廖庸才想起来,刚才光想着给贺萱煮粥的事儿,自己和左良还真没吃过晚饭呢。 廖庸点了点头,说道:“别的什么都好,就是那鸽子蛋,造成别给我忘记了。” 五儿点了点头,和着其他下人们一起都下去了。 见他们都出去了,左良才问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你就不用管了。我一会儿自有妙用。” 说着,他对雨青点了点头,低头小声说了几句,只见雨青涨红了脸瞧着自己的少爷。 “少爷……您……” “快去吧。” “我怕您在贺……公子好了之后得挨顿揍!” “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吧。挨揍什么的,那是后话了。” 雨青只好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屋子,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你让她干嘛去?”贺萱问道。 “你的衣服也脏了,我让她帮你准备一套,一会儿,我们在外间吃东西,你在屋子里把衣服先换换!” 听着廖庸这话,贺萱点了点头,说到换衣服,贺萱想着,若是这左相爷带来个大夫要给自己验伤怎么办呢?可是,这里还有雨墨在,也不好开口说出自己的担心来,也只得忍着不提,暗自祈祷着一切顺利。 不多时,饭菜摆了上来,廖庸别的先不管,独独坐下来,一个一个的挑着鸽子蛋,选了三四个之后,对着雨墨说道:“这几个你送到雨青那儿,只管放下就好,然后就回来,听到没?” “少爷,您可是偏心了啊。这东西,你怎么只赏他啊?”雨墨笑着说道。 廖庸瞪了他一眼,说道:“回来这些都是你的。” 雨墨一笑,端着小盘子走了出去。 见雨墨离开,贺萱这才开口说道:“相爷不会再带个大夫过来吧?” 廖庸边吃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和子卿都会帮你挡着。你只管一会儿换好衣服等着就成了!” 见他说的如此肯定,贺萱也只好点了点头。 不多时雨墨便回来了。过了不大一会儿,雨青也进了屋子。 “做好了?”廖庸问道。 雨青一脸尴尬的点了点头。 “拿进去换上吧。小心点儿啊!” 雨青叹了口气,点点头,走进了里屋,关好了房门! “你干什么了?”左良问道。 廖庸嘿嘿一笑,说道:“不用问,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126 探访(中) 左良看着廖庸一脸的奸像,低声说了句:“你可别这时候招惹她……” 话声还未落下,就听到贺萱在内屋里大声喊道:“廖庸,廖入凡……” 廖庸此时已经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拍拍左良的肩膀说道:“我这时候不惹她,那什么时候惹?等她好了?我还有机会么?你听听她底气十足的这声喊,也知道她没有大碍了吧!” 左良听了他的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左良看了看廖庸,心里想着: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很好。自从自己对她表明了心迹之后,贺萱虽然并没有直说自己的心意,可是也并没有拒绝自己,这应该也就算是接受了自己吧。而廖庸……虽然自己也能看到他某些失落,但是他的表现却也是一如往常,也许他也明确的感受到了自己与贺萱之间的情意相投,所以…… 左良正想着,忽然见门一推开,雨青面红耳赤的一脸别扭着拿着那条刚才带进去的裤子走了出来,说道:“少爷,都怨您,干点什么不好,非干这不正经的事儿!” “她穿没穿啊?”廖庸看着雨青羞的快要钻进地缝里的表情,忍着笑问道。 “没有。”说着,雨青把裤子往廖庸手里一塞,说道,“她让我拿出来送给您,还让我告诉您:你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噘着嘴转身又回了内屋。 左良看着雨青那股子别扭劲,又瞧了瞧快要笑翻倒地的廖庸,也不说话,直接把裤子拿了过来,用手一拎就觉得这裤子比平日穿的多些重量,左良再一细看,只见里面缝了左右两个小小的口袋,两个鸽子蛋每蛋一个单间,极安份的躺在里面帮着廖庸做着一件极不安份的事情! 左良摇了摇头,瞪了廖庸一眼,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好好好,你们俩,现在是一个鼻孔出气。你们不喜欢,就当我什么也没干好了!” 可就在这时候,只见雨青又走了出来,先是冲着左良一施礼,然后还没等左良答话,便又从他手里拿过了裤子,什么也没说,再次走了进去。 看着再次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件廖庸的杰作,贺萱明白,他并不是存心想捉弄自己,虽然这东西看上去也尴尬了些,但是穿在身上,至少还是……有点作用的。虽然自己也清楚,那左大人不会令着自己脱掉裤子验看,可是,那明显的男女差别还是伪装一下的好。当然,若是什么也不看就更好了! 贺萱赌着气,忍着疼让雨青帮着自己换好了衣裤,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她知道,左相肯定是已经到了,才刚刚消失了一会儿的不安的情绪又瞬间攻上了心头。 贺萱叮嘱自己要镇定,要稳住,反复的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听到门上的人来报,左良与廖庸匆匆的接了出去,可是他们俩人才刚刚走到后院的门外,就已经遇到了左俊忠。 “伯父来的好快啊。还想着到大门口迎迎您呢?”廖庸笑着说道,然后这两个年轻人先是给左相施了礼,然后把他往院子里面让。 廖庸跟在左氏父子的身后,心里有些奇怪,小时候左相倒是经常出入这里,因为他一直让左良和自己在这里跟着师傅学功课;到了自己成年之后,他却是很少来了,而且就算是来,也是轻车减从的,甚至是不带家人。可是今天,左相的身后却是出乎意料的跟了四五个人过来,看样子,都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侍卫……廖庸转念一想,也对,估计今天这一趟是替着皇帝来的吧,身边有些宫里人,也算是公允些…… 廖庸只顾着思索这些,却不料忽然听到左俊忠停下了脚步和自己说了话。 “贺萱可好些了?” “是,伤势已经稳定了,现在人也清醒过来了。伯父进去看看吧。今天上午刚送到‘胜意楼’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呢!”廖庸笑呵呵的回答。 听到廖庸的声音,混在随从之内的韩铭越不自觉的抬起头看了看自己前面的这个年轻人,心里想着,果然也是大家之后,与左相答对也是如此轻松自如。他哪里知道,这廖庸打从就几乎是被左相照料长大的呢! 听到了让人安心的答案,左俊忠点了点头,才又继续往前走着。 “你怎么还在这里厮混?请罪的折子呢?可写好了?”左俊忠瞪了左良一眼,然后悄悄的给左良使了个眼色。 左良刚想回话,却见父亲在对自己使着眼色,顺着父亲的眼神,左良这才向后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却让左良与抬头打量廖庸的韩铭越看了个清楚。左良心里有鬼,不觉的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却也没敢声张,只是赔着笑脸,依然佯装不知不觉的答道:“回父亲的话,请罪的折子儿子已经写完了,只等着明儿早晨入宫的时候,直接面呈给皇上,然后当面向皇上谢罪。贺萱受伤,也是受儿子所累,所以,心下也是万分的不安,故此过来瞧瞧。” 听到左氏父子的问答,韩铭越心里一笑,明白左俊忠这是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的儿子找机会呢!他心里暗自失落了一下,这若是在二十几年以前,自己还只是个王爷的时候,这左俊忠再不会与自己说话也会如此兜兜转转,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便是如此了,连从小最亲近的朋友对自己,也是如此了…… 几个人边说着话,边已经走到了贺萱的屋子外面,廖庸和左良站在门口,把左相以及后面的人往里相让,随行的几个侍卫都只站在了门口,包括左相在内的两个人进了屋子。 来到屋中,左俊忠四下看了看,廖家的陈设之物自然都是不俗的,屋子很幽静。左俊忠点了点头,然后招手让廖庸过来。 “入凡啊,除了贴身的家人之外,别的人就不用过了伺候了。”左俊忠吩咐道,“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安静。” “是。”廖庸听完这话,转身过去吩咐,最后,屋子里只留下了雨墨和雨青,其余的家人都被命着退出了院子,留在院门外伺候。 等廖庸再次进屋的时候,只见随着左俊忠同行而来的那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已经坐在了正位之上,左俊忠父子两人都垂首侍立在两旁。 廖庸一时脑子没有转过来,虽然觉得现在的这个场景有些别扭,可是还没等廖庸的脑子反应过来现在的场面有什么别扭之处的时候,只听左俊忠对自己说道。 “入凡,过来见驾。” “见驾?” 廖庸愣了一下,脑子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很是茫然的看了看左良。 左良低声说道,“发什么呆。给皇上请安啊!” 虽然廖庸自从年幼便住在京中,出入左家也有如自家一般,可是对于皇帝的天颜还是真的并未得见过,猛的一听,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皇帝,廖庸竟然直盯盯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位皇帝,光看容貌,肯定是第一次没有错,但是自己心里这股子忽然涌出来的熟悉之感,是从何里而来的呢? 从左良认识廖庸以来,虽然知道他很多时候,特别是在小节是有些荒诞不经的,但是大场面上廖庸却也从来都是应付自如的,可是现在,廖庸却是如此的失态的双眼直视着圣上,这要是在朝上,照眼下这个情形,只怕早有人说他意图行刺了! 左良急忙拉了拉廖庸的衣服,廖庸这才从恍惚反应过来,忙跪下身来,以额触地,说道:“草民给皇上请安,突闻皇上驾临,草民一时失态,罪该万死……” “哦……”韩铭越见眼前的年轻人忽然俯下身去,也终结了他的思绪,他笑着打断了廖庸,说道,“无妨,是朕想悄悄的过来看看贺萱,也没让他们多嘴,你这个主人家不怨朕不请自来便是好的了,何来之罪呢?起来吧。” “谢皇上。” 廖庸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左良的旁边。左良偷眼看了看廖庸,心里暗笑,看来贺萱的胆子真的是比他大些,真没想到啊,这个口尖舌利的廖庸也有舌头打结的一天,竟然这么少的话。 就是刚刚的那么一个互相对视的瞬间,韩铭越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某样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像!真的很像!实在是太像了!可是哪里像,自己也是说不上的!神态?五官?太久了……自己竟然想不出了…… 不知不觉的,仿佛是想寻找答案一般的,皇上双眼不放的死死盯住廖庸,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左俊忠见他看的如痴如醉的,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低声干咳了一下。 “哦,对了,贺萱的伤势如何?” 听了左相的提醒,韩铭越才想起这次外出的目的,忙收回了心神,含着笑意看着左良。 左良听到这一问,不觉得好笑,刚刚父亲不是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了么……但是,皇上肯定是没有错的,自己再回一次就好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用过药了,大夫只需休养个几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127 探访(下) 韩铭越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楚左良的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又回到了廖庸的身上。 “廖公子……” “草民哪里担得起皇上这样的称呼,实在是折杀草民了。”廖庸赶忙说道。 “那朕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到了人家做客,却连主人的名讳都不知晓,这岂不成了笑话了。”说着,韩铭越看着左俊忠说道。 “回皇上的话。这个孩子姓……廖,单句一个庸字。表字入凡。” “庸……‘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你父亲给你起了个好名字啊。”韩铭越微笑着说道。 廖庸一笑,说道:“家父倒是经常说这个名字起的不好。使我成了碌碌之辈了。” 韩铭越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入凡今年多少春秋了?” “回皇上的话,草民与子卿同庚,不过,他生在二月,我是八月。” “八月……”韩铭越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了头。 “可成家了?” “尚未娶妻。” “可考过功名?” “草民愚笨,虽然也是识得些字,但更喜欢那些杂书,所以,功名于我……似乎无缘。” 答对到现在,廖庸心里有些奇怪,这皇上今天出宫干嘛来了?打从进了屋子,有关贺萱的事儿,只问了一句,然后其余的全在我身上打转!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呢? “从的哪里的师父啊?”韩铭越似乎依然意由未尽,接着问道。 廖庸刚想答话,却听左俊忠说道:“回万岁。这孩子自小与子卿倒是投缘,所以,与子卿同是一个师父教的!” 韩铭越点了点头,笑着对廖庸说道:“这可就是你自己的不是了。你们的师傅可是不错的,为朕教出了个文武皆通的武状元来……” “是。是草民不上进了。” 韩铭越摆了摆手,说道:“上不上进的,不在功名上……” 左俊忠站在皇帝的身边,见打从这两人对视之后,皇帝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廖庸,心里暗自觉得不好,忙岔开了话题说道:“子卿啊。今天在驿道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话题,自然也吸引了韩铭越的注意力,这也是他很想知道的一件事情。这时,他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左良的身上。 左良对着主上一施礼,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细细讲述了一遍…… “最后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么?” “回皇上。微臣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应该不只是一般的山贼临时下山想做票买卖,而是明知那是番王的车驾而有意来袭,微臣想着,若是没有人指使,他们断然也不会做出这样行同造反的事情来,所以也想留下一两活口,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贤王爷带来的那些兵士似乎太极力于保持番王与郡主,再加上贺萱受伤,微臣一时失神,再想寻活口的时候……已经是……” 韩铭越听完之后,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了。 “那贺萱现在何处?” “这里就是贺萱现在的住所,贺萱就在里间,因为伤在腿上,行动不便,我……才让她留在屋子,没有出外迎接。” “哦?这不是廖家在京城的府弟么?难道贺萱与廖家有什么渊源么?”韩铭越看着廖庸问道。 “回皇上的话。贺贤弟与草民家没有什么亲缘,但与她一见,却是如故友相逢一般。想着当时她进京应试,并没有个安生的下处,所以,草民才邀她过来小住的。” 听了廖庸的回答,皇帝微笑着点点头,“你倒是个随喜随性之人。” “皇上过讲了。” “俊忠啊。我们去看看贺萱吧。” “是。皇上。” 说着,这两位在两个晚辈的陪同之下,推开了贺萱的房门。 贺萱在里屋床上半倚着,外间回话的声音听的是真真儿的,皇上居然亲自来了,这真的是让贺萱大感意外。她此时也是坐也坐不宁,躺也躺不安……心里焦灼着,只盼着他们或者快点离开,忘记自己的存在也好,或者快些进来,见过离开也罢。可别这样抻着了! 可是,左等他们也不进来,右等还是不进来。贺萱细听了外面的声音,前半段皇上的话题几乎全都在廖庸的身上……贺萱撇了撇嘴,想来也对,这里毕竟是他的家,皇帝第一次来,说上几句家常也算是人之长情。直到后来,这话题绕来绕去才终于绕到了自己的身上,贺萱想着,这一回,他们应该是准备进来了吧!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韩铭越第一个走了进来,贺萱掀开被子,就想下地…… “快拦着他。不是说伤口才用过药么,这么乱动,会裂开吧!” 得了皇上的口谕,廖庸和左良一左一右冲到贺萱身边,把她又给架了回去。 “安生些吧你。”廖庸趁机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若是伤口开了,我还得找大夫,还得割手指头,你就饶了我吧。” 听了他的话,贺萱暗自一笑,便不再做多余的事情,等被他们俩人放好,贺萱这才低着头,双手抱拳在胸前,说道:“微臣失仪,不能给皇上请安,还望皇上恕罪。” “你帮了朕的大忙,是有功之臣,朕赏你还赏不过来呢,怎么会怪罪于你呢?”边说着,韩铭越竟然直接坐到了床边上。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吃惊不小,却也不敢出声。 “让朕看看伤在哪里了。” 说着,韩铭越竟一下翻开了被子,虽然隔着两条裤子,但是隐约的还能看到贺萱包扎伤口的白布上渗出的鲜红之色。 韩铭越一皱眉,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伤得这样重,哪里的大夫说的,只需要养上几日?不行,朕要调御医过来再帮你瞧过,才能安心。” “不用了。”左良和廖庸一听皇帝的话,异口同声的说道。 左俊忠疑惑的看着这两个晚辈,不知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廖庸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的儿子这是怎么了?皇帝指御医过来,那可是上赏,恩都不谢就直接拒绝,这可是这孩子入朝为官以来的头一回。 “多谢皇上美意。”这时候只听贺萱微笑着答道,“皇上您许是忘记了,微臣虽然技不如人,但也勉强能算是个江湖郎中,自己身上的伤是轻是重,还是看的出来的。” “你就没听过一句么,‘自己的刀不能削自己的把儿’么?” 贺萱一笑,回道:“自然是听过的。皇上一番美意,微臣又岂是不知。只是一来微臣品级不够,用了御医便逾了制,倒让人议论;二来,那位大夫也是入凡兄精心选来了,必也不是俗物……嗯……皇上,不如这样吧,我们且听那大夫的话,观察上个两三日,若是不好,微臣再去烦皇上指派御医过来,如何?” 韩铭越见贺萱坚持,也不甚勉强,更何况,现在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贺萱的身上,他更想多和廖庸说上几句话。 “那你就好好休养着。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朕且给你说件好事,让你的心情爽利一些如何?” “不知是何喜事啊?” 韩铭越笑着看了看左俊忠,然后说道:“今天在接风宴上,朕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位文溪郡主,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与子卿这孩子真的是一对壁人。你的意思呢?” “有皇上作主,这自然是好的。”左俊忠说道。 “皇上,您的意思是……”廖庸听到这话,不禁一皱眉,低声问道。 “为你的好友感到高兴吧。他,快要成亲了。” 皇上的话,说的清楚讲的也很明白,可是这个本来应该是天大喜讯的消息一落地,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响。屋子里安静极了…… “恭喜子卿啊!”好一会儿,廖庸才打破了这一屋子的尴尬,首先说道。 “是啊。恭喜恭喜。这消息太过突然,我竟然忘记了。恭喜……”贺萱说不清楚现在自己心里的感受,但也只得堆起满面的笑意这样说道。 “入凡也别急。你这孩子,朕也是十分喜欢的。等着朕忙完了这一阵子,也在公卿之后中,给你寻位佳人,然后让你们兄弟都能结上连理。” 还没等廖庸回话,却听左良说道:“皇上,这赐婚的事情……” “怎么?子卿不愿意么?” 左良还想说话,却听左俊忠说道:“犬子自知出身卑微,匹配郡主自然是有些力薄,所以……” “这件事,朕说可以,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而且,我今天也听日庄王爷说过,你在车驾之前表现的甚是英勇,他对你的印象也是极佳的。正好借此也便把那所谓的‘失职’一事搪塞过去了。岳父不挑姑爷,那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说是不是?” 说着,韩铭越与左俊忠相对一笑,站在下首的左良还想说话,却被廖庸给拉住了。 “时辰不早了。皇上,微臣送你回宫吧。”左俊忠提醒道。 韩铭越点了点头,回头对贺萱说道:“且将养着,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谢皇上。” 128 几人欢喜几人愁 当听到皇上赐婚的事情之后,贺萱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等她的脑子里再出现色彩和声音的时候,皇帝与左相已经离开了“闲庭居”。这时候,贺萱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面向里倒在了床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但贺萱知道,这屋子里现在并不是她一个人,她明显的听到了几个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回去吧。我累了,不用都留在这儿陪我,雨青留下就好了。”贺萱低声说道。 “无忧,关于赐婚的事儿……”左良的声音从她的身后飘了过来。 “改天再说吧。”贺萱有气无力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寒意。 就算贺萱不拦,廖庸也会插话,毕竟这屋子里还有不知道内情的人在。 “今天……你们也都累了,还是先回去吧。明天你再过来……咱们再好好商议一下这事儿,如何?” 左良顿了顿,没有马上接话,他想了想,也许那样更好些,这个消息对贺萱而言来的太过突然,应该给她些时间来消化……岂止是她,就算是自己,也应该再好好再理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贺萱,见刀子没有丝毫想转过身来看自己的意思,叹了口气,也离了廖家。 左良走后,廖庸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先退去了雨墨和雨青,然后关好门,坐到了贺萱的身边儿,轻轻的推了推她。 “别闹,我现在没力气。你让我睡会儿吧。” “你睡的着才怪。无忧啊……你……打算如何?” 打算?贺萱苦苦的一笑,自己原来的一切打算现在都已经完全乱了套,眼下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打算? “你指什么?” “你……和子卿……” “你有好的建议么?” 廖庸闭上眼睛,也长叹了一声,然后勉强着自己带着笑意说道:“若你的心里真的有他,名份什么的,你且不要太计较了……这正室虽然由皇上指派,可是……做个平妻或者……” “或者什么?做个侍妾?我原本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能有所谓的‘天长地久’,即使他知道我是女子又如何?” 廖庸看了看贺萱的背影,又暗暗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可是对于自己所爱之人,你也不必去计较太多,不然,你只会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你说……” “入凡……” 贺萱轻轻的打断了廖庸下面还要继续的话。 “什么?” “你也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今天,你也为了我忙累了一天了。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且让我好好想想,好么?” …… 左良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先到了后堂给母亲请了安。 今天左夫人也是满心的欢喜,相公也告诉了皇上有意为左良指婚郡主,可是那时候毕竟也只是个意向,并没有作实,而今天,自己的夫君回家之后,自己也算是得了个准信儿。这天大的荣光,怎么能让左夫人不心花怒放呢。 “儿啊,快来,坐到娘身儿来。”左公子让使女搬了个绣墩放在了自己的身边,然后让左良过来坐下。 “我就说,我儿子是个有福气之人,皇上器重你,所以特特的指了那位郡主给你,我听你父亲说了,那位郡主虽然有些不受繁文缛节的束缚,可品性却是十分的纯良,对自己的双亲也是极好的。你以后,可别委屈了人家,知道么?” 左良刚想开口,只听左夫人继续说道。 “你父亲也告诉我了,明儿开始,皇上会让指你保护郡主到处逛逛,你这个孩子做事虽然周全,可是却总让那些不熟悉你的人觉得你冷冰冰的,对待人家可要和气些,别失了礼数。虽然她是我家的媳妇,你是丈夫,是她的天,可毕竟人家也是郡主,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可……” “母亲。这事儿……” 左良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原来自己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理由嘛,一则,那时一直以为贺萱是男子,即使自己娶了妻室,可是贺萱识大体知分寸,必也会觉得那不是件不合情理的事情;二则,当时左良也只是觉得皇上只是有这样的心思,可毕竟自己的前面还有位贤王爷在,也或许皇上会把郡主指给他……可是,眼下,一切全都变了样子…… 贺萱是女子,又与自己情意相投,虽然没有什么身世背景,可是自己并不在意这个,而且,打从自己知道她是女子的一瞬间,便已经决定要娶她为妻……但这个决定自己还没来得及讲出口,便被皇上的指婚给封住了。 “皇上提及此事的时候,你便有些推诿之意,现在在家里,你不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左相这时候忽然说道。 “父亲,我……” “我有喜欢的人”这六个字才从嘴里开了个头儿,左良又死死的闭住了嘴巴。 应该怎么说下去呢?说出来之后,父母必然会问是哪里的女子,自己总不能告诉父母,自己喜欢的是个男扮女装,顶着灭门之祸的女子吧!若让父母觉得是贺萱诱惑了自己,那岂不是白白的搭上了她的性命! 可是若不说……今天眼看着贺萱的心像落入冰湖一般,越来越冷越来越沉,自己开了头,却不能给她一个结果,这……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怎么不说了?难不成,你在外面做了什么苟且之事么?”左俊忠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会呢?老爷。我们的儿子是那样的人么?”还没等左良答话,左夫人已经接话道,“您怎么能这样讲自己的孩子呢。” “这段时间,他与那个叫做锦瑟的雅妓走的真是可谓亲近,”左俊忠说道,“我也不是没有提醒过你,那个人就是太后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可是你不但不避而远之,反而趋之若鹜,真是看不下去。” “不是这样的……” “不管怎样,这门亲事,乃是上赐,难道你要抗旨么?我劝你还是舍了这份心,踏踏实实的准备迎娶郡主吧。”说着,左俊忠对自己的夫人说道,“迎娶的事儿,你且先悄悄的操办着,别太露什么痕迹。” “是,老爷。” “你也回去休息吧。想那请罪的折子你也是没写呢,还不快回去写了出来,明天好拿到朝上去。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盯着,你难道还要皇上问起来,你才匆匆准备么?” 左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然后给父母双亲道了晚安,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没有成眠的,除了左良跟贺萱,还有廖庸。 虽然,指婚这件事对他来讲,无疑是件好事,既然左良没了机会,自己则有机可乘了。可是这个时候,廖庸倒没了这样的心情。 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一个是自己最喜欢之人。廖庸最希望的是这两个人能够幸福。 可是,能够同时属于他们俩个人的幸福似乎已经开始慢慢的走远了。 看着那两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廖庸连自己动一动那点私心都觉得自己卑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帮上他们呢? 廖庸这一夜苦苦思索着,也没有一丝半毫的头绪。 韩铭越回到宫中,直接奔着左妃的寝宫而来。这件喜事,别人还可隐瞒些日子,对于这位自己的爱妃,韩铭越是片刻都不想耽误的。 如他所料,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左妃果然也是喜不自禁的。 能有这样的恩宠,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 “等再过几日,让这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然后我再对众人宣布,你的产期也是将近了,你们左家这一回可真的是要双喜临门了。”韩铭越一边用手轻轻的抚着左妃高耸的肚子一边轻声说道,“孩子啊,知不知道,你的大哥要给你娶嫂子啦。” “皇上,您真是……” 左妃双颊飞红,满眼都是喜悦之情。 韩铭越长叹了一声,然后微笑着对左妃说道:“朕好久都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今儿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事儿,一会儿,我便回前面去了。” “皇上不在后宫歇息么?” 韩铭越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有点事儿,挂在心上,现在不动手去做,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皇上操心国事,臣妾自然不敢阻拦,可是皇上您也要保重龙体,毕竟这才是根本。” “爱妃这言,朕铭记于心。我听宫人说,你最近晚间又歇息的不好。” 左妃点了点头,说道:“想来,也是月份大了。这孩子每每到了晚上,总是动个不停,想来,也是个淘气的。” “淘气些好。那样的孩子聪慧。” 说着,韩铭越又抚了抚左妃的肚子,说道:“孩子,要玩儿白天玩儿吧,晚上让你娘亲好好睡觉。你得做个体贴父母的孩子啊。” 左妃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仿佛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叮嘱一般,竟然用小脚或是小手抵了抵韩铭越的手,给他了个回应。这对天家的夫妻,也如百姓人家一般,为了这个小生命的这个举动而开怀大笑了起来。 129 相争无良言(上) 左良并没有如愿的在第二天再去看贺萱。 因为打从那天开始,左良就奉了圣命每天陪着文溪郡主。他当职的时候,就陪着郡主在宫里转,不当职的时候就陪着她城里城外的四处游玩。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来中原的缘故,这位郡主殿下对好多的东西都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哪怕只是一个小面人儿,一出皮影儿戏,都能把她留在那里好久好久,每天将她送回宫之后,或是皇上,或是那位日庄王爷,也总会把他留下用饭……每每这个时候,左良都特别的希望廖庸能呆在自己的身边儿,帮帮自己出个主意,好让自己有机会与贺萱有个机会说上几句话。 连着三天,天天如此,文溪是个有心之人,看的出左良虽然陪在自己身边儿,却也只是陪着罢了,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难道,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若是如此,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对于这个男子,自己是不想放手的。原来,只是为了母亲,可是现在,文溪也不知道这块木头哪里就打动了自己,虽然他总是对自己冷言冷语,也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可是,偏偏自己就是喜欢…… 这一天,文溪郡主又在宫门口与左良碰了面。 “左将军今儿不当职,是吧?”文溪问道。 “是。不知郡主今天想去哪里?” 文溪想了想,莞尔一笑,说:“那天在乱军之中,不是有位叫做贺萱的大人救过我么。打从他受了伤,我还没有见过他呢。也不知道他现在的伤怎么样了。左将军若是不介意,可愿陪我前去瞧瞧么?” 听闻此言,左良有些奇怪,看了看文溪,不知怎么好好的她想起贺萱来了。 “有什么不方便么?”文溪见左良满腹狐疑的盯着自己,便如此问道。 “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贺……大人,住在我一个朋友的府上。只是怕……” “没事没事,随便看看就好。若是不去,我心里过意不去。” 左良听了这位郡主殿下的话,不觉得一阵好笑,心里想着:你倒是“随和”,倒不管那对方是不是方便了。不过,这也是个机会,有些事,实在是不方便拖的太久,因为拖的久了,只怕解释起来就会更难了…… 两人打定了主意,文溪由梧桐陪着,三个人三匹马,一路向廖家赶去。 刚刚到了“闲庭居”的大门口,那站门的小厮便迎了过来。 “左少爷,您可有日子没过来了。今儿得了空么?”说着,又往左良身后一瞧,两位异族打扮的女子正居高临下的瞧着自己,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那小厮连忙跪了下来,说道,“草民给溪主请安。” 文溪见他跪了下来,扭过脸去瞧了瞧梧桐,然后又笑了笑对那小厮说道:“你认得我?” “回郡主的话,草民是第一次见到郡主。”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左良斜了文溪一眼,低低的说了句:“这话问的好没脑子,放眼整个京都,还有几个这样打扮的人?” 说完,也不理文溪,甩蹬下马,自顾自的往“闲庭居”走了进去。文溪和梧桐也匆匆的下了马,追上左良,和他一起来到后院。 早有腿脚快的小厮跑到院中,禀告了廖庸。 正坐在床边陪着贺萱说话的锦瑟瞧了瞧廖庸,笑着问道:“你快出去迎迎吧。可是郡主驾临呢!也不知我留在这里,方不方便,要是不方便,我就……” “没什么不方便的。且坐着吧……”廖庸说着,偷眼看了看贺萱,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却是浮上了一丝的不快。 “入凡!我来了。”左良人还未至,声已传了进来。 “进来吧。”廖庸也没客气,只是坐在屋里答了一句,然后低声对锦瑟和贺萱说道,“若是需要去接,子卿就不会自己带着人进来了。” “是啊。带着未来的夫人来自己的兄弟家里,哪还需要那些客套。”贺萱淡淡的说了句。 听着贺萱这句酸味十足的话,廖庸刚想揶喻她两句,却已经听到了左良的脚步声。 一进屋子,还没等众人给文溪见礼,她早就已经连蹦带跳的窜到了贺萱的床边。 “你可好些了?这几天,我一直和他们打听你的事儿,可是也没一个能说的清楚的。后来好不容易有人告诉我,其实左将军就与你是相熟的,我今儿就托来带我来看你了。快让我看看伤口……” 说着,文溪就要去掀贺萱的被子,贺萱一慌,刚想用手去拉,却见文溪的身体猛的向后一闪,竟一下子跌到了左良的怀里去了。 左良一时情急,怕文溪撞破了贺萱的身份,所以,在她身后一拉,可是没想到这力道确实是大了些,若不接着,只怕她会当众出丑,可是现在,倒把自己弄的尴尬至极,他忙扶好了文溪,然后才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哪有女子可以随便去掀男子被子的道理。” 听了这话,锦瑟也好,廖庸也罢,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左将军真是好大的脾气,郡主殿下可还未过门呢,就拿起夫君的派头来了。”锦瑟打趣着说道。 可是这一句玩笑话,一下子就戳到了贺萱与左良的痛处。 “姑娘也来了。”左良这才注意到锦瑟的存在,忙打了个招呼。 “是啊。听闻义兄受了伤,我这几日便经常过来瞧瞧。” 这时候,贺萱才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异族的少女来。 看样子,这位姑娘与自己的年纪相仿,一张圆圆的有如婴儿般娇俏的脸,肤色并不似锦瑟那般仿若凝雪一般,却有着一种健康之美,一双灵气外溢的眼睛,当真叫一个黑白分明,满头的乌丝盘成挽在头顶,头上项上都用着银饰……真真是个美人…… “你……看什么呢?”见贺萱一个劲儿的看自己也不说话,文溪有些奇怪的问道。 听了文溪地话,贺萱忙收回了眼神,忙抱着拳说道:“郡主之言折杀下官了,下官只是尽己之力,担不起郡主的挂念。也请郡主恕下官未能见礼,失仪之过。” 文溪听了贺萱的话,忙挥了挥手,说道:“哎呀,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应该拜你才是的,怎么还能……” 文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左良向后面一拉。然后,左良高高的身形就毫不客气的挡在了她的前面。 “可好些了?”左良关切的问道。 “多谢左将军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贺萱虽然作答,可是却把脸扭到了一边。 “能下地了么?” 可是贺萱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道,见左良眼巴巴的等着,廖庸便笑着插话道:“能了。虽然不能走的太久,但是自己行动已经不成什么问题了。” 左良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太好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廖庸拍了拍左良的肩,然后说道:“说什么呢。怎么几天看不到,变的这么虚伪了。” 左良冲着廖庸使了使眼色,廖庸会意,这是左良想与贺萱说上几句话,可是,自己应该怎么把这位郡主殿下带出这个屋子呢? 正这时候,忽然听到文溪的声音。 “你叫什么?” “回郡主的话,民女锦瑟……” “你可真好看。你多大了?” 还没等锦瑟回话,左良便趁着这个机会说道:“入凡,你家里的风景也是不错的,特别是外面那满眼的无忧花,你且陪着郡主还有锦瑟姑娘出去转转吧。我还有几句话,要替皇上问问贺大人。” “美人当前,我自是甘愿奉陪的,只是不知道三位姑娘可愿轻移莲步啊?” 听了廖庸这句有些轻薄的话,文溪不但没恼,反倒笑了出来,说道:“这么些天,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比较老实的男人。其他人,都是嘴不应心的。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说话,锦瑟,我们出去走走,我也喜欢你,既然左将军有事儿要问,我们一会儿再回来就是了。” 锦瑟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究竟是什么,但是肯定是左良私下有话要与贺萱说,便也点了点头,随着廖庸,文溪一起出了屋子。 等着他们走的远了些,左良又派出去了屋子里的下人,这才坐到贺萱身边儿。 “这才几日,竟然轻减了这样多,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劳左将军挂心,在下吃的好,睡的好……” “无忧……”左良听得出贺萱话里有话,安慰着说道,“这几天,我实在是抽不出身来……” “我知道,”还未等他讲完,贺萱打断了他,“现在满京都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左大将军您每天陪着郡主四处游玩呢?大人既然如此辛苦,得了闲,怎么不好好歇歇,顶着这大日头,跑这里来做什么?” “无忧……我好不容易才来,别赌气好不好?毕竟这指婚的事情,皇上还没有当众宣布,还不能定下来,你……我们再一起好好想想,别一见了面,自己就先吵起来了……” 130 相争无良言(下) 听了从左良口中吐出的这带着柔软气息的话语,贺萱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赌这点不应该存在的气呢。现在的这种状况,于他于己不都是最好的么?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淡然的问道:“不是说有皇上有话么,什么事,说吧。” “皇上这几日忙着朝上和番王的事情,也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在陪着郡主没有过来,哪里能有什么话要说呢。不过是我想把他们支出去罢了……” 提到番王二字的时候,贺萱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驿道上的一点儿事情,转过脸来看着左良,说道:“你还记得你上次受伤时候在路上劫你的那伙人么?” 左良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记得,但并不是很清楚。上次他们在我背后偷袭,我身上还带着皇上要的东西,所以也没太注意他们的样子,怎么了?” “那天在官道上,里面似乎也有那里面的人。” 听了贺萱这句话,左良问了句:“真的?” “骗你这个做什么。别人还好,就是那个眼睛很小的那个人,我是忘不了的。” 左良点了点头,说:“不过,可惜了,一个活口也没剩下,想问什么也是问不出来了。” 看着贺萱的情绪好了一些,左良轻轻的拉起她的手来,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左良这些日子一直在苦苦思索着自己与贺萱的将来,可是搜刮尽了肚肠里的主意也没觉得一个是好的,所以,只找到了一个并不是好的出路。 “你和我……我们……” 见左良又把话题扯回到了两人身上,贺萱的心一阵猛跳。打从上次左良走后,廖庸语重心长的与自己聊过之后,自己也是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可是廖庸说的事情,自己接受不了。所以,与其让人家说出自己再拒绝,不如自己讲出来痛快些。 “你,且听听我说的好么?” “好,你说。” “皇命如天,你虽然说皇上现在还没有当着众人颁下旨意,可是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个定局了。我这个人,天生心骄气傲,虽然从小到大一直只是扮成男装,可是,却也想着某一日能嫁与一位如自己心意之人。我不求富贵,只求能与这人相伴相敬一生。”说到这儿,贺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别说是为人妾室,做人外室,就算是所谓平妻我也是不能接受的。我要我的郎君一生只与我为伴……”说到这儿,贺萱看了看左良,然后惨然一笑,说道,“否则,我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愿因一时贪恋而误自己一生。我想,我所要的,是左将军您给不了的吧……” 听了贺萱如此掷地有声的话,左良有些汗颜,她已经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完完全全的否定了。不知道是因为被贺萱猜中了自己的心事,还是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为自己所爱之人做出牺牲而气恼自己,刚刚还劝着贺萱不要发火的左良竟发起脾气来了。 “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为什么你接受不了?”左良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贺萱问道。可是这话一出口,左良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自己想说的明明就是“哪怕我有三妻四妾,我也只钟情你一人而已”,可是这话怎么一出口,就变成这样了。 很可惜,贺萱并不会读心之术,听到左良如此说来,再加上这些日子从下人们口中听到了种种传闻,贺萱想不把他与文溪郡主归成情侣一类都觉得有些困难。 “看来,左将军已经准备迎娶郡主了,是吧?” “是。可是我现在想知道,你刚才那些是真的还是只是一时意气。” “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个人就是如此的小气。刚才所言,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左良压了压自己的脾气,对贺萱说道:“那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气之人,不会拘这些俗礼。更何况,我对你的心意,你也应该明白,我能做的也尽力在为你去做。我把自己所思所想也愿意直言不讳的告诉你,这有什么不对么?” “左将军自然是没有做错过什么的。能有几个能像将军这样,既能在月下与人私会,又可白日间与人传情。”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至少,我还是以真面目示人的,不像你,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愿意让我知晓,就算我对你表露了心迹也是如此。我还真是看不出,你对我有多少情份。竟让你如此不相信我,连这一点儿最基本的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想听实话?”贺萱竟觉得自己的身体现在有些打颤,连整张脸都觉得有些麻木起来。 “是。为人相交,至少需要坦诚。” “好……好……”贺萱被左良左一句右一句的挤兑着,竟然脱口说出了一些实情,“我认识你,不过是想借着你达到我自己的一点目的罢了。” “什么目的?原来你一早就是算计着我的……” “我要借着你,去接近……” 就在贺萱准备说出“接近你的父亲,然后替家父报仇”的时候,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你们俩今天唱什么戏码呢?怎么我们才出去这一会儿,就变成乌眼鸡了!” 随着声音,廖庸、锦瑟和文溪一起走了进来。 贺萱不愿让众人看着自己的丑态,趁着他们还没走到内室,匆匆倒在了床上。 “是啊,这是怎么了?”锦瑟问道。 眼看着屋子里的这两个人,一个气的青筋跳起老高,双拳紧握,满脸通红;一个背对着众人,身体微颤着…… “你们俩个人,在吵架么?”文溪看着他们,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么?怎么还吵起来了?” 左良冷冷的说道:“没什么。话不投机而已。你今天来也来过了,看也看过了。我们走吧。昨天不是说想去城郊去看马场么。我们现在就过去好了。” 锦瑟听了左良的话,微微一笑,说道:“这左将军,左一句‘我们’,右一句‘我们’,说的倒是冷热的紧呢……” 打趣的话还未讲完,只见廖庸正对着自己杀鸡抹脖的做着眼色,锦瑟虽然不知道理由,却也住了口。 左良淡淡一笑,说道:“姑娘真是心直口快,左某人最是欣赏姑娘这一点,一点也不造作,有什么就说什么。”说着,他看了看躺在床上不说不动的贺萱,然后赌着气说道,“我与郡主情投意合,指婚也就只在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所以,多些亲昵也无什么不可,大可不必还需要什么藏着……” “子卿!” 没等左良说完,廖庸一声喝断了他还要继续下去的话。 “干什么?”左良冷着脸看着廖庸问道。 “相争无良言,别在气头上说过分的话。话虽无形,可伤人却甚于刀剑。这不是你教我的么?有什么话,冷静下来,再好好说。” 左良听了这话,也是一时语塞,没再出声,而转身离开了贺萱的屋子。 看着左良又把自己撇在了屋子里,文溪喊了声:“喂,你等等我啊。”然后又冲着众人尴尬的一笑,然后说道,“你瞧,这些天,他就是这个样子,我不和你们说了,有空了我再来看你们,反正我以后也会留在这儿,见面的机会肯定有很多,你们不用送了,我先走了啊……” 说完,和梧桐一起,一股烟儿似的跑了出去,追上了左良。 锦瑟和廖庸站在屋子里向外望了望,只见文溪追上去,先是拉住了左良的手臂,左良本欲甩开的,可是一回头,见廖庸和锦瑟还望着这边,竟破天荒的拉起了文溪的手,一路向外走去。 文溪被他这一拉,先是一惊,然后脸一红,竟像个乖巧的小女孩一般,温驯听话的随着左良一路走出了廖家。 左良一直到了门口才松开了她的手。他先上了马,然后对着文溪一抱拳,说道:“对不住了郡主,在下今天身体有些不爽,请郡主先行回宫吧。” 说完,也不等文溪回话,左良狠狠的一抽马匹,马儿向一阵旋风一样向城外跑了出去。 文溪哪里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儿呢呢!见左良现在心情不好,她更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自己回宫的,文溪冲着梧桐一使眼睛,梧桐点点头。这一主一仆也都翻身上了马,然后一夹马腹,紧紧的随着左良,前前后后的冲出了城门。 屋里贺萱也让廖庸送走了锦瑟,自己则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躺在屋子里。 是啊,相争无良言。贺萱自己也明白,可是,不知为何,只要想起左良日日陪着那位郡主身边就是觉得心里难过。今天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想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各归其位了。既然他已经憎恨自己,也不在乎让他多恨一些。 “你还好么?”送走锦瑟的廖庸回到屋子里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伤到了左良,你会不会恨我?” “你这个问题问的奇怪,恨不恨你,难道不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儿么?怎么问我?” “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恨我。” “会吧。” 贺萱点了点头,说道:“那样最好。” “我会恨你不爱惜自己……” 廖庸低声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悄悄的离开了贺萱的屋子,就在他关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贺萱的大哭之声…… 131 不让伤心陪你过夜 众人离开廖府之后,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及一个勉强算上半个当事人的三人之外,其余的人也都是满心的不解。好好的一场探病,怎么会让两个平时看起来那样合拍的人竟然发生了争执呢? 不过呢,他们的心结我们暂时先不去管,还是先看看这对冤家好了。 天刚一擦黑,左良在事先没有预告的前题之下今天第二次来到了廖家。 门上的人匆匆的去向在自己屋子里看着账目的廖庸回报,廖庸听闻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下人出去了,自己则是坐在原处一动未动,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 雨墨见状,摇了摇头,又点了盏灯放在桌上,低声问了句:“少爷,您不过去么?” 廖庸摇了摇头,继续全心贯注在账目上。 “可是,不是说今天早上……” “那又怎么样呢?” “您……” 廖庸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了放,然后看了看雨墨,轻轻的动了动嘴角,说道:“这个时候,他们不需要有人在旁边轻解。既然彼此在对方的心上打了结,还是亲自手再把结解开才好。我去,能做些什么呢?” 雨墨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自家少爷一脸的落寞,便止了声,悄悄的退出了房间,守在外面。 与此同时,左良已经站在了贺萱的门口,刚刚满腹的心思要与贺萱说,可一到了这个门口,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了,想要推开门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之中,迟迟的没有落下来。他偈尊泥塑一样的站在那里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门一响,雨青走了出来。 雨青抬头看见摆着“优雅”造型的左良,先是一愣,后是一惊,紧跟着竟然“噗”的一声捂着嘴巴笑了出来。 被她这一笑,左良臊了个大红脸,忙又向后退了两步。 “她……可还好。” “好不好的,您自己进去瞧瞧吧。只是……”雨青说着,停了下来,看了看左良。 “只是什么?” “只是,若是她发些脾气使些小性儿,左将军您还是多包涵些吧。这么些天,想您也猜的到,她最想见的人是谁。可是偏偏您却总是‘忙’的没有时间过来。她心里有气,您也应该知道。” 左良点了点头,一闪身走了进去,雨青轻轻叹息了一下,关好了房门。左良走进屋内,只见贺萱正倚着,边看棋谱边与自己下着棋…… “‘园里水流浇竹响,窗中人静下棋声。’无忧你好兴致好啊。” 一听到左良的声音,贺萱的手一抖,手中的棋子“哒”的一声落到了桌上。 今天上午的事,贺萱也心里满是懊悔,总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理直气壮”了,明知道左良领的是君命,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是偏偏自己心里就是气不过,才不管不顾的说了那些……现在忽然见左良就站在自己眼前了,贺萱脸一红,把头扭到了一边儿,捧起书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左良见贺萱没有对自己发脾气,心下便晓得此时她的气也消了八九分,便微笑着装作看棋一般走了过去,但也只是立于桌边,只是悄声看着。并没有说什么。 贺萱想听听左良这一次来对自己说些温存的话,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她把书移看,看了看左良,见他看棋看的仔细,心里不免骂了这个木头一句,然后坐起身来,一只手拉过左良的手,然后把自己手里的书往他的手里一塞,说道:“我要睡了,你喜欢这局,拿回去看吧。站在这儿干什么。” 说完,贺萱就想撒开手,然后赌气不再理他,却不料左良先是一轻手,把塞来的书落在了桌上,然后再一反手,把贺萱的手握了个紧紧的。只见那书落在桌上,把个棋子打的“四散奔逃”,哔哔啪啪的落了满地…… “你干嘛?”贺萱佯嗔着瞪着左良问道。 “你既然拉了我的手,我哪里就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放开。” “你倒和入凡学的一样无赖了。” “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也学得会一招半式吧。” “我还真没看出来,您左良左将军也会如此,哪日上了朝,我也好好和旁人学学去。” “好啊。你就告诉他们,我们吵了架,然后,我拉着你的手不放开……” 左良的话还没说完,贺萱的脸早就绯红一片了……左良见她早没了半丝的怒气,便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轻轻的把贺萱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咱们不赌气,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呸……谁和你是‘咱们’。” “那不是‘咱们’,是什么?你是才高八斗的,你教教我!” 听着左良这并不常有的轻松调笑,贺萱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若说有错,自己与他也是一半对着一半,可是眼下,他没有强调谁错谁对,竟对自己如此,贺萱不禁轻叹了一句:“难不成这些天与郡主相处久了,也学会何谓‘温柔缠绵’了?” 贺萱说完这话,心里有些后悔,明明现在气氛很好,自己怎么偏偏又提起了文溪郡主来,看来,自己对这位郡主的存在,还真不是一丝半点的介意。 左良倒没往心里去这句话,他让贺萱躺在自己的腿上,等她躺的舒服些了,然后才接上了贺萱刚才的话,“那‘温柔缠绵’的事情,我还真没与别人做过……” 说完,左良两眼温柔满溢的盯着贺萱,然后轻轻的将贺萱抱了起来,贺萱一用力,笑着挣开他的怀抱,逃命一般的坐到了床的另外一边儿,说道,“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你就没听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我是君子啊。我刚才就准备动口来着!” 贺萱又是害羞又是喜悦的低着头,过了半晌,她才又慢慢的抬起头来,说道:“关于郡主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终于还是归到了正题之上,左良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说道:“无忧,我且问你,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 说着,左良向贺萱伸出手来,却被贺萱轻轻一拍,给打落了。 “有该如何?没有又该如何呢?更何况,若是没有,我怎么……” 看着贺萱娇羞的样子,左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不想和你强调彼此谁喜欢谁多一些,我想,即使是你再喜欢我,在意我,我也无权要求你过那种寄人篱下,忍辱负重的日子。而且,这次的指婚,不只是皇上就能一人独断的,还要尊重日庄王爷和文溪郡主的意思。所以,这一些还都是不定之数。” “那你心里可有什么主意了么?”贺萱问道。 左良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笑,垂下头来,双眼没有焦距的盯着自己的腿说道:“我无心骗你。现在,我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应对之策,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说着,左良抬起头来,看着贺萱。 “我想,现在我和你——咱们俩个,还应该是一样的心意,对不对?” 贺萱轻轻的,点了下头。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却也给左良心里大大的打了气。 “只要你的心意能与我相同,那就算是再苦再难我也不怕。” 左良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你从小装成男子,这性格上是自然而然的也被变的坚强。许多的事情,你喜欢自己抗下来。可是……现在不同了,你有我,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还有入凡,别把事情都放在心里,说出来,让我们来帮你,好不好?” 左良的这一句话,深深的刺到了贺萱的心里,她问自己道:“真的可以说么?我真的能说么?不能。比起左良的直率,廖庸的坦诚,自己有太多的隐瞒,太多的不为人知。”她抬起眼来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苦苦的一笑,心里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心里的事情,知道我最初为什么会接近你,让你走近我,只怕,今天的软语温存就只会化成戾气、怨气、怒气、火气……这样的自己,还应该要求对方给与自己什么呢……若是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的心偏离了自己的理智,让自己一错再错了吧……” “又在想什么?” “没有。” 听到左良的声音,贺萱忙收回心神答道。 “小骗子,又骗我。一双眼睛忙的不可开交,难道你在让它们操练不成?” 说着,左良又向贺萱伸出了手,这一次,贺萱没有拒绝。左良再次把贺萱轻轻的抱在怀里,叹着气说道:“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你总让我们看到你的机智,你的聪慧,你的善解人意,你的坚强可靠。什么时候,你才能把你自己心里的委屈,难过……这些告诉我们,好让我为你分担,为你解忧呢?” 左良又抱的紧了些,接着说道:“知道么?今晚我来,就是不想让你的心里再多道伤痕,我不想让我给你带来的委屈和伤心陪着你过夜。无忧,我做到了么?” 说着,左良轻轻的吻了吻贺萱的头发。 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左良感觉到贺萱埋在自己怀里的头轻轻的点了点…… 132 请安(上) 这一夜,贺萱总算是睡了从受伤以来最安稳的一觉,虽然,自己心里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解决,但是至少已经可以肯定左良对自己的心意是没有差错的。这让贺萱的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清早起来,贺萱自己下了床,其实两天以前贺萱的伤就已经恢复了大半,下床活动已经不是个问题,不过只是不想见人,才赖在床上依然称病罢了。洗漱完毕,贺萱唤来雨青帮自己梳了头发,换好衣服,这才出了整整有几天没有迈出一步的屋子。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心病没了,伤也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才过不久,贺萱就听到廖庸的声音传了过来。 贺萱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却也不与他分辩,只是答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廖庸一听,微微一笑,说道:“这伤是不是也伤到脑袋了,怎么忽然间这么客气起来了。昨儿晚上的那味‘药’看来用的不错。” “你这人,非要我说几句硬话忖你才过的去是不是!” 廖庸点点头,“要不然,我还真活不起了。” …… 这个时辰,文溪也起了床,早早的催着梧桐给自己上妆。 “您这么急干嘛,离着左将军有空的时辰还早着呢。”梧桐说道。 “小丫头,我还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快点儿吧,我昨儿不是说好,今天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还要去陪左妃娘娘说话儿么。” 梧桐撇了撇嘴,手下虽然没闲着,但是心里却有些不乐。 “郡主,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讲。若是讲呢,可是这些也只是我的臆测,没什么凭据,可若是不讲,我真是憋的慌。” 梧桐闷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文溪一边挑着妆台上的珠饰,一边回答道:“那就说吧。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干。我就当是听闲话儿了。” 梧桐叹了口气,对着屋子里其他的下人说了句“这里我来侍候就好,你们先出去吧”,然后,等下人们都离开了屋子,屋门也关好之后,她才放下手里的梳子,转到文溪的面前,蹲下身来,问道:“昨天郡主和左将军一起去探望那位贺大人,您可瞧出什么奇怪的事儿没有?” 奇怪的事?当然有! 文溪虽然个性有些大尔化之,可却也不是个傻子。昨天自己也一直在想着左良与贺萱见面时候自己瞧见的场景,虽然说不好哪里不对,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气氛、那种语气以及后来左良负气离开时候的样子,以及贺萱的种种,都让人不难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觉得哪儿怪了?” 文溪没有接话,反问梧桐道,文溪想着,也许是自己关心则乱,也许是梧桐想说的是别的事情,还是先听听她要说的是什么才好。 梧桐站起身来,又转到文溪身后,开始盘发,一边盘一边说道:“您不觉得左将军跟贺大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么?当然,若是朋友之间,拌嘴赌气的时候也肯定是有的,可是您想想,这么些天,左将军陪着您的时候,跟块木头有什么区别。脸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就算是笑,也不过是个像在例行公事一样的。可是昨天,他跟那位贺大人……” “如何?” “您也瞧到昨天左将军的那个表情了。去的时候,满心的急切,看那样子,都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直接飞过去才好。中间他们说了什么,咱们不得而知,可是后来再进去的时候,那两个人的样子……我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是……像是……” “像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好像是一对情人在吵架……”梧桐说完之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可是……” “不用什么可是了……”文溪叹着气,轻声接道,“我本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你竟然与我也是一样的心思。”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谁也没再继续说话,直到文溪的头发完全弄好之后,梧桐才又开口说道:“郡主,这个事儿,您可得千万上些心吧。若那左将军真是喜欢男色之人,这门亲事,您可千万不能应啊!” 文溪挑了挑眉毛问道:“为什么?” “我也只是听咱们府里的老阿婆讲过,王爷有位好友,这一辈子只娶了一位夫人,从来没有纳妾甚至连狎妓之事也是一点儿也不沾的。外人看着,不知道这位夫人有多幸福。可是……那大人就是位……打从那夫人进了府,他就根本连碰都没碰过一下……我可不想郡主您以后的日子是这样的……” 文溪看着梧桐的样子,不禁一笑,说道:“小小的年纪,哪里道听途说来这些事情!” “郡主,我可是为您着想呢!咱们……” “好了,别说了……” 看着文溪似乎有些生气,梧桐慌忙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文溪拉着梧桐的手让她起来,然后笑着说道,“我自己的事儿,我自然是要上心的。你说的,我也听到心里了。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等阿爹他们回去之后,也就只剩下你陪着我了。你也别学这宫里的人,动不动就跪,我看着别扭。” “您别生我的气就好了。” “傻丫头,你的话全是在为我打算,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话虽然这样讲,可是文溪的心里也开始不托底起来。自己父亲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些天看下来,那位贤王爷对自己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若有可能,连见面都不想见。至于左良,若他真是个只爱男色之人,自己又该如何呢?当然,自己也并非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是这样选择……也只就是皇帝了,否则,这一趟的和亲,便毫无意义了。 那个皇帝,文溪虽然看着那个和气,可是毕竟已经上了年纪,自己又正当是妙龄,哪里会甘心呢……再看看吧,文溪这样告诉自己,也许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也许他与贺萱只是好友,也许……还有多少个“也许”等着自己去证实呢! 正好,今天要给后宫里两位最重要的女人请安,也许,从她们那里可以找到一些“也许”的答案。 用过了早饭,文溪带着梧桐先来到了太后的宫里。 此时,已经散了朝,允臻也正在宫里向太后请着早安。 这一次,文溪才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这位贤王爷。 虽然,比起左良来,韩允臻少了一些英武之气,但是,一举一动的高贵,一颦一笑的优雅都是左良所不能及的。特别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子隐约的威慑之力,让人心里总有种想敬而远之的感觉。 “郡主一直在打量小王,不知是不是本王今日哪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眼看着这位异族女子对自己上下其“眼”,允臻心里着实的有些不快,不是说她与左良现在相交甚欢么,怎么见到自己又是如此的一番神态,难不成这个女人,是个朝秦暮楚之流么?若是这样,倒也好了,放在左良心边,有的他心烦了…… 被允臻这样一问,太后也好奇的看着眼着的这位郡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也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神情来。 “王爷误会了。早先曾经有画师画过王爷的肖像给我父王,那日赐宴,人多眼杂也未及细看王爷。刚才那番打量,才觉得画师所画的形虽似,但神却不似。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得罪之处,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既然允臻已经给文溪打上了朝三暮四的印记,这一番话在他听来,也不过是勉强的解释罢了,允臻微微一笑,又问了些闲话。 “这些日子郡主在宫中可习惯?宫人们是否有躲懒不周之处呢?” “劳王爷费心了。一切都好。” “我听管事的太监说,这些日子都是由左将军陪着郡主到处玩的。不知道左将军可有什么失礼之处么?”太后问道。 “回太后的话,左将军为人虽然不似王爷这般和蔼可近,但却也是兢兢业业的,照顾的十分周到,没有什么不足之处。多谢太后关怀。” 太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左良那孩子,虽然面冷,却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好好相处吧……” 太后的言下之意,我儿子,你就别想沾了。文溪自然听的明白,心里想着:幸亏阿爹没给自己定的是他,不然,就冲着这位太后娘娘,我宁愿回家抱着娘一起死,也不会嫁给这位王爷的! 文溪耐着性子又坐了片刻,这才堆着笑站了起来,说道:“扰了太后多时了。一会儿我还要去给左妃娘娘请安,就不扰您休息了。” 说完,给太后和允臻各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文溪前脚才出了正殿的门儿,太后的话也出了口:“真是个乡野的丫头,还不如这中原大家闺秀,哪里有这样不懂规矩的,我没让她走,她竟然还自己走了。对你也是,哪有一个姑娘家这样看男子的,没一点儿廉耻之心,还好没向皇帝要她,不然,把这么个妖孽招回家,可真有的受了!” 允臻打了打茶叶,笑着说道:“现在不也有人在受着么了……” 说完,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133 请安(下) 在去烟翠阁的路上,文溪主仆二人一句话也没有讲,直到下了轿子,梧桐才嘟着嘴巴走到了文溪的身边儿。 “怎么了?”文溪问道,“好好的,这谁又惹着你了。” “郡主您是心大还是装傻啊?刚刚同和殿里的那位,乍一看上去挺和气的,可是这话里话外怎么都是刺儿,不听说话,只是看她的表情,奴婢就气的要死……倒是那位王爷,看上去还顺眼些。” “禁声吧你!”文溪拍了拍梧桐的手,低声说道,“别说是这里,就算在家里,这样的事还少见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以后这样的事情只怕还有不少,现在就沉不住气了,以后可怎么活呢!更何况,不是有句话叫做‘日久见人心’么,哪能只凭一面就下了定论呢!当着你面和气的,不见得真心对你好……可记得了?” 听了文溪的话,梧桐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不知道,这位左妃娘娘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奴婢听宫女们说,那位可是当今圣上最在意的一位主子了,但愿……” “别只是一味的乱猜了,进去瞧了,就知道了!” 正说着,已经来到了正殿的门口,早就有人进去通传了左妃娘娘,因为娘娘现在已近临盆,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倒是管事的太监赵吉安已经迎了过来。 “奴才给郡主殿下问安了。娘娘刚才还跟奴才说呢,怎么郡主到这会儿还没到,可巧呢,就听门上的人来报了,郡主快进面请吧。” “多谢公公。”文溪点了点头,微笑着随着越吉安走了进去。 入了正屋,却并未见左妃娘娘在正位上坐着,文溪有些诧异,却见赵吉安又把自己向里让了让,她便与梧桐一起随着进了旁边的屋子,只见左妃娘娘此时正歪在炕上,眼巴巴的向外望着。一见文溪进了来,忙笑着说道:“才还说你呢,可巧就来了,快过来坐吧。” “给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文溪新学的客套规矩还没说完,就听左娘娘说道:“吉安,快扶郡主起来。” 文溪起来之后,却不见左妃给自己赐座,心里正想着,是不是又遇到了位难缠的娘娘呢,却听左妃娘娘说道:“别愣着,过来坐着吧。”说着,指着炕桌的另外一边儿。 “这哪里可以,我……” “到了这儿,没那么些个规矩的,坐吧。” 虽然并不知道这位左娘娘是假意和气,还是真心喜欢自己,但文溪还是领了这个情,在炕边儿搭了个小边儿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左良那孩子陪着你,有没有委屈到你啊?那孩子脾气犟,嘴也冷。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可别往心里去。” 文溪没想到,左妃娘娘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这个,她有些意外,忙笑着答道:“左将军,为人……” 话说了一半,文溪又停了下来,才不过几日,自己哪里就能对这左良的人品下个定论,可是自己就是觉得他好,可是这好究竟在哪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话总不能停在这儿,文溪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他为人很好……并没有什么不周到的。” 左妃娘娘看了文溪的样子,不禁一笑,说道:“能听到这样的评价可是不易。看来,你与那孩子也算是投缘了。” 文溪点了点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她看了看左妃娘娘一直抚着肚子的手,笑着问道:“娘娘的这个孩子,还有多久出世呢?” “快了,”左娘娘满脸幸福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道,“御医说,现在这孩子已经是足月了,所以,可能就在这几日了吧。” 正说着,忽然文溪发现娘娘的肚子动了动。她惊奇的看着那个被顶的此起彼伏的肚子,问道:“娘娘,这是……这是……” “是这孩子在动。”看着文溪满脸的好奇,娘娘笑着问道,“要不要过来摸摸?” “可以么?”文溪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步迈到左娘娘的身边,单膝跪在炕沿儿上,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那个正在淘气的小胎儿。 瞧着这个高危的姿势,赵吉安真心的捏了一把汗,忙说道:“郡主可小心些,坐着吧。” 看着这个依然带着孩子气的郡主,左妃笑了笑,说道:“哪里就需要那么些个小心了。” 文溪听了赵吉安的话,吐了吐舌头,乖巧的坐在了左娘娘的身边儿,一边儿摸一边儿说道:“小宝宝,你可要听话啊。娘娘天天带着你,很辛苦的,可不许淘气哦。” 肚子里的宝宝也非常的给这位郡主面子,竟然回应似的动了动,这一下,文溪更是得意了,说道:“梧桐,快瞧,快瞧,小宝宝应我呢!” “郡主……” 看着自家主子如此这般,梧桐忙叫了声,文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失仪了,忙又坐好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份的坐在了左妃的身边儿。 人们所谓的投缘,大约就是两个人见面时,毫无理由的喜欢吧。左妃娘娘对这位郡主就是这般。刚才的举动,不但没有让左妃觉得她不够稳重,反而因为她的率真而更加喜欢了。 “说到这个孩子,还得多亏贺大人。对了,你去瞧过他了,他现在的伤可好些了么?”左妃娘娘问道。 文溪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奇怪,这孩子与贺萱又有什么关系?这个贺萱,倒真是无处不在,似乎自己现在身边所有的人都与他有些关系。 见文溪满脸的不解,左妃便大略的把整个过程说给了她听。 “这位贺大人,倒真是位异人呢。”文溪低着问边琢磨着边顺口说道,“难怪左将军与他之间的关系看上去,是那么的非比寻常。” 见她的表情,左妃娘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子卿这个孩子啊,从小就是一副冷面孔,再加上我们这个家,能与他真心结交的人,并不多,能入得了子卿眼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可是这个贺萱,却真是与众不同,听子卿说,他们也是非常投缘的。” 说着,左妃娘娘看了看文溪,笑着说道:“这人啊,若在低处,难免受人冷落。可若站在了高处,又也会高处不胜寒。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不知到在何时何处,就会造出一些谣言来,所以,有些话,听过便当个笑谈吧。别当真。” “娘娘这是何意啊?”文溪虽然听的明白,却想把糊涂一装到底,好听听这左良与贺萱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 “咱们不说这个了,以后,你会知道子卿是个怎么样的人的!”左妃娘娘说着,温柔的对着文溪一笑。 左妃娘娘看了看时辰,大约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便派人去前面打听今天皇上在何处用午膳,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跑了回来,告知皇上已经在前面与日庄王爷一起在用了,娘娘点了点头,然后对文溪说道:“今儿,子卿要到下午才有空。你有没有功夫陪着我吃餐饭啊?总是一个人吃东西,真是没什么胃口。” 被娘娘这一说,文溪满脸羞的绯飞,低着头说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我今儿本来就是想赖在娘娘这儿的。您就是赶我,我也是不走的。” 正说着话,膳食已经备下了,文溪与左娘娘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好,边吃边卿了许久。整餐饭,文溪都在打听着左良小时候的事情,左娘娘也乐得说给她听。一则是自己的侄儿,本就值得自己夸耀,二来,她也希望在成亲之前多让文溪了解些左良的品性,这样日后也好磨合。不只这样,左娘娘也听了梧桐讲了许多文溪小时候的趣事。 总而言之,这餐饭吃的其乐融融,宾主皆欢。 用过午膳,左娘娘到了歇午觉的时候,文溪也识趣的退了出来。 在去宫门的路上,文溪见时间还早,便没有要轿子,只是和梧桐两个人走着。 “郡主觉得左娘娘这个人如何?” “很和气,很善良也很温柔……” 文溪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梧桐撇着嘴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 “刚才郡主还教我,要‘日久见人心’,还说什么‘当面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对你好’,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把左娘娘夸的跟菩萨似的了?” “你个小丫头,挖好了坑等我跳,瞧我不打你个小坏蹄子!” 说着,这主仆两人也不管宫人们异样的目光,笑着闹着,一路朝宫门而来了。 她们只顾着自己开心,却不想她们的情形完全的被皇帝和日庄王爷看在了眼里。 “请皇上恕罪,这个孩子,在家里也是野惯了。到了这儿,也完全没有规矩,回去小王会好好教导她的。” “哎……你听听这笑声,多好听啊。这个深宫里,可难得听到这样好的笑声。可惜啊,朕没有适龄的儿子,不然,还真是想把文溪留在朕的身边儿啊!” 两位长者,相视一笑,目送走了这一片欢乐之声。 134 交涉 文溪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左良已经在候着了。 左良不知道今天这位郡主又想做些什么,对于自己这个从小就在京都长大的人来说,太多的事情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可是对于她来讲,无处不是新鲜的。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想来她也应该看惯了玩腻了……左良多希望今天文溪看到自己的时候说今天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回去休息,这样,自己也好回去陪陪贺萱。 当然,这个希望理所当然的落了空。 文溪并没有想休息的意思,还特别的遣掉了其他的随从,只留下自己的贴人侍婢陪着自己,漫无目的的在城里闲逛着。 左良耐着性子陪着她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可是见她还说不出个目的地来,便有些没了耐性。 “郡主,若是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不妨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连日奔波,我想郡主也有些累了……” “是有些乏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 左良抬眼一看,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个看上去很干净的茶楼。左良点点头,想着也好。便催了马,来到了茶楼。 三个人上了楼,茶博士向着两位贵人问了安,左良吩咐找处干净安静的地方,茶博士便引着三位到了二楼的一处包间之内,左良先走进去瞧了瞧,果然很是素雅,窗口位置又临着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了几样茶点,这才把文溪让了进去。 文溪一直很顺从的听着左良的安排,一个字也没有说,等茶点摆好,文溪冲着梧桐一呶嘴,梧桐会意,便悄悄的撤到外间儿去,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也好让自家主人和那位未来的夫婿好好的聊聊。 “贺大人的伤可好些了?”文溪一边儿吹着茶一边儿问道。 “昨儿你不是自己也见到了么,好是好多了,只是还需要休养几日。”左良不咸不淡的回答说,可是心里却有些奇怪,今天怎么文溪又有兴致谈贺萱。 “每一提到贺大人,我的心里总有些惭愧,若不是当日我的行为太过莽撞,也不会让他受伤……” 左良听闻此言,淡淡一笑,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郡主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以后别那样就好。也给我们这些当差的省了许多的麻烦。” 文溪没有理他的话,接着问道:“贺大人受伤,左将军心里很难过吧?” “既是同僚,又是好友,她负伤,我自然是难过的。” 文溪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直视着左良的脸说道:“恕我多嘴一句,你与贺大人之间的关系大概不只是同僚和好友这么简单吧!” 左良听了这话,眉头一皱,看着文溪,心里想着,难道,这位郡主看出什么端倪了不成…… 可是偏偏是他的这个迟疑,更让文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那些七拐八绕的心肠,说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今儿我出来,并不是为了玩的,而是有些话,想与左将军当面说清楚。” “郡主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了。在下洗听恭听。” “既然如此,我想左将军也会对我心里的一些疑惑做出解答吧?” “在下会知无不言的。” “很好。那我可就问了。我想,皇帝指派你日日陪我的理由你也应该是知道了些的吧?” 左良被文溪这直言不讳的一句问话搞的有些手足无措,他当真没想到,这位女子竟会把这件事情明目张胆的摆在桌面上来谈。但是,既然人家已经发了问,自然是没有道理不回答的。尽管如此,左良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正面做答。 “我听我父亲说过一句话,在中原这里,皇上赐婚,做为臣下,是不能拒绝的,否则,会被视为……什么什么大罪……是吧?” 左良看着文溪一时语塞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但是她却并没有说错,抗旨不遵,自然是大罪,左良又点了点头。 “你也应该知道,皇帝现在迟迟没有下旨,完全是因为我还没有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要不要嫁给你。对不对?” 左良听到这里,淡淡的一笑,对着文溪说道:“既然郡主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接了当的。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而且,我不觉得自己与郡主之间有多么的投契。我奉劝郡主一句,不如早早的再寻了他人才是正经。不要在我这个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左将军对自己的评价倒是不高啊。不过很可惜,我不能如你的愿了。我喜欢你,我也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你。这件事儿,我已经和我父亲说过了,我父亲也很看好你,想来,这赐婚的旨意也就是在这一两天就会颁下去了……” 前面的话,文溪半点儿假也没有掺,不过最后这句,是文溪胡诌的,而且是她刚刚才想到的,话出口的同时,文溪也打定了主意,颁旨这件事儿,不能再耽误了,回去就请父亲找皇帝把这旨意发出去,让左良想逃也不能了! “什么?”听到这里,刚才还能淡定的左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你是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呢,还是突然听到这件事情,觉得没办法跟贺大人交待呢?”文溪一脸的坏笑看着左良,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生气的时候,也会这么好看! 左良虽然生气,但还没到昏头的程度,听出文溪话里有话,他迫使自己冷静了一下,尴尬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只不过是太突然了。” “突然么?应该不会吧!” “这些天虽然每日陪着郡主,可是并不见郡主对在下有什么中意之处,在下对待郡主,也不过是尽臣下的本份而矣……至于你说什么……关于贺萱,在下真的是有些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么?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些。我们成亲之后,我不想你继续与贺萱来往。” 听了这话,左良的脸往下一沉,说道:“别说我们还未成亲,就算成了亲,想来郡主也听说过中原有句话叫做帮‘夫为妻纲’吧!丈夫是妻子的天,我想,我与谁交往,还不劳郡主你费心。” “若只是朋友之间的往来,我自然是没有道理干涉的,只是可惜,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情意,可是情深意厚的很呢!” 看着文溪一脸挑衅的表情,左良心里一紧,莫非……不会,昨天她并未在贺萱的屋子里多作逗留,而且贺萱衣装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见左良不说话,文溪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我也听闻过,在你们中原男子之中,特别是你们这些官宦之家,会有养男色之说,看你也是个正人君子,那贺萱也是仪表堂堂,真想不出你们之间竟有这样不伦之情……我不许你们来往,是保全你们的颜面。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 文溪后面的话,左良没有听清楚,他心里默念着,还好,只要没被识破就还算好……当真被文溪说中了,自己要怎么像贺萱解释呢……去求父亲,看来不成,父亲对这门亲事是没有任何的异议的;皇上么?只怕…… 忽然,左良直视着文溪,问了句:“我要怎么样做,你才肯不嫁?” “啥?”文溪被他这突然的一问,愣在了那里……紧接着,她明白过来,竟然笑了起来,“你这问题问的还真是好笑。”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不管他人,只说你我。我不喜欢你,你又何苦非要嫁给我受这个苦呢?你是郡主,自然可以为自己寻个好人家,找个如意郎君……” “我找到啦,就是你……” “可是……” “没有可是。你认命吧,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 听了这话,左良心里暗喜了一下……可是,文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一日不答应,我就去烦贺大人一日;你两天不答应,我就去烦贺大人两天……我有的是耐心和你耗,我会一直等到你答应娶我的那一天的!” “你若去烦她,哪怕是死,我就绝不会娶你……”左良一时气急,脱口而出道。 只见文溪脸上狡黠的一笑,接口说道:“换句话说,我不去烦她,你就会娶我,对么?那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我不去打扰贺大人,你安心与我成亲……” …… 后面的事情,左良记的都不太清楚了,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办法,好让贺萱能够理解自己,不要太过伤心…… “郡主,您这样,好么?”看着左良骑着马走在前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把整件事儿都听在耳里的梧桐问文溪道。 “好与不好的,我也已经办了。”文溪叹了口气,说道:“若那贺萱是个女子,我自然不会横刀夺爱的,可是偏偏他们都是男人……而这个男人,我又真的喜欢……哪怕他们以后还会继续往来,只要有个夫人在家,难听的话就会少些……” “可是这样,也太委屈了您了……”梧桐红着眼圈说道。 文溪摇了摇头,看着左良的背影,苦苦的一笑,说道:“与其嫁给一个登徒浪子,我倒更愿为这样的一个重情重意的男人,苦上一辈子……更何况,我是真的喜欢他……” 135 半悬着的尘埃…… 把文溪送回到宫门口,看着她安全的回了宫,左良这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时辰还早,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一番交谈,想来自己肯定会马不停蹄的赶到廖家去的,可是现在……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自己很想多隐瞒一阵子,可是,又能瞒多久呢?若是有一天,贺萱从别人的口里听到了这件事情,只怕那伤心会更多些……可是要自己亲口告诉她,这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自己与她,兜兜转转的,似乎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才走到今时今日,让自己看到了一点儿希望,可是,就在这个自己种下的希望萌芽还没根手指头粗的时候,自己又要亲手掐死它了……左良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够回到自己冲进贺萱的房里第一次抱紧她的时候,如果自己不开始,也许贺萱这个神经大条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想到过自己会喜欢她,注意她,自然,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所有纠结…… 左良边这样想着,边由着马自己走着……等他觉得有人牵住马的时候,这才回过神儿来了,他抬头一看,竟然马儿已经替他做主,来到了“闲庭居”。左良此时再想离开,自然也是可以的,可是……家人已经牵住了马,正满脸奇怪的盯着自己。 左良这才尴尬的一笑,叹了口气,心里想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这一刀。早说完,早了吧! 左良想到这儿,心一横,走了进去,可是走到贺萱院子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转过身往廖庸的院子走了过来。 一见他进屋,廖庸一愣,然后笑呵呵的问了句:“不是去无忧那儿了么?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脸色这么难看,又吵架了?” 左良没有出声,关了门,然后闷闷的坐在桌边儿。 “你们俩个,真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打从你们认识起,就几乎天天在争,现在好了,变成日日在吵了。不过这样也好,把该吵的都吵完了,等你们成了亲之后,就不用费心费力的再吵了……” “入凡,我要成亲了……” 听了左良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廖庸一愣。他看了看左良,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乱讲,而且,他这个人也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成亲?”廖庸轻声问了句。 左良点了点头,然后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两臂之间,闷声说道:“刚才那位郡主殿下告诉我,皇上的旨意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这么快……你不是说,这事儿还得……” 左良猛的抬起头来,说道:“这事儿轮不到我说话,可是她那个有份儿说话的人,却说同意这门亲事……” “这郡主还挺识货的!”廖庸咧着嘴说道。 自然,这句赞美之言,换来的是左良的一记硕大无比的白眼! “怎么了!我在夸你好不好!当然,也在夸那位郡主,本来嘛,一个是宝,另一个人识宝,你们俩个都应该被夸讲一下。” “那你夸讲完了之后,能不有说点有正经的呢?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廖庸走到左良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还是什么样的主意?” “我要管用的主意!” 廖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了想,一个坏笑浮了出来,说道:“那我可说了,你可不许恼。” “说吧。这时候,不恼你。只要主意管用,我就不恼。” “我是这么想的,那位郡主就算再中意你,也肯定会对某些事情有些忌讳的。既然你与无忧这样要好了,你们大可以在她的面前……” 廖庸的话还没说完,左良的手已经摆的让他眼花了! “怎么了?这主意肯定管用!” “你免了吧!那位郡主的心细的很,别看只是昨天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看出来我跟无忧关系亲厚了……今天还拿这个事儿做要胁来着,她说了,我一天不应婚事,她就烦无忧一日,两天不应,就烦两天……” 听了这话,廖庸挠了挠头,说道:“这郡主好手段啊。直接打了你的七寸!” 左良支着头,脸上没有半丝的笑意,有气无力的问了句:“你说我怎么办……我真真是无计可施了……难怪连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何况是个女子与小人合体的怪物!我真是无计可施了!” 廖庸此时的脸上也没了一点儿笑容,他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得自己去跟无忧说这件事。” “我也知道,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这个口。” 左良说到这儿,顿了顿,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和她,整件事是我开的头,是我一步一步把她引到其中的……可是现在,我又得亲手把整件事扼杀到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我这是把她硬生生的把最伤最痛的地方逼……你说,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混蛋的人么……” “我说哥哥,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四六句的说话了,想着怎么能让无忧少伤些吧。别为了这件事儿,最后反睦成了仇人,你可不只是害了她,也把我活活的夹在了中间……” 廖庸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见左良正直盯盯的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 “你还喜欢她么?”左良问道。 “啊?” “我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你说什么呢?” “我看的出,你对她的关切不比我少,你替我照顾她吧……” 左良的话没说完,就觉得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阵热辣的疼…… “子卿,醒了没有!无忧是件东西么?说送就送,说给就给?你们之间的事儿,你们自己去了……我照顾她,关心她,我心甘情愿。可是,我不会厚颜无耻到趁着现在……” 廖庸的话声还未落,就听到院子里远远的传来雨墨的声音。 “贺公子,您出来活动啦……”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惊!不知道贺萱有没有听到刚才两个人的对话。 贺萱自然是听到了的,不过听的并不完全,她刚刚到门外的时候,只听到左良在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跟雨青就是从这句开始听起的。 贺萱本以为左良还在气自己昨天发脾气的事情,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听明白了些其他的事情,待廖庸讲到不希望左良与自己反睦,把他夹在中间的时候,贺萱已经听不下去了。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还有什么必要听下去呢。 她拉着雨青,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心里想着:这里,自己是住不得了。 却不想着,迎面与雨墨撞了个正着。 廖庸的房门打开了,左良与廖庸互视了一下,廖庸冲着左良点了点头,左良再次横了横心,走到了贺萱的旁边。 “无忧,我有话和你说,咱们……” 左良刚刚开了个口,只见贺萱平静的对着自己一笑。 “无忧,我……” “今日,小弟也做了次听墙根儿的小人。本来想着,一直装傻到皇上颁旨的时候,却不想子卿兄竟然这么心急的要小弟恭贺,那小弟也就不能再充愣了。恭喜左兄了……只是小弟出来的时候匆忙,不曾带什么礼物,等下次小弟再进补过吧。” “无忧你……”左良听了贺萱的话,心如刀绞一般,“你也体谅一下我的难处,我也是迫不得已……” “哎……子卿兄这是哪里话来。能得郡主那样的娇妻美眷,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气,子卿兄那样说话,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矫情了!” 廖庸此时,也走到了贺萱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衣服。 “你别这样,听他把话说完好不好。” “该听的,我也都听到了。刚才子卿兄不是还在琢磨应该怎么告知在下么,现在我已经全然知晓了,也就不用再让你们费心了……” 这时候,左良真的是又急又气又惭愧,一手拉着贺萱,一手拉着廖庸,大步向着屋里走去,等他们进了屋子,左良冲着雨青和雨墨说道:“守在那儿,谁也不许进来。”然后,回手关好了门。 转过身来,左良看着贺萱说道:“我知道你生气,知道你伤心。今儿当着入凡的面儿,我问你一句。如果我说,我愿意放下眼下所有的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你愿不愿意?” “你放得下么?” “我……” “你放得下你的父母双亲么?他们会因为你的逃离而被诛连;你放得下你的朋友么?他们会因为你的逃离而被牵扯……你真的放得下么?好,也许你放得下,可是我不忍心让无辜的人被我牵扯其中……我看到过,经历过,我不想这样的事再在我的身上来一次……”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不想让你难过。可是那是君命,我抗不了。你给我指条出路……”左良大声问道。 贺萱的话,字字都让左良无言以对,是的,自己放得下荣华富贵,可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又该怎么办呢? “没有怎么办。原本,你和我就不应该有什么,现在,就更不应该再继续有什么。我们各归各位,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就好了……” 见贺萱说的如此冷静从容,左良点了点头,苦苦的一笑,说道:“好。好一个各归各位。” 说完,左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廖庸的视线…… “你这是何苦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看着左良远去的背影,廖庸说道。 “有些事,是商量不了的……”贺萱苦笑着望着廖庸,说道,“过些日子,我会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你们……这样,我和你之间,也就没了任何的牵扯了……” 看着贺萱此时的伤心欲绝的眼神,廖庸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低声说道:“不要走。没关系。我从来不怕被你牵扯什么。能陪着你,只要陪着你,我就是开心的……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好,让我陪着你……” 136 双喜迎门 文溪回到宫里之后,脑子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快些去找自己的父亲。 她越来越觉得,赐婚这件事情,要越快定下来才越好,否则,真的会有太多的变数。自己阿妈未来的日子是否能过的安乐,全在自己一身之上,至于自己将来是否能够幸福,文溪觉得,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分担一些,也应该算是幸福的一种吧…… 这个晚上,皇上与日庄王爷定好了要在宫里的“余音阁”听戏。 文溪其实对台上那些自己根本听不太懂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好好听听这台戏…… 等文溪梳妆打扮好好,来到“余音阁”的时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不只有皇上与自己的父亲在场,皇上还赐了这戏给贤王爷以及左氏的父子。文溪请安的时候,偷眼瞄了一下左良,此时左良的脸冷冷的,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可是文溪依然能隐约的从左良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子悲戚之感来…… “真是难得啊,文溪竟然也来看戏,这还是入宫以来的第一遭吧……”韩铭越笑着问日庄王爷道。 王爷捊着颌下的胡须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文溪站立起来,笑着说道:“父亲总告诉我,要入乡随俗,虽然现在还是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不过,看着他们的扮像、功夫也觉得很精彩。” 听了文溪的话,在场所有的人,除了左良之外都抱以一个微笑。 韩铭越看着左相问道:“郡主如此直言,你怎么看呢?” 左相站起身来,回话道:“微臣觉得,郡主率真,亦懂取舍。” 韩铭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喜欢郡主这一点儿,从不扭捏作态,少了许多造作之气。来人,给郡主赐座。” “皇上……”文溪忙叫住了准备为自己摆设桌案的宫人,笑着说道,“多谢皇上您一番美意。只是这样再大费周张的摆设实在是麻烦,不如就取把椅子来,我在我阿爹身边坐坐就好,不懂的地方,阿爹也可以给我讲讲。” 日庄王爷听了自己女儿的这番话,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也笑着说道:“是啊,皇上,何苦再麻烦一趟,让她坐到我这儿就好了。” “那我就客随主便了。”韩铭越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文溪也落了座。 “真是有些可惜了,今日并没想过郡主要过来,所以让班子里预备下的都是我们爱看的戏码。不如这样吧,郡主喜欢什么,点上几出,好让他们准备去。”左相对着左良使了几个眼色,可是都没得到响应,左相只好自己说道。 “哦,多谢左相爷您的美意。皇上刚才也说,客随主便嘛,我看什么都是一样的。再说,这样的武戏看着也很精彩。那些才子佳人的戏,伊伊呀呀的半天唱不出一个字来,我听着心急!” 文溪此言,又换来众人一阵笑声。 “你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能学会藏拙呢!”日庄王爷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拙便拙了,干嘛要藏着呢?中原不是也有句话叫做‘知耻而后勇’么?女儿知道自己拙在哪里,学便是了。” 只见允臻冲着宫人招了招手,说道:“刚刚小王还未点戏,不如现在点上两出,”说着,对着宫人说道,“来一出《昭君出塞》。” 听了允臻点的这出戏,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他。 “不知贤王爷点这出戏,是何意啊?”日庄王爷虽然带笑,话声却略显出低沉来。 “哦……”听了日庄王爷的发问,允臻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满脸的悔意,忙解释道,“小王唐突了。只念着这戏好,却不想……” “如何个好玩,王爷倒是讲讲。”文溪也带着些不快问道。 “这戏,在他们行内有个说法,说是‘唱死昭君,累死王龙,翻死马童’,真真的叫一个精彩……可是,眼下似乎有些不妥,还是撤掉不要了……我再想想其他……” “不必了,”未等允臻说完,文溪插话道,“既然王爷说的这样好,我倒是想好好的看看了。若真是精彩,还得多谢王爷呢。” 文溪当然不相信允臻这出戏点的无意,可若由着他收回了刚才的话,那岂不由着他借着戏名讥讽自己了…… 戏班子一出挨着一出的演着各位贵人点的戏码,文溪趁着机会,悄悄的和父亲交谈起来。 “阿爹,皇上可说了什么时候颁指婚的旨意了么?”文溪低声问道。 日庄王爷有些惊讶地瞧了瞧自己的女儿,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笑着问道:“怎么?你改主意了?” “嗯。改了。” “你不嫁?” “不是不嫁,是想早些嫁……您得空催催皇上吧……” 听了自己女儿的这话,日庄王爷暗笑了几声,说道:“你这心也太急了些吧。我们才入京能有几日?你就急了?” “您就甭管这些了。旨意今儿下来,也不可能明儿就嫁,不过是想早些订下来罢了!这样,您不也放心些么?”文溪面无表情的说道。 日庄王爷点了点头,说了声:“爹心里有数了。” 眼看着就要唱到那出“昭君出塞”了,忽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然后悄悄的溜到皇上身后,对着富海低声说了几句,富海听了先是一惊,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让小太监退了出去。 “什么事?”韩铭越问道。 “给皇上您道喜了。”富海笑着说道,韩允臻听了这声道喜,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只听富海接着说,“刚才烟翠阁的小太监来报,娘娘已经有了临盆的迹象了。” “哦?这样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报?”韩铭越闻言,“忽”的一声站了起来。众人也皆随着站起身来,戏班子的锣鼓也停了下来。 “晚饭后,娘娘便已觉喜动,只是前几日也曾有过类似的状况,所以,娘娘一直压着没让人来传,刚刚太医已经去瞧过了,说是这一次是准的,娘娘这才让人过来报了……” “好了好了,先不管这些,快去烟翠阁。” “皇上……”富海并没有传旨,却拦下了皇帝,“皇上您怎么又急了,那里,您怎么能去得呢!一切都由太医照顾着,您去了……不方便啊……” “是了,朕都乐糊涂了。好,那就先回养德楼,日庄王爷,可愿陪朕呆上一会儿啊?” “皇上大喜,小王自然是要奉陪的。” “郡主也留下,陪朕说说话,” “是……” 结果,到最后,所有的人都离了这余音阁,一同往养德楼走了过去。路上,左良看着允臻淡淡的一笑,说道:“王爷的昭君出塞没听成,倒要看喜得贵子了。” “只要是好戏,小王都愿意看。”允臻只是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韩铭越都如坐针毡一般,只盼着外面快点传过消息来。 可是一连等了二个多时辰,派出去的太监也没一个给他带回来让他舒心的消息,韩铭越心急万分,这一次,他打发富海亲自过去。 富海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赵吉安满脸是汗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可得了?”富海问道。 赵吉安笑着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脚不沾地儿的快步走了进屋。 “奴才给皇上贺喜。左妃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赵吉安边大口的喘着气边说道。 “是皇子?” “回皇上话,确是位皇子!稳婆说,足有将近八斤,健硕的很呢!” 听了这话,韩铭越“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富海点手说道:“快,为朕摆架!” 韩铭越光顾着高兴,完全忘记了还有一大群人随着自己,可是他没发话,众人又不好擅自离开,也只得随着他一起又来到了烟翠阁。 左妃因为疲惫,此时已经沉沉的睡去。韩铭越没有让人惊动她,只是看了看孩子,便悄悄的离开了。 “恭喜皇上。”终于得了空,这一干人等才有个机会开口,向皇上道喜。 “请起请起。朕也终于有个儿子了!”说着,皇上看了看刚刚站起来的左氏父子,笑着说道,“你们左家,又为朕立了一个大功啊!” “哪里,这实在是皇上您与娘娘富泽深厚,上苍眷顾!” 见眼下的气氛如此融洽,日庄王爷想到了刚才文溪与自己说起的事情,笑着走近了皇帝,说道:“我经常听中原人士讲,在这里有好事成双一说。皇上刚才说,娘娘产下龙儿,乃是左下的功劳,自然也是他们的喜事。不知皇上可愿让左家今日也来个双喜迎门呢?” 听日庄王爷如此一说,皇上又瞧了瞧站在他身后,满脸飞红的文溪郡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呢。王爷可说到朕的心里去了。左良,你已是早到婚龄,朕一直迟迟未动,只怕是耽误了你。如今,朕看这文溪郡主甚好,与你可称是一对壁人。朕有意将她指也你为妻,你可愿意啊?” 听到皇上的这句话,左良愣了一愣,然后看了看文溪,不解为何那本还不在日程之上的事情,为何会突然被提起。可是一看文溪的样子,左良心下就明白了,看来这郡主是与日庄王爷已经是通过气了! 见自己的儿子发愣,左相忙拉着他的衣服与自己一同跪下,对着皇上说道:“谢主隆恩!” 终于,左良还是没能对自己的婚姻发出一字的表达,便就这样被订了出去! 137 情有几深 等左良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容不得他再开口说什么了。恭贺之声从四面压过来,左良除了和父亲一起道谢之外,能做的也只有道谢了…… 韩铭越再次注意到韩允臻的时候,才忽然想起,宫里今天发生的两件大事都应该由自己发出声音来支会太后一声。 想到这儿,他命着富海前去向太后禀告,却被允臻给拦下了。 “皇上,小王今日还未向太后请过晚安,正好,这个两个好消息小王转告太后就好了,想来富公公接下来会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就不用麻烦他再跑这一趟了。” 皇上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由着允臻向自己以及众人道了别,离开了…… 其实宫里发生的事,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允臻也只不过想借着这个机会,远远的离开这些喜形于色的人们。因为这欢乐,根本就是与自己无关的。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出宫?”一见允臻满脸疲惫的走进来,太后有些意外的问道,“门上的小太监怎么懒成这样,王爷来了也不知道报一声儿……” “是我没让他们报的,很晚了,怕您已经睡下,扰了您……”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睡的稳么!” 说着,太后向屋外看了看。 “我把人都去出去了……”允臻有气无力的说道。 “真是个男孩儿么?”太后低声问道。 允臻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后长叹了一声,说道:“怎么就偏偏忘记了她……这么多年,那位对后宫之事也不是很上心,就算是进了宫的,哀家也是尽了心想办法不让她们能有所出……可千算万算,竟然没想到这左妃还能生育……” 说着,太后抬起眼看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的允臻…… “现在……” “怎么?” “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呢……” “没什么可怎么办的。一个襁褓婴孩,以后能成个什么样子谁知道……再说了,哪个孩子长成不得有个七灾八难的……太后,急什么呢!” 看着允臻不动声色的说出这些话来,太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允臻又开了口。 “皇上刚才,把左良跟那位郡主的亲事订下来了……” “哦?” 这件事,是太后还不知道的。 “你觉得左良可愿意?” “自然是不愿意的。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却也不见有什么欣喜之色!” “这就好!”太后说道,“只要他们开始就不和睦,我们也方便了许多。凭着他们俩个人的心性,估计这以后可有得斗呢!咱们可得好好谢谢这位日庄王爷,帮咱们绊住了左将军!” “若是好,自然有好的说法;若是不好,也是有不好的说法。只要他把郡主娶进门,以后的事儿,只怕也就越来越轮不到他说话了!” 太后点点头,只要儿子这样讲了,那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和计划,自己也就不再多嘴了。 又是一阵沉默,太后叹了口气。 允臻张开了一直阖着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然后说道:“是因为赐婚的事儿心烦么?既然母亲想给儿子立个正妃,那就从儿子现在已经娶的两个侧妃里选一个便是了……” “儿啊……你可想好了么?你府里那个黄氏我倒是中意的,可是……” “那就是她好了,改天,我求了皇上,颁个旨意,也就罢了。” “还是放不下锦瑟么?”太后试探着问了一句。 允臻笑了笑,说道:“我若说放下了,您可能会下旨意赏她个发落……若说放不下,您就更是容不下她了吧!” 自己想做的事儿,都被自己的儿子直接了当的说在了当面,这不免让自己这个当娘的有些面子上下不来。太后不免沉下脸来。 “咱们先不说她,您怎么看贺萱这个人?”允臻问道。 “我先前以为,你把玉兔赏了他,应该是想把他立为己用,可是,我怎么听着都是他与左良是越走越近……怎么?你有心弄掉他?” 允臻叹了口气,嘴角动了动,说道,“太后现在既然已经把锦瑟当了废子,不妨就先赏了他吧。我有用处!” “用处?” 允臻这个突出其来的建议,让太后有些始料不及。但是见着允臻说的如此笃定,想来,必也是有所打算的! “那好吧!”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娘这么多年做了多少打算,你是知道的,所以,切不可为个不值当的女子……” “值不值当,那由儿子自己说了算……”没等太后讲完,允臻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其余的事儿,交给儿子来办吧!” 允臻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停了下来,说了句:“已经太晚了,太后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儿,估计可能会有些事情要办,不一定能进宫了……” 允臻走到了门口,忽然又站住了,转过身来,问了句:“太后,儿子有句话一直想问您,这话也许太过孟浪,不过儿子真的有些好奇……” 太后不知道允臻想问什么,只是盯着他看。 得到了这样的默许,允臻缓缓的问了句:“您对父皇,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太后一愣,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说道:“对你父皇,哀家一直是敬爱有加的……怎么忽然想问这个?” 允臻淡淡一笑,又问了句:“敬爱?想来,是敬畏多些,所谓爱意……呵呵……那太后又是不是有过真心喜爱之人呢?” 这话问完,允臻并没有等太后的答案,叹息了一声,悄然离开了…… 太后听了允臻的话,目送着允臻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是啊,自己这一生也曾尝过那种欲罢不能的情愫,只可惜,生在高官之家,这情意本就不应该存在!更何况,是对一个与自己的身份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的家奴。尽管他的睿智、学识、武术、才情远胜于一般人家的公子,可是……一纸皇命,便也就终结了自己与他的千万恩爱…… 太后娘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吩咐下人道:“替哀家更衣洗漱吧!” 可是这一夜,太后娘娘却迟迟的无法入睡,一直在回想着那个也曾经属于自己的过往…… 第二天,左妃娘娘喜得贵子,以及左良与文溪郡主订亲之事也传到了廖家。 左家人来报的时候,廖庸正与贺萱坐在厅里用着早饭。 刚刚听说左妃娘娘诞下龙儿这件事,廖庸与贺萱都是喜上眉梢的!虽然现在这事与自己的干系并不大,可是,这毕竟也是件大喜之事。可是这欢喜还没来得及消化下去,左良的亲事已定这盆冷水,便将两人从头到脚浇了个凉快! “皇上已经下旨了么?”见贺萱有如泥塑一般,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廖庸自己便开口问道。 “是。恩旨今儿早上,已经送到府里了。” 廖庸点了点头,说:“回去告诉你们少爷,等他得了空过来,我……我们再好好的恭贺他。” 左家的下人点着头,满脸是笑的离开了廖家。 “你还好吧?”廖庸问道。 “无所谓好或者不好……”贺萱低声答道。 这话贺萱并不是在敷衍廖庸,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平静是好还是不好!贺萱勉强着自己笑了笑,说道:“只怕今天来报喜的还不止这一波儿呢!” “还有谁?”廖庸问道。 “我算计着,今天宫里也该来人了……不过,我倒更希望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最好没人再来!” 可是这边儿话声还没落,果不其然宫里也来了人,而且来的这位,还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乃是皇上身边儿最亲近的那位大太监——富海。 “公公今儿怎么得了闲,过来坐坐了。” 廖庸与贺萱边把富海往里面让,边笑着说道。 “哎哟,公子,您不知道,最近可真是忙死我了!可是咱们也有了位小皇子,皇上说了,这事儿啊,别人谁去告诉都行,可是贺大人这儿,一定得杂家亲自过来。”说着,富海看了看贺萱,“贺大人,您的伤,可好了?” 贺萱干笑了一下,说道:“您瞧,我这才想躲躲懒,就让您给擒住了。您老可是最疼我的,回去可千万替我瞒着些!” “瞧你这一张小嘴乖的!我看你今天这脸色可是不太好看。可惜啊,杂家想替你瞒也瞒不了哦!皇上今儿让我来,除了报喜,还说了,算计着贺萱那孩子的伤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让他明儿过来见见朕,就告诉他,朕想他了!” 贺萱听了这话,虽然有心推辞,可是看了看廖庸,正见廖庸在对自己使眼色,贺萱也只好点了点头。 富海又在廖家略坐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 这一整天,廖庸几次想安慰贺萱,可是话到嘴边又都吞了回去。此时此刻,什么样的言语能缝合上她心里的那个大大的伤口呢?廖庸吃不准贺萱对左良究竟用情有多深,也不知道那个伤口有多大,所以,眼下自己能为她做的,就只是安静的陪着她…… 所以,廖庸就那样安静的坐在贺萱身边儿,看了一整天的书! 138 请将不如激将 允臻昨天晚上说过今天会有事情要做,于是晨起,干脆递了个偶感风寒的请假折子,连朝也没上。 虽然自己本就是个闲职,去或不去都可以,但是打从贺萱入朝为官之后,不知为何,自己上朝的频率倒是高了起来,几乎是每日都到的。虽然在朝堂之上,并看不到他那个弱弱小小的身影,可是,允臻还是对那个本来只让自己觉得冰冷的地方产生了一股子温存之感…… 允臻在家里用过了早饭,又如以前那样,随从也不带上一个,只身晃出了王府,今天的目的地非常的明确——听雨轩。 下了马,允臻叩响了听雨轩的大门,不多时,一个小丫头出来应了门,一见是允臻急忙向里面让! 允臻过了影壁,见娇姨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架子下面,允臻淡淡一笑,说道:“现在娇姨的驾都难请了,开门都用小丫头了。” 一听到允臻的声音,娇姨猛的回过头站起身来,允臻这才发现原来娇姨的手里还拿着活计。 “王爷,您怎么得空过来了?”娇姨陪着笑脸问道。 “这是做什么呢?”允臻坐下来,拿起娇姨刚才在绣的东西,仔细打量起来。 “姑娘说她的绣活不好,又想给贺大人做个香囊,所以就让奴婢帮她绣点东西,可是奴婢思来想去的,也不知绣点什么好,倒是最后姑娘想着说那贺大人身上总有股子闲去野鹤的气息,就拿这个来绣了……” 允臻看了看,微笑着点了点头。 锦瑟得了小丫头的回报,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允臻正在看娇姨的绣活,便笑着说道:“这么大个毒日头,你怎么还跑我这儿来了。屋子里有刚刚盛好的冰糖炖雪梨,刚从冰碗里取出来的,我不敢贪凉没动呢,你先喝上一盏解解暑气吧。” “拿出来吧,外面通风,再说,你这满院子的花香,闻着也让人舒服。” 锦瑟点了点头,让小丫头去把刚刚说到的冰糖雪梨取过来,自己则陪坐在允臻的身边儿。 今日当真微风熏熏,吹的满园的花香四处飘散,允臻喝过东西,又命人取了棋盘来,自己下起棋来,只是让锦瑟坐在一旁陪着自己。锦瑟不解允臻这是何意,打从自己被送出皇宫以后,这么安安静静的两个人呆着,还是第一次吧! 锦瑟轻轻的对娇姨招了招手,让人备下了自己的琴,反正是各做各的,那么允臻下棋,自己也只好弹琴解闷儿了…… 允臻的手里拿着棋谱和棋子,可是心却完全不在这棋上。自己要让锦瑟做的下一件事,对她来讲就是一个火坑,不论成与不成,只怕锦瑟都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这一步,自己究竟要不要走,该不该走……想到这儿,允臻抬起眼来,看了看锦瑟,又默默的垂下头去,心里说道,又或者,该问自己的,是自己想不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自然,自己也可以不开口,只这样耗下去,可是,照着自己母亲昨天晚上的态度,只怕,这所谓的耗,也耗不了多久了!眼下的事,也许还能给锦瑟一线生机吧……虽然,也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的也许了…… “王爷今日前来,是太后又有什么吩咐了么?”锦瑟问道。 “嗯?”被锦瑟这忽然的一问,允臻一时失神,只是“嗯”了一声…… 锦瑟微微一笑,说道:“上一次见王爷过来,坐在这里不言不语,是太后下令让我打开门做生意的时候,王爷也如今日这般,不言不语,不过上一次,是手里拿着本书坐在那里发呆,今儿,是换成棋了……王爷不必为难,有什么只管开口便是了,我不过是个区区的奴婢,不值得让王爷上心烦恼。” 允臻听了她的话,心里也讲不出个什么滋味,也只好笑了笑,说道:“今儿这件事儿,不是太后让你做的,是我想让你去做的……” “哦?”锦瑟有些意外,不知道允臻会想让自己去做什么,在庆县的时候,就算是把自己配与那位朱泽的时候,虽然允臻也有些懊恼,却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的愁苦,看来,这一次他想让自己去做的事情,应该不是件小事,也肯定不会是件好事…… “不知王爷想怎么差遣?是要我……” 允臻看着锦瑟的表情,知道她有想些什么,他摇了摇头,忙说道:“不是……” “那王爷又为何为难至此呢?” “咱们先不说这个……锦瑟,你知道西施么?” 锦瑟一笑,点头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我想做一次范蠡,你愿不愿意为我做次西施?” 锦瑟抬起眼来,笑了笑,心里说,你刚刚还在否认,可是眼下,要我去做的还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么! “我可不可以问问,那谁来演这出戏里的夫差呢?” 允臻抬起头来,直视着锦瑟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这件事,我容不得你去做。我自己的这关也过不了……” 说到这儿,允臻停了下来,暗骂自己道:想成事,就不应该如此儿女情长。若把话说的如此明白,照着眼下的形式,只怕锦瑟是不会为自己做事的…… “你不要再呆在‘听雨轩’了,明儿起,这里就别再开门了!”允臻说道。 看着允臻前后完全矛盾的做法,锦瑟心里不免有些感动了,看来,这位看上去冰冷无情的王爷,还是顾念一些自己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情意的。 “王爷,不必如此……” “你想呆在这里一辈子么?锦瑟……你……觉得贺萱如何?” 锦瑟一愣,不知道怎么又提到了贺萱。 旋即,她又回过神来,对着允臻淡淡一笑,说道:“他是我的义兄,若要我说,自然是好。只是不知王爷是如何看的。” “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打从你被送到这里,我就一直是心怀着芥蒂的,虽然你们结了兄妹,可是我看你的心意也并没有改变……” “王爷您说笑了。这结义之事,都是我一时糊涂所为,只怕要累贺大人受人耻笑了。” “你若真的无意于他,为何每次见到你,这步摇都在呢?” 允臻说着,指了指锦瑟头上的那只步摇,微微一笑。 被允臻这一笑,锦瑟的脸一下子变的通红,连玉颈都染上了红晕…… “我和你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清楚,既然你喜欢他,那我就成全了你吧……” 什么?锦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天下之物皆应归我所有的王爷,怎么可能把自己送给贺萱,不对,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锦瑟并没有着急去追问,而是静静的听着允臻接下去的话。 “只是,只怕身份,你还不能登堂入室,若让你做他的外室,你可愿意?” 说完,允臻停了下来,等着锦瑟的回复。 锦瑟默默的深思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对着允臻一笑。 “王爷刚才和我提起了西施,虽然话锋一转,但是却没有改变初衷吧……” 允臻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王爷刚才您自比范蠡,那想来,这位夫差之角,就是贺大人了吧……我能否问问王爷,贺大人是否已经对您与太后构成了什么威胁,或者说,是王爷想把贺大人彻头彻尾的变成自己人?” 允臻没有否认,轻声说道:“如果我说,他现在既是我的威胁,而我又想把他变成自己人,你会怎么做呢?” “王爷,奴婢本就是罪臣之女,若不是太皇保全,早就应该在十年多以前,和自己的父亲一起被处死在菜市口外了,也没有今日的种种……王爷您……您对奴婢的心意,奴婢明白,只是,奴婢早就已经领了太后的命,不能耽误王爷……可是,为了王爷与太后做事,奴婢是万死不辞的!” “可是,这一次我的目标是你的义兄!” “义兄为人通透,自然明白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 “可是如果他不是个明事理之人呢?你又如何?” 是啊,自己该如何呢?一面是自己义,一面是自己的忠,若是两者相撞,自己又该如何的取舍呢? 锦瑟沉默下来,问自己道。 允臻叹了口气,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你也别急着答我。这件事,我不勉强你去做。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来权衡……” 说着,允臻就向听雨轩的门口走了过去。 可是他的步子还未及两位数,就听到锦瑟在自己身后说道:“这事,我去做。” “你有把握么?”允臻背对着锦瑟问道。 “没有。但是,为了太后王爷,奴婢愿意尽力一试。” 允臻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回过头去,声音不高的说道:“余下的事,由我去安排,从明日起,这里便不要再开门了。这件事,你若应了,便只能成功。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把贺萱变成我的人。这,你能接受么?” “能。” 得到了锦瑟肯定的答复,允臻的脸上又浮出了一个难以名状的微笑,然后离开了听雨轩…… 139 突如其来的真相(一) 天还刚蒙蒙亮,贺萱就已经起了床,已经很久没有入宫或是去衙门了,不知为何,今天的紧张竟然超过了第一次进宫。 雨青侍候着贺萱沐了浴,然后整理好了一切,这才来到廖庸那里一起用早饭。 早饭贺萱吃的很少,一餐饭的时间,廖庸都几乎在目不转晴的盯着贺萱,可是她却是浑然不觉。看着这个平日里,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儿,落寞到如此,廖庸不无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若是这样,写个折子,我让下人帮你递过去,今儿的传召就别去了。” 听了廖庸的话,贺萱回过神来,勉强着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没事。放心吧。早去早了,难道还要一辈子窝在这里不见人么?” “你在这里窝一辈子我还乐不得呢!”廖庸看着贺萱笑,自己也陪着笑道。 “等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只怕你就不会再想留着我了……”贺萱小声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说什么?”廖庸没听清楚,问了句。 “没什么。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走了。” “哦,对了,有件事儿,和你打个招呼。” “什么事?” “你受伤的那些日子,我接到了封家书,过些日子,家父家母和我二弟要来京城。” 听了这话,贺萱想了想,问道:“那我留在这里,岂不是非常不便了。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到,我提前些……” “说什么呢!告诉你这事儿,就是想告诉你,家父听我说了你,非常想与你结识一下,而且,我二弟也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家父还想让你帮着他些呢!你要是搬了,我还不得被父亲骂死……这事儿,你心里有个数就好了,行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贺萱听了这话,再看着廖庸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看着自己,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心里还有些好多的惭愧,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起身向皇宫而去了。 贺萱进宫的时候,早朝已散,皇上正在勤政殿的侧殿里用着早膳,贺萱没让人惊动,悄悄的站在廊下,想着今天皇上什么和自己说些什么,自己又应该怎么应对……可是脑子里转来转去,待看到一队羽林卫从自己眼前经过的时候,贺萱的脑子里又塞的满满的全是左良的影子了,但这个影子没打转多久,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左相…… 自己不是已经打算好了么……既然已经各归各位,那么自己也就应该再回到正途之上……可是现在唯一担心的,不是别人,只是握连累了廖庸……若是可以,还是用暗算的吧……当然自己也想过,借着贤王的手做掉左相,可是,若是这样一来,只怕以后会更多麻烦,权衡下来,行刺应试算是最好的打算了…… 就在贺萱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富海透过窗子已经看到了贺萱的身影。 眼瞧着皇上的早膳也用的差不多了,富海这才低声回到:“皇上,贺大人来了有一阵子了,一直在外面侯着呢……” “来了么?怎么没人通传呢?” “贺大人知道您在用膳,想来,是不想打扰。” 韩铭越歪过神子,也瞧了瞧外面,天气虽然炎热,可是贺萱却也只是站在了大殿廊下略有阴影之处,并没有刻意避暑。韩铭越点了点头,说道:“难为他,倒是体贴。今儿没有什么事儿,我也想出去到御花园里转转,让贺萱陪着吧。”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说着,富海转身,把事情交待了下去,不多大功夫,韩铭越在富海的陪伴之下,出了侧殿。贺萱一见皇帝,忙准备参拜,可身体才刚刚向下用力,便被皇帝命着富海给参住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 “回皇上的话,微臣已经无碍了。” 韩铭越点了点头,说道:“行动呢?可方便么?若是方便,便陪朕走走。若是不方便,便与朕一起坐车去御花园逛逛。” “臣不敢。臣谢皇上体恤,臣现在行动一切正常。” “那就走吧。” 就这样,贺萱随着皇上,一路向御花园走去。在路上,君臣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众随从的前面,一直不断的交谈着。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庆县那件事儿,已经有了下文,一干人等也都定了罪罚。为首的朱沛,已经定了秋决,朕定了他凌迟。” 听了这话,贺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次日庄王爷的事情,也大出朕的意料之外,没想到,你还会武功……” “只是小时候和家父习过几日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 “关键之时管用就好。你也不必过于自谦了。再加上左妃的事儿,朕一直想着要好好的赏赏你。所以,朕和吏部已经商量过了。过些日子,会为你再升一升官阶的。” “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是臣年纪尚轻,还少许多的经验,这升迁之事……” 贺萱的话没说完,就见韩铭越挥了挥手,明白这件事情已经是定下来的,自己多言也是无用,便没再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韩铭越忽然问道:“你……在廖家住的还习惯么?” 不知皇上为什么会忽然间问起这事儿,贺萱一时没有做出太明确的判断,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还好”。 韩铭越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止住了。 就这样,这一君一臣又沉默着往前走了走。 一直到了湖边,皇上自称觉得乏了,便来到了一处凉亭休息,贺萱垂首立在一旁。 皇上退下了其他的人,只留下富海伺候,又赏了贺萱坐。 贺萱推辞了一下,便也坐了下来。 不多时,宫女端上两碗还浮着冰块儿的银卫百合绿豆羹来,可是皇上依然没有说话,贺萱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只是望着玉碗里的冰块儿在碗里上上下下的浮着。 “你可见过廖庸的父母啊?”忽然,皇上开口问道。 又是廖庸,好像皇上对廖庸很感兴趣,这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件好事,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出了什么差错,才让皇上如此么? 来不及多做思索,贺萱微笑着答道:“从未见过……”说到这儿,贺萱不知怎么突然跟了一句几乎没有经过自己大脑的话,“我也廖公子相识并不是很久,倒是左将军与廖公子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想来,左相爷应该是见过他的父母的吧!” 听了贺萱的答案,韩铭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想过,可是问过左相,他也只是答有过几面之缘,并没有详细的与朕说什么。” 贺萱抬眼悄悄的看了看皇上,心里琢磨着,皇上这是想知道些什么呢? “不过,廖公子今天倒是跟臣提及,说他的双亲不日就要上京了。” “哦?是么!”刚刚目光还有些暗淡的皇上听了这句话,忽然双眼放出了光彩。 皇上看了看贺萱,想了想,仿佛在决定些什么,最后,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对着富海招了招手,富海走近,韩铭越对着富海耳语了几句,富海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凉亭,似乎是亲自去打典什么了。 “贺萱啊……” “臣在。” “朕……一直有件心事,这件事情一直悬于朕心,朕思来想去,只有你帮朕去办这件事,才能让朕安心……” “皇上器重微臣,是微臣的福气,可是……” 韩铭越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你行不要急着可是。这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只要你稍许上心就好……一会儿,朕会给你看一张画像,你看好记住,然后,等日后见到廖家的夫人,看看和那画像上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就好了……” 听了皇上的话,贺萱心里更是狐疑了,画?廖夫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廖夫人跟皇上难道还会扯上什么关系不成!这都是哪跟哪儿呢? 难道是自己的脑子因为最近的事情而变的迟钝了不成?怎么就不能把这些人和事串在一起呢!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贺萱的手不由自主的把自己面前那碗羹端到了嘴边儿。 本来,皇上赐的吃食,为臣子的只要略尝便可,吃干喝净实乃是有失礼仪。可是,贺萱脑子里转的事儿有些多,就没分出神来注意自己的嘴了,等她发觉的时候,一碗羹已经让自己喝了个见底儿了! 看着笑眯眯正盯着自己的皇上,贺萱的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皇上您见笑了。” 韩铭越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一碗也推到了她的面前,说道:“看来你是渴极了,也难为你刚才在大日头下面晒了许久,这碗你也喝了吧……” 贺萱正欲推辞,却见富海走了过来。立在皇上身边儿,说了句:“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喝了吧,喝完朕带你去看画儿。” 贺萱无可耐何,正好自己也是口渴,便真的将那碗羹又是一饮而尽,这才随着皇上一起上了一艘画舫,由太监宫女驾着船来到位于御花园湖心的一处馆驿。 140 突如其来的真相(二) 贺萱随着皇帝走进了室内,原本闷热的空气一下子清爽了下来。皇帝只让富海随在身后,其他的人,一概留在了楼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虽然已经打扫过,但是依然还是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人气儿。室里应该是燃着类似茉莉香气的薰香,幽幽的不知从何入飘了过来。 贺萱此时心里还被刚才的疑惑所困扰着,只是默默的随着皇帝一直往前走着,直到来到二楼,一个别致的房间里。 这一回,贺萱总算是找到了这香气的出处。她不知不觉的抬起头来,在阵阵香气之中,袅袅轻烟笼着一张挂轴,正悬在这屋子最显眼的位置上。 不看这画还好,可是当贺萱看清楚画上的人物之时,她忽然有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她大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免轻烟干扰了自己的视觉……可是当看得更清楚的时候,贺萱才算明白,自己并没有看错任何东西…… 这画上的女子,不正是那夜在六度寺看到的那位深更半夜与修飞一起出现的夫人么?虽然,那夫人的妆束要与这画上之人大相径庭,而且,形容之上也略显了些老态,可是,这眉眼神彩之上,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要自己好好保护着廖庸?为什么皇帝会有她的画像?…… 刚刚的疑惑还未消除,这一下子又有好多的问题冲进了贺萱的脑子……就这样,贺萱呆立在画像之前,目不转睛的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韩铭越并未打扰她,因为他自己也在看着眼前的画像,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立在画像之前。富海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 许久之后,韩铭越才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脸来看着依然对画像发呆的贺萱,微微的一笑,问道:“怎么看得如此入神?今天你的举止可与平日的你,出入太多了。” 听到韩铭越的话,贺萱这才低下头来,但却没有回答。 “你……认识画上的人么?”感觉贺萱的面色有变,韩铭越这样问道。 “哦,回皇上的话。微臣……并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谁。”这句话,并没有欺君,但也却真的是答非所问。 “那怎么看的那样如神?” “皇上,臣并不擅丹青,虽然这画,看上去并不像是出自大家之手,但却画得栩栩如生,细节之处也是极尽心思,看出去,作画之人在画这画的时候,可谓是用尽了自己的心意的……所以,才让臣看的入神了……” 听了贺萱这番说辞,韩铭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画,确实不是出自什么名人之手,乃是朕的手笔……” 贺萱闻言,慌忙跪了下来,心里暗骂着自己的口不择言,嘴里也说道:“微臣不知,请皇上恕罪。” “你说的是句句实言,字字忠恳,有什么可恕之罪呢?起来吧……” 见贺萱慢慢的起了身,皇帝背着手,面对着画像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看的仔细是好事。牢牢的帮朕把这个人记在心里。二十多年了,她的样子应该也会改变了些许……许多人告诉朕,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朕不信,朕始终相信,她还活着……” 说到这里,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贺萱,说道:“帮朕找到她……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直到朕老死的那一天,朕才愿意相信她确实是不在了……” “皇上,请恕罪冒昧,不知皇上可否告诉臣下此人的名姓或是家乡住址,也好让……” 贺萱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帝冲着自己摇了摇头,便停了嘴,只听皇上说道:“这些,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处用。若是凭这些就能找到的话,哪里还用得着等到今时今日呢?”说着,皇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满你说,为了找她,朕甚至想出悬赏的通缉榜文,可是那样一来,必会伤了她的心……更何况,朕找她,也只不过想知道她是不是活着,过的是不是好,若是她一切安好,朕……也就不必打扰了……” 看着皇帝的神态,贺萱一时失言着问道:“皇上……此人是你心爱之人么?” 被贺萱这一问,韩铭越先是一愣,紧跟着微笑着轻声说道:“她……是的……” “那……能看着自己喜欢之人幸福,自己也会觉得开心么?” “也许是吧……虽然,心里可能会有些妒嫉和酸楚,但所谓珍惜,不就是成全么?若对方深爱自己,愿与自己同宿同栖,成全对方的同时也便成全了自己……可若是……可若是有许多的不能……那看着对方幸福,不也算是成全了自己另外一种方式了么……” 听着韩铭越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这番话,贺萱也呆呆的没有出声,她心里想着:“若是……若是用满心的仇恨替代了所谓的爱意,或许,他也会比现在幸福吧……至少,他知道,他现在所有的才是他的出路……” “是。皇上。这件事,微臣一定尽力去做。虽然不敢夸口一定圆满,但臣会尽己所能的!” 韩铭越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不必让外人知道。除了你之外,包括廖庸在内的任何人,你也不要透露一个字,明白了么?” “是。” 此时此刻,贺萱想的是,也许这人真的是有相似吧。不过,不论如何,在见过廖夫人之后,自己还是要去一趟六度寺。看着那晚的情形,只怕那位夫人与廖庸的关系肯定是非比寻常,而且,她又与此人如此的相像,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只怕也会是有亲缘关系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楼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不多时,富海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皇上,左俊忠左相爷到了。现在正在楼下侯着呢!” “他怎么来了?说有什么事了么?” 富海摇了摇头,说:“听随着他一起过来的小太监说,好像是北边儿有了点什么事儿,所以才急急的入了宫,来找皇上商议。” 韩铭越点了点头,几天之前,就接连着收到了好几封从北边派过来的八面里加急,说是边境有所异动,看来,今天左俊忠此来,必也是为了此事了。 “你可跟他说了,贺大人在这里么?” 富海微笑着说道:“自然是没有的。楼下的宫人,奴才也吩咐过了,今日皇上来这儿,谁也没带谁也没跟着,只是皇上忽然想出来,到这儿来散散心的。” 韩铭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越发的会办事了。你去传他上来吧。” 富海应了声,下了楼去。 “你现在走是来不及了,到那后面躲躲吧。” 贺萱不免觉得好笑,原来到皇上面前儿,也有需要躲躲闪闪的时候。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已经传了上来,贺萱一闪身,躲到了皇上身后的屏风之后。贺萱看了看,这屏风乃是用双面绣的织锦做成,看上去很是密实,应该是不会被人看到的。 贺萱才转到屏风后面的同时,左俊忠已经到了楼上,他站在楼梯口处,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这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臣,左俊忠,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起来吧。可是北边儿又有什么消息了?” “回皇上的话,北方边境的异族确有变数。边境最近经常有对方烧杀抢掠之事的发生,刚刚的奏报上说,三日之前,又有两个村落遇袭,其中一个,几乎是已经被夷为平地……” 说着,左俊忠把手里的奏折交到了皇上的手里,自己则垂首站在一旁。 就在皇上专心看着奏折的时候,左俊忠却注意到屏风后面的一双靴子…… 贺萱今日可真的是所谓的“顾头不顾尾”了,只想着把自己的身形藏住,虽然这双面绣锦确实是密实,可是她却没注意到,这屏风下面,大约有两寸多高的地方,是缕空的,自己一双黑靴,被人家看了个满眼。 知道屏风后面有人,左俊忠自然明白,皇上这是有事想瞒着自己。在朝为官了这么些年,左俊忠大大的明白什么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真的是巴不得皇上什么也不告诉自己,然后慢慢的撤下自己手里的权利,然后容自己告老还乡,自己守着些田地,好好的颐养天年……所以,左俊忠并没有动什么声色,只装作没看见一样。 韩铭越看过了奏折,说道:“这件事,明儿早朝的时候,你提出来,好好的议上一议。上次只是袭扰,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也就算了,由地方出面交涉一下,可是眼下,这事断然是不能容忍了。” “臣明白,那臣现在就回去写折子。明儿早朝时上议。” 韩铭越点了点头,让左俊忠退下。 左俊忠施了礼,转身就准备下楼,可是,就在他转身的功夫,无意间却瞧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见到这个画像,左俊忠一下子明白了,今天皇上背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事了。别的事情就算了,可是这件事,左俊忠就不能不管了…… 141 突如其来的真相(三) 事情虽然要管,可是应该怎么管才是最好的办法呢?左俊忠迟疑着,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放越慢。 韩铭越看着左俊忠的样子,问了句:“俊忠还有事么?” 听到皇帝与自己讲话,左俊忠干脆站了下来,回话道:“事情倒是没有了。只是……皇上,这画像……” “不过是拿出来看看……” 听到这话,左俊忠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皇上,请恕老臣多言。这画像,若是皇上不想毁掉,也是无妨。可是,还是最好不要再拿出来吧。以免……” 刚刚还在喝茶,想随便三言两语先把左俊忠打发走的韩铭越用力将茶蛊放桌上一放,不悦的说道:“怎么?难道朕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么?” 左俊忠看了看已经是满脸怒容的皇帝,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只怕您……真的没有这个自由。” 韩铭越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与自己从小一处长大的朋友,没有反驳,没有争辩,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皇上,您富有四海,可是,却不能拥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情感……这,您是应该明白的……恕老臣说句不敬的话,就算您还是当年养尊处优,闲云野鹤的王爷之身,今天的这件事,也只怕……也只能悄悄的做,更何况,现在在这宫帏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您这样做更是万般的该啊!皇上虽然已有两子,可是,长殿下体弱多病,二殿下又还在襁褓之中……您的皇位还有个觊觎……这些,您都不得不妨啊!” “不过是件画像,怎么就牵扯出这样许多话来……” “若是张普通的话像也就罢了,可是她……她是太皇亲批的谋逆之臣的后人……当年,您冒死把她留在身边,已经是诸多的风险……若不是……若不是二十几年前,她撒手人世,这件事东窗事发,只怕就算是先皇对您再多的眷顾,您也早就已经被除了……” “放肆!”没等左俊忠讲完,韩铭越拍案而起,左俊忠应着声音跪了下来…… 站在屏风后面的贺萱也被这皇上的这一声怒斥吓了一跳,打从自己见到这位皇帝以来,这恐怕是他唯一的一次如此怒不可遏。这位夫人……也是了,莫说是天家,就算只是位朝臣,私纳这重罪之臣的女儿,也怕是满门抄斩的罪过,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位贵人,这样的行为与背逆自己的父亲,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跪在皇上面前的左俊忠脸上没有半人的惧色,默默的看着皇上…… “是不是朕对你太过宠信了?你竟然在朕的面前如此的口无遮拦!” “皇上……” “左俊忠,你别忘记了,十年前……十年前栗万灵的事情,朕还一直没有和你算那笔账……你别以为朕真的舍不得杀你……你上折鼓动众人斩杀栗万灵,朕虽然是百般的不忍,可是却不得不下杀手。当年朕根基不移,需要有人依靠,才忍下了……今时今日,你还以为是当年么?” 忽然听到父亲的名字,贺萱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孔都炸开了,她把双手压在胸口,让自己的心跳尽可能的平复下来,好能让自己听清楚接下来的话……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也许今天会听的更明白些! 听到皇帝提及栗万灵,左俊忠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件事,是他这一辈子里最忌讳别人谈及的事情,也是自己心头上最浓重的那笔阴影。虽然明知道屏风后面有人,可是话已至此,左俊忠觉得,不妨就把当年的事情讲讲,也好让那位准备帮着皇上办差的人明白一下,这件事情,是万万碰不得的……碰到了,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成与不成,等着他的,都只是一个死字……唯一的区别就是,要么死于非命,要么死于皇命! “皇上恨老臣,老臣怎能不知。就算是皇上不恨,这件事,老臣也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听左俊忠这样讲,贺萱轻轻的冷笑了一下,什么?他耿耿于怀?难道是因为杀了父亲还不够,不满意自己未能斩草除根么? “你耿耿于怀?你有何耿耿于怀的?” “我想空口无凭,皇上一定不信,我这里有一封当年万灵写给我的信,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皇上一看便知了……” 说着,只见左俊忠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包金的玉环来,对着富海说道:“麻烦海公公,请一把侍卫的匕首过来。” “左大人您这是……” “万灵乃是我的知交好友,这里有一封他当年写给我的信,我当年为何当朝参他,皇上看过信后,便会一目了然!” 韩铭越不知道左俊忠此话是真是假,冲着富海点了点头,让富海下楼去取。 这个玉环,是自己最讨厌看到左俊忠戴的,俗气不说,成色也不好,整个玉看不到一点光亮……自己也曾经因为这东西和他说过几次,可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要一直戴着。眼下,他竟然还把这东西给拿了下来。拿下来也罢了,还要匕首?做什么?切开么?难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么? 信?什么信?看了就会明白?明白什么?贺萱真想冲到前面,也一起看看那封也许能解释父亲当年被杀真相的信。她转念一想,不对,也许是这左俊忠想为自己脱身才编了这样的借口……可是再想想也是不对,就算是父亲在临死前写信给他,只怕距现在也是十年有余了,若不是非常重要的,他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正在贺萱猜想之时,富海已经取来了匕首。 左俊忠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把玉环递给了富海,让他把外周包金的部分切开。 这玉环被金包的十分的紧,连整个身上也都是金丝织成的络子,富海小心翼翼的切了半天,才算是把这东西包周的部分给割开了。 左俊忠等的心急,竟然不顾礼数,自己站了起来,从富海手里接过东西来,啪的一下,在地面上砸个粉碎…… 玉环一碎,里面竟然真有一张纸。左俊忠又用匕首撬了几下,这才取出信来。但是因为真的不会用这些武器,左俊忠还是伤到了自己的手。他也顾不上这许多,用手帕包了包自己,依然跪下,富海将信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韩铭越接过信来,仔细看了看,虽然十年过去了,可是这位与左俊忠一起,一文一武陪着自己长大的好友的笔迹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是他的亲笔没错。而且,这墨迹也绝对不是新近才写上去的东西…… 皇上细细看着,上面字数不多,但是却让韩铭越心里十足的震撼…… 俊忠兄亲鉴:弟自知时日无多。若为他人枪戕,莫若兄以弟而在众臣前树威!此番入京,乃太后之命,昨日一见,乃知是当年之事有败。若弟存于世,只怕于帝位有虞。望兄莫惜弟一己之性命,万保全江山之稳固。弟,万灵叩谢。另:若兄有余力,万望周旋弟一双幼女,来世结草衔环,报兄之万一。切,切! “是他让你参的?”说出这话的时候,韩铭越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树了起来,“他……他说当年事情有败,什么事?你说!难道是……” “皇上,”左俊忠不想皇帝再在外人面前说起当年的事情,这纠葛都在内苑皇家,少一个人知道,对皇上也好,对那人也罢,都不是件坏事,“当年的事情,您是心知肚明的。您虽然为此埋怨万灵许久,可是他却并未做过半点争辩……可是十年前,又有人想借此动荡朝野,万灵也只能以自己之身,成就皇上您的稳定!” “今日臣谈及这些,并不想为自己推诿什么,确是臣的过错,可是……臣的心疼不少于皇上您一丝半毫。” “起来说话吧。”韩铭越有气无力的靠坐在龙椅上对左俊忠说道。 左俊忠谢了恩,这才站立起来。 “臣无意评论皇上的对错。可是十年前,若不是皇上您听到有人传言此人健在,拿出画像意欲找寻,万灵他……他也不会让指使着怀疑……” 韩铭越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朕明白,是朕害了他……朕不该找她,她若还在,那必是万灵从中周旋,使她脱身,朕就应该让她太太平平的活下去……若她不在,朕更不应该再提此事,让人有机会不仅削打了他的兵权更要了他的性命……难怪你,时隔不久就找来一个孩童的遗体,说是栗家的后人,朕还奇怪,你怎么能如此出兵如神,得来了遗体……这就是你应了他的保全是吧……” “臣无能,寻不到那孩子的下落,所以,也只好出了那样的下策……” 接下去的话,贺萱没有听清楚…… 修飞告诉过自己,自己父亲的死另有隐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隐情么?若真是如此,自己这么多年……难道是恨错了人么?难道,真正害死自己父亲的兄手,不是左俊忠而是太后么?左俊忠难道不仅不是自己的仇人,还是自己的恩人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142 离宫路上 左俊忠退下之后不久,贺萱也离开了湖心小岛。在自己临出门的时候,皇上已经下令让自己忘掉所听到的一切,忘记所看到的一切……但是,还是要自己记得,在廖家人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陪同……言下之意,不言自明了。 今天的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贺萱意外了,可是,却还无法证明什么。那封关键的信,自己并没有亲眼见到,所以,自己也只能是将信将疑了…… 下了船,贺萱朝宫门走去。心里却在打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修飞写封信过去证实一下自己今天所听到的一切。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这样的事情,在信里交流,一则不安全,二则也说不明白。看来,自己得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六度寺,当面与修飞聊聊了…… 她只顾着低头想事,竟然从左俊忠的身边走了过去,都浑然不觉。直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贺萱才从类似梦游般的思绪里跳了出来。 左俊忠万万没想到,皇上找到的人竟然是贺萱。 看来,上一次的见面,是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 难道,皇上已经对廖庸的身世起了疑心不成?所以今天才找贺萱过来,让他去查这件事情。虽然,自己可以肯定在自己离开之后,皇上肯定已经下了旨,让贺萱不再过问这件事,可是,这听进耳朵里的话,看在眼睛里的东西,只怕已经印在这个孩子的脑子里了…… “贺大人也入了宫?” 看着这十余年自己最想手刃之人,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一步的地方,贺萱条件反射一样的就想伸出手去……可是,这手刚一动,便被理智给压了下来。不管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自己还没有想死到在宫里行刺的程度。 “是。给相爷请安。相爷,这也是刚准备出宫吧?”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都知道刚刚在哪里,但还是这样客套了一下。 “是啊。一起走吧。老夫有几句话想与贺大人谈谈。” 贺萱点了点头,随在了左俊忠的身后。 说是有话要说,可是左俊忠却是半日没有开口,贺萱也只是默默的跟着。 “最近……良儿有许多的应酬,冷落了你与入凡了。” 听到这话,贺萱心里一阵抽搐,却还依然笑了笑,说道:“相爷说的哪里话呢。子卿兄大喜,我与入凡兄还未登门道贺,乃是我们失了礼数……” “你觉得良儿与郡主的婚事,可好?” “皇上指婚,又是门当户对。自然是好的。” “你这话说的,太官样了些吧。”左俊忠微笑着说道。 “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为上。为人父母,哪有人会不为自己的子女打算。为了自己的子女,有时候就算是拼上性命也是要保护的……”说到这儿,贺萱知道自己扯的远了些,忙笑着圆场道,“何况是在婚姻这样的大事上,自然也是为他们打量周全才去做的。相爷看人,一向极准,相爷觉得好,那自然就是好的。” “哦?我看人准么?” “是。相爷久在朝中为官,自然也是阅人无数的。若没有一双慧眼,又怎么能为皇上分忧呢?” 左俊忠点了点头,站了下来,对着后面的小太监挥了挥手,他们识趣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他压低着声音说道:“可是有件事,我倒是希望自己看错了。” “既然相爷对下官谈及,想来,这事与下官有些瓜葛吧?” “你是个聪明人。和你说话很是省事。我这些天看下来,发现,良儿他……虽然我不知道那位姑娘与他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去劝劝他……这样荒谬之举,还是早日打消的好。” 姑娘?贺萱有些发傻,哪位姑娘,莫非是…… 看着贺萱满脸的不解,左相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必替他再有所隐瞒,我是说锦瑟姑娘……最近这些日子,不只是他,就连贺大人也与那位姑娘过从甚密吧……听老夫一句规劝,这个人……你们是沾不得的……” 原来如此,听了左俊忠的话,贺萱咬了咬嘴唇……然后勉强的笑了笑,对着左相一施礼,说道:“改日,我与入凡兄会登府造访,亲贺子卿兄大喜的。” 听了这样的话,左俊忠很是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贺大人也早些离宫吧。虽然这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可却不是常留之所。” “下官明白。” 左俊忠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回来,对贺萱补了一句:“好好照顾好入凡,你在他身边,我也是放心的。” 这话说完,左俊忠才真的离开了。 目送着左俊忠的背影,贺萱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混乱开来。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也和我提起廖庸!廖庸,他真的只是那位首富的儿子么?…… 贺萱只顾着去思考,竟呆呆的站在大太阳底下,半日都没有动一下。 “啪”的一声,贺萱的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把贺萱吓了一跳,一个转身就准备要迎敌了。 架式还未拉开,就已经看清楚了来人。 “给日庄王爷,贤王爷,文溪郡主请安。”贺萱忙跪下来说道。 “免了。”日庄王爷亲手扶住了贺萱,然后微笑着问道,“伤可好了?” “谢王爷关怀,已经大好了。” “你怎么站在太阳底下,难道做错了事,挨罚呢?”文溪看着贺萱,有些敌意的说道。 “郡主说笑了。只是一时想事情出了神……” “想什么呢?”允臻瞧了瞧,此时贺萱还站在树荫外面,走过去,把贺萱也拉进了树荫下。贺萱一皱眉,忙轻轻摔开了允臻的手。 一见此状,文溪一笑,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阿爹,您瞧。这贺大人还真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呢!我在廖家的时候,也见廖公子和子卿这样对他,如今贤王爷待他也是如此……” “不得无礼。”日庄王爷见文溪如此打趣贺萱,忙喝断了她的话。 日庄王爷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如此,却没想到,文溪此时眼中的贺萱,身份却只有一个——自己的情敌! “郡主说的倒是实情。无忧年纪小,又生的柔弱,有副女子般的弱态。虽然有功夫在身,外出的时候还要照顾我们,可是这平时无事的时候,每每见了她,都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所以……郡主说的,也不算错。无忧确实是个得人喜爱之人。” 听了允臻这话,日庄王爷也笑了起来。 “你今儿怎么进宫了?”允臻问道。 “哦……皇上说,最近的事儿比较多,再加上上次庆县的事儿也了结了,所以,召下官进宫说说话。” “来了多久了?”允臻接着问道。 “大约有两个多时辰了。” “这都快到中午了,一会儿我也准备要回府了,去我府里坐坐?” 贺萱忽然听到允臻如此温存款款对自己说话,心里一惊,疑惑的看了看允臻,然后凑近他的耳边问了句:“你今天没吃坏东西吧?怎么说话听起来怪怪的。” 听了这句,允臻一笑,摇摇头…… “说什么体己话呢?也说来我们听听?” 文溪见状,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气愤起来,左良是那样的喜欢贺萱,他怎么可以还和别的男人如此缠绵?难道不知道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么……不对,他不是女的……可是,一个男人就可以同时对两个男人……这样这样么…… 越想越气,此时的文溪真的是觉得贺萱可气到不行的程度。 眼看着文溪郡主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一直不算友善,而此时目光也是越来越冷。贺萱明白,应该是左良在她的面前说过了些什么。虽然左良还不至于糊涂到把自己是女人的事情告诉这样一个没有心机的郡主,可是,照眼下的情形,她也必然是知道了自己与左良之间的情意了! 贺萱冲着众人一报拳,微笑着说道:“王爷,郡主。虽然在下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大夫吩咐还是不益多站,下官出来的时间也是不短了。实在也是有些难以支撑,所以,下官想和几位告个罪,容下官先行一步,回去休息。” “那快些回去吧。”日庄王爷说道,“等你好些了,本王一定要请皇上赐你一宴,本王也好与你把酒言欢。” “多谢王爷美意。” “阿爹!”突然文溪开口说道,“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什么事儿?” 文溪看着贺萱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听闻贺大人是礼部的官员,上次我们入京的事宜就都是由他经手的。女儿觉得他办事出色,不如……不如女儿的婚事庆典,也交给他吧。您看可好?” 日庄王爷不知文溪的用意,却觉得贺萱这人办事确是妥当,也点头说道:“这个主意倒不算是胡闹,改日我会禀告皇上的。贺大人,到时候不要推辞哦!” “王爷与郡主相信下官,自然是下官的福气,断没有推辞之理。那下官告退了。” 说着,贺萱冲在三人施了礼,转身快步向宫外走去。 允臻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看着贺萱的背影,也知道此时他的心里并不舒服。允臻一笑,想着:我们也来日方长吧。改天,我一定要请你到我的府上,好好的研究一下我心里想知道的事情…… 143 梦呓 听说贺萱回来了,廖庸赶紧从自己的屋子里赶了出来,刚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贺萱拖着满身的疲惫正往自己所住的小院走去。瘦弱的身体,在这样的暑热天气里,竟然被风吹的有些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廖庸不无担忧的问道,早起的时候,就觉得贺萱的神色不对,这从宫里回来之后,更是脸如纸灰一般的,没了半点儿的生气。 贺萱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说道:“入凡,我很累……今天……真的让我很累……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廖庸点点头,说:“好。我扶你进去……” 贺萱看着眼前的廖庸,忽然觉得自己竟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的安心,她没有拒绝廖庸的好意,由着他把自己揽在怀里,扶着自己向屋子里走去…… 一见自家少爷和贺萱一起进了院子,雨青吃惊的张大了眼睛,几步跑到了两人近前。 “这是怎么了?” 贺萱只是摇了摇头,却听廖庸说道:“没什么。去了太久,累着了。快去把床铺好,让她歇歇。” 雨青点头,然后转身快步向屋内跑去,等贺萱进屋的时候,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廖庸没有上手,让雨青帮着贺萱除了外面的官服,脱了官靴…… “可用吃些东西?”廖庸见贺萱已经躺好,这才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 廖庸想了想,对着雨青说道:“吃不下就算了。你去厨房看看,那燕窝炖好了没有。” 雨青应了声“是”,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贺萱说了声:“不用了,雨青……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你去歇着吧,我有事再叫你。” 雨青听了这话,看了看自家的少爷,廖庸略想了一下,冲着她点了点头,雨青便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等着贺萱吩咐。 “你也回去吧,大热天的,睡个午觉吧……” “我陪着你……你这个样子,我得多没心没肺的才能睡着啊!”廖庸皱着眉说道。 “我睡着你怎么陪?” 廖庸听言,忽然邪邪的一笑,说道:“要不,我在你这儿凑和凑和,咱俩挤挤睡?” “去你的……” “又不是没在一场床上睡过……这大毒日头的,还往外面赶我,难怪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 “好……随你……” “随我啊?那我可上床了……” “你……” “好了好了……”廖庸笑着说道,“不逗你了……安心睡吧,要不然今儿我也没打算睡午觉,过两天我爹过来,定是要看账本的,一会儿我叫下人把账本拿过来,我就借着你的屋子用用,这样行了吧?你睡你的,我看我的,互不相扰……” 贺萱看着廖庸的样子,也明白他是打从心里不放心自己,便也没再和他争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贺萱目光一直不错的看着廖庸,心里想着:今天的好多事情,似乎都在绕着那位神秘的夫人打转,可是起点又似乎都在廖庸这里……他究竟是谁?真的只是一个大富之家的少爷么?还是和自己一样,身上有许多的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存在着…… “你干嘛这么看我?含情脉脉,欲语还休……难不成……” “去……我是累,也不想说话,可并不代表我就说不过你……” “哦?是么……可惜啊,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还真不想与你争辩什么,等你睡醒吃饱,我再与你斗嘴。那时候,我若是赢了,也不能算胜之不武了……” “你是怕现在输了更没面子吧!” 贺萱一言见地的戳穿了廖庸的心事,廖庸一挑眉,说道:“这是你说的……好啦,不是说累么?快睡吧,要睡也这么多话讲!” 贺萱无奈的笑了笑,自己话多,好吧,若不是在他的面前,自己哪里有这许多话说! 趁着贺萱还没睡,廖庸叫人把张藤制的摇椅搬到了床边儿,然后又在左右各放了一张小几,不多功夫,又有小厮把廖庸要看的账目拿了过来,廖庸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摇椅上,一边放着账本,一边放着茶点,悠然自得的,也不再去看贺萱。 贺萱看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廖庸,心里的疑惑一层又一层的浮动着,慢慢的,这疑惑又飘到了左相与自己的父亲那里……再慢慢的,贺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廖庸拿着账本,可是心思却全在贺萱那里。眼睛不去看她,可是耳朵却是听的仔细。听着她的呼吸越来越有规律,越来越深沉,廖庸这才抬起眼来往她那里看了看…… 手里的这些东西,早就已经核对过了,今天这一上午的时间,廖庸赶着把能做的事情都尽快的做完,为的就是等贺萱回来能多陪陪她。他蹑手蹑脚的轻轻下了摇椅,走到了贺萱的床边儿…… 只见贺萱的眼睛不停的在动着,廖庸一皱眉,莫非是在装睡么?他伸出手来,在贺萱的眼前晃了晃,没有反映,睡了啊!那这是……哦,在做梦……这才刚刚入睡,就已经在做梦了……再看看她的表情,看样子,那梦里的情形,也不是让人欢喜之事…… 廖庸并没有猜错,此时贺萱的梦中,全是母亲离世,父亲被杀时候的情景……一次次,一遍遍的重复着……而自己,依然是那样的因为痛苦而完全失声,没有半点声响……可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看到贺萱竟然在梦里会如此伤怀,廖庸心疼不已,他取了面巾过来,轻轻的坐在床边儿,帮着贺萱一点点的慢慢的拭干依然还在不断流出的眼泪…… 忽然,廖庸的手一下子被贺萱抓住,他心里一惊,难道是自己的行动惹恼了她,她生气了?可是接下来,廖庸却听到了贺萱喃喃的梦语。 “别走……你陪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别怕,我在这儿,没走……” 廖庸轻轻拍了拍贺萱的手,安慰着说道,终于,贺萱在他的安慰之下,情绪平复了许多,廖庸苦苦的一笑,想着:只怕,她在梦里,把这声音当成了子卿了吧…… 想到这儿,廖庸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慢慢的站起身来,想把贺萱把手放好,可是却挣脱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听到贺萱说了句:“入凡兄,你别走……别走……” 听到这个呼唤,廖庸的第一个反应是……贺萱醒了……可是第二个反应马上出现,并把第一反应打的落花流水……不是,贺萱并没有醒,而是真真切切的在梦里叫了自己…… 那个她一直不想放手的人,竟然是自己…… 廖庸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说是狂喜也不足为过,他一扫刚才的落寞,微笑着坐了下来,说道:“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等着你……”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只是因为梦境变的安逸,贺萱此时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刚才那么,慢慢的舒展了开来,大有安心之态了,睡的也更沉静了下去,虽然时不时的还会有咕哝几句廖庸听不懂的话,可是,却不再那样焦灼了…… 廖庸就这样一直静静看着贺萱,慢慢的也有了倦意,他站起身,却并没有放手,只是让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能够够到床边放着的那个圆凳……廖庸坐在圆凳上,另一只手撑着头,没多大的功夫,他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贺萱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放暗了,她闭着眼睛,刚刚做的梦之中有一个片段,她还记得非常的清楚: 左良和廖庸两个人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两个人相背而行,自己则留在了中间。不管叫谁,谁都不停。贺萱只能选择随其中一个人一起前行……最后,自己选的……回想到这儿,贺萱猛的睁开了眼睛,自己选的是廖庸……而梦的后来,虽然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到现在心里还是觉得非常的快乐…… “这是怎么回事?”贺萱问自己,“难道是在自己的心里,其实一直更看重的人是廖庸么?那自己与左良的这一段又算是什么?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难道只是因为左良说了喜欢自己,自己就认为也喜欢了他?还是……还是自己……” 贺萱皱着眉,紧紧的闭上眼睛,自己这算是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今天听到了太多与廖庸相关的消息,所以,自己才会无意识的做这样的梦,对,一定是这样的!” 贺萱安慰自己道,边想边坐起身来。 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的与廖庸的手拉在一处。 贺萱本想着骂醒还在熟睡的廖庸,可是还未张口,就发现其实与其说是两个人的手紧拉在一处,不如说是自己拉着他的更确切些…… 贺萱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如此倚赖着他了…… 贺萱的想法还没落地,廖庸也醒了过来。 廖庸揉了揉眼睛,看着贺萱说道:“醒啦?” 贺萱点了点头。 “心情好些了没?” 贺萱又点了点头。 “那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吧……”说着,廖庸看了看窗外,哑然失笑道,“都睡到这个时候了……今儿晚上,看来也不用睡觉了……” 144 你的心事我来听 廖庸果然说的没错,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时候睡的太多了,眼下时辰已经过亥时,可是贺萱还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起了身,没有惊动那些已经劳累了一天的家人,连雨青都没有惊动,披了件衣服,鬼使神差的拿了玉萧,悄悄的来到了外面。 她本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阵微风抚面而来,贺萱忽然想到湖心上的那个凉亭坐坐…… 可是当她走近凉亭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人坐在了那里,贺萱以为是哪个院子里的下人,趁着夜色到这儿来小憩,可是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人竟是廖庸。 这时候,廖庸也看到了自己,想来也看清楚了,贺萱再想转身离开,已经是不太可能了。便带着笑,走了过去。 “廖先生真是铁嘴,说了睡不着,还真是睡不着!” 听了贺萱如此打趣,廖庸也笑着回道。 “既然在下此卦甚灵,那么这位官人是不是应该赏些卦资呢?” 说着,廖庸满脸可怜像的冲着贺萱伸出手去。贺萱一笑,“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堂堂的廖家大少,竟然向我伸手,你好意思么?我每月那点银子,还不够……” 说到这儿,贺萱一时语塞,说真话,岂今为止,自己还真没出廖庸把钱胡花在了什么地方。当然,锦瑟那里肯定是花费了不少,可是……那也帮自己保全妹妹……这样的银子,贺萱自己当然是不可能说不应该花的…… “怎么?说不出我的钱用在哪儿了吧?”廖庸笑着说,“我家除了吃药看大夫用点钱之外,你说什么地方还用钱?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花出去的钱,到了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荷包里……” “知道你家买卖大好了吧!”贺萱瞪了廖庸一眼,“那还问我要……” “拜托,我要的是卦资不是银子,好吧!” “有区别?” 廖庸点了点头,指着贺萱手里的那只玉萧说道:“这物件,你带也带出来了,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月色,吹上一曲吧。” 贺萱一笑,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太多的它想,《碧涧流泉》的乐谱就已经从贺萱的指间唇边流淌了出来。 廖庸乍听这曲,淡淡一笑,直到一曲终结,才笑着说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你这萧曲倒是应景……” 贺萱淡淡的一笑,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会吹什么曲子?” 廖庸摇摇头,说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想什么。难为你有这样的田园心境,看来从宫里回来之后,你有很多事情似乎是想通了。” “通或不通的,也许也就只在一念之间吧……”说着,贺萱看了看廖庸,然后摇摇头,又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我刚进你家的那时候,你不是说到了夏天,会有什么特别的景色么!” 听了这话,廖庸哈哈一笑,说道:“你的表字是什么?” “无忧啊?怎么了?”看着明知顾问的廖庸,贺萱回答道。 “我开始的时候叫你什么?” “黄花……”说到这儿,贺萱已经明白,廖庸所说的景致是什么了。 果真,这个时节,大片大片的黄花开在湖边,而且就在自己的院子前,这么些日子,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 “看你的样子,就是明白了。”廖庸看着贺萱含着笑意的样子,自己也微笑着说道,“你看,这样笑笑多好。时间既不会因为你的情绪变短或是变长,事情也不会因为你的情绪突然变好或者变坏。现在你要面对的事情很多,何必再苦了自己的心为难自己呢?” “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憋在心里,真是很辛苦的!” 廖庸笑着说道:“我这个人从小不爱看书,却极喜欢听书,听别人给我讲故事。若是你有好听的故事,不拘是喜是悲是怒是伤,只要是好听的,我都爱听。” “你想听?” 廖庸点了点头。 贺萱思索着,现在心里最让自己郁结的,应该算是左相与父亲之事的关系这件事情了。可是自己应该怎么和廖庸说呢? “你……去过草原么?” 廖庸摇摇头,说道:“父亲从不让我出太远的门,所以,还真没有去过。你去过?” 贺萱点点头,笑着说道:“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的……父亲,喜欢游历。” “好,你接着讲。不过,有时候我会插嘴问的。” 贺萱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就是在草原上……听到的。你也知道,草原上的牧民,女子与男子一样,从小就要学习骑射,个性也是很豪放的。在那里,我听到过这样的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女孩子,本来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日子过的也是一直无忧无虑的。虽然母亲下世很早,可是父亲却是极为疼爱她的,为了不委屈她,她的父亲甚至没有再娶妻子。在父亲的照顾之下,这个女孩性格开朗活泼,爱说爱笑……” “可是,这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说变就会变,就在这个女孩子不到十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些变故……她的父亲在没有丝毫预兆之下,被宣进了……大都,临行的时候,父亲还对自己的女儿说,要带她去大京见识世面,但要等自己把公务处理完,再接她。女孩满怀心喜,等着父亲前来接自己。” “可是没过多久,她等来的不是父亲,而是被通缉追杀的消息。她随着自己的师傅一起悄悄的化妆进了京……大都,亲眼看到了自己父亲被处斩,并且还听说,出卖自己父亲的那个人,竟然是与她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知交好友……” “女孩当时被这一痛一气伤的几乎没了知觉,可是心里却把要杀死那个出卖自己父亲之人当成了自己这一生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她一直忍辱偷生着,直到若干年后,才有机会接近了自己的仇人……” 说到这儿,贺萱看了看廖庸,见他一脸专注的看着自己,贺萱笑了笑,接着讲道。 “可是,就在她终于有机会可以手刃仇人的时候,她却偶遇了自己父亲以前部下,并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太确切的消息,说是当年父亲虽然是被那个所参,可却是为了保全主上,自愿赴死的……女孩子听了这件事情,心里也有些疑惑,虽然,她也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的,可是,也许是她的本性善良吧,她并不想伤害到一个无辜之人……” 说到这儿,贺萱停了下来…… “然后呢?”廖庸问道。 “然后?”贺萱一顿,“然后,我就没听到了……” 廖庸笑了笑,说道:“你想不想听听我被个结尾呢?” 贺萱闻言,抬起眼来,看了看廖庸,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那个女孩,我一定不会急着动手,我会再去找她父亲的部下问问清楚。既然她有犹豫,那就说明她心里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的相信,当然,也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牵绊住了她……”说着,廖庸看了看贺萱,“那么多年的仇恨,我想那个女孩也很辛苦,如果知道整件事只是个误会,也许她会觉得这么多年的过程有些可笑,可是在我看来,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至少,她可以回到以前,回到那个爱说爱笑的时候……我倒是觉得,如果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完美的……” “你真这样觉得?”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不觉得么?” 贺萱一笑,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最近,我想出去一趟,趁着……左良没定成婚吉日之前……等定下来了,我只怕就走不脱了。” “为什么?再说了,你又要去哪儿?” “今天文溪郡主说了,要我为他们操办婚礼的事宜,日庄王爷也是允了的,所以……” “这位郡主也有点太……” 贺萱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不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不造作,不矫情,多可爱啊……” 廖庸“哼”了一声,说道:“那你要去哪儿呢?” “我想再去一趟六度寺……”说到这儿,贺萱顿了顿,解释道,“最近我的心不静,所以,想去找我的师傅,也许他能帮我解脱一些心里的事情。” 廖庸听了这话,点点头,然后对贺萱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上次,在那庙里,我住的倒是舒服极了,你不说,我也很想再去一趟呢!” 贺萱看着廖庸,忽然一笑。 “你笑什么?” 贺萱摇摇头,答道:“我还有件事儿,得你和我一起去呢。” “那你是答应我和你一起去寺里了?” 贺萱点了点头。 “那就好,可另外一件事儿是什么?” “明天,我们去趟左府吧……”贺萱看着廖庸说道,“知道喜讯到现在,我们还没上门恭贺呢。前几日我是伤着,可是今天左相爷和我说……” “说什么?” “左相爷误会子卿……兄,似乎有意于锦瑟,所以,要我们劝上一劝……” “这都哪跟哪儿啊……”廖庸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不管是怎么样的误会,喜是要贺,而劝,也是该劝的……无论怎么样,我和他之间的将来,最多也只能是兄弟了……” 145 道贺(一) 与贺萱谈过之后,廖庸整晚都在考虑贺萱所说的话。道贺这件事,真的是宜早不宜迟。探病的那一次,自己也去那位郡主私下里交谈过几句。虽然内容不多,但是话题却也始终停留在左良的身上,甚至连应该客套在自己的那部分时间都省去了。廖庸明白,这位郡主对左良的态度绝对是一等一的满意…… 而眼下,看着贺萱的意思,段然也是不可能屈就的,所以……早点让最后对这件事情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左良快点放下这份心事才是最正经最要紧的事儿…… 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还都是提醒自己要跟她一起去道贺之事,当梦到文溪向贺萱发难之处,廖庸猛的一起身,才发觉只是一场黄梁之梦,他看看窗外,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少爷,您醒啦?”雨墨听到动静,走进来问道。 “废话!”廖庸还带着梦里的气,没头没脑的骂了雨墨一句。 雨墨平白无故的被这一骂弄的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嘿嘿一笑,问了句:“您做什么怪梦了吧?” “不说这个,无忧呢?” “贺大人……去衙门了。” “去衙门?”廖庸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了句,“怎么去衙门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过了巳时初刻了。” “这么晚了!” “是啊。贺大人出门之前跟我交待了。说您昨儿晚上睡的晚,让我们别吵到您。他说,昨天已经进宫见过皇上了,今天就没有再在家里躲懒的道理了。他得去衙门里看看……”雨墨说着,拿起了廖庸屋子里的金丝盘花的紫檀木净面盆,准备把里面的存水倒掉,才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件事儿来,转过身来对着还有些发蒙的廖庸说道,“对了,贺大人说了,让您没事儿,在家里快点把账本弄弄,别老爷他们回来了,您不落好儿……还有,他说等着他回来,和他一起去左府……” 听了那句“不落好儿”的话,廖庸一笑,点了点头,打发雨墨出去弄水了。 廖庸心里想着:真当我是个浪荡公子了不成?怕父亲回来检查我的功课么?想到这儿,廖庸坐在那儿自顾自的嘿嘿一乐,一股子得意就这样爬上心头了…… 接下来的时间,廖庸果然安份守己的呆在家里,不过,等待的时间要比他想像的短很多,他本想着,贺萱无论如何也要等过晚饭时分才会回来,可是,还没到午饭的时候,也就是他起床才一个多时辰,贺萱就已经回来了。 “你不会被人革职了吧!” “我现在也想呢!可惜,不是!” 贺萱白了廖庸一眼,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怎么?真的想通了要离开了?” 贺萱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然后淡淡的笑了笑,说:“有这念头了……不知廖大军师有何高招啊?” “这可是件大事儿,得容我想想了!” “嗯。慢慢想吧……” 听了贺萱的这话,廖庸看了看她的表情,看她不怒不喜,看不出有什么开玩笑的意思,但是其实有几分真心,倒也是说不出来。 “说正经的,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廖庸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跟尚书大人支会了什么,反正今天我一去,满衙门的人都是一团和气的让我直起鸡皮疙瘩……然后说什么如果伤没好,就多歇歇,还有什么,有事儿要办的话,找个下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不用亲自过来……反正诸如此类吧……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找了个理由回来了!” 廖庸点了点头,上次皇上亲自过来看贺萱这件事,估计也是瞒不住人的,这位未来不知有何建树之人,现在身边的官员自然是……人浮于世,人心自然是如此的…… “你吃东西了么?”廖庸问道。 “早起喝了点粥……” “咱们先吃东西吧。下午……”说到这儿,廖庸叫过来雨墨,说道,“你派个小厮去左家打听一下,看看子卿今天什么下朝。” 雨墨点了点头,应声出去了。 “我昨晚想了想,贺喜的事儿,赶早不赶晚。咱们也别挑日子了,若是他今日有功夫,咱们就今日去吧,你看……” 没等廖庸说完,贺萱放下手里的杯子,点点头,说了句:“你决定吧。我是没所谓的……” 不多时,午饭摆了上来,两人正用着,刚才派出去的小厮回来报信了。 “少爷,左将军今儿休息。还有……” “还有什么,直接说,别支支吾吾的。” 廖庸看着小厮脸上的表情是笑嘻嘻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那倒怎么还“还有”呢? “回少爷的话,刚才小的打听的时候,听左家门上的哥哥们说,那位郡主殿下,今儿在左家呢。连相爷今天都已经回了府了。后来小的碰到了左府的大管家,管家问小的去做什么,小的就如实说了,说今天少爷跟贺大人想着,今天要是左将军不忙准备过府道贺。管家就令小的在外面候了一会儿,没多大功夫,他就传了相爷的话出来,说是今日在家里候着两位了……” 本来听到文溪郡主在左府,贺萱心里就有意想回避一下,不想大家遇到一处免得尴尬,可是听了接下来的话,贺萱明白,今天这事儿是躲不开了。她抬起眼来看了看廖庸,廖庸并没有马上搭话,先退去了小厮以及在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人。 “怎么了?又想躲?你躲得了今天,还能躲得开明天么?去吧,择日不如撞日,更何况那边都已经预备下了。” 没等贺萱开口,廖庸已经看上去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许多。贺萱听了廖庸的话,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食不言”的吃完了接下来的饭食。 今天贺萱没有骑马,而是和廖庸一起坐着马车。不知为何,贺萱忽然觉得,虽然只是隔着并不厚实的一层木板,但却让自己感觉有种可以更安全的放心。 这一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 马上要到左府了,廖庸拉了拉贺萱。 “做什么?”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听着廖庸说的严肃,贺萱扭过脸来,问道:“什么事儿,说吧。” “我求求你,我们去是道贺的,不是去吊丧的好不好?你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这样子怎么见人呢?若是你心里实在不爽,不如别下车,直接回去吧。我就对他们说……” “不用。我没事。” 说着,贺萱挤出了个微笑来。 看着贺萱勉强的笑意,廖庸轻叹了一声,虽然知道这个笑意中的苦味有多少,可是自己还是喜欢看她的笑脸。 …… “少爷,贺大人,到了。” 马车停住,雨墨先跳下了车,去后面拿脚凳,雨青则打开门帘,对车内的两人说道。 廖庸点点头,雨青也下了车,扶着廖庸下来,贺萱出来的时候,廖庸没有别人搀扶着,自己伸出手去,贺萱一愣,说道:“不用,我跳下去就好。” “大人,我拜托您,晴天白日的,您是个官好不好!这么上窜下跳的,你觉得好看?更何况,腿上的伤还没利索呢……” 听到廖庸又开始教训自己,贺萱忙摇了摇手,说道:“好好好,你扶,我让你扶我……最近怎么罗嗦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 听了贺萱的话,不只是廖庸,就连站在旁边的雨墨和雨青也是一笑。 “你们别笑,好好跟着他吧。等他到了八十岁,瞧瞧他是不是更罗嗦!” …… 左良奉了父亲的命,此时已经站在了门口候着贺萱跟廖庸。打从上次一见之后,左良觉得自己已经几辈子没有再见过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了。 从廖庸一下车开始,左良就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那么熟悉可是却有如此的陌生,似乎在自己与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厚实的却不见形踪的高墙,可以彼此观望,却无法接近。 “发什么呆呢?左将军。” 廖庸抬眼往门口望去,这才发现了左良正呆呆傻傻的立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边儿,却呆滞的不知道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廖庸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没有。”左良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什么就没有啊。” 正说着,贺萱也来到了近前,左良看着她,问了句:“可大好了?” “无碍了。多谢挂心着。” 这一问一答之间,不只是两位当事人,就连廖庸都听出了这其中多了多少的隔膜。 “你们俩个……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客气了?”廖庸笑着解围道。 门上的人听了这话,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更是恨不得耳朵也再生的长些灵些,好听清楚这边所有的话语。 贺萱白了廖庸一眼,说道:“我们登门做客,难不成还要来点儿不客气的?” “他家跟我家一样,你愿意客气就继续客气着吧,我是不客气了。” 说着,廖庸甩开大步就往里面走去,左良与贺萱相对一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随了进去。 146 道贺(二) 廖庸走进正厅的时候,只见到了左相爷坐在里面,手里拿着本书正在读着。 “晚辈给左伯伯请安。” 廖庸满脸笑意的给左俊忠倒身施礼,听到廖庸的声音,左俊忠赶忙放下手里的书来,笑着说道:“快起来吧,自己家里,用不着这些规矩。” 左俊忠刚想问廖庸怎么就自己过来了,却见左良陪着贺萱也走到了门口。 贺萱微笑着向前几步,也给左相爷问了安:“卑职给相爷请安……” “你们一个个的礼数倒是不差,不过这左一个相爷,右一个卑职的,太生份了些,你说是不是啊,入凡。” 廖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无忧你也随着我叫伯父好了。” “这哪里使得……” “怎么使不得。又不是在朝上……” 说着,左俊忠看了看站在门口,若有所思正在发呆的左良说道:“子卿……” 听了父亲的召唤,左良一个激灵忙回过魂来,应了声:“父亲。” “这一整天,魂不守舍的,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 在场的几位,除了左俊忠之外,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知道左良在想什么,可是现在这话被贺萱听在耳朵里,不知为何,总有些刺刺的不舒服…… 廖庸见左良与贺萱被左相爷这一句话说的都是十分的别扭,忙解围道:“不是说,今日郡主殿下光临么?怎么不见?” 听到这话,左相爷苦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左良对廖庸说道:“你问他吧。” 廖庸不解左相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左良的执扭脾气又上来,气跑了郡主不成?廖庸赶忙走到左良面前,低声问道:“你怎么人家了?” “我?”左良听了廖庸的问话,一脸的无辜,说道,“哪里是我把她怎么了……我现在真是担心她把我娘怎么着了是真的!” “什么?”廖庸完全跟不上左良的逻辑,满脸狐疑的问道。 不只是他,连贺萱也没听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左良,心里想着:这究竟是哪跟哪儿呢?天上一嘴,地下一嘴的…… 左良看着两个人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交待前情,他们自然是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的。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文溪……郡主她今天是随着我下朝一起过来的,因为来的突然,父亲和母亲也没有做什么准备。这不,刚才又听说你们要过来,母亲就想起来说入凡最爱喝她炖的……什么……什么……哦,枸幻头鸡骨草猪骨汤,所以就赶过去炖了。结果郡主说她会做些什么她们那里的很特别的小点心,所以缠着我娘也跟去了厨房……” 听了这话,廖庸一笑,说了句:“真看不出啊……郡主还是秀外惠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呢!” “就你会说话!我这正提心吊胆的……” “有什么好怕的,这阖府上下,二三百人,难道还保护不了伯母跟郡主不成?” 左良听了廖庸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道理自然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听着廖庸与左良你一言我一语的,而贺萱却只是站在一边儿默不作声,左俊忠笑了笑,问道:“无忧怎么不说话呢?” 第一次听左俊忠叫自己的这个表字,贺萱真是发自心眼里的觉得有些别扭,她心里说道:“让我说什么呢?想着就在昨天以前,我还满心盘算着怎么杀死你,可是现在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下手么?”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贺萱嘴里却说道:“晚辈在他们两位面前,一向插不上什么话的……” “瞧把你乖巧的。在我们面前插不上话,哪里不是你把我们俩个给说的哑口无言……” 廖庸的话没说完,就被从左良与贺萱两处四道奇寒无比的目光瞬间给冰封了嘴巴。 看着他们的样子,左俊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间大笑了起来,几个年轻人不解,但也只好各带着笑意陪着。 左俊忠笑罢,说道:“你们不用管我,聊你们的吧。老夫在这儿也只是迎迎你们俩个,我还有些事儿要去办,不妨碍你们了。” 说着,左俊忠站起身来,离开了前厅…… “不行……”见父亲刚刚离开,左良就再也呆不住了,“我得去后面看看,把我娘和那个魔女放在一处,我可是一万个不放心。” “魔女?”廖庸听了左良这话,坏坏的一笑,问道,“难道现在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如此地步了么?刚才直呼了封号——虽然在后面追了称谓——现在又叫人家魔女……看来你们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别胡说八道。” 左良夹了廖庸一眼,又看了看贺萱,赌着气向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我们是在这儿等着呢?还是也一起过去看好戏?”廖庸用扇子戳了戳贺萱问道。 “去看看吧。总要给左夫人见礼的不是。” 廖庸一挑眉,撇了撇嘴,引着贺萱也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厨房,远远的闻到了一股股什么东西烤焦的味道,廖庸忙捂住了口鼻,对贺萱说道:“前面看上去凶险异常,我们还是自求多福,回去保命吧!” “别胡闹了。你留在这儿,我过去看看。”贺萱说着,寻着味道的来源急步走了过去,廖庸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再次冲入危险之中,见是拦不住,也只好跟了过去。 还好,只是烤焦了东西,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而且,文溪为了保持神秘感,并没有与左夫人共在一个厨房,而是在小厨房弄自己的“特色点心”。 贺萱与廖庸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左良正安慰着自己的母亲,让她放心,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只见文溪跟梧桐两个人,花脸一样的咳嗽着冲出了小厨房,与她们一起夺门而出的,还有更多更浓的黑烟…… “你究竟是进去做点心还是烧厨房啊?说了不行就别逞强,偏不听。” 左良边说着,边对着下人们一招手,十几个家人拿水桶的拿水桶,拿水盆的拿水盆,就准备进去灭火。 “不用,不用……咳咳……没着火……咳……咳咳……”文溪解释着,“只是东西焦了……” “你烧了什么能焦成这样?整只的狗熊么……”左良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子卿!你怎么这样和郡主说话。”左夫人打断儿子道,在下人面前,这也太不给郡主留颜面了……虽然,现在郡主的样子,也没什么颜面好讲了…… 下人们依然冲进了厨房,文溪并没有说谎,确实没有着火,可是锅里那坨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果然是焦的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且已经有如被铸在了锅上一般,起也起不下来了! “先扶郡主去梳洗一下……” 左夫人吩咐自己的使女说道,使女应了一声,引着文溪与梧桐一起向厨房院外走去。 路过贺萱身边的时候,贺萱垂着两眼,给郡主施了一礼。自己竟然在最不想丢脸的人面前丢了个一败涂地,文溪心里这个气啊!心里暗骂着自己的不争气,可是事已至此,没有办法挽回了,文溪也只好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走贺萱面前走了过去。 文溪刚刚转过门去,就听从院子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听得出,笑的人是廖庸…… “哎哟,你这孩子,吓了我一跳。” 听到廖庸的笑声,左夫人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廖庸跟贺萱,她带着慈爱的微嗔走到廖庸的身边,微笑着说道:“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淘气,进厨房都是偷偷的,哪里有个大家公子的样子。” “您家的厨房,就得悄悄的进来才有好东西吃呢!”廖庸笑着说道,他看了看左良,见他还在对着文溪刚才烧焦的厨房指挥下人处理,便自己给左夫人介绍道,“伯母,这位是贺萱……想必伯母也是有所耳闻吧!” “是呢!”左夫人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贺萱。 见左夫人这样看自己,贺萱微微的客气的笑了笑,就要给左夫人施礼,却被左夫人给拦住了。 “这是在家里,不用这样外道。” 贺萱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位夫人,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来,难道是自己……想到这儿,贺萱脸一红,低下头去了。 “瞧他这副拘束的样子,哪里像老爷说的那样……” “哦?左伯伯在家里也提过无忧么?”廖庸问道。 “嗯,有些时候会说说在朝上的事儿,自然,还有娘娘的事儿……” 廖庸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子卿会说的多些呢……哎哎哎……” 话没说完,廖庸就觉得自己的后腰一紧,似乎有人在掐自己……他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左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娘,已经没事儿了。咱们去前面坐吧,这里烟熏火烤的……” “可不是……一见到这个孩子,娘就打心眼里喜欢,都忘记了这回事儿了。走吧,咱们前面坐去。” 听到自己的母亲这样说,左良的心中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一丝希望,他笑着扶起自己的母亲,与贺萱、廖庸一起朝前院走去…… 147 道贺(三) 到了前面,容左夫人也更了衣服,文溪这边也收拾停当了,几个人陪着夫人在相府的花园里找了处阴凉之处坐了下来。 廖庸轻轻的对着贺萱咳了咳,提醒了她一下此行的目的,贺萱笑了笑,开口说道:“今日与入凡兄一起前来,是专程来给夫人和子卿兄道贺的……没想到,郡主也在,正好也一并贺了……” 贺萱说着,廖庸从怀里取出了件东西来,放在桌上,笑着说道:“我们也没准备什么七八个礼盒,只有这么小小的一件,你们可别嫌弃我们小器啊!” 文溪没有说话,却走过来打开了盒子,把个左良弄了个大红脸,心里想着:这也太心急了些吧……哪有当着人家面前验看的! “你……” 左良刚开口,却听文溪惊讶的叫了一声。 “好漂亮,夫人您看。” 说着,文溪把东西送到了左夫人的面前。 左夫人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好薄了郡主的面子,只得笑着接了过来,她细细一看,果真是好东西…… 只见四四方方的锦盒里,并排放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镂空雕着吉祥图样,不说那雕功有多细致,单说这块石料,就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上次与子卿赌棋,赢了他一块玉佩,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在还在肉疼。如今,我们补上这一对,也算一点心意了!”廖庸笑着说道。 “玉乃至宝之物,又有避邪之意。这东西,其实是入凡兄的心意,我可不能……” “哦?若此物乃是廖公子所赠,那贺大人可有心意呢?”文溪微笑着问道。 “文溪……”左良低声说道,怒视着文溪,“这样太失礼了。” 左夫人也拉过文溪的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摇了摇头。 “自然,虽然不及入凡兄的贵重,但也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吧!” 说着,贺萱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物件来,乃是一对胭脂色的同心结。 “我这个人,别的也不会,虽然这东西有些脂粉气,可是,也算是件小小的心意吧。愿郡主与左将永结同心……” 文溪亲自走了过去,接过那对同心结来,虽然谈不上什么精妙,却也是十分上心所成的。文溪笑了笑,说道:“贺大人此言,本郡主听的倒是舒服。子卿,你看如何?”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对同心结,左良只是点了点头…… “这两样东西放在一处,倒也配得精巧……”文溪自言自语的说道。 接下来,几个年轻人都沉默了下来,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左夫人见众人的气氛有点怪异,便拉着贺萱说起了家常,问了她的家乡、父母、现在在朝上的事务,如此等等…… 站在一旁的听着的文溪听着自己未来婆婆对着这位情敌的关切言语心里不免涌出了阵阵的醋意,但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毕竟那是自己的婆婆,自己若想与左良过的长久,这位是只能拉拢不能得罪的……如此想来,文溪也坐在了左夫人的身边,干脆乖巧的听起贺萱的话来,正好也可以让自己知己知彼了…… 左夫人又坐了一会儿,发现似乎自己的在场让这几个年轻人非常的不自在,笑了笑,称说是厨房那边还要亲自去看看,便离开了花园…… 这一来,眼下的这四位更是没了话说,坐在原处,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 不过这平静没持续多久,就听文溪开了口。 “廖公子……” “哦,郡主称我入凡便好了。” “好吧,入凡,你与子卿是一起长大的……他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么?你说给我……” 没等文溪说完,就听左良说道:“你在宫里,缠着娘娘讲;进了府开始,又磨着我娘讲;好不容易消停这一会儿,你又要入凡讲……你不累么?” “我出耳朵,又不出嘴巴,有什么好累的?”文溪呶着嘴说道,“人这一辈子能活多久?七十年?八十年?你现在都已经过了二十了,也就是说,你这一生之中,我最少也落下了四分之一的时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有什么不对么?” 文溪的话说的左良一时语塞,是啊,未来的妻子想知道你的过去,这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倒是没有……” “那你干嘛不让我问?” “我……” 左良刚刚开口,就见廖庸冲着贺萱嘿嘿一乐,然后说道:“瞧瞧,什么叫无怨不成夫妻!这就叫表率……” 贺萱本来想着,最好谁都别和自己说话,因为自己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在这里的碍眼之处了……可是偏偏廖庸就是要拉着自己说话,这是想做什么呢?哦……贺萱忽然间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在文溪的面前表明某种态度…… “若这样的报怨也算怨的话……那夫妻之间的怨,便也是种情趣了……” 贺萱的这话,让左良与文溪都是一愣,有些意外的看着贺萱。 文溪忽而又微笑了起来,看了看周围,除了这四个人之外,其他的下人,包括几个人随身带的人都站在比较远的地方…… “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也不防开门见山吧。贺萱,对你这个人,我不讨厌,但是左良,我不会给你,就算是婚后,也不会让你们再有过多的接触……” “文溪……” “怎么了?我的想法我必须说出来,与其藏着揶着,互相猜,我更喜欢把话说在当前。” “那……这里没有我什么事儿了,要不要我先四处转转?”廖庸不想看着贺萱尴尬,也不想看到左良为难,可是,他更想陪着贺萱的身边,也算是为她挡挡即将射过来的嘴枪舌剑,便说了这么句以退为进的话来。 “不必。我想你留在这里,为我们做个见证。” “你别太过分了……” “我不觉得……” 贺萱微笑着说道,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仿佛是一个肿了许久的脓包,等着有人帮忙把它挤破。 “郡主请讲吧……” 得到了贺萱如此的允许,也是文溪没有想到的,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允许,自己何乐不为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情意有多深厚,可是于情于理,这都是不通的。我看得出左良喜欢你,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可是你们应该明白,这条路你们是走不通的!” “我这样做,是在成全自己,也是在成全你们彼此。既然喜欢,就该放对方一条生路,一条正路。总好过某一天事情被人戳破,受人指指点点的好……” “还有……” “够了!你怎么知道我和她之间没路可走?你怎么知道我与她在一处就要受人指指点点?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讲什么?她根本就不是个……” “不是什么?”文溪听到左良理直气壮的态度,瞪大了眼睛问道。 “子卿兄……”在左良开口之前,贺萱说道,“正如郡主所讲,我与你,确实是无路可走的……是时候该停下来了……” “你……” 左良被贺萱此一时的心平气和气的人仰马翻…… “郡主放心,我想……我和子卿兄的交集也快走到尽头了。也许再过上一阵子,你们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这是什么话?你要去哪?”廖庸奇怪的问道。 贺萱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话,当然只有她自己清楚。 皇帝昨天给自己指了一条路,虽然不是为她,而是为自己,可是却给了自己一个方向,虽然贺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走上这条路,便会一去无回,可是自己现在,一个人一条命,也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我……” 贺萱的话未出口,忽然见左夫人身边的婢女走了过来,几个人先打住了话头。 “夫人说,点心已经准备好了,请几位过去。” 几个人点了点头,随着婢女一起前前厅走了过去。 贺萱与文溪走在了前头,左良则拉住廖庸走在了后面。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左良说道。 “什么事儿说吧。我尽量。” “好好照顾她……我知道你喜欢她不比我少,所以,我希望能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是你……只有你才可能让我放心放手……” “这不用你说,你也会说,我喜欢她,我怎么可能让她受委屈……” “可是你该知道,你们之间的路,也不好走……” 听到这话,廖庸站了下来,看着左良,微笑着说道:“但是今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在无忧的面前。” …… 走在前面的贺萱悄悄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见他们此时正停下来说话,便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来,递到郡主的面前。 “这是什么?” 文溪边说边打开了那个绢包,里面正是左良当日输给廖庸,又由廖庸转交给贺萱的玉环。 “这东西,本来就是左家之物。当日,子卿兄以此做为谢礼送给了我……如今,我把它赠与你,此后,我与左兄便再没有什么瓜葛之物。这东西,您先不要拿出来示于众人,只好好收着就好了……” “我虽然小器,可是这东西……” “之所以小器,完全出自于是否珍惜……你对左良的情意,是我不能比及万一的……”说到这儿,贺萱苦苦的一笑,“希望某一天,他能真真切切的看到你的好……” 还有一句话,是贺萱没有说出口:也许某一天,他会恨我入骨或者完全忘却我的存在…… 148 道贺(四) 这一餐饭,贺萱也好,左良也罢,就连文溪都算上,都是吃的食不知味,只有廖庸这一餐与左氏夫妇两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满餐了一顿! 饭后,时间还早,但有两个巴不得早早的散了这次聚会,一个人是贺萱,另外一个人自然是左良;廖庸与左夫人属于那种可散可不散的类型;而文溪与左俊忠则似乎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迟迟的并不想结束。 “左伯伯。”文溪甜甜的叫了一声。 “不敢当,郡主有什么吩咐?”左俊忠微笑着说道。 “我听宫里的其他人说,子卿是武状元呢。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过他习过武功呢!” “怎么没见过!那天在官道上,我不动武,你怎么脱的身!”左良冷冰冰的说道。 “当时只顾着打架,哪有功夫看你!再说,我当里哪知道你是谁……” “你……强词夺理……” “子卿啊!”没等左良说完,左俊忠低声但却极有威严的说道,“既然郡主想看,你就打几趟拳吧。” “父亲……” “不急不急,这才刚用过饭。”文溪体贴的说道。 “是啊。等化化食再练也来的及。”左夫人说道。 “伯母说的是。” 说着,文溪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贺萱,说道:“想来贺大人与廖公子也是不急着走的吧……”虽然语句上是在商量,但语气上明明就是某种命令。 这里所有的人,属这个郡主的头衔最大,谁能违了她的意思,贺萱也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了,廖庸本在古董架前看着瓷瓶,听了这话,走到贺萱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贺萱回头看了看他,笑了一下,廖庸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约能有一柱香的功夫,满屋子里的人就只在听着左夫人在与文溪闲话着家常,听文溪讲些她小时候的事情,众人皆是陪着笑听着…… 看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左俊忠这才提议到后院的习武场去,文溪兴高彩烈的挽起左夫人走在了前面,其余的众人则随在了后面,到了习武场,等着左良去换衣服,下人们摆好了茶果,众人却没有落坐,只站在厅院里闲话着。 不多久,左良换好了衣服,应着文溪的要求,下场先打了一趟长拳。 廖庸这时也被左夫人唤到了身边,与文溪一左一右的陪着,看着左良打拳,而左俊忠这时候则慢慢的走到了贺萱的身边。 “你可与子卿谈过了?”左俊忠低声问过。 “是。”贺萱知道左俊忠问的是什么,也没过多的解释,只是简单的作了答。 “你觉得他放得下么?” “不管放不放得下,都得放,不是么?”贺萱微笑着回答。 左俊忠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贺萱说道:“至于对方,你也得多费些心,免得……免得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这感情的事情……” “对方的事情,相爷请放心,我已经……和那人谈过了,我想,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对子卿兄有什么逾越之想……否则,我也不敢如此笃定的妄言子卿兄会放下以前那段不应该有的经历。” 左俊忠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贺萱,只见她淡然的一笑:“子卿兄是个性子骄傲之人,若是对方亲口说出了断之言,他是万不可能再开口去死缠烂打的……哪怕,这两个都是动了真情,只要对方说出了拒绝之言,以他的性子也是不允许他再去求和的。更何况,对方都言不明这是真情还是一时情动……” “看来,这件事,我还真是托对了人……老夫多谢你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老夫相助之处,贺大人不必客气。” 贺萱看着左俊忠,牵动了一下已经觉得有些僵硬的嘴角,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对于为官之事,晚辈真的没有什么需要,虽然现在出仕不久,但已有了退离之念……不过,如果相爷真的想要帮助晚辈的话,有些疑惑之处,还望左相爷开解一二……”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左俊忠皱了皱眉。 “说到疑惑……老夫也有一惑,不知贺大人是否能为老夫一解?” “不知是何事?” “那日在湖心岛上,老夫奏北方边境之事,却见屏风后面一对官靴,不知道贺大人是不是知道那对官靴的主人是谁呢?” 贺萱一笑,回答道:“相爷何必明知故问呢?” 左俊忠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贺大人爽快,老夫也就不必再绕着弯子说些官面之言了……若信老夫之言,贺大人还是把那日在湖心岛上看见的东西忘记的越干净越好……” 贺萱看了看左俊忠,只听他接着说道。 “你不必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寻那女子,我只想告诉你,那人曾是太皇亲批的谋逆贼人之后,为了她,在十年前,老夫就已经痛失过一位从小与老夫一处长大的莫逆之交,现在每每想及到此,都会心痛不能自已!这种剜心之痛,老夫不想再让子卿去尝……” 他在说父亲! 贺萱的心里这样大喊道。 他说现在每每想起父亲都会有剜心之痛!自己该不该相信他,该不该…… 这时候,左俊忠看了看站在自己夫人身边,正向这边望过来的廖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贺萱。 “你与入凡……” “什么?”忽然又听到左俊忠开口,贺萱强迫着自己从思绪中走了出来。 “哦。老夫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一直住在廖家府上,如果你需要官邸,大可以……” “哦,”听了这个问题,贺萱笑了笑,答道,“不过是当日入凡兄盛情相邀,所以,与他言好要在他府上住满一年的……眼下,离这一年之约期满还有些时间……所以……” 左俊忠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他低着头沉吟了片刻,轻声的说了句:“不知,可否烦贺大人一事?” “相爷这样讲,可是折杀了在下了,相爷有什么尽请吩咐吧。” “在你还住在廖家的这段时间里……照顾好入凡……” 又是照顾好! 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竟然有两个人这样拜托自己了…… 贺萱有些诧异的看着左俊忠。 “是这样!老夫与入凡的父亲,也算得上的投契好友,他常年在外奔波着,所以委托我一定要帮他照顾好儿子……以前,子卿是一个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在他身边,如今,子卿成亲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自然以后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事有事的往廖家去……既然贺大人现在住在那里,就请你劳劳心了……” 听了左俊忠有些牵强的解释,贺萱也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说道:“相爷您请放心。我住在那里,这些事情自然也是该做的。” 正说着,就见廖庸边笑着边往这边走了过来。 “伯伯,您这拉着无忧聊什么呢?” “哦……呵呵……没什么,不过是聊些朝上的事。” 廖庸自然知道这句话肯定不是实话,但也没去追究,只是笑着插了进来,然后和左俊忠一起,带着贺萱,走到了左夫人的身边儿! “贺大人的身手也不错,”这时候,左良也打完了拳,文溪这时候,正一手拿着巾帕,一手拿着茶杯,一回头看到了贺萱,文溪说道,“你们可有打过对手?” 贺萱被文溪这句与动作根本不挨边儿的话说的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们玩一次可好?”文溪怂恿着说道。 左良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自己若是有一天与贺萱朝夕相伴,可是早起一起练拳,晚间一起习阵……他带着这样的念头看了看还有发愣的贺萱。 这时候,贺萱已经回过味来,忙笑了笑,说道:“只怕今日要扫郡主的兴了。在下身上的伤才好,不太适合巨烈的运动。所以……这切磋之事……只怕要改天了。” 文溪才要开口,却听左良说道:“既然无忧身上有伤,那就改日吧。” 贺萱迎着左良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子卿兄体谅。” 然后转过脸去,冲着廖庸使了使眼色。 廖庸会意,对着众人表示天色已经不早,应该离开了。 天色已经慢慢被夕阳染红,主人家也就不再多留他们,一并的也准备送郡主回宫。 几个年轻人就在此处向左氏夫妇道了别,在左良去更衣的时候,廖庸忽然微笑着说了句:“郡主,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什么话?” “你对子卿究竟情意几何?” 文溪看了看廖庸,又瞧了瞧贺萱,异常从容的笑了笑,说道:“为子卿,我可拼出性命,全力相护。我这一生,除了他之外,不会再嫁他人,若不能,我便只愿一死!” 见文溪说的郑重,廖庸没再说话,只是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贺萱。 贺萱点点头,说道:“一生能得此一人相守相护,也不枉了子卿这世为人了。” “但这也要你能……”文溪说道。 “放心。” 贺萱这放心二字才出口,就见左良匆匆的走了出来…… 149 决定 从左家回来的路上,贺萱一直闭目养着神,一句话也没有和廖庸说。 廖庸几次想开口,都又被自己给堵了回去,他虽然好奇贺萱为何会那样说话,可是又不想再在她的伤口上施痛…… 直到回了家,廖庸才拉着贺萱回了自己的屋子。 “你刚才说放心,是什么意思?” “放心自然就是放心的意思,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你别跟我这儿装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一生得此一人,子卿不枉此生。那你算什么,你把自己放在哪儿了?” 贺萱听了廖庸的话,微微一笑,说道:“入凡。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人,她与你有了婚约,并且她像文溪在意子卿兄那般在意着你,而这个人,就现在的你而言,也并不讨厌,你会娶她为妻孥么?” “我们在说你和子卿,扯我这身来干什么?” 廖庸觉得这话里有陷阱,所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贺萱见廖庸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先又是一笑,紧接着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过了很久,贺萱才缓缓的开了口。 “昨晚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你问我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之上,那我只能告诉你,我把自己放回到自己愿本就应该在的位置。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贺萱顿了顿,然后看着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廖庸问道:“文溪郡主……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不好……但看上去,不是个会玩心眼的人!” “这就是了……今天最后在相府门口,她说的那几句话……若是换了中原的女子,只怕是万万不可能开口的,就算是开口,也断然不会说的那样的直白……而那些话,几乎是她脱口而出的。若不是已经背的太过熟烂于胸,那便是发自肺腑之言……” 说到这儿,贺萱走到了屋外,看着已经布满星斗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廖庸也随着自己走了出来。 “说真话。今天听她说完那些话,在这一路上,我一直尽可能的用一个旁观者的目光来审视我对子卿的感情……说真的……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能像她所讲的那样对待子卿……也许,是我对感情这回事太过迟钝!我不懂拒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发展。我分不清楚,什么样的感情是动情,而什么样的才叫动心……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生死相许……什么叫一往情深……” “虽然,现在的子卿不能给予文溪郡主同样的感情,但是,你也看得出,他并不讨厌郡主……他现在最需要的,不再是我去争取什么,而是时间,是他与文溪相处的时间……”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么?”廖庸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 “不是在赌气?” 贺萱转过身来,笑着看着廖庸,说道:“说出这些来,不但不觉得自己满心是气,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那么……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对子卿跟你之间这段感情的最终决定么?” 贺萱想都没有想,微笑着点头…… “那好吧……”廖庸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就是不知道那两个直脾气的人在一处,会不会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呢!” “那我们就等着看吧……” 说到这儿,廖庸看着贺萱,噘了噘嘴,问道:“那……左伯伯跟你说了什么?我瞧着他跟你可是嘀咕了好久呢!” “哦……”贺萱笑了笑,说道,“有件事儿,我忘记和你说了!相爷一直以为……子卿钟情的人是锦瑟……所以要我劝解一二,今天相爷问我的就是这件事情……” “锦瑟?怎么会是她!” 话说到这儿,廖庸忽然又笑了起来,说道:“是了,也难怪,只怕据伯伯所知,锦瑟是唯一一个与子卿走的很近的女子了。” 贺萱也笑了笑,然后依然仰起头来看星星。 “就这些么?” “还有……”贺萱跳开了中间的那段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部分,直接说到了后面,“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我有手有脚,家里还有这些下人,需要你来照顾么?” “要我照顾的不是你的起居……” “你要是想照顾我的起居,我还乐不得呢!” “你这人,要不要听我说话。” “要。你说吧。” “相爷说,他与你的父亲也是故交。廖老爷将你托他照顾,原来左良一直能在你身边儿,你的安全自然是他不担心的。可是现在,子卿快要成亲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常来了,所以,要我照顾你这些。” 廖庸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贺萱的旁边。 “你干嘛?”贺萱看着廖庸的样子有些奇怪,所以问道。 没想到,廖庸竟然做出了一副娇羞之态,把头倚在了贺萱的肩上,然后说道:“那奴家以后的安全可全权交给官人你了……” “去……讨厌!” 贺萱把廖庸推开,笑着说道。 “对了,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我刚才说了好些话,你指哪句?” “什么……哦对了,对感情迟钝那些,说你不知道什么样的感觉是对的,对吧?” 贺萱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是男孩子打扮,所以与男人在一处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当然,也有女孩子对我表示过好感……也有人上门提过亲事的……可是,喜欢一个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还真的是不知道……” “这样啊……”廖庸边说,边点着头,思忖着什么。 “不如这样吧。”忽然,廖庸看着贺萱说道。 “哪样?” “我教你吧!” “教我什么?” “想我廖庸可是在女人堆里打滚过来的。这情情爱爱的事情,我若说不明白,只怕也没谁敢说懂得了。我来教教你如何?” “你好了吧你!别拿我开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明儿别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好……明儿我早早起来,然后陪你吃早饭,官人。” “你真是……肉麻……不理你了。” 说着,贺萱挥挥手,离开了廖庸的院子。 看着贺萱渐行渐远的背影,廖庸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开了花一样的快乐……原来,她并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钟情于左良,这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她不懂没关系,自己会让她明白,什么样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个人! 无忧,我会让你慢慢的,不知不觉得喜欢上我,离不开我……我不会用什么手段,只会用我的真心! …… “今天的事儿,你看明白了吧?”在回宫的路上,文溪坐在马车里问左良道。 “什么?” “贺萱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 听了这句话,左良沉默着没有应声。 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左良此时的心里似乎总有这样的一个感觉,自己与贺萱真的在男女之情这里,不会再有将来了。虽然自己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事实就已经摆在这里了。 今天在厅里,文溪发难贺萱的时候,廖庸那轻轻的一拍,以及贺萱报以的回眸一笑,足以说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真的是非比寻常的。 若不是当初自己先廖庸一步向贺萱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也许贺萱根本就会选择廖庸。而与自己比起来,也许廖庸才更适合贺萱。 “我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你要我怎么说呢?” “子卿。我想,你还是接受现实吧。我这个人,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我生在王府,阿爹有多少王妃我看得到,我不愿意做她们那样的女人。虽然我知道,你也许以后还会娶妾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像相爷那样,一辈子只有夫人一个……” 听了文溪如此的表态,左良第一次抬起眼来很认真的看了看文溪。 “你这样看我,我也知道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你母亲温柔贤淑,是个值得男人为之付出一生不离不弃的人。我也知道,我现在有许多你容不下的毛病,可是,我会慢慢的去改……” “好了……别说了。”左良打断文溪,“今天我觉得有些累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慢慢说。” 听了左良这句并不温柔的温柔话,文溪的心里不禁暗暗的喜悦起来。 “以后慢慢说……” 这句话,是不是说明他以后真的会坐下来好好的和自己说话聊天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视而不见,又或者自己说上一车的话,他顶多能听进去三两句。 左良看着窗外已经并不清楚的街景,心里想着:今天,无忧对自己的客气,除了因为有父母在场的原因之外,想必也有要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意思。她已经用自己的方法明确的让自己死心了……也许为了她好,自己真的应该就这样放手了。虽然,这样的选择也许会让自己遗憾,但是若是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害到她,那只怕自己就会报憾终生了…… 也许,这样的决定,才是最好的…… 150 廖老爷抵京 接下来的日子,这件事情就像被众人忘记了一般,再没人提起了,贺萱果然接了旨意,让其为左良与郡主操办婚事。虽然因为这件事,她会经常进宫与郡主或者左良见面,但是两个多月准备下来,贺萱却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慢慢的把这件事情放下来了,再见左良的时候,心里已经不再有丝丝的隐痛,而自己与文溪之间的隔膜也慢慢的似乎冰消雪融了…… 就在贺萱把要准备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廖家的老爷夫人也终于回到京城了。 这一日,贺萱从宫里回来,刚到闲庭居的门口,就看到家人们正在忙活着从马车上卸东西,贺萱一笑,这几天就听着下人们说廖老爷一行人快到了,今日看来,是真的到了。 “公子,您回来啦。” 贺萱只顾着看门口的众人,却没想到雨青竟然也在门外。 “你怎么在这儿?你们家老爷回来了,不用过去侍候着么?”贺萱边说,边笑着从马上跳了下来。 “正是为这事儿呢。少爷说了,您回来了,不必先去更衣,直接到老爷那儿去,所以特特的让我在这儿守着。” 贺萱点了点头,把马交给与雨青一同过来的小厮,自己则随着雨青一起向里面走去。 “可真是巧了,再过几日,就到中元节了!” “可不是嘛,年年都是我们少爷一个人过。原来想着,今年有您在这儿,少爷至少不会太孤单,可是现在老爷他们也回来了……” “我就该走了是不是?”贺萱打趣的问道。 “公子!”雨青噘起小嘴来,看着贺萱。 “好好好……不逗你了……”贺萱拉过雨青来,笑着说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儿回来的早?若是进了宫,你难不成还要在门外守到晚上?” “哪里会!您不知道就是了,少爷打从老爷回来,就派了能有七八个人轮着去你们衙门外面守着,后来听说您的事儿办完了,今儿也不用入宫,这才打发我出来的。” 两人边说着,脚下也没停着,很快,就到了后院。 雨青看着贺萱的样子,也是十分的开心……最近,她的心情越来越好,笑意也越来越多,与自己家的少爷相处的也是十分的融洽,虽然早出晚归的,但是每天也都会像以前那样教自己读书写字……一切似乎都回到从前的那平静之中了…… 这个院子,是贺萱从未进去过的那个,收拾的相当的严谨!没有了其他三个院子里那样许多的风雅,倒多了许多的庄重在里面。 一进院子,贺萱就看到一位与自己年纪仿佛的英俊少年正坐在外面的廊下,看样子似乎刚刚出去,正准备回屋子里呢! “二少爷。”雨青笑着喊住了那位少爷。 少年一回头,正看到了与雨青一起进来的贺萱。 “这位是……哦,那位贺公子吧。” 说着,廖家的二少爷,给贺萱施了一礼。 “二公子好。”贺萱也回了礼,微笑着说道。 两人刚刚打过招呼,就见门帘一挑,廖庸从进面走了出来。 “哎,你们俩个怎么碰到一处了,我正想去门看看,无忧怎么还不回来呢!无忧,这是我二弟,廖庚,你称他为蕧雅就好了……” “是哪两个字呢?” “蕧乃是旋蕧之蕧,雅乃是尔雅之雅。”廖庚解释道。 “原来如此。” 贺萱闻言,淡淡一笑,心里想着,果然是生意人家,起个表字,也要与金钱有点关系。 可就在同时,只听廖庸也笑了起来,把贺萱和廖庚都弄的愣在了那里。 “你笑什么?”贺萱问道。 “我笑啊……我笑你们俩个都是黄色的!” “黄色?”廖庚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哦,忘记告诉你了,你贺‘大哥’的那个萱字,是萱草的萱,表字,叫无忧……”廖庸还特意的咬重了“大哥”两个字,然后促狭的冲着贺萱挤了挤眼。 贺萱与廖庚都听懂了廖庸的意思,贺萱更是瞪了他一眼,廖庚只当是自己的兄长与他玩笑开惯了,也没在意…… “入凡,怎么还在外面,庚儿呢?也没回来么?” “哦,父亲,我们回来了。” 听到父亲的呼唤之声,廖庚忙答道,一打门帘,让廖庸与贺萱先进了屋子。 不必问,此时坐在正位上的两位,自然就是廖庸的父母了,贺萱整了整衣冠,一躬到地,给两位长辈问了安。 “晚辈贺萱,在府上计扰许久,今日两位长辈归来,也未能远迎,请恕晚辈不周道之处……” 贺萱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廖老爷笑声传了过来。 “夫人呐,这孩子还真是如入凡说的那样,客气的紧呢!” “可不是!像我们入凡这样大而化之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斯文的朋友,更是难得一见呢!” “娘,您这话,可千万别记子卿听了去!不然,人家还得以为自己得有多野蛮呢!无忧,你起身吧……” “哎哟,怎么把这孩子给忘记了,庚儿,快扶你贺兄长起身。” 廖庚笑着点了点头,过去虚扶了贺萱一下,贺萱道过谢,这才垂着头立在了一旁。 “好孩子,这家里没有那些规矩礼数,你自在些,像平时那样就好!”廖老爷说道。 “过来,让我瞧瞧。”廖夫人对着贺萱招了招手,贺萱有些迟疑,却被廖庸一拉,生生的给推到了自己母亲的近前。 贺萱回过头去瞪了廖庸一眼,廖庸一吐舌头,笑着对自己的父母说道:“瞧瞧,这平时就是这样的,您两位可别让她像平时那样,她可是凶悍呢!我不知道受了她多少委屈。” “母亲,长兄这是和您讨巧呢!”廖庚笑着说道。 “我可不偏帮着你哥哥,他是我的儿子,什么样的品性我会不知道么?必是惹了这孩子才会被人家约束着的!” 说着,廖夫人拉起了贺萱的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起来。 “老爷,您看看,都说自己家的孩子好,我这两个儿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了,可被这孩子一比,可都给比下去了!” 迎着廖夫人的目光,贺萱脸一红,微笑着说道:“伯母您真是太过讲了。” “抬起头来,让伯母好好瞧瞧!” 贺萱这时,才真正的把头抬起来,在廖夫人仔细打量自己的时候,贺萱也在打量着这位夫人…… 不,不是她! 这位廖夫人没有一处与那画像上的人物有相像之处……贺萱在下了这个结论之后,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过于失礼了……自己是男子打扮,这样打量一位女子,不管对方的年纪几何,都是很不礼貌的! “瞧瞧这眉眼,多秀气!别说是个男孩子,就算是个女娃儿,也是标致极了!孩子,你可成亲了么?” 一听自己母亲这样问询,廖庸忙走了过来,把贺萱一下子拉开了,嘻皮笑脸的说道:“娘,娘……您往这儿瞧瞧,这还有个没成亲的呢!” 廖庸的滑稽之态引的众人皆笑了起来! “本来就是嘛,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未成家,倒给别人操起心来了!”廖庸笑着说道。 “贺公子……” “伯父,您与伯母这一口一个贺公子实在让晚辈担当不起,两位就叫我的表字无忧好了。”贺萱微笑着说道。 廖老爷点了点头,说道:“无忧,今年春秋几何了?” “再过些日子,就满十九了。” “哦?这样算来,还是我们庚儿大些!”廖老爷看着自己的夫人说道。 廖夫人点了点头,又朝着贺萱伸出手去,贺萱虽然有些别扭,却也把手伸了过去,由着廖夫人拉着自己坐在了旁边。 “瞧瞧,我们俩都比不上人家一个!” 廖庸故作失落态的对廖庚说道。 大家又是一笑。 “庚儿,你可得像无忧学学了。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当朝的从三品了……你既然有志于书本,就该更上进些。” 听了父亲的话,廖庚微笑着点了点头。贺萱看了看廖庚,虽然这态度很是恭顺,可是眼神之中却有些不屑之意。 “爹,娘,这时候也不早了。儿子让胜意楼那边送的吃食也到了,咱们还是吃饭吧。您二老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早些休息才是正经的。无忧也在这里长住,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可好啊?”廖庸说道。 廖老爷和廖夫人都点头称是,几个人这才围坐在桌边…… 晚饭过后,几个年轻人离开了长辈的屋子,廖庚被安排在原来左良来时经常住的院子里。虽然廖庸与廖庚的院子住在对面,并不顺路,但还是和贺萱一起将廖庚先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暂别了廖庚,贺萱这才与廖庸说道:“你这位兄弟,是不是喜欢读书,却不喜欢功名之人啊?” “哦?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是啊……” “我这二弟与我是一个心性,都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特别是官场里的那些是是非非的,我也觉得真是于他不合!只是父亲……” “得,咱们也不说这个了,来日方常……” 廖庸一笑,点点头,把贺萱也送回了自己的住处,这才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151 王爷的猜测 最近这段日子对韩允臻来说,真是可谓的无聊,他派出去的人经过这两个月的调查,竟然只给自己带回了一堆为贺萱歌功颂德的声音来。 允臻在无聊过后,心里的迷雾也是越来越浓,他很奇怪,贺萱住的那个村子里的人,都只知道他们父子两人是差不多十年以前搬到这个村子里的,几乎所有的村民给自己派出的人问询的答案都只是几句话:贺家老爷子是个体面人,有见识,有学识,有德行;而对贺萱的评价就是:好学知礼,怜老惜贫……至于其他的……似乎也问不出个什么所在然来了,他们能讲的也就只有贺氏父子为他们治病不收或者少收钱的事情来了…… 允臻倒不是非要从贺萱身上查出点什么来,可是,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之久,竟然没留下一点可令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也有点太奇怪了吧。当然,如果这贺家的父子是圣人或者是神仙,这就不奇怪了……可是这贺萱明明就是个普通人,有脾气,有个性……当然,他身上最多的东西就是——神秘 允臻现在真是对这个贺萱好奇到了极点,弄不清楚他的来历,允臻总觉得心里有些隐约的异样,不是不安而是有如猫抓一样的感觉…… 当然,问了这些人也说话多的,那位保长的话倒给允臻倒是提供了些许的资料。 保长说,贺老爷子的口音明明就是南方人,可是他偏说自己是从北边来的;还有就是他听自己儿子说的,虽然贺萱这个孩子上进,可是每每写字的时候,凡遇到“灵”字和“万”字都会写作成“炅”和“方”,贺萱的脾气并不大,可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让他改这两个字,却被贺萱结结实实的揍了一回…… 初听了这话,允臻竟然坐在那里拿着茶盏笑了许久,贺萱武刀弄枪的事儿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若说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打架,允臻无论如何都觉得是件很有趣儿的事。 可是,就在允臻放下茶盏一转身的功夫,他忽然意识到那两个字的不普通之处。“灵”……“万”……这两字排在一处不就成了“万灵”了么?这不就是当年那位栗将军的句讳么? 连同上次贺萱送给锦瑟的那支应该出自栗家的步摇,再加上现在这个名字的组合……难不成,贺萱就是栗家的另外一个后人不成? 可他是男的…… …… 不,只能说他的扮像是男的……谁能肯定他就是个男人呢? “来人……” 想到这里,允臻想到了一位也许可以为自己想法证实的人。 “王爷,有什么吩咐。” “去‘听雨轩’送帖子,说我一会儿就到。” “是。” 家人转身离开的同时,允臻也回到内室更了外出的便服,然后带了几个随从,骑着马来到了听雨轩。 “王爷您今儿可真是早啊。”站在门口的娇姨看到允臻下马,笑着迎了出来。 “最近没有人再过来骚扰吧?”允臻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打从允臻上次离开之后,娇姨就领了他的命,这里除了对贺萱等几个人开门之外,其他的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连门上那个写着“听雨轩”的匾都已经取了下来…… “没有……”虽然也被人敲过几次大门,可是娇姨宁愿不提,免得又兴起什么风波来。 “那就好。锦瑟呢?” “这两日身上不太爽利,正在屋子里歪着呢。” 允臻听了这话忙又问道:“可请过大夫了?” “请过了,说姑娘是神思过度,再加上感了风寒,所以就……” “如今一早一晚的凉了许多,你得多上些心。” “是。”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走去,此时,已经来到了锦瑟的门外。娇姨退下去备茶,允臻挑开挂在门口的珠帘走了进去。 “来了?”锦瑟懒懒的躺在床上,并没有起身。 允臻一笑,说道:“你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如今见了我,连个礼都没有了……” 锦瑟拿眼睛扫了允臻一眼,说道:“我若是起了,你又该说,从小一起长大,我又病着,哪里来着那么些的规矩……” 允臻一笑,凑了过去,一敲锦瑟的额头,说了句:“你倒是机灵,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说着,允臻忽然感觉有股热力,他又轻轻的摸了摸锦瑟的额头,说道,“这怎么还发起热来了?你可吃药了?” 锦瑟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若是好好的,会这么没规没矩的么?你且离我远些,若是让你也病了,我这罪过可是大了。” 允臻点点头,坐的稍远了些,然后看着锦瑟问道:“你这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了?” “你上次说让我做事儿,可是开完头儿了,就完全没了下文。我这些日子就在琢磨这些呢……晚上有时候睡不着,也想这个,出去的时候又忘记披衣服了……” “别想了。咱们……等你好了,你陪我出去一趟。” “出去?这次去哪儿?” “一个小地方。这倒在其次,锦瑟,我且问你件事。” “什么事?” 这时候,娇姨的茶也送了进来,锦瑟示意娇姨扶着自己坐起来,倚在靠枕之上,然后锦瑟对娇姨说道:“你和他们都出去吧。” 娇姨明白,下面的话,只怕多只耳朵听到也是不好的,点了点头,带着小丫头们走了出去,她自己也没呆在门口,只命着小丫头们离的远些伺候,自己则回了屋子。 允臻啜了口茶,然后带着笑看着锦瑟。 “笑什么?什么事,倒是说话啊。” “我且问你……你觉得贺萱是男人么?” 锦瑟听了这话,一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以你的颜色姿容,只要他是个男子,哪怕是个出家人,也会不留意多看上两眼,可是贺萱……” “莫非王爷觉得,义兄到现在还没用正眼看过我么?” 允臻听了这话,淡淡的一笑,摇了摇头。 “贺萱自然是看过你的,而且,还很仔细。可是,你不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与别的男人不同么?” “不同?” 锦瑟重复了一句,细细的想起来,她边想着,边听允臻接着说道:“我有些时候也会看到他在注视着你。可是那眼神之中,有怜惜,有爱护,有些时候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可是,他偏偏与别的男人看你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 允臻一动嘴角,吐出两个字来:“欲望!” 锦瑟瞪了他一眼,一扭身,不去看他。 允臻微笑着接着说道:“也许你觉得我现在说的话不正经。可是你细细想想,不管是左良也好,廖庸也罢。他们初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可是初见你时,他们的眼神中都不含半丝的欲望么?就算是现在,也应该是如此吧!” 锦瑟虽然没有出声,可是却不得不气馁的承认了允臻的这句话没有说错。 “男人看到漂亮的女子,心里的欲望是不能抑制的。男人对女人,不管有多少的爱怜珍惜,说到最后,都是占有。可是你从贺萱看你的目光之中,看到那最终的想法过么?” 锦瑟叹了口气,微微的摇了摇头。 “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他不是男人啊。也许……也许他只是看不上我呢……” “一个看不上你的人,会冒着清誉扫地的险与你结拜么?”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敲门之声,一个小丫头端着药推门走了进来。 “姑娘,该吃药了。” 锦瑟点头,接过药来,然后一闭眼,一屏气,一下子把药倒进了口中,吞下之后,苦着脸,赶紧往嘴里放了个糖腌梅子。然后,她挥挥手,让小丫头退了下去。 这一碗苦药倒是让锦瑟想到了些什么。 “上次他受伤,不是请过大夫么?你大可以……” “去过了。可是那家药房的人已经换了。据说,还换的很急……你说奇不奇?”说着,允臻看了看锦瑟,见她默不作声的,应该是在思索自己说的话,“对了,你上次去探病,可看出些什么来了?” 锦瑟摇了摇头,说道:“那日他的装束很是整齐,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来。” 允臻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件事儿,你先记在心里,等过了十五……算了,过了十六吧。皇上已经下了旨,左良会在十六那日完婚。十七咱们就出去……” 锦瑟点了点头。 在允臻离开之后,锦瑟的心却一下没能平静下来。难道,贺萱真的是个女子么?这点似乎现在也并不能排除出去,难道自己可以换了男装,那贺萱就不能扮成男子么?可是这样一来,贺萱岂不是现在正背着欺君的大罪?而且,他这样与自己周旋,又对自己千般的呵护,引得自己为他情动,这又为了什么呢? 若说贺萱有意戏开自己,锦瑟说什么也是不信的,现在,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贺萱要与自己结拜的原因了……可是,眼下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152 与廖庚的谈话 转眼间,还有两天就到中秋了。 中秋之前,按照廖家的惯例,是要给自家各处买卖的伙计发些赏头。 因为今年廖家的老爷在京中,所以京都周边的地方,他决定要亲自走走,作为少东的廖庸自然是没有理由懒在家里的,所以这两日贺萱都没有见到廖庸,不知怎么,贺萱竟然有些想念这个平时被自己视为无处不在的家伙。 左良婚事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一天,贺萱早早的回到了家里。虽然说早,但也过了晚饭的时间。 见时间还早,贺萱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来到了廖夫人那里给她问了安,闲话了几句之后,贺萱便起身告辞。因为是在节下,廖府里也有不少的事情要打理,贺萱不便插手,也不想打扰廖夫人忙碌,便闲话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刚到了自己院子的门口,就见雨青等在那里。 “怎么不进去?” 雨青一见贺萱回来了,笑着迎了过来,说道:“二少爷在里面呢。我跟他也不熟,没什么话说,所以还不如出来自在些。您回来了,吃过饭了么?” 贺萱点了点头,与雨青一起进了院子。 “人在哪儿呢?”贺萱问道。 “想来……应该是在书房吧……这几天您回来的晚不知道,二少爷天天几乎都泡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贺萱点了点头,对雨青说:“回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得了贺萱的允许,雨青这才安心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贺萱慢步走到了书房门外,书房的门大开着,贺萱站在院中便看到了还在看书的廖庚,她想了想,没有进去打扰,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取了萧出来,到了院外,走到湖边,低低的吹奏了起来。 一曲奏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轻的击了几下掌,贺萱回头一看,击掌之人正是廖庚。 “是我打扰到你了?”贺萱微笑着问道。 廖庚摇了摇头,也报以一个微笑,答道:“没有。平时这个时候也就回去了。刚才在书房里,就听到外面有好萧声,便出来看了。想来,倒是我扰了你了。” 贺萱站起身来,“那就不打扰二公子休息了……” “你平时怎么称呼我长兄的?叫廖公子么?” “那倒是没有……” “那也就不必与我这样客气了吧!”廖庚笑着说道,“我也听你常唤我长兄的表字,虽然我的表字有些拗口,但是那样听起来会更舒服些。” “蕧雅……倒不算是很拗口的……” “既然没有不便,那就这样称呼吧。” 贺萱点了点头,也算是应允了。本想着,廖庚说完这些,便会回去休息,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身边扫了扫青石上的薄尘,也坐了下来,贺萱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意与自己谈些什么。 “有事要说?”贺萱直接问道。 廖庚一笑,说道:“倒也没什么。不过这几日与长兄聊天,他十句里倒有八九句是在说你,所以,对于你,虽然打从进府门之后也就只见过一两次,倒并不陌生了。” 听他这样讲,贺萱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岂不是吃了亏了。我对你所知的还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表字罢了……” “为什么会是我哥?” 贺萱的话还没说完,廖庚忽然问道。 “什么?”贺萱有些不解。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与我哥相处甚欢?难道是因为我家的家世么?” 看着廖庚的样子,贺萱知道,他对自己似乎并不是十分喜欢,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 “你觉得我是廖家的家世才与他交好的么?” 廖庚冷冷的一笑,说道:“虽然我家并不是什么官宦之家,但也可以说是高门大户。从我们落地那日起,想与我们攀亲结友之人,就不计其数。从长兄告诉我的话里,我感觉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没家世,没背景,竟然就这样一步登天,中举之后竟然就直受了四品……我不知道,这真的是你自己的能耐,还是因为有长兄或者是子卿兄的关系……” “是怎么讲?不是又怎么讲呢?” 廖庚冷冷的看着贺萱,说道:“这几天,我不光是在家里看书,也在城里转了转,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其他故事,虽然版本不同,但是……” “但是都是我以色取人的,对吧?” 对于这些东西,贺萱是早就知道的。打从第一次遇到韩允臻开始,这些所谓的艳闻就没有间断过。 “是。”廖庚直言不讳的说道,“贤王爷,长兄,子卿兄……你还真是个四处留情之人呢!” “所以呢?” “你觉得我如何?是不是你喜欢的菜呢?我看你似乎不挑什么口味的!不管哪一种人,你都能左右逢源!” 说着,廖庚站起身来,向贺萱那边压了过去。就在他与贺萱越靠越近,马上要靠到贺萱的时候,贺萱把手里的萧一横,点在了廖庚的前胸上。 “那你有没有也听说过另外一件事?” “什么?” “我的武功,也不是一两个习武之人能够近身的。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着,贺萱微一用力,撑开了廖庚,然后自己也站了起来,“你的担心,我可以理解。如果你愿意按照你的想法看我待我,我也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很晚了,告辞了。” 说着,贺萱转身就想离开。可是,却听到廖庚在自己身后一阵窍笑之声。贺萱没有回身,径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几句,贺萱忽然停了下来,说道:“若是二公子觉得不方便,贺某会尽快离开贵府,以免给令兄增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长兄可没觉得有什么麻烦!”廖庚的话从身后传了过来。 见贺萱依然没有回头,廖庚快走了几步,赶上贺萱,拉住了她。 “还有什么赐教?”贺萱问道。 “你别生气!” 出乎贺萱的意料,廖庚的语气竟然软了下来。贺萱不知道廖庚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皱着眉头看着他。 “刚才的那一番话,前两天长兄出门之前我也与他说过,你不解释的,他都帮你解释过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为某个人那样尽力竭力的争辩清白,就算是对他自己,他都没有这样上心过。” “可是看起来,你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他的上心,也是白搭了。” 嘴上虽然这样讲,可是贺萱还是觉得自己心里因廖庸为自己所作的事情轻轻的感动了一下…… “不!恰恰相反,长兄的话,每个字我都相信。虽然,他这个人有些玩世不恭,可是对家人,特别是对我这个弟弟,倒是从没有半个字的假话。” “那你刚才又何必发那一问呢?” 听了这话,廖庚“噗”的一笑,说道:“你别恼。长兄说了,刚才的那一番话,若是他说,只怕你会把他扔进这湖里;可若是我说,你肯定不会争辩一字,只会转身离开……而且,为了他的清誉,也肯定会说要离开这里的话……我只是不信,这世上除了子卿兄之外,长兄还能那样的了解一个人,所以,才……” 贺萱有些无奈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英俊少年,心里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这廖家的人都有这个毛病是不是!都喜欢拿着大活人开心! “现在验证完了?” 廖庚点头笑着说道:“果然与长兄所言一字不差!” “你们……”贺萱用萧指着廖庚,半日没说出一个字来,“等他回来再跟他算账。” “好兄弟,我错了,你别恼我!要不然,等长兄回来,你让他罚我好了!” 贺萱晃了晃手,说了句:“算了!” 廖庚见贺萱并没有真的气恼,拉着她又重新坐了回来。 看着满湖一漾一漾的水纹,廖庚说道:“我是真心的羡慕长兄,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不像我,连个能与我交心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我现在正在听你说话,我算是什么物件呢?”贺萱问道。 廖庚一愣,转尔又是一笑,说道:“长兄又说准了一件事儿!” 贺萱自然知道这件事儿是什么,也没接下去,只是忽然问道:“既然你不喜欢功名,为什么喜欢读书呢?” 廖庚一愣,看了看贺萱,然后说道:“读书和功名,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两回事。虽然不在其位,但看着与父亲来往的那些官史的嘴脸,我也知道官场是什么样的风景,我不想某一日,我也变成那样的嘴脸。” “听你的话,做官的就没一个好人了。” 廖庚一笑,说道:“你也别装成一副委屈的样子。长兄说过,你入仕也绝不是为了什么名利,而是在自己的用意。而且,现在的你,似乎已经对这个官场有了离去之心了……” “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这个大嘴巴!” “想报仇么?”廖庚很坏的一笑。 贺萱看着他的样子,也坏坏的笑了笑,说道:“此仇若是可报,就免得你刚才的无状言语之失。” 接下来的时间,廖庚搜刮肚肠的想着关于廖庸的一切来弥补自己刚才的莽撞! 153 其乐融融 十四这天下午,算是中秋公假的开始。虽然说是休假,但是也真的歇不到。明天一早还要进宫,晚上虽然不必陪宴,但却又要立上许久的规矩才能离开。 贺萱看了看时辰,她知道廖夫人有歇午觉的习惯,估计着这会儿子真是那段时间,贺萱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过去打扰。若是以前,她真心的不能明白这为什么这午间的一睡是那么的重要,而现在,精疲力竭的她也异常的渴望能睡上一下下。 虽然,这个愿望并不大,但当贺萱走到自己院门口的时候,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阵阵欢笑之声,就知道今天的这个午觉是睡不成了! 尽管如此,当廖庸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贺萱还是不由自主的暗暗的小小的高兴了一下下。 她刚走进院门,就看到了正坐在廊下说话的两兄弟,与此同时,廖庸也看到了她。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廖庸笑着说道。 “可见大白天的不能说人!”廖庚也看着贺萱,一脸笑意的说道。 “你们俩个,在我背说嚼我什么呢?”贺萱笑着走进了屋子,看着廖庸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家能有两个多时辰了。”然后,廖庸促狭的一笑,问道,“怎么?惦记我了?” “呸,谁有功夫惦记你。你不在,我乐得耳根子清静。”贺萱白了他一眼说道。 “瞧瞧,二弟,你看到什么叫口不应心了吧!” 廖庚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微微的笑着。 “你怎么知道我口不应心了?难不成廖大仙人又请卦了不成?不过,你这卦现在还真是不灵了。” “你不惦记我,我却念着你。对了,我刚才才看到,我送你那件玉环呢?” 廖庸说着,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玉萧问贺萱道。 贺萱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了声:“物归原主了。”说着,贺萱忽然想到刚才自己问的话,他们还没回答,便又问了一句,“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蕧雅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儿来着。”廖庸笑着回答。 贺萱闻言,看着廖庚说道:“你倒实诚,我们俩说的话,你告诉他做什么!” “长兄问我,我自然就说了。”廖庚答道。 “只是可惜,你问的不对人。”廖庸没等贺萱说话,自己插话道,“我不是说过么,二弟没怎么和我呆在一处过,你问他我小时候的事情,还不如去问……” 话说到这儿,廖庸停了下来,好好的,自己干嘛又在她的面前提左良呢? 见他话留了最后的一点儿,贺萱明白他怕自己失落,便笑着接道:“不如去问子卿兄是吧?可惜啊,子卿兄现在忙着婚事忙的真叫一个昏天黑地,没功夫给我讲古呢!” 看着贺萱平静的样子,廖庸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忽然听到廖庚忽然“嘿嘿”的一笑。 他这一笑,倒让刚才略显的有些尴尬的场面缓和了几分,廖庸问道:“你笑什么?” 贺萱也好奇的看着廖庚,等着他的回答。 “我只是忽然感觉到有点怪异。” “哪里怪异了?”贺萱问道。 “你们刚才这一来一往的,倒让我觉得你们不太像是朋友,倒像是……” “像什么?”廖庸问。 “我说了这话,无忧可不要恼我啊。” “那算了,你别说了!”贺萱摆了摆手说道。 “你不听把耳朵捂上,二弟,你说。” “我是觉得,若是无忧是个女子,你们刚才的对话,倒是一对小别过的情侣一般的……” 听了这话,廖庸的笑意更浓,追问了句:“真的么?” 廖庚笑着点了点头。 “一对兄弟,没一个正经的。”贺萱咬着嘴唇,佯嗔着说道,自己的心里却被廖庚的这句说的有些轻微的抖动。 看着贺萱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而飞红的脸,廖庸笑过之后,忙解围着说道:“那件玉环我早些日子就看到不在了,也没问你,不过想着你也是应该送还了回去。所以,这次出去的时候,在自己的玉庄子里看到了一块儿还不错的料,让匠给雕了……” 说着,廖庸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来,递到了贺萱的手上。 “若是又是上千两的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我小门小户的,可用不上那么贵重的挂件。” 这句“小门小户”把这对兄弟都给逗笑了,廖庸没有出声,便是廖庚说道:“你那柄玉萧又岂在千两之价,这么个小东西,只怕还配不上它呢!” “有那么贵重么?”贺萱有点吃惊的问道,一直只是当它是自己从小在身边儿的东西,所以,贺萱从没想过这玉萧的价有几何,猛的听廖庚这一说,贺萱当真有点不敢相信。 “这东西不是你偷的吧!自己的东西竟然不知道值多少钱?”廖庸揶谕道,“那玉料虽然不是上佳之物,可是妙就妙在制成了玉萧,若是做成其他,便真是糟蹋了那件东西了。你用了这么久,就没发现那功夫是极细的么?” “只是从小就在身边儿,所以,也没想过到底值多少……”贺萱喃喃的说道。 “长兄,她真的如你所说,出身在一个农户之家么?” 廖庸听了廖庚的疑惑,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作答。 自己也去查过贺萱的底,可是到最后不了了之。并不是因为贺萱有多神秘,而是自己真心的不想去揭她不想说的事情。廖庸相信,到了某一日,贺萱一定会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告诉自己,心甘情愿的与自己分享那些她背负着的一切…… “拿着吧。”廖庸又递了一次。 贺萱拉过玉件来,看了看,这块玉被雕成了玉瓶的形状。通体碧若荷叶,温润的几乎欲滴出水来。虽然玉瓶只有拇指大小,小指粗细,可是通体琢磨的没有半丝不平和之处,仿若烧制的瓷器一般无二。上面没有雕花,干干净净的却非常养眼。 “真是精致。”贺萱不由的赞道。 “看样子,他是喜欢了。”廖庚笑着说道。 “喜欢是喜欢的,为什么要雕成玉瓶呢?” “玉瓶嘛,一则取个平安之意。”说着,廖庸看了看贺萱,微微一笑,这件事,乃是现在廖庸最为挂心的,“二来嘛,这净瓶也是观音菩萨的法器,也可保你个平安吧。” “这么一说,可是真的太贵重了。” “别说贵重。你若以前没收过贵重的东西我也就认了。贤王爷赏你的那个玉兔呢?不比我的贵重?” “贵重自然是贵重,只是没有这份心意。”说着,贺萱看了看廖庸,报以感激一笑,说了声,“多谢了。” 说着,贺萱亲手把这玉净瓶系在了自己的玉萧之上。 “王爷也送过无忧东西么?”廖庚低声问道。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对贺萱说:“把那扇子请出来,让我们瞧瞧吧。” 因为已经入秋,贺萱已经把扇子收到了柜中,现在忽然要拿,贺萱却也没有拒绝,让雨青又重新开了箱框,取了扇子出来。 廖庚看了看这只玉兔,点了点头,说道:“天家的东西虽然是好,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诚意来,少了许多的人味……” 说着,廖庚把扇子又递还给了贺萱,贺萱看也没看,让雨青收了起来,仿佛一件平常物件一样的。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口无遮拦的!”廖庸嗔道。 “在长兄这里,我没什么可避讳的!”说着,廖庚看了看贺萱,转过脸来问廖庸道:“你觉不觉得,娘很喜欢无忧啊?” “哪里只是娘喜欢!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爹跟我外出,闲下来的时候,问的全是她!我就奇了,你个小东西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 “天生的!怎么?嫉妒啊!”贺萱偏着头,看着廖氏兄弟。 廖庸邪邪的一笑,附在贺萱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小声说道:“不嫉妒。你跟我娘越亲近,我越放心……” 贺萱一时不解廖庸的意思,愣了一下,后来,廖庸一脸的坏笑,终于让她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贺萱羞的满脸通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信不信我把你给扔出去!” “哇……你把大侠给惹恼了呢!哥,我可不帮你了!你说什么了?把他气成这样?” “我哪里有说什么。我不过是说,我不妒嫉他,他和我娘亲近我很高兴。他就恼了,你说怪不怪?” 廖庚也完全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所以一脸不解的看着贺萱。贺萱又没办法解释……只得干受了这气。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一直聊了很久,直到傍晚时分,廖老爷那里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传饭了,这三个人才一起往那边走了过去。 廖氏夫妇见自己的两个儿子与贺萱相处的如此融洽,心里也满是欢喜。这一餐饭,廖老爷也没再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事儿,由着他们说笑。贺萱也被这家庭的气氛深深的吸引住了,这一餐饭,少了许多的规矩礼数,多了许多的欢乐,贺萱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饭食了! 154 允臻的一席话 十五这天一早,贺萱到衙门略站了站就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引路的太监告知贺萱,皇上现在正在烟翠阁,并且已经下了旨意,让贺萱入宫之后直接奔那儿去。 到了宫门口,贺萱连等都没有等,就直接被让了进去。还未进正殿,贺萱就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声,以及大人们阵阵的笑声。 贺萱这才想到,这位小王子已经快到百日了……满月的时候,自己因为忙着其他的事情,只是递了贺贴,送了礼物,并没有过来亲看,今日才是自己与这位小王子所见的第一面。 进了正殿,贺萱刚想给皇上,娘娘见礼,就被皇上给拦住了。 “今儿不在朝上,这些礼就免了。无忧啊,过来看看朕的胖儿子!” 贺萱听了这话,不禁莞尔一笑,抬头看时,才发现这屋子里除了皇上与娘娘之外,连同日庄王爷、文溪郡主并着左良都在。 贺萱微微一笑,点头向众人问了好,这才走到小王子的身边儿。 孩子一出了满月,长的都是越来越开的,自然是好看的。更何况,这孩子亲自由娘娘一手照顾着,吃的好,睡的好,自然各方面更要好些。 眼下,贺萱与文溪的关系也不像以前那样别扭,自然在皇帝面前,这一团和气更是没有人想破坏的。贺萱只在这里呆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告辞,众人也没有多留,念着他最近这段日子的辛苦,所以早早的放了贺萱回去。 贺萱退出了烟翠阁,满心欢喜的向宫外走去。可还没离开几步,便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贺萱听得出那是谁的声音,虽然想装作没听到,但是想想这也不太可能,所以干脆站下来,转过身,低着头,直接跪于长街之上,说道:“微臣给贤王爷请安。” 允臻见贺萱如此,倒站在那里暗自发笑,也不再出声,只是看着他。贺萱跪了半晌也没见允臻让自己起身,觉得有些奇怪,她偷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有一双鞋子,贺萱这才知道只有允臻一个人,也不再等他让了,自己便站了起来。 “自己一个人,也不说一声……”贺萱小心嘀咕着。 “我有说我带了人么?你连头也不回一下,低着头就知道跪!” 允臻满脸是笑的看着贺萱,不知道为何,允臻觉得现在作弄贺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事情忙的差不多了?”允臻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回道:“明儿就是他们大婚了。若现在还没个靠谱,别说别人,就连我的尚书大人也是饶不了我的!” 允臻看了看贺萱,说道:“这两个多月,见你几次都是匆匆忙忙的!我也没去打扰你。锦瑟……那里我去过几次,她知道你忙,让我转告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知不知道,最近你清减了很多!” 贺萱忽然觉得从允臻的话语里听出许多的柔情来,她抬起眼来,迎面正看到允臻当真用着一池柔情满溢的目光望着自己。 贺萱摇了摇头,好像很冷似的揉了揉手臂,说道:“怎么忽然这么冷!” 允臻看着贺萱淘气的样子,笑了起来。 “说正经的。我有件事儿,想问你。”提到锦瑟,贺萱试探的跟允臻说道。 “什么?你说。” “我……”贺萱开了个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了,直接了当的说,似乎有些不妥,可是,自己又该怎么绕到自己想问的事情上去呢。 看着贺萱欲言又止的样子,允臻心里似乎已经明白对方想问什么了!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你我之间,不用绕什么弯子。那样说话,会很累的!” 贺萱看了看允臻,吐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依稀听说……锦瑟……姑娘……似乎并不是出身寒微之人……” 说着,贺萱又看了看允臻。 “还有么?”允臻笑着问道。 贺萱干笑了一下,说道:“别的……” “既然你没有说的,那就我来说……走吧,我也要出宫,我们边走边说!” 贺萱点了点头,跟在允臻后面走了几步,允臻又停了下来,看着贺萱,“你走在我后面,我怎么跟你说话呢?一起走!要么,我们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贺萱摇了摇头,紧上了一步,与允臻并排而行。 “锦瑟,确实不是出身寒微之人。她是原守边将军栗万灵的女儿!”说着,允臻看了看贺萱,见贺萱只是低着头听着,显然,听到那个名字,她有些异样,允臻没有戳破,接着说道,“锦瑟幼时就被寄养于宫中,十年前,栗万灵因为擅离职守,被人告发,而被出斩,作为犯官之后,锦瑟便也不能再留在宫里了。可是太后顾念着养育之情,为锦瑟求了皇上,这才留得她一条性命。你……为官也有些时日了。你也应该知道,这犯官的后人,男子是要流放的,而女子……也许现在看来,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委屈了她,可是在当时,这可能就算是最好的了……” 允臻说到这儿,看了看贺萱,见对方听得非常的投入,允臻心里的怀疑似乎又被验证了一些,他没等贺萱开口,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这孩子也真的是很可怜。据我所知,她不是栗将军唯一的后人,她还有个比她大上一岁的姐姐。虽然,当年左大人确实是带回了一具幼童的遗骸,可是,那是否真的是锦瑟的姐姐真的是不得所知。这么多年,锦瑟一直怀着一丝的希望,等着她姐姐的出现……可是,转眼十年过去了,只怕是……” “王爷对锦瑟的事情还是很上心啊……”贺萱低声说道。 “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从她还是襁褓婴孩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就算只是一个物件,天天见面,也会成为习惯了吧。更何况是个活生生,且招人喜欢的人呢!你说是吧?” 贺萱淡然的一笑,说道:“如果……我想为她赎身,可以么?” “哦?想给她赎身的人也有不少,可是锦瑟一直都没有答应过。赎是可赎的!但要她同意才行。” “我想王爷也知道,我与锦瑟已经结拜为义兄妹……诚如王爷所言,锦瑟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女孩,让她呆在那样的地方,多一日我都觉得难过……” “你对她的关心,倒是真诚。不过你放心,现在的她的花销,我都出了,她不会再什么样的人都见了。” 贺萱听了允臻这话,瞧了瞧他,不置可否的微笑了一下。 “若你真有这样的心意,我倒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哦?”贺萱看了看允臻,他如此热心,倒让贺萱有些疑惑了。 “是啊。其实这种事情,以前也有人作过,帮个犯官的女子脱掉贱籍,改名易姓,你如果真的想让锦瑟远离了那风月所在,这些是必然要做的。” 贺萱笑了笑,说道:“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吧。哪天我去义妹那里,与她商量一下。她不是个不知自爱之人,就像你所说的,以前也有想为她赎身却被她拒绝,想来,她甘愿留在那里必也有自己的苦衷。如果现在她还不能走,走不脱,我自然也是不能勉强的。” 允臻一直很高兴贺萱顺着自己的思路一直走下来,可是到了这里,贺萱忽然话峰似乎又有了转移,允臻先是一愣,转尔又马上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对。君子不夺人之美,不强人所难。” 说到这里的时候,宫门口也已经出现在两个人的眼中了。 “今日时间还早。要不要到我府里坐坐?”允臻问道。 贺萱想了想,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王爷刚才若是不提,我还真未想起这节下还未到义妹那里看看。想来,如今廖老爷和廖夫人已经回了家,她再登门必是不方便的。所以,我还是去看看她吧。再说,王爷今晚不是要在宫中赏月么?虽然时候还早,不如去太后那里多坐坐,免得还要再多跑一趟。现在虽然入秋,但是晌午的太阳还是很烈的。这样奔波,未免太过辛苦,王爷要爱惜身体才是。” 听了贺萱的这两句话,允臻微笑着点了点头。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握住贺萱的双肩,用近乎宠溺的语气说道:“那你就不热么?你的伤也才好不久,也得爱惜自己。若再伤了,本王可会心疼的。上次因为事情紧急才把你送到了廖家,若有下次,本王断然是不会再让别人照顾着你了……” 贺萱看着允臻,心里不停的思索着。 他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的允臻和平日里真的不同。虽然平时他也是对自己和和气气,可以没大没小,可是现在的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奇怪……他看自己的样子,总有种让自己不寒而栗的感觉…… 看着贺萱呆呆的看着自己,允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慢慢的放开了手,对贺萱说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贺萱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的向宫外走去。 不对,这绝对有问题。难道,他在用自己的这种方式试探自己么?自己的形迹已经暴露了么? 贺萱边想着,边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允臻与刚才一样,还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自己。 155 路遇锦瑟 离宫上马之后,贺萱的脑子里一直反复出现着刚才的一幕。 她有很多的不理解,很多的想不明白。 今天允臻说起的关于锦瑟的一切事情,虽然是在自己的提问之下才说到的,可是,自己却也只是简单的一问,为什么他会说出那么许多事情来呢?甚至还提到了自己——这个仍然生死成迷的另外一个后人。他是在给自己什么暗示么? 可是刚才他的那个看上去很别扭的动作眼神和语气又是什么呢? 这件事儿……想来要去问廖庸讨教一下了…… 贺萱想着想着,再抬头时,已经远远的可以看到“闲庭居”的大门了。 贺萱一敲脑袋,自言自语道:“最近怎么这么容易走神,连看个路也看不明白了。”说着,贺萱拍了拍“霞岚”的头,问道,“你怎么了?也是没精打彩的。现在不告诉你去哪里,就知道把我往那里载了是吧?” 贺萱说完,笑着又拍了拍“霞岚”的头,就在她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忽然远远的看到了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的慢慢从闲庭居围墙的一处转弯处驶了过来。 贺萱认得那辆马车,这不正是听雨轩的车子么?怎么会从侧门那里过来呢? 贺萱催马向前走了几步,与马车正错了个对面,马车夫拉住了马匹,笑着说道:“贺大人您回来啦。我们家姑娘可等您有些时候了。” 他正说着,只见车帘一挑,锦瑟从里面探头出来。 “义兄,近来可好啊?” 果然是锦瑟,贺萱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刚才出宫的时候还想着,今天是大节气,要去看看你的。可是糊里糊涂的光顾着想事情,就走到这儿了。你且等等我,我送了马匹就过来。” 锦瑟点了点头,坐回到车中。贺萱把马送到了门口,然后对门上的小厮说道:“你让府上的马夫帮我瞧瞧,今天它没什么精神。若是老爷少爷他们问起,就说我临时有点事儿,马上就回来了。” 小厮应了声,转身把马牵进了府。 贺萱上了马车,让车夫把车子停在了街角处。这才问道:“我看这车子似乎是从侧门过来的。你怎么让人去那儿等我了?你也该知道,我就是回来,也不走侧门的。” “知是知道的。可是这辆车,这城里的没几个人不认识的。虽然我把车衣都换了,可是这车门前的小对是换不掉的!若是明晃晃的停在大门口,不管是找谁等谁都是不好的……” 听了锦瑟的话,贺萱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义兄,你不是说,本是打算看我去么?” “哦……是。我……有点事儿,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贺萱迎着锦瑟一双闪亮的眸子,刚想脱口而出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了。 这一前一后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先是允臻跟自己提起可以帮忙为锦瑟赎身的事情,现在,又这么巧的锦瑟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虽然可以把这归为巧合之中,可是这种巧合的出现就意味着某种必然,某种联系。自己还是小心的为好。 “我是想和你商量……”贺萱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下去,“正好你也说到这儿了。我今儿在宫里遇到了王爷,听他的言下之意,你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见人了。有些东西也该换换了。比如这马车,还有你住的地方……只要这些东西还在你身边儿,你总是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义兄……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么?”锦瑟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想哪里去了?”贺萱皱着眉说道,“我是不想别人看轻了你!这些东西,我想帮你换换。可是,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个……其实义兄不必操心,房子什么的,王爷已经在找了。你已经很久没过去了,现在听雨轩的牌子都已经撤了。小妹那里,倒是没有人再去骚扰了。” “那就好。”说着,贺萱看了看锦瑟,问道,“今儿……可有人陪你过节?” 锦瑟听了贺萱这一问,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身一人,也没个家人,谁有功夫在这样的时候留在我那里。好在,也已经习惯了。” 贺萱刚想开口说什么,可是想了想又没说,怕自己说完了万一做不到,又伤了锦瑟的心。她笑了笑说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有我这个哥哥了么?怎么还说自己没有家人!” 锦瑟听了这话,淡淡的一笑。 “锦瑟,我……”虽然隐约的感觉其中有些蹊跷,可是贺萱还是忍不住了,“等过了年,我就会搬出廖家了,你……可愿意和我一起住?” “义兄的意思是……” “我想给你赎身,让你过回平常人的生活。” 这话,本是一对姊妹的对话,可是眼下,被锦瑟听在耳中则有另外的一番深意。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吧!他要把我带回家,让我和他一起住!” 锦瑟想着,两扶红晕瞬时飞上了脸颊,深深的低下了头。 看着锦瑟的样子,贺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忙解释说:“若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的!” “不是……我……愿意的……”锦瑟按摁着心里的喜悦说道。 听了锦瑟的这声愿意,贺萱也是喜不自禁,她拉过锦瑟的手来,轻声说道:“锦瑟,我们是家人,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明白么?” 锦瑟点了点头。 贺萱看了看车窗外,时候已经是不早了,回过头来对锦瑟说道:“再等等就要到午时了,快回去吧。别在这大日头下晒着了。奠月的东西备了么?吃食都准备了么?等下你回去,应该就能收到给你送的胜意楼的点心了。昨儿我尝了些,很是不错呢,就让入凡帮你准备了。” “多谢义兄,其实我也备了些。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不说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入秋了,早晚凉,记得加衣服,午间又热,别站在外面,免得受了暑气。” “知道。” 贺萱听到锦瑟如此回答,报以一笑,然后挑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锦瑟也探出头来,说道:“等左将军大婚之后,义兄得了闲,到我那里去坐坐吧。” “一定的……” 贺萱刚刚回话,就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无忧!还不回家,干什么呢?难道与佳人私会不成?” 听了这个声音,贺萱看到廖庚骑着马,慢慢的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怎么没在府里?”贺萱问道。 “家里准备过节,乱哄哄的。长兄在,我就跑出来躲懒了呗……”说着,廖庚无意间扫了一眼锦瑟…… 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廖庚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还当真是与佳人私会!”廖庚自觉失神了,忙打着岔把目光放回到贺萱的身上。 “这是我的义妹锦瑟。锦瑟,这是廖家的二公子,廖庚,字蕧雅。按年纪,你也该称他一声兄长呢。” 听了贺萱的介绍,锦瑟微微的一笑,冲着廖庚点了点头,说道:“车上不便行礼,还请二公子见谅。” “唉……这是哪里话来,既然是无忧的义妹,自然也是我的……” 话说到这里,廖庚忙又停了下来,自己再说下去,只怕是越说越孟浪了。 “瞧瞧,廖家的公子都是生的一副好口,不管什么时候,嘴里都跟刚喝过蜜似的。”贺萱打趣着说道,然后又看了看锦瑟,说道:“等我闲了,再去看你。快回去吧。”然后又转车吩咐车夫道,“路上慢着些。今儿有庙会,人多。别惊了马,小心别伤了姑娘。” “是。贺大人您放心吧。” 贺萱笑了笑,从荷包里摸了块碎银子出来,约摸着也能有半两了,扔给了车夫,说道:“回去打点酒吃吧。” “哎哟,谢谢贺爷!” “瞧瞧,又一个会说话的。见了银子,大人就变成爷了!” 听了车夫的话,廖庚笑着为自己解了围。 目送着锦瑟的马车不见了影子,贺萱这才与廖庚一起回了府。 在马车上,锦瑟想着刚才贺萱的话,那些话,她看不出有什么虚情假意在,可是,正如允臻所说,即使是说到自己与他同住的时候,自己也看不出他的眼中对自己有些什么私心存在。刚开始,自己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偏激,也许贺萱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与其他男子不同,他是个君子呢!可是,就在看到廖庚的一瞬间,锦瑟明白,自己不过是以自欺欺人。 廖庚的表情才是一个男子应有的反应,而贺萱的那种,当真不是…… 他是在戏弄自己么?不,这肯定不是的! 莫非,真的如允臻所言,贺萱是个女子不成? 想到这儿,锦瑟的身上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真是这样,王爷岂会放过贺萱。 就在锦瑟的心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只听车夫说道:“姑娘,到了。” 锦瑟下了车,低着头一味的向前走着,走到门口,忽然想到还没有向王爷报告今天的情况,她转过身,对车夫说道:“去给王爷送个信儿,就说,贺大人说到了。” “明白。”车夫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156 中秋团圆夜(一) 贺萱与廖庚目送着锦瑟的马车离开之后,这才转身走进廖府大门。两个人还没走上多远,就看到了廖庸正望这边过来,瞧见他们俩个人一起回来,廖庸微笑着迎了过来。 “我们俩个倒是会躲懒啊!一个说是进宫,一去就是大半日;一个更绝,话都没有一句,就悄悄的跑开了!就剩下我在家昭通操持着。” 听着廖庸的报怨,廖庚看了看贺萱嘿嘿一笑,说道:“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了。于情,我是幼你是长,自然你要多受累些;于理嘛,无忧是客你是主,怎么能让客人操劳呢!” 听了这话,廖庸指了指自己的弟弟,无可奈何的一笑,说道:“才回来这两三日,就得了无忧的真传了,也是这样油嘴滑舌,半句不肯让我了。” “怎么又跟我有关系?我可什么也没说。”贺萱哑然失笑道。 “你是无声胜有声了。还没几天,自己只需站着,便有人帮你说话了。你可小心些,这无缘无故的帮衬,其后果必是有事相求的。”廖庸打趣着说道。 本是句玩笑话,却不料让廖庚一下子涨红了脸,说道:“长兄越说越没边儿了。我先进去换衣服,不听你絮道了。” 说完,对着贺萱一抱拳,逃命似的就向内院快步走去。 只听廖庸在他身后大声的喊道:“换了衣服就往父亲母亲那里去吧。问我要了半日的人了……再过两个时辰要拜祖先了,别再到处乱跑……” 看着廖庚的背景,廖庸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这二弟自小便是沉稳的孩子,今儿怎么倒显得毛燥了?” 贺萱耸了耸肩答道:“谁知道呢……” “先不说他了,你怎么样?”廖庸与贺萱一边也往回走,一边问道。 “我?什么怎么样?” “进宫啊!你是不知道,你现在每每被叫递牌子进宫,我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生怕你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情况,然后又被派了什么吃心费心的差事!头两次的那种事情,可别再发生了,想想都觉得揪心。” 听廖庸这样说,贺萱一笑,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除了累了一身的臭汗,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怎么这么问?” “你不知道你今天说话很奇怪么?几乎从我进门起,每段话都要对着仗的用。受什么刺激了?” “哦,你说这个啊!”廖庸听了贺萱这话,嘿嘿的笑出声来了,“你倒是心细……今日我父亲说了,让我和你多学些文采来!我也不知道这文采应该怎么学,所以,就尽可能的找点四六句的话,或者对仗工整些了嘛。” “你还算了吧。听着真是别扭。” 看着贺萱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讥讽之意,再加上现在,廖庸更关心她进宫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也就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与贺萱纠缠下去。 “你还没回答我呢。进宫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呢?” 贺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摇头应该是没有。可这叹气呢?到底有没有,你可急死我了。一个爽利人,怎么今天这么……” “不是不说,而是现在我也吃不准,这算不算是件事儿。” “说来听听。” 见廖庸一个劲儿的追问,贺萱想了想,关于臻和锦瑟的事情,也许跟廖庸说说也是好的,毕竟,多个人给自己出谋划策,总比自己在这里乱猜的要好。 眼看着就要到自己的院子了,贺萱说道:“你且也回去换件衣服,等会儿过来,我慢慢和你说。” 廖庸点了点头,想着也是对的。如今自己都隐约的闻到了自己身上的一股子酸腐之气,忙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别像上次那样闯进来!过半个时辰再来……” 廖庸没走几步,就听到贺萱在身后说道。他转过身,看着贺萱,边退边答道:“沐浴用的香汤我已经让雨青提早给你备下了,这会子大约已经刚刚好合适了。放心,我这会再……” 还没说完,廖庸被脚下一个突起的树根一绊,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向后面倒了下去。贺萱看到,瞬间移到他的身边,伸手一拉廖庸条件反射伸出去的手,再一用力,一下子把廖庸给带了回来,廖庸顺着贺萱的力量往回一来,结结实实的把贺萱抱在了怀里。 这样的相拥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廖庸就听到贺萱说道:“你今天是不是去哪里扛沙包米袋了?怎么出了这么一身的汗。快起开吧,呛的人头疼。” 廖庸并没有刻意如此,而在听贺萱此言的时候,他还在失着神,安抚着自己刚刚才落定的惊魂,听到贺萱的话,这才意思到,现在自己并不是扶在一块木头之上,而是满怀抱着一团软玉温香…… 廖庸嘿嘿一笑,说道:“才一点点汗味就头疼了,这若是让你见到我大汗淋漓的样子……” “去!别再说些没正经的话……” “大汗淋灕也算是不正经了?你这小脑袋里最近是不是被谁灌了什么不应该灌的东西了……说实话,我还真没想明白刚才那话有什么不正经的地方,要不,你告诉我?” 看着廖庸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贺萱白了他一眼,可是廖庸明显的看出来,贺萱的脸色由粉白变的绯红了起来。 “没功夫跟你闲扯……要知道你是这副嘴脸,刚才就由着你四爪朝天的摔在那儿就好了!” “你啊,口硬心软,自然是舍不得我的!我且走了,过会来找你。” 说着,廖庸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了过去。 果如廖庸所言,贺萱回到屋子的时候,沐浴的香汤温度刚刚好,而雨青则早就把一应所需要之物为贺萱准备好了。因为不知贺萱用没用过午饭,雨青还为她准备了吃食茶点,贺萱先吃了些东西,这才更衣入了浴。 虽然不担心廖庸会青天白日的往自己屋子里面闯,可是,因为有事要和他说,所以贺萱还是没有在沐浴上耽搁太久,略解了乏浄了体,便出来更衣了。 尽管贺萱尽可能的快,但是,时间还是比刚才所说的半个时辰要拖延了些,贺萱刚换好衣服,下人们把浴盆移出去,就听雨青说,廖庸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贺萱点了点头,让雨青把廖庸迎进来。现在不比以往,若是廖家长辈不在,哪怕让廖庸在外面站上一日呢,也是不打紧的。可是,自己是客,哪有让主人站在自己院子里候着自己的说法,传到老辈的耳里,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你可真快,洗好了么?”贺萱边在妆台上选发簪边问道。 廖庸挥了挥手,屋子里其他的下人也退了出去。 然后,他往贺萱的身边凑了凑,说道:“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贺萱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不要被我扔出去?” 看着贺萱如此,廖庸嘿嘿一笑,然后看了看妆台上的这些头饰,又看了看贺萱现在所穿的碧色装束。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把手放到了那支碧玉簪上。两个食指相触的瞬间,贺萱忽然感觉一股子暖意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自己的心中,她无意识的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看着平时与自己打闹惯了的贺萱如此有此行动,本想打趣她几句的廖庸却只把许多调笑的话换成了一个微笑,然后拿了簪,亲手帮贺萱带在发间。 “什么时候,我也能看看你戴步摇的样子?”廖庸轻声说道。 “你不是见过么?”贺萱此时的心里忽然萌出了一个念头,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儿,因为这个廖庸实在是有点可恶,连呼吸用的空气也要与自己抢,若不是如此,自己现在也不会感觉如此胸口憋闷。 “上一次……那装束虽然艳丽,可却不适合你,你更应该用那种清水出芙蓉……” “你可打住吧!”贺萱忙用手遮住他的嘴,“门没关,你别这么口无遮拦的!” 廖庸微微一笑,拉下她的手来,小声说道:“我记得以前有人告诉过我,自己是男是女她并不在意,也不介意让别人发现的,怎么现在倒是这样小心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有何不同呢?” “以前我孑然一身,也没有必要牵挂什么;可是现在,我在你府上住了这么许久,你又对我诸多的照抚,已经有人在猜测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了……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了你……”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这……” 看着廖庸的表情,贺萱就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是自己不想……或者说,羞于去听的,所以,她干脆的打断了廖庸。 “隔墙有耳。你府里这上上下下的人,你就能保得齐个个都是放得了心的么?谨慎着些吧。我真的不想害了你。” 看贺萱说的如此认真,廖庸瞧了瞧外面,虽然门口有雨青守着,可是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还真的有不少用人。他点了点头,拉着贺萱到一旁的炕桌边儿坐了下来。 “你今儿这事儿说的郑重,是不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儿了?”廖庸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将今日在宫里遇到允臻以及在门外遇到锦瑟之事与廖庸细细讲说了一遍。 157 中秋团圆夜(二) 听了贺萱的讲述,廖庸表情严肃的沉吟了一阵子。 “你可被他撞见了什么?”廖庸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答道:“我虽然不太敢保证万无一失,但是,不管是在衙门还是在何处,我都是提着万分的小心的。更衣什么的,也是尽可能从简。应该不会……” 廖庸点了点头。 “这位爷的心,可是七窍灵珑的!他还有没有和你说别的什么让你起了疑心的?” 话说到这里,贺萱一时语塞了。因为刚才对廖庸所说的虽然细致,但是自己却有意的落下了一段,就是关于锦瑟身世的那部分。而现在……贺萱想了想,还是绕开主题,简单的说说就好了。 “他……还和我讲了讲锦瑟的身世。” “锦瑟是栗万灵将军的后人,这事是我跟子卿都知道的……” “你们知道?”贺萱惊异的问道。 廖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若不是因为她是栗将军的女儿,子卿当日也不会生拉硬拽把我带去捧这个人场了。左伯伯当年为了救下栗将军的后人,不得不在一个农家以代葬之名扣下了一个孩童的尸身,至于怎么瞒天过海,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说,好在是因为栗将军的大女儿一直身在边外,认识的人不多,不然也不是那么好过关的。可是锦瑟,一直被太后牢牢的扣在手里,左伯伯也是力所不能及的……后来锦瑟被送到宫外,左伯伯让子卿登门几次,就是试图想把她救出,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锦瑟从小就生活在太后身边儿,对于一些事情,有人教了她另外的一个版本,所以……几次试探下来,还真是不敢冒然的动手。” “这才是你们那时候经常去听雨轩的理由?” 廖庸点了点头,说道:“锦瑟虽然容貌倾国倾城,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可是,我与子卿也不是那种急色之人,若不是因此,犯得着大把大把的往那儿用银子么?” “那……该如何让锦瑟知道真情呢?” “当年真相如何,左伯伯对我们也是讳莫如深的。我想,若想让锦瑟真心的不再为太后办事,除非……除非她的长姐可以现身,否则,我们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长姐现身!谈何容易啊!”贺萱低声的说道。 廖庸看着贺萱的样子,没有打扰她,且容她在那里思索着。 过了许久,有下人进来报道:“大少爷,贺大人。” “什么事?”廖庸问道。 “大少爷,祭祀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 廖庸点了点头,让下人先退了出去。 “你且去吧。我自己静静。” 贺萱站起身来,对廖庸说道。廖庸此时也下了炕,对着贺萱点了点头。见传话的人确实退了出去,廖庸慢慢的拉起贺萱的手来。 “做什么?又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贺萱皱着眉说道。 “无忧啊……我知道,有些话,也许现在说并不合适……” “那就别说了。”贺萱感觉得到廖庸此时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忙想撤回手来,可是没想到,却被廖庸握的更紧了些。 “但是,我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看你的样子,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不想让你现在就回答我,愿意或不愿意。我也知道,现在的时局对你而言,也是个多事之秋。别急着拒绝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儿,帮着你,不管怎么样,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你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了。你不想牵扯到我,可是我却愿意被你牵扯。哪怕有一天,你的身份真的败露了,我也愿意陪着你一起领欺君的罪过,哪怕是死,我也愿意与你死在一处……” 廖庸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贺萱给捂住了。 “大节下的,什么死啊活啊的。你也不知道忌讳么?” 廖庸分出一只手来,把贺萱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也握在了里面,微笑着答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百无禁忌的么?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了。” 说着,廖庸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说道:“我先去前面了。传饭的时候,我会让下人过来请你的。你且好好歇歇,那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了的,别急!咱们,先好好的过个节。” 贺萱点了点头,觉得廖庸又微微用力握了一下自己的双手,这才慢慢的放开,转身向院子外面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廖庸又回过头看了看贺萱的屋子,这才大步向父母那里走了过去。 “不是和自己说好了,不要告诉她的么?”廖庸边走,心里边暗自说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给她又增加了什么负担呢?她会不会因为左良的前车之鉴而从此之后与自己渐行渐远呢?她会不会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呢?” 廖庸这一路,满脑子里都在盘算着这些担心…… 直到贺萱听不到廖庸的脚步声,她才又缓缓的坐了下来,今天这种从男子口中发出的温柔之声,自己已经听到第二回了。可是与对允臻的反应不同,对于廖庸刚才的那番话,自己不但没有烦感,相反的,心里甚至有些狂喜了起来。 究竟是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存在还是自己其实对廖庸一直就是有青睐呢? 贺萱说不准…… 那自己这个样子,算不算是朝秦暮楚呢? 贺萱说不出…… 毕竟自己与左良,也曾经有过一些亲昵的接触,这些事情,若是被廖庸知道,他是不是就不会再…… 贺萱摇了摇头,算了,自己根本就答不出任何一个有关于廖庸的问道,就不要再自寻烦恼的给自己提问了。 而且,眼下,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眼下,自己应该怎么把一些事情告诉锦瑟,让她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而允臻对自己的试探,又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单纯的只是想除掉自己还是想借着自己而打压左氏一族呢?又或者…… 想到这里,贺萱忽然打了个冷颤。 想来眼下,皇位的承继人还并没有确立,自己虽然入朝不久,可是也看得到朝中拥护允臻之人不在少数。 难道,他是想借着自己而牵动皇帝么?毕竟自己是被皇上钦点而用之人,若被人扣上用人不疏之名,对皇上的声誉也是大有影响的…… 难道,允臻真的在盘算这个么? “公子,您还好吧?” 听到雨青的声音,贺萱吓了一跳,自己想事情太入神,竟然完全没有听到有人走近自己。 “哦……还好。有事么?” 雨青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儿。可是我瞧着,您有事儿。我都进屋好一会儿了,您一直在发呆不说,而且脸色越来越不好。我怕您哪里不舒服,所以才过来问的。” 贺萱笑了笑,说道:“我是又神游了。对了,我第一次在京都里过中秋,晚上,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么?” 听起贺萱问这个,雨青笑着说道:“有啊!今儿晚上,有庙会呢!还有猜灯迷呢!往年老爷他们不在这里的时候,少爷……哦,不对,应该叫大少爷,都带着我和雨墨哥一起去胜意楼吃东西,然后就去逛庙会呢!” “瞧你这副样子……” “可是今年,估计就得在府里过了。”说到这儿,雨青有点失望的说道。 “为什么呢?” “老爷和夫人在啊,只怕不会让我们出去吧!” “也不见得。一会儿用饭的时候,我找个机会提提这事儿,没准儿廖老爷和廖夫人就许了我们出去呢!” “我们?公子也想出去么?” “我不出去,你出得去么?小丫头,越玩心越野了!哪天我和你们大少爷说说,赶紧氢你许了人家,看看给人家当了媳妇还敢不敢这么野了?” “公子!”雨青一听到“许人家”这三个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噘着嘴说道,“您就拿我开心吧。您……”说到这儿,雨青压低了声音,说道,“除非您嫁给我们家大少爷,不然,我是不嫁的!” “坏丫头,混说什么呢?” 看着贺萱面露害羞之色,雨青笑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一样,说道:“也就是您看不出来吧!我们少爷对您的好,那可真是没得挑。打从见到你不久,我们少爷的眼里心里就全是你了……” “越说越疯了!”贺萱打断了雨青,看了看外面,果真是没有人的,这才低声说道,“你盼着我嫁给你们大少爷,是你惦记着你的雨墨哥吧!” “公子!”被贺萱一语戳中了心事,雨青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拉着贺萱的手说道,“您拿我开心。我不管,您今天要不带我出去,我就不依了!” 贺萱刚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雨墨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贺公子,老爷那边准备传饭了,现在老爷夫人和少爷们都回屋去更衣了。大少爷让我过来请您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贺萱低声对雨青说道,气的雨青又是咬牙又是挤眼的。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贺萱大声说道,“你且先进来一下。” 雨墨听贺萱叫自己,走了进来,问道:“有事儿么贺大人?”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对雨青说道:“去把柜子里我准备的那对四扇小桌屏,还有那一对寿山石纸镇拿出来。还有那个……紫檀匣子里的那个金镶玉的勒子也取出来。” 雨青应声去开柜子,贺萱笑着对雨墨说道:“你既然来了,就烦你帮帮忙吧。” 158 中秋团圆夜(三) 贺萱遣着雨墨和雨青将礼物分别送到廖庸和廖庚那里,自己则抱着那个小桌屏亲自来到了廖氏夫妇的院子。 一进门,正巧看到两夫妻坐在屋子里说话呢,他们一见贺萱来了,微笑着让下人把贺萱迎了进来。 “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雨青那孩子呢?怎么不跟着?”廖夫人招手让贺萱来到自己身边儿。 贺萱笑着,边把东西放在桌上,边说道:“我让她帮我给二少爷送点东西过去。这个是我给您二老的一点心意,想来府上也是样样齐全,什么也不缺的,所以就自己动手作了点儿小东西,您别笑话我。” 贺萱冲着廖夫人的使女点了点头,使女走了过来,帮着取出了一扇,贺萱又自己拿出了一扇来。 廖老爷仔细一看,原来是在烫金的朱红绢上,细细写上的百福百寿图。 廖老爷看了看夫人说道:“看来,这两个孩子还是没管住嘴,不然,这孩子怎么知道今儿是你的生辰呢……” “今天是夫人的生辰么?”贺萱有些意外的问道,“我还真是不知道,若是知道,自然不会只准备这点东西了……这……” “他们没说么?”廖老爷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回道:“只是觉得在府上打扰了许久,总该有点心意的。又不知该准备点什么,仗着自己还能写几笔看上去像样些的字,才写了这个的……” 说到这儿,贺萱才忽然意识到,今天早上,不只是自己,就连各处的仆役都赏了面吃。当时自己还在奇怪,这是不是廖家的习惯,现在才明白究竟是何用意。 “老爷,看来,还是您多言了呢!” 廖夫人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 还没等廖老爷回话,只见贺萱双手抱拳于胸,总着廖夫人深深的一拜,说道:“晚辈给伯母拜寿有迟,还望伯母不要见怪。晚辈祝伯母,眉寿颜堂年年悦,慈竹风和岁岁青。” “好啦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日子,别拘礼了。好孩子,过来伯母这边坐。” 贺萱点点头,坐到了廖夫人的身边儿,与两位长辈说起话来。 这三人正说的热闹着,远远的就看到门外廖庸和廖庚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雨墨、雨青和廖庚的贴身小厮巧智。走在前面的两位,一看到屋里一团喜气洋洋,这兄弟俩也是相视一笑。 廖庸打从刚才离开贺萱那里开始,心里就是一直忐忑着,不知道自己的那一番表白会不会让贺萱对自己顿生厌恶之感,所以就算是有祭祀的时候,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到刚才,自己从雨墨手里接过了那个贺萱送过来的金镶玉发簪,自己忧心才被打消了些。如今,看到贺萱正坐在母亲的身边儿,与自己的父母闲话着家常,自己的心更是安定了不少。 这时候,他们兄弟俩也走进了屋子。 廖庸一直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东西,倒是廖庚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新添置的东西。 “娘,这个是……” “无忧送给的。”廖夫人笑着说道。 “这可就是您两位的不是了,千叮万嘱的不让我们透一个字给她,倒让您两位自己给说了。可苦了我们俩个连在自家准备个寿礼都要偷偷摸摸的。” 听了自己弟弟的这番话,廖庸也笑着说道:“这几年不见,你这嘴巴怎么也变的不饶人起来了。” “倒不是伯父伯母说的,是我误打误撞知道的。”贺萱微笑着说道。 她说这话时,看着的人是廖庚,可是一转脸的功夫,目光与正直视着自己的廖庸撞了个正着。其实,这样的目光交集以前也有过许多许多回,贺萱一直都没有介意,哪一次都会借着这样的机会糗上廖庸几句,可是今天,贺萱却只是脸一红,有些慌张的躲开了。 贺萱的这一红一慌一躲,让本来就挂着微笑的廖庸笑意更浓了些…… “好了,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再纠结了。传饭吧。蕧雅不是说想晚些时候去庙会上逛逛么?你们早去早回。都记得,要带着家人出去,免得人多出了什么差错。”廖老爷说道。 “爹,您怎么总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呢?这么大的人,难不成还走丢了?”廖庚笑着说道。 “就好像你出门从不带人似的。我自然是雨墨跟着,雨青还跟着无忧。蕧雅自然也会有巧智陪着,父亲母亲就尽管放心好了。而且,我们家的胜意楼,就在庙会的街上,我已经吩咐伙计了,把最好的位置给用屏风隔了出来,到时候,我们尽可能不会下楼,只要楼上呆着就好了。”廖庸对父母说道。 廖氏夫妇点了点头,觉得这样的安排更让自己放心些。 话说到这儿,饭已经摆好了,几个人这才移步向饭厅走去。在路上,贺萱忽然想到了什么,故意落在了后面,拉了拉廖庸。 “怎么了?”廖庸问道。 贺萱干咳了两声,然后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有点事儿,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听到这两个字,廖庸不禁笑了出来,“还真难为你有和我商量的一天,什么事儿说吧。” “我是想……那个……虽然不知道方不方便……但是我想……” 见贺萱说的支支吾吾的,廖庸站了下来,然后低声说道:“你想到那个人了吧?” “谁?”贺萱不知他指的是谁,忙问道。 “锦瑟。” 被廖庸一语中的,贺萱垂下眼下,点了点头。 “晚上你去她那里不方便,不过,我已经悄悄的找了小厮去请了。用过晚饭,她也会到胜意楼的。” 听了廖庸如此贴心的安排,贺萱烂然一笑,说道:“多谢了。” “对,就是这样。”廖庸微笑着说道。 “哪样?” “刚才那个‘商量’就让我觉得很别扭。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别因为我说了什么你就变了。好不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萱说完这话,把廖庸扔在了自己身后,红着脸快步向前走去。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婉约了起来?以前自己跟廖庸的交流不是这样的!这……真的是好奇怪! 看着贺萱赌气的样子,廖庸发自内心的一笑,也没再就这件事继续与她讨论,也是快走了几步,跟上了众人的脚伐。 …… 用过了晚饭,这主仆六人一起出了廖家的大门,现在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街上却也已经变得熙熙攘攘的了。各色的摊位整齐的挤在整条大街的两旁,吃的玩的,穿的戴的,一应俱全。 今日,在廖夫人的吩咐之下,三位都没有骑马,而是坐着马车。这一路上,贺萱一直不停的掀开窗帘向外张望着。就像个久不出门的小孩子一般。 这兄弟二人看着贺萱的样子,只是觉得可爱,因为他们面前,这样的天真之态是他们极少能见得到的。 马车慢慢的移走了一个街口,只见前面的人越发的多了。车夫转过身来,对着车内说道:“少爷,二少爷,贺大人。前面只怕车子是进不去了。我们要不要拐进小路,从胜意楼的后面绕进去啊?” 听了车夫的建议,廖庸看了看廖庚,廖庚点了点头,车夫得到了允许,拉了拉马头,把车子拐进了小巷之中。 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大大加快,不多大的功夫,车子已经在胜意楼的后门停了下来。贺萱刚一打开车帘,就见到了锦瑟的马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出来的就够早的,没想到,还有比我们心急的。锦瑟应该已经到了呢!” 听到了锦瑟这两个字,廖庚的眼睛忽然一亮,问了句:“长兄还请了锦瑟姑娘么?”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也跳下车去,然后才说道:“不然,就我们几个人,岂不辜负了这月色么?” “是啊。长兄说的极是。”廖庚笑着,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雨青已经拍开了门,店里的伙计已经站在门口笑迎迎的等着几位了。 “巧智。” “是,二少爷。” 廖庚笑着对廖庸和贺萱说道:“这孩子家就在京都,随着我已经到南边能有五六年了。我想着,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让他回家看看。” “真的?”巧智张大了眼睛问道。然后用乞盼的眼神望着廖庸。 廖庸嘿嘿一笑,说道:“你倒会当好人。好话你来讲,许不许是由我说。若是出了事儿,还要我担着。你啊,真是越来越滑头了。你且去吧。记得,两个时辰之后……算了,亥时之前吧,得回到家去。就不用再跑这里来一趟了。我会让雨青到后面给你开门的。” “谢谢少爷,谢谢二少爷……”得了如此的允许,巧智转身就要开跑,却被廖庸一把揪着领子又给拉了回来。 “怎么了少爷?” “给你点银子。大过节的,就这么空着爪子回家!” 领了银钱,巧智又谢过一遍,然后大步向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贺萱见廖庸和廖庚放走了巧智,笑着说道:“你们既做了好人,那我也当次善人吧。你们俩个也去玩儿吧。不过,别玩的太久了。一个时辰够你们逛了。” “可以么?”雨墨看着廖庸问道。 “瞧瞧!刚说一个,又来一个!去吧去吧。真是……” 廖庸装出一副无奈之态,又扔了三五两银子给他们,自己先转身进了院子。廖庚与贺萱相视一笑,也随了进去。 159 中秋团圆夜(四) 到了二楼,绕过屏风,果然见锦瑟已经坐在了窗外的位置,正眼巴巴的望着街上的人流。 为了方便,锦瑟今天也扮了个男装,可就是这个打扮,让廖庚着实惊艳了一把。 “瞧什么呢?”廖庸笑着问道。 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传了过来,锦瑟一惊,忙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所望之人已经出现以了自己的面前。锦瑟忙站了起来,给三个人请了安。 “怎么没见府上的马车经过呢?”锦瑟问道。 “这么多的人,不好走。所以绕到后面去了。”贺萱解释道。 锦瑟点了点头,也是了,自己心急,出来的时候街上还没有许多人,所以也就是长驱直入的到了这门口,现在这街上到处都是人,哪里是马车能行得通的。 “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廖庸边说着,边把贺萱拉到了自己的手边,让她坐在了临窗的位置上。而廖庚则一伸手,把另外一个位置让给了锦瑟。他们兄弟两个则坐到了下首处。 看着这样的排位,锦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落座。 “坐下吧。今儿不用顾虑那许多。别立规矩了。”贺萱笑着说道。 锦瑟听了贺萱的话,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 “姑娘来的这样早,晚饭用过了么?”廖庚问道。 “略吃了些。” “长兄,我们再准备些点心吧。”廖庚对廖庸说道。 廖庸点了点头,招来伙计,吩咐去准备点心,水果还有茶酒。 “我家的月饼是很好的。姑娘可要多尝些。”廖庚说道。 “多谢二公子关心。义兄也为我送去了不少,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贺萱此时用手支着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锦瑟,以及旁边的廖庚,看着廖庚对锦瑟如此殷勤,倒觉得有些好笑。 她拉了拉廖庸的衣角,低声说道:“我还一直以为,你家里只有你在女人身上下的功夫多,没想到,蕧雅也不逊色于你啊!” “哼哼”,廖庸干笑了两声,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不是父亲管的太严,那就是这小子今转了性了。” “何解?” “他对女人,可是眼高于顶的。一般的女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我倒不是夸口,就算是我母亲身边的丫环,也不比一般的大户人家的闺秀差,可是你见他拿正眼瞧过哪一个了?话说回来了,他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锦瑟也没用我们介绍就知道他是二公子,难道他们以前见过么?” “哦。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锦瑟,那时候二公子也遇到了二公子。我只是略引见了一下。” 这时候,吃食都已经摆了上来,外面的天色也暗淡了许多,四处的灯火也已经燃了起来,庙会也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候。 廖庸今天格外的安静,倒是听着廖庚这个平时不太说话的人不停的找着话题与锦瑟聊着。若是换作旁人,锦瑟许是早就不理了,可是廖庚这个,似乎总能找到让自己说不停的话,每每都能引起自己的兴趣。倒把锦瑟今晚本应该放在贺萱身上的注意力几乎全部吸引到了廖庚的身上。 看着他们聊的投契,贺萱与廖庸悄悄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另外一边。 “看来,我今天回去之后得和他谈谈了。”廖庸说道。 “你觉得锦瑟配不起他?” 廖庸摇了摇头。 “这不是配得起配不起的事情。只是,若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又何必让它发生呢?若真是惹起了相思,只怕无论是蕧雅还是锦瑟都势必会痛苦的。” “那……”贺萱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是一阵的不舒服。 可是贺萱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廖庸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呛睁大了眼睛看着贺萱。 “怎么了?” “我明白王爷为什么会对你起疑了。” “真的?”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兄弟,对贺萱说:“你看看蕧雅看着锦瑟的目光。可能看出什么来?” 贺萱听了廖庸这话,正立于廖庸面前,略略侧过头去,看着聊的正起劲的两人,特别是廖庚,这目光之中,贺萱能看得出爱慕,兴奋,欢愉…… “我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但却能看得出不管你谈与不谈,你兄弟的相思只怕是已经得下了!” “不开玩笑。你想想,你平时看锦瑟时候的想子。与蕧雅的比照一下……” 贺萱听了他的话,想了又想,然后又再看了看……忽然,她明白了…… “我看锦瑟与男人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对了,就是这里。你并没有在他的面前露什么痕迹,但是这一点让你露了马脚。以前,我初带你去见锦瑟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地方有些别扭。可是却说不出来哪里怪。如今想想,原来就是怪在了这里了!”廖庸说着,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咱们的这位王爷可是不简单啊……以后,你可要多防备着些,我想,他现在对你也只是怀疑,只怕接下来,他还要验证自己的怀疑呢……” 话说到此处,贺萱点了点头,忽然,她又想起了刚才廖庸说过的话,她咬了咬下唇,问道:“你刚才说,若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让它发生。那你今天下午对我说的话……难道……我和你有什么希望么?” 廖庸略转了转头,见他们俩个人并没有注意这边,轻轻的拉起贺萱的手来,低声说道:“不管是我和你之间也好,还是我刚才提醒你的事也罢。归到最后都只成一件事。这事,以前我也和你讲过,现在我再说一次。找个理由,把官辞了吧。我看得出,我母亲父亲都喜欢你,想让他们接受你,并不难。为你换个身份也不难。眼下最难的,就是你怎么离开这个官场,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错又错不得,也不可以太优秀……” 说着,廖庸叹了口气。 贺萱听了他的话,然后说道:“那你觉得,我和锦瑟,谁换个身份更难些呢?” “自然是你……”话一出口,廖庸便知道自己上了当,他笑着捏了捏贺萱的手,说道,“小东西,又圈我!” “你乐意的。” 贺萱抿着嘴笑了笑,然后看着廖庸,思索了一下,说道:“入凡。你说的事,我都懂。可是眼下,有些问题我还要去解开。不把这些很奇怪的事情解释清楚,我没有办法释怀。虽然人家都说,糊涂要比聪明难。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生活在一团迷雾之中……再给我些时间,我会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让自己安全的抽身离开。然后……” “不是你,是我们。是我们要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说着,廖庸叹了口气说道,“你有你的为难,我明白。虽然,我不能确定你究竟要追究的是什么,可是,记得这一点,点到为止。不管什么事,若挖得太深,看得太清楚,都不见得会是好事。明白么?” 贺萱笑了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咱们过去吧。”廖庸说着,又捏了捏贺萱的手,这才慢慢的放开,转身回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廖庚看着他们俩个人归了座,这才问道。 “你们又说什么了?哦……不用告诉我,其实我都听得差不多了!”廖庸打趣着说道,“锦瑟,我这兄弟是不是特别的健谈?” 锦瑟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廖家二公子的身上浪费了许多的时间。自己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贺萱的身上了。 “既然出来了,我们不防出去走走吧?呆在这楼上,也是有些闷了。”锦瑟提议道。 廖庸听了这话,想了想,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可是锦瑟的话也说的在理,说是出来逛庙会,结果却只坐在楼上,那和平时聚在一处吃饭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好。”廖庸点头答应道。 贺萱听了锦瑟的这个提议也是满心赞成,下楼的时候,贺萱低声问锦瑟道:“我本想着去你那里的,可是后来入凡兄说他也邀了你出来,我想着,这样更好些,人多更热闹些。” 看着贺萱在自己面前,没有半点掩饰,锦瑟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竟然觉得有些难过,可是她勉强着自己一笑,点了点头。 四个人来到街上,看着让人有些眼晕的人群,廖庚自告奋勇的提出要护着锦瑟,廖庸一笑,正和自己的心意,便点头同意了。 虽然锦瑟心中有些不乐,但是想着,并不是四个人分成两处去走,自己还是有机会靠近贺萱的,也就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来。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锦瑟所愿,拥挤的人流加上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的贺萱,很快让两对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彼此的位置,可是到了最后,连个影子都已经望不到了。 可是锦瑟却觉得此时自己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也许,出于自己的内心,并不想对贺萱有太多的怀疑,因为细细想来,从始至终,贺萱并没有骗过自己半句,自己对他的情感,完全是出自于自己的一厢情愿。 现在,自己的身边有个殷勤的廖家二少爷相陪,干脆也放下心来,不去管其他,好好的玩上一次吧! 160 中秋团圆夜(五) 锦瑟本性就比较喜欢清静,虽然看到这样的热闹也想参与进去,可是时间长了,就有些吃不消了。巧的是,廖庚也是如此,但为了照顾着锦瑟,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在人群里走着。 “二公子,喜欢热闹么?”锦瑟实在是吃不消,可又不想扫了廖庚的兴致,便试探着问道。 “还好吧。我倒是个比较喜欢安静的人。不过看着姑娘喜欢,我奉陪便是了。”廖庚没有隐瞒直言相告。 听了他的话,锦瑟一笑,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们且回胜意楼吧。我也觉得有些过于热闹了些。” 廖庚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锦瑟也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思,不过是想照应着对方,才勉强支应着。 好在这里离着胜意楼也还不算太远,廖庚寻了条相对人少些的路,护着锦瑟往胜意楼这边走了回来。这路上倒是无惊无险,很是顺利的就到了目的地。 可是麻烦就在锦瑟与廖庚进了胜意楼之后发生了。 锦瑟从听雨轩出来的时候也久了些,眼下得了个空便对着廖庚告了个罪,去酒楼的后院更下衣。廖庚想着,这里是自家的地方,出来进去的,伙计们都看在家里,自己虽然对锦瑟颇有好感,可是,若这事就这样传到父母的耳朵里,必是不好的……而且,外面灯火通明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吩咐了伙计引着锦瑟到个小院里的。 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忙了,伙计送了锦瑟过去之后,便也没等着她出来,便又回到了前面继续作事。锦瑟也没在意,因为今天这人来人往的,人多的地方自然人气就旺,所以贺萱倒也没有害怕。 人们总会觉得在人多的地方就不必恐惧,可是,往往最可怕的就是人了。 锦瑟走到楼梯口的转弯处,正瞧见有几个人与伙计在争执着。锦瑟没有去凑这个热闹,而是侧过身来往楼上走去。 “你瞧瞧!又上去一个!难道他们用的是银子,爷用的就是冥纸不成?”与伙计争吵的人看到锦瑟闪身上楼,大声质问道。 “爷,我和您解释过了。楼上的位置已经满了。别说您要窗边的位置是我们家少爷已经围起来不让人坐的,就算是没围起来,您这个时候来,也是没地方儿了不是。我在楼下给您扫个雅间出来,您看……” “放你娘的狗\/屁!”那伙人之中的一个开始出言不逊起来,边说着还边伸出手来,一下子拽住了正在上楼的锦瑟,说道,“爷我就是和这人一起的,怎么,你还不让上去么?” 那人起先只不过是想借着引子上楼去,想着,只要上了楼,再找个理由,仗着自己的银子,把人少的或者没什么势力的人挤走,便有了位置。可是,待把锦瑟拉的转身之后,那人才发现自己拉住的是谁。 “哎哟,这不是锦瑟姑娘嘛……伙计,看到了吧,我们就是与她一起来的!怎么着?你还敢说没地方让爷们坐么?” 今天锦瑟心里本来就有许多的不爽,忽然被这人一拉,心里更是懊恼的不成。她一甩手,把那人的手甩到了一边儿。 “公子请自重,我是别人请来的客人,并不是与公子同行的。” “嘁!你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谁不是你的客人?”说着,那伙人也顾不上与伙计说话,却把锦瑟给围到了中间。 “你在听雨轩里的规矩大,只是陪人说话聊天,弹琴听曲,还说不陪客出门。今儿可是你先破了规矩的。虽然爷听说那听雨轩是不再开门儿了,可是今天姑娘既然成了别人的客人,想来,做我的客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别只顾着你自己啊。算了,既然人家都说楼上没有地方了,咱们就回去吧。锦瑟姑娘,我家的地方大,我的床更大,别说多你一个,再多个两三个都没问题。啊……哈哈哈……上次在听雨轩若不是个不相干的人多事,想必我早就是姑娘的入幕之宾了吧!” 看着自己眼前这些人的恶心嘴脸,锦瑟真的有心出手把这几个人给打出胜意楼,可是,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心里的怒火!不为别的,锦瑟虽然有功夫,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所学的功夫都是招招要人性命的!虽然自己不可能一招索命,可是眼下,自己真的不能露出自己有功夫的一面来,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锦瑟想着,要不要大声呼救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从二楼传了过来。 “既然姑娘已经说了,她并不是与你同行的,公子又何必自取其辱,说些让外人听着都恶心的话呢!” 众人听到此话,都顺着声音抬起头来,锦瑟也不例外,抬起头来,正看到廖庚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几个浪子被廖庚的话震在了那里,趁着这个空,锦瑟快步走了上去。 “你可受了什么委曲?”廖庚问道。 锦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廖庚也并未想过要与那几个登徒子再多费什么唇舌,点了点头,就让着锦瑟往里面走去。 “站住!臭小子,你是哪根葱啊!也敢在你莫爷爷面前呼三喝四的!” “就是。别说莫大爷,就算我家的势力,也是你能在我面前放肆的!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京都里面有几个人不认得我孙凤山的!” “这是我们家二公子!” 刚刚与几个人周旋的人正是这里的大伙计,就是廖庸叫做“三儿”的那位,眼看着这几个不知好歹的活驴竟然在自家公子的面前抖威风,三儿实在也看不下去了,大声的喊道。 “哦……原来是二公子!若是你家大少爷,我也许还能忌他几分,可是这位,只怕日后,连自己的买卖都没有一间的主儿,我还真犯不上搭理他!”孙凤山一脸不屑的说道。 “都道天子脚下,乃是首善之都。没想到,也有这个龌龊之流。好好的兴致,都被你们给扫了!”廖庚说道。 “哼!扫你的兴!告诉你,今日,你让我们带走锦瑟也就罢了。若不然,就算廖庸站在我们跟前,别说我也不给面子!”那位自称吴大爷的人说道。 “是么?那我倒想知道知道,你是怎么不给我面子的!” 吴某人的话还没落地儿,就听廖庸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包括廖庚和锦瑟在内的几个人都是一惊,把目光又转到了楼下,只听得两个人的脚步声,不慌不忙的传了上来。 原来,这几个人才一开闹,三儿就已经派了伙计去寻廖庸。因为这两个人都有些来头,三儿也怕这两个混不讲理的家伙在这里开闹,搅了酒楼的生意。 还好,小伙计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已经往回来的贺萱和廖庸。一听有人闹事,并且,这里面还有上次那个在听雨轩遇到了孙凤山,贺萱马上担心起锦瑟来了。拉着廖庸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胜意楼。 才刚刚走到楼下,就听到那两个正在那里叫嚣。 看到廖庸与贺萱,孙凤山的气焰一下子降了到了零度以下。 “哟,这不是孙公子么!今儿,又想玩点什么花样儿么?”贺萱一看到孙凤山,气就不打一处来! 孙凤山一缩脖子,没有应声,倒是那位姓吴的开了口。 “哦!你就是廖家的长公子,廖庸吧!” “正是。不知阁下是!” “小爷我姓吴,我的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吴金元。” “哦……原来是吴大人的公子。”贺萱轻笑了一下说道。 “你又是哪个?”吴公子毫不客气的问道。 “不才在下乃是从三品礼部侍郎贺萱。” 听到贺萱的这个名字,这位吴公子也是微微迟疑了一下。对于贺萱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父亲也经常用这个人来教训自己!如今见到了本尊,看上去,软的像个娘们儿,真不知道,父亲要自己学他哪一点儿! “不过是个从三品!”吴公子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啊。在下不过是个三品,”贺萱着重的说了“不过”二字,“可是不知道,公子现在位居何位呢?” 吴公子被贺萱问的语塞,虽然靠着父亲的关系,自己也弄了个秀才,可是,若说品位,连个举人都不是,哪里还有什么品位呢! “哼,我是几品都是没所谓的。只要家父品级还在,我就压得住你们!” 看着这个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的人,贺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冷冷的一笑。 就在几个人在这里僵持着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若是一个从三品不够,那么,我这个精卫侯你是不是也压得住呢?”随着话声,还有一串如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也传了上来。 听到这两个声音,贺萱和廖庸都知道来的人是谁,贺萱转过脸去,平静的看着既然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儿,而廖庸看到贺萱的一脸平静,也是在心里暗暗的一笑。 其他人也如他们一样,往楼下看去! 161 中秋团圆夜(六) 来的人自然是左良和文溪。 今天本来团了月之后,左良就打算回府去的。可是这文溪偏偏缠着他要出来逛庙会。左良本来打算用大婚前晚不易在一处的借口推辞了,但是连日庄王爷都说他们百无禁忌,自己也自然不能再多做推辞了! 可刚出了皇城没走多久,文溪便看到了人群中的贺萱与廖庸,左良其实也看到了,可是并没想着要走过去。偏偏这文溪不是个省事的,执意的要拉着自己过来,左良也就只好跟了过来。 他们与贺萱、廖庸几乎是脚前脚后进了胜意楼,自然,那位孙某人的话也是听了满耳。左良现在对贺萱的情感因为这两个多月的沉默而变的不似以前那般热烈,可是若有人欺负了她,自然自己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更何况,这还是在廖庸家的买卖里,这样放肆之人,自己怎么能放任不管。 就因为这样,左良才出了声。 文溪一直看着左良的态度,直到左良说了话,她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文溪虽然不似旁人那般的善于察言观色,但是,自己却从左良的这句话里听出了许多让自己安心的东西来,这才得意的发笑。 左良与文溪走上楼来,贺萱、廖庸和锦瑟都整齐化一的给文溪请了安,在外人面前嘛,这样子总是要做做的。既然刚才左良刚自称了精卫侯,自然,这礼也是要施的。廖庚虽然比他们几个人略慢了些,但也极快的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也随着众人给两位贵主儿问了好。 “入凡,这是……蕧雅么?”左良看着廖庚问道。 “回侯爷的话,正是舍弟。” “几年不见,真是出落的让人不敢相认了!” “侯爷谬赞了。”廖庚带着微笑回道。 左良自顾着与廖氏兄弟说话,完全把那吴某人和孙凤山给晒在了一边儿。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走也不是,留也不对。极为尴尬的站在楼梯之上。 文溪看着他们的样子,本想开口,却被左良的眼神把话给又封了回去。这种场合,自己尊贵的身份是不容自己与这样的人计较的。 而廖庸也不好开口,自己家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哪里有往外赶客的道理。 见他们都不好说话,贺萱干笑了一下,看来,这个坏人得由自己来当了。 “看来,今日锦瑟姑娘还真不是两位公子的客人。既然如此,伙计也说了,楼上客满了。不如就让伙计在楼下为两位安排一下吧。不过,本官有句丑话要说在前面,锦瑟姑娘乃是在下的义妹,而且,听雨轩既然已经结业,那么义妹就不必再支应着一些无谓之人。所以,不管以后在哪里遇到,都请公子多给自己些尊重。现在郡主和侯爷驾临,两位公子不是还想挡在这里吧……” 吴某人有心借着酒劲儿争上几句,可是对方的来头越来越大,自己父亲的那二品在人家这里根本就是不再值一提的了。本来听闻,廖庸与左良不知为何已经闹翻,早就已经不相来往,可是照着眼下的情况看,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孙凤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吴公子,等着他的示下,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贺萱的话又传了过来。 “难不成两位公子是因为酒力上头走不动了么?要不要本官送两位一程呢?” 孙凤山听闻此言,忙拉了拉吴公子,低声说道:“走吧,这个贺萱是有功夫的。上次就是他在听雨轩,把我生生的给扔到了屋子外面。” 吴某人虽然听了这话,也有些心颤,可是为了自己的那点面子,还死撑着说道:“怎么?难道他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本公子下手不成?” “不瞒吴公子,本官还真的敢!你们在此处喧哗,已经惊扰了郡主和侯爷的驾,且拦在路中,不让两位登楼,更是有不敬之意。就算我说,两位有意行刺,我想也不为过的!你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别把我把你们扔出去,就算打死了……只怕也没人能说出点儿什么来吧!” 贺萱这话的开头,说的还是很和气的,可是越往后,语气便越来重了起来!当后面的那个“死”字一出口,孙凤山也好,吴某人也罢,身上都是一个激灵。 “哼!今日之事,我吴某人自然不会擅罢干休。你且等着,等我回去告知了我父亲,让他参你个……参你个……” “听到没有,他要回家告诉自己爹呢!” “是啊,怎么跟街角的小孩打架似的,动不动就知道哭爹喊娘的!” “这么大个人怎么活的!真给自己父亲丢脸!” …… 吴某人的话还未说完,只听旁边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开来了,这些话,把这吴某人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甩袖,转身急匆匆的下了楼,跟着他的孙凤山也急忙忙的赶了上去,不多时,两个人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看着他们灰溜溜的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围观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然后,众人也给郡主和左良请了安,两人挥手让众人散开,这才来到了二楼。 文溪和左良落座之后,其他人皆立在旁边,并没有人坐下。文溪看着他们,笑着说道:“都坐下吧。真怕你们中原的这些规矩,我们坐着,你们站着,每次说话都得抬头。你们且心疼些我的脖子吧,不然明天大婚的时候我成了歪脖子,可要找你们算帐了!” 听了文溪的话,众人皆抿嘴发笑,左良也不禁笑了出来,说道:“你哪里来的那些奇想,抬头看看人,脖子就歪了!不过文溪说的也对,规矩是给外人看的。现在只有我们自己,别来这些虚礼,看着都觉得累人。坐下吧。” 众人这才谢了座,坐了下来。 文溪见他们落了座,这才上一眼下一眼的仔细打量起廖庚来……把廖庚看的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你干嘛呢?”左良看到廖庚拿着茶杯,一个劲的灌茶,这才发现文溪在上下打量着他。 “想听真话啊?” 左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又想说什么!” “我原来觉得,你英武够英武,可是与廖公子比起来,少了些俊秀。可是今儿见到这二公子才发现,原来真是人外有人啊。廖公子,你可被比下去了啊!” 听了这话,廖庚都觉得好笑。文溪夸人夸的让人觉得可爱,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他偷眼看了看自己的兄长。 廖庸听了文溪的话,也是一笑,说道:“别人赞自己的兄弟比自己强,那是最好的。而且,我这兄弟本就比我强。文采也有,样貌也有,气度也有……把我比下去,是应该的!” “哥!” 听廖庸这样说,廖庚倒真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叫停了廖庸。 看着廖庚的脸色已经发了红,贺萱知道他有些挂不住了,忙解围着说道:“对了。刚才我听到有人自称‘精卫侯’,这是哪里来的公案呢?且说给我们听听!” 说着,贺萱带着微笑看了看左良。 文溪一直盼着贺萱开口,终于等到她开了口,文溪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贺萱那里,当文溪看清楚贺萱看着左良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以前的那些忧怨的时候,文溪的心才大大的放了下来。她偏过脸看了看左良,明显的,左良对着贺萱还有许多的惭愧之色,但是,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这让文溪才踏踏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文溪明白,除非当事人自己放开,否则,得不到的和已经死去的,自己永远也争不过! “还不是因为她!”文溪正想着,却听左良说道,“刚才团月的时候,好好的忽然说起门当户对来。软磨硬泡的从皇上那里给我要来了这个!” “也对啊。人家是郡主,若你没有个王候的名头,岂不是要委屈了人家么?”廖庸笑着说道。 “哈哈哈……” 左良听了廖庸的话,笑了起来,边笑还边看了看文溪,文溪此时也笑了出来。 “你们两位笑什么?”锦瑟不解的问道,“难道是廖公子说错了什么么?” “错自然是没有错的。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和皇上说的是一模一样的,一个字也不差!”文溪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众人皆笑了起来,却只有贺萱看了看廖庸,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对了,刚才我听贺大人说,锦瑟姑娘是你的义妹是么?”笑过之后,文溪忽然问道。 “正是。”贺萱答道,没有半丝的犹豫。 “此事……”锦瑟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不妥的地方,这种事情,大张旗鼓的拿到台面上来说,对贺萱总是不好的。 话还没说完,只见贺萱笑着对锦瑟摇了摇头,锦瑟明白,贺萱并不介意。 “贺大人就不怕我把这事儿告诉皇上么?”文溪笑着问道。 贺萱笑着又对文溪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郡主虽然天真率直,可是却有自己的分寸,更何况,即使郡主告知皇上,在下也是不介意的。为了这个妹妹,我可以放弃我眼下的一切……” 162 中秋团圆夜(七) 贺萱的回答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惊,做为一个出仕为官之人,能如此对待一个风尘女子,就单单是这份魄力就让在场的人们坚起拇指。 廖庸的脑子里转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看了看贺萱,淡淡的一笑…… 笑罢,廖庸把话头又指到了左良与文溪的身上。 “郡主七夕过的如何啊?” “七夕?”文溪反问了一句,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恍然大悟状,“哦……你说的就是那个把面食炸成剪刀之类样式的节是吧?” 听了文溪的这个解释,众人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有左良摇了摇头,淡然的说了句:“真是鸡同鸭讲!” “什么鸡同鸭讲?我们那里的鸡和鸭子是不会说话的!不像你们中原的喜鹊,还会搭桥!我听娘娘这么讲了,伸着脖子看了好久,结果猫头鹰都不见一只!”文溪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左良一脸的黑线,以手扶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而其他人早就忍不住,笑成了一团。 “那不过是个传说故事。郡主怎么还信以为真了?”锦瑟笑着问道,“我七夕的时候,娇姨虽然没有做巧饼,倒是摆了不少果子。第二天起来,真落了织网呢!” “落织网又是干嘛?蜘蛛爬过了,不就不能吃了么?”文溪问道。 众人听了,又是一笑。 “那是说明,织女听到了许愿人的心事,应了她了。”廖庚答道,然后他看了看锦瑟,问道,“想来,姑娘也乞了别的吧!” 锦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还有别的?”文溪问道,“是什么?” 廖庸听到此处,坏坏的一笑,说道:“自然是还有别的了。除了乞巧,还可以乞个好姻缘的!当然了,郡主的好姻缘就在眼前了,是不必乞了。不过,那日可是郡主自己过的?” “没有,左良和我在一起的,而且那天我们还……” “好了你!” 没等文溪讲完,左良便打断了文溪。 可是文溪并不买账,噘着嘴说道:“你怕什么?明天我们就是夫妻了,再说了,亲亲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哦……”廖庸听到此处,发出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声音来,而其他人,除了贺萱之外,都是掩面窍笑! 虽然贺萱现在,已经可以划清自己与左良之间的那道线,可是忽然听到这句话,心里难免还有些热刺刺的,她抬起眼看,看了看廖庸,发现廖庸却也看着自己,只是微微的一笑,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贺萱会意,也淡然的笑了笑。 其实,文溪这句话,虽然也是有意的在众人的面前秀自己与左良恩爱,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贺萱的反应,所以,她只说了当时事情真相的一部分,并没有解释,自己去亲的左良,而且,也只是刚刚触到了他的面颊而已。 左良又气又羞的看了看文溪,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可是,与此同时,左良也看到了贺萱与廖庸之间暧昧的互视,不免得心中又涌起了一阵醋意。 虽然自己说过,自己最希望能由廖庸照顾着贺萱,可是,他也明白,这种状况的出现,也许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你们那天做什么了?”左良看着贺萱问道。 “我们?” 贺萱没有注意到左良对自己的注意,倒是廖庸回了话。 他指着自己的弟弟和贺萱笑着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天的闲庭居简直就是个大晒场。我娘忙着让下人们晒被子、晒衣服!而这两个书虫,就抓了另一堆下人忙着晒书!说什么,晒过之后,不会被虫蛀的!要我说,该晒的就是他们俩个,我们家的书是一页没蛀,但里面的东西,早被他们给蛀到脑子里去了!” 廖庸的话声一落,众人又是一笑! “就该如你一样的,只把书放在那里是个摆设就是好的了!”贺萱白了廖庸一眼说道。 听着贺萱这样讲,廖庚暗暗的在桌下冲着贺萱抱了抱拳…… 这六个人,说说笑笑的又聊了许久,贺萱看着时辰已经不早。明日又是左良与文溪的大婚之日,这个时候再不回去,只怕不妥,便称自己疲乏了。左良也是心急,文溪总是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刺探着贺萱,这让左良与其说是心烦,不如说是担心。现在能这样结束,那是最好不过了。 就这样,这场聚会才算散了去。 几个人来到楼下,看到刚刚撒出去的那几个廖家的小厮,包括巧智都已经回来了。此时他们三人正笑呵呵的也围坐在楼下的一个圆桌边与伙计们说笑着。见他们下了楼,这才站了起来,护着主子往外走去。 放下左良送文溪回去不提,廖氏兄弟及贺萱送了锦瑟回到了听雨轩。 在门外,锦瑟叫住了贺萱。 “还有什么事么?”贺萱问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天也凉下来了,早些回去吧。若是不要紧的话,等我忙完了明日再说也不迟。别受了风寒。” 锦瑟微微一笑,答道:“若是不急的,我也就不拦着你回去了。过两天,我要陪着王爷外出一趟,你就别往我这里跑了,来了也是空院子。等我回来了,我会让人给你捎口信的。” “又要出去?” 现在,贺萱一听到允臻要带锦瑟出去,心里就发急。 “可说要去哪儿了么?” 锦瑟摇了摇头,答道:“去哪里倒是没说。不过你放心,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惊险之事了。不过是又快到吏考的时候了,王爷这时候悄悄的出去,以前也是有的。” 听了锦瑟这样讲,贺萱的心才微微的放了下来,说道:“那你多小心些。回来了,就让人给我送信过去。” 锦瑟点了点头,又冲着廖氏兄弟福了福,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回到闲庭居,门上的下人告诉他们老爷夫人都已经睡下了,不必再过去请安了。三个人听了这话,打发着自己的小厮先回去给各人准备茶水之类的,自己则落在后面慢慢的走着。 廖庚今儿陪着锦瑟在外面吃了些小食,此时肚子有些不爽,便告了罪,先去方便。廖庸正好明正言顺的陪着贺萱先往里院走去。 “锦瑟和你说什么了?”廖庸问道。 “倒没什么要紧的。说是要与贤王爷最近出去一趟,像是要私查一下吏政。” “是么……若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廖庸说道。 两个人话说到这儿,都沉默了下来,静静的往院子里走去。 走路廖庸院子的时候,贺萱见他没有意思回去,像是要送自己先回去一般,笑着停了下来,说道:“这是在你家里,难不成,你还怕有人行刺不成么?” 廖庸被她说的话逗的一笑,“怕倒是不怕的。想多陪陪你不行么?” 不知为什么,贺萱总觉得在今天听到廖庸的那一番话之后,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奇怪了起来,就像刚才的那句话,若是在以前听着,自己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可是现在,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让自己觉得面热心跳起来。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是……是关于你今天和我说的那些话的……” 虽然在夜色之中,廖庸看不太清楚贺萱的表情,可是,单就着她此时的语气语调,廖庸也能猜得出贺萱现在的样子! “你说……”廖庸说道,“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着的。” 贺萱叹了口气说道:“入凡,我……可以说是个朝不保夕的人,我不敢,也不能给你什么承诺,接受或不接受,虽然不过是一字之差,可是……我……” “你讨厌我么?”没等贺萱说完,廖庸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 “在你欣喜或失落的时候,会想到我么?” 贺萱点了点头。 “可是我和……” 廖庸轻轻拉起贺萱的手来,放在自己的胸口,虽然感觉极不好意思,可是贺萱这一次并没有抽回自己手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满月的缘故。那些话,我本想着,先不要告诉你。等你再把子卿忘记的多一些,再能靠得我更近一些,我想那些话不用说,你也会懂的。”说到这儿,廖庸干笑了一声,“可能是因为给你插簪的时候,那种气氛让我实在是不能自持,所以,当时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虽然说到一半的时候,我也想着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可是既然说了,若不讲完,那不是太吃亏了!” 听了廖庸这样讲,贺萱也“噗”的一笑。 “无忧。诚如你所讲的,我们之间的路肯定不好走。我也不能许诺你,什么时候可以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可是,我想你记得一件事情,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改变什么,我廖庸的妻子只会是你贺萱,无人可替,无人能代。我宁愿终生不娶,也不会悔了这句话!若是我真的违了这句……” “不许乱说话!”趁着廖庸的毒誓还没出口,贺萱赶紧打断了他,“你又不记得忌讳了!这么大个人了,动不动的就赌咒发誓的!” “你是怕应不是怕不应呢?”廖庸笑着问道。 贺萱赌着气,白了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不许送了。回去吧。” 说着,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大约走了能有五六步的样子,贺萱忽然又转过身来,看了看廖庸说道:“我不需要誓言,我需要的,是一个真真实实陪在我身边的人。” 说完,贺萱扭回身去,一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到了院门口,贺萱转回身去再看时,廖庸的人还依然站在原处,动也未动过! 163 大婚(一) 天光放亮,廖庸看披着晨衣下了床。 今天是左良大婚的日子,很早以前,两人就已经说好,这一天,廖庸要到府左家府上去帮忙的。自然,今天自己的父母以及二弟也会前去,但是,也只是做为宾客,倒是自己,要提前些过去的。 左良说过,宫里的规矩大,所以,文溪只怕要到将近未时的时候才能出发,所以,左良他们从相府动身迎亲的时辰定在了巳。看看时辰,现在大约也就是刚刚才到卯时三刻左右吧。 “少爷,您也起这么早啊?”雨墨刚巧从外面进来,看到廖庸已经起身,忙笑着说道,“我还琢磨着让您再多睡会儿才叫您呢!” “什么叫我‘也’起的这么早?还有谁早起来了?父亲和母亲都已经起身了么?” “没呢。不过,贺公子这会子早就进宫了。” “无忧已经进宫了?”廖庸自言自语的问道,然后接着又有些懊恼着低声说道,“自己这是个什么记性,明明知道她今天还有一整天的事情要忙,昨天怎么还拉着她在外面呆到那个时候!” “可不是……”听着廖庸这样讲,雨墨也说了起来,“我前几天就听雨青说了,说什么今儿寅时左右就得进宫,最后再把要用的礼器吉物再检查一遍,然后,还要到相府去,再检查一次相府所用之物。这些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听雨青说,那些东西若细数起来,也得有个上千件了……” 雨墨一边准备廖庸洗漱用的东西,一边嘟嘟哝哝的嘴里也没呆着……直到廖庸洗完了脸,然后拿起桌上摆着的点心把他的嘴塞住,他才停了下来。 …… 正如雨墨所言,今天的贺萱真的是要忙疯了。虽然,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由她一个人一个一个的去数,可是,单看着那数以百计的人窝在一个院子里面,像一群蚂蚁一样的走动,有如蜜蜂一样的鸣鸣说话,贺萱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好不容易弄完了这宫里的一切,贺萱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相府。 贺萱才一到门口,就被相府的站门家人给迎了进去。贺萱没有休息,而是与相府的大管家一起直接开始一处处看了起来,何处更衣,何处置处,何处燕坐……诸如此类,皆又一一看检过一遍…… 等把这些大面上的东西看过之后,贺萱才有功夫坐下来休息上一会儿。然后,等着时辰再看着仪仗出门自己也就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大人,累了吧?”大管家笑着问道。 “哪里,哪里……” 累?开玩笑!累死也不敢说累啊。这可是给天家办差,谁敢说累。 贺萱脸上微笑着,心里暗暗说道。 “大人也操劳了许久了,离仪仗出门还得个把个时辰,老爷和夫人已经进宫去谢恩了,刚才看您正忙着,也就没有打扰,老爷让小人转告,贺大人若不嫌弃就请用些糕点茶水,略休息一下……” 此时已经是又累又饿的贺萱自然领了主人家的这份心意了,管家引着她,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小院儿,贺萱一进屋,就见室内桌上已经摆了吃食,管家请了贺萱落座之后,也并没有留人伺候着,自己也告了罪,继续回前面去忙活去了。 贺萱看着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撇了撇嘴,想着:人家都说,宰相门上三品管,那站在门上的都有三品,更别说能在这院子里走动的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自己时时处处说话还要警惕着。 想到这儿,贺萱倒松了口气下来,来到桌边儿,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从早起到现在,除了每天早起时候必喝的那杯温水之外,贺萱真的是水米没打着牙,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来了!现在正好四下无人,贺萱毫无优雅之态的大吃大嚼了起来。她这边吃的正欢,却不知有一个人,一直暗中看着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左良一直希望有一个机会,能够让自己再一次,可以安安静静的,近距离的与贺萱接触上一次,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看她,也是好的。可是,这段时间里,自己每日里都被文溪缠的死死的,即使是见到贺萱,也是因为婚事,完全没有机会让自己能够静心的看看她,和她说上几句话…… 今天的这一切,是左良特意让家人安排的,他知道贺萱今天的辛苦肯定不会少于自己,只怕早起进宫处理诸事,只怕是连喝口水的功夫也不见得有。所以,打从贺萱一离宫,左良就悄悄的躲在了这个屋子里,等着贺萱的到来…… 就在刚才贺萱进屋的那一个瞬间,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面对她的左良,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再一次激动了起来……人总是很贪心的,在得到某一点自己的希望之后,总会想要更多……所以,左良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一次努力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输掉了一半,而且,这样做,也有些对不起廖庸,可是,若不是这样,只怕自己真的心有不甘。 “好吃么?”左良先轻咳了一声,才又用低沉柔和的声音,轻轻问道,生怕吓到了贺萱,“一直忙着,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吧!” 就算是左良小心再加小心,可是这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还是吓了贺萱一跳,连手里的茶蛊都一下子掉在了桌上,把茶水溅了满身。 一见贺萱如此,左良几步走了过来,取出自己的巾帕,想帮贺萱擦干身上的水印。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吓着你了?”左良问道。 看到左良走了出来,贺萱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再看他准备帮自己擦水,贺萱更是忙不迭的闪到了一旁。 “你……你怎么在这儿?”贺萱故作镇定的说道,她打量了一下左良,看他还是一身的常服,顿时有些不快起来,刚才的那股子不安也顿时消失的烟消云散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进宫演礼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呢?快去换衣服去……” 说着,贺萱拉起左良的手腕就要向外走去。 “先别管我的衣服,我有话和你说!”左良一翻手,把贺萱的手死死的握在自己的手里。 看着左良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举动,不屑他再说一个字,贺萱也明白左良想说什么了,她停下了脚步,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从左良那只有力的大手里抽了出来。 “你……先别不要说什么,且先听听我想说的,好么?” 贺萱走开了两步,与左良之间拉开了一点儿距离,然后低声说道,左良一听贺萱也有话要与自己讲,虽然并不清楚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但有话说,总比没话讲要好许多,左良点了点头,等着贺萱开口。 “我……我这个人,从小就是半男半女,不男不女的长大,所以,对感情这回事,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是懵懵懂懂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主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所以,当有人对我示好的时候,我只是一味的接受这番好意,却并不清楚自己的心究竟是怎么样想的。”说着,贺萱看了看左良,“一直以来,我对你都亏欠一句抱歉。我无心戏弄你的心意,只是……行至眼下,我才明白,我对你,并非你对我那般的情意。” “我不介意,我会让你的心意改变……” “你先听我说!”贺萱打断左良,接着说道,“更何况,我这个人,心气高傲,虽然对父母之间的事情记忆并不算清楚,但也希望自己将来也可以如他们一般举案齐眉,我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所爱之人……” “那我……” “你做不到!我说过,就算你放得下所有的一切荣华富贵,愿意从此如市井匹夫一般,草草一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一念执着,会牵累到多少人?你的父母,宫中的娘娘和她刚刚出生的孩子,还有你左良府中庄上,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的性命……更不用说,那个已经视你为天一样的文溪郡主……” 贺萱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更何况,就算是你愿意,我也不愿意。这些日子以来,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了。我的心不在你这儿,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听了贺萱的话,左良愣愣的站在那里,半晌才低声问道:“是入凡么?你的心,是在入凡那里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做不到的,他也许也做不到?那你会怎么样?他又会怎么样呢?” 贺萱见左良问的直接,自己也没有回避,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想过要许多,就算是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明天。”她停下来,看了看左良,微笑着说道,“我愿意觉得,你现在的这句话,依然是因为关心……子卿,好好的,做你自己,好好的,对待文溪……” 164大婚(二) 左良正欲开口,忽然屋门被人猛的一下子推开了。 “新郎倌,都快进宫了,怎么还扭捏起来了?躲着不肯见人么?” 这个突然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左良和贺萱的视线,他们转过脸去,看到廖庸此时正笑呵呵的看着这边,大摇大摆的晃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左良一看到廖庸,心里不免有些惭愧,脸一红,低声问道。 “你是不是累糊涂了?你今儿大婚,我能不来么?再说了,是谁巴巴的跟我说了几次,让我陪着他进宫的?现在倒好,还问起我怎么来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陪着左伯伯跟我爹说话好了……” 说着,廖庸转身就准备向外走。却被左良几步赶了上来,一下子拎住了腰带。 “你这个人……我不过随便问了一句,你倒好,说出这一大车的话来。” 听左良这样说,廖庸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个实心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宫里的腰牌都发下来了,我说不去就能不去的么?我可没你那么大的胆子,都到这时候了,还想临阵脱逃!” 听了廖庸此言,左良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廖庸就算没听了个完全,也听了一半!他本就已经飞红的脸,此时更是红的差不多能滴出血来,他松开了拉着廖庸腰带的手,转过脸,看了看贺萱,然后低声说道:“以后……你们……好好的……别负了她……” “我心里有数!”廖庸拍了拍左良的肩说道。 对于自己的这位好友,廖庸是了解的,他知道,左良绝对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可是对于贺萱,左良的心一直都没有死过,势必会再为自己争取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廖庸才早早的就把父母和廖庚一起拉出了家门,就是怕贺萱的犟脾气上来,这两个犟种对质起来,弄的不好收场…… 左良点了点头,转过脸,看着贺萱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刚才的话,是出于关心。不管是你还是入凡,都是我最不想失去的……所以……就像我刚刚对入凡说的,你们……要好好的……” 正说着,左府的管家远远的走了过来。 “少爷,快更衣吧。时辰快到了。老爷已经催了几次了?” 左良点点头,应了声:“我知道了。”然后对廖庸说道,“你且陪她略坐坐,一会儿,咱们一起入宫了。” 说着,左良迈开大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这一次,左良走的没有半点的犹豫,因为他明白,无论自己愿或不愿,自己与贺萱的那一页都已经翻过去了。更何况,他就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得到的,并不一定可以天长地久;而所谓失去的,也并不意味着一定就不再拥有了! 廖庸看着左良远走的背影,想着刚刚贺萱与他的对话,不禁脸上得意的一笑。正笑着,忽然廖庸被人拉着腰带扯进了屋子。 “好一位大家公子,也学会听墙根儿了。”贺萱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听墙根儿,有听墙根儿的好处。因为能听得到自己平时想听却听不到的话……”廖庸一脸坏笑的说道。 一来因为这不是在自己家里,二来屋门大开着,廖庸有持无恐的样子,把贺萱气的真恨不得咬他两口。 ……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左家。一路来到了宫门外。 贺萱离开之后,按照规矩,文溪已经东拜西叩的不知拜了多少人……此时的文溪,正盘腿坐在床上,揉着自己跪疼的膝盖,一脸的不高兴。 “郡主……您怎么把鞋子给脱了……”梧桐出去换了壶热水的功夫,再进门一看自家的郡主就已经一副原生态的样子,慌张的赶紧关好了屋门,“再过会儿,候爷就要过来了,您怎么……” “别啰嗦,快把水拿过来,渴死我了!” “郡主,大喜的日子,您稍微忌讳一点儿吧……”梧桐边说,边拿着水杯递到了过来,噘着嘴说道。 “今天你的事儿真多。比那些喜婆的事儿还多。”文溪不以为然的说道,“说死怎么了?谁不死啊?难道……” “我的祖宗,我求您了,成么?” 没等文溪说完,梧桐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是我想啰嗦,郡主,等您嫁过去之后,可千万别这样……虽然侯爷是不能休了您,可是……若是您这样下去,侯爷不喜欢您,再三妻四妾的娶好些人进来,您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不是……” “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别说人家现在也是候爷了!就算是驸马,公主也不能要求人家只娶一个不是!所以啊,您可千万收敛一下吧……” “真是……麻烦死……麻烦!” 文溪重重的把茶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心里说道: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儿呢?自己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许多力气才把左良的心从贺萱那里拉了回来,勉强着他娶了自己,可是以后呢?以后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呢? 看着自家的郡主安静了下来,梧桐这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已经有些松散的头发,梧桐给文溪穿好了鞋子,扶着她来到了梳妆镜前,又帮着她拢了拢头发,补了补妆…… 刚刚收拾停当,日庄王爷走了进来。 “阿爸,您怎么过来了?” 文溪看到父亲有些奇怪,刚刚不是已经拜别过了,这会儿父亲又过来做什么呢? “刚刚忽然想起来件东西,让下人们给找了出来,怕他们粗手笨脚的弄坏了,所以我亲自给你送过来了。”日庄王爷说着,从怀里取出件东西来。 “什么东西啊?还让阿爸亲自跑上这一趟。” 文溪边说着,边走了过去。日庄王爷把那个不大的锦盒递给了她,文溪打开一看,是一串东珠串成的项链。 “这个,是你母亲陪嫁的东西,你母亲平时里穿戴都很素,这挂东珠她更是从来没有拿出来戴过。这回出门之前,你母亲把这东西交给我,说是若你真的能在这里配了人家,就把这个从她外婆那里传下来的东西给你。我这段时间倒把这东西给忘记了。” 看着这挂东珠,文溪心里极为纳罕,就算是在父亲家里,这样大的东珠也是少见的,没想到,母亲那里竟然还收着这样好的东西。 “女儿啊,为父的已经和你交待过许多了。可是有几句话,不得不再说一次。中原比不得家里,你的生性又是如此直率,以后夫妻相处,难免会生出些矛盾来,多忍让着些……你比不得那些家在中原的女人,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娘家诉诉苦楚,爹离你天高地远的,很多事情都只能靠你自己了……好好的对待你的公婆,皇上也说了,那左夫人是个极为慈祥和气之人,只要你好好待她,她自然也不会薄待了你……” “父亲放心。女儿也有一事,希望父亲千万不要忘记了……” 日庄王爷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我已经办了。只等着我回去之后,给你母亲行封礼了。虽然这封礼就算我不在,也可以办,但是我在,才能更显得隆重。你放心吧。你母亲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如生前一样了……” 听了父亲的这句话,文溪的泪水一下子滴了下来,她勉强着自己笑了笑,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父亲……以后,女儿不在身边儿,也请父亲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操劳。母亲虽然不似其他妃母那样温柔多情,可是,却也是个能倾听他人心事之人,父亲以后倦了累了,大可多过去坐坐……母亲虽然不算博学,但是处理之道也是极为通透的……” 说到这里,文溪竟然一时哽噎,说不出话来了…… 日庄王爷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皱着眉,把已经临进眼边的泪水也逼了回去。 自己的这个女儿,从小便最让自己头疼,但却做事干脆,脾气也像极了自己,只是可惜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儿,自己自当会好好培养,以后袭了自己的王位也是说不定的……自己也是有错,若不是当年与她双生的那个王子离世,自己也不会信了她命硬克死王子的无稽之谈,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孩子少了许多的关爱。 宫中婚事的礼仪自然是极为繁锁的,迎了郡主出门,已经是在左良进宫后的两个时辰之后了。当文溪终于在喜娘的搀扶之下坐进了八人抬的大红喜轿的时候,文溪轻轻的打起窗帘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此一生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一股子依恋之情…… “父亲……”文溪低声的呼唤道。 日庄王爷走到轿子近前,问道:“还有什么事?” 文溪摇了摇头,对着自己的父亲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事。父亲,多保重!” 这一声保重,让日庄王爷心里再次泛起一股暖意,他点了点头,说道:“记得阿爹的话。时辰也是不早了,别误了,且去吧!” 说着,日庄王爷挥了挥手,左良众人也向日庄王爷作了别,这一行车马喜驾,才浩浩荡荡的离了宫…… 165 大婚(三) 在送嫁的人群里,贺萱看到了一个让自己十分意外的人。 她搜刮肚肠的想了许久,才想到了。原来是这样的,这一次日庄王爷与文溪郡主过京,并没有其他的家人相随,而送嫁父亲又不能亲送,所以呢,就拟定了由皇家出一位男子送嫁。 虽然这件事情,本来应该由允臻出面的,可是,谁都知道允臻与左家的关系如何,谁也没敢冒冒然的提出,但因为这件事情,并不由贺萱主要负责,所以最后定了谁,贺萱也不知道。直到刚才贺萱看到允臻才知道他竟然接下了这个差使。 贺萱才要上马,忽然有宫人跑过来传话道:“王爷请贺大人移步说话。” 贺萱点了点头,牵着马匹走了过去。这时候,允臻、廖庸与左良都已经上了马。贺萱冲着允臻一抱拳,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上马。我们一起走。”允臻笑着说道。 “这……只怕不全规矩吧……王爷该带着……” “我谁也没带,这个位置就是给你留着的。别多话了,走吧,别误了吉时。”允臻根本就没有给贺萱反驳的机会,只是这样命令着说道。 贺萱看了看左良与廖庸,这两个人互视了一下,点了点头,贺萱无法,也只好上了马。 这时候,文溪也与日庄王爷作别过,车驾起程了。 左良由廖庸陪着,走在前面,允臻则与贺萱走在后面。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么?”允臻笑着问道。 “是。一直没听说王爷会过来。所以,确实有些意外。”贺萱答道。 允臻微笑着看了看贺萱,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最懒散的一个人。能躲懒的时候我是最不想冲到前面去的。可是,皇上说,怎么也要有个天家的人帮帮这个忙,这个懒我就躲不过去了。” 听了允臻的这话,贺萱没有回话,只是用微笑和点头岔了过去。 “不过,这个差使还真是无聊,不过是个婚礼罢了,我刚刚看那文溪郡主与日庄王爷的样子,倒像是……” “王爷觉得不以为然是么?”贺萱微笑着问道。 允臻听着贺萱的语气,似乎有不同之解,但却依然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你又有何见解呢?” “王爷自然是不能理解。对于女子而言,这一纸婚书究竟意味着什么!” “哦?看来无忧确实有些感同身受呢,小王乐于洗耳恭听。” 贺萱挤出了一个笑意,说道:“下官不敢。不过,若是男子,娶上一房若不满意,若是大户人家,吃喝不愁的,好吃好喝的养着也就是了;再不济,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一纸休书,与自己也没有什么伤害。可是对一个女子来说,自己未来的一切,都掌握在这婚姻之中。幸与不幸,都是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这一次的豪赌了!” 允臻看着贺萱的样子,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若真是嫁了个有情有意的夫君,可以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哪怕家里贫寒些,这一生也算是得以所依……可若是嫁了那朝三暮四的,三两日便把自己抛在脑后,由着新人欺凌又或者是朝打暮骂的,这一辈子过的岂不是凄凉……” “这样说来,夫妻之间,最重要的还是感情了?”允臻问道。 “我是这样觉得的。” 听到这里,允臻淡然的一笑,叹了口气。 “怎么?王爷不这样看?” 允臻摇了摇头,看着贺萱说道:“刚刚你说,因为我是男子所以不懂。而现在,我不得不把这话再还给你了,因为你没生在天家,所以你不懂……天家联姻,最要不得的可能就是真心真情了。有了真心真情,便有了偏颇……有了偏颇便有了薄厚之分,这便会让其他的利益联姻陷入不利,所以,天下的婚姻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情感了……” “看来,王爷也是个可怜人!”贺萱淡淡的说道。 “我?可怜?” 允臻看着贺萱,有些意外的说道,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享尽齐人之福,是所有的人羡慕都来不及的,怎么可能说出“可怜”两字来呢? “是啊。可怜。”贺萱毫不犹豫的重复了一次。 “哪里可怜了?” “因为王爷这一辈子,只怕都不会明白何谓生死相许了……” 贺萱的话一出口,允臻竟然愣在了那里……是的,贺萱说的没有错,虽然自己贵为王爷,可以操纵他人的生死,可是,真的有人愿意与自己生死相许么?真的有人只因为自己是韩允臻而不是贤王而为自己去死么? 看着允臻半晌没有说话,贺萱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又哪句话刺痛了他?虽然自己并不敢把这个人当成朋友,也不明确他究竟会不会是朋友,但是,伤到了他总是不好的……特别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就算不是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左良和左俊忠想想才对…… “王爷,下官失言了。”贺萱小声赔着不是说道。 “不,你说的对。”允臻看着贺萱,笑了笑,忽然,允臻开口问道,“无忧,我问你句话。” “什么话,王爷请问。” “若是有一日,我不再是王爷,你也不是什么大臣。你愿意不愿意与我推心置腹?愿不愿意把我当成个知己?” “也许有一日,下官不再是什么大臣,这句话倒是成立的。可是王爷,若不是王爷,会是什么呢?更何况,能推心置腹的也不见得都是贫贱之交;可以成为知己的,也不一定就不是君臣不是!” 听着贺萱的最后这一句“君臣”,允臻心下狐疑了一下,但马上又放松下来,贺萱不是在试探自己,自己是王,他是臣,称为君臣也未尝不可。 这时候,只听贺萱接着说道:“再说了,打从我们见面那天起,我也没把你当成过王爷;王爷也没把我当个臣下,不是么?若不是,想来王爷也不会如此允许我不守规矩了。”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允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 “无忧。我送你的那只小玉兔还在么?”允臻问道。 “在啊。王爷送我的东西,自然我会好好收着的。” “若是某日,你需要人来保护你,可是你身边的人又做不到,我又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让他们,不管是谁,拿着那只玉兔来找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听了允臻的这句话,贺萱心里泛起了一丝感动,她看了看允臻,满是感激的一笑,说道:“王爷您还是盼着我些好吧。我希望永远没有这样用那只小兔子的时候。” “我也希望。”允臻答道。 话说到这里,似乎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话题,两个人便沉默了起来。 而眼下,车马也出了宫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左良,廖庸,韩允臻,这三位乃是京都赫赫有名的三位名公子,不论家世,背景,人品,样貌都是出类拔萃的。平时,看到左良与廖庸走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很多,可是,如今再加上韩允臻,这番风景倒是极不常见的了。另外,再算上贺萱,这京中当下的美男子就算是一下子凑齐了。 更何况,今日里,这四位都是盛装华服,更衬得四个人气宇不凡。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更有不少家有千金的大户人家,把目光集中到了廖庸和贺萱的身上。 听到这样的议论,廖庸不禁觉得好笑,转过头去看了看贺萱,却瞧见允臻正喜盈盈的与贺萱说着些什么,廖庸微微皱了皱眉,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左良问道。 “咱们那位贤王爷不知道在后面又和无忧说什么呢!” “吃醋了?”左良笑着问道。 “你是转了性了吧!竟然也会说吃醋了!”廖庸打趣着说道。 “你拿我开心没问题,不过,你可要注意些贤王爷了。最近他的一些行动有些奇怪,我听说,他私下里在查贺萱的事情。” “是么?”廖庸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骗你做什么。不过眼下看来,似乎没查到什么实质的东西。可是,咱们还是小心的好,上回那个大夫……” “举家已经搬了。” “咱们不能做那杀人灭口的事儿,可是,这事有其他人知道,总是不好……等我大婚过后,咱们得想想主意,赶紧让无忧退出身来,假死也好,病退也罢,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了。”说着左良看了看廖庸,“而且,她一直这样,你们的事只怕……” “我知道。咱们且把这些事儿,一件一件办吧。” …… “听着了没?好多人家看上你了,要给你提亲呢。”允臻笑着对贺萱说道。 “我年纪尚轻,早早的成家做什么?”贺萱笑着回道。 “你是因为年纪小,还是因为眼光高啊?若是旁人家的姑娘你看不上,我倒肯定有个人你一定能看得上的。”允臻满脸是笑的说道。 “我没听说过,送亲的时候还附加保媒一说啊!您可歇歇吧,王爷。我的事儿,您先别操心了。” 允臻看着贺萱,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说道:你的事儿,我自然要操心,而且,我会时时放在心上的! 166 大婚(四) 进入左府之后,一切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贺萱虽然已经不再忙碌,可是却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的精神。毕竟这一切都是由自己亲手操办,若是一切安好那自然不必说,可是若是有了什么失误,自己就是责无旁贷了!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将文溪顺顺当当的送进了洞房之后,贺萱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只是因为仪式的顺利,更是因为左良的配合…… 贺萱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下了。 她几乎是摇晃着走到了屋外。远远的躲开了那些热闹的人群,找了一处安静些的廊下坐了下来。 此时的左府上下,屋内室外都摆满了桌子,高朋贵友们自然是坐在正堂屋内,能在院子里找到一席之地的,也是非富即贵。 贺萱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些喜气洋洋的脸,不知为何心里却感到一丝寒意。 真的值得高兴么? 也许是吧。 至少,文溪在嫁过来之前,还与左良接触过,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至少左良还是她喜欢的。文溪要比普通的女孩子幸福些,至少不会直到被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文溪…… 想到这个名字,贺萱觉得自己一阵心痛。 她与左良的结合,毕竟起始点就已经设的有点偏颇了,而且,若是没有左良今早说的那些话,也许自己对文溪的前途还会更安心些……可是现在,自己不得不再次为她担心了起来。左良啊左良,你可要对得起这个把你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女子才好。 贺萱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猛的一回头,看到廖庚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跑出来了?”廖庚扭身坐到贺萱的对面,微笑着问道。 “好不容易我管辖范围内的都办完了,还不出来躲躲懒!”贺萱笑着答道,“你呢?怎么也跑出来了?” “我不喜欢太热闹。偶尔热闹一会儿还好,若是总是人太多,我会头晕的!”廖庚答道,“你刚才溜出来,我就看到你了。一直悄悄的跟着你。想什么呢?一个习武之人竟然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这相府的守卫,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难不成我还怕有人行刺不成?再说了,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脚步声,我哪里听得过来啊!” “也是。” 贺萱没有办法把自己想的东西告诉廖庚,所以只好随便扯。 “你哥呢?” “哦,正陪着左大哥四处敬酒呢!我今天才知道这左大哥有多能喝酒,每敬必喝啊!太厉害了。” “每敬必喝?那得喝多少啊!”贺萱皱着眉说道。 她心里想着,一会回洞房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虽然这些不再归自己管,可是若差了礼数,难免不会让文溪伤心。 “是啊。现在少说也喝了几十杯了吧。我看我哥也拦了,可是左大哥连挡也不用我哥挡的,一直在自己亲力亲为呢!” “我去看看。”贺萱听到这里,站了起来,对着廖庚说道。 “我陪你去吧。” 贺萱点点头,廖庚陪着她再一次回到了前面。 果然如廖庚所言,从贺萱看到左良开始,到她走到左良的跟前,左良就这么大个功夫,少说也喝了能有五六杯! 正好这一桌的酒敬完,贺萱夺下了左良手里的杯子,对着众人告了个罪,拉着左良来到了一旁。廖庸陪了个笑脸,也和廖庚一起跟了过去。 左俊忠夫妇此时正也陪着一些年长些的来客说着话,看到贺萱把左良拉开,左夫人本想也跟过去,可却被左俊忠给拉住了。 “拉我做什么?”来到僻静处,左良甩开贺萱的手问道。 “侯爷。您喝的太多了!”看着周围还有其他人,贺萱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客气着说道,“一会儿回洞房,侯爷与郡主还有些礼仪还举行,候爷且不可喝的过醉了。且听下官一句劝,少饮些吧。” “我的事,不用你担心。”左良看了看贺萱,叹着气,把脸扭到一边儿,语气冰冷的说道。把个贺萱的面子当场摔个粉碎。 “子卿,你这是做什么,无忧也是一番好意。”廖庸看到左良如此,忙替贺萱解围道。 “好意?心领了!” “且问一句,侯爷这话,是说给那个区区从三品的贺萱听的,还是说给在下听的?”贺萱问道。 “有区别么?既然你一口一个侯爷,一句一个下官。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么?”左良冷冷的说道。 “好。那我换个说法。子卿兄,且少饮一杯,过量伤身的。更何况,若兄长饮的过多,只恐少了礼数,也伤了嫂子的心。”贺萱再次拉低了身段说道。 左良听了这话,看了看贺萱,又看了看廖庸以及站在旁边一言未发的廖庚。廖庸明白,拉着自己的兄弟走开了几步。 “你还在意我伤不伤身?你只管得了她的伤心,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罢了,这些不说也罢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了,我也真的心领了……你说的,我听过去了……” 说着,左良转身再次向人群走了过去,不过这一次,他径直走向了自己的父母亲。 “还好吧?左大哥没生气说什么吧?”廖庚问道。 贺萱摇摇头,说道:“没有。就算有,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然后,她笑着看了看廖庸,说道,“现在可以理解你小时候作弄他的心情了。这样个人,是应该收拾一下的。” 廖庸看贺萱忙着转移话题,也没再去追问。这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左良向着众人又敬了三杯酒,然后作出一副不胜酒力之态,由着下人扶着自己向后面的洞房走去。 廖庸看着左良离开,对贺萱说道:“你也歇歇吧。走,咱们去屋里那桌凑热闹去。” 说着,不由贺萱拒绝,这兄弟俩个,一左一右就把贺萱给架进了屋子。 这时候,左氏夫妇也早一步回到了屋里,此时正坐在桌边,与廖庸的父母还有允臻闲聊着,廖庸让下人又挪了把椅子过来,硬是把贺萱也给挤到了这桌上来。 看到贺萱坐稳,左俊忠拿起酒杯来,对贺萱说道:“贺大人。这些天来,多亏大人细心安排,才让小儿今日大婚一些顺当,老夫在这里敬你一杯。” 看到左俊忠给自己敬酒,贺萱忙站了起来,答道:“不敢不敢。这是下官职责所在。而且,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办,若不是有尚书大人他们左右帮衬着,下官哪里能办的圆满。” “你就别谦虚了。左伯伯今儿和你论家长,不论官阶,你别一口一个下官,让人听着那么市侩好不好?” 贺萱的话声才刚落,就听廖庸在一旁打趣着说道。 “庸儿,不得无礼。”听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相爷与王爷的面前,如此的不羁,廖老爷忙喝令着说道。 “无妨无妨。我就喜欢这孩子这副自在心肠。贺萱啊,入凡说的对,今儿咱们就不讲那些官场上的虚礼了。您说可好啊?王爷?” 说着,左俊忠看了看坐在正位上的允臻。 听了这话,允臻也是一笑,说道:“相爷这话说的,我是客,您是主。我自然是客随主便了。而且,我与入凡、无忧也经常坐在一处闲话,已经习惯了那种不受拘束的方式。若非要我在他们面前立立规矩,我倒是不会了!” 说了这话,众人皆是一笑。 贺萱应了左俊忠的这杯酒,一饮而尽,这才又坐了下来。 允臻看了看被廖氏兄弟左右夹在中间的贺萱,又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廖氏兄弟,忽然一笑。左俊忠不解其意,问道:“王爷,何故发笑啊?” 左俊忠的这一问,正中允臻的下怀,他微笑着说道:“今日子卿大婚,而小王虽然年幼于子卿也于前年纳了侧妃,今年也立了正妃。倒是入凡兄还有蕧雅贤弟,可也是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不知道廖伯伯可有什么打算啊?” 一听贤王这样发问,这席间倒有四双手伸了出来,一齐挥动着,且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急不急。” 如此的整齐划一,倒是让其他的人颇为奇怪。若说廖庸和廖庚摆手,倒好理解,年轻人嘛,不想早早的被婚姻束缚,想多放浪个几年,也不枉废少年;若说廖老爷说不急,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家大业大,这两个儿子以后要继承自己的家业,这一家的主妇自然要细心选择才是好的;可是,就连左俊忠也说不急,这就让人觉得很是奇怪了。 “相爷这是何意啊?”允臻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只是允臻,就连其他的人也有同样的疑惑,都有好奇的目光盯着左俊忠。 左俊忠看了看廖老爷,虽然有些尴尬,但也只是微微一笑,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民间的婚配与天家是不同的。而且廖家业大,自然需要个能干的主妇操持家族内务,才能让他们兄弟在外心无挂碍的打拼。所以,这事,真心的急不得。” 这个略显牵强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却并没有让允臻以及贺萱满意。 167 大婚(五) “郡主,快坐好,候爷回来了。” 梧桐推开门,快步跑到文溪的身边。把文溪身边的吃食,茶水,用最快的速度收好。再把已经被文溪拉下来的盖头盖好,脱下的鞋子也穿好。 文溪刚想开口报怨几句,只听门一响,刚才被她请去出去的喜娘,丫环,仆妇……乌乌攘攘的全又都拥了进来。 “少夫人,少爷已经回院了。”一位年长些的看上去有些体面的仆妇恭恭敬敬的给文溪施了一礼回道。 这边话声才落,那边左良也已经迈进了屋子。 左良虽然此时已经有了三四分的醉意,却还是极为清醒的。他转过屏风,看到卧室的床边上,文溪着着正红的礼服正襟危坐着。 左良轻轻的长叹了一声,皱了皱眉走了进去。按照喜娘的吩咐,左良有如傀儡一般的完成了余下的一切程序。 左良用秤杆挑起文溪的盖头时,文溪出众的颜容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娇俏,左良微微一愣神,便偏过头去。 他心里暗骂道:左良哪左良,你也不过如此。一边放不下对贺萱心意,可是,这一边又因为文溪的美貌而忽然间心动。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市井之徒。 左良正想着,见喜娘已经把合欢酒拿了过来。 “请新郎新娘饮合欢酒,从此合合美美,天长地久。”丫环们一边唱着喜歌,一边把酒捧到了两人的面前。 两人拿过杯子来,文溪只是略用嘴沾了沾,而左良则一仰头,把酒倒了进去。 到这儿为止,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要办了,其余的人都显多余了。仆妇们请少爷少夫人安歇,然后,带着丫环婆子们全数撤了出去。 左良见众人离去,又看了看刚才系在一处的衣服,他赌着气,把外敞甩了下来,扔在床上,站了起来。然后绕过屏风,来到正厅里,坐到桌边,把剩下的合欢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倒进了嘴里。 文溪坐在床边,看着左良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伤过。今天,不过是新婚的第一日,他便是如此,自己以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文溪很想发作,可是想想自己的母亲,还有临行时父亲的样子,她又忍了下来,默默的坐在床边,等着,等着…… “可是老爷吩咐的酒么?”关好门,相爷管家仆妇避开梧桐悄声问小丫头说道。 “婶婶放心。十足十的按老爷吩咐办的。”小丫头含着笑,满脸飞红的说道。 管家仆妇点点头,低声说道:“这事不能让少夫人陪嫁的姑娘知道,明白么?” “婶婶不用吩咐,这点小事儿,我还是懂的。” …… 转眼间,一壶酒已经见了底儿,左良摇了摇头,这酒的后劲真的很大,一股股的往脑子上冲。而且,自己觉得丹田之处似乎有股子火灼一般的热力,让自己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左良晃了晃头,口渴的很,他摇晃着站起身来,想找杯茶喝。 可是外间根本就没有喝的东西了。 他推了推门,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对了,昨天爹告诉过自己,这是左家的规矩,新婚之夜,行同房礼的时候,自己这个屋子的门是要从外面锁上的! 这是什么规矩!同房,又不是同牢!还要锁在里面! 左良暗骂了一句。若不是怕惹父母生气,他真想一脚踢开门去。就那么一把小小的锁也想挡住自己?可是……今天自己偏偏就得被它挡在里面了! 只好回屋,左良有些不情愿,可是却又不得不走了进去。 左良已经在外面好久了,文溪不确定今天晚上左良会不会回这个房间休息。所以干脆已经拿下了珠翠,脱掉了喜服,舒舒服服的倒在了床窝里。 生气归生气,可是今天真的是太累了,文溪可不想委屈了自己。 可是自己刚刚躺好,就听到外面有声音,按照声音的来源判断,应该是左良想出去。 得到了这个答案,文溪不禁夸自己聪明!若是为他苦等坐上一夜,那才是自己傻呢!而且,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去给公婆奉茶请安,没了精神那可怎么得了! 想到这儿,文溪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却听到了左良的脚步声。 他进来了! 文溪一翻身坐了起来。 虽然是背对着自己,可是看着左良后背的样子,也能看得出他已经是醉的不轻了,他在……哦,想是饮多了酒,口喝了,在倒茶……可是,照他这样个倒法,只怕这一壶都倒完了也不见得能喝到嘴里几滴。 文溪有心不去管他,可是……偏偏又舍不得。只好披了衣服,站了起来。 另外一壶茶,就是刚才自己在洞房里偷吃东西时候剩下的那壶,被梧桐放在了床下面,文溪拿了出来,倒了一杯,然后拿着送到了左良的面前。 刚才的那些水,几乎全数被左良用于了冲洗地板之用,此时的他真是口渴的几乎冒出烟来,正在他再四处找能解渴之物时,忽然觉得一丝清凉从自己的肩上传了过来。 左良转过身来,只听一个温柔之声传了过来:“渴了吧,喝点水。有点凉了,不过还能喝。” 得了这杯茶,左良有如得了甘露一般的,一口气饮了下去。 “还喝么?”那个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左良抬起头来,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 “无忧?是你……”左良眼前的明明是文溪,却喊出了贺萱的表字。 随着这句话,左良也站了起来,紧紧的抓住了文溪的双肩。 “醉的男女都分不清了是吧!”文溪听到左良口中的名字,那种难过真的是说不出来! “你已经这样的打扮了,怎么还说自己是男人呢?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男人了!你忘记了么?你终于肯嫁给我了……无忧,我终于可以明正言顺的娶你为妻了?” 这几句话,重重的敲在文溪的身上,文溪觉得自己忽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在说醉话是不是?是醉话,可却听上去并不像胡话。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人了?”文溪顺着左良的话跟了下去。 “你忘记了么?你救郡主受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怎么……” 左良边说着,边吞了吞口水,他放开一只手,轻轻的把文溪的披散开的落在胸前的长发撩拔到身后。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美……无忧,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辛苦……只要你肯嫁给我,我真的不介意任何东西,你……” 话说到这里,似乎说什么都有些多余了,左良干脆用自己的行动代替了自己原本就有些笨拙的口才。 一个深深的突如其来的长吻,几乎让文溪就那样窒息了过去…… 就在这个吻之前,文溪能想到的东西只有一件:原来,贺萱竟然是个女子!自己曾经在众神的面前发过誓言的,自己这一生永远不会像自己的其他妃母那样夺取其他女子的爱人……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贺萱是个男子,他与左良在一起是不伦的不正常的,所以自己夺的才是这样的理直气壮,可是……他竟然是个她! 自己要不要把左良还给她? 可是在这个吻发生之后,文溪提给自己的问题有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不要! 就在这时候,文溪被左良一个横抱,双脚离了地面,文溪紧紧的抱住左良的脖子,不知道是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谁而把自己扔在地上,还是就是单纯的想靠他更近一些。 文溪闭上眼睛,暗自想着:不管你此时把我当成是谁,我都不介意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左良轻轻的把文溪放在床上,温柔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是贺萱么?似乎并不是……今天与自己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文溪么?自己不是想好了,只与她做个挂名的夫妻么?可是她那么美,美的让自己不由自主的想和她亲近,想把她把成自己的一部分…… 左良俯下头去,唇齿相叩,吐兰纳玉之间,又是一个让人舍不得放开的长吻…… 不管了,不管她是谁,自己都要她! 左良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不顾一切的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以及文溪的贴身衣物,无数轻吻有如水点一般,细洒在文溪身体上的每一个地方…… 当左良的手触及到文溪身体最敏感的位置时,文溪不禁全身绷紧了起来。 “子卿……我……我……有点……” “别怕……交给我……我会很温柔……交给我……好吧……” 看着左良第一次有如乞求一般的目光时,文溪最后一点不甘都已经被抛到了九宵云外,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由着左良一点点,攻陷了自己的全部…… 在门外听声的丫头们,吃吃的傻笑着,却被管家仆妇的一声轻咳给吓的不敢再笑,管家仆妇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丫头飞一样的跑到前面去向左氏夫妇报信。听着屋内的云雨之声,管家仆妇也露出了难得的喜色,这回,终于可以让老爷安心了! 168 婚后的第一次谈判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胭脂色的纱帐的时候,左良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昨天喜宴之上喝的酒太多了,虽然是好酒不上头,可是喝的多了也会晕,就像现在这样……左良闭着眼睛,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的睁开眼睛,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而身边…… 身边却没人! 昨天晚上……左良回想了一下,自己确确实实的与文溪做过了什么?还是只是在做梦……若是做梦,自己脱的这也未免太真实了些吧! 左良先伸出手去,把已经规规整整放置在床边小几上的衣服拿过来给自己包了个严实,等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找到了那几滴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的证据! 自己已经是文溪真真正正夫君了! 左良有点傻了眼!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人新婚之后最正常的反应。可是现在文溪在哪儿呢? 这时候,有丫头听到屋里的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左良收了收精神,轻咳了一声,问道:“少夫人呢?” 丫头们听自家少爷起身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少夫人,不免互视着一笑,然后才回道:“回少爷的话,少夫人很早就已经起身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这会儿正和夫人说话呢。” 左良点了点头,还下意识的扯了扯被子,想把那“证据”掩盖一下,后来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傻!就算自己现在把全家的被子都扔在这床上,一会儿丫头们收拾还不是一样看得到!想到这儿,左良真的有点泄气,赌着气也离了屋子,去母亲那里请安去了。 来到父母的院子外,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一阵阵的笑声来,虽然左良不愿意承认,可是自己却真的也受到了这笑声的感染,不觉得脸上也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来,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儿的时候,不免的又生起自己的气来,便又冷下脸来,这才走了进去。 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才起身,作为过来人的母亲不免也是淡淡一笑。自己这个初经人事的儿子,昨晚果真是累了,不然,也不会比平时晚起了这么久! 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左良听着教诲,真的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母亲开口一个要文溪早日为左家开枝散叶,闭口一个立子宜早不宜迟,把个左良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几次偷眼看了看文溪,虽然这位郡主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是听到这样的话,也是一阵阵的羞怯,脸上左一层右一层的涂着红晕。 好不容易挨到母亲要处理其他的家事,这新婚的夫妇才从母亲的屋子里退了出来,往自己院子走去。 左良有许多的话想跟文溪想说,比如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的“失误”之类…… 可是,去哪里说这些比较方便呢? 回屋子里说?这才一前一后的出去,回去就把新娘子拉进屋子,再把别人赶出来,这……这……这要左良一世英名放在何处呢? 去花园里说?可是那人多眼多的,再不要人跟着,只怕也不方便吧…… 正在左良左右琢磨着的时候,忽然听文溪和自己说道:“我昨儿就听梧桐告诉我,咱们府的菊花现在开的特别的好。可惜昨天不能出去看,你陪我去走走吧。” 这句话正中左良的下怀,他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异意。 “你们都先回去吧。昨儿也累了一天了,得空便歇歇吧。明天起早还要拜祖先,过午还要回宫里给皇上,太后,娘娘们,还有我阿爹请安。有的忙呢!” 文溪吩咐着跟在自己和左良身后的丫头们说道。 丫头们听了自家的少夫人这样体谅,乐得去偷懒,便都退了下去。文溪冲着梧桐也使了个眼神,梧桐明白,自家姑娘有话要和姑爷讲,便也识趣的退回去了。 左良与文溪一直绕了大半个园子也没说一句话,都各自憋着自己的心事,等着对方先开口,结果,谁也没打开这个僵局。左良好不容易想开了几次口,却被不时遇到的下人们给岔了过去,文溪也是如此。 行至湖边,文溪忽然说道:“这里竟然还有艘小舟。你陪我到湖上去看看荷叶吧!” “荷叶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摘几个莲蓬。” “什么季节了还有莲蓬?” “人还有早长晚长的呢?难道莲蓬就没有晚熟的?” 左良这才抬起眼来看了看文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个人,只要她想做的事,就总能想出一百个由头来。左良点了点头,无谓因为这样的小事跟她起什么争执。 左良与文溪上了小舟,摇舟的下人正要驾舟,却被文溪给挡下了。 “今儿不用你,少爷说了,他要亲自驾舟呢。你去歇着吧!” 下人不知所措的看着左良,左良无奈,挥挥手,让下人退了下去,自己亲自驾着小舟,一直朝着荷塘深处驶去。渐行着,荷叶变得浓密起来,舟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文溪趁着机会,果真摘了不少的莲蓬。 “摘也摘了,看也看了,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左良也摇的有些累了,在文溪的对面坐了下来。 “说吧。”文溪抖了抖身上的杂物,把那几个莲蓬包在衣服上,然后看着左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咳……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嗯……我是想说……咳,咳,咳……” “你喉咙不舒服啊?” “不是……我是……” “昨天晚上,不是挺好的么?”说着,文溪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指着左良留下的痕迹说道,“像这样的东西,你给我留下了不少,我今早起身的时候,可是被梧桐笑了半天呢!” 看着自己留下的印迹,左良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虽然文溪说的倒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也红的连脖子都是粉色的! “昨天晚上,我真是无心的……” 听着左良这句解释,文溪顿时拉下脸来。 “左良,做人别太过份了。昨天晚上,可不是我死乞白赖的把你拉上床的,可是你老人家把我抱到床上去的。你便宜占够了,还想说自己无心!本郡主是喜欢你,可是你也别欺人太甚了!” “我……”左良一时语塞,哑在了那里。 是啊,自己究竟想解释什么呢?如果说昨天晚上某一时是不清醒的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刚才趁着母亲说话的时候,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回想了一下,后来自己明明就已经知道那个人就是文溪的,那个时候,自己想停也是停得下来的,可是自己压根就没有想停的意思!眼下,自己还要告诉人家自己是无心之失,这算是什么?别说文溪听了这话生气,就算是自己也是气的要死! “你什么?” 文溪虽然不介意当某个人的替身,可是却介意左良此时的态度。 “我知道,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人都只有贺萱一个人。”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我只说我和你的事情!” “怎么不能提了?我知道,是我抢了她的!可是我并不知道她是女子,我一直只当她是个男人!所以我抢的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理……理……反正,我全是理!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啊!若是知道,别说是你左良不过是个将军,就算是皇帝我也不要!”文溪委屈着,边流着眼泪边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要!”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贺萱是女人的!” 文溪的这句话让左良全身戒备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文溪。 “你自己说的!”看着左良的样子,文溪用手擦了擦眼睛,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 “我……喝多了胡说的……你也信。”左良支支吾吾的掩饰道。 文溪听了左良的声音,如此的心虚,这事儿若是先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倒是百分百的坐实了!贺萱,真的是个女人。 “这是你胡说也好,是事实也罢。我自己自然会去验证的。” “你别搞那么多无谓的事出来好不好!” “你怕?” 文溪略带挑衅的看着左良问道。 这一次再次轮到左良无言以对…… “既然你怕,我可以不去验证,但是,像刚才那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你我既是夫妇,行周公之礼也是正经。而且婆婆也说了,要我早些为左家开枝散叶,我劝侯爷一句,最好还是早点给公婆靠个孙子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叫七出之条,到时候拿那个和我说理,我可是也有话说的!” “你威胁我?”左良挑着眉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我累了,回去吧。” 听了文溪这样的回答,左良的心里倒是踏实了些。至少,她不会跳出去揭发贺萱的身份了!只要自己对她好一些,给她正常夫妇之间的待遇,做到个相敬如宾,也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文溪看着湖面上一漾一漾的水纹,心里暗骂左良:你就是个傻子!你我已经是夫妻了。难道伤到了你,我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么?我要的,只是你对我的好。只要你向我靠近一些,我就会让你离贺萱更远一些,直到你的心永远在我这里! 169 文溪与贺萱的对话 婚后的第三天,拜过祖宗家庙之后,文溪与左良没有用午饭,便进了宫。 虽然文溪并不是什么宫主,与这宫里也没有什么亲缘,可是皇上喜欢这个郡主,自然宫里各处的主子们也是不敢怠慢的。 可是今天进宫,皇上特许,除了太后与左妃娘娘那里之外,其余的地方一概免了文溪与左良去拜见,这就让文溪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特别当听到太后那里传过话来,说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的话之后,文溪高高兴兴的带着左良跑到日庄王爷那里去蹭午饭去了! 看着左良对自己的女儿也是客气有度,日庄王爷心里也是高兴,拉着左良喝酒说话。 文溪陪了一会儿就说自己累了,要回后面去休息。日庄王爷乐得她不在,少些啰嗦,倒点头允了。 才吃了两三壶酒,不管日庄王爷再怎么吩咐也没有人再来上酒了。发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文溪临休息前下了命令,菜许添,酒不许加。谁要多给王爷和侯爷上酒,先问了自己才行,不然,仔细他们的皮。 听了这话,日庄王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子卿啊。你看我这个女儿好不好?怕我灌醉了你,就下了命令不让上酒。这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你,倒就是只会向着你了!” 日庄王爷这样一说,左良脸一红,应好也不是,应不好也不是,只好坐在那里傻笑了两声算是回话了。 笑了一阵子,王爷的笑声嘎然而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子卿啊。” “是,王爷。” “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去了。文溪留在这里,有你照顾着,我也就放心了。文溪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我疼的不多,骂的不少。我一直以为,她是最不得我意的一个。若非如此,和亲怎么会是她呢!可是就在我前天把她送上花轿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些年,我日日夜夜能想到的孩子,却就只有她!你说,这怪不怪?” 左良看着已经有些微醺的岳父,轻轻的点了点头。 “文溪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别辜负了她!” “是,王爷……” …… 文溪并没睡,她有她的小心思。 刚才在觐见皇帝的时候,皇上多留了左良说了几句话,文溪先出来的时候,看到太监往里面递了牌子,便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一会儿还有人要觐见皇上。小太监点头答是,说是皇上叫贺萱递了牌子,一会儿要进来问话。文溪又问了进宫的时辰,小太监刚答完,左良就出来了。 文溪算计着时间,贺萱这会儿应该正在皇上那里,自己有事要找她,自然还是在这里比较方便些,等回了相爷府,出来进去的太麻烦了。 文溪急匆匆的走着,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穿过了御花园,生怕错过了贺萱,刚刚走到御书房的院外,顶头就看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贺萱。文溪暗自赞自己时间算的好,只怕再晚些,就来不及了呢! “给郡主请安。”一看到文溪,贺萱忙施礼问安。 “免了吧。我特意来找你的。”文溪边喘着粗气边有点含糊的说道。 “找我?” 文溪点了点头。 贺萱一笑,点点头,说道:“想来郡主必是有事要说的,那咱们就边走边说吧。” 文溪看了看周围,说道:“那你就往我阿爹那儿送送我吧。” “好。” 说着,贺萱随着文溪一起向日庄王爷住的寝宫走去。 文溪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一直不停的在打量着贺萱,贺萱几次看她,都发现她在看自己,最后,贺萱在一处假山旁边站了下来。 “郡主究竟想说什么?怎么只是看着微臣,却什么也不说呢?” 文溪看了看四下并没有旁人,笑了笑,对贺萱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个眼光很厉害的人。可是,我怎么就一直没发觉,你竟然会是个女人呢!” “啊?” 听了文溪的话,贺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难道这左良与文溪的关系进步还真是神速啊!这才短短的不到三天的时间,竟然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了她! “别否认。你放心,我已经答应子卿,会和他一起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贺萱一笑,问道:“既然郡主无心想让他人知晓这个秘密,那现在告知在下这件事,又意欲何为呢?” “我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文溪直言不讳的说道,“如果图的是钱财,你大可以嫁给廖庸,据我所知,他家里富可敌国。若是图的是显赫,你也早就可以嫁给左良。可是,你谁都没有嫁,你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我说,我出仕为官,不过是阴差阳错,郡主信么?” “不信!” 贺萱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想来,他们也是不信的,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过。便是郡主心直口快,说了真话。” “他们?哦,你说子卿和廖庸!他们都被你用那么不可信的理由给骗过去了么?”文溪说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有点沾沾自喜起来,可是,听到贺萱的后半句话,那点小欣喜的泡泡一下子就破掉了。 “郡主和亲,最初可是自愿的?”贺萱没有回答文溪,而是反问道。 “自然不是。我是为了我母亲……”说到这儿,文溪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丝难过泛了上心来。 “郡主为了母亲,不得不舍自身而成全;贺萱也是如此……” “你母亲在家里也受其他人欺负了?”文溪问道。 贺萱一笑,摇了摇头:“我父母极为恩爱,相敬如宾。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也并未再娶。” “你娘多好啊!能嫁给像你父亲那样专情的人。”文溪说道,“不对!这和你男扮女装有什么关系?” “郡主一定要知道么?要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知道的秘密多了,自己也会有危险的。” “不,我一定要知道。我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敢冒这样的大罪也入朝为官。” “既然郡主想知道,我就说个大略,郡主请记得,这件事,我并未与第二人说起来,也请郡主……”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对子卿也一样。” “好。”说到这儿,贺萱叹了口气,说道,“十余年前,我也是位家境殷实,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可是,父亲突然无枉受死,而我也家道至此而落。我一直男扮女装,最初是为了避抄家之祸,而后来,则真的是因为已经被他人认定为男子而无法辩解。更何况,我也想知道当年父亲受罪的真像。所以……” “你想给你爹报仇?”文溪瞪大了眼睛问道。 “郡主……” 听文溪如此大声的说出此话来,贺萱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这位郡主,真是心有多大,心眼就有多大……根本就没有心,全是眼儿嘛!这么生生的叫出来,还怕别人不知道么? “哦,我小声,我小声……” 不知为何,此时文溪忽然对贺萱充满了敬佩之意,她真是个女中的豪杰,能为了自己的父亲拼尽自己,自己输给这样的人,一点儿也不丢人。 “你放心,这件事儿,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对了,你今儿进宫干嘛来了?” “哦。近来有些累了,我给皇上递了个请假的折子,打算休息几日。” 文溪的话,让贺萱觉得有些好笑,若你知道我现在不太确定的敌人是人,你会帮我么?你肯定会帮忙杀了我的! “哦。也是。结个婚,把我这个什么都不干的人都累个半死,更别说你一手操办了。快回去休息吧。贺萱你太厉害了,我们找个机会拜个把子吧!我最喜欢你这样有胆识的人了。” 贺萱“噗”的一笑,说道:“这是后话了,咱们以后再说。郡主在这里也与我说话多时了,只怕让别人看到也不方便。咱们还是散了吧。” 文溪点了点头,总着贺萱挥挥手,转身往回去了。目送她走远之后,贺萱也转身向宫门方向走去。 文溪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次找贺萱的目的,她有点懊恼的敲了敲头,不过转念又欣喜起来,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 “可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了?”允臻坐在高处的凉亭中,看着贺萱远去的背影问道。 “回王爷的话,他们旁边没什么人,小的也不敢靠的太近,他们声音又小,所以听的也不真切。” “都听到什么了?” “只听那郡主嚷了句什么‘给爹报仇’,然后,好像贺大人还给皇上递了请假的折子,最近这些日子要在家里休息。” 允臻点了点头,摆摆手,让小太监退了下去。 有用的话不用太多,一两句就足够了。 “给爹报仇”,这四个字,足可以又给自己的猜测添上一笔可信之处了。贺萱要休息,就让他休息一阵子吧,自己也该趁着这段时间出去走走了。 想到这儿,允臻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的家人说道:“去给锦瑟传个话,让她收拾下东西,明天出门。” 然后,允致转身,向太后的宫殿走去,临行之前,还是要给太后和皇上请个安的。 170 寻踪 坐在马车上,允臻闭着眼睛养着神。锦瑟则坐在一边看着书…… 其实这一趟出来,允臻完全没有必要带着锦瑟的。或者说,带着锦瑟反倒可能会给自己添些麻烦。可是,若把她留在京中,允臻更有些不放心。 眼下,他还不希望贺萱有太多的时间与锦瑟接触。允臻看的明白,只要把锦瑟握在自己的手里,那贺萱是跑不远的! 锦瑟一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多去打听什么。这么多年以来的宫中生活以及在外的几年,已经让她很清楚一件事情,书要多读,事要少问。 允臻带着锦瑟,带着从画师按村民描述画出的贺萱父亲的画像,还有根据打听出来的一些关于口音的事情,允臻就带着这些线索,一路南下了去。 关于口音的这件事情,允臻知道了一点细节,虽然贺萱的父亲平日里极为小心,可是,人都是乡音难改的,特别是某一处的方言,有些时候会不自觉的说讲出来。值得让允臻欣慰的就是,按照村民所述,贺萱的父亲应该与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太后,算是同籍。这样一来,就大大的划小了允臻要找的范围。 这一回,允臻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微服住在它处,而是直接住进了自己的外祖家。 虽然这件事情,允臻并不想大张旗鼓,但仰仗着外祖一脉在此处的势力,想打听个人出来,实在是件易事。 但是允臻却没有想到,这件事,容易的让自己有些太过出乎意外了。 转眼间,允臻已经和锦瑟到了这里已经有三五日了,歇既然是歇好了,那就应该开始做些正经的事情了。 这一日,允臻叫了舅母陪着锦瑟到此处的名胜游玩,自己则拉了舅父谈自己要办的事情。 “不知王爷叫微臣前来,有什么吩咐?” 太后的娘家姓齐,眼下这位允臻本应该叫舅舅的人,名叫齐永。 “我想麻烦齐大人给我找个人,不过这件事要悄悄的办,不要太张扬了。” “这好办。不知王爷有没有什么线索,人名或者是画像什么的……” “人名么……那人的户籍名册上写的是贺易之,不过我估计应该是个假名,画像嘛,也是按着他人口述所画,齐大人且看上一看吧。” 说着,允臻叫下人取了画像过来,铺在桌上。 齐永一看到这幅画像,当时就惊在了那里。紧皱着眉头看着贤王,不知道贤王要找此人意欲何为。 看着齐永瞬间变的有如死灰一样的脸色,允臻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些蹊跷。 “看来齐大人认得此人……那本王就方便许多了……” 看着允臻的样子,齐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滴从头上滚了下来,声音微微发颤着说道:“回……回王爷的话……微臣……微臣……” “齐大人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人么?” “不……不是……小人认识此人。可是此人,早应该在二十几年以前就已经……死了。” “应该已经死了?”允臻说着,淡淡的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冷笑,“若是他二十几年以前就已经死了,我倒奇了怪了……”转瞬间,允臻脸色一变,冷峻着说道,“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齐永暗自叫苦,心里想着:太后啊太后,妹妹啊妹妹!你和你的儿子,这是究竟唱哪一出呢?齐永对这个王爷虽然并未从小看着长大,可是对他的为人还是知道一二的。看着他已经变的铁青的脸色,齐永明白,自己若是答的不让他满意,只怕自己的明天就不知在何处了。但是,事关太后清誉之处,想来太后也不会和自己的儿子言明,自己把那里绕开就好…… 齐永长叹了一口声,说道:“好吧。既然王爷想知道,那微臣就说了吧。” “说!” “是。此人姓陶,名易之。他是被家父带回来的一个弃儿。从小便养在咱们府上。长大后,家父见他生的清爽伶俐,脑子也聪慧,便把他放在书房里,做了微臣与太后的伴读书僮。这陶易之的聪慧在当时是有口皆碑的,他上了七八岁才开蒙,可是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把家中的藏书全部读个通透了……这人不仅才学出众,而且还十分的勤奋刻苦,每日黎明家父习武的时候,他都会躲在一旁偷看,直到家父发现时,他虽然不懂得心法,却也将家传的武学招式学的有模有样……” “哦?既然这样好的人物,怎么没留在府里?” 这句话,问到了齐永的难处上,怎么说呢?说他与自己的妹妹情意相投,为了他,妹妹几乎以死相绝入宫之事?这是万万说不得的吧! 齐永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可是这人……当时也是年轻,竟然与府里的丫环有了私情,家父虽然盛怒,可是却也极爱惜他这个人才,要他与那个断情,可是这陶易之偏是个情种,家父几次劝说都无济于事,一怒之下,几乎把他活活打死……” “几乎?” “是啊……当时看上去已经没了脉息,家父下令不许入殓,只扔在乱葬岗就算了。微臣念着他从小与自己的情份,请了命亲自把他带出去,想着好歹的能让他入土为安。可是谁知,刚刚出了城,他又回过气息来了……” “哦?那后来呢?” “微臣既不能活活的将他埋掉,也不敢请大夫给他治病,想来想去的,只好把他扔在了一个乡下大夫的门外,并在他身上包了些银子……当时只是想着,不论生死,都全凭他的命去吧,然后就没再去管他了……” “那后来呢?他自然是没死的,你们可知他去了哪里?” “回王爷。微臣真的是不知。他当时没死的事情,我都没敢与家父知道,哪里还会去管他是不是康复了又去了哪里呢!” 听舅父这样讲,允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本想着,就这样能打听着知道他以后的下落呢……看来,我得去寻寻当年的那位大夫了……” “王爷就不必去寻了,我大约二十年前……哦,也就是陶易之出事之后的三年多,我也想过去寻寻那位大夫,打听一下关于陶易之的事情,可是我去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从此之后,也再没见过那位大夫……” “这可就难办了……二十年前,时间上还对得上……难道他真是陶易之的孩子?”允臻小声的嘀咕着说道。 “孩子?”齐永听到孩子两个字,非常诧异的看着贤王,问了句,“您是说陶易之有孩子?” “怎么?” “王爷,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齐永皱着眉回道:“王爷请想,那陶易之就是因为男女之事才触怒了家父的,家父的手段您也是知道一二的,很是雷厉风行,急风暴雨的……他……他……他就算不打死陶易之,怎么还可能给他再犯错的机会呢……” 听了齐永这番话,允臻的眼前一亮,看着齐永问道:“你是说……他不能生育?” “岂止是不能生育……他连个男人都算上,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 齐永的这一句话,让允臻脸上的笑意马上灿烂了起来。 只见允臻一击掌,叹了句:“妙啊!”然后,他伸出手去,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齐永,说道:“大人请起。大人说的这番话,对本王帮助甚大。不过,今日这件事情,还请大人不要再让第三人知晓。” 齐永拼命的点着头,心里想着:这件事若是再翻出来,只怕就算你贤王爷不变脸,太后也会变脸了吧! 又过了几天,允臻派出去的另外一队人马也回来了。 原来允臻只是乱投了另外一副药在另外一个地方。他也命人拿着陶易之的画像去寻了当年曾经在栗万灵麾下当职的兵士。看过画像之后,那人很肯定的说,这个人就是当年带走栗家大小姐的那位陶军师…… 眼下所有的证据几乎都在证明着一件事情,贺萱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栗万灵将军的长女栗鹤萱。 眼下允臻最想证明的就是,贺萱究竟是不是个女子…… 但是,就算是证明了贺萱是女子又如何呢? 允臻并不能排除,陶易之收养了其他人家孩子的可能…… 证据!自己似乎还少一点关键的证据…… 自己究竟还差在哪一点儿上了呢?似乎有什么自己疏忽了……这一点究竟在哪里来着?究竟在哪里…… 带着这样的疑惑,允臻踏上了回京的路。 这一趟出来,收获也算是颇为丰富,至少,允臻已经掌握了控制贺萱的许多东西,这让允臻非常的满意。 不管了,不管贺萱是不是栗万灵的后人,只要能证明贺萱不是他,而是她就行! “你对贺萱的情意还有多少?”在回去的路上,允臻问锦瑟道。 “王爷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如果你还中意于他,我……把你许了他如何?” 听着这忽然得来的好消息,锦瑟并没有感到非常的惊喜,她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好了……” 允臻听了锦瑟的这句话,微微一笑,说道:“聪明如你,那你就好好的为本王把这件事办好吧” 171 再访六度寺(一) 就在允臻外出的同时,贺萱也准备了已经期待已久了的六度寺之行。 告假的事情,不过是走个形式,对于皇上给的那个密命,就算是皇上不再提,左俊忠不希望自己去查,自己也是要去的,而且越快越好。 休息的第一天,贺萱本想偷偷的溜出去,然后,再悄悄的溜回来就好,可是,偏偏,就在临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廖庚…… 结果,自己的行程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廖老爷带着大帐房先生出去了,廖庸和廖庚都闷在家里,也是十分的无趣…… 一听贺萱有意再去一趟六度寺,廖庸也来了兴致,不知为什么,六度寺那里似乎也有着十分吸引自己的地方……那个近乎于真实的梦,实在是让廖庸太想再去一次了,可是,自己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子,若是告诉别人,自己喜欢那梦里被母亲宠溺的感觉,只怕会被别人笑掉大牙的。正好,贺萱要去,自己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母亲。您这些日子也累了吧……咱们出去转转吧……总闷在家里,身体会不舒服的!”廖庚恭顺的对廖夫人说道。 “倒是想出去走走。可是这京城里虽然繁华,可是却也人多车多的,不得清静。”廖夫人说道。 “母亲想清静,儿子倒有个好去处呢!”廖庸趁机加入。 “哦?哪里?” “上一次,儿子陪着贤王爷,还有左良……侯爷,跟贺萱出去,回来的时候偶入过一个寺院,那里极是清幽……” “若是名山宝刹的,就算了吧。再过些日子就是九月十九了,想着人也是多紧,为娘的可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更何况,盛名之下,其实难负。不少那样寺里的僧人姑子,都是很势力的,我看不惯那样的。” “母亲,那个地方,还真的不是什么大寺。位于一个村落的深处,背后靠山,看样子,似乎倒有些人迹罕至的意思。而且,儿子上次也和那里的方丈有过一面之缘,看那样子,也是位有道行的。” “哦?是么?”听了廖庸这样说,廖夫人的心活动了一下。 看着自己的母亲有动心的意思,廖庸冲着廖庚使了使眼色,廖庚会意,含着笑对自己的母亲说道:“父亲这次外出,没个二十几天是回不来的。娘也说了,再过十几天就是九月十九了,也是个大日子。咱们何不早早的就过去,若是真像长兄说的那样好,咱们也别像他们那俗人一般,只斋戒个两三日就当是诚心了,咱们干脆素上半个月,那样那算是诚心。若是万一,没有长兄说的那样好,母亲也就只当是散散心,出去转上一圈,回来就是了。更何况,我还没去过乡野村间呢,倒是想着那番野趣呢!” “我看你这次回来,和你哥哥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一副油嘴。”廖夫人笑咪咪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 “那娘的意思就是去了?”廖庚问道。 “这还用问么。”廖庸说道。 “那里离京里可远么?若是太远了,可别太麻烦了。”廖夫人问道。 “不远的。车马行程,也就是三两个时辰,就算是步行,大半日也就到了。” “哦?离京都这样近便竟还有那样的去处么?若是诓我,我可是不依的!” “您不信我,总会信贺萱吧!这些日子,贺萱正好告了假,也在家里歇着。本来啊,她是想自己偷偷的去的,若不是被廖庚给擒了下来,这时候,只怕已经到那寺里去过她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听着廖庸的话,再看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廖夫人不由的笑出声来,对着下人说道:“去把贺大人请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孩子说的是不是实话。” 丫环应了声,一路小跑着去把贺萱请了过来。贺萱本想着,自己悄悄的把事情办了,可是没想到这一下子却要拉上一大车的人……心里不免有点郁闷。可是转念一想,也是件好事,若是自己这样大咧咧的去了六度寺,虽然有着挂名师傅一说,可总会让人有些疑惑,倒是廖夫人若是能够一起同行,可以少去很多的口舌…… 贺萱进了屋子,瞧见屋子里那母子三人正说笑着,一瞧自己进来,廖庸急不可待的跳了起来。 “无忧,你可快来替我伸伸冤吧!我娘一直以为我在哄她呢。你倒给我娘讲讲,那六度寺可好?” 贺萱看着廖庸有如孩子一般的样子,不禁也是一笑,说道:“伯母您瞧瞧,若说给外人听,谁会信这廖家的大公子这个年纪还像个孩子似的。出了这个府门儿,没有不称他老道世故的,可这一进了大门,就彻底的没了形状了!” 听了贺萱这话,廖夫人和廖庚更是笑成了一团,廖庸抱着手臂看着贺萱说道:“喂,我是让你来帮我的,不是来糗我的!说六度寺的事儿呢,你评我做什么?” “好,那我就和伯母说六度寺的事。” “你且说说,这入凡把那寺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只他是在哄我,你说的我才信。” “伯母,我只能告诉您,他真的是在哄您呢!” “我哪有……” “你住声,且听无忧说。”廖夫人笑着喝断廖庸,廖庸一撇嘴,坐到了边儿去了。 “我们去的那日,天降暴雨,等到雨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都黑了。我也不过是在早起的时候,匆匆的看了看,那寺里真的是有些年月了,有些地方也有些残破了。所以,若说是看景儿,那里确实是不算上处……” 说到这儿,只见廖夫人用手点了点廖庸,廖庸则用饱含着委屈的目光望着贺萱,贺萱也不理他,只是微微的笑着。廖庚则坐在一边儿,抿着嘴,边喝着茶边看着笑话儿。 “不过,那夜我走了困,倒是没怎么睡,与个哑僧笔谈了许久……那虽然只是位扫地的僧人,却也是极通佛理的,而且那里的住持也是个高人,淡定,从容,平和……” “阿弥陀佛,可算是出日头了……”廖庸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这话一出口,倒把屋里的其他三个人又逗的发了笑。 “瞧瞧他矫情的!好吧。咱们准备两日,初四去。这下子,可遂了你们的愿了吧!”廖夫人笑着说道。 “夫人,不如这样吧。我先去打个前站,也好支会他们一声……”贺萱一心想着,先把事情办了,所以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不然,那里只怕夫人住不惯呢!” “这点儿小事也要你去办么?我打发个小厮去就好了。”廖庚还没等廖庸说话,已经笑着说道。 贺萱看了看廖夫人,见她也是这样的意思,没有办法,也只好应了下来。 出了院子,贺萱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少不得还要多忍耐上几天了。不过,按着他们的意思,可能要在那里住上一阵子,这样一来,自己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有得必有失吧! …… 时间虽然过的慢些,可是毕竟三两天的时间还是好过的,很快初四就到了。贺萱被雨青请到门口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切给惊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富人出行了吧! 不过是去近郊的小寺里住上半个月到二十天,可是这里竟然足足准备了七八辆大车…… 贺萱偏过头去,小声问雨青道:“你们府上出门都是这规矩么?上次和你家少爷出去,也没见他有这样大的阵仗啊!” “少爷是玩心重,可是对面子上的事儿不是那么看重的。而且,少爷一直觉得,带东西不如带银票……可是咱们老夫人就是这脾气,您瞧瞧,除了前面那两辆车分别是夫人和她贴身用的几位姐姐坐的车,后面那辆是您们几位坐的,再后面是我们几个小厮车,其余后面的车子里装的全是要用要使的东西。咱们老夫人有洁癖,外人用的东西,她是不用的。您是她真喜欢,这才能同您同桌用饭。您想想,上次去左家,咱们夫人可曾吃过那里的一口东西……” 经雨青这么一讲,贺萱才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上一次,廖夫人在左家呆了那样许久,似乎都没曾当着众人喝过一口茶。 “喂,还嘀咕什么呢。上车啦!”就在这时候,廖庸探出头来,大声叫道,“急的也是你,最后来的还是你。都等你呢,还站在那嘀咕,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就你事儿多!”贺萱小声的说了一句,然后也走过去,跳上了马车。雨青见贺萱上了车子,这才跑到后面那辆车边儿,雨墨冲着她一伸手,把她也拉了上去。 秋高气爽的日子,非常的适合出行,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城外而去。也许是许久没有外出去的原因吧,今天贺萱的心情格外的好。 这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着,时间也过的似乎飞快。清晨出门,路上所见的许多东西都让廖庚好奇,所以也是停停走走的,就算如此,到了中午时分,车马也已经来到了六度寺的门外了。 172 再访六度寺(二) 一下了马车,贺萱就见到监寺的那位引无和尚站在了门外,带着一众小和尚一起迎接着。引无见这一行人中,还有两位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面孔,更是走了过来,与贺萱和廖庸打了问讯。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近来可好?小僧有礼了。” “有劳引无师傅记挂着,一切都好。”廖庸也双手合实,笑着回道。 “怎么不见师尘法师呢?”贺萱微笑着问道。 “师傅已经入关月余,再过几日便会出关了。” “原来如此。” 因为还有廖夫人和廖庚在,两人也只是与引无少述了几句。因为这佛寺平时里并没有什么显赫之人前来,上一次允臻等人的造访也是突然,所以并没有怎么打扫,这一次因为有提前的支应,这寺里上下倒是细细的打扫过了一次。 廖庸扶着自己的母亲又上了车,毕竟女眷入佛寺也不是件很方便的事情,所以,特意安排着坐着夫人和贴身丫环的马车绕到了后门,直接进了院子,其他的一应物件也是一起从后门送了进去。 因为贺萱提前有话,所以,这一次贺萱还是住在了上次住的院子里,而把廖夫人和两位公子的房间安排了另外一个院子。随行的其他下人们,则安排到了第三个院子。 看着贺萱独住,廖庸有些不乐意,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自己却是知道她是女子的。若把她把母亲放在一处,一来有些拥挤,二来也不太方便。所以廖庸干脆回了母亲,也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贺萱的那个院子里。 没想到,廖庚这一回也跟着起哄,闹着也要住到那个院子去。 廖夫人想了想也是好的,毕竟这里不同家里,让自己的孩子带着各自的小厮与女眷分开也是方便的,便也应了。 他们这一闹,又让这寺里的僧人费了些力气,到了晚饭的时候,一切也总算是收拾停当了。 这廖氏兄弟倒是乐了,可是贺萱却愁了……这下子,要怎么和修飞私下里说话呢?难不成再让修飞给他们下次麻药么? 这一行人的晚饭,是由廖家的厨子自己做的。虽然作料均是由家里带的,可是食材却全是这寺里的。而且夫人也有吩咐,既然说过来是斋戒的,那就不必作的太细致。所以,当看到桌上摆的一些盆盆碗碗里放的东西的时候,廖庸和廖庚的表情那是相当的茫然了! “娘,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不认识得么?”贺萱看了看他们俩个问道。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这个叫馒头!” 贺萱拿起了个馒头,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引的连廖夫人和屋子里的下人都笑了起来。 “谁不认识馒头。那……这个是什么?”廖庚捏着尾巴,拿起了一个绿绿长长的上面还带着黄花,身上带着刺东西问道。 “这东西叫黄瓜……”贺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廖庚。 “黄瓜?”廖庚惊奇的问道,“黄瓜怎么会是绿的?我记得黄瓜不都是润白若玉么?” 贺萱摇了摇头,拿起另外一根黄瓜来,两手一分,把黄瓜一分而二,然后说道:“那是去了皮儿的,瞧瞧里面,你的润白若玉就出来了。” “中间的是什么?”廖庸也凑了过来,问道。 “那是它的籽儿……” 听着他们的问答,廖夫人笑过之余,也是有些无奈,冲着贺萱说道:“倒底是出身贫寒些的孩子好,这两个孩子真真让我养的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母亲……” “娘……” 听着自己的母亲竟然当着外人这样“赞扬”自己,这兄弟俩都有些挂不住面子。 “两位公子前世得福,这一世生在富贵人家。这样的不识,只怕是许多人盼也盼不到的吧。”贺萱笑着说道。 “我可不觉得这话是在替我们解围啊……”廖庸看了看廖庚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 这时候,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了廖庚的视线。他伸过手去,拿了起来,细细的瞧着。 “这个我认识,是鸡蛋。”廖庸有些得意的说道。 “我也知道。可是,怎么这么硬呢?平时里拿着的都是软的,白的,很细腻的……可是这个……” “那个硬的,红的,粗糙的,是它的壳……” 贺萱真心的是被这两位大富之家的少爷给彻底的击败了……结果,这一餐,成了贺萱对两位好奇的农作物科普大课堂…… 这餐饭,两位少爷吃的开心,听的也开心。而且,这些东西,都是新鲜收获而来,所以,味道上更是比那些几经周转才落到桌上的东西更香甜些…… 等一切都吃完收完了之后,贺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想先好好的休息一下。 可是她前脚还有一步之遥就走到床边的时候,廖庸和廖庚便走了进来。 “天还没黑呢,怎么就往床上跑?”廖庚笑着,拉过椅子就坐了下来。 看着廖庚的样子,贺萱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廖家只有这么一个无赖之人……”说着,贺萱指了指廖庸,“你现在也跟我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 “哟……贺大人要耍官威了呢!”廖庚笑着对自己的哥哥说道。 “甭理她,她也不过是嘴上讲讲罢了……若说起没规矩来,谁比得过你,放眼天下,还有几个人敢和贤王爷没大没小没规矩的!”廖庸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就知道你得拿他说事儿。说吧,又来干嘛?” “你那位挂名的师傅呢?来了这大半日了,也没见他人呢!”廖庸问道。 “哦?无忧在这里还有师傅?”廖庚问道。 “可不是。人家也是半个修行的人呢……” 听着他们兄弟俩一唱一合的打趣自己,贺萱白了他们一眼,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说道:“我问了问,说是去山上的地里摘果子去了。” “什么果子?”一听说果子,廖庚又来了兴致。 “葫芦。”贺萱说道。 “葫芦?”廖庸问道。 “对……葫芦……采回来好收了你们俩个的好奇心啊!这个时候,把葫芦收下来,小的作些摆设,家什,大的菜葫芦切成条,晒成干菜,冬天的时候才能吃啊!” “哥,你发现没有,这个无忧怎么什么都懂呢?”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竟然还有作农妇的本事?” “农什么?”廖庚吃了廖庸的话,有些迷惑。 “农夫……话都说不清楚,还编排人呢!” 贺萱边说着,边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廖庸一下。廖庸自知失言,也只是一笑。 果然,没过多久,修飞和着几个小和尚一起回来了,车上满满的装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葫芦。第一次看到新鲜葫芦的兄弟俩也凑热闹的跑了过去…… 看到贺萱和那对廖氏兄弟,修飞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院子,一下子挤进了这么些人……贺萱来之前也给自己写了长信,虽然并没有写的很明白,但是字里行间,却依然是对廖庸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 自己这些天来也在着,想和孟夫人商议一下,可是为了迎接廖夫人等人的前来,这些日子出来进去的院子里全是人,就连半夜都不得安生,所以这件事也就耽搁下了。贺萱打了问讯,修飞也还了礼。这一次两个人的接触到此为止。 入了夜,闹了一天的人们总算是安生了下来,因为疲乏之故,连贺萱都早早的睡了过去。更别提那兄弟两人了…… 贺萱这一夜好睡,直到天光放亮才醒了过来。听着院子里安静,还有雨青均匀的呼吸声,贺萱蹑手蹑脚的披好衣服,悄悄离开了房间。 才一出门,就看到修飞正在扫地,贺萱刚想走过去,却见修飞暗暗的对自己摆了摆手,贺萱明白,肯定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但她还是依然走了过去,与修飞问了礼。 “你真早啊。”贺萱刚准备回屋,就听到廖庸的声音,从廊下传了过来。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看到廖庸这时候起身,贺萱还真是有点意外。 廖庸看了看还在扫地的“哑师傅”,然后把贺萱拉到了一旁的月亮门处,到了门口,贺萱说什么也不再往里走了…… “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廖庸被贺萱的态度弄的有点莫明其妙,他当然不知道上一次在这个月亮门里发生过的事情…… 廖庸往后看了看,见没有别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昨天晚上又做奇怪的梦了!” “啊?”贺萱看着廖庸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去给你找解梦的书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一下子被廖庸给拉了回来。 “干嘛?” “说正经的呢!”廖庸一脸严肃的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在这里做过的奇怪的梦么?一个年长的女子,像我母亲的年纪的那个……” 说到这儿,贺萱想了起来,那个其实并不是梦的梦。她点了点头。 “我又梦到她了……和上次一样……她坐在我床边,只是看着我微笑……”说着,廖庸摸了摸自己手臂,“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呢……” “你讨厌这感觉?”贺萱看着廖庸问道。 “不是讨厌……而是觉得,这种关爱从未有过,所以……让我有点感动……不家好多的不适应……最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一来到这里就会梦到那件事啊!” 是啊……换了别的地方,你也不会看到这个人吧……贺萱心里这样想着! 173 再访六度寺(三) 用过早饭之后,廖夫人要留在屋子里理佛,几个年轻人便知识的安静退了出来。 “既然来了,咱们且出去逛逛吧。”廖庚说道。 “好啊。现在正是收获季节,咱们也去瞧瞧去。说这话也真成笑话了,自己家庄子上都从来不去一趟的,这会儿子出来,倒想看这个了。”廖庸说。 “你们去吧。我昨天晚上睡的不好,想再回去睡一会儿。”知道他们两个人想出去,贺萱巴不得一下子抓过修飞来把自己肚子里的疑问问个清楚。 “你瞧瞧她,真是好不容易得了空了,睡起来就没个完……”廖庸指着贺萱笑着对廖庚说道。 “像只小猫似的!”廖庚也拿着贺萱打趣。 贺萱没和他们两个争辩,眼下只盼着他们快走。她招手把雨青叫了过来。 “你也和他们出去逛逛吧。不用陪着我了。” 听贺萱这样说,雨青自然是高兴的,她点点头,拉着雨墨就先往外边去准备车子,巧智看着他们俩个跑开,看了看廖庚,廖庚点了点头,巧智也随着他们一起跑了出去。 兄弟俩个见贺萱看上去真的是很疲乏的样子,也就没再强求,边说着边离了六度寺。 看着他们离开,贺萱转身向院子快步走去,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正在晾着葫芦条的修飞。贺萱走过去,有模有样的对着修飞一合手,说道:“引戒师傅,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看着贺萱掩饰于平静面容之下的急切眼神,修飞知道,贺萱一定是有许多的话想问的。可是眼下,虽然这院子里并没有太多的人,可是这廖家人住进来之后,出来进去的也有些下人,说话也实在是不太方便。 修飞想了想,指了指地,让贺萱呆在原处不要动,他自己转身回了屋子,不多时又走了出来,看没人注意便塞给贺萱一张字条,然后冲着贺萱一施礼,仍去忙自己的了。 贺萱见修飞似乎此时并没有想与自己交流的意思,也只好转过身去,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字:今晚三更假山处。 贺萱想了想,也罢,那索性现在就睡觉好了,养足了精神晚上有什么再说吧。 想到这儿,贺萱打开门,招手叫过个打杂的下人。 “贺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乏了,想睡会儿。午饭的时候若是没起,老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已经用过了,别让他们吵我。”说着,贺萱看了看周围,见这个孩子也小些,便跟了句,“你也不用干别的了,且就在这里给我守着门儿吧。” 然后,贺萱大声对着其他在院子里的小厮说道:“没什么事,就别烦他了。你们手脚也轻些,别太吵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点了点头。贺萱这才关了门回屋去了。这个小孩子得了这个令,一下子神气起来,大模大样的一屁股坐到贺萱门口的廊下,专心的替贺萱看起门儿来了。 贺萱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的翻转了许久,想着晚上看到修飞的时候要问的问题。可是有些事情,只怕是修飞也是说不清楚的。自己真的有必要见一见那位孟夫人……话说回来,看来那位孟夫人昨天晚上又过去看过廖庸了……看来她对廖庸的那种想见的欲望还真是难以压制,否则,想来也不会冒那样大的风险,在自己这一行人初到这里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他们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呢? 想着想着,贺萱慢慢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将近黄晕。贺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让自己的鼻子发痒,然后毫不优雅的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这才猛的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廖庸和廖庚一坐一站的正冲着自己发笑呢!廖庸的手里还拿着刚才刺痒自己的那只“毛毛狗儿”! “你们出去再玩会儿……让我再睡一会儿……” “还睡?这都快天黑了,你都睡了一天了!”廖庸笑着说,“醒醒起来吧,你也不头疼。” “天快黑了?”贺萱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 “可不是。母亲那边儿都快传饭了。”廖庚微笑着走到一边,倒了杯茶给贺萱递了过来。 贺萱坐了起来,接过茶来,答了声“多谢”,然后斜着眼睛看了看廖庸,说道:“你瞧瞧人家……哪像你,这么大的人还玩毛毛狗儿。” “狗?哪有狗?”廖庸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极为茫然的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一口把茶喝了下去,然后把杯子塞给廖庸,说道:“没狗也没猫,你们先出去换换衣服吧。我这也就起来了。” 俩人点头,回来之后就听说贺萱还在睡,衣服也没换就直接过来了,这时候也确实应该是更了衣服准备过去了。 …… 午夜时分,贺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屋子,来到了后院的那个假山处,刚一露头,就被修飞一下子拉了过去。 “什么事这么急?” “我还急啊?那位孟夫人不是更急。昨天怎么就过来了!” 一提到孟夫人,修飞也不得不叹了口气,昨天自己无论如何也没能劝住那位平日里看上去极为淡定的夫人…… “怎么?廖公子说什么了?” “那倒是没有……他还以为是自己在作梦……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咱们总得……” 这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发出了一点响动,修飞赶忙让贺萱禁了声。 “无忧……你睡了么?” 是廖庚的声音。 贺萱有些意外,怎么他还没睡。贺萱看了看修飞,修飞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且去把他支应走吧。咱们有时间再说……夫人那边儿……” “帮我转告夫人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当面向她求证,请她务必见我一面。” 说完,贺萱快速的转过身去,离开了。 “你怎么还没睡?” 贺萱出了后院,特特的用轻功绕了几步,然后从离那院子几步之远的地方溜了出来,轻声的问道。 廖庚一转身,看到贺萱竟然从自己住的屋子旁边走了过来,心里有些奇怪。 “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我一直就在那儿,你没注意到吧。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有点睡不着。” 贺萱一笑,“白天累了那么许久,这时候还睡不着?想什么呢?” 廖庚看了看贺萱,脸上有点羞涩之意,张了张嘴,又把嘴巴合上了。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半夜不去睡觉,跑来找我,又不说话……你要是没话说,我可回屋去了。” 说着,贺萱就作出了个欲站起身来回屋的样子,却被廖庚拉着衣服硬给拉了回来。 “你急什么,容我想想怎么说嘛。” “和我说话,不用什么技巧,直接了当是最好的。” 廖庚看了看周围,虽然安静,可是他还是担心会有什么人听到,便对贺萱说,咱们到外面去说。 贺萱点点头,这样也好,免得扰了他人,也方便修飞从后院离开,便也廖庚一起出了他们住的院子。 行至六度寺后面的塔林之处,廖庚站了下来。 “这回说吧。”贺萱看他似乎有开口之意,也站了下来。 “我想问你点事儿,你一定要如实告知我,别因为怕伤了我,而不说真话。” 这样的开场白,让贺萱有点郁闷。若是在几个月以前,她都不会做别想,可是眼下,她不得不多想了一点儿,莫非,他对自己…… “好……吧。你只管说好了……” 廖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贺萱问道:“你喜欢……锦瑟么?” “啊?”听了这话,贺萱先是一愣,紧跟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是说笑的,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欢锦瑟么?”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可以知道你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么?”贺萱笑着问道。 “我……我那天在胜意楼,看你为她挺身而出,感觉你与……你对她的感情,远远的超过了朋友之间的情谊……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如果是……如果是……”这两个“如果是”廖庚说的是越来越没有力气。 “如果是怎么样呢?” “君子不夺人之美……” “哦?夺人之美!这么说,爱慕锦瑟的人,是你了?”贺萱微笑着看着廖庚道。 “不……我是……我不是……” “究竟是还是不是呢?如果你不过是如其他男子一般,只是被锦瑟的外貌引吸,只图一时贪欢,那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不行,我不许;可是,如果你真的是喜欢她这个人,想与她长相厮守,我的答案就另作别论了。” 听了贺萱的话,廖庚张大了眼睛,看着贺萱,问道:“你这话的是什么意思?” 贺萱淡淡一笑,对廖庚说道:“这里是塔林,圆寂着多位高僧,当着他们的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假话的。我对锦瑟,只是兄弟姊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爱。如果蕧雅你真心喜欢锦瑟,我倒是愿意帮你玉成此事。” “可是你们毕竟不是亲兄妹,怎么可能……” “亲兄弟也有反目之人,义兄妹也可以肝胆相照……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情意要比那一丝丝血缘关系更来得让人温暖的!” 听了贺萱这话,廖庚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天以来,我一直纠结于此事。对锦瑟,我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但有一点,你要记清楚,你和她之间,只怕路是很难走的!” “那我倒是不怕的,若是我想,我父母自然是没有不肯的,我只是不想委屈了她,所以这件事还要你多帮我想想……”说到这里,廖庚咬了咬嘴唇,抬起眼来,看着贺萱说道,“还有件事,是关于我哥的,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找人说说,你能听完之后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么?” 174 再访六度寺(四) 又是秘密! 贺萱现在听到“秘密”这两个头都要大上几圈,怎么就这么多人愿意和自己说秘密……难道自己的脸上印着“我会保密”的字样不成! 可是话已经说到此处,贺萱也只好硬着头皮点着头,然后做好心理准备再往自己的脑子里塞个秘密进来。 廖庚找了个台阶,也没顾得去清洁一下,就坐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 “你刚才说,人和人之间的情意可以胜过血缘?” 贺萱点点头。 “说这话,也差不多有十年了……这个事件,我一直都没和别人说!” 贺萱笑了笑,说:“什么事儿啊!” “你知道么?我哥其实不是我哥!” “啊?”贺萱一时没听懂廖庚的意思,“什么叫你哥不是你哥?不是你哥,难道是……”贺萱这时候忽然间也脑子短路了一下,“难道他是你姐?” “什么跟什么啊!”廖庚被贺萱的脑部抽筋给逗笑了,“你看戏看多了吧!假凤虚凰的事儿,哪里来的那么多……你过来,坐下我和你慢慢说。” 贺萱点了点头,坐到了廖庚旁边。 “事情是这样的。十年前有一天,我病了,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着。我娘和我爹就那么守在我身边儿。娘以为我睡了,就和爹低声的说着话。” “你不乖哦!装睡偷听大人讲话!” “不是我装睡……” “好吧好吧!”看着廖庚一脸急切的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有心的,贺萱也不忍心再去逗他,便问了句,“他们说什么了?” “我娘忽然说,若是庸儿还在,自己也可能不会再这样担心我了。现在看着我那个样子,真怕我也如庸儿一样早早的就去了。我爹就说我娘太累了,竟然说胡话,说我哥明明好好的,怎么就红口白牙的咒起自己的孩子来了。然后我娘就说,这件事,她明知道是爹在骗她,可是也一直没有戳破。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亲大哥早在出生不久就得了种怪病,后来爹带着他外出寻医,大半年才抱了回来。” 说到这儿,廖庚顿了顿,然后看了看贺萱,接着说:“我娘说,当时孩子一抱回来,她就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我大哥了,但看着爹满眼的期待,也明白爹是怕她太过伤心难过,才不知从何处给自己寻了个孩子回来。” “娘说,自从我现在的大哥回来之后,我们家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我家的家境也就只算得上是个小康之家,可是自从大哥回来之后,一笔又一笔的官办生意就慢慢的都流到我家来了……而且,大哥在家里也就只住了约有个三四个月的功夫,就被爹又送回到京里去了,说是在那里治病方便,可是娘也打听到了,大哥从小就是与相爷家的左大哥养在一处的!” “娘说她是妇道人家,虽然不敢随便猜测,不过,她还是可以肯定大哥与左相爷家有着莫大的关系。娘说了那么多,爹刚开始还说娘在胡说,不过越听就越沉默了。到了最后,竟然完全不与娘争辩。我当时虽然病的不轻,可是心里还是明白的,我想,娘说的肯定是对的!” “这件事儿,压在我心里好些年了。每次看到我大哥,我总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特别是前几年,一方面总是觉得是他占了我亲大哥的位置;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总在想,若是没在我现在的大哥,是不是我也就没有现在的家势了……” “你……当时病的七荤八素的,不是听错了,又或者做梦了吧?”贺萱低声问道。 廖庚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就翻了个身,悄悄的把自己压在枕下的一个小小的桃木斧子拉了出来再塞到自己的褥子下面。心里想着,若是做梦,想来这东西明天肯定是还在原处的……可是第二天起来,那小斧子真的是在褥子下面找到的。” “……”贺萱无语了一下,“这也算是证据啊?” “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 “那我再告诉你件事儿,后来,我病好之后,有一次清明,爹娘带着我去了处特别的地方,那里有处不大的坟茔,上面没有名字,可是爹娘带了好些个东西过去,不只有元宝蜡烛,还有四季衣物,娘让我替她给这坟里的人叩头,那天,我是这辈子第一次看我娘哭成那个样子……晕了几次呢!我想,那里的人就应该是我的亲大哥了……” 听到这里,贺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帝,画像,孟夫人,廖庸,左丞相……把这些东西串起来的答案,似乎已经很清楚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身上开始发抖起来。 “你冷了?怎么忽然抖成这样了?”廖庚问道,“咱们回去吧。别把你冻病了。” “好……” 贺萱点了点头,颤抖着站了起来,廖庚也随着她站了起来。 “你……和他……”贺萱开了口,却不知道想问什么了。 廖庚摇摇头,笑了笑,然后说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贺萱此时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又点了点头。 “那之后,家里为官的客人也多了起来,我也从这些人的口吕听到了不少关于左丞相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皇位的转移吧。有不少的传闻说,虽然并不详细,但是却说那次政权的交替给许多人带来了隐忧。左相爷从中做了不少的周旋,保护了不少无枉受灾的大臣的后人……后来我想着,也许……大哥也是其中某位大臣的后人,因为照着相爷的身份地位,家中只有一位夫人,应该不是个卧柳眠花之辈……而且,就像你说的,那么多年的大哥叫着,哪是一句他不是我娘亲生的就能断了了的!”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什么?” “蕧雅,这件事,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了……” “嗯?” “就像你所说的,若你大哥真是哪一位犯官的后人,那私藏之罪可不是受上几年牢狱之灾就可过去的。抄家,灭门,流放……这都是跑不了的!我这真的不是在危言耸听!” 廖庚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更何况,我大哥这个人,嘴虽然坏,可是心却很好。而且我家的财富,就算是我与他平分秋色,也是三四辈子花不完的。我又怎么会害他呢!而且,这一次我来,发现大哥与以前更是不同了。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头少了许多,更会关心人了……今天若不是你,我是断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我会把它这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可是,不知为什么,从看到你的那天开始,就特别的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知道。好像这样我和你之间就有了共同的秘密,就会更亲密了!” 贺萱勉强着自己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院门口,贺萱与廖庚分了手,贺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衣服都没脱便一头扎里了被窝里。死命的把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可是还是觉得自己抖个不停。 不,他不是左俊忠的后人,也不是什么枉死大臣的遗子。想想皇帝看到廖庸时候的样子,想想皇帝看到那张孟夫人年轻时候画像时候的样子,想想那位眉眼之间与廖庸神似非常的孟夫人……贺萱就算再笨,也明白这其中的原尾了……难怪,难怪左俊忠劝自己不要去查这件事情,难怪…… 天呐!自己已经是一身的官司理不清了,怎么又遇到了这位大神! 和他的身世比起来,自己的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贺萱忽然又转念一想,不对,刚才自己也否了廖庚,万一他真的只是病的糊涂了,又或者,廖庸不过是那们廖老爷从哪里买来的孩子呢…… 可是,若真只是个买来的孩子,那源源不断的官家生意,皇宫买办的差使,又怎么会自动的送上门去呢! 自己这是在骗谁呢…… 贺萱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特别会自欺欺人的人! 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呢? 自己还配和他呆在一起么? 想着想着,贺萱坐了起来,接来了的这一整夜,贺萱就这样披着被子,不知道思考些什么,一直看着天光放亮,太阳升起…… “公子……公子……” 忽然,一只小手在贺萱的眼前晃来晃去。贺萱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您不是想告诉我,您就这么坐了一整夜吧!” 贺萱苦笑了下,说道:“今天白天,可是不敢再睡了。不然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雨青听她的话,觉得有点异样,伸出手去试了试贺萱的前额,果然有点发烫。 “您还是躺下歇歇吧,额头滚热呢!我去让公子请个郎中过来。” 说着,雨青就准备出去,却被贺萱一下子给拉住了。 “请什么,我自己就是大夫……” “我可没听过还能给自己瞧病的大夫。您好生歇着吧。”雨青边说边把贺萱给摁倒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跑了出去。 175 再访六度寺(五) 贺萱明白,自己得的是心病……自己被这突出其来的事实给吓到了,吓倒了! 慢慢的,贺萱睡了过去,可是忽然她意识到,若是请了大夫来,自己的身份不就……就这一下子,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看着贺萱这么突然的坐起来,屋子里的众人皆以为她梦魇了。 贺萱一转眼,看到此时果真有给自己诊着脉,当她看清楚那人是谁的时候,才松了口气,还好,是修飞…… “引戒师傅,她可要紧呢?”廖庸脸色也有些紧张的问道。 修飞摇了摇头,走到桌边,用笔写道:略感风寒,忧思过甚,微有惊吓。只需要用些疏散之药便可。多休息,多饮水! “还好。那就请师傅帮忙开个方子,我让小厮去抓药。”廖庸说道。 修飞点了点头,转过脸来看了看贺萱,双手合实,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都怪我,好好的拉着她大半夜的聊什么天!倒底给她冻病了。”廖庚一脸的不悦,埋怨自己道。 “下次有什么话,找个暖和的地方说。眼下过了八月了,天气也是越来越凉了。而且,这山边儿上,本就风大的!” 廖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自责,拍了拍廖庚的手,安慰着说道。 “无忧啊,好好歇着。用什么只管开口,啊!” “多谢伯母关心。蕧雅兄,我这病不关你的事儿,你别往自己的身是揽!” 廖庚见贺萱病的有气无力,还在安慰自己,心里更是有些不安了。 “娘,您和蕧雅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着她。”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廖庸这时候说道。 廖庸心里也觉得奇怪,贺萱的身体一向很好,断不是个被风吹吹就会一病不起的人。刚才那位和尚写下的几个字中,他倒是更介意后面的那几个:忧思过甚,微有惊吓。她这个人,什么时候能把脑子里和心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好让自己轻松一些呢! “哥,让我留下照顾她吧……” “你们俩个昨晚长谈,你必也是没睡好的。回去休息一下吧。” “可是……” “别争了。”没等廖庚说完,廖夫人说道,“能看到你们兄弟俩个,如此关爱一个朋友,为娘的真的是高兴,看来我还真没把我这两个儿子给养成那样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人。你们关心无忧这是好事,可是你们人多了,他便不得休息。蕧雅啊,听你哥哥的话,先回去睡一下,用过了午饭,再过来替你哥哥,下午的时候,让庸儿休息,这样一来,岂不都是方便?” 听了母亲的话,廖庚和廖庸都点了点头。廖夫人也不想耽误贺萱休息,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廖庚也陪着母亲一起走了出去。 廖庸送走了母亲和廖庚,回到房间里,对着雨墨和雨青说道:“你们俩个,一会儿去亲自把药熬好再端过来。不要让别人插手。” “是。”两个人明白这是自家的少爷有话要与贺萱说,便非常识趣的离开了房间,并关好了房门。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廖庸一脸严肃的问道。 “……”贺萱一言不发的看着廖庸,不知为何,这一瞬间,贺萱忽然觉得特别的委屈,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你……我也没说什么,怎么还哭了?”廖庸一见贺萱落了泪,刚刚还因为她生病而惹起的一肚子的气,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忙坐到贺萱的身边儿,拿出手帕来,轻轻的帮贺萱把眼泪拭干。 “入凡,”贺萱第一次,主动牵住了廖庸的手,“我……” “这是怎么了?都听别人说,生病的时候特别的脆弱,我一直以为我们贺女侠不是这样的人呢,现在一看,竟也是这样呢……” 被他这样一讲,贺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还在为自己的担心么?”廖庸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有一点,但也不完全是……” “你……” “入凡,我……我想和你说点事情。” 廖庸听贺萱这样讲,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说过,等我有一天准备好了,想和你说什么的时候,你都会准备好听的。是么?” 廖庸又点了点头。 “这话,现在还作数么?” “我和你说的话,哪句没作数么?怎么,想和我说什么?想说什么都行,多肉麻的我都能听得下去!” “去你的……又没正经了……” “好,我不打趣你……你说,我听着。” 贺萱看了看廖庸,问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是现在的自己了。你……还会选我么?”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廖庸有些莫明其妙,笑了笑,问道:“怎么,要我表决心么?” “不,只是想知道。” “会的。不管我是当了皇帝还是当了乞丐,我都赖定你了……” “那……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了呢?” “也会。反正,你原本也不是现在的你!” 贺萱点了点头,说道:“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只和你说……” “好,说吧。” “我……并不姓贺……” “哦?名字也是假的?我以为只有身份是假的呢……”廖庸看贺萱一脸的严肃,想缓和一下她的心情,故意轻松的说道。 “我姓粟。我的父亲……是原守边大将军栗万灵……我的名字叫粟鹤萱。” “谁?你说谁是你父亲?” “守边大将军栗万灵。” 真真切切的听到两次栗万灵的名字,廖庸顿时呆在了那里。 “你是栗万灵将军的大女儿?” 贺萱含着眼睛点了点头。 “十年前,父亲被密召入京。我与师傅,也就是我的义父,不久之后,也随入京中。可是就在入京当日,我亲眼目睹父亲被绑赴法场出斩……” “等等……你……先等一下……” 廖庸站了起来,以手扶额的在屋子里绕了好几圈,不断的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相信,可是……” “我信!” “什么?” “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少年么?整整八年!八年呐!左伯伯明里暗中,整整找了你八年!直到后来,我们不得不以为你真提被太后的人悄无声息的杀掉,这才罢了手……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就在我的身边儿……天呐,苍天可怜,这下左伯伯非乐疯了不可!” “相爷一直在找我?” “你不知道,当年虽然我和子卿还是年幼,可是,也是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了,栗将军入狱之前,曾经托人给左伯伯带去书信,请他必务保护好你的安全……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 “父亲不就是被左相爷参到君前的么?” “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左伯伯只是说,有人想利用你的父亲,行逆天之事,栗将军不得不牺牲一已之身,而保全社稷稳定,这才求着左伯伯到君前参了他。”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若是左伯伯有意谋害栗将军,又图个什么,在出斩当日,让我与子卿去法场为将军送行呢?” “你也去过法场?” “是啊!当天我陪着子卿一同前去的。左伯伯是要我们替你……替你尽一下孝道……” 贺萱听到这里,回想一了下父亲出斩那天的事情。是的,有这样一回事。两位少爷,骑着高头大马,也就是因为他们的出现,自己才听到了父亲是被左丞相参劾的那些话……原来,原来事情竟然与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 这是真的么?会不会是廖庸在偏帮着左俊忠和左良…… 不……他说的有道理……与修飞叔叔所讲的,也是一个版本的…… 莫非……莫非这十年以来,自己一直都在被自己骗着?自己十年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因为流言而起的误会么? 那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呢? 自己活到今日的目的,又算是什么呢? “无忧……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要给左伯伯写信……不行,写信太危险,等我们回去,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左伯伯……” 看着廖庸的样子,贺萱不得不承认,这种狂喜,是无法装出来的! “你不怕么?”贺萱问道。 “怕什么?” “我可是犯官的后人。我父亲的这个罪名,是昭雪不了的!” “这有什么可怕?我为什么要怕?”廖庸重新坐了下来,紧紧的拉住贺萱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的那些忧思,那些恐惧,就是因为这个么?怕我某一日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世背景,就会离开你么?” “我……” “我不会……我不管你是谁,你都只是我的贺萱,我的无忧,我的那颗黄花菜!” 看着贺萱,廖庸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笑了起来。 可是笑过之后,廖庸忽然明白了,贺萱最终的担心是什么了。 “无忧,等回去之后,我们要好好的谋划一下,原来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什么绿林好汉的后人,女装男扮也不过是因为看不惯朝廷,想戏弄一番的。我还曾经以为,你是贤王派到我们身边的人,想接近左良,板倒左伯伯……可是后来想想,这些都不成立,所以,我一直等着你告诉我真相的这一天。可是这个真相,虽然对我和左伯伯那里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对你而言,却是个千难万险的一关。我们必须要把你从这个官场里抽出来。离的越远越好。” 176 再访六度寺(六) 贺萱这一病,休息了大约有十几天的样子才算是完全康复了。之所以拖的这么久,其中的理由自然是不言而明的。虽然廖庸还是平时的那个样子,可是在贺萱的眼里,他已经完全与从前不同了。虽然不是有意,但是贺萱对他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她几乎不再与廖庸斗嘴,而是时时刻刻的变的有些谦卑,甚至有些刻意的保持着与廖庸之间的距离……这一切,不只让廖庸感觉到别扭,就连廖庚看着,也有些着急。 这天,廖庚过来陪贺萱,看着无人,而且贺萱的精神也好,这才慢慢的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来。 “最近……你对我哥的态度,似乎和以前不同了,是因为我说的那件事么?” 贺萱看了看面带着忧郁的廖庚,只是笑了笑,心里想着:起因也许是在你那里,可是其实中的原委,只怕我还是不说的好。 “我哥这几天和我报怨过几次了,他说你这一病,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袋,病的把你和他变的生份了许多。” “是么……或者该说是我以前太过……轻佻了吧……” “无忧啊,不管他是谁,他现在都是我哥,是廖庸……我看得出我哥他很在意你的情绪,还是原来的样子吧,那样多好……虽然以前我哥也是笑声不断的,可是那笑意里却没有几分是真的,大多都是为了别人而笑的……可是这次回来,我看得出他的笑是来自由内心的,没有掺什么虚假……别因为我说的事情而改变什么,好不好?” 贺萱笑着微微低了低头,心里想着:说着倒是容易的很,可是自己真的能还把他还成原来那个单纯的富家子来看么?虽然自己与允臻的交流也是没大没小的,可是,为什么到了廖庸这里就不行了呢?其实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 这时候,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廖庸捧着只不知名的小鸟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瞧瞧,我刚得了个什么!”廖庸笑着说道。 “是只雏鸟。”廖庚看到这只小鸟也站了起来,跑过去逗弄了起来。 “这两天风大,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才到门口,就感觉有个东西往下坠,我也不知是个什么,就随手拿起衣服那么一接,意接住了这么个小东西……我看那两只大鸟急的只叫,不停的飞……可这小东西太小了,飞不了……” “拿来我瞧瞧。”贺萱也走了过来,看了看。 当真是太小了,只怕是刚出了壳也没几日呢。全身都是绒毛,小小的翅膀也只能刚刚乍起来,完全是飞不了的。 “我们养着它吧!”廖庸见贺萱看的开心,便大胆的提议道。 “你喂它啊?”贺萱没有抬头,顺口说道。 “喂就喂呗,有什么难的?”廖庚笑着说,“我这就去拿些小米过来。” “它吃不了那个……” “那它吃什么?”廖庸问。 “虫子……一般都是大鸟捉了虫来,含在嘴里,小鸟到大鸟的口里去取……要不,你们也拿些虫子过来,含在嘴里……” “不,不,不,不……你别说了,恶心死了!”廖庚说着,一撇嘴赶紧叫停了贺萱。 贺萱听了廖庚的话,再看看他的表情,抿着嘴一笑,转过脸来的时候,却与廖庸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是那天两人交谈之后,第一次如此靠近的有眼神上的交流。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贺萱看到廖庸那双透着清澈的眸子,贺萱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的那些担心,焦虑其实都是庸人自扰……他就是他,不管到何时,都只是他。那个爱着自己,宠着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那个男人…… 看着贺萱痴痴的看着自己,廖庸促狭的一笑,把脸凑到贺萱旁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句:“怎么?忽然发现我非常好看,是不是?” 贺萱被他一语道破了心机,白了他一眼,坏坏的一笑,点着头,然后用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的在廖庸的唇角划了一条孤线说道:“若是这里再垂下条虫子,就更好了……” 听了贺萱这句话,刚刚站在一旁看着这俩个人似乎有些暧昧的廖庚顿时笑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爬在桌上大笑起来…… 廖庸听了这话,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太好了,贺萱终于又会糗自己了……自己前几天一定是多想了,她不过是病着,不爱理人,现在这可算是全都好了。 “那你让我拿这个小东西怎么办……呀……哎呀……它……它……它……” “怎么了?”廖庚看到廖庸忽然脸色大变,想扔又扔不得的样子,忙站起身来,跑了过来。 “你听他大惊小怪呢!不过是小鸟出恭罢了!” 听了贺萱这话,廖庚又笑了起来,才要到廖庸身边的脚忙又向回撤了两步,说道:“今儿你可别碰我!我可怕那鸟屎味。” “现在怎么办啊?”廖庸看着贺萱,一脸无辜附带焦急的问道。 “先带我出去看看是哪棵树上掉下来的再说。”贺萱说道。 廖庸点了点头,让廖庚先去开门,自己和贺萱紧随着他一起也走了出来。一出屋子,廖庸冲着前面那颗树,呶了呶嘴,说道:“就那棵,瞧,那两只大鸟还在那里转呢!” “你今儿还真是喜从天降呢!”贺萱笑着说道,原来,这竟是只喜鹊的皱鸟。 贺萱抬起头来,看了看,那窝说高,也并不算太高,但目测起来,也得离地面约有十米左右,最重要的是,周围没有什么可攀的地方,而且那树的枝干也细些……只怕是很难支撑一个人的体重的! “这么高!”廖庚手搭着凉棚抬头望着。 “是啊。怎么弄啊!” 就这时候,忽然又是一阵强风袭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对喜鹊建窝的时候太过含糊了,这一下子,整个窝被风吹了下来,贺萱的见,忙几步冲了过去,抖开衣裳,把几个小皱鸟都接在了衣襟里面。 “这回好办了,一家子都在我们这里了!”廖庸笑着走了过来,“不过,咱们快点儿吧,我这手里……都快干了!” 看着廖庸一脸苦瓜像,贺萱与廖庚对视一笑,贺萱说道:“这样吧,反正它们的窝也毁了,咱们就帮他们建一个吧……雨青,去厨房那里找个柳条编的圆筐过来。” “是。” 这几位的贴身小厮一直都守在院子里,听到贺萱的吩咐,雨青点了点头,往后面跑了过去。 “那东西太硬了吧!这小鸟受得到么?”廖庚说道,然后他想了想,对着巧智说道:“你且过去老夫人那里,瞧瞧她屋里的那几位带没带针线过来。若是带了,问问有没有碎布,棉花什么的,拿点过来。” “这主意好,这马上天就凉了,垫点那个暖和。”廖庸说道。 得了这个令,巧智点着头也往前院跑去。 “我干什么呢?”雨墨此时也起了玩心,忙问道。 “你呀,快去给你家大少爷弄点温水来洗手吧!香香的净手料多拿些来,不然,他今儿就得就着这一手的鸟屎味吃饭了。”贺萱笑着说道。 “行,行,行……你就别恶心我了!”廖庸一撇嘴摇着头说道。 雨墨点头快步的去给廖庸弄洗手水去了。 “咱们先进屋吧。这外面的风太大了。”贺萱说着,抬着看了看那两只还在盘旋着的大鸟,大声说了句:“且等等吧。一会儿把你们的孩子和窝还给你们。” “你这话说的多余了。它们听得懂么?”廖庸问道。 “是啊。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它们哪里听得懂呢?”廖庚说道。 “也许他们听不懂,但是,无论人也好,禽也好,兽也好,都是有气场的。咱们和气,虽然那些鸟兽不解咱们的语言,却能感应到这份和气……不信你看着呗。” 说着,贺萱把两手的衣服交到一手,另外的那只手,往廖庸的手里一伸,把那只小鸟也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喂,脏啊!”廖庸一没留神,就让她把小鸟一下子拿走了。 “把鸟放在心里太久,手爱出汗的……再说了,我陪着你一起把手弄脏,不就不会再恶心你了么!” 贺萱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廖庸听得心里温暖无比…… 不多时,派出的人马也都回来了,他们七手八脚的把碎布棉花在柳筐里铺好垫好,这才又把小鸟放了进去。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让廖庸廖庚以及那几个小厮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只大鸟竟静静的立在贺萱屋外的廊子下,眼巴巴的往这里面望着呢。见他们出来,竟也没有飞走。 贺萱把装着雏鸟的“新家”拿到它们的面前,轻声说道:“走,我送你们回家。咱们找个地方去吧。” 两只大鸟像是听懂了这句话,几乎同时飞了起来,它们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落到了处相对低些的树叉上。 贺萱看了看,点点头,笑着说道:“就是这儿了。” 说着,贺萱腾身而起,借着房脊的一点力道,三窜两跳来到了那里,把柳筐尽可能稳的放置在了那里。 “他……他……”廖庚和巧智对视了一下,然后廖庚指着贺萱看着廖庸,竟没说出句整话来。 “想不到吧!”廖庸不无得意的一笑,“让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177 再访六度寺(七) 此一行马上就要进入尾声了,这一晚,经过修飞的安排,贺萱终于与孟夫人见了面。 这一路上,贺萱的心情都是十分的不平静的,虽然在来之前,她已经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可是真正要见面了,心里还是觉得忐忑的厉害。 见到贺萱,孟夫人正欲施礼,却被贺萱一下子给扶住了。 “夫人万不可如此,晚辈……晚辈担当不起。”贺萱想了想,然后对修飞说道,“修叔叔,我有些话,想私下里与夫人谈谈,你且到外面等我吧。” 修飞点了点头,这些年,虽然是自己一直在照顾着这位夫人,但是修飞却也克守着自己的本份,今天若不是陪着贺萱一同前来,别说这个时候,就算是在白天里,修飞也是从不会踏进这个小院里的除了厨房外的任何一间屋子的。 看着修飞走了出去,贺萱掩好了房门,转回身,来到孟夫人的面前,把衣襟一撩,双膝齐跪于地面之上。 “微臣贺萱,给娘娘请安。” 只这一句话,把孟夫人一下子惊在了那里。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 偷眼看着孟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贺萱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位女子绝对是与当今的圣上有着某些关系。 贺萱并没有起身,低着头说道:“虽然不知道娘娘的位份,可是那一日,在宫中,皇上亲自给微臣看了娘娘的画像,并嘱咐微臣,一定要寻到娘娘的踪迹……”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么?”孟夫人把脸转到一边,拭了拭从眼中涌出来的泪水,低低的问了句。 “皇上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思念之意溢于言表。” 孟夫人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把贺萱扶了起来。然后,拉着贺萱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儿。 “我不是什么娘娘,从来也不曾是……所以,贺大人不必对着我一个乡野的老妇行这样的大礼,我真的是受不起的。” “可是……” “我想,自从你看到那画像开始,便也有了许多的猜测吧。唉……都二十五年了,他只当我死了,不是很好么!” “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 贺萱咬了咬嘴唇,说道:“孟夫人,晚辈,晚辈确实心中有许多的疑惑,不知道孟夫人能否为晚辈开解一二呢!” “这些事,都是些旧事了,你少知道些,会更好。” 贺萱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知道……可是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真的会寝食不安的。如若夫人不是太为难,就让晚辈明白一二吧。” 听了贺萱这样讲,孟夫人看了看她,笑了笑,说道:“你和你父亲,倒真是有些相像之处……那,老身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贺萱点了点头。 “咱们且不说那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事儿。只说当时的皇帝膝下育有两子,都是风采出众,博学广闻的。大皇子勤勉,二皇子呢……从小便无争位之心,只是一心的想做他的闲散王爷。觉得那样更乐得自在。” “尽管如此,这二皇子在学问上也是精进的。皇上对他也是喜爱有加的。这位二皇子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那前后两年,同一乡竟出了一文一武两位状元,而这位二皇子与这两人竟然也是一见如故,结成了好友。某一日,这三人结拜游湖,与当时的兵马大元帅之女相遇,四人以诗会友,竟也是谈的十分投契。也是这位小姐命里有这样的缘份,这位二皇子这一见之后,对她竟是念念不忘的,两人鸿雁传书,确实是心有所钟的。” “可是,这为官场之上,不管哪朝哪代都是起风云而无预警的。这位兵马大元帅平时也是有些持才傲物,并不是十分会经营自己的官道,所以,当有人举报他与敌国私交甚蜜,有意窥视社稷的时候,皇上竟也信以为真……如此重罪,自然少不了抄家灭族之事,索性那位元帅只有那一女,虽然不至被斩,可是,却也落得个配为官奴之命。” “就在那流放的途中,押解的官差欲对这女子施暴,所幸那二皇子和他的两位朋友如从天而降一般,戴着面纱,救下了这个女子,并把她保护在了府中。女子除了感激王子的救命之恩,更感念皇子在此种情况下的不离不弃,干愿舍掉一切名位之争,委身于这位皇子。” “事发不久,先皇归天,大皇子理所应当的承了皇位。对于自己兄弟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些的,可是,也愿意睁一眼闭一眼的就那样过去,只是要求二皇子不可以给这个女子名份,否则,日后朝官说起,只怕他也无法为兄弟开脱。” “可就在这时候,这个女子有了二皇子的孩子,为了保这母子的平安,二皇子悄悄的命人把这母子二人送到了南方一处僻静小镇……那段时间,这个女子千念万念着,只要自己生下的是个女儿便好,这样一来,就可少了不少的麻烦……临产前夕,这位痴情的皇子还亲自来到了女子的身边,陪她待产。” “可是,盼的东西往往是得不到的,这个女子偏偏就为二皇子生下了一个男孩。而就在生产的那一天,新皇意外暴毙,举国震惊。虽然当朝的皇后当时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就这样,二皇子急急的被召回京城,即了皇位。” 说到这儿,孟夫人看了看贺萱,再次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才接着说道:“二皇子即了皇位,便动了心念,要把已经为自己生下龙子的女子接回宫中,封以贵位。可是女子产后,身体虚弱,这一等,就等了将近有大半年的时间。就在将近之时,已经身为太后的原皇后,诞下了她与先皇的皇子……这样一来,朝廷上便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一种是二皇子既已即位,便是名正言顺;可另外一种声音,则因为二皇子尚未娶妻生子,要求他把皇位还给刚刚出生的先皇之后,并由太后协政……”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猜得到了。自然,这个女子和她的孩子就成了众矢之地。就在皇上接他们进京的时候,杀手却先他们一步到了这里。” “也许是这对母子命不该绝,被太后派来的人,竟然是二皇子的那两位知交好友。太后将他们的家人禁于掌握之中,要胁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做事。两人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做。但两人却始终无法对这对母子下手,尤其是那位将军,直到那天,这位女子才知道,这将军对自己也是一直心存爱意,只是因为她与二皇子之间互通心意,才从未表达。” “这二人放了一把大火,把在路上遇到的一对因为饥荒而死去的母婴放在了火中,偷梁换柱的保下了这对母子的命。因为当时的形势,太后一党未必相信,所以,两人想过办法之后,由将军将这位女子找到藏身之处,而那位文官则把皇家的血脉找到寄养的人家……” 说到这里,孟夫人再次看了看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的贺萱,问道:“故事讲到这儿,本该就算是个了结了。可是……” “还有下文?” 孟夫人点了点头,“十几年前,那位女子的藏身之处似乎被人发现,那位将军不得不再次把女子重新安置,可是这样的动作却引来了太后党人的关注,那位将军为了保护这位女子,也为了江山的社稷,不得不……不得不牺牲了他自己……” 说到这儿,孟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大有来势汹汹之意。贺萱默默的看着她,贺萱想,自己应该已经把这故事里的每个人殾对上了现实中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的父亲,若不是因为我……” “夫人……不必说了……那位将军之举,虽然谈不上什么大义之举,可是为了自己的深爱之人,也为了这江山平衡,百姓安生,舍得一身,也算是值了。” 贺萱说完,站了起来,苦笑了一下,说道:“已经很晚了,晚辈,就告辞了。” “贺大人……老身……老身还有一事相求……请大人必务帮衬……” 说着,孟夫人竟然跪在了贺萱的面前。贺萱一慌,忙转回身,把孟夫人扶了起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你与家父即是好友,自然就是我的长辈。您吩咐的事情,我没有不照做的道理。” “这不是吩咐,是请求。虽然,我知道你这次前来,为了什么,可是我却依然感激你让我再次见到了我的孩子……以后,这里你们不要再来了……来的多了,自然会引起旁人的疑心。我的行踪,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也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廖庸,他不能知道自己是谁……永远都不能!不然,不论他能不能得到他应有的地位,对他来说,都只有死路一条……我要的,只是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样,才不枉了我几十年的忍耐……答应我,好好的帮我照顾他,保护他,可以么?” 看着眼前这位母亲,贺萱的双目也是垂泪不止,她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应了!我会像当年父亲保护您一样的,保护住廖庸。” 178 再访六度寺(八) 转眼间,已经到了七月二十。这一趟六度寺之行,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这一整天的时间,下人们都在忙着打点着东西,准备明天的归程。 贺萱用这几天的时间,一直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虽然,这些事情自己已经有了猜测,虽然得到的答案也几乎与自己猜测的相同……可是这其中的始末,竟然是如此,却是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 虽然母亲在时,自己还不甚懂事,时至如今,也记不太清楚当年父亲与母亲之间的事情,可是在她的印象里,父母应该是恩爱的,可是……原来在父亲的心里,却一直在这样一位女子的存在,抛开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不提,当年父亲干愿受死,是不是也与对这位女子的眷顾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呢? 贺萱说不清楚,或者从心里就不愿意说清楚这件事情…… 贺萱躺在屋顶的后坡上,愣愣的想着这些事情,直到听到旁边传来毫不省力的爬墙声以及笨拙的喘息声,才坐了起来。 “你们俩个爬上来做什么?别临走再把人家的屋顶给踏塌了!”贺萱看着刚刚爬上来的廖庸以及正在努力攀爬的廖庚说道。 “你倒会找地方,这上面倒是……”说着,廖庸转了转头,看看周围,然后才接着说道,“真没什么可看的!你上这上面来干嘛?” “哥,你……你倒是拉我一把啊!我刚才推了你半天,你上去了也不理我了!”只听廖庚站在墙头说道。 “我……”廖庸一转身,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忙蹲了下来,等四爪着地后,才低声说道,“你还是不上来的好……以前站在二楼也没觉得高,今儿怎么上了屋顶倒头晕了起来。” “别上来了,我下去。”贺萱摇了摇头。 这对兄弟,真真是对活宝,自己能做的,就没有他们不想做的。为了他们的安全以及自己的心脏着想,贺萱还是决定就这样下去的好。免得真的都上来了,到时候再往下弄他们就更难了! 听着贺萱说要下去,廖庚得不得的一屁股骑在了墙头上。还好那墙只有一人来高,再加上廖庚的身材也很是修长,虽然高些,可好在下面还有一些干草,他一闭,纵身一跳,结结实实的坐在了那堆干草上。 贺萱见已经解决了一个,可是廖庸此时还摇摇悠悠的左顾右盼着,不知道应该怎么下去,贺萱叹了口声说道:“大爷,麻烦你坐下吧,别再像青蛙一样蹲着了。这瓦上滑的很,您别一头栽下去!” “那……那我怎么下去啊?”廖庸好不容易才坐了下来,问道。 “你等着我吧。我去……借梯子来!”贺萱说着,双腿微微用力,飘身来到了地面上,然后她抬起头来,又嘱咐了一句,“别乱动,等我回来。你……先看看风景吧!” “你可快些,这上面,哪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啊!听见没有……快点儿……” 贺萱对廖庚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的向前院跑了过去,不多大功夫,果然见两个小厮拿着架梯子随着贺萱一起回来了。 这一下子,廖庸知道自己上房这件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人了!原本只是看着贺萱在屋顶上,他们兄弟俩起了玩心,想吓她一吓的,结果……接下来的那顿训斥是肯定跑不了了!果然,贺萱他们几个人才走进来,这廖夫人也随着跟了进来。 “庸儿,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夫人您放心,我现在就带入凡安全下来。”说着,贺萱一提气,脚尖点了一下旁边的墙,然后轻轻的落在了屋顶上。 见贺萱又上来了,并且轻轻的走到自己身边儿,廖庸刚想站起来,却被贺萱用手式给叫停了。 “别急,你就这样坐着,慢慢的蹭向屋边儿去,” 贺萱边说,边坐到了廖庸的身边儿,然后亲身示范着这个所谓的“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廖庸学着她的样子,用自己上好苏锦的裤子一片儿一片儿的擦着满是青苔杂草的屋瓦…… 终于接近了屋檐儿,贺萱让廖庸慢慢的转过身,然后自己则坐在了边儿上,双腿半悬在空中,一直拉住廖庸的手腕,说道:“别急,慢慢儿的下,我拉着你呢,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你还是松开吧,万一我踩空了,还不得把你也给扯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廖庸不负众望的一脚踏空,若是他能再镇定点儿,也就没事儿了,可是偏他这一下子就慌了神,另外一只本来很安全的脚也跟了下去,贺萱也被他的惯性给带了下去…… 从屋顶到地面,其实也不过两丈多高,就在这个短短的距离里,贺萱硬是把廖庸一下子带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身体一转,让自己先着了地儿……接着,廖庸毫不客气的重重的压在了贺萱的身上…… “公子……贺大人……” 一见到这个场面,廖夫人几乎晕了过去,下人们以及刚才也跟了过来的那些僧人也忙都围了上去。 家人自然先扶起廖庸,却被廖庸都给推开了。 “无忧,你没事儿吧!叫你别拉我……你偏拉着!你看,你看……这现在……这……”廖庸心疼的直咧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你且安生些吧……没事儿的!” 贺萱听他如此底气十足的大声呼喊,便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受什么伤,自己的心也就安了下来,虽然背部是有些疼,可是,这么多年的摔摔打打,这点小事儿,其实也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更何况,好在这院子里最近一直有人在打扫着,地面上也没有什么杂物,所以,对贺萱而言,这也算不上受伤了。 看着两人都没有事,廖夫人这才走了过来。 “你们俩个,扶上无忧,来我房里。” 说着,廖夫人摇了摇头,转身向屋子里走去,还在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发呆的廖庚也缓过神儿来,分开众人,帮着廖庸拉起了贺萱。紧紧的随着廖夫人向前院儿走去。 “怎么回事儿?堂堂廖家大公子,竟然跑到人家屋顶上去了!这成什么样子!而且……若不是无忧护着你,此时必已经受了伤吧!” 廖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说道。 看到母亲竟然如此,廖庸不但没有懊恼,反倒有心欣喜起来,他也不为自己辩白,只是想听母亲继续说下去。 “夫人……”就在这时候,只听贺萱说道,“入凡兄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在下的错失。” “哦?此话怎么说?”廖夫人问道 贺萱一笑,回道:“那一日送鹊儿回窝的事儿,您也是知道的,那日过后,晚辈随身带着的那只贤王爷赏的玉兔倒不见了踪影,想来想去,可能就是当日遗失的。所以,今儿才想着去找。入凡却说,东西不见,起因在他,非要帮晚辈上去,所以这才……” “果真如此么?” 廖夫人看了看廖庚,廖庚也忙点头称是。 那玉兔的来历,廖夫人也是知道,若是真因为如此,那必定是要找的。 “若真是这样,庸儿此举倒是不过份了。不过若有下次,就叫那些小厮去找吧。若真是摔了伤了,可怎么是好?可吓到了?一会儿我让雨墨给你寻剂定神的药来……无忧呢?那下子摔的可重?要不要……” “不用的夫人,我不打紧。” 贺萱笑着说道。 这样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入夜的时候,廖庸才有功夫与贺萱坐在廊下边吃着桔子边说着闲话,又提到了早晨的事情。 “没想到,你这人说起谎来,也是不用打草稿的!”廖庸打趣着说道。 贺萱一笑,没有说话。 “摔那下子,真的没事儿么?” “只要你没事儿,我就会好好儿的。”贺萱回道。 “这话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句最窝心的话了!” “那还有什么?” “你知道么?我娘第一次对着我发那么大的脾气呢!以前,我总觉得她对我都是淡淡的,好也罢坏也罢,都没个什么差别。可是今儿……” “挨了骂,也开心,是吧!” 廖庸点点头,微笑着说道:“可见是我以前想的太多了。” “可见,你这个人真心的是个贱脾气。”贺萱说着,冲着廖庸顽皮一笑。 廖庸气的错牙,狠狠的刮了贺萱的鼻子一下。出乎廖庸意料之外,这一次贺萱不但没有躲,反倒握住了廖庸的手。 “入凡,答应我件事好么?” “你说,只要能做到的,我没有不应的。” 贺萱深深的看住廖庸的双眼,极认真的说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哪怕有一天我不在……” 未等贺萱说完,廖庸皱着眉,塞了一瓣桔子在贺萱嘴里。 “你在,我倒好好的,你若是不在我身边儿了,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找出来。你最好记住了,这辈子,我是赖定你了。好也好在一处,坏也坏在一处,你就省省心,别想跑了!” 听了这句霸道却让自己满心荡漾着幸福的话,贺萱一下子就被感动了,她转过脸,不让廖庸看到自己眼中微微泛起的泪光,再转回脸时,只给了廖庸一个极美的笑颜。 这一晚,贺萱又听到了轻轻的声音,她知道,肯定是孟夫人又过来看廖庸了。 贺萱没有起身,让她再见他一次吧。想来,今天的事情也肯定会传到孟夫人的耳朵里,廖夫人的态度,也会让孟夫人放心许多吧。想来也是,这么多年的养育,就算不是亲生的如何呢?只怕早就已经把这个人的存在变成了一种习惯了吧! 179 我们帮帮她吧 “子卿!” 左良才一从宫里回来,本想悄悄的躲着文溪溜到书房里能混多久混多久,却不料刚进了大门,就被她给擒个正着。 “啊!我回来换下衣服,这就要出去了。” “去哪?” “出去见个朋友!” “朋友?据我所知,廖庸他们一家子出门了,贺萱也是一起同行的。我还真不知道,除了他们俩个,你还有朋友!” “我一时说错,不是朋友,是同僚。” 边说着,左良边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着,文溪一路小跑似的跟着。 眼看着左良越走越快,文溪干脆赌气站了下来。 “你要是再不停下来,我就嚷了!” 听到这话,左良倒是站了下来,转过脸来问道:“你嚷什么?” “贺……萱……是……” 文溪的前三个字拖的又长,声音又大,不少下人听到自家少夫人如此无仪态的大喊,都站了下来,好奇的观望着,不知道自家少夫人在此时此地提到贺大人的名讳是想说些什么! 左良见状,恨不得一头撞到树上……他只好转身,走到文溪身边儿。 “咱不闹了行不行?” “我没想闹啊。可是我不闹,你也不理我啊!”文溪一脸无辜的表情,瞪着一双比表情还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左良。 左良看着这双眼睛,忙把脸转到一边儿……不知道文溪在的那个部落是不是从小就有开设巫术的课程,自己每每看到这双大眼睛总会像受到了蛊惑一般的不能自持……不行,今天一定不能再看了…… “你躲着我干嘛?” “我没躲你……不是说了么……要出去!” “我有要紧的事儿,和你说。” “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你听……还是……不听?”文溪又拖长了声音。 左良真的怕她再大嚷起来,这要是被哪个嘴快的下人,传到母亲的耳朵里,说自家少夫人总是提起贺大人的名字来,总是好说不好听的。 “我听,行了吧。咱们回去说。” 说着,左良向自己与文溪住的那个院子转过身去,迈开腿就要走。 “可是我走不动了……”文溪对着左良的后脑一脸坏笑的说道。 “走不动?”左良不得不再次转回身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文溪。 看着左良又转了回来,文溪忙收起了坏笑,依然是那副无辜的表情及眼神看着自己的夫君,说道:“可不是嘛。人家站在这大太阳地儿里,都等了你少说有一个时辰了。现在,虽然说是过了盛夏,可是这入了秋的太阳可真是热啊……我现在腿也疼,脚也酸,真的走不动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还要给你抬轿子过来么?” “轿子嘛,我现在哪里坐的住呢……” 左良长长的叹了口气,面对这个小妖女,自己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想你抱我回去。” “什么?”听了这句话,左良的脸“腾”的一下就红的快渗出血来了,这样的要求,她也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乱的大大方方的讲出来,此妖女还真不是个凡人! “没听清?我要你,抱,我,回,房!” 这一次,文溪用了极大的声音,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少夫人的话,那在府里行动的丫环们都红着脸,婆子们掩着笑瞬时间就散了开去……左良一头的黑线,这下子,自己这点名声算是保不住了。 文溪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步三晃的来到左良跟着,说道:“你抱是不抱呢?反正,就算是不抱,也没人肯信了吧。咱们俩打个赌,从现在这里起,一直到我们屋子外面,肯定一个人你都看不到了。就算你不抱,也没人信了!” “抱就抱,还怕了你不成。” 左良被她气的快要喷血了,赌着气,把文溪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的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果真,这一路上,左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回到了屋子里,左良把文溪呈抛物线一般的丢在了床上。好在,文溪有所准备,事先在床上铺了厚厚的铺盖,虽然窝的深了些,却是一点也没吃疼的。 “满意啦?”左良挑着眉毛问道。 “还好吧!如果你能把我慢慢的,轻轻的,温温柔柔的放在床上,然后再好好的亲我一下,就完美了!”文溪笑眯眯的说道。 “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什么叫……” “廉耻是吧?难道,这不应该是夫妻间应该做的事么?” 看着文溪的样子,左良真的想仰天长啸,可是他能做的,却只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去。因为文溪说的,其实从根本上来讲,并没有错。 “你不是说有话和我说么?想说什么?” 左良转过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文溪也从床上站了起来,边整着自己的衣服边走了过来,一抬手,把左良喝剩下的半杯茶抢了过去,仰头倒进了嘴里。然后,她把门关好,又下了拴。 “青天白日的,你锁门干什么?”左良一皱眉。 “放心,本郡主今天没有宠幸您的意思……所以,侯爷放心!” 什么?宠幸?左良心里嘀咕着,这都是哪跟哪儿啊!什么时候,自己与她的关系,竟然变成自己如侍妾一般了! “我真的有正经事儿和你说。”左良正气着,却听文溪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道,“咱们想个辙,快点让贺萱离开吧。” 左良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又是她。你一日不提她,是不是就心里不舒服呢?我说了,我既娶了你,自然就会尽我的本份。你何谓总去提她呢!” “左大人,您又想歪了。我想的,是要护着她的命,您想什么呢!” “什么?”左良听了文溪的后半句话,有些疑惑的问道。 只见文溪在圆桌旁坐了下来,然后极严肃的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缠着你打听她的事儿,并不是想挖你们以前的故事,好给自己找不痛快。你的过去有她,可眼下你的日子里只有我,难不成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心找事么?我打听,不过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我的丈夫曾经为她那样心动,那样放不下她。” “我家夫人转性了不成?”左良干笑了一声说道。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看文溪说的诚恳,左良也坐了下来,问道:“那,你刚才说让她离开,是什么意思?” “你就从来没觉得危险么?她现在可是日日活在刀尖儿上的。你也好,廖庸也好,怎么就不劝劝她呢?不管你心里有多舍不得,让她好好的在别处活着,总比死在你眼前要好吧!” “你以为我们不想么。好说歹说的,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是一来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二来她似乎自己并不想走。” “为什么不想走呢?哦……对了,她和我说过……”说到这儿,文溪忽然又停了下来。 “她和你说过什么……” “没什么……”文溪想到了贺萱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也答应过要替她保密的! “真没什么?” 文溪这个人的脸和她的心绝对是同步而动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想和自己说…… “你说不说?”左良问道。 “不说!” “你要是不说,我可动刑了!” 左良说着,走到了文溪的身边,猛的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这一次,左良当真是温温柔柔的把文溪放在了床上。 随后,又是一个长长的深吻…… “你说不说?”左良压住文溪低声凑在她耳边说道,“你不说,我就停在这儿了!” “这算什么?威胁呢?还是利诱呢?”文溪笑着问道。 是啊,这算是什么呢?刚才还一本正经的不让人家关门,可是现在却又把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左良觉得自己真是欠抽了!自己真搞不懂,现在自己在想些什么。意识到了这一点,左良撑起了身体。 “没什么,不想说,我不勉强你了。” 说罢,左良就准备离开,却被文溪给拉住了。 “你也躺下,咱们好好说话。” 说着,文溪往里移了移,给左良挪出了地方,左良点点头,也躺了下来,文溪硬拉了左良的一条胳臂过来,把自己窝在了左良的怀里。 接着,文溪把那里在宫里遇到贺萱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左良,最后,她跟上了一句:“子卿,虽然我不知道无忧的仇人是谁,可是,她越不肯讲,我就觉得越危险。你想想,哪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子女生生的往死路上走的。所以,我今儿和你讲这些,虽然破了我当日立给她的誓言,可是却真的是希望咱们能帮帮她。” 文溪所讲的事情,让左良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当今的皇帝即位二十余年,大的杀戮是没有的,若是冤死,若不是贺萱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说自话的话,那当真也就跑不出那一位去了。可是这可能么? 左良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妻子,轻轻把她额前的头发挽到耳旁,说道:“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的。” “不只是你,我也要帮忙。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喜欢她。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如果没有我……” 左良用手指压在文溪的唇上,摇了摇头,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归宿。现在,她的归宿已经不再是我,所以,你这句对不起,不必再说了!” “那……我有没有对不起你呢?”文溪拉开左良的手,低声问道。 “如果你觉得有,就好好的补偿我吧……” …… 门外,梧桐刚想要敲门进屋,却听到屋内一片温柔之声,便对着旁边的小丫头子笑了笑,抽身离开了。 180 歪打正着的结果 贺萱回来之后,略做了些休息,便递了牌子消了假。 果不其然,皇帝很快就叫了她进宫。 虽然想好了许多皇帝要问时自己的回答,可是一进了这宫门,贺萱又有些犹豫了。该不该要这位对孟夫人一片痴情的皇帝就这样失落下去。 换位去想,若是自己就现在与廖庸失去联络,只怕自己也会一刻不停的去找寻他吧。但自己会不会如皇上那样坚持不懈的寻上二十余年,还真是不好说。说真心话,自己还真是为皇上的这番心意而感动…… 可是转念想来,当年父亲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没有让他们相见,这其中的想法,只怕不仅仅是出自于私心吧……若真是如此,大可以带上孟夫人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贺萱思前想后之后,最后还是决定不改原来的想法,将孟夫人的事情一瞒到底的好。 …… “这趟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皇上见到贺萱,当即遣散了服侍的宫人,并且单刀直入的问道。 贺萱未有作答,只是双膝跪地沉默的低着头。 “哎……”见贺萱只是一味低着头没有回话,皇帝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起来吧!朕也知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想寻一个人,哪里是那样容易的。就算是朕,都找她不得,更何况是你,区区的几日,哪里就一定寻得到呢!” “皇上……”看着这位因为失望而面露难过之色的皇帝,贺萱觉得真的有些于心不忍,那句“已经见到”的话,瞬时涌到了嘴边儿,可是又被贺萱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皇上冲着贺萱摆了摆手,勉强着挤出一个微笑来,说道:“你不必安慰朕,朕……对这件事,虽然放不下,但是,却也想着多给自己些希望……这样,才会让朕觉得她还在……朕到现在,都不能接受她与……她离开的事……不信……” 贺萱低着头听着皇上的话,心里想着:莫明,这深爱之人之间,也存在着某种感应么?还是只是皇上单纯的单方面的假想?二十几年的时间,没有任何的联络和消息,为什么他能如此的执着呢? “贺萱啊。你……廖家一行人,已经来到京中多日了,朕听说,上一次出行,你也是与他们家人结伴的?” 忽然,皇上话题一转,直指到了廖庸这边儿。 “是……” 这一点,有点出乎贺萱的意料之外,她应了声,不知皇上接下来会问什么。 “你觉得廖庸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以微臣所见,廖公子与家人的关系很是和睦。” “哦?如此么?那为什么他们夫妇会把廖庸独自放在京都之中,而不在身边陪伴呢?”皇帝问道,语气之中似乎有些淡淡的不满。 贺萱微微一笑,答道:“真是巧了,微臣对这件事也是好奇的紧,所以,私下里与廖老爷聊天之时还真是说起过。” “他怎么说的?” “当年廖公子出生之时,身体极为孱弱,寻遍当地的名医也不得康健,后来,廖老爷带着他外出就医,大有散尽家财,以保他性命之意。也算是巧遇吧,让廖老爷遇到了左相爷,两人交谈下来,甚是投契。又因廖庸与左将军……哦,是候爷的年纪仿佛,左相爷见廖公子体弱,自然是心有戚戚的。便介绍了名医给廖家……这样一来,才救治了当年几乎奄奄一息的廖公子。” “皇上也知道,侯爷自小便是家中的独子,能得此一玩伴,如同手足一般相伴长大自然是件乐事。而廖家的生意,当年大多都在南方,而廖公子虽然得以救治,可毕竟体质还是虚弱的……所以……”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们俩个人才养在了一处。” “正是。” “可是后来呢?为什么他们不举家搬过来呢?他们后来的生意,可是全国都有的。” “这个嘛,自然就是父母的心思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自然希望他能独挡一面的。再加上廖夫人育有二公子后,身体也是一直不太爽利,真真的不宜长途跋涉。所以,一来二去的就这样耽误下来了。” 贺萱看着皇上已经有了几分相信,干脆趁热打铁的说道:“而且,廖公子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可是对于自家的生意,还是很上心思的。若非如此,也不能让廖老爷那样放心!” “是啊。”皇上说着,一边点头,一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廖家有两个好儿子啊!” 说着,韩铭越拖着满心的疲累坐到了龙椅头,用手轻轻的抵住前额。 “你觉得,廖庸与他的父母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就在贺萱觉得此次君前的答对可以结束的时候,皇上最后抛出了一招。 “这……”贺萱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好说么?”贺萱的迟疑给了皇上一点儿精神。 “回皇上的话,倒不是不好说。廖庸的外貌与他的父母确实并不相似。” “哦,那你觉得他与……” “可是皇上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在皇上问出廖庸是不是与孟夫人相像这句话之前,贺萱先了一步开口。 “什么话?” 贺萱微微一笑,答道:“民间有这么句俗语,叫做:养女像家姑,养儿像娘舅。不知皇上可听说过。”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 贺萱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据我所知,这廖夫人并没有兄长,也许……这也只是微臣的猜测,也许廖公子的相貌与他的外祖相似,也是说不准的!” 这句话,把个皇上的话给死死的塞了回去。 廖夫人的父母早年间就已经过世了,难不成为了证实像与不像,还要把他们两位从坟里请出来不成?就算请出来了,也只有两副白骨了,哪里还看得出来像或不像呢! 皇上听了些话,微微的笑了笑…… 看着皇上的笑容,贺萱知道,自己太过强势的压住了皇上,这未免太不给皇上留有余地了,想到这里,贺萱又回还道:“其实,这人与人相似,有些时候也真不是因为血缘。皇上您想,人的脸上不过只有那几件东西,排一排,组一组的就成了人的五官。且不提外邦,单就中原,也有数以万计的子民,这其中有些人,虽然没有血亲,可是相貌却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呢!” 贺萱的话,给了皇上一个阳光,皇上的脸当下就欢乐了起来。 “真的?” “是。微臣与父亲走南闯北许多年,见到过的异事也是不少的。这样的人,也是见过的。” 听了贺萱的答案,皇上勉强的点了点头。可是微笑过后,又沉默了下来。 贺萱偷眼瞧了瞧,然后微笑着问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皇上,您很看中廖庸这个人么?” 这句话,一下问了皇帝语塞了起来,该怎么回答呢? 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他的那张脸像极了自己深爱之人,自己以为他是自己的后人? 不是?自己最近总在贺萱面前提到这个人,若说不是,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看着皇帝有些尴尬的样子,贺萱笑了笑,说道:“皇上器重廖庸,也是情有可缘。一来,廖家为天家贡奉,兢兢业业,不曾有过什么差池。这其中,廖老爷自然是功不可没,可是也有廖庸的一份功劳。出生荣华富贵之家,可却也对差事克尽职守,这也是很难得的。更何况,他又与侯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能为左相爷亲自管教长大,皇上既然看得重侯爷,自然看重廖公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是了是了,就是这句话。” 皇上正愁着没有下坡的梯子,贺萱就给他铺了条大道出来,皇上也就不准备继续抻着了,赶紧下来也就是了。 “既然廖家这样办事得体,那朕就应该赏他们一赏。你说呢?” “皇上想赏点什么呢?”贺萱微笑着问道。 “是啊,赏些什么呢?他们家的财富,只怕可与国库抗衡,莫不如赏廖家二位公子个出身?你觉得可好?” 贺萱摇了摇头,微笑着答道:“照微臣看来,那二位公子都不是愿意如仕之人,皇上再赏点别的吧。” “看来,你心里是有主意了。说说看。” 看着皇上此时的心情大好,贺萱眼睛一转,干脆问他给廖庸一家要个护身符吧。这样一来,万一自己某一日被当众揭穿了,也好保住他们一家的性命。 “皇上,我想着,这世事总有难料之处。人呢,也并不是圣贤,难免有出现错漏的时候。如果皇上真的有心要赏,不妨赏他们金牌吧。这金牌,保命不保财;保错不保罪。可好?” 听了贺萱的建议,皇上点了点头,这个建议正和他的心思。 皇上吩咐了富海亲自去监办这件事,同时也放了贺萱出宫。 富海听了皇上要如此厚赏廖家,心里也是喜不自禁的。打从自己头一眼看到廖庸开始,对这位小爷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特别是那眉眼,简直像极了当年的孟小姐……得了皇上的令,富海马不停蹄的取了面金牌出来,喜滋滋的和贺萱一起往廖家赶去。 181 当局者迷 很可惜,贺萱还没走出宫门儿,就被人给拦了下来,富海只好一个人去了廖家。 谁拦下了贺萱? 自然就是韩允臻了! 允臻与锦瑟比着贺萱他们早几天回了京,这几天一直就在打听着贺萱的行踪。贺萱刚回来的那天,允臻就想派人去请,可是思来想去的,还是忍下来了。自己那样心急,难免会让贺萱有所戒备,所以他一直等着,直到听说贺萱今天递了牌子进宫,允臻这才派了人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贺萱出来。 允臻今天并没有请贺萱过府,而是把她拉到了最能让她安心的比较开放的一个地方——胜意楼。 还是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位置,只不过,这一吹换成了允臻站在楼下,对着楼下的贺萱微笑。 “什么事啊?我才回来就急着见我?”贺萱来到楼上,坐下来之后,微笑着问道。 这个“急”字,让允臻微微的皱了皱眉,原来自己左等右盼的,还是有些急了! “倒也没什么……我就怕我说了,你反倒说我慢了呢!”允臻微笑着回答道。 “什么事啊?看你笑成那个样子,不像有什么太好的事情!” 允臻抚了抚自己的脸,问道:“我笑成哪样了?” “一脸的狡猾!” 贺萱笑着,抿了口茶。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反正,人我已经帮你赎完身了,什么时候想接走,你再来找我吧。” 看着贺萱似乎对自己有了防备,允臻干脆以退为进了起来,撂下了这句话就做出一副准备下楼离开的样子。 这句话一下子直接刺中了贺萱的要害之处,她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拉住了路过自己身边的允臻的手。 “什么?谁?” “没听懂?”见贺萱入了自己的局,允臻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锦瑟啊!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要接她走么?怎么?那都是嘴上说的,到了真格的,就准备……” “我只是没听真切,哪里就又惹你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贺萱抬头看着允臻,蹙着眉说道,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还一直拉着允臻没有放开。 允臻看着贺萱的样子,不禁心里一动……她若真是个女子,她若真是锦瑟的姐姐……自己也会想要她么?虽然自己一直都对这个贺萱心存着某些悸动,可是直到现在,允臻才算明白,这种悸动竟然是源自于此的,他并没有急着让贺萱放开自己,反而反手把贺萱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开始的时候,贺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当自己的手一下子被允臻握住的时候,贺萱觉查到了其中的异样,若是在从前,这样的拉扯贺萱也绝计不会往心里去的,可是眼下,她已经有了廖庸,她不想也不愿再让其他的男子,随意的接触自己…… “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贺萱忙把手抽了回来,端起茶杯来,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茶。 允臻见贺萱如此,更觉得有趣,笑着转身又坐回到了她的对面。 “这话说的就奇了。刚才拉着我不让我走的,明明是你!怎么,你拉得我,我就拉不得你呢?” “谁拉你了,爱走你就走嘛!” 贺萱摆出一副死鸭子的嘴脸来,倒逗的允臻愈发的开心起来。 “好。那我可就真的走了。反正……锦瑟的事儿,你也不急!” “急!” 贺萱脱口而出,可是话出了口,她又后悔了。这成什么样子了,知道的,她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担心,不知道的,还不一定怎么把自己编派成个急色的人呢! “你急就好!”允臻丝毫不放过能让贺萱尴尬的情况,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这句“你急就好”真真说的贺萱恨不能找个地缝,然后一头把自己埋进去。她把脸扭到一边儿,就算不照镜子,贺萱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绝对像是个红透的苹果一般。 “好了,不逗你了。咱们说正经的。”满足了自己的玩乐之心,允臻收了收情绪,说道:“我呢,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呢,我不想那样委屈了锦瑟,但转念想想,若让你明媒正娶的也不太可能……所以,咱们折衷一下,明日……后日吧……后天是个好日子,你与锦瑟呢,到我的府上去,我呢,为你们设个小宴,就算是为你们设下一桌喜宴吧!这样一来,既不会太让锦瑟委屈,也不会让你太为难,你看可好?” 去贤王府? 这是贺萱一直没有想过的! 对于那个地方,传闻实在是太多了……可是,贺萱对那里却没有半点的好奇。要去么?若是不去,是不是会引他起疑呢?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王爷了呢?”贺萱应了一句,想搪塞一下。 “当然不会。你们都是我看中的人,怎么会让我觉得麻烦呢!”允臻轻轻一笑,“你先想想,若是行,我再派人去支会锦瑟,我就怕你为了些礼数而推辞,所以才没敢先和锦瑟说呢。” 听了允臻的这句话,贺萱想了想,也罢!尽早的先把锦瑟接出来,再作他论吧!自己与妹妹被无辜的卷进这个源起于二十几年以前的政事,现在能离开一个算一个吧! 想到这里,贺萱笑着冲允臻点了点头,答道:“既然王爷如此说,那就一切全听王爷的安排好了。” 得到了贺萱的许可,允臻点了点头,答道:“就该这样的爽利。好啦,我也不耽误你了,听下人们讲,今天廖家有喜事呢。你别在这里耽搁久了,早早的回去吧。我呢,趁着功夫,去和锦瑟说一声。” “那,有劳王爷了。” 得了这句话,贺萱站了起来,对着允臻微微一拜,说道:“大恩不言谢。来日,我与锦瑟必当……”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说了,你们都是我看中的人,我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去吧” 贺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胜意楼。 允臻靠着窗口,一直看着贺萱远远的不见的踪影才收回了视线。一丝诡异的笑意浮上了他的脸…… “你们姐妹两个,我都看中了……谁,也别想逃……” 说到了廖家,贺萱当时脑子里第一想到了的竟然是廖庚! 自己要怎么和他解释一下呢?想来,若是饮宴之后,这件事必定成为街巷尾热议之事,自己还好,可是妹妹呢?廖庚钟情于锦瑟,却从不去见她,就算是前些时候在六度寺,廖庚似乎也每日在给锦瑟写信…… 自己要怎么解释给他,他才会明白,后日的那次所谓的“喜宴”,只是自己换回妹妹的一种手段呢! 想到这儿,贺萱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让廖庚知道一下自己的秘密了……关于自己是女子的那部分! …… “子卿……你可回来了,公爹让我等你呢,说你一到家就让你到正堂去。”一见到左良,文溪急急的迎了上去。 “什么事儿啊?”左良问道,看着文溪的表情,看来她不像是在说笑。 “不清楚。可是公爹很严肃的样子。” 听了这话,左良快步向正堂走了过去,文溪也随在他身后走了过去。一见到左良,左俊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件大好事儿。快,收拾一下,我们去廖家。” 一听是好事儿,廖庸的心这才算是微微的放了下来。 “什么事儿啊,爹!” “路上再说。” 听了父亲的话,左良到屏风后,换上了文溪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常服,然后走了出来。 “公爹,我也想去……”文溪小声的说了句。 “今天不方便,改日再带你过去。”左俊忠不由文溪再为自己争取,拉着左良快步走到门口,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在路上急驶起来之后,左俊忠才开了口。 “今儿,皇上赏了廖家面金牌。” “什么?您与皇上如此亲厚,也不过是一面而已,怎么廖家……” “你不必问这其中的原因,还有一件更让人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 “廖庸刚才派过来报喜的人带了他的一句口信儿,说是:栗家有喜。” “栗家?”左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入凡找到栗……” 左俊忠忙对儿子摇了摇头,左良笑着收住了声。 “是真的么?真的找到了?”左良兴奋的不停的搓着手,低声问道 左俊忠微笑着点头答道:“是啊。若没有真凭实据的,入凡那孩子也不会这样说。所以,这次出门,没有带上儿媳也是因为这个……咱们且去见见这位故人吧!” 这一路上,这父子两人感觉从来没有如此兴致高昂过! 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十年了,几乎都快要十一年了,终于寻到了这个一直生死未卜的故人之后,这怎么能不让左俊忠感到高兴。当年,自己承诺一定要保护这个孩子,可是,却连面都未能见上一面。十年多的时间,这个孩子究竟变成什么样子,左俊忠真的不敢想像…… 很快,马车到了廖家,左氏父子被已经等在门外的廖老爷迎了进去…… 182 原来是你! 左氏父子到达的时候,富海公公已经早就回转宫中了! 左俊忠与左良先是一番祝贺之后,便有意拉着廖庸出去说话了。 看到左俊忠如此,廖庸明白他的心急,可是此时,贺萱并未回来,听富海说,明明两人是准备一起出宫的,可是临到宫门的时候,贺萱却被贤王府的人给请走了。 知道了贺萱的身世之后,廖庸比原来更不愿意让贺萱与贤王接触,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韩允臻总是对贺萱和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左俊忠又坐了些时候,可是看着眼下的情形,估计今天不见得有机会与廖庸在他的家里说那件事儿了,他对着左良使了使眼色,左良会意,便说有其他的事情,准备离开。可巧的,就是这个功夫,贺萱回来了。 看到贺萱,廖庸的眼睛一亮,拉着贺萱说道:“前几日,还说有事要找相爷私下里说说呢,今儿可巧相爷过了府,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听到自己的儿子这样讲,廖老爷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无忧,什么事啊?” 其实,这几天廖庸一直没跑到左家的原因,就是贺萱到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左俊忠提这件事情,所以,才把这个乐的都快要上房的廖庸死死的按住!可是眼下,廖庸这一番话出口,贺萱自然也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就她的心而论,还是不太想……或者说,极不好意思与左俊忠、左良说的,但是,又没有办法不接把廖庸晒在那儿下不来台。 贺萱只好笑了笑,说道:“哦……是朝上的一点儿事情……想与相爷私下里说说的。” 廖老爷点了点头,说:“好,那你们先谈正事。”然后把脸又转向左俊忠说道,“咱们兄弟自从子卿婚后也未曾聚过,今儿且留在这里用过晚饭再走吧。” 看着找到了机会,左俊忠也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左氏父子随着贺萱、廖庸和廖庚来到了他们的下处…… 按照廖庸的意思,等别的父母,就把廖庚支开,可是廖庚这一次上来了犟劲儿,而且嘴里还全是道理:既然是朝廷大事,长兄自然也不该参与其中,既然长兄可以掺和的,就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 左相爷的意思也是不想让廖庚知道太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之所以留下贺萱,完全就是因为……他以为找到栗将军后人的人,是贺萱罢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这一次贺萱却让廖庚留了下来。 “蕧雅,咱们先说好,你只听你该听的,不问你不该问的。可以么?” 自从廖庚认识贺萱开始,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讲话,廖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廖庸不知贺萱有什么样的打算,但是既然她认为可以,自然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异意了!而且,这个家里,再多一个人知道贺萱的秘密,也是件好事……至少,自己不用一个人左右上下的为她瞒着,多个人打掩护总是方便许多的! 进到屋子里,贺萱让雨墨和雨青守在门外大约两米开外的地方,而巧智则被留在了院门那里看着,若是有人过来,先让巧智报信。 安排好了之后,贺萱关好了房门。 “她人在哪里?”左俊忠见外面的人都安排好了,迫不急待的问道。 “是啊,可安置好了?”左良也问道。 “长兄,伯伯和左兄在问谁啊?”廖庚一头雾水的问道。 “不是说了,别问不该问的。”贺萱冲着廖庚一笑,说道,廖庚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子卿,左伯伯……” 廖庸才刚刚开口,却被贺萱拦了下来。 “子卿兄,相爷,两位请稍坐片刻……” 这一次,贺萱终于下定决心了,她转过身去,回到内室,放下幔帐,不多时,再出来时,在场的人除了廖庸之外都被贺萱的这一身打扮惊到了…… “贺萱,你疯了!”左良咬牙切齿的说道。 自己辛辛苦苦的想放在心里一辈子的秘密,就这么一下子被她自己给戳破了!怎么能叫左良不生气呢! 左俊忠虽然经历许多,可是眼下忽然见贺萱如此,也是颇为意外。 “贺大人这是……” “左伯伯,子卿,贺萱……没疯……她,她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廖庸轻轻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听了这句话,左良也好,左俊忠也罢,半天都说出一句话来。 让左良惊讶的自然是贺萱的真实身份。 而让左俊忠吃惊的,则上双重冲击…… 屋子里安静极了,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变得异常的清晰! 廖庚看了许多,走到廖庸的身边,愣愣的问了句:“哥,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情……贺萱是……女的?” 这句话,倒是把廖庸给逗乐了,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说:“对!” 廖庚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他走到贺萱的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然后直视着贺萱问了句:“你,真的是女人?” 贺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瞒了你许久,对不住了!” “没有什么对不住,只是意外罢了……”说着,廖庚又恍然大悟的指了指廖庸和贺萱,脸上带着笑,说道:“我说呢……哈哈……我说……你们怎么私下在一起的时候怎么那么……奇怪呢……原来……原来你们……哈哈哈哈……” 廖庸见左良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微微有变,走到廖庚跟着,照着他的头拍了一下:“你小子疯了是不是!哈哈什么!” “没什么……”廖庚这样说着,把嘴巴闭的紧紧的,却还是不时的会“噗”出几声来。 “蕧雅,其他的事情,我们晚些时候再说。你且先回去,晚上,我还有事找你……”贺萱淡淡的对廖庚说道。 “有事找我?”廖庚看了看廖庸,见廖庸正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开门离开。 “还有……她是女子的事儿……”廖庸又吩咐了一句。 “我知道,放心吧!是吧,无忧?” 贺萱听了廖庚的话,微笑着点了点头。 廖庚转身把门关好,先离开了这里。 “你们俩这是说什么呢?”廖庸问道。 贺萱只是一笑,没有做答,随即,贺萱转过身来,看了看还在发愣的左俊忠,双膝跪在尘埃之中。 “左伯父在上,晚辈栗鹤萱拜见伯父。” “你……真的是万灵的后人?”左俊忠听到贺萱的这一句话出口,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是。” “有何为证?” 贺萱从怀里取出自己用的那一对云水刺来,双手递到左俊忠跟着,说道:“这是家父为我打造的一对刺,上面,有父亲亲手写的字,伯伯尽可一观。若伯伯不信,”说着,贺萱又从自己的头上,取下那只步摇来,呈在手中,“这是母亲的遗物……若再要其他的什么信物,晚辈也是说不出来了。” 左俊忠先看了看步摇,又拿过刺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用双手扶着贺萱,说道:“好孩子,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快起来……” “爹,她真是……”左良问道。 “孩子,讲讲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吧……”左俊忠没有直接回答左良的问道,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贺萱问道。 贺萱听到左俊忠这样发问,便一五一十的从自己父亲离开草原之后的事情,一一尽可能的详细的诉说了一遍。 在贺萱讲述的过程中,左良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文溪告诉自己,贺萱说她男扮女装考功名进官场是为了为父报仇,可是,谁是她想要抱负的对象呢? 没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水落石出了。 贺萱的话音才落,只听左俊忠问道:“孩子,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找我呢?” 贺萱语塞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左良,再次跪倒在地。 “你这是……” “不瞒伯父,我这番入仕就是想为父亲报仇,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以为,当年残害父亲的凶手就是您……而与子卿兄的那次巧遇,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契机,让我有机会可以接近您……我当时是想……” “你想借着我接近父亲,然后行刺?”左良吃惊异常的问道。 不止是他,就连廖庸也大为吃惊,当初虽然觉得贺萱的行为举止是有异样,可是竟没有想到,她当时的想法是这样的,好在她没有做出什么来,否则,岂不是真的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这么多年,我对你父亲的死一直是耿耿于怀,若你真的动了手,也许我的心,还能轻松许多……” “刚开始的想法是一样,可是,越到后来,顾虑也就越多,而且,听到了其他声音也就越多,所以,我才……伯父,晚辈对您不恭,轻信他们妄议,请伯父……” 左俊忠摇了摇头,说道:“无妨,这些都无妨,只要你现在是好好的,什么都没关系。” 说着,左俊忠第二次扶起了贺萱。 贺萱站起身后,来到左良面前,含着泪对着左良深深一拜,说道:“若是子卿兄怪罪我的当初,无忧不敢有半字埋怨,但此一拜,还请子卿兄就此受下。” 想着以前的种种,左良真是无言以对,想不到,原来她对自己的“与众不同”竟是另有居心,但是事已至此,一些都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伸出双手,扶住贺萱,说道:“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咱们往前好好走吧!” 183 有人欢喜有人忧 用过晚饭之后,左氏父子带着非常喜悦的心情离开了廖家。 因为左俊忠实在是想不到,他这一辈子尽心竭力想保护的两个人竟然现在同住在一个地方,而且,看样子,关系还是十分亲厚的! 在回去的路上,左俊忠还是一片心情大好。这可让坐在一旁的左良有点着急了。 “爹,您……” “怎么了?有什么事直管说,不用支支吾吾的。” 左良叹了口气,然后低低的声音说道:“您先别只顾着高兴,眼下可还有件很是棘手的事儿要干呢!” “什么事儿?” “您别忘记了,她可不是个男子!” 听了儿子这句话,左俊忠转过头来,看着左良问道:“这事儿,你早知道了吧!” 左良被父亲的这句根本没在重点上的问话问的一头黑线,他点了点头,说道:“比您早了那么一点儿,可是,这个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见自己真的乐过了头,左良不得不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重点是,她现在还是当朝的从三品,礼部侍郎!” 话说到这里,左俊忠终于听明白了自己的儿子究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了。 是啊!她现在可是当朝的命官!这不是个女子应该处的位置啊! 自己真的是乐过头了儿了,怎么竟然连这个都没注意到呢? 看着自己的父亲终于一脸的恍然大悟,左良摇了摇头。也难怪父亲会这样,十年多的时间,这一直是压在父亲心头上的一块巨石,今天,这巨石终于从他的心头移开,怎么可能不开心呢!也许真的是自己不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泼父亲的冷水。 “你说的对啊。这可真是件棘手的事情。”左俊忠低声说道,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问道,“你知道她是……之后,你没有劝过她么?” “劝是劝过的,可是当时她只说自己还有没有处理完的事情……我当时哪里知道她的心里装的事情竟然与您有关……难怪每次看到您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我还以为是她紧张,没想到,她竟然当时憋着那样的心思。儿子也是该死,怎么就……” “唉……都说了不去提了,怎么还讲这个……”左俊忠叹了口气,对着左良说道,“这件事儿,咱们可得保密些……你那位媳妇……” “她知道……” “什么?连她也知道?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 “没有了……就这些人……哦,还有贴身照顾贺萱的小厮知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你媳妇知道就知道了,可是具体的,不要解释,她那人心直口快,好在现在是留在府里,不随便出去了,不然,只怕被那些个别有居心之人套去了,也不一定的。” 左良点了点头,说到别有居心,他想起了一个人,“父亲,只怕,还有人也对她起了疑心了。” “谁?” “贤王爷……虽然这事,我吃不准,但是……总觉得他对她有些异样之处……” 左俊忠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且好好的帮着她周旋着吧。找个机会,咱们把她放出去……” 父亲的话,正和左良的意,他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府里,左良给母亲问过安之后,回房间休息,却看到文溪正噘着嘴,坐在灯下发呆呢。左良回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怎么了?谁惹她了?”左良把衣服递给梧桐的时候小声问道。 “没人惹郡主,只是老夫人……说了郡主几句。” “哦?我娘?说什么了?” 梧桐还没有说话,只听文溪说道:“娘说了,让我以后不可以当着下人与你那样亲密,说做主母要有做主母的样子,不然,压不住下人,服不了众。说我们虽然是年轻夫妻,就算感情再好,也不可以当众那样……”说着,文溪委屈的转过脸来看着左良,“我真是不明白,难道我们俩个好,这样不好么?难道还要在别人的面前装出不好的样子来么?” 看着自己妻子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左良不禁一笑,挥了挥手,让梧桐先出去了。然后才坐到文溪的身边儿。 “这个,可能与你们那里的风俗不同。你的族人们,都是天性豁朗之人,喜欢的就是喜欢,讨厌的就是讨厌。可是在这里,有太多的礼教约束着,人们的感情,往往都是压抑着的。你别生娘的气,她是不希望下人们看轻你……” “我也知道娘是为我好,我只是……”说着,文溪拉着左良衣服上的带子左右摇晃着,噘着嘴不再说话了。 左良看着文溪,这个小巫女一样的家伙,此一时竟然像只受了惊的小鸟一样,烛光之下,星星点点的泪水,还有那两瓣如染了胭脂一般的唇瓣,都盈盈的闪着光…… 左良情不自禁的轻琢了一下文溪的唇,“别气了,来,你不是喜欢听故事么,我今儿给你讲个花木兰的故事听。” …… 送走了左氏父子,廖庚随着廖庸和贺萱来到了廖庸的屋子里。 “嫂子!” 见四下无人,廖庚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把贺萱当时羞的满脸通红。 “你胡说什么?”贺萱说了一句之后,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哪有胡说,你们俩个,当我是瞎子呢!”廖庚笑着说道,“不过,你也真绝了,竟然敢做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儿来。我哥那般好玩,也没玩出这样大的气派来。” 边说着,廖庚看着廖庸一笑。 廖庸倒是对廖庚的这声“嫂子”非常的满意,此时,他正乐呵呵的看着贺萱的样子,心里得意的笑呢! 看着这对兄弟俩自己开心,贺萱索性板起脸来,看着廖庚道:“我今儿找你,是为锦瑟的事儿。既然二公子想拿我取笑,那我便不说了。” “啊?锦瑟?她怎么了?你说啊。”看着贺萱慢悠悠的坐在桌边,只是拿着空杯子晃来晃去,廖庚忙知趣的过去帮着贺萱倒了茶,然后才赔着笑脸说道,“好无忧,你说嘛。我不打趣你了。” “兄弟俩个,都是一副嘴脸!”贺萱白了廖庚一眼。 “这又关我什么事儿?这半日里,我可一句话也没说啊。”廖庸帮忙自己开脱。 “没说话的比说了话的还可恶!” 廖庸看了看廖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终于这辈子也受了你次牵连,好吧好吧。我可恶了,那你别为难我二弟了,锦瑟的事儿,你快说吧。” “好吧!”贺萱很懂得见好就收,喝了茶,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今儿我回来晚了,是因为贤王爷派人寻我去见他。他说了,锦瑟那边儿的事儿,他都帮着办妥了。后儿,让我去他府里与锦瑟一起饮个宴,然后,就算是把锦瑟送给我了。” “去他府里?这不妥吧!”廖庸听了这话,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 “我也知道,这样有点奇怪,可是他说的有理,我也不好太驳了他。毕竟,现在锦瑟的身份文书都在他手里,我不去,只怕是拿不回来的。” 贺萱说完,把脸转过来看着廖庚道,“其实,我是女子的这件事儿,我是想一直瞒着你的。你也知道,以我眼下的处境,你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很多。可是,事情牵到锦瑟身上,我必得证明让你知道,我……我是拿锦瑟当自己亲妹妹一样看的。你误会了我,倒是不打紧的,可是若误会了她,让你与她之间生出什么间隙来,我就不忍心了,所以……” “无忧,你放心。这件事儿,我会帮你紧紧的瞒住的。”廖庚说道。 听了贺萱刚才的那番话,廖庚真心的觉得贺萱这个人让自己无可挑剔。想来,她也可以有其他的办法让自己接受这件事,可是偏偏她就选了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危险的那一个。她信任自己就如自己信任她一般。这份心意,自己真的得好好收藏着。 “那你去王府的时候……”廖庸还在为这件事纠结着。 “我也怕,他会借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明儿我会找左良问问王爷的内部的情况。然后,你们到时候准备辆马车给我,放在咱们事先选好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也好接应我一下。” 听了贺萱这样讲,廖庸也只好点了点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着自己的兄弟对锦瑟的态度,就有如看到自己面对贺萱时候一样,这样的情意,自己也不能就那样狠狠的掐断。身份这种东西很简单,随便换换就是再世为人了。 为了自己的兄弟,也为了贺萱的妹妹,廖庸也只好舍出贺萱一次了。 “记着,下不为例。你进王府,只许这一次。”廖庸有些专横的说道。 “哥,她会武功的,你还敢这样和她说话?”廖庚笑着说道,自己说了不打趣贺萱,可是并没说不拿自己的哥哥开涮。 “是啊,你不知道我的日子啊,兄弟。”廖庸也作出一副痛苦状迎合着廖庚。 “好吧,”贺萱看他们又没了正经,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先痛苦着,我回去睡觉了!” 184 锦瑟的安排 允臻派人去传口信的时候,锦瑟正在看着出门那些天里,由廖庚写给自己的信件。 在这些信中,锦瑟看不到许多的浮华,看不到许多的情.欲,更多的,是廖庚给自己的嘘寒问暖以及在六度寺里的一些趣事。 每每看到此处,锦瑟都会不禁莞尔一笑,对于这个廖庚,锦瑟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来,他与廖庸不同,少了一些滑油多了一点童真;他与贺萱也不同,少了一些一见如故,多了一点日久弥深…… 若是没有贺萱,也许自己会选这样的一个人陪着自己吧。 锦瑟这样想着。 贺萱……想着年初时,每每想到这个名字时自己的那种百转柔情,锦瑟如此却觉得有些心寒……这个人正的在意自己还是也如允臻或者太后那样,只不过是在利用自己…… “姑娘,王爷派人传话过来了。”正在锦瑟望着信件出神的时候,听到娇姨走进来对自己说道。 锦瑟点了点头,把手里拿着的那封信折好,依旧放在那个小小的木匣之中,盖好盖子,锦瑟把木匣交给娇姨。 “收好了……” “姑娘要收着这些?万一……” 锦瑟摇了摇头,说道:“好好收着吧。没什么万一的。若我还能活到鹤发鸡皮的时候,拿出来再看看,也是件乐事。” 娇姨听锦瑟这话说的实在是酸楚,叹了口气,悄悄的把信收了起来。 打从十六那日开始,这信每日不落的送过来,娇姨不得不庆幸,那次出门自己没有去,否则,这信若是落到贤王爷的手里,指不定又得掀起什么风波来呢!说不准,还会害了这位廖家的二公子。 娇姨收好信,这才把王府的下人让了进来。 “姑娘不舒服么?让小的在外面好等。”那位下人的语气虽然谦卑,可是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有些不同。 “怎么?嫌久了?既然觉得不耐烦,大可以回去,何苦还让我换次衣服。娇姨,送这位爷出去吧。”锦瑟没有半点的让步,真截了当的把这个的面子折在了当场。 一见锦瑟有些怒了,这下人忙换了口吻,赔着笑脸说道:“哪里就敢不耐烦了呢。不过是和姑娘闹着玩罢了。姑娘可别生气。” “我哪里敢生爷的气。有什么话就说吧,免得爷站久了腿乏。” 见锦瑟的脸色仍然未见回转,这下人只好把要紧的话先说了。 “王爷让我过来告诉姑娘一声,王爷答应姑娘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后儿是个好日子,王爷已经请了贺大人过府了。那日也请姑娘一定要到的……王爷说,就算是给姑娘送嫁了。” “送嫁?”锦瑟挑了挑眉反问了句。 “是,王爷是这样讲的。” 锦瑟点了点头,说道:“回去转告王爷,我知道了。可是,什么时候去呢?” “哦,王爷说到时候会派马车过来接姑娘的,大约也就是在午时左右吧。最近衙门里没有什么事儿,贺大人也不是很忙,所以,就定在午膳的时候了。” “知道了。” 锦瑟答了这三个字,便转身回到了里屋。娇姨赔着笑,把那下人送到了院外。 娇姨才一转身,那下人冲着门口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王爷眼里的红人呢!要什么不是什么,还真拿自己当盘子菜了!”说着,这下人气呼呼的上了马,回王府报信去了。 娇姨回了屋子,看锦瑟已经把那匣子翻了出来,正继续看着,姨姨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姑娘后儿准备穿什么过王府去?” “你看着选吧……” 娇姨有点意外,什么时候起,这锦瑟竟然对贺萱的事情变的不那么上心了呢? “姑娘这是怎么了?既然说是送嫁,只怕王爷是真心将姑娘许了贺大人的,姑娘难道不高兴么?” “送嫁?哼……也不是头一遭了……” 听了锦瑟这话,娇姨忽然想到了当时在庆县时候的事情,她皱了皱眉,一偏腿,也坐到了床边儿上。 “姑娘的意思是……这次王爷又要……” “我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件工具罢了。王爷要用我来试贺萱,谁知道贺萱又是不是借此在试王爷呢!我不过是件趁手的家式,穿什么戴什么的,有那么重要么!” “姑娘这话说的,也有点太寒心了。” “不是我有意说的寒心……是我的心真的彻底冷了……”说着,锦瑟放下手里的信,看着娇姨说道,“姨娘,您觉得,贺萱对我有几分真心呢?” “姑娘这话是怎么说呢?” 锦瑟叹了口气,轻轻用手抚了抚匣子里的其他信,说道:“若他真的无心,我却也能感觉得到他对我的关心……可若说她真的有心,为什么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不想求着他能像廖家二公子这般,百转千回的关注,可是,哪怕不能见时,能有个只言片语也是好的。你看他,想起我来时,真的似乎恨不得把心掏给我看,可是一转脸,似乎就又把我抛到脑后,十天半月不见一面,也没有半点儿消息……” “而且,您想想,他在我身边儿打转的时候,几乎都是王爷有事的时候……一回如此,二回还是如此,您叫我怎么能不起疑呢……我从小就是颗棋子,被人派来指去,这样的日子,我真心的是过的够了!” “那姑娘就不要去了。” 锦瑟摇了摇头,惨然的一笑,说道:“明日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的身份文书一切都在王爷的手里,好不容易有了清清白白做人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去呢!哪怕舍了我这身子,我也要换回自己的自由来,然后,哪怕是死……我也要死的遂了自己的心!” “姑娘……”听了锦瑟的话,娇姨心疼的直皱眉头,“您可是有了什么打算了么?” “打算……”锦瑟叹了口气,看看四下无人,然后对娇姨说,“你去把那柜子里的几个匣子拿出来。” 娇姨点了点头,把锦瑟放在柜子里的那几个装着贵重物件的匣子取了出来。一一摆在炕桌上。锦瑟先倒空了两个,然后把其中最贵重的一些东珠之类的东西,一分为二,放了进去,然后再把些成色上等的金银首饰也是照样着分成两份儿。一些差一些的东西,锦瑟则放在了桌上。然后锦瑟又把手里的一些银票拿了出来…… “明儿咱们出去逛逛,然后到廖家把这些银票,都换成全国通兑的……” “姑娘,您这是……” “姨娘您从小就照顾着我,我不能到了临了儿,不给您留条后路,听我的话,别和我争……这一匣子东西您带着……以后远远的离开这里,银票就贴身儿放着,这匣子里面的东西,都是以前那些客人赏的,没有什么记号,银票子别露,没有银子花的时候,拿出个来当了就够用些日子了。” “姑娘……” “姨娘……这一次不同往日了,你一定得听我的。就算什么也不做,这些东西,也足够您这辈子吃喝的了。等您落了脚……就给廖家二公子……或者左良将军那里去个信儿……若我还活着,他们自然会告诉你的……若是我死了,您就再换个地方,然后,就此别再和任何人联络了。” “姑娘……” 锦瑟抓着娇姨的手,拍了拍,然后笑着说道:“你去把那些小丫头们,还有仆妇都叫进来吧。他们也算是服侍了我一场,我也不能亏待了她们。” 娇姨叹了口气,把东西又重新收好,只留下了锦瑟要赏人的在外面。不多时,这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也都进了来,锦瑟一一的安排好了,这众人才散了去。 …… 当夜,锦瑟整整一夜都没有入眠,她一只手里拿着贺萱赠与自己的步摇,另外一只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廖庚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一个有情,一个有义……锦瑟苦苦一笑,那允臻对自己的又是什么呢?也许是情与义都有的吧!只是……只是他对自己更多的应该是利用…… 好不容易挨到天快亮的时候,锦瑟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等她醒的时候,日头已经上了三竿了。 见时间已经不早,锦瑟披衣起身,先给廖庚写了一封信放在了那一匣子信的最上面,然后把银票、细软帮着娇姨收好,匆匆的出了门儿。 锦瑟先是亲自把信匣送到了廖家的府上,然后才调转马头,往城里最繁华的街道行去。在换完银票之后,锦瑟送着娇姨出了城门。 目送着娇姨离开,锦瑟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么多年以来,娇姨可以说是她唯一还称得上是亲人的人了……自己眼下的境况,真的可谓是朝不保夕,若是自己真的一死,那娇姨自然也是要搭上性命的。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许多的死别,真的不愿意再多加上一次了。 锦瑟叹着气上了马车,这一路上,锦瑟都有如做梦一样的,完全不记得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回到了听雨轩,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人正在门口等着自己。这个时候,锦瑟才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了神来。 185 我会等你回来 看到廖庚,锦瑟似乎并不是那么意外,她对着廖庚微微一笑。 “你……” 廖庚才要开口,却见锦瑟摇了摇头。 “有什么话,进去坐着说吧。”锦瑟淡然一笑,把廖庚让到了里面。 这个听雨轩,虽然布置的幽雅别致,可是在廖庚的眼里看着却是那样的不舒服,就在这里,锦瑟面对着形形色色的男子……而自己最想的就是能与他们不同,所以,不管自己有多想念着她,多盼望着见她一面,都不曾来到过这里,只是用信舒发着自己的心意。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不久,自己所有的信竟然都被锦瑟亲自给退了回来。廖庚心里真的有些受不了了,不知道这个拒绝究竟代表了多少含义…… 而等他回来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听雨轩的门外,而且一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下了马车的锦瑟!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廖庚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郁闷,开口问道:“你这是……” “我信里已经写的很明白了不是么?” “你写的是明白,可是我看的却是糊涂。什么叫高不可攀?我对你,何时有过高高在上么?什么又叫做低贱之躯?你在我眼中,从未有过什么低贱之处!我的心意,这字里行间,你必也是看得明白的,你……” “蕧雅……” 看着廖庚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升高起来,锦瑟忙叫住了他。 第一次听锦瑟叫自己的表字,廖庚像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嘴里嚅嚅的说了句:“什么?” “我明日就要嫁人了!” “嫁人?哦……”听到这话,廖庚忽然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继尔竟然对着锦瑟微微一笑。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要嫁给谁么?” “知道。”廖庚点了点头,“你要嫁给无忧。明日是贤王爷帮你们摆酒。” “你不介意?”廖庚的放松神情,让锦瑟疑惑不已。 “我不介意!” “为什么?” “因为无忧说了,她是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的来看待,明日她之所以会去,为的就是拿回你的身份文书来。” “他连这些都和你说过……那你……” “她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廖庚此时真的非常非常想告诉锦瑟,其实贺萱是个女人,你们俩个怎么可能会成亲呢!就算是拜了天地,喝了合欢酒,我也不会有一丝半点儿的介意!可是这话,他现在是不敢说的……因为昨天晚上,贺萱离开之后,廖庸告诉了廖庚有关锦瑟的一些事情,这使得廖庚不得不对自己心爱之人,隐瞒了一些非常想与她分享的事情。 “他知道?” 廖庚点了点头,说道:“她不仅知道,而且还极力的赞成。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一些有关你的事情,你们初识的时候,你们在庆县时候的事情……” “你听了这些也不介意么?我是个风尘女子啊……” 廖庚摇了摇头,拍了拍胸口,说道:“有人身上高位,每日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儿,可是心里却是肮脏龌龊不堪……” 廖庚顿了顿,脸涨的通红,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我不像我长兄那样,能言善辩,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也喜欢你的心。风尘不风尘的,在心……更何况,你是个自尊自重的女子,这一点无论是我哥还是无忧,都是有口皆碑的。锦瑟……别拒绝我……我知道,我从未来这里看过你,不是我介意这里,也不是我介意你在这里曾经面对的那些事情,而我,我只是不想与那些人一样……因为你在我心里珍贵,所以我不敢随意的踏足这里,把你当成一个轻贱的人来看待……我……”说到这儿,廖庚抓了抓头,“我……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我……” 看着他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锦瑟竟然“扑哧”一声,掩着口笑了出来。 廖庚的表达,大约是自己见过的最笨拙的一个,可是,在这笨拙的同时,他却是真心的那一个。 “别说了,瞧你急的这一头的汗……你且坐下来,听我说几句。若是我的话说完,你还想留下,那你再说,好么?” 廖庚点了点头,坐到了桌边,锦瑟面对着他也坐了下来。 “我想,你也听廖公子说过些有关我的事情。可是……”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贤王爷派到我哥和左大哥身边儿的?” 听了这话,锦瑟一皱眉,问道:“他们知道?” 廖庚点了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 廖庚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哥说,其他他们早就已经猜到了……但是,一来,他们见到你之后,觉得你真心是个不错的人,无论才学还是其他,都可以让他们把你当个朋友来对待;二来,若是他们来过之后就再对你不理不睬,只怕贤王那里会觉得你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会对你不利,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和你的来往,这样才能让你过的更安逸些……” 听了这话,锦瑟闷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自己一直觉得很小心的不想被发现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大白于他们面前了……自己是应该接受了他们的这份好意还是应该觉得自己被他们给愚弄了呢! 看着锦瑟发呆,廖庸轻轻的握住了锦瑟的手,看着锦瑟,满脸通红的说道:“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哥说了,他们会安排好一切的。你只管放心吧。无忧也说了,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你,自由的带出王府来。我哥也悄悄的寻了处小院子,他说,等你离开王府之后,就把你送出城,然后再悄悄的带进来,这样慢慢的让人们先忘记了你,然后怎么就都好办了!” “你们都想好了么?连我的退路?” 廖庚点了点头,他一转脸,看到放在桌上的那个匣子,然后笑着问道:“那,这匣子现在还要还给我么?” 锦瑟看了看,略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什么?” 看着锦瑟的回答,廖庚不由得心再一次跌到了谷底。 “我说了那么多,告诉了你那么多,你怎么还是……” “你先别急,听我说。” “好,你说。” “这个,你还是先带回去。收好它。等我回儿真的能平平安安的和义兄一起出了王府,你把它还给我,以后,你写给我的,我还会收在这里面,若是可以,我也会写给你,你也好生收着,若是以后……咱们老了,再回头看……” “好吧……”听到开头的那句话,廖庚低声答道,可是越往后听,越发现自己的情意似乎得到了回应,笑意也慢慢的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此话当真?”廖庚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又追问了一句。 “自然……何必唬你!”锦瑟脸一红,低着头小声回答道。 这时候,廖庚快乐的像个小孩子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倒把锦瑟吓了一跳。可是却也没有拦他,由着他又跳又笑的闹了好久。 等他笑也笑够了,闹也闹够了,锦瑟这才走到他的近前说道:“快回去吧。告诉你哥,我已经把娇姨送走了。也告诉……义兄,明日千万要多加小心,把该带上的东西都带上才好。” 虽然廖庚并不太明白锦瑟的意思,可却也点了点头,“安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锦瑟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还有,明日,你让廖公子把接应用的马车停在王府西南角门那里……” “那里方便?” 锦瑟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下人用的门其实是在西北角,可是王爷这人疑心甚重,越是平日里看上去松懈的地方,院子里的护院越是看的紧……倒是西南角门那里,只有些老弱之人,没有太多的兵力……这些东西,可不是纸上谈兵就能知道的。” 听了锦瑟的话,廖庚用力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 廖庚抱起那个匣子来,看着锦瑟,说了句:“记着,我会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话虽然这样讲,可是离开听雨轩的时候,廖庚还是满腹的担心……一脸的失落…… …… “今儿都看着什么了?”允臻问道。 “回王爷的话,今儿,锦瑟姑娘把娇姨给送走了。” 允臻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说道:“走就走吧,少了个人帮她,更好些。还有别的么?” “还有就是,那个廖家的二少爷,今日到听雨轩去过。” “哦?” “进去的时候满脸的怒气,怀里抱了个匣子;出来的时候,似乎也不甚欣喜,那个匣子也是原封不动的带出来了。” 允臻用鼻子哼了一声,想着:小孩子家家的,在家里做你的小少爷好了,竟也敢打起锦瑟的主意来了。罢了,也不与你一般见识。反正明日,她们俩个人,只要是进了我的府门,就一个也别想再离开…… 186 王爷赐宴(上) 贺萱从衙门刚一出来,就看到了穿着贤王府下人物色的人在门外等着。一见自己出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厮便喜盈盈的迎了过去。 “给贺大人道喜了。” 贺萱一笑,让他起了身。 “王爷说了,让小的过来迎迎大人!” “你们王爷倒是细心。” 贺萱嘴上这样说,可心里想的却是不太一样的,难不成韩允臻还怕自己跑了不成? “那……大人请上车吧。” 贺萱点点头,上了马车。因为昨天已经与廖庸和左良商量好了万一发生意外的应急方案,所以今天贺萱今日并没有骑马出来。马车一路上不急不缓的行着,不多时,就来到了贤王的府邸。 贺萱跳下车,站在门口看了看。原本以为应该规模很大的王府,却出乎贺萱意料之外的……精致! “大人,里面请吧。”接自己过来的那个小厮此时已经将车子交给了其他下人,自己请自往里让着贺萱。 “这里是……” “这里本是王府的别院,王爷说了,既然把锦瑟姑娘许了贺大人,贺大人若是带着锦瑟姑娘住在廖家自然是不方便了,所以干脆把这里赐给了大人,且先安置着锦瑟姑娘。等来日大人得了府弟,再做其他的安排。” 原来如此,贺萱的心不禁往下一沉,允臻果然想的比自己要多些,估计着他也想到了自己可能会让廖庸左良帮衬自己,所以干脆把自己和锦瑟拉到了这里。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自己是个男子,真的纳了锦瑟,锦瑟依然会在他的掌控之下…… 也是自己疏忽了,只想着怎么接招,却没想过人家会不会出其他的招数。 想到这儿,贺萱脸上浮上了一个冷笑。 果然是生在帝王之家,想的东西果然是与常人不同。 “哦,对了,小的还没给大人正式的问安。小人是王爷派到这里的管事,名叫双十。” “双十?”贺萱看了看自己的这位“管家”,问道。 “小人生在十月初十,所以爹娘就给起了这么个贱名儿。王爷说了,若是大人不喜欢,就请大人给小人赏个名字。” 贺萱摇了摇头,说了句:“挺好。” 然后抬起腿就向里面走去。 门口站班的小厮一看自家的新主人回来了,忙都单膝跪下给贺萱请安,贺萱看也没看,径直向里面走去。 双十紧紧的跟在贺萱后面,然后给贺萱指着路,把贺萱引到了后院的安静之处,贺萱到时,只见锦瑟也已经到了,此时正弹着琴,而允臻则坐在一旁,微闭着双眼,静静的听着。 双十正欲通报,却被贺萱给拦下了,挥了挥手,让他先退到了一旁。 这时,只听允臻说道:“你今儿,可有些心浮气燥啊……难道把你许了人,倒更让你心不安了么?” 锦瑟一愣,住了手,抬起眼来看了看允臻,与此同时,也看到了正慢慢向屋子里缓行着的贺萱。 锦瑟忙站了起来。允致听到响动,也睁开了眼睛,看到贺萱,他忽尔一笑,说道:“我说她今儿怎么这样心情不定,原来是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情动所至啊!” “王爷您可真会拿我开心!”贺萱微笑着应道,可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的微笑太生硬了! “怎么样?喜欢这个院子么?”允臻问道。 “王爷赏的,怎么会不喜欢!倒是难为王爷了,这样为我们费心思,悄无声息的就准备了这么个院子,倒真提让我吃惊不小呢!” 听了贺萱的话,允臻看了看锦瑟,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俩个,还真是心有灵犀,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的。”允臻笑罢,这才说道。 贺萱看了看锦瑟,原来她也不知情!刚刚自己进院的时候,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她本以为锦瑟昨日为廖庚指点路径,是帮着允臻放着迷烟,好让自己放松些警觉……可是听允臻的言下之意,再从刚刚锦瑟的琴声里,贺萱也听到了其他的意思! 看来,今日之行,不再有什么万一了,允臻是打定主意要算计自己和锦瑟了! “为了你们俩个,我费点神还是值得的!”允臻看着贺萱站在院子里,忽而看看自己,忽而看看锦瑟,又似陷入沉思状一般,缓缓的从口中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看着允臻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表情,贺萱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莫明,他猜到了什么?所以此番,才会做这样的试探? 贺萱看了看锦瑟,锦瑟脸上虽然看着镇定,但是也微微的露出难色!既然之,则安之吧!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了。现在只一希望的,就是廖庸他们能够尽快的知道,自己与锦瑟并不在王府,而在别院了!可是,这一没人送信,二没人通告的,他们真的能知道么?贺萱真的不敢打这个赌…… “别傻傻的在院子里站着了……进来坐吧……双十……” “是,王爷。” “摆宴吧!” “是。” 接了王命,双十快步的走了出去,贺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去,也走进了屋子。 “最近好么?出门回来也没去看看你。”贺萱走到锦瑟身边,低声问道。 锦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身体却向后轻轻的移了移。 “这是怎么了?日子久了不见,竟然还有些生份了么?” 锦瑟的这个轻微的移动,贺萱看得出来,允臻也看到了!允臻微笑着,也走了过来。 “这可真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待慢了佳人呢?以后可不能如此了,不然,我怎么放心让锦瑟跟着你啊。” 贺萱一笑,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教训的是!以后,自然是要多陪陪她的。” “你也是,别为这么些小事闹脾气,男人嘛,外面总有些应酬的……拈酸吃醋的事,可不能……” “王爷……” 没等允臻说完,锦瑟打断了他,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看到锦瑟如此,允臻微微一笑,说道:“我一直以为锦瑟今天是心绪不佳,却忽略了一点,今儿可是她大喜的日子,娇羞了……” 贺萱不置可否的一笑,算是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说话间,双十已经带着下人把酒宴摆了上来!等一些停当,允臻对着双十说道:“酒慢慢的上,我们先说说话,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出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是……”双十应道,然后招招手,让屋子里的丫环仆人们,都退了出来。 看着下人们都出去了,允臻亲自为贺萱和锦瑟倒了酒,然后看着贺萱说道:“廖家那边儿,我已经派人过去传过话儿了,说你今儿不回去了。可是这酒,咱们也得少喝些。毕竟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你今年也可谓是双喜临门了,大登科后小登科……可喜可贺。” 听了允臻的话,贺萱此时的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的忧虑,但却仍然点了点头,面带微笑说道:“多谢王爷!”允臻又看了看锦瑟,说道:“咱们一处长大,能把你托付给这样一个人,我也是放心的。从今儿开始,你也是身为人妇了,且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任性了……” “是……” “来,咱们先饮了此杯。本王先干为敬!”说着,允臻一抬头,把酒喝了下去。 看着允臻将酒喝了进去,锦瑟与贺萱互换了一下眼神,也将此杯饮尽。 …… “你可看清楚了?”廖庸听了雨青刚刚的话,不禁皱着眉问道。 就连坐在一旁的左良和廖庚也站了起来。 “我是一路跟了过去的,怎么看的不清呢。接贺公子的车子,真的没往王府去!而是去了一所僻静的宅子,我还在那里走了一圈,虽然明着没看到什么人,可是那里原本就有几户人家,可是却有些贩夫走卒在那里来回逛着,我寻思着,也许是王府里派出去的换成便装的护院……” “这可糟了!我们昨儿想的那些,不都白想了。”廖庚有些懊恼的说道,“哥,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呢?特别是刚才,锦瑟竟然将她许多的东西都送到我这里来了,她是不是想……” “你先别急,且容我想想!” “她们俩个可现在都掐在贤王爷的手里,若是那王爷真的……真的不怀什么好意,那她们俩个不全都毁了么!”廖庚继续说道。 “我知道!可是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就算是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你让我怎么办呢?冲进去把她们俩个人拉出来么?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若只是个平常的院子,咱们装神弄鬼的扮个强盗还行。可若那里是王爷的别院呢?一个刺王的帽子扣下来,别说救不出她们俩个,还得把我们全家都搭进去!”廖庸也火了,大声嚷道。 “你们俩个都先冷静一下好不好!”左良此时也压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道。 “敢情那里没你要的人!” 这一次,兄弟俩人统一了口径,一致向左良开了炮! 左良听了这话,苦苦的一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是,我明白,那里面的两个人你们俩也是各有所爱。可是我不在乎么?栗伯伯……算了……” 看着左良差点把最后的实话都吐了出来,廖庸也明白他心里有多急,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说道:“咱们且稳一稳,这时候不是搞内乱的时候。雨青,你可看清楚了,那里四面都有人围着么?” “后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人!那个巷子极窄,而且,不管往哪里去,都得经过左右的小路……所以……” “好,那咱们就去看看那条小巷子!”说着,廖庸招手让廖庚和左良跟上自己,三个人换了平民的衣服,悄悄的在雨青的带领之下,向别院出发了! 187 王爷赐宴(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贺萱想着,现在应该是先把正经事儿办了的时候了。 “王爷,不知现在锦瑟的文书在何处?” 听了贺萱问及此时,允臻脸上泛起了深深的笑意。 终于等不下去,问到正题了。若是今天没有这个东西,只怕这两个人说什么也不会自投罗网来赴这场宴吧。允臻想着,只怕是刚一进门开始,这两个人就对今天这顿酒的用意起了疑,现在看来也是时候了。 允臻点了点头,喊了声:“双十。” 双十听到允臻的呼喊,忙跑了进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你家夫人的身份文书取过来,再有,再上最后一壶酒!” “是,王爷。” 说着,双十退了出去。这“最后一壶酒”,是允臻一早就吩咐完的,听到这句话,双十知道,王爷准备出招了。 “咱们再用最后一壶,这眼看着,也快要日落了,天是越来越短了,我也是时候回府了。”允臻说道。 “既然如此,这酒今日不吃也罢,咱们改日……”贺萱接着。 “哎……不差这一壶酒的功夫吧!我知道你心急,可是……也别差这一会子功夫了。”允臻打趣着说道。 锦瑟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两个人的话,打从刚才开始,贺萱也已经替自己挡了不少酒了,所以,锦瑟自认是现在这桌上可能最清醒的人。也罢,锦瑟想着,只要允臻一走,自己就算与贺萱在这府里共宿也是无妨的…… 正在锦瑟寻思着的时候,双十拿着文书和酒走了进来。 允臻先没去管那壶酒,而是把文书拿到了手里,递到了贺萱的面前。 “喏,收好了……若你有一天,想明媒正娶了她,只管把这文书递到某个地方上去,然后改名换姓也好,让谁认下她当个女儿也罢,她就再不是现在的她了!明白么?” “是,下官明白。”贺萱接过文书来,递到锦瑟的面前,说,“收好它。” 锦瑟点了点头,把文书一卷,放在了自己的袖子之中。 允臻见此,微微一笑,说道:“倒把自己当客人了,在自己家里,难道还怕失了盗不成?哎呀……这酒还真是上了头了。这样吧,这酒呢,我再喝一蛊,然后,你们在我面前喝个合欢酒,咱们就算是礼成了!如何?” 两人看着允臻似有醺意,都巴不得这次饮宴能就此结束,都点着头应了。 允臻拿起壶来,用拇指轻叩在壶盖之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轻轻一用力,压住了壶盖,为他们两个倒了酒。 放下酒壶,允臻又一次先把酒饮了进去,然后坐在那里看着两人,锦瑟看了看贺萱,拿起了杯子,贺萱一笑,也取了杯过来,两个把合欢酒就此饮了下去。 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允臻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就不必送我了。改日,我再过来拜访。” 说着,双十扶着允臻慢慢的向外面走去。 行至门口的时候,允臻收起了刚才的醺意,用极为清醒的态度告诉双十:“把人给我看住了,跑了一个,我要你的命,两个都不见了,我就杀了你的全家。” “是,王爷放心。” “你最好别把话说的太满了,他们两个人都有功夫在身上,想看也不是那么好看的。” 说完,允臻上了马车,不多时,又换了身家人的服色跳了下来,说道:“去跨院儿。” “是,王爷。” …… 贺萱与锦瑟被丫环们引着,带到了后院儿,这间屋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府里的应该由主人住的那个屋子,虽然收拾的也是非常的干净,可是却从未见过,会把主人的卧房放在整个院子最后面的! 打发走了下人,贺萱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累了半日了,歇着吧。”说完,贺萱取了床被子,夹到外间,铺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你……”锦瑟看着贺萱的举动,心里竟一时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怎么?”贺萱只觉得头有些发沉,倚在榻上,问道,“有什么事么?” 锦瑟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的尴尬,她苦苦的笑了笑,说道:“难道,我对你而言,就是如此的不堪么?” “不是不堪……你是我的义妹……尊重你,也是在尊重我自己,更是在尊重蕧雅……我想,昨天他应该和你说过些什么了吧!” “是,说过了……” “那,你可在意他?” “我现在只想问你件事情……” 说着,锦瑟也觉得自己的头晕晕的发沉,身上也开始莫明的燥热起来,她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来,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可是空空的里面竟什么也没有,她走到门口,想推门出去叫人,可是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锦瑟,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发热?有些……”贺萱有些呼吸急促的说道。 “有些情难自持是么?”锦瑟此时,不知不觉得说出这句话来,虽然说过之后,锦瑟极为难堪,可是眼下自己的情况却正是如此。 “咱们还是被算计了……” “那酒里……” “应该是的……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贺萱挣扎着坐床上坐了起来,开始寻找能从这里出去的通道。 “我想知道,你……你心里面可曾有过我……” 锦瑟面对着门,没有回头,只是这样低声问道,却不觉得双目之中,竟已经含着许多的泪水了! “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贺萱用力的从里面推开了紧靠着围墙的一扇窗子! “真的?”听了贺萱的话,锦瑟转过身来,看着贺萱,呼吸愈发的急促起来。 “只不过,也许和你想的不太一样罢了……”贺萱走到锦瑟的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得离开这儿……” “怎么走?从这里私逃出去?就算我走得了,你怎么办呢?”锦瑟低声问道。 “那是以后想的事,若是现在不走,只怕一会儿还得有更麻烦的事儿呢!可是,你得想好了,只怕你从现在开始,得过上一阵子隐姓埋名的日子了!” “没关系。现在的日子,比死也好不到哪去。隐姓埋名,总比行尸走肉要强些吧。”锦瑟自然明白,贺萱所说的“麻烦”是指什么!虽然她与她想到的人不太一样。 贺萱听了锦瑟的回答,点了点头,“文书可带好了?” 锦瑟点了点头。 贺萱四处寻了寻,从床帐上解下了一根绳子来,取了几样易碎的东西系在上面,然后在中间又系了根不太长的烛火,然后把这些东西吊在了房梁上。她又轻手轻脚的把桌子上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放在各处,然后把桌子,椅子都放倒,再把床上的被褥也弄的乱七八糟…… “你这是……” “既然夫妻一逃一追,想来这屋子里也不会太干净了吧!”贺萱笑了笑,说道,“但愿这些东西,能给我们争取点时间!” 说着,她拉起锦瑟,从窗子跳了出去…… “会功夫吧?”贺萱此时把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锦瑟点了点头。 “轻功呢?” “也会些。” “那就好办了。上墙。然后,我护着你,想来大道上是不能走了,咱们走房顶。记得,不管出了什么事,直奔廖家方向去,他们一定会接应咱们的。” 锦瑟听话的点了点头。 现在酒力和药力的作用越来越影响到她们两个人的思维和行动力,越快离开就越安全…… 两个刚刚落地,找了个起点窜上了最近的房顶,可是刚刚落定,就感觉有人在他们身后贴了上来。 贺萱只是低声对锦瑟说道:“先走。” 锦瑟也不多话,压低了身子就准备用轻功往廖家方向去。贺萱也了抖手取了双刺……这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无忧,是我!” 原本在没听到声音之前,左良还不能确定出来的人是不是她们,可是听了贺萱那句“先走”之后,终于可以肯定了,自己没在这里白趴了半宿。 “子卿?”听以左良的声音,贺萱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锦瑟也停了下来,没在再往前跑。 第一次,贺萱觉得左良的声音如此地让人心动不止。 “你们可算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此地也不宜久留,跟我走……”左良低声说道。 贺萱点点头,随着左良一起,这三道黑影,一路向远处跑去,大约过了两三个道口,左良飞身先下了房,贺萱和锦瑟也随着他一起跳落尘埃…… 才一下来,就听到有人低声问道:“子卿么?” “是……” “那她们……” “好好的都在。” 说着,左良转过脸去对贺萱和锦瑟说道:“上车!” 待几人都上了车之后,贺萱说了句:“速度些!只怕……那边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车上的其他人虽然不解她的意思,但现在这里真的是个是非之地,只怕今天晚上还有一场大闹也说不准! 到了廖家门口,左良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上了自己的马,急急的向自家奔去。 188 不平静的一夜(一) 廖庸和廖庚并没有把贺萱和锦瑟从正门带进廖家,而是把马车赶到了后院的角门处。 雨墨一直守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回来。忽然听到三轻二重的敲门声,他赶紧的把门打开了。 “就你自己么?”廖庸进门前问了一句。 雨墨点了点头,说道:“都让我支走了!快些进来吧!” 听到这话,廖庸扶着贺萱,廖庚搀着锦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雨墨则把马车牵了回来。 “巧智那边儿……”廖庚问道。 “放心吧,二少爷。雨青和巧智也都准备好了,您二位只管把他们送过去就好了。” 廖庸点了点头,这四个人一起向后院一处僻静之处走了过去。 在廖家的后院里,有一处为了避难所修的暗室,分为左右两厢,一边平时用来贮米粮,另外一边则放置了一些杂物之类…… 廖氏兄弟本想着,要把她们二人放在一处,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却不料听到锦瑟说道:“且把我与义兄分开吧……我们……” “怎么了?”廖庸莫明其妙的问道。 “我们中了药……”说这话时,贺萱的脸在药力酒力以及情绪的三方控制之下,有如红透的山里红一般的! “那又……”廖庚忘记了锦瑟还不知道贺萱是个女子的事实,接口说道。 “既然义妹如此打算,就听她的吧。” 现在这个时候,似乎没有太多的时间让贺萱或者其他人对锦瑟解释什么,而且,现在的时机也是不对,贺萱没有让廖庚说太多。 见锦瑟如此,廖庚心里自然也是欣喜的,他点了点头,打开一处暗门,让锦瑟进去,并让巧智把早就准备好的铺盖和水送了进去,然后退出来,按照原样,把东西依然放置好。等他这边停当了,廖庸的那边儿也都已经收拾好了。 两个人没有再多做什么停留,急急的悄悄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 …… 再说别院这边儿,门外一直都有人在远远的坐着,因为王爷的吩咐是让人守着,下人们乐得不去多做份外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还听到锦瑟叫人的声音,到了后来就变成了细细的低语声,最后却是声息全无了。可是,忽然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人们赶紧走了过去,凑到门边儿问道:“贺大人,锦瑟姑娘,怎么啦这是……” 等了下,却没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在另外一边的下人却看到室内有隐隐约约的火光亮了起来。 “哎呀,不好,走水了!” 听到这么一嚷,早就有下人飞似的向允臻那里去报信了,而留下来的人,也顾不得许多,双十急急的拿了钥匙过来,打开了屋门…… 一进屋,双十和下人们都傻了,后窗是开着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屋里的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这……这……这可怎么办呢! 还没等双十想好怎么和允臻回报这件事儿,允臻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满屋的狼藉,允臻却笑了出来,他带着这个笑意,转过脸来看着双十问道:“人呢?” “回……回……回王爷的话……小的们,真的……真的一直在外面守着来着!” “那后窗呢?后墙外呢?谁守着了?” “……那里太窄,而且没有路……想出去,只能过旁边的……” 还没等双十把话说完,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掌印已经十分清楚的印在了他的脸上! 双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息怒!小人这就带人去追。” “好……去追吧……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两路人马,一路去廖家,一路去左家。去左家的时候,顺路去瞧瞧听雨轩。我带人去廖家……找得回来就算了,找不回来……你就先去把你们全家老小的棺材选好吧!” 双十这功夫也顾不得其他了,带着一路人马,直扑听雨轩而去,这里自然是没有人的,今天中午,锦瑟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所有的人都遣散了。双十带着人把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上,连只耗子都没瞧见。 一见此处无人,他带着人马离了这里,直奔相府而去。 路上气势汹汹,可是真的快到相府门口听时候,双十又停了下来。 双十不傻,自己就这么直目瞪眼的进相府,还不如直接回去王爷那儿领死呢!自己是王爷的家奴不错,可是毕竟自己不是王爷,眼下自己又没个信印什么的,自己算哪根葱呢?一会儿自己可要怎么进去呢! 自己这不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么! 正在他琢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一看,竟是王府的另外一位下人捧着东西朝自己这边儿来呢。 “什么事啊?” “王爷说了,刚才走的急,没给你什么凭信,想你也是进不了相府的,让我把这个给你送过来。” 双十接过来一看,是一面御赐的腰牌,上面一个大大的“贤”字。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双十心里暗喜了一下。 有了这件东西,双十心里忽然转了个念头,到了相府门口不远处,他并没有让手下人随着自己一起进去,而是吩咐道:“你们且去把后门那里给围了。若是他们真在这里,我一进去,他们必定会从后面溜之大吉,你们把他们擒住,就是大功一件了。” 手下的兵士护院听着他说的有理,就照着去做了,双十则拿着腰牌进了相府。 左俊忠忽然听说贤王府有人拿着腰牌过来,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忙穿戴了迎了出来。 “给相爷请安。” 见到左俊忠,双十还是客客气气的见了礼。 “不知深夜造访,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吩咐?”左俊忠客气的问道。 这个时间过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这肯定是个不争的事实了。但是,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哦。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想起件事儿来,想问问侯爷。不知侯爷可在府上啊?” “在。” 左俊忠坦然的答道。 双十一直盯着左俊忠的脸看着,见他并没有任何的慌乱…… “那就请左相爷帮忙给小的指个路,小的有几句话要代王爷问下侯爷。” “好。” 左俊忠应着,边引着双十向里面走去。 看来,这一次是冲着子卿来的,左俊忠心里想着,这孩子又闹出什么乱子了?难不成……不会啊!贺萱的事情自己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而且当时并没有外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左俊忠虽然心里没有什么底,但是,毕竟自己府上还有面御赐的金牌在,这贤王爷若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也不敢随便在自己的府上拿人。 很快,他们来到了左良住的院子。 一进院子,正见左良在院子里习武,文溪则在一旁观看着自己的夫君,边小口小口的啜着茶。 “子卿,王爷府上来人了。”进了院子,左俊忠高声说道。 左俊忠心里想着:若真是贺萱什么人的藏在这里,听到自己的这一声,也应该有所准备了吧。 听到父亲的声音,左良忙收了招式,文溪也走了过来,这夫妻俩齐齐的给相爷施了礼。 “这么晚了,贤王爷有什么吩咐么?”左良明知故问道。 “侯爷在家就好。王爷今儿宴请贺大人的事情,想来侯爷也是知道的吧。” “是啊,我知道。怎么了?难不成,王爷此时才想到我,也要邀我一起过府么?” “哦……不是……额……是这样,宴罢呢,王爷留了贺大人的宿,可是刚才忽然贺大人住的院子里走了水,我们打开门之后,贺大人就……” “无忧怎么了?”左俊忠听到贤王宴请贺萱的时候就知道不妙,现下又听到贺萱住的地方走水,心里更上放不下了。 “哦,贺大人他……他不见了……王爷心急,就派着小人过来这儿,说是大人与侯爷关系亲近,会不会到您府上来了!” 还未等左良或者是左俊忠说话,只听文溪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可真会说笑。这大半夜的,谁会这个时辰还登堂入室的往人家家里闯?” 双十一听这话,真是刺耳啊!谁闯了?眼下自己不就站在人家家里的院子里么! 双十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说道:“郡主说的是……是太晚了……” “你也知道太晚了?我与侯爷这就要休息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梧桐,送客吧。” 见自己马上就要被哄出去了,双十赶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侯爷今儿几时回府的?” “午时就回府了,怎么?现在王爷连我家相公什么时候回家都开始上心了?”文溪冷冷的说道。 “没有,只是小的随口问问。”说着,双十又赔了个笑脸,也没用谁送,自己悄悄的转身离开了相府。 “无忧她……” “爹您放心,她现在很好,很安全。” “你们这又是……” “公爹,外面不是说话的所在,咱们进屋说吧。梧桐,在门口守着,没我的话,谁也不许靠近一步。” 出了相府的院子,看着四下无人,双十一横心,谁也没叫,上了马直奔家里去了,还好有王爷的腰牌以,双十带着家人,只捡了值钱的细软,连着夜离开了京都,逃命去了。 189 不平静的一夜(二) 允臻亲自带着人马,急匆匆的赶到了廖家,虽然自己有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面对这首富之家,允臻还是没有明火执仗的往里面闯。 到了门上,允臻让下人递了自己的名帖。 不多时,廖老爷和廖夫人便亲自迎了出来。一看到外面并不是允臻轻车减从的只有几个人,而是看上去少说也有百十号人,这夫妇二人便知,今天这位贤王爷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来玩儿的。 “哎呀,贤王千岁,突然造访,请恕廖某出迎来迟了。” 边说着,廖老爷和廖夫人便准备倒身下拜,允臻上前一步,扶住了两位。 “廖伯父这是说的哪里话呢!倒是我来的冒昧了,还得请廖伯父海涵才是。”允臻带着微笑,温和的说道。 “外面风大夜凉,还是请到里面说话吧。”廖夫人微笑着把允臻让到了府内。 允臻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对着家人说道:“你们就不必全都进府了,余下的人,把这里看护好,别让外人扰了本王的兴致。” “是。”为首的一人应声说道,然后一挥手,绝大多数的兵丁兵分两数,忽忽啦啦的绕着“闲庭居”的围墙散了开去,把个廖府整个儿的给包了起来。 廖老爷一见如此,只是微微的一笑,看来自己所料真的没错,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自家的那两个孩子招惹了这位贤王爷不成? 思索间,允臻带着余下的十来号人进了廖家…… “王爷请正堂用茶吧!”廖夫人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异样,但依然镇定的带着微笑说道。 允臻一摆手,淡淡的说道:“茶就不用了,今儿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是有急事要找入凡兄的。不知,入凡兄可在府内啊?” “在,今日犬子并未出门。”廖老爷答道。 “哦?是么……”允臻一笑,“廖府能出入的地方不少,只怕入凡兄悄悄的出去了,也不一定……” “那……我让下人过去,把犬子叫出来与王爷见面吧。” “不必了!”允臻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来了,就直接去见好,免了下人跑来跑去的麻烦。请廖老爷带路吧,你们几个,陪着廖夫人一起将二少爷请到入凡兄那里,两位觉得这样安排可好么?” 这话听上去是在商量,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两位老人只得点头称是,然后分头行动了去。 廖庸打从躺在床上开始,就一直等着外面的喧闹声,现在终于让自己等来了。 一到院门口,看到院子里除了四周留着的几盏小灯方便夜间行走之外,屋子里的灯全都已经黑下了。 允臻一扯嘴角,说道:“这个时候就都睡下了,入凡兄还真是养生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想信廖庸这屋子里有人了。 廖老爷也没有争辩,只是大声喊了句:“人都哪里去了?”虽然嘴里没有争辩,可是廖老爷现在也吃不准这屋子里廖庸到底在是不在了……打从自己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从未见他这样早就睡下的! 听到廖老爷的声音,几个守夜的小厮急匆匆的从耳房里跑了出来。 “老爷,这么晚了您怎么……” “混帐东西,没见王爷在此么?也不知点礼数!” 听他这样一说,几个小厮“扑通”一声,齐齐的跪了下来。 “哎……廖老爷不必动怒,一时睡迷了,没注意到也是正常的。” 允臻心下有些得意,看着廖老爷的样子,只怕这廖庸此时真的不在家里了。若是在,自己倒不好说,可若是说不在……那就方便许多了。 “大少爷呢?”廖老爷问道。 “大少爷今儿一直在书房呆着来着,回来就说乏了,这都已经躺下有大半个时辰了。”小厮回道。 就在这时候,下房的门一开,雨墨趿着鞋,边低着头系衣服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吵啊!”雨墨边揉着眼睛边说,“少爷今儿在书房看了一天的账,累的紧,告诉你们轻声些,怎么还……哎哟,王爷,老爷,您们怎么过来了。”雨墨吃惊的说道。 允臻看了看雨墨,虽然觉得他的吃惊有些夸张,可是,这个时候看到自己,这点夸张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少爷呢?”廖老爷问道。 “我这就去叫!” 说着,雨墨转身就往廖庸的房门跑去,允臻也不等人再让,也跟了过去,廖老爷也急急的跟了上来。雨墨叩了叩门,只听里面廖庸吼了声:“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说了累了乏了,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这个时候还敲什么门!” 听到廖庸的声音,廖老爷的心这才算是托了底儿,他看了看有些吃惊贤王爷,暗暗的笑了下,然后说道:“是我。开门。” 听到父亲的声音,廖庸忍着笑,答了句:“爹,您怎么来了,且等等,雨墨,进来伺候着。” 雨墨听了这话,才走了进去,先掌上了灯,允臻和廖老爷也随在后面走了进去。只见廖庸正急急的披着衣服,头发也散着,鞋子也还踏在脚下…… “王爷……您……怎么来了?” 与雨墨一样的表情! 不知为何,这个表情让现在的允臻看到,真的是恨的牙痒痒的感觉,真恨不得冲上去咬上廖庸一口,才算是痛快些! 还没等允臻回答,就听廖老爷说道:“王爷说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廖庸明知故问道。 允臻一笑,说道:“且等着二少爷过来了,咱们再说吧。”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应道:“父亲,您先陪着王爷坐坐,雨墨,快奉茶……我先把衣服整理一下。叫雨青过来,帮我把头发弄好。这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雨青二字,允臻心里一动,问道:“雨青?是不是那个伺候贺萱的孩子?” “正是。”廖庸答道。 “他现在是……” “哦!王爷不是说了么,今儿贺萱晚上不回来,我想让,他原来本也就是伺候我的,所以,今儿我就让他回这个院子来了,您不知道,这孩子按头真是一绝呢,这不,今儿看账时间久了些,就我得头疼了……这才散了头发让他帮我揉揉……可是不巧了,竟然这副不整的样子,污了王爷的眼了。” “是么?”允臻笑了笑,没再说话。 果然,很快雨青走了进来,廖庸吩咐,只是简单的把头发编了起来,才把这弄好,廖夫人与廖庚也走了进来。 “给王爷见礼。” 见到允臻,廖庚不卑不亢的施了礼,然后起身,站到了一旁。 “王爷,现在可以告知究竟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了吧?” 允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正如刚才入凡兄所言,今日我留了无忧的宿,可是就在刚才,那留宿的屋子里忽然走了水,待下人打开房门之时,竟然没看到无忧的人影,只看到那屋子的后窗开着!我心下想着,若是他……” 允臻的话还未讲完,廖庚忽然开了口。 “王爷且慢。您说屋子走了水,势头可强呢?” “还好,未并有作大!” “这就奇了!屋子走水,火热又不是很大……按常理讲,这人,不该是从屋门逃离的么?怎么还要下人打开房门呢?无忧又怎么会从窗户离开呢?” 廖庚的这句话,问的允臻一时语塞! “难道,王爷是把无忧锁在了里面不成?”廖庸又真相了一句! “这……”允臻被这兄弟二人左右一夹,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了!明明是请人过去,却把人锁在屋中,这与禁锢有何不同?自己虽是王爷,可是也是没有权力随意禁锢朝臣的!这若是落了人的口实,被参上一本,自己就算地位无忧,可是名誉也会受损的! 看着允臻已经被自己的两个儿子给逼到了角落,廖老爷权衡了一下,开口为允臻解了围。 “且不去论这些,敢问王爷,贺大人可有受伤啊?” 得了这句话,允臻才从刚才的尴尬中给救了出来。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进屋之后,并未见到无忧的人影,本王也是着实担心他的安危,这才不得已深夜拜访……小王真怕无忧以为本王要加害于他,而负了气。想着,若是他离开,这里也必是他首选的落脚之处,所以这才……” 廖老爷听了这话,说道:“今儿,我有几个老友过来,一直呆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才离开。这门上也是才刚刚消停下来。我还真是没见到贺大人回来……若是王爷不信,大可以在府里寻寻……” “这……”允臻有心说好,可是,人家先入为主的说了,自己就这么上着赶子往上爬,也未免有点太…… “寻寻也好,万一她真的受了伤,倒在哪里,那岂不是危险了。”廖庚说道。 也不等允臻再多费唇舌,只听廖庸站到门口吩咐道:“来人呐!传我的话下去,到各处细细的给我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贺大人的下落,若是有,速速来报,找到的,我有重赏!” 听了这话,雨墨点着头,跑了出去传话了。 结果可想而知,折腾了大约有大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寻到贺萱的踪影。 190 不平静的一夜(三) 将气呼呼的允臻送出廖家大门的时候,廖庸的心里的觉得非常的痛快。 等父亲转回身看着自己和廖庚的时候,廖庸才把那个表情好好的收了起来。 “你们不出去找找?”廖老爷问道。 “我们……” “回去再说吧。”廖夫人低声说道,“人多口杂。” 觉得自己的夫人说的有理,廖老爷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屋子里,待屋里只剩下只个心腹的下人的时候,廖老爷才说道:“你们把人藏哪儿了?” “爹,您……” “若你们没藏着,只怕这时候早飞出去了!还会在这儿和我磨牙!” 被自己的父亲一语点破,廖庸和廖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忽略了这一点,若是一直自己不动,只怕贤王那个精灵剔透的心思,也会看明白了。 “人现在在……” 廖庚刚想说出来,廖夫人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一会儿,派些个人出去,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去寻寻。你们等下人们睡下了,再悄悄的把人带出来,且放在自己的屋子里吧,好在你们都是男孩子,不妨事……后儿,你们父亲要出门,悄悄的把人带出去!然后让他从城外回来,这样,也就好说了!” 母亲的安排,让两兄弟觉得非常的好,夫妇二人让他们出去休息,然后又派了约有十几二十来号人出去寻找“失踪”的贺萱。 估摸着又过了大约能有半个时辰,府里安静了下来,廖庸和廖庚这才悄悄的带着几个小厮,又来到了那个暗道里,将贺萱和锦瑟扶了出来。 趁着夜色,他们将两人扶到了贺萱住的院子里。这院子里今天没人住,所以原来分在这里的其他人都被散了出去。现在安安生生的让她们俩个先在这里歇上一夜。 廖庸将贺萱安置好之后,就想离开,却被贺萱一下子拉住了手腕,又让他坐回到了床边儿上。 “怎么了?喝了多少酒?竟醉成这个样子,你现在的脸,红的像……” “酒倒是没喝多少,可是……我似乎中了药!” “什么药?你这里有没有解药?”廖庸紧张的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坐了起来,双目异常温柔的看着廖庸,滚烫的气息喷在廖庸的脸上。这让廖庸的心和身体也燥动了起来 尽管自己与贺萱现在的发展一切都算稳定,可是,这样的让人觉得心跳不已的目光,廖庸还是第一次从贺萱的双眼中看到。他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酒里下了催情的药是不是?” “是吧……” 贺萱看着廖庸,用一种让人心怀荡漾的声音回答道。 廖庸吞了口口水……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这男子对女子的追求也罢,欣赏也好,其中说到最终,都是想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面对着这个一直让自己心心念念,就算是朝夕相处,还嫌时间不够的人,若说廖庸没有任何的想法,那绝对是骗人的。 药力上涌,贺萱无法压抑自己,现在自己的一切行为举动包括言语,都已经超过她自己所能想像的程度。 她伸出去去,轻轻的抚摸着廖庸的脸颊,廖庸随着她的手,也将脸慢慢的转了回来。 “入凡,我真的很难受,你能帮帮我么?” “你要我怎么帮你?”廖庸的声音也随着贺萱的节奏起了变化。 “你……知道的……不是么?” 说着,贺萱又向前移了移自己的身体,两人的鼻间已经碰触到了一处。从贺萱口中呼出的气息让廖庸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开了。 廖庸的理智尚存,他再次想把脸扭到一旁,却被贺萱早一步用手拦了回来。 贺萱闭上双眼,把自己的双唇凑近了廖庸,然后,轻轻的在廖庸的唇上一啄。然后又退了回来,睁开眼睛,看着廖庸,微微一笑。 这轻轻的一吻,更是让廖庸的心里翻腾起来,他拉下贺萱扶在自己面颊上的手,紧紧的把它握在手掌之中。 不行!自己不能趁这个时候…… 一个声音在廖庸的心里响起。 可是……亲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另外一个声音用更大的声音反抗着。 好吧,那就亲一下,只亲一下…… 那个正义之声,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让步了。 廖庸也如贺萱刚才一般,先是在她的双唇上一啄,然后,却没有离开,贺萱顺从的轻启自己的唇瓣,将廖庸那根灵巧和舌头让了进去。 一个长长的,久久的吻,直接到两个人都无法再继续呼吸的时候,才停一下来…… “帮帮我……” 贺萱的呼吸愈发的沉重起来,廖庸真心的无法拒绝这种邀请,可是自己的理智却还是在提醒着自己,不该如此…… 那好吧,再吻一次,最后一次…… 刚才的一吻,已经让廖庸上了瘾…… 他轻轻的将贺萱的头发披散开来,把她扶倒在床上,然后,廖庸的身体,也慢慢的向贺萱那里轻轻的扎了下去…… 这一吻有如狂风暴雨一般,贺萱低低的呜咽之声,以及她不知何时探入自己衣服之内轻轻抚触着自己的小手,无时无刻的不在挑斗着廖庸最后的那道防线…… 最终,廖庸还是放弃了…… 自己真的不可以…… 看着猛然离开自己的廖庸,贺萱有些诧异…… “为什么要走?我不好么?”贺萱问道。 廖庸咬了咬嘴唇,没有作答,看着因为刚才自己的行动,而使贺萱已经松散了的装束,廖庸心一横,抬起了左手,然后轻轻按了一下。 原来,刚才在等着允臻他们来搜府的时候,廖庸鬼使神差的竟然把左良当日送给自己的“廖家针”戴到了手腕之上,因为只是麻药,廖庸才敢对着贺萱使用……现在的她,不是需要自己给予雨露,而是需要让她能够镇定下来的东西。 中了麻药的贺萱,慢慢的昏睡了过去,廖庸依然不敢让自己坐到她的身边儿,他到了外间,让自己的神经和身体都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这才打开门,来到院子之中! 刚一出来,就看到廖庚也坐在院子里。 “锦瑟怎么样?”廖庸故作镇定的问道。 廖庚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了句:“还好吧。” 这句有些泛酸的话,提醒了廖庸,他坐到了廖庚的身边儿,说道:“她们俩个人都中了贤王爷的道,似乎,她们应该是喝了迷情酒之类的东西。” 廖庚睁大了眼睛,看来,刚才在那个屋子,自己的兄长也经历了一番与自己类似的考验。 “你……”廖庚试探着问道。 廖庸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然后说道,“我把她麻翻了!” 语气之中,虽然有些无奈,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自豪。 “你呢?怎么出来的?” “我……用冷水了她一下……”庸庚别扭着说道,这种糗事,他真心的不想让别人知道! 廖庸一笑,说道:“然后呢?” “然后她似乎清醒了许多,把我请出来了。” “这么简单!要是知道,我就不用这针了!” 廖庸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二弟,廖庚也看看自己的长兄,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大笑了起来。 等笑罢之后,廖庸收起了笑脸,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今天贤王爷的心机,真是用尽了。” “为什么这样讲?” “若无忧真是个男子,那他和锦瑟之事就算是成了。只要贤王爷可以控制住锦瑟,那么无忧也就得被他握在手心里;可若试出,她是个女子……”廖庸顿了顿,“只怕,今儿这两位就得成全了贤王爷了!不只如此,我们这一家子,左家,都得被牵扯进来。以后,我们的性命就全握在贤王爷的手里,只要我们不顺他的意,他想拿无忧的事儿治谁,谁就别想活!” “一举两得!”廖庚说道,“真够阴毒的!” “是啊。不管哪样,他都坐收渔人之利!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机吧!” “还好,我们把她们给迎出来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还真是没想好呢!” 就在这时候,忽然见雨墨跑了进来。 “少爷,有个好消息!” “什么事?刚才不是让你去左家传话了么?” “是。就是回来的路上,听到个好消息,我想着,也许咱们用得上。” “什么消息?快说,”廖庚催道。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听巡防衙门的人说,刚才有个人拿着王爷的腰牌,带着大约五六口子人出城了。” “哦?此事当真?”廖庸眼睛一亮问道。 “当真。我去相府的时候,王府的人才撤走,听说那出城的人,是王府的一个小管事,好像叫什么双十。他是自己进了相府的,出来也没通知其他的人,悄悄的就带着人出城了。” 听了这个消息,廖庸一拍雨墨的肩膀,笑着说道:“可见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鸟!咱们这边儿没了路,老天爷就给咱们指了个道出来。雨墨,你再辛苦一趟,去下左家,告诉侯爷,请他明日过府说话。今儿你这活儿干的漂亮,等过两天这事完了,爷好好赏你。” “得了,我这就去。” 说着,雨墨笑呵呵的又跑了出去。 191 失踪的锦瑟 第二天一早,廖夫人来到了贺萱住的院子里,早起的时候,她派人去了两兄弟那里,却都被回说没在,廖夫人不放心,便亲自来这里看看。 想着也许儿子会照顾着贺萱,所以,廖夫人轻轻的推开了卧房的门…… 贺萱早就已经醒了过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是半点儿也没有忘记! 这也是她到现在还没有起身的原因! 自己要怎么面对廖庸呢!昨天晚上的自己,实在是……贺萱把被子紧紧的盖在自己的头上,眼不得最好此时能找个飞天入地的方法,好让自己躲开廖庸…… 虽然如此,但贺萱不得不也觉得开心,尽管平日城廖庸在外人的眼里是那样的不正经,可是到了昨天那样的情形之下,他还是保全自己,这样的男子,自己还真的是…… 想到这儿,贺萱不禁又偷偷的笑了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门一响,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贺萱以为是廖庸,也没松开被子,还把眼睛闭了起来。 看着贺萱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廖夫人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个睡像呢!廖夫人轻轻的坐到床边儿上…… 这让贺萱更紧张了,千万不要打开被子啊,我还没想好怎么见你呢!贺萱心里默默的念着。 可就在这时候,自己盖在头上的被子一下子被拉了下来。贺萱依然闭着眼睛,等着廖庸说话,可是却迟迟的没有听到声音,这么抻着也不是办法,贺萱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这才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当贺萱看清楚坐在自己身边儿的人并不是廖庸而是廖夫人的时候,贺萱“啊呀”了一声,忙坐了起来,连盖住自己身体的被子也落了下来。 昨天晚上的一番纠缠,让贺萱围在胸前的胸围已经松散开了……此时,女性的标志十分明显的呈现在了廖夫人的面前。 看到这些,廖夫人也着实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贺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廖庸到小厨房去盯着雨青给她们姐妹两人煮粥,这才从厨房出来,就听到贺萱“啊呀”的声音,廖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走了进去,却看到母亲与贺萱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坐着…… “出去!”廖夫人一见到自己的大儿子走了进来,忙喝道。 “怎么了?”廖庸不解的问道。 廖夫人的声音,把刚刚从雨墨房间出来的廖庚也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娘?” “你们两个出去!我……我有话和贺大人说……”廖夫人为难的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廖庸眼尖也发现了其中的原由,他不但没有出去,反而说道:“蕧雅你把门关好。” 廖庚点了点头,走了进来,然后回身把门关上。 趁着他关门的功夫,廖庸已经走到了贺萱的身边儿,并取了件披风,帮她盖在了身上…… “你……” 廖夫人惊讶的看着廖庸,只见廖庸来到母亲的面前,竟然双膝跪在了地上。 “母亲大人,请原谅儿子一直对您的隐瞒,其实……其实您今日所见之事,儿子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娘……其实……我也知道的……” 见母亲有些怒色,廖庚忙也走了过来,在廖庸的身边也跪了下来。 “你们都知道!哼……”廖夫人就算再老道些,可是亲眼见到现在的场面,也有些失了主意,“你们知不知道,她现在这样,会害死你们的!你们竟然还……” 此时,刚才还坐在床上的贺萱,已经系好了披风的带子,也下了床,贺萱也将身跪在尘埃之中,低声说道:“夫人请息怒。此事,全因我而起……事到如今,想也是无法再瞒了。但请夫人相信,晚辈真的是无心伤害两位廖公子,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杀伯仁,而伯仁因你而死的事,古今有之!更何况,此事一发,岂是你能为我全家申辩的了的?” 廖夫人气极,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道:“入凡,你身为长兄,平日城玩笑人世也就罢了。可是怎么能在这大是大非之上犯了糊涂?你明知她是女子且如朝为官,怎么还敢将她留在府里!蕧雅,你兄长糊涂,你也糊涂么?这样的大事,你怎么却也不肯告诉娘知道……” 廖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推了开。 几个人一惊,忙回头看时,竟见锦瑟呆呆的,双目含泪的正看着这里。 “锦瑟……”贺萱一惊,忙站了起来,“你……” “你是女子……你竟然是个女子……”锦瑟满眼含泪的说道,“难怪……” 锦瑟苦笑了两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的从脸颊上滚过下来,溅在地面。 “是我太过愚笨,连站在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辩不清,才会如此……” “锦瑟,你别这样说无忧,她也是……”看着锦瑟埋怨贺萱,廖庚也站了起来,想帮贺萱解解围。 “她是什么?哦……她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是么?想来二公子也是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是么?廖公子也必然也是如此吧!看来,倒是我这个人,没有那么多的无奈了!”说罢,锦瑟一转身,跑了出去。 贺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好看了看廖庚,廖庚会意,追了出去,贺萱则转回身来,依旧回到了廖夫人的身边儿。 看到锦瑟的时候,廖夫人又吃了一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贤王爷会那样大的举动深夜造访了。 “你们……还带了谁回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一并说出来吧。”廖夫人看着依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廖庸问道。 见不明.真相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廖庸抬起身来,看了看贺萱,贺萱会意,又跪到了地面之上。这时,廖庸才慢慢的说道。 “娘,若无忧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自然也不敢瞒着母亲。可是,关于她的身世,真的是有太多的曲折。她……她的父亲,想来母亲您也是认识的。” “我?认识?” “是。母亲曾经和我提到过,母亲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嫁给了守边将军,不幸英年早逝……” “说这个做什么?” “母亲也说过,父亲能与左伯伯结缘,正是因为这位姐妹……” “对!” “无忧……无忧便是那位栗将军的后人……我一直没敢和娘说起这件事,一则是我也刚刚才知道这里面的原委,二则最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所以……” “你说她是栗万灵和莫迪的孩子?”廖夫人此时被这个关键的部分吸引,完全没有顾及到儿子话中其他的一些漏洞。 “伯母认得我母亲?” 能够清楚说出自己母亲名讳的人,贺萱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意外的看着廖夫人。 “天……不是说,不是说她的后人都不在了么……”廖夫人又惊又喜的说道,“你父亲悄悄的派人找了这么些年都没半点下落,怎么就一下子出现了呢!” 话说到这里,其他的一些解释都有些多余了,廖夫人赶紧让人去请廖老爷,又准备让丫环过来伺候贺萱,却被廖庸给拦住了,反正今天廖夫人受的刺激也已经够多了,再多个不疼不痒的也不算什么了!廖庸干脆把雨青也是女孩子这件事情一并告诉了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萱的事情太过震撼,对后面的这则新闻,廖夫人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只是点点头,让雨青继续伺候着。 可是,这却让也呆在屋子里的雨墨吃惊不小! 贺公子竟然不是贺大人,而是贺小姐!雨青不是男子,而是女孩!那么说,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僻好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呢?应该吧!好吧,那就欣喜若狂好了! 等廖老爷到的时候,贺萱也已经收拾完毕,依然还是平时里的打扮! 听了贺萱与廖庸的解释,廖老爷也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最后,贺萱把锦瑟的事情也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也让廖氏夫妇又添了额外的惊喜。 几人商量之下,决定把这件事情的前后也告诉给锦瑟,以便消除她对贺萱的误会,可是当派人去请锦瑟的时候,却在她的屋子里只找到了被击晕的廖庚和巧智,还有一封留下来的书信。 锦瑟在信中写道:自己从此无法再面对贺萱。因为自己既感激她几次三番的相助相救,又气她从未相信过自己而不愿将实情相告。眼下,她不能把贺萱的秘密告诉给贤王,但却也不能再留在贺萱的身边儿。与其让大家为难,还不如自己一走了之。从此之后,只当是自己死了,再无瓜葛。 看了这封信,贺萱的心如刀绞一般……好不容易找到了妹妹,就这样又被自己给弄丢了!贺萱几乎要冲出去寻找锦瑟,可是却被廖庸给拉了回来。几番劝说之下,贺萱才咬咬牙,勉强留在了府里,等着盼着,希望派出去的下人们能给自己带回一点儿好消息来。 192 反客为主 眼下除了寻找锦瑟之外,更重要的是怎么让贺萱再次出现在允臻的面前。 左良来的时候,廖氏夫妇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是周围所有人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但是想着,这也是晚辈们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已而为之,这让这对老夫妇的心多少还能宽慰一些。 “你们商量过了没有。”左良问道。 贺萱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廖庸明白她现在有多么懊恼多么难过,所以也没去叫她。再看看廖庚,眼下的样子也没比贺萱强到哪里去。 “你看她和他现在的样子,能商量什么呢?还是咱们俩商量了,然后让无忧按着咱们说好的去做就是了。” 左良摇了摇头,走到贺萱的身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见贺萱一点反应也没有,左良抬起手来,照着贺萱的脸“啪”的一下子。 这下子打的真是用了力,贺萱的脸眼见着“忽”的一下肿起好高来。 “你干嘛打她?”廖庸满脸愤怒的看着左良,要不是自己打不过他,自己早就动手了! 就连廖庚都被这一下子吓住了,贺萱只是抬着眼直愣愣的看着左良。 “我干嘛打她?我打她不争气!” “我怎么不争气了?” “好。你说,你千方百计的,把锦瑟从贤王爷身边儿弄开,为的是什么?” “为了能让她自由,能让她过的好。” “好一个为了她自由,为她过的好!你怎么就知道,她离开你了,就过的不自由不好了呢?” 一句话,把贺萱张开的嘴又给说的合上了。 “你现在有今天没明天,你再把锦瑟带在身边儿,你怕只死你一个是不是?你为廖家求了金牌,我家也有可以免死的金牌,可是你有么?好,就算你有,锦瑟她有么?你把她留在你身边儿,究竟是想让她生还是想让她死?” “现在你已经看清楚了贤王爷的用心,锦瑟已经没有了什么用处,你觉得凭着贤王的个性,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还会让她白白的活着么?” 听了左良的话,贺萱刚刚的生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是啊,现在把锦瑟留在自己的身边儿,真的是为她好么? 也许正如左良所说,远远的离了自己,锦瑟才能有一条生路…… “想能了没有?还用我说的再明白点儿了么?” “不用了,我明白了。”贺萱收回精神来,看了看廖庚,安慰道,“子卿兄说的没错。咱们先顾了眼下吧,想来锦瑟必能保护得了自己。她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若是被擒,只怕早就有人过来送信儿了……你也宽些心吧,咱们慢慢寻她吧!” 事到如此,廖庚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点了点头…… “你这一番逃走,想来以后你与贤王相处,也只是表面上的功夫了。但是这功夫,咱们还不能不做。且先想想,你要怎么解释你从离开王府别院到你出现时候的去向吧!”左良见贺萱终于能够正常的思考了,这才说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廖庸说道。 “什么主意?”廖庚问道。 看着廖庸一脸的坏笑,贺萱轻轻的说道:“眼下可不是闹着顽的时候,你可说些正经的。” “事关你的生死呢,我怎么能不正经呢!” “你先说来听听吧。”左良催促道。 “昨儿,雨墨回来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可记得?”廖庸看着廖庚问道。 “记得啊。不是说王爷有个下人,带着王爷的腰牌半夜出城了么……哦……你是想……” “对!”廖庸接过廖庚的话来说道,“咱们就说锦瑟当夜不从,击倒了贺萱……”说着,廖庸指了指贺萱的脸,坏坏的一笑,“逃了出去……” “然后我也追了出去?”贺萱白了廖庸一眼问道。 “对。” “可这追也只能在城里吧!”左良说。 “是啊。原本是在城里的,可是呢……” “什么可是啊,你别卖关子了哥,快说。” “可是,那个下人从王府出来之后,左良不放心无忧,也出来寻找,隐约的看着他与一个极似锦瑟的人见了面……然后,那人的‘一家子’就出了城了……” “不行!”听了廖庸的主意,廖庚第一个反对,“这不是给锦瑟摸黑么。我不同意。” “傻小子,眼下只能这么办。你自己想想,昨天晚上半夜出城能跑出去多远?今天清早又能跑多远,这里外里,可是差了将近四五个时辰呢。咱们这样,也是在帮着锦瑟,不是么?”廖庸安慰着廖庚说。 “那也不行……这不是给锦瑟的名誉……” “你别再纠结这个了……锦瑟不过是个名字……不管以后咱们找得到找不到,她都不会再叫这个名字了。”贺萱说道。 “那她叫什么?”廖庚问道。 “雁茗。大雁的雁,香茗的茗。” “这……有什么典故么?”左良问道。 “没什么典故。原来我们这一辈人,女孩子就是从鸟从草的……”贺萱回道。 怕自己的兄弟再继续追问下去,廖庸忙打断了这个话题,插话说道:“先别管她以后叫什么了。只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吧!” “虽然不算是好,但也勉强能混过关吧。可是贺萱呢,她可没跟着那‘一家子’一起出去啊。他怎么出的城呢?” “天刚亮的时候,混出去的呗。只说就是为了追锦瑟,追了这一天一夜。明儿我父亲一早就出城了,你只藏在车子里,然后再回来就是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虽然这么说也不是无懈可击,但是,听上去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第二天清早,贺萱藏在了廖老爷的坐位之下,悄悄的被带出了城。离城不远处,廖老爷借着下人们买早点吃东西的功夫,悄悄把贺萱放下了车。贺萱依旧穿着那天去王府别院时候的衣服,还故意的在刺丛里把衣服划了几处……这才往京都的方向行去。 将近城门不远的时候,允臻派出来守在这里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贺萱,忙忙的向允臻去报告。等允臻看到贺萱的时候,贺萱正坐在胜意楼里,大吃大嚼呢,看上去,真的有如累了许久没吃没喝一般的。 允臻到的时候,廖氏兄弟正陪在贺萱的身边儿。见了允臻,兄弟俩人急忙站了起来,欲给允臻施礼,却被允臻给拦下了。 “你这两夜一天的时间去哪儿了?锦瑟呢?怎么没与你在一处?”允臻满脸关切的坐了下来。 贺萱看样子是极为生气的,连看都没看允臻一眼,只顾着吃喝,等自己终于肯放下手来的时候,才斜了允臻一眼。 “王爷一番美意,看来小人是无福消受了。” “这……” 未等允臻的话问出口,贺萱指着昨天被左良打的到现在还没有消肿的脸,对允臻说道:“这就是您送我的新娘子送我的!” “她……竟然动手打了你?” “岂止是动手呢!打了我不说,推开窗子就跑……我对别院又不熟悉,被她三绕两绕的不知道带到什么个所在,她纵身就上了房……王爷,您可真是好功夫啊,竟然瞒的我这么苦,我都进了洞房了,还不知道‘我家娘子’会功夫呢!好吧,你会我也会,你上房我也能上去……可是三转两转的,人就没了影了儿!我想着,也许您发现了,也肯定会派人跟过来吧……想着回去找您说说……可是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就在城门口儿那儿看到锦瑟了……还有您给我的那位管家!人家大摇大摆的出了城!我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说到这儿,贺萱白了允臻一眼,然后冷冷的笑了笑,问道:“我想着,这其中必定是有些缘故吧。一个是您送我的媳妇,一个是您送我的管家!我当时就想着,自己还该不该去问您这一嘴了!又或是,这本就都在王爷的计划之中!” “你……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呢?” 允臻被贺萱气的一个倒仰,这不是贼喊抓贼么! 可是自己怎么说呢? 事情确实是如此啊。守门的人已经报给了皇上,说那晚有人拿着自己的腰牌,带着几个人离了京……谁能保证其中就没有锦瑟这个人呢! 现在的允臻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自己才叫是机关算尽,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无忧,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因由啊!” “反正,我是开了城门就出了城,想着既然是从那里出了城,便也应该是由那里往下走吧。可是这么一追下去,直追出能有百十里地,也不见半个人影,再一摸身上,好嘛,连个大子儿都没带……这不,直到今儿早晨才回来。”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对。你放心,我一定把锦瑟找回来,把事情问个清楚。如何?” “算了吧,王爷。既然她无心跟我,我也不想勉强。想我贺萱也算得上的一表人才,虽然没有什么高朋贵戚的,但想来日后也会衣食无忧的。还真犯不上为个女子如何如何!这事儿,在我这儿就算是了了。至于王爷您那儿想不想了,我管不着了。恕小人疲乏,不多陪了。” 说完,贺萱头也不回了下了楼。廖氏兄弟拜别了贤王爷,也随了下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允臻恨的牙根痒痒!坏事就坏在那个双十的身上!不管贺萱说的是真是假,这个双十,等抓住他,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刮! 193 腊八节 自从锦瑟不辞而别到现在,转眼间,已经有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现如今,已经是隆冬时节了! 今天已经是腊八了,早起只到衙门应付了一下,众人便散了。眼下,贺萱正窝在屋子里,喝着暖暖的粥,不自觉又想起了锦瑟! 看着自己对面,也是一脸落寞的廖庚,贺萱笑了笑,说道:“辛苦么?” “什么?”廖庚忽然听到贺萱的声音,却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便问道。 “我问你,想她想的辛苦么?” 听贺萱这样问,廖庚苦苦的一笑。 “若是辛苦了,放弃吧。我听雨青说,最近不少人上门提亲呢,都是冲着你来的。” 廖庚摇了摇头,说道:“不管多辛苦,我都会等的。我这辈子的妻子,只会是她,那个位置是她的……我不想娶别人,就算是娶了,也只会辜负人家,还不如让她们的父母另为她们择个良配的好……何苦负了自己,负了锦瑟,也负了无枉的人。” 贺萱听了廖庚的这番话,心里也觉得暖暖的。自私点儿说,自己的妹妹,有这样的一个人为她痴痴相守,是件多幸福的事情。 “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廖庚说道。 “这么久了,什么消息也没有,就是好事。” “好事么?” “当然了。若真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不好吧。” 听贺萱这样讲,廖庚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也是!” 正这时候,门忽在打开了,虽然隔着厚厚的门帘,但还是感觉一阵强风吹了进来。随着风一起进来的,还有廖庸! “可冻死我了!”说着话,廖庸急急的走到火炉旁边儿,烤起手来了。 “这么冷的天儿,跑哪去了?” 见他冷成这样,贺萱倒了杯茶,但却没有送过去,只放在了桌上。 “你这个,怎么现在记性这样差了!昨儿不是说,想吃冰糖葫芦么?只是自己不好去买,我今儿特意跑去给你买那个去了。怕拿进屋子化了,还让人在外面冰着呢。你倒好,倒了茶也不给我送过来。” 听他说了一大车的话,贺萱和廖庚相视一笑,贺萱没开口,倒是廖庚说了话。 “嫂了怕你刚在外面吃了风,再喝热茶,会不舒服,这才让你缓口气儿呢!” “又胡说。过了年,可快些和伯父伯母回南边儿去吧。在这儿随着他,你可真学不着什么好的!”贺萱瞪了廖庚一眼,可是心里却觉得蛮舒服的。 “外面又下雪了么?”贺萱问道。 “可不。今年的雨雪还真是多呢!”廖庸答道。 这些日子以来,廖家的长辈也看得出自己长子与贺萱之间的情意,所以,来为廖庸提亲的,一律都被挡了回去。 听到廖庚的话,廖庸这才明白过来。他此时手脚也暖了过来,这才走到桌边儿,拿起茶来,然后冲着贺萱一笑,说了句:“有劳夫人了!” “你们俩个……”贺萱听廖庸就这样大咧咧的叫自己“夫人”脸一下子红透了,她站起身来,说道,“不理你们了。”然后一打门帘走了出去。 “不会是真恼了吧?”廖庚看着兄长问道。 “哪里是在恼咱们呢。根本就是惦记着那糖葫芦呢!” 说罢,兄弟俩都笑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贺萱这边儿也忙了起来。宫里过年时候要准备的东西多,礼器也不少,不少东西都是一年用这一次的,贺萱闲完了今日也要开始忙了。 “你且再她偷完今天的懒儿吧。过了今儿,这十来天的时间,想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有那么忙么?”廖庚问道。 “可不是有那么忙么。你想想,别说宫里,就说咱们家里,这到了年下,要放的礼钱,要准备的供品,还有礼器之类的,有多少,你自己算算。再有各种庄子上送来的东西,各处买卖缴上来的银钱,要对的账之类有多少?” “不说不知道,这么一讲,还真是不少事儿呢。” “你今年也在这儿,别一味的躲懒了,也帮帮我和爹,弄弄这些。咱们早弄完了早得闲!” 廖庚听了兄长的话,明白他的意思,廖庸从来没有想过未来要独占这份产业,让廖庚上手,就是希望以后两人能够平分秋色,这样父母也能安心。 正说着话的功夫,贺萱边啃着糖葫芦边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 “蕧雅,有你的信。” “我的?”廖庚有些奇怪,与自己有书信往来的,仿佛没有什么人吧!再说了,就算是有,也会是寄到南边家里,再由着他们一个月一次的往这边儿送。这会是谁寄给自己的呢? 廖庚好奇的拆开信件,竟是娇姨写来的。 一听廖庚这样讲,贺萱与廖庸与有些惊讶,等到廖庚看完了这才把信交到了贺萱和廖庸的手上。 原来娇姨离开锦瑟之后,确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里停停,那里站站,所以,直到前些时间才在北方的一处小镇落了脚。等一切都稳当下来,娇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这才给廖庚写了信。不过是报了一下自己的平安,又寻问现在锦瑟的近况。 “你们说,我该怎么回这信呢?”廖庚问道。 “你想怎么回呢。”廖庸问道。 “现在锦瑟音信全无,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那上面写的,你也看到了。娇姨说了,若是姑娘的情况不好,她会再搬……可是再搬了,只怕以后就难以联系了。可若说一些安好,若是娇姨想着平安无事了,回来可怎么办呢?” 贺萱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大雪,想了片刻,说道:“你且这样告诉娇姨吧。就说眼下锦瑟……就说她现在安好,但不宜相见。待一切稳定,再作打算!” “这样,算不算是以骗她啊?”廖庚问道。 “眼下锦瑟没有消息,就说明贤王与我们一样没有寻到她的下落,这就是安好了。这不是骗。再说了,娇姨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什么功夫傍身,能够选在现在落脚的地方,自然那里还算让她安心。既然能安心,就先让她住下去吧。总比飘泊着好不是?” 听了廖庸这样说,廖庚也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这就写回信。” …… 今日,左俊忠一家被左妃娘娘请到了宫里。 文溪看着已经可以坐起来的小殿下,真是越看越喜欢,百般的逗弄着。 现在文溪与左良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人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总是斗气斗嘴了。 “你们瞧瞧文溪,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竟也这样喜欢孩子。”左娘娘笑着对左夫人说道。 “可不是……”然后又低声对娘娘说道,“她自己也急的紧,总盼着有好消息呢。” “娘……” 听到左夫人这样说,文溪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可不是急的事儿……你越是急,他越不来。你不急了,顺其自然了,他反倒就会找上门儿来了。”左娘娘微笑着说道。 “真的么?”文溪睁大了眼睛问道。 “娘娘骗你做什么!”左夫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对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左夫人真心的喜欢,宠她比宠左良更胜一筹,这婆媳间也没有什么忌讳。 听左夫人这样说,文溪吐了吐舌头! 当夜回到家里,夫妇两人上床休息的时候,文溪和左良说:“你着急么?” “急什么?” “孩子啊!我都嫁给你有半年了,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了文溪的话,左良一笑,刮了一下她小巧可爱的鼻子,说道,“你当你是小猫小狗啊。反了群,只要来上那么一两次就会怀上?” “你才小猫小狗呢!”文溪捶了左良一下,“我是怕爹和娘着急啊。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你是没看到,今天娘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娘娘的孩子。” “我娘看的不是孩子,是你。她怕你一个抱不好,把皇子给摔了!”左良笑着说道。 “唉……”文溪叹了口气。 “大节下的,叹什么气呢?” “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有就这两件事儿了。” “哪两件?” “一件,我怕自己怀不上孩子……” “别胡说八道,你才几岁!就说自己怀上孩子!娘娘不都说了,是你自己太心急了。子嗣的事儿,可遇而不可求。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 文溪在左良的怀里滚了滚,然后低声问道:“要是我真生不出孩子来,你不会不要我吧?” “不会!其实家里有你这么个大孩子就已经够闹的了。再来个小的,我还真怕爹娘吃不消。”说完,两人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呢?”左良问道。 “不家一件,就是贺萱了。咱们总说帮她离开,可是怎么帮呢?我在家里没事就想这个,可是到了最后都被自己给否了。” 左良看了看自己的小妻子,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声说道:“这件事儿,也得看机会。同样的,机会也是可遇不可求。这不是你我能操纵得了的。你这个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这些事,交给我吧。你别总想了,好不好?” “可是人家天天闷在家里好无聊啊。” “无聊啊……这眼看着可就要过年了,你进宫的准备都做好了么?咱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礼不是礼,规矩不是规矩的了!”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左良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文溪忙把被子一紧,问道:“你干嘛?” “你不是想要孩子么?” “现在不要……” “我要!” …… 194 拜别 春节过后,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转眼又到了二月了。 这一日,贺萱从朝上回来,兴冲冲的来到廖庸住的院子。一进屋,看到廖庸正歪在床边儿上看书呢。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廖庸放下书站起来问道。 贺萱的神情忽然暗淡了下来,然后对着廖庸说道:“我……想你说点儿事。” “怎么了?”廖庸一见贺萱的样子,不禁担心了起来,“贤王爷又为难你了?” 打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贤王已经许久没有与贺萱有过正面的交涉了,这也是让众人最为担心的一件事情。贤王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他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人,只恨报的晚,报的迟…… “不是……”贺萱喃喃的答道。 “那是什么?你办错事,被上司训了?” “也没有……”贺萱又摇了摇头。 “哎呀,到底怎么了!挺痛快的一个人,怎么今儿这么……你快呀!” 贺萱抬起头来,看了看廖庸,叹了口气,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这才说道:“这一转眼,我可在你家住了有一年了吧……” “是啊,有一年了,怎么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这事儿,咱们俩当初说定的是,若没有外放,在你家里住满一年,这眼下时限已经到了,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自己找处房子了……” “我家谁说什么了么?”廖庸问道。 “没有……” “那是皇上要赐你宅子?” 想吧!皇上巴不得我在你家里住一辈子呢,这些日子天天有事没事的被拎进宫里,旁敲侧击的想听你的事呢!还会让我搬出去!贺萱心里想着,依然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要走!” “咱们是有约在先的,难道到了时间我还赖着不走不成……” “不许你走!好生的呆在这里……再说了,定那个时限的时候,我和你是什么样子!现在我们……” 廖庸正想继续往下继续给贺萱找留下的理由,却见贺萱正在旁边抿着嘴,满脸小得意的微笑着看着自己,廖庸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当! “好啊,你个小东西,如今也真是学坏了,竟然还蒙起我来了,你说,你是不是该罚?” 看到廖庸终于发现自己是在逗他,贺萱这才笑了出来,歪着头说道:“人家本来就好好的没事儿早点回来,院子都没回就过来看你,你却问我为什么早回来……我自然就得想点为什么自己早回来了呗!而且,我只说我在你这里住了一年了,是不是该给自己找房子……我可没说我要搬出去啊!那后面的事儿,可都是你自己添的!” “好,好,好……”廖庸被贺萱气的错牙,指着她的鼻子笑着说道,“你现在真是啊……歪理不找都是一堆一堆的!” “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贺萱笑着说,“再说了,你能耐我何?打……你打不过我……说呢……你也不见得就一定赢……” 廖庸听了这话,一牵嘴角,一步三晃的向贺萱走了过去,贺萱一见他一脸的邪笑,就知道廖庸在琢磨什么了,她忙往后撤步,边撤还边说道:“你可别过来哦……你要是再过来……” 所谓慌不择路,她只顾着往后撤,却不料没寻到正途,竟把自己逼到了墙边儿上,廖庸用手一挡,把她左右的出路也给封住了…… “贺大人您是武艺高强,也能言善辩。可是我呢,就只有一招,破了你武功,封了你的口……”廖庸边说,边一个吻把贺萱给定在了原地…… …… 这招对贺萱果然是十分管用的,眼下,她正像个小猫一样,舒舒的躺在廖庸的腿上,闭着眼睛养神。 “对了,我还真有件事儿,想和你说一下呢。” “什么?你也准备搬出去么?”贺萱打趣着问道。 “倒不是我,不过我父母今日提起,再过几天准备回南边儿去了!” 听了这话,贺萱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 “真的?什么时候?” “今都十三了,想来再做些准备什么的,月底前就会走了。” “这么急啊?” “他们都过来这边儿大半年了,你也知道,我家的买卖大多都在南边儿。北边不过是星星点点的几处生意和庄子!爹说了,这几个月里总要那边儿往这里送账,费时费力……而且,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又该是往这边儿大批送货的时候了,总要回去先验看的……” 贺萱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打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这对夫妇不但没有对自己有半字的苛刻之言,反而是更加的照顾。只要是廖庸廖庚有的,自己也是必有,而且只会比他们的更多更好……连自己现在日用的东西都是由廖夫人亲自过目,件件核准之后才送到自己面前的…… “那……蕧雅呢?他也随伯父伯母一起回去么?” 廖庸一笑,捏了捏贺萱的脸,说道:“你瞧他现在的样子,可能回去么?我这个弟弟,也和我一样,是个死心眼。认准了谁,就是谁了。谁让你妹子招惹了他的,他若不把你家妹子给翻出来,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可是这事儿……” “你放心吧。我总有一种预感,蕧雅的好事儿,近了!” “又开始算卦了!不过,我也真希望你这次的卦能灵呢!但是……伯父伯母那里……” “我母亲是最疼蕧雅的……不过现在他的地位略逊你一筹了……婚姻之事上,他们也是很尊重我们兄弟自己的想法的。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帮着蕧雅做了些小小的功课……不然,你以为我爹娘是傻子呢,由着他的性子去找人也不闻不问的!” 贺萱听了这话有理,轻轻的点了点头。 “其实,当时我所担心的,不是因为锦瑟不好,而是因为她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时间……也许会给家里带来一些负担,可是后来想想……真的某日成了亲,也只会在府里料理家事,外出见人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我爹也说了,物极必反……他不想再把生意扩大了……反而想收一收了……所以,你可要想好了,没准以后嫁了我就只能当个小老板娘什么的了……可比不得你做官呢……” “找打了是不是!好好的说锦瑟和蕧雅的事儿,又拉扯我干什么!” …… 贺萱与廖庸这番交谈过后的第十天,廖氏夫妇将贺萱在晚饭后单独留了下来。 “无忧啊,后日我们就准备回去南边儿了。”廖老爷说道,“入凡留在这里,你得多照顾着些了。” “伯伯说的哪里话。打从我来之后,一直都是入凡在左右替我周旋着……” 廖夫人看到贺萱一提到廖庸,脸又绯红起来,微笑着让贺萱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儿,然后拉着贺萱的手说道:“好孩子,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与入凡的事,我与你伯伯都看在眼里,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夫妇二人也是很中意你的。所以,我们不在身边儿的时候,你要好好的替我看着他,不许他胡来。若是他不听你的,只管告诉我。” 看着廖夫人的样子,贺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坐在一旁的廖老爷也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廖老爷的样子严肃了下来,看着贺萱说道:“不过,无忧。你现在的处境依然是不安的,想个法子,把自己退出来吧。我倒是不怕你的事发,连累了我们,我只是觉得你……你太不容易了……从小担惊受怕的长到这么大,也应该让自己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是,伯伯,我知道。我……也在想办法,找机会……” 廖老爷听了贺萱的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虽然我那犬子不成器,但是心机还是有一些的,这件事儿,你多与他商量着来办……” 贺萱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情,伯母也要麻烦你了。”廖夫人说道。 “伯母是想说蕧雅的事吧。” 廖夫人微微一笑,说道:“还是你懂我的心。唉……我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个孩子被养在了宫里……你们姐妹俩个的命啊……真是太难了……好好的把那个孩子也找回来,然后你也脱了这身官衣,咱们一家人都去南边儿,也把这忽忽啦啦的大场面收一收,守着咱们那一亩三分地儿,过些自给自足的日子去……” 贺萱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时,眼泪竟然一下子毫无预警的冲出了眼睛,自己曾经多么渴望有个家啊……如今,这个渴望竟然会突然的离自己就是那样的近了…… …… 二日后,廖氏夫妇如期起程,在城门口的时候,廖夫人对着几个孩子又是反复的叮嘱了不少的话,这才上了马车,带着满腹的不舍和担心,离开了京都。 “夫人……孩子们的事儿,由他们去吧……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听天由命吧!” 廖夫人听着自己的夫君也带着满心的忧郁说出这句话,眼泪竟然扑出了眼眶,她又打开车帘,往后望去,见那几个孩子,还站在城门口,远远的向自己这边儿望着…… 195 商议出巡 廖氏夫妇离开之后,大约又过了月余,这一日,贺萱又被皇上突然给叫进了宫。 在这一路上,贺萱一直在琢磨着,今天要给皇上讲点儿什么!有关廖庸的事情,自己能讲的,也都讲的差不多了……再讲下去,只怕就要把他的身世和自己的身份给拖出水面了……贺萱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今天可以讲的东西,干脆一会皇上问起来的时候,自己胡扯吧……欺君有罪,胡扯有理! 可一进御书房的大门,贺萱的心里就豁然开朗了!今天,自己是肯定不用再给皇上说书了。理由嘛,现在已经站在了御书房里。 “微臣贺萱,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给贤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给侯爷请安,给郡主请安,给左相爷请安!” 贺萱一边请安一边儿心里暗想着: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么?竟然人这么整齐的都挤到御书房里了。 还没等皇上开口,只见文溪乐呵呵的跑到贺萱的身边,把她拉了起来。 “多谢郡主……”贺萱边说,边往后撤了一步,轻轻甩开了文溪的手…… “看来,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子卿还得给郡主多讲讲啊。”允臻微笑着说道,“你瞧,郡主这一扶,倒把贺大人吓个不轻呢。” “王爷说的是……” 左良一边儿应着一边儿给了文溪一个眼色,文溪会意,吐了吐舌头,站到了旁边。 “皇上,人已经都到了,您刚才一直不肯说今日要我们来的用意,现在可以说了吧。”左俊忠微笑着问道。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去年这个时候,子卿和无忧,还有允臻应该是在庆县吧。” “还没呢。那次是四月时候的事。”允臻说道。 皇上笑了笑,接着说道:“当时朕就和左爱卿说,真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可是出去走走。现在眼下,也是春暖花开了,朕也真是在宫里坐不住了……所以想着,出去转转……” “皇上要出巡?”左良问道。 “不全对。这次朕要微服出巡!” “皇上想去哪儿呢?”允臻问道。 “这……朕倒不没有想好……不过是四处走走,到处看看,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 “皇上,带上我吧!”文溪笑呵呵的跑到皇上的身边儿,像小孩儿似的撒着娇说道。 “好啦好啦,再摇朕可要被你给摇散了。带你去的!” 听了皇上如此说,文溪才停了手,笑着跑回到左良的身边儿。 “只是,皇上微服出宫,只怕安全上……”允臻面露关心之色说道。 “这一点,朕和贤王想到一处了。所以,朕会带着左良、贺萱同行。然后,羽林卫中,朕也会挑选十几个精兵随朕护驾。” “这样最好,”允臻笑着说道,“这样,小王也就放心了。” “允臻呐,朕不在的这些时候,监国一职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了。我想,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对吧。” “皇上放心,小王定当尽心竭力!” 皇上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左俊忠说道:“你也和朕一起出去,不然,就朕这么一个老头子,也是无趣。哎呀,这样一来,你府中就只剩下夫人一人了,未免有些……不如这样吧,左妃也入宫许久了,朕就特许她带着皇儿一起,到你府上省次亲。这样,夫人也不会太过寂寞了。” “哎呀,老臣叩请君恩!”说着,左俊忠倒头就拜。 “起来起来。子卿,这件事儿,你等下去和无忧一起安排一下,无忧啊,省亲的礼数,能免就免,毕竟她是回自己的娘家,而且左妃也不喜欢兴师动众,但是安全上,子卿,你一定得给我派好人手。” “是……”贺萱和左良齐声答道。 “皇上,那咱们既然是微服,必得有个什么理由吧。不然,这么一大帮子人出去,到哪儿都是挺引人注目的!” 听了文溪的这句话,皇上笑了笑,问道:“那你倒说说,咱们打个什么旗号出去呢?” 文溪转了转眼珠,想了想,说道:“咱们说自己是个戏班子吧!” 听了文溪的话,这满屋子的人都笑了出来! “笑什么……这主意不好么?我见戏班子的人都是很多的……” “戏班子的人是多,可是,哪有走到一处一场戏都唱不出来的戏班子呢?再说了,就算皇上换了便服,只怕那气度也不像个班主吧!”贺萱笑着说道。 贺萱这样一讲,文溪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也是啊!” “你有什么好主意么?”左良问贺萱道。 贺萱想了想,说道:“若是个大商家倒是可以的。或者……是告老回乡的官员。” 听了贺萱的这句话,皇上点了点头,说道:“商家好啊。到处走走,再办点货……看了民风,也查了民情……好,就这个了……只是……” 看着皇上又忽然脸上露出了点难色,左俊忠问道:“皇上有什么担心的地方么?” “我们这一行人里,哪有一个是行商作贾的材料呢!” 听了皇上这样说,允臻倒笑了出来,说道:“皇上,想把商家扮的像,也是不难的,小王倒是有个好主意。” “哦?说来听听。” “眼下不就放着个现成人选么?天下第一大商家的廖家,那府上的两位公子可从小就是在账薄银子里打着滚长大的。皇上何不也把他们两个人一起带上,这样,皇上遇事就当是考验两个少当家,自己也用不着出面了。” “好……这个主意好!” 众人皆看得出,允臻的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趁皇上的心意了,可是,贺萱也好,左良也好,连上左俊一起,互相赐了赐眼神,贤王爷这样的大力举荐,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安。虽然眼下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可是,这样的安排,总让人心里有陷陷的不安。 “皇上,那廖家的公子虽然会从长辈那里习些东西,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富海,现在就去拟旨,让廖家的两位公子,随朕出行。贺萱,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把旨意直接带回去就行了。” 看着皇上心意已定,众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左良与左俊忠带着文溪先行回府,去安排家里省亲的接待和护卫的事情。贺萱则等在外面,候着富海公公的旨意。 贺萱闭着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呢?不想出去么?若是不想,就留下来陪我监国吧。” 听到允臻的声音,贺萱张开了眼睛,看了看允臻,谈谈一笑。 “为人臣子的,哪里有什么想或者不想的。” “那你为什么叹气呢?” “不过是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咱们……是和王爷一起在南边儿的事儿。” “锦瑟……还是没有消息么?” 贺萱摇了摇头,轻轻一笑,回道:“若说寻人,只怕王爷要比我的手段更高明些吧……王爷都寻不到她,我哪里就能寻得到呢!” 听了贺萱这话,允臻看了看他,问道:“打从那次之后,你和我生份了许多。为什么?是在生我的气么?” “怎么敢呢?王爷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微臣怎么敢对王爷有什么不满。” “只是不敢,并不是没有。对不对?” 贺萱转过脸来,看了看允臻,又用眼睛扫了扫周围,问道:“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从你见到我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很奇怪。我要背景没背景,要出身没出身,要财力没财力……你为什么就对我与众不同?” “你想知道?”允臻见贺萱这样问自己,他挑了挑眉毛,用种挑衅的语气反问道。 “是。”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要你……” “什么?” “我要你!要你成为我的人!要你彻头彻尾的成为我的人!明白么?” “你的人?” “对!我要你整个人,连同你的心,都只能指向我这里!为了你,我可以不惜一切的代价!我只要你!” “呵……”贺萱冷笑了一声,“王爷您说笑了吧!” 允臻摇了摇头,收起了一直惯有的微笑,冷冷的看着贺萱说道:“我一直以微笑示人,但却极少把脸冷下来。我的家人都知道,只要是我冷脸的时候,我所说的,必是我一定要做的。现在,我再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次,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人!而且,你一定会答应的!今日,我就把这话放在这里,信与不信,你不久就会知道的。” 正在贺萱被允臻的话有些惊住的时候,富海公公走了出来。 “哎呀,贺大人,恕杂家来迟了。有些索事耽误了。哟……王爷也在这儿呢。” 看到富海,允臻的脸色又重新满布微笑,他应道:“是。看着无忧在这里发呆,便过来和他说说话儿,免得一个人在这干等着无聊嘛。好了,现在公公也来了,我也该去太后那儿坐坐了。” “那杂家恭送王爷。” “微臣恭送王爷。” 允臻看了看给自己施礼的贺萱,转过身去,用与刚才一样的语调对贺萱说道:“记得本王刚才说过的话。很快,本王就会让你明白!” 196 初到塞外 若不是君命,廖庚是说什么也不想离开廖家的,他要留在家里等着锦瑟的消息! 可是,君命不可违!抗旨的罪过,廖庚还是懂的。 眼下,他正不情不愿的与廖庸、贺萱挤在一辆马车之上。 他们坐的车子前面,是左良小夫妇的车子,再往前,就是皇上与左俊忠还有富海的车子了…… 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的离了宫,出了城门。 允臻站在城门楼上,低看头俯视着这一行人,俯视的感觉真的很好……允臻笑了笑,转身下了城楼,向王府走去。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廖庚问道。 “皇上没说……”贺萱答道。 “不会皇上现在心里也没个准谱儿吧!”廖庚嘀咕了一句。 “我的二爷,我可求您了!什么话都敢乱说!”廖庸瞪了廖庚一眼,“咱们这外面,那一圈全是他的人,你可小心了哪句话传了过去……” “知道了……”廖庚低着头说道。 “你也别郁闷了。万一咱们这一次出来,能有个柳暗花明的效果呢!”贺萱说道。 “什么意思?” “皇上虽然没说个准地方儿,可是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大约是要往北边儿走。咱们这一阵子,一直在南方寻人来着,却没想着,她也许会去北边的苦寒之地。万一……” “你是说……” “哎,我可什么也没说!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你一天天的像是被霜打过的大白菜似的,也是于事无补,不如打起精神来,也许还能看到希望呢。”贺萱说道。 “是了。无忧这话说的对。你就算是急死愁死,她也不会马上出现在你眼前。”廖庸也给自己的兄弟打气。 …… 果不其然,他们这一路也真的是在往北边儿行进着。看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觉得熟悉,贺萱忽然意识到,这正是往自己曾经生活过的草原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众人且行且走,到了一处或许只住上一夜,或许会停留上个几日。全看皇上的心情如何了。 某日,贺萱趁着皇上心情大好,便在休息的时候,问及了此行的目的地。 “老爷,咱们这究竟是要去哪儿啊?” “草原!” “真的要去草原?”文溪大喜着说道,“我一直住在南边儿,那边儿只有许多的树林,却没有草原,我前几日还和子卿说呢,要是能去草原就好了,我也看看什么叫牛羊满地。” 听了她的话,众人都是一笑。 “别说是你。就连我们都没去过呢。”左良微笑着说道。 “无忧呢?不是说,你随着父亲四处游历过么。” 听到皇上亲自到自己的头上,贺萱觉得似乎是个好机会,可以少少的向皇上透露一点儿自己的身世,这样,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也好事先打个预备,她看了看在坐的几个人…… “想来,应该是到过那里吧!我看她的个性倒是像个草原儿子,比中原人豪放一些。” 听了左俊忠这样讲,贺萱明白,似乎左俊忠也与自己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贺萱笑着,接过他的话来,说道:“是。我还真的在草原上住过些日子。每日里,骑马,射箭,还会与当地的同龄人玩玩叼羊之类……” “骑马射箭我倒是喜欢。可是叼羊?用嘴巴咬着羊么?那羊得多疼啊!太残忍了吧!” 听了文溪的这个笨笨的傻问题,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误会了。不是活的羊……不仅不是活的,还得是处理过的。不然,一扯就烂了。”贺萱解释道。 “哦,那还好……” “老爷这次为何要去北边儿呢?南方现在更是桃红柳绿的时候呢!”左俊忠问道。 “就是因为南主的年景好,所以才不去那边儿。说这话,得是从去年从冬天开始了,地方上报,北边儿这连着降多次的暴雪,冻死牛羊无数,连人员也有伤亡。听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朕才过来瞧瞧。老百姓嘴里的话,才是实话!” 众人点了点头。 “入凡到过这边儿么?”皇上问道。 “从未来过。我家最北边儿的生意,也就是在京都里了。再往北,就没有我家的买卖了。”廖庸回道。 皇上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皇上叹了口气,看着左俊忠说道:“这次过来,还有个心思,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他为什么执意放弃京里的一切而来到这边儿,我想来看看,他喜欢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左俊忠自然知道皇上嘴里的“他”指的是谁……左俊忠偷眼看了看贺萱。心里暗自想道:皇上依然顾念着他,那么眼下的贺萱就多了一丝的生机了。 这一众人越往北走,所见的就越来越凄凉了。离塞外远些的地方,虽然冬季里是受了些天灾,可是眼下还能保证温饱,也有到季能播种的种子。可越是靠近塞北的地方,百姓的生活便越真真的是每况愈下了! 等众人到了刚入塞的第一个小镇——阿热克——的时候,皇上停下了前进的步子。 …… 一夜休息之后,第二天清晨,皇上早早的就起了身。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您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富海问道。 “不了,咱们不告诉那些人,悄悄的出去一下怎么样?”皇上笑着说。 “这时候?皇……老爷,这天才刚亮呢!这时候出去,您能瞧见什么啊?” “就是想瞧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走吧!” 富海见皇上坚持,也不好再扭着他,只好服侍着他穿好衣服,又为他加了个小毛的外披。 “这里春天来的晚,披一件吧,出来病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两人穿戴好了,这才悄悄的离了屋子,才走到住的客栈门口儿,就被贺萱堵了个正着! “这么早您两位这是干嘛去啊?” “瞧,老爷,连贺公子都说早呢,要不……”富海接道。 “我想出去转转,正好少个人,一起吧。” 贺萱听了皇上的话,又瞧了瞧富海的那个表情,也只好点了点头。 走到大街上,皇上跟贺萱说道:“这外面的空气就是好啊。好久没吸到这么干净的空气了,让人真是舒服!” 贺萱一笑,心里想着:可不是么。您在宫里,不管去哪儿,身前身后都是前护后拥的,几十口子人争那么一口气儿吸,能比得上现在么! 但这话,没法儿说出口,贺萱只是笑了笑。 “这时候,您想出来看什么呢?咱们就近转转就回去吧,若是他们起了身,瞧不见您,那还不炸了窝了!”贺萱笑着说道。 “好吧。”皇上笑了笑说道,远远的看到了一处吃早点的地方,皇上说道,“咱们就去那儿坐坐,吃点东西,就回去。” “可这外面的东西……”富海有些担心。 “只怕您是吃不惯的。” “没关系,只当是尝尝鲜儿了。” 说着,皇上带着富海和贺萱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贺萱瞧了瞧,这里可真是没什么吃的。素馅的杂面大菜包子,能照得出人影儿的糊糊,还有腌制的一些闻起来略带着些臭气酱菜……这些东西,他真能吃么?贺萱犹豫了一下,还是各要了一些,不让他吃点这些东西,只怕这位皇上还真的不会打道回府。 等贺萱回来坐下的时候,正听到皇上轻声问着富海。 “这时候,是不是也快是要春播的时候了?” “这里的冬季长些,要比南边晚些时候。大约要到了清明左右吧。”贺萱答道。 “哦?无忧这个也知道?”皇上笑着问道。 “贺公子也会……”连富海也笑着问了句。 贺萱忙摇了摇头,答道:“这个我可是真不会的。不过,倒是瞧过……” 皇上点了点头,几个人的这几句话,却引来了旁边一位老者的轻笑。 “老人家,是不是我说了好笑的话啊!”皇上微笑着问道。 那老人放下手里的吃食,看了看坐在这里的三个人,又笑了笑,摇摇头,说道:“看着几位的打扮就是贵人。难怪连何时播种都不知道。” “是啊。小可对这些农事,也只是在书上看过,真未亲身做过呢。” 那老者也不多话,依旧转过身去,吃自己的早饭,不多大功夫,皇上他们这一桌儿的吃食也摆了上来。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那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以及自己面前有如没打好的浆糊,还有那两碟子散着臭气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皇上当即有点傻了眼! “这是什么?”富海问道,他转过脸看了看其他桌上摆的东西,都和自己这桌上放的差不多,而且,这棚子下面的其他人都也正在往嘴里送着这些东西……看来,这些东西确实是给人吃的! 贺萱一笑,说道:“这个,是杂面的菜包子……我问了问,是白菜做的馅。这个……是糊糊,也就是咱们平日里喝的粥啦……虽然清稀了点儿。还有这个……” “这东西都臭了!”皇上忙不迭的捂住口鼻。 “是……”贺萱看着周围投向自己这边儿的目光,汗颜的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这是酱菜……自然不能和家里的比,都是秋季下来的果实,放在他们农家的自家的酱里腌的!” 197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我……在家里的时候也不是没吃过酱菜,哪里会是这样的!” 皇上也看到了周遭的异样,忙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爷,这外面的东西,您吃不惯……别说这素的都不见油星儿,当就这气味……别说您,我也吃不下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用早饭吧!” 皇上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走吧。无忧,会账。” 其实,周围的人看他们,不过是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可是,当看着他们点了一桌子东西,却一口没碰就要走,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却在脸上浮出了不满,就连店家也是如此。 “客官,您是拿我们开玩笑是吧!” “怎么了店家?这些钱不够么?”富海问道。 “钱够不够的都没关系。您看这些人,也有不少是在我这儿赊账的!可是您这么糟蹋东西,我可是不乐意的!您知不知道,就这些东西,都足够让一家子老小三四口子人吃上一天了。” “就这东西?……还吃一天?”皇上又惊又气的问道。 皇上气,是觉得这店家有点不知好歹,钱已经给你了,东西倒掉再买也就是了;而惊,竟然这么点儿的东西,就能让一家三四口人吃一天! 看着气氛有些不对,贺萱忙打了圆场,说道:“老爷,您是不知道的……这在清贫之家,不干重体力的人,是不吃干粮的。而且,这店家的糊糊,也算是煮的稠的了,若是困苦些的家,只怕这一碗里的干份儿,都够用作三碗了!” “这位小哥,这话说的倒是句良心话。”店家终于从这几个人的嘴里听到了句人话,刚才的怒气也消了些。 “这杂粮的包子,只怕也是给家里下地干活的把式吃的。所以,这店家说,咱们三个点的这些东西,够一家子吃,还真不是蒙您!” “这也叫包子,黑黑的,这里面……” “老爷,这就不错了。至少它真的是面做的。里面还没掺其他的东西……赶上荒年,麦麸饼子都算是好东西……甚至还会在里面掺些野菜,可食用的花朵儿,再不济时,只怕连树皮草根也是有的……” “可不是……去年冬天就是灾年,好在咱们这儿离那草原还是远些。虽然受了些伤,但还不至于打到原气!老爷是精贵的人儿,这些东西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是咱们小老百姓就是把这些个东西当成好东西来看的!看在这位小爷还说了几句公道话的份儿上,我就不说什么了,东西您没吃,钱也不用给了……这里也不是您们这样的贵人该呆的地方儿,您请吧!” 店家这冷一句热一句的嘲讽,被皇上听在耳里,真是扎心一样的难受。本来皇上想着,就算再怎么着,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治下也是风调雨顺的,就算偶尔有灾,那大批的粮食,也是可以调配着救济的,可是眼下,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那年景好的时候呢?你们不会也吃这个吧!”皇上有些不死心。 “年景好的时候?年景好不好的,与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我们种出来的细粮,那是要上缴的,剩到我们手里的,够来年的种子就不错了,谁还会拿来当饭吃!真是……” 坐在棚子里的另外一个人大声说道。 皇上此时,真心的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被人剥了皮一样的,半点儿面子也不剩了!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东西,然后咬着牙说了句,“无忧,把这些东西都包上……咱们带走!” 听了皇上的这句话,富海惊讶的都没敢出声,刚刚看到皇上的脸被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想来是气的不轻!现在,竟然还让贺萱把这些东西都包上,这皇上不是气糊涂了吧! “这……包哪儿去啊?”富海问道。 “您既不吃,就留给那些吃的人吧!何苦拿走了再扔掉,浪费东西。”不知道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咱们回去吃,不只咱们吃,给他们也带上份儿!” 听了皇上这句话,贺萱心里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刚才的话太多了,让皇上动了怒…… “皇上,这东西,只怕家里少爷也是……” “知道你有钱,但是货是我的,我不卖您,成了吧。您几位还是先请吧啊……” 说着,店家竟然往外面赶起了人。 “你……”皇上打从出生开始,哪受过这样的气,顿时气的两目圆睁,死死的瞪着店家。 “怎么着?您还想打人啊!” “老爷……您……您……消消气儿,啊,消消气儿……”富海忙安慰道,然后冲着贺萱说道:“贺公子,您倒是过来劝劝啊!” 听到富海叫自己,贺萱站在原处,并没有对皇上说话,却对店家开了口:“店家,且勿动气。我们老爷……是个极善的人……” “善?都要打人了还善!”店家说道。 “我家老爷生气,并不是跟您……你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不管是什么样的年景,都会捐出上千担的粮食,也就是你们说的细粮,用过救济之用!为的就是怕那些银钱被这官员从中给盘剥了!年下的时候,就听人说,他这些年来捐的东西,已经被派到北边儿来了,可是老爷还是不放心,所以,这才出来看看的……却听您几位刚才讲了那些,您说,他能不气么!”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 “可不是,当今的皇上还赐了我们老爷匾呢!”贺萱继续胡说道,“是吧,富管家。” “啊?啊……啊!可不是么!老爷,您也别生气了。往后,咱们自己亲自押着粮食来,一家一家的放就好了。” 皇上终于有了台阶,虽然心里依然生气,可是总算给自己的面子植了点儿皮! “你捐的那些东西,都喂了那些狗官儿了!”刚才那位老者说道,“您是富贵的人,只怕咱们吃的这些东西,放在那些官员家里,只怕他们家里的狗都不会看上一眼。可是,这就是咱们老百姓的吃食!” “走吧……”皇上此时完全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带上这些东西……” 说着,皇上带着富海先离开了这个棚子,贺萱让店家找了家什,把东西包好,付了钱。这才跟了过去。 当皇上回到客栈的时候,左良他们正在四处找人呢。看到皇上一脸的愠色,谁也没敢多问,只是悄悄的跟富海打听了一下,知道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可是当众人见到桌上放的那些东西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重复着一句话: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的感觉真的是难以名状。俊忠,今年户部调拔了多少粮食过来?” “大约是八百万担。” “那些可都是上好的细米和白面啊!怎么到了这儿,就变成这种东西了呢?”皇上拍案而起,众人也随着都站了起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样子,皇上这才压了压怒气,又坐了下来,也让其他人也坐了下来。 “那小二告诉我,这就是百姓家里,三四口人一天的吃食。护卫不算,咱们眼下一共多少人?” 文溪数了数,然后说道:“不算下人,一共八个!” “那好,咱们也不用把这东西吃上一天,但今儿早上,就吃这些了……” 皇上说完这话,看了看贺萱,说道:“你分分吧。每个人每样都得吃到。今天不用别人伺候,他们当差之前,估计这些东西也没少吃。” “是。”贺萱应了一声,然后,把三碗糊糊分到八个小碗里,然后把那三个包子也分了下,装在小碟子里送到了各人的面前……当然,还有那个酱菜! 看着眼前的东西,皇上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可是却还是没敢第一个先动这东西,贺萱看了看,难不成要对着这些东西坐上一天么? 她也没管礼数,先把那菜包子放进了口里,然后把糊糊就着酱菜吃了下去。 众人皆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有如天外来客般的贺萱,直到她把最后一口东西吞了下去。 “你……没事儿吧……”廖庸低声问道。 “放心吧。这东西偶尔吃吃,还是挺有意思的……再说,这东西以前也不是没吃过,比这更难咽的也吃过……” 其实皇上现在也有点后悔,气归气,可是真把这东西放进嘴里,他还真是有些不敢,不过好在贺萱也算是体谅皇上,他的那份儿,是最少的。 其实也不只是皇上的那份儿少。三个包子,贺萱自己吃了一个半,他们那些东西,不过也就是意思一下罢了……最后,众人还是把这东西都吃进了嘴里。 吞完这极为晦涩的东西之后,皇上半日才缓过气儿来。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往后再想倒掉吃食的时候,想想今儿的事儿!今天没心情再走了,你们也散了吧!” 198 如人饮水 吃过早饭之后,皇上的心情是异常的郁闷! 虽然众人也明知道其实的原因,但是却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去捅这个马蜂窝!干脆让皇上安安静静的呆着比较好! 贺萱回到屋子里,那对兄弟,连着左良和文溪都一股脑的跟了进来。 看着众人以参观的目光欣赏着自己的时候,贺萱问了句:“你们……有事?” “我们怕你有事儿!吃了那样的东西,现在我想想都反胃……你……吃了那么多……不会一会儿上吐下泄的吧!我要不要先去预备点药什么的!”廖庚不无担心的说。 “是啊。要不然,你还是想想办法,把那东西给吐出来吧!我让他们给你煮点粥!”廖庸也说。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贺萱摇了摇头,“若真像你们说的,那些天天吃这些东西的人,就不用活了。” “他们是吃的惯了,你平时里吃的可不是这样的东西。”左良也说道。 “是啊。你还是听他们的话吧……”文溪也眼巴巴的看着贺萱,轻声说道。 “你们啊……大惊小怪的。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我以前和义父在一起的时候,有一阵子能吃上这样的东西就算是不错了。” “那时候你很穷么?”文溪问道,“为什么会吃这样的东西?” “这个么……” 贺萱被文溪这样一问,倒顿在了那里,现在这些人里,文溪和廖庚对自己的身世都只知道一半儿,若直接了当的解释了,只怕今天在这里就得把自己的故事给讲全……可是眼下的情况,这样做似乎并不是上策。 “你又来了,什么事儿,只要你上了心,就非得刨根问底的!无忧自然是有自己的难处,不然,她哪里会落魄到那样的!”左良拉了拉文溪说道。 文溪这才想起来,贺萱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事情,哦,对了,她说过的,只怕当时逃命保命才第一重要的,自然也就顾不上许多了。 文溪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富海的声音。 “贺公子,左公子,您两位快过去瞧瞧吧……咱们老爷发脾气了!” 左良与贺萱互视了一下,贺萱想着:谁都看出今天皇上心里不痛快了,这时候还不成还在这么不长眼的,去招惹他么? 左良则更直接些,问道:“谁又到老爷那儿去了么?” 富海叹了口气,说道:“昨儿,老爷不是派人去上个官站取东西了么……今儿东西是取回来了,刚才老爷瞧了两眼,登时就怒了……这会儿正叫人呢!两位还是快着些……” “取了什么东西?”贺萱问道。 “虽然留了看家的人,可是老爷还是不放心,给我徒弟留了个话儿,我那徒弟还是认得些字儿的,老爷让他把每日的节略抄下来,悄悄的送过来……刚才就是看了节略才发的脾气……哎呀,不说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说着,富海转身就往回走。 “可小心些。” 看着贺萱和左良也随着富海走了出去,廖庸在后面说了句。 贺萱点了点头……左良也嗯了一声…… 果然,一进门,这两人就看到左俊忠如履薄冰的站在屋里,拿着那份节略垂首一言不发的正在看着。 “老爷,把两位公子给您请过来了。” “看完了,也给他们也看看!”韩铭越大声说道。 贺萱真的感觉当时包下了这个院子是个明智之举,不然,估计就是刚才的这番动静,也早早的就把其他客人和店家给招来了! 左良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折子节略,虽然说是节略,可是那富海的徒弟也是办事极为细心的人,把些折子里面的内容也补充了些进来,左良细细看了一遍,也明白了眼下皇上生气为的是什么了,他用手指了指,然后递给了贺萱。 有左良的书签功能,贺萱便直接找到了那段让皇上龙心不悦的话了! 原来,阿热克的地方官员又在申报春播在即,可是种子不够的事情。而且这次还是越了级的申报 “户部拔了那么些个粮食过来,结果这里的地方却是这个时候来告诉我他们到眼下还没有种子可去播种,那些粮食哪去了?哪去了!”韩铭越气恼的说道,“老百姓吃的都跟猪狗一样了……他到这个时候才来报这种事情……这样的无用之人,留他何用……” “老爷,您先请息怒……”左俊忠说道,“这只是份节略,上面的东西也有些不甚清楚,我想着,既然咱们到了这儿,就应该去看个清楚些,再作发落!” “还要怎么才算清楚呢!难道今儿我看到的吃到的,还不算清楚么?” 被皇上一番责问,左俊忠识趣的闭了嘴,看来,皇上现在不想听自己说话!理由很简单,这里的地方官,便是上一次左俊忠作为主考时候的门生。前些日子,左俊忠还对皇上提起过他,说他这个人如何的耿直如何的敬业,眼下,左俊忠已经被他的这位高徒结结实实的给装了进去! 看到父亲被训,左良也不便开口,虽然心下觉得大不以为然,可是,这话却是不敢说的,他瞧了瞧贺萱,给贺萱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能不能帮父亲解解围呢? 就算左良不递这个眼神,贺萱也想开口的。 只见她微微一笑,坐桌子上取了杯茶过来,走到皇上的身边儿。 “老爷,您先喝点茶。” “不喝!” “老爷觉得不好喝?” “现在没那个心情!再说,茶汤都已经这样了,怎么喝!” 贺萱听了这话,笑意更浓了些。 “怎么,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笑么?” 贺萱摇了摇头。 “那你笑什么?” “我笑老爷今儿和平时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平日里,老爷在家里,看不到的时候,心情倒是比现在能和平不少,谁错了谁对了,就算自己没办法去看,也会让旁人细细的去查。谁犯的错,就去责谁,断不会迁怒于人的。” “你觉得……” “就像今天的事儿,惹您生气的是折子,可是您却连茶的气都生!”说着,贺萱啜了一小口茶,接着说道,“您说不好喝的茶,我却觉得甘之如饴。皇上连试都没试过一下,怎么就知道不好呢?” 被贺萱这样左拉右扯的一顿说,倒把皇上给绕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贺萱,叹了口气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贺萱把茶蛊递给左良,然后跪倒在地。 “您觉得阿热克的地方无能,可是我却觉得他尽了本份。越级上报,这本身就是大罪,若不是非如此不可,想来那地方也是绝不能甘愿舍得一身官服去做这件可以说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的。” “怎么就会没有关系呢?他是这里的父母官,这里的百姓如此,他难道还脱得了责么?更何况难道他就不吃不喝了?” “这里没有米,自然有处可去买。反正他手里拿着奉禄,还怕吃不上饭么?老爷说他是这里的父母,这没错,可是父母也有管不住自家儿女的时候不是?我今儿清早的时候,也和老爷您说过,百姓若是饿的极了,连树皮草根都会吃,更何况是种子……只要把灾情再夸大些,朝廷自然还会调拔的!” “你是觉得……” “不,老爷。我什么也没觉得。我只是想说,反正您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何不自己亲去看看,就像刚才那茶,您看着汤色不好,就弃了,可若是您尝尝,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不知道是因为看完折子到现在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了,还是贺萱说的话绕了个很大的圈子磨掉了些刚才的激动,反正眼下,皇上竟然不觉得贺萱说的有什么错处……他指了指茶,富海赶忙又给皇上倒了一杯,皇上接了过来,喝了一点儿,确实,这味道还不是太差。 他笑着把茶蛊子放在一边儿,看着贺萱说道:“你是觉得左相是这杯茶呢?还是觉得这阿热克的地方是这杯茶呢?刚才我可把他们俩个都骂过了!” 贺萱抬起头来,看着皇上笑了笑,想着:这叔侄两人真真的像啊,我才给他划了个道儿,他这马上就给我布了个局。 “我觉得,最像这茶的就是我了。要不然,怎么现在就我是跪着的呢!”贺萱有些像撒娇耍赖一样的说道。 “你们倒是瞧瞧他这张嘴!起来吧。” 看着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左良微笑着说道:“她这样,还不是老爷您给宠的。要我说,她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在老爷身边儿,免得混了您的视听,早早的把她打发出去才好呢!” 听了这话,左俊忠也好,贺萱也好,都明白左良的意思,只是这个时机选的,真是……看来,这件事儿,还是少些让左良掺和才好! “我倒是真喜欢他这个劲儿。不但不能放他走,还是把他多留在身边儿才是对的!” 果然!左良的话起到了反效果! 贺萱翻了翻眼睛,冲着一个狠狠的笑意! 199 农夫县令(上) 皇上并没有急着自己先出去查访这件事儿,倒是把几个年轻人派了出去。 几天下来,这些人打听到的,似乎都是对这位地方官的褒扬之辞,即使是生活过的再艰难的人,也没有一个说这位父母官不好的。 这些消息倒让皇上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官员起了好奇之心,终于,皇上觉得自己应该亲自会会这位叫作于松的七品官了。 寻到于松的时候,他正在田里,经老百姓的指点,皇上才发现了混在农夫之中的于松! 只见他也同其他的农夫一样的,粗布的一身短打扮,脚上也穿着草鞋,此时正扶着犁赶着牛,在田里翻地呢! 看到于松,左俊忠低声对皇上说道:“要过去喊他过来问话么?” 皇上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想直接问话,我们大张旗鼓的坐到县衙里也就是了。现下,我只想看看这位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俊忠听到此言,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您还不想露身份,那我还是暂时回避下的好。免得他见了我,会认得出的。” 皇上转过脸来,看了看左俊忠,想着也是。估计着当年放榜的时候,这于松也得站在殿外百十米开外,想看清楚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左俊忠是当年的主考,这些上了榜的学生拜见他的时候,不见得个个都看不清楚……现在让他躲开也是好的。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说道:“留下无忧、蕧雅和入凡,你们都先回去吧。” 一听着让其他人回去,左良有些不放心,说道:“我还是留在这儿的好,免得……” “去吧。你们几个人,怎么看也不太像做生意的人。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那……”富海才要说话,也被皇上给挡住了。 “这里有他们几个照顾着我,你还怕我没人伺候么?你也回去歇歇吧……” 见皇上坚持,其他人也不再多话,都悄然退了下去。 在回去的路上,左良好奇的看了看文溪,笑着说道:“你今儿倒乖巧,怎么竟没说要留下来呢?” “不过是耕田,有什么好看的!”文溪一脸无聊的说道,“要不然,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左良听了这话,笑了笑,这才是自己的媳妇呢!自己似乎从小身边儿就不缺这样的人存在,小时候是入凡,现在是她…… 左良看了看父亲,父亲点头应允,所以,离开的这四个,一路奔了市集,一路则回了客栈。 …… “您想怎么和这位县太爷说话呢?”贺萱问道。 “现在过去,只怕不是时候吧。且等等吧,等他们一会休息的时候,咱们再去找他聊聊。” 贺萱瞧了瞧周围,真是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倒是不远的地方,有几块大石可以略坐坐,她微笑着对皇上说道:“那咱们就到那儿边坐着等等吧。” 几人走了过去,贺萱解下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风,折了几折,垫在石头上,这才说道:“这会儿石上的阴气还是太重,垫着些好。” 皇上一笑,说道:“富海还担心你们不会侍候呢!我瞧着你,倒比他更细心些。要不然,你且也留在我身边儿,服侍我吧!” 一听这话,廖氏兄弟互视了一眼。廖庸忙笑着说道:“您要真是把她留在身边儿,那可有的气受呢!” “怎么?他给你气受了?”皇上微笑着问道。 “我倒是没见她给我哥气受,倒是我哥,每天不被无忧骂上几句,心里就是不舒服!” 听了他们这话,皇上一爽朗一笑。 等他们笑够了,贺萱才说道:“你们俩个,可真是听不着重点。皇上这是拿我和富公公比呢!皇上,您不是想让我给他当个徒弟吧?那可真应了贤王爷那句话了!” “啊?你……”蕧雅瞪大了眼睛看着贺萱,后面的半句话给吞了回去,他本想说的是:你拿什么给人家阉啊! “什么话?”廖庸问道。 “当初,允臻保荐他做黄门侍朗来着!”皇上微笑着说道。 “噗……”这一下子,那对兄弟更是乐的大发了! “放心,我不缺侍候的人,我少的,是能听我说话的人。你得了空,多进宫陪陪我说话吧!”皇上微笑着说道。 “这倒是不难的。不过,我想着,小皇子也越来越大了,只怕您也没功夫理我们了!” 这句话说的正卡到皇上的心坎上,他瞧了瞧廖庸,又想了想自己的幼子,脸上不禁一阵欣喜之色。 他们这里正说着,却见那位县太爷正一脚深一脚浅的向他们这边儿走了过来。 “几位……”于松边说着,边冲着他们一抱拳,“看着眼生,是过路的客人么?这里离官道可是有些距离了,几位不是走岔了路吧!” 看到于松过来,皇上站了起来,也冲着他一拱手,答道:“不是。我过来寻个人,旁人指点说能在此处寻到,刚才瞧着你们正忙着,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哦?找人啊?你找谁啊?” “我……找此县的县令于大人。” 于松一听这几个人要找自己,不禁仔细的瞧了瞧这几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为首的这位年长之人,虽然穿着似乎普通,但看上去气度不凡,颇有威仪。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三位年轻后生,也是个顶个的风流俊逸……但再细细看下去,这几个人的打扮虽然普通,但那衣料都是上品,就连这位老爷坐在屁股下面的那件披风,也是价格不斐的! 这让于松的心里画了无数的问号。这几个人非富即贵,这个季节,跑到这儿来干嘛? “几位可是贵人啊!在下正是于松,不知有何见教?”于松问道。 “原来您就是于大人,失敬了。”皇上微笑着说道,“你们几个,还不给于大人见礼。” 听了皇上的这句话,廖氏兄弟心里觉得好笑,自己长这么大,还真没给个七品官见过礼!好吧,就算不说自己,贺萱现在也是从三品啊,怎么能给这样一个七品县令施礼呢? 就在他们一迟疑的时候,却见贺萱一躬到地,口里说道:“晚辈见过于大人。” 见贺萱都已经施了礼,廖庸和廖庚也不得不勉强着,给这位县太爷也鞠了一躬。 “您几位还没告诉我,寻我有何事呢?” 于松不是个爱纠结于场面虚礼的人,直接了当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我们父子几个,做了点小买卖。也认识些朋友。我有位朋友在户部为官,前几日在京里闲谈之时,听他说起于大人的事情……” “哦?”听了这话,于松心里更是疑惑。现在朝中的大人们已经可以把朝里的事情随便的说给别人听了么……不过,也许真的有这样的可能,想着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说说遇到的难事,也未曾可知。 “说来惭愧。可是若非如此,只怕我的折子也递不到户部!”于松叹了口气说道。 “哦,真的有如于兄在奏折中所言,此处受灾异常严重么?” “雪灾倒是不重,可是,冷害却是十分的厉害。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我们这里的农时,去年气温徒降的时候,正是我们这里即将收获的时候。可是那一场冻雨,不知道毁了多少庄稼……” “那难道户部没有给你们这里调拨救济么?” 听了皇上的问道,于松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有!太有了!我也是长了这么大才知道,户部会给我们每升米配上两升的麸皮……这一冬啊,这满城的百姓几乎都是靠那些麸皮再加上夏季里晒制的干菜,再微微掺米面渡些过来的!就算是这样,到了现在,我们春播的种子,还至少差上一半!你说……唉……” “麸皮?”廖庚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兄长与贺萱。 看来,今天早上,贺萱说的那些有如异谈一样的东西,是真的了!那样的东西,只怕在自己家里,装枕头也只能给最下等的佣人来用,谁能想到,那东西,竟然还有人把它送到嘴里去呢! “那……别处也是这样么?”皇上黑着脸问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于松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您的样子,也知道您是个活在顶端的人。您的朋友也是坐在朝中的大官。想来这些下面的事情,您们是看不到的。打个比方来说吧,若是朝廷给受灾的地方,播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若到了地方,有十万两,那是正常;有二十万两,那是恩德;若是有二十五万两以上,那就只能说这接洽的官员有了天大的面子了!事实上,打从我上任以来,就没有接收到过超过四分之一的救济款银。” “那其他的银子呢?” “银子?哼……这么个雁过拔毛的官场,就算是走过一只满身是锈的铁公鸡,估计到了这儿也得变得通体发亮了。更何况是那白花花的银子!” 看着皇上越来越黑的脸,几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敢出声! 200 农夫县令(下) 廖庸压低了声音问贺萱道:“为什么要把麦麸换成粮食呢?” 贺萱瞧了瞧皇上,想着,反正这事儿估计也是要捅破天了,也不差自己再多说几句话了,她看着廖氏兄弟,却没把声音压低,说道:“一升的粮食,能换二十升的麦麸。你按着这个比例来算,他们能扣下多少粮食来?现在还是灾年,他们再把扣下来的粮食卖给那些无良的商人,除了朝廷发下来的银子不说,这又是一大笔!” 听了贺萱的话,于松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小兄弟的帐算的不错。” “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人敢往上报么?”皇上低着声音问道。 “可以啊。没人拦着你往上报!就算是您,直接告诉给了您的那位朋友,又能怎么样呢?你去查谁呢?整个官场都是这样的!若说是把所有的官儿排成一排,都宰了,那可能会有个把人是委屈的。可若说是隔一个宰一个,那肯定有大把的人,是漏网的!” 于松边说,边从腰里取下烟袋来,给自己点了一袋烟。 看着袅袅升起的烟幕,于松瞧了瞧坐在旁边,满脸怒气的皇上,然后笑了笑。 皇上过了许久,才算是把冲上心头的怒气压了下来,说道:“这些人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难道他们就不怕皇上治他们的罪么?” “皇上?”于松听了这句话,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皇上他听不见!看不见!” 喊过之后,于松似乎感觉心里的闷气发泄出去了少许,这才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觉得,就算是有人参了,皇上能看得到这样的折子么?我在这儿,做了八年县令了。我参过,可是这折子还没出省就被扣了下来。那人是我的同乡,念在同乡之谊上,他给了我点教训,所以,整整八年,我不升不降的就窝在了这里。人人都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我呢……到现在,我还欠了大约有二三十两银子的外债不知道怎么还呢!” 于松说着,顿了顿,然后看着皇上说道,“您既然来了这儿,必然知道我越级上告的事情了。我想着,我这官儿也就是这样坐到头儿了。哼……不过想想,这么当个官,也真的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当个老百姓来的自在呢!” 说着于松站了起来,冲着皇上一拱手,说道:“我还得帮着那边儿干活,就不陪几位了。” “于大人请留步。” 看着于松要走,廖庸忙笑着说道。 “还有什么指教么?” “哦,指教什么的,不敢。只是,您说完了,我……父亲……还没说话呢!能否再耽搁您片刻呢?” 皇上听到廖庸这话,才恍然过来,自己今日来,可不是为了怄气来的!眼下,只怕再耽误,这一年的收成又要受损了。 “哦?老爷还有什么话说?” 看着于松的样子,皇上也不知道廖庸想让自己说什么,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廖庸。 “不知贵县现在还少多少种子呢?” 这时候,只听廖庚问道。 “还差个百十来担吧。”于松说道。 廖庚会意的看了看廖庸,廖庸一笑,说道:“父亲,儿子想做个主,给这里送些个种子和粮食过来,不知道是否可以。” “什么?”听了廖庸这话,皇上和于松异口同声的问道。 只见廖庸冲着于松一拱手,说道:“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么,帮急不帮穷。现在于大人这一县,正是急的时候,若这时候不忙,只怕等穷了,我们再想用力也是力所不能及了。所以……” “这……不好吧!”于松说道,“素昧平生的,怎么可以……” “哎……于大人……您可别误会了。”这时候,只怕廖庚微笑着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做生意的人,既然是生意人,自然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我们兄弟这些种子粮食,可是借给你们的,到了上秋,我们可是要收益的。” “这……”虽然听着这两位“少东家”发了话,可是自己眼前的这位“老东家”却是一直没有出声,而且,也不知道他们能借给自己多少粮食,于松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到没到可以激动的时候。 “好。那你们想借他多少呢?”皇上问道。 兄弟两人看了看对方,说道:“既然大人说了,只缺个百十担,那我们就富裕一些,借你五百担。到了秋天,你要还给我们六百担,如何?” “这简直是……”于松此时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激动了,他大声的对还在地里忙碌着的农夫们道,“喂……兄弟们……这几位大善人要借我们种子粮食啦……” 这句话一出口,那些村民们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呼呼啦啦的跑了过来,把这四个人给围在了中间,多少的感激,多少的眼泪,连皇上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止不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和他们拉着手,又哭又笑的说了许久。 等众人散去之后,廖庸才觉得自己刚才脑子一热,却没有思索过多,眼下,这粮食从哪里调过来呢?若是暴露了皇上的行踪,只怕自己的好心,就要办了坏事儿了。 回到客栈之后,廖庸把自己的担心和廖庚一说,廖庚也皱了眉,是啊,这事儿应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他们跑到贺萱这里来商议主意来了。 “哟,两位菩萨来了?” “你就别挖苦我们了。帮我们想想吧,这事儿怎么弄。”廖庚说道。 “是啊。打从我们说话开始,你就一直不出声,你怎么想的,不想帮他们么?”廖庸问道。 “不是不想帮,这才是刚开始呢!我知道你们家大业大,可是,若再往前走下去,只怕比这难的急的还有呢,你们怎么办呢?”贺萱反问道。 “可是也不能眼看着不管啊!”廖庚说道。 “你的心什么时候这么硬起来了?”廖庸也说。 “不是我心肠硬,你们自己想,前一阵子,他们哭着喊着说自己没了种子下播,可是转眼间,却不声不响了,这不奇怪么?若是真有人对这事儿上了心,细细的查下去,露了行踪倒还是个小事儿,若那别有用心的人,再上个折子参这位于大人欺君谤臣,这可不是脱了官衣走人的事儿了。” 被贺萱这么一说,兄弟俩更是傻眼了,当时只是意气上了头,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皇上也和你们一个心思,我再多说什么,只怕也是没有用了的。这样吧,粮食呢,你们悄悄的,让你们附近的庄子往这边儿过,别一下子送过来,先把那一百担的种子送过来,其他的,隔三差五的分一个月左右送齐了。然后,其他的事儿,咱们再找那位大人说说……” “这样行么?”廖庚问道。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一会儿,咱们去找皇上,这里只怕是不能继续呆下去了。你算算时间,今儿把信送出去,等到第一批粮食送到这儿,得多久?” 廖庸细算了算,说道:“就算这一路上没有任何的耽搁,大约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那就好,”贺萱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明儿就悄悄离开这儿,十天之后,早就到了另外的地方了。你们可得记得了,这样的事儿,别再脑子一热了。既然出来了,就得让皇上觉得疼,别他只疼一点儿,你们就给他治了,那样你们治不起,他也看不清楚!” 兄弟两人点了点头。商议完毕之后,贺萱与廖庸、廖庚分头行动起来,兄弟两人写信的写信,去请皇上移驾的去请,而贺萱则又亲自跑了一趟,与那位于大人分析了其中的关系厉害,好在于大人也久混于官场,明白其中的关系,也应了贺萱。 左俊忠听说了今天的事情,也极力的劝皇上尽早离开。其实皇上到了这时候,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有些草率了。不过那时候的气场似乎过于强大,也难免让他一起间不能自制。 廖庸在信上特别的吩咐道,要庄子上以自己庄主的名义开出借据,且不可与廖家扯上关系。 一切安排完毕,众人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点好一切,第二天,天还未亮,便悄悄的离开了这里,继续往北行去。 “这才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便让朕如此的气愤了,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事情等着朕呢!”皇上对左俊忠和富海说道。 “皇上……您也别想这么多……也许,也或许只是这里的县令不通人情,才让其他的官员对他有所排挤,才落的如此,咱们再看看。”富海安慰道。 “但愿吧……” 左俊忠没有说话,对于于松,他心里觉得甚为宽慰,自己的门生如此爱民如子,也是自己脸上的光彩。可是,接下来的路上,只怕比这更让皇上难堪的事情,会更多,现在,自己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应该把皇上劝在宫里,不让他 201 化妆 这十天的时间,在路上几乎都没有再做什么停顿。 皇上也只是看着,虽然,很多次他都想停下来,问问那些百姓的疾苦。可是眼下,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受灾最重的地方——克孜勒。 听到皇上的话,贺萱忽然想起来,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邱实来了。他是不是被放到那里做县令来交着? 若真是这样,只怕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左良和廖庸也是没有办法露面的。 贺萱把自己的担心,和左俊忠讲述了一次,左俊忠也觉得这是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却是这一行人中,其中的三人不能陪着皇上到处走走,只怕对皇上的保护也是大为不利的。 这一次,倒是文溪出了个主意。 “你们化化妆嘛。”文溪轻描淡写的说道。 “怎么化呢?”左良问道,“再怎么化,也不过是贴贴胡子什么的,总不能完全的改头换面吧。” “这倒是不难的!”文溪笑嘻嘻的说道。 “有什么主意,你倒是说啊。”廖庸也催促道。 “真想听啊……那……”文溪眼珠一转,满脸坏笑的瞧了瞧廖庸,说道,“你叫我声好听的,我就帮你。” 廖庸听到文溪的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冲着左良说道,“子卿,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媳妇了。这话听着,倒像是在调戏我一样呢!” 还好当时没有长辈在,几个年轻人这一路上也是笑闹惯了,顿时满屋子笑成了一气。 “好,好,好,你若是不叫,我可就不管了。” “你想听我叫你什么呢?我可从来都是郡主郡主的称呼着,没有半点马虎啊!”廖庸笑着说道。 “可不是。对于左大哥,我们都是不叫侯爷的,倒是您这里……”廖庚也笑着说道。 “我问过子卿,他明明是大了你月余的时间,可是,你却从未叫过我嫂子呢!”文溪嘟着嘴,故作不满的说道。 “想听我这么称呼你,也没关系。不过,现在要求着你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呢,无忧呢?子卿呢?他们要不要也叫你声好听的?” 到了眼下,廖庸绝不可能放过别人,独自己受这个的。 “要,都要!”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那我可叫了。嫂夫人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廖庸这一拜,拜的滑稽,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称呼左良为兄长,这已经成了贺萱现在的习惯,所以,让她叫文溪声嫂子,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子卿呢?”廖庸一脸坏笑的,挑了挑眉毛问道。 “夫人……” “这哪儿成?这也叫好听的?我们可不信……”廖庚起哄着说道。 “你真是和他学坏了。”贺萱敲了一下廖庚的头说道。 “玩嘛,有什么。”廖庚笑着说。 “那你想听什么?”文溪红着脸,却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把你们那些在闺房里,平时别人听不到的体己话,说个出来就行了。”廖庸说道。 “越来越没正经了你。无忧,你也不管管他。”左良笑着说道。 “我干嘛要管他,他又不是我什么人。”贺萱被左良的这一句话说的脸色飞红了起来。 “谁说的……你可是我未来……” 廖庚的话还没说完,贺萱一块点心塞到了他的嘴里。 “你到底是谁家的,怎么里外不分啊!”贺萱说道。 “瞧瞧,都把自己算到‘里’了,还说自己不是他什么人呢?”左良笑着说道。 “你……平时里看你就是个最正经不过的了,怎么现在也学成这样了!”贺萱咬着嘴唇说道。 “我调教的好呗。”文溪笑着说道。 “好,无忧这里先放过去,快让我们听听,子卿的‘好听的’究竟是什么?”廖庸帮忙着贺萱解围说道。 左良见是躲不过去,便笑着说了句:“宝贝……” 这两个字说的除了文溪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可别再说了,冷死了!”廖庸撇着嘴说道。 “谁要你非听人家夫妻的私房话!”贺萱红着脸,瞪了廖庸一眼。却见廖庸此时却是一脸的坏笑看着自己。 “好了好了,别闹了。这都听过了,总该说说你的办法了吧。嫂子。”廖庚也忙打着圆场说道。 文溪此时也是满脸通红,她也真的没想到左良竟然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叫出来,现在听廖庚这样讲,忙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可以易容的化妆之术。我小时候觉得好玩,就学过些。现在也可以派上些用场了。” “只是化妆么?”贺萱问道。 文溪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那是种类似于人皮面具的东西……” 这话才一出口,廖庸“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们这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没想到,你还精于此道。不过,我听人说,制这东西的材料很是罕见。这一时半刻的,不好找吧。” “其实……其实……”文溪吱唔了一会儿,也没说出其实什么来。 “其实什么,你倒是说啊。”左良问道。 “其实嘛,我倒是带了几个面具出来……本想着,万一什么时候想逗你玩玩的时候,用一下来着……可是……” “逗我玩?”左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天呐,这个丫头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啊! “且去拿出来看看吧。我也听说过这种东西,还一直没见过呢。”廖庚催促道。 “你倒比我还心急。”廖庸笑着说道。 文溪点点头,打开门,招呼梧桐进来,然后吩咐她去取面具过来,不多时,果然见梧桐抱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左良一瞧,这不正是自己出门的时候问文溪干嘛非拿不可的那个盒子么!看来,她真的是蓄心积虑的想“逗”自己玩一回呢! 梧桐把东西放好,又退到了屋外。 等她把门关好之后,文溪这才走了过去,打开了盒子。众人也都围拢了过来,果见这盒子里面放着几个看上去与肤色几乎一样的,带着窟窿的东西。 文溪取出一个,拿在手中,问道:“你们谁先来试?” 看着这个有点像猪皮一样,拿在手里似乎还有些弹性的东西,几个人的心里真是既有些好奇,又有点害怕…… “这东西该不会附在脸上,以后取不下来了吧。”廖庸说道。 “怎么会!戴这个,可是得遭点罪的,为了防止它掉下来,边缘的地方,是要用这个胶粘住的!” “还要用胶?那我可不戴了。若是再把我自己的皮肤扯下一块儿来,那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廖庸说道。 看着众人都不敢先试,左良叹了口气,说道:“先给我试试吧。” 自己的夫君第一个立挺自己,文溪感觉十分良好,她冲着廖庸一吐舌头,说道:“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的脸早被扯烂了!” 说着,她细细的给左良贴上了面具,等面具戴好,左良对着镜子一看,不禁大声说了句:“这真是太神了!” 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这还是左良么?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嘛! 文溪带着得意的神色,欣赏着他们眼中放出的光芒,廖庸这时候也等不太了,忙把左良从椅子上拉开,自己坐了下来,说道:“给我也来一个。” 文溪听了这话,脸上坏坏一笑,三下五除二给他也贴了一个,等贴好之后,廖庸对镜一照,“妈呀”一声怪叫。 “你故意的是吧!你肯定是故意的,是吧!” 听了他的话,众人一瞧,都得的绝倒在地上,这得多丑的一个人啊……只怕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了! “好嫂子,您给我换换吧。行吗?换换……您给我弄这么个东西,我真的不能出门儿了。” 见他说的可怜,文溪笑着说道:“那我可把这个给取下来了,你可别喊疼。” “不喊,肯定不喊!” 话是这样说,廖庸还是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真的一点痛楚也没有。 文溪在那几个面具里又寻了一次,找了个给廖庸换上,这次廖庸才算是勉强满意了。虽然是张非常普通的大众脸,可是,却也不似前一个那般的丑了。 最后是贺萱,文溪左看右看,却没有动手。 “怎么了?”贺萱问道,“没有适合我的么?” “那倒不是,只是你的脸很瘦小,只怕那些戴上了,五官的位置也会觉得有些奇怪……无忧,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在脸上画点疤痕之类的吧。” “我倒是没所谓的……” “不行!这么好看的脸,干嘛画那个……不行,我不同意。”廖庸反对着说道。 “我也觉得不好,有了记号,太容易让人记得了。”左良说道。 文溪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溶一张,给你重作个吧。” ……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就这样戴着面具来见皇上,把皇上吓了一跳!待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皇上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文溪说道:“若是有富裕的,给我们三个老头子也戴上。这样,随便怎么逛,也没人认得出来了。” 得了皇上的令,文溪当真又取了三个出来,这样一来,这一行人除了文溪和廖庚之外,都彻底的改头换面向着克孜勒出发了。 202 初入克孜勒 这一路上,打从他们车马边走过的难民,不在少数。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向南边儿走着,似乎是希望能在那里为自己寻到一丝生机。 虽然有心想帮,可是众人还是尽力忍下了! 众人的车马即将行进克孜勒的时候,远远的就看着门口处排列着许多的官兵,仔细的检查着来往的百姓。 皇上叫停了车马,让护卫把左良跟贺萱叫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问道,“难道这里闹了什么贼盗不成?” “老爷您先请在这车上坐坐,我去瞧瞧就来。” “算了,还是我去吧……”贺萱笑了笑,自己揽下了这个差使。 虽然离的远,但贺萱也能从那些军丁的举动上看得出,这些人都是些势利的小人,若按着左良的性子过去,只怕会起了冲突也不一定。还是自己去稳妥些。 贺萱从侍卫的手里接过马缰来,上了马,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城门口。 “下马,下马,下马……没看见这查人呢么?眼睛也裹包袱里了么?” 贺萱就被这样的一个声音给拦了下来,贺萱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一个小个子的兵丁正站在自己的马脖子下面…… “哎哟,官爷,不好意思,走的太急了,没瞧着您。” 贺萱边笑着,边跳下马来。 “走的急啊?你看这出来进去的,没有走的不急的!干什么的?”小个子问道。 “在下是做买卖的。” “做买卖的?就你一个人儿就能做买卖了?你骗军爷是不是?” “哪能呢!您瞧,我们家老爷的车马不是停在后面了么……因为看着几位爷忙着,特意让我过来先打个招呼,免得一会儿一大堆的人阻了这门不是。” 小个子听了这话,点点头,冲着后面一招手,又过来了两三个兵丁。 “八哥,怎么了?” 看那几个小子的样子,这小个子还是个头头儿。 “这位细皮嫩肉的小爷说了,他们是做生意的,路过这儿,怕挡了门口,所以车马先停在后面了。你们……” “规矩不能破啊!这县爷可说了,要仔细的查看每一个过路的人呢。”其中一个人说道。 “就是啊。别说是行商作贾的,就是当官儿的打从这儿过,咱们也得查上一查呢!”另外一个人说道。 “那哥几个就别愣着了,过去查查吧!”小个子看贺萱盯着他们这几个人,像听戏似的,半天没点反应,心里不免的有些不痛快了。 说着,这几个小子就要往马车那边儿去。 “爷……您……您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车里还有女眷呢,着实有些不方便。”贺萱笑着继续陪他们唱着戏。 “不方便也得查啊……” 小个子一边说,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还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到了腿边儿,总着贺萱灵活的动着四根有如枯枝一个的手指头。 贺萱一笑,心里想着: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眼下还是快些进城要紧,不要节外生枝了。想到这儿,她往怀里一掏,把廖庸刚才塞给自己的那几张五十两的银票拿了出来。 “几位爷这大风天里,还在这儿守着,也是太辛苦了。这点小意思,拿去喝口热乎茶吧。” 一见贺萱的手里往怀里伸进去的时候,小个子的脸就瞬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刚刚还如三九天般的寒意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春日般明媚的笑脸。 “哎呀……这是……这哪好意思啊……”当看清楚贺萱递到自己脸前的是张银票,而不是几块碎银子的时候,这脸上的阳光都可以烤肉了…… “不过,这程序还是得走的。”小个子把银票速度的放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小声说道,“公子放心,不过惊了老爷的车驾的。” “那就多谢官爷了。” 说着,几个兵丁随着小个子来到了车马之前,象征性的看了看,然后小个子扯着脖子冲着大门那里喊道,“放行!” 听到这话,侍卫们一舞马鞭,车马向大门口驶了过去。 “官爷,这是查什么呢?这大风天的还要你们守在门口。” “哎呀,你还真是个会疼人的人,谁知道呢。其实,像你们这样的大队人马,正是我们必查的,”小个子说着,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咱们县太爷前几日不知道接到京里谁给发过来的一封信,然后就开始让我们这成日城在这里检人了。这都已经有四五日了……要不是看你这么会来事儿,必要按照图像,一一查过才行的。” “哦?还有画像?”贺萱问道。 “可不!” 说着,小个子从怀里抽出张纸来,展了开来。 “就是这个。我估计着,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就是什么逃犯……” 贺萱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着:就看你那副样子,若真是逃犯或者是江洋大盗,你肯定是第一跑的那个! 想着,贺萱无意间也往那纸上瞄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把贺萱的心当时就给提了起来! 这不是……谁会画他的样子,让兵丁来查呢? 看着贺萱发愣,小个子有些警觉了起来,问道:“怎么?小爷认识这人?” “哦……倒是不认识……不过,还是看仔细些好的……您也知道,咱们这买卖人,常年在外,遇人无数,若真如官爷所言,这人是个悍匪,我们遇到了,早早的躲开,也能保自己条小命不是。” 小个子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命最精贵了!” 贺萱冲着小个子抱了抱拳,又从荷包里取了约有五六两重的银子,塞到他的手里,说了句:“多谢官爷提点了。这点儿,官爷留着打壶酒喝吧。” “哎呀……这真是……成,您进了城,若是逗留,得空就过来找我,这里的买卖铺户没有我不认识的。” “爷怎么称呼?” “我啊,姓董,叫八旺……你到衙门一问八哥,他们就知道是找我的了。” 贺萱听了这个名字,差点没笑出来,八旺!反过来更趁你了。 “好了,八哥,等我安置好了,就请您喝酒。先走一步了。”看着大队的车马已经入了城,贺萱这才翻身上了马,冲着董八旺抱了抱拳,然后策马追到了城中。 在当地人的指引之下,这一行人来到了此处最大的客栈——满福楼。 左良站在那里等着伙计安排房间的时候,碰了碰廖庸。 “不比胜意楼小哦?” “是啊。看着也干净。”廖庸笑着说道,“这几天,都快把我给摇散了。今儿晚上,可得好好睡上一觉了。” “就知道睡!”左良笑着说道。 这一次,贺萱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把这客栈里最大的了个院子给包了下来,并且亲自的安排了房间。 她把皇上的屋子安置在最中央的位置,左俊忠与左良夫妇共用一个大屋,对门睡下。廖氏兄弟睡在一个房间,与贺萱对门。其余的人则统统的安置在了入院处的那个大屋的统铺之上。 看着贺萱的安排,众人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这些人都挤在这一个院子里……贺萱并没有过多的解释,直到晚饭之后,贺萱把那兄弟二人叫上,来到了左俊忠这里。 “左伯伯,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看着贺萱依然戴着面具,廖庸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了,别戴着了,看着别扭。” “你先别别扭了。我有件事儿,很正经的事儿,要和你们说。” 贺萱的语气里透着许多的严肃,廖庸也收起了笑脸,问道:“什么事啊?” “左伯伯,今儿在进城的时候,我和那个姓董的兵丁聊了几句,他告诉我,这里的县令接到京里的来信之后,才开始在城门口搜人的。” “哦?可知道是什么人来的信?”左俊忠问道。 对于现在监国的那一位,左俊忠也是一百个不放心。好在,皇上后来又安排了几位心腹的大臣,这才算是对他有了些牵制。 “具体是什么人来的信,他不清楚。不过,他给我看了画像,他们要搜什么人,我却是看清楚了。” “他们要搜谁?”文溪问道。 “看她的样子也知道,这人我们肯定认识的。”左良说。 “无忧,你别卖\/官子了,快说话啊。”廖庚催促道。 “该不会是……”廖庸又想假设一下,可是,却没敢把自己的假设说出口,因为这个玩笑确实不好玩。 贺萱看了看廖庸,叹了口气说道:“就是现在住在上房里的那位。” “你说什么?他们搜的人是……”左俊忠一听这话,“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无忧,你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可能!”左良也不敢相信贺萱的话。 “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可是我看的很仔细……确实是他。” 贺萱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如平地响起的一起炸雷一般,震的每个人的耳鼓一阵阵的鸣响。众人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贺萱会如此安排现在的住宿了。 “那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老爷啊?”文溪醒过神来之后,有些茫然的问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给出个肯定的答案来。 最后还是左俊忠拍板说道:“这件事儿,在老爷那儿先一个字也不要露。咱们且想好了对策再说。” 203 分析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没有办法限制他的活动范围,那我们岂不是随时都把他置于危险之中了?”文溪问道。 “是啊。我也觉得和老爷知会一声比较好。”廖庚说道。 “不可以!”廖庸和左俊忠异口同声的说道。 “为什么?”廖庚问道,“无忧,你觉得,不该告诉老爷么?” 贺萱看着一脸不解的廖庚,解释道:“蕧雅,这一次,入凡说的对。你想,京里什么人指使的县令,我们不清楚;为什么要找老爷,我们也不清楚;若是他们只是单纯的想隐瞒一些不想被老爷知道的事情,那倒还好了。可是,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架式绝计不像是这样吧?” 廖庚和文溪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也是很可怕的。他们往这里发了画像,会不会也往别处发了,我们不能确定。他们是确定了老爷的行踪呢?还是只是在广而泛之的撒网,我们也不得而知。可是,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只怕是京里的情形也不是很妙啊。”左俊忠叹了口气说道。 “那家里……”左良说道。 “这个你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把你母亲和左娘娘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留在京城里,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我们前脚一走,她们后脚也出了城了。现在已经安置在一处农户家里了。也有侍卫在悄悄的保护着。” “那还好……”文溪这才松了口气。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廖庸低声说道。 左俊忠低声说道:“侍卫那边儿,子卿你去安排。别的不要讲,只说是怕这里有灾民作乱,要加强防卫。” “是。” “除了蕧雅和文溪之外,你们的面具都不要拿下来了,既然无忧说,这里的县令见过你们,只怕见你们,也就对我们这个院子里的人的行迹有所怀疑了。” “是。”几个年轻人答道。 “文溪啊。你和梧桐也换上男装,这样出门什么的,更方便些。” “是,父亲。” “那皇上那边儿呢?”贺萱问了个重点问题,“怎么才能让他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配合我们呢?” 听了贺萱的问题,左俊忠抬起眼来,看了看好廖庸,然后微微一笑,对着贺萱说道:“你们不清楚他的个性,我却是知道的。他这个人,你别看现在处在那个位置之上,不得不每天端着架式,其实,他是个极好玩儿的人。若我说,要他戴着面具,这样就可以走到哪里都没有人认得出来,可以骗得过所有人的话,他一定肯戴的。” 这句话,忽然提醒了贺萱,那天,与于松交谈的时候,廖庸的一声父亲,似乎让后直十分的激动,虽然当时的注意力马上又被于松给吸引了过去,可是,自己也明显的感觉得到,皇上那股子突然迸发出来的父爱的气场…… 想到这儿,贺萱看了看廖庸,暗自笑了笑,心里想着,看来,关于廖庸的事情,自己还是尽早的找左俊忠确定一下的好。至少,也该让左俊忠知道一下孟夫人的下落吧……自己一个人想着,总没有两个人想的周全。 “无忧……无忧……” 廖庸在贺萱的面前,晃了晃手,见她也没有什么回应,这才大声叫了她的名字。 “啊……干嘛?” “你走什么神儿啊!左伯伯安排你和子卿的事儿呢。”廖庸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时候了,根本就不是开玩笑,走神的时候嘛。若是皇上有个什么闪失,这一群人,哪一个活得到明天? 可是,若是皇上出了什么事……谁会是最大的收益者呢……想到这儿,廖庸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猛的一凉,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的人物冒了出来。 “会不会是他呢……”廖庸心里暗自想着。 “左伯伯,我失神了。您说……” “你与子卿,每日一替,晚间值夜。可好?” “没问题。” 贺萱答着,转过脸来看了看廖庸,却见他的脸色忽然变的惨白,还有丝丝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贺萱关切的问道,并把廖庸扶到了座位上。 廖庚也注意到了兄长的不适,忙端了杯茶走了过来,交到廖庸的手里。 “哥,你没事儿吧?” 廖庸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没事儿,可能是这里夜里风太凉,我穿的有点少了。所以,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既然这样,就早点回去休息吧。眼下,要护着老爷已经很费心力了,你若真的病了,只怕……”左俊忠说道。 “没事,我没事儿的。睡上一觉就会好了。” “既然这样,就都散了吧。” 得了左俊忠的允许,众人这才各自散开,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左良虽然这一路疲乏,可是眼下忽然出了这么档子事情,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看着沉沉睡去的文溪,实在不想打扰她的清梦,便披着衣服悄悄的起了身。 推开自己的屋门,虽然并未点灯,却也看得到,一个人此时正坐在屋子里。 “谁?”左良低声问道。 “我……” 听到父亲的声音,左良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您怎么还没休息啊?”左良问道。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说,会是谁要找他呢?” “不是说京里的人么……”左良低声说道。 其实,这个“京里的人”是谁,众人的心里都有了个大约的影子,只不过,谁也不愿意在完全没有证据的前题之下乱说话罢了。 “咱们是不是应该动一动了……京里的节略也是有日子没送过来了……我有点担心……” “父亲的意思是……” “这里没有办法分开身。只留你们几个小辈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明日,我写封信到京里去,试试那边的风向吧。” “您是担心……” “哎……孩子,为父我进到这官场里,已经将近三十年了,起起伏伏的事情看的不少,听的不少。你自己想想,咱们左家到现在也已经兴盛了二十余年,也就有人把我们当成眼中钉一般的看了二十余年。” “是。这点我明白。” “记着,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老爷给守住了。不管是谁就那么死在你的面前,你都可以不管,只要你守住了他,咱们其他的人,才有活路……明白么?” “明白。可是父亲……” “没有什么可是……” “但那廖氏的兄弟,能不能让他们离开?悄悄的把他们送回到南边儿也好,免得……” 左俊忠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是来不及了!他们都是聪明人,既然跟着出来了,安安全全的回去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有了什么不对,就算是他们不在身边儿,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父亲的话,让左良除了点头之外,没有其他的言语。 “而且,你看廖庸刚才的样子,只怕,他也想到了要找到老爷的人是谁了……” “是。可是,我却没想到,入凡会是那样的表现……” 左俊忠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心里说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吧。当自己的父亲有难的时候,儿子总会不自觉得紧张戒备起来。而且,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朝夕相处着,谁都看得出,皇上对廖庸的态度如何!若不是事关社稷,就算廖庸与他没有半份的关系,他都有可能把他当成义子认下来。更何况……只是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与你解释的。”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还要你守班呢。”左俊忠吩咐道。 “是。” 左良应了声之后,站起身来,转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贺萱职夜。她先是带着守卫们,在这个院子的各处,细细的转了一圈儿,然后,把他们两人一队的分散到了各处。 她自己则坐以了皇上的门外廊下,倚着廊柱假寐着。 贺萱此时的心情也是极不平静的。 会是他么?难道他一直都在窥视着帝位么? 贺萱不愿意这样想允臻,虽然,上次的事情,已经让贺萱看清楚了一些允臻的面目,可是贺萱依然不愿意把允臻与大奸大恶这个词扯到一起。 但是眼下,但凡对这朝里的事情明白些的人,都会把矛头指向他吧。 不过,还有件事,也是让贺萱很不解的。 为什么邱实会对允臻言听计从呢! 也许是因为邱实确实是没有见过皇上,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应该单凭着一封信,一张画像就开始寻人吧。而且,若真的是这件事情光明正大,邱实为什么不到自己的上司那里去了解一下,打听一下呢? 又或者……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他们已经有过某种联系了。 可是允臻为什么要联系邱实呢? 难道,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么? 允臻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么? 想到这儿,刚刚涌上来的一丝丝困意,顿时被这个念头赶的无影无踪了! 自己一直以为,那个被自己已经看透的人,原来自己竟然从来没看清楚过! 204 执扭的皇帝(上) 这天清早,韩铭越起的特别的早,若不是贺萱一直坐在门口守着,也许也就错过了这位想偷偷溜出去的皇帝。 “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再多休息下吧。”一见到皇帝,贺萱跳起来说道。 可是下一刻,贺萱却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您眼睛怎么了?”贺萱问道。 让贺萱吃惊的理由很简单,皇上右眼下的颧骨处,现在还是淤青的! “哦,昨天晚上我摸黑起来……结果撞到柱子上了……”皇上回答道,“你怎么在这儿?” 皇上毕竟是皇上,一看到贺萱那对类似于熊猫的眼睛,虽然不能肯定这孩子昨天晚上肯定是守在自己的门外,但是却可以肯定他这一夜必是没有睡的。 “哦……起早了……” 是的,如果按照时间的顺序来说的话,贺萱是昨天早上起的床! 韩铭越又瞧了瞧周围,在自己住的屋子旁边,与贺萱同样眼圈的侍卫也有不少! 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韩铭越的心里却是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看来,这些人,有事瞒着自己。 “走,咱们出去转转。”皇上对贺萱说。 “啊?又出去?” 这次不比上次,上次不过是吃点难以让他下咽的东西罢了,可是眼下,外面不敢说是危机四伏,也差不多,这时候还想出去溜达……可是自己应该怎么把皇上留下呢? “对。出去。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不……没……没有。” “反正你也是起了,那就陪着我一起走吧。富海,走啦。” 皇上说着,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根本不给贺萱再多说话的机会。 “那,再叫上几个人吧……”贺萱对富海说道。 “不用。” 富海并没有答话,倒是皇上在前面说道。 贺萱叹了口气,看了看富海,富海看着贺萱面露难色,可却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只以为贺萱依然对上次的事情心存余悸,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贺萱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老爷怎么撞成这样?”贺萱低声问道。 “可说呢!昨天晚上我也是睡死了!不知道老爷叫没叫我……后来就听着‘咕咚’一声,把我一下子给吓醒了……还好老爷是没怪罪啊……要不然……” “咕咚”声?贺萱怎么觉得自己没有听到呢?难不成,是在自己去小解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也只有这一种可能吧,因为回来之后就听到里面有富海低声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说着自己“罪该万死”之类的……当时贺萱只以为是富海没听到皇上叫他,才这样说的,并未作多想,现在算是把昨天晚上的事儿给接上了…… 还未到卯时,大街上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连买卖商户也几乎都一概的闭门歇着业。 贺萱就这样,陪着这位根本没有乔装的皇帝,提心吊胆的在街上走着。心里千盼万盼着皇上觉得无聊了,想马上转身回去休息。 正走着,忽然迎面走过了几位官兵,那为首的正是昨天在城门口看到过的董八旺。贺萱想带着皇上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哎约,老弟,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溜达了?”董八旺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哦……八哥,这,我家老爷有这么个习惯,每到一处,总爱趁着无人的时候,出来走走。”贺萱觉得自己说的话连石头也不会相信。 “是么?你家老爷真有性格。” “那不耽误八哥了……”贺萱说着,就想把皇上和富公公拉开。 可没料到,这董八旺的眼睛却是不老实,偏在这个时候朝着皇上这边瞄了一眼。 而此时此刻,皇上也正瞧着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等等……” 董八旺说着,往怀里一摸,把那画像又抽了出来。拿在手里,走到皇上的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了看,又对着画像比了又比。 看到那张画像的时候,富海非常的意外,他瞧了瞧贺萱,只见贺萱悄悄的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富海明白,看来这件事儿,贺萱是知道的,难怪刚才贺萱不想让皇上出门儿了,原来理由在这儿!可是,这官兵手里怎么会拿着皇上的画像呢? “我怎么瞧着,老弟你家老爷和这画上的人,这么像呢?”董八旺斜着眼睛看着贺萱说道。 “是么?八哥也这么觉得?”贺萱赶忙陪着笑脸说道,“昨儿八哥把这画像拿出来的时候,也真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呢!可是后来我再仔细瞧瞧,虽然人有相似,可却还是不同的。” “哦?我怎么没……” 董八旺边说着,边又看了两眼,然后忽然把手往皇上脸上一蹭,这一下子正蹭在皇上昨天晚上撞到的那片淤青之处……皇上又惊又疼,忙把身体往后一撤。 “你做什么?”皇上怒道。 “看来还不是假的……”董八旺一脸无赖之像的说道,“老爷您别见怪,当差当的多了,这画了妆的也见过不少……” “八哥,您直接问我不就得了……”贺萱边说着,边把皇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我家老爷这胎记是从小就有的,哪里是能擦的掉的!” “我这……”皇上还想说话,却觉得有人在他身后悄悄拉了拉衣服,他一回头,竟是富海,只见富海又是挤眼睛,又是撇嘴的,皇上这才止了声。 “但是怎么看都还是觉得像……要不然,就委屈老爷一下,到衙门走上一趟——不然,这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是不是……” 最后的这几个字,被董八旺拉的又长又细,边说着,还边拿眼睛往贺萱这里瞟。贺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在怀里摸了摸,还好,昨天晚上没有换衣服,还有些银票在身上,贺萱从里面抽了张一百两的,塞到了董八旺的手里。 “八哥,您这话说的,这不还是全看您么!再说了,咱们老爷这养尊处优的,从来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去了那儿……是不是……” 贺萱脸上虽然笑着,可是,牙齿都快被她自己给咬碎了! 董八旺接过银票来看了看,眼睛刚才的那一点委琐很快就被那上面“一百两”三个大字晃的神彩飞扬了起来。 “你说这……怎么好意思又让你破费呢……” 董八旺边说着,边把银票往袖口里一塞,然后又对着皇上说道:“老爷,不是我说您。可能是昨天您没瞧到这个,不过眼下,您既然已经看到了,您还是少上街吧。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可不多。像咱这小兄弟说的,一看您这细皮嫩肉的,就是个没遭过罪的主儿,真要是把您往那大狱里一扔,是也是,不是也是了!” 然后他又对贺萱说道:“哥哥我这儿还巡着城呢!得空了,过来找哥哥玩!哥哥带你开开眼去!” 看着他那一脸的坏笑,贺萱也知道他想干嘛!但眼下没有功夫与他论这些长短,贺萱只是点了点头。 “且慢……” 董八旺才要带着人离开,却听皇帝说道。 “还有事儿么?”董八旺问道。 贺萱的心也被皇上这两个字给说的漏跳了好几拍…… “敢问军爷一句,不知此人是……” “问这干嘛?” “哦……头一次看到与我长相如此相似之人,所以……” “这些我都和我这小兄弟说过了。你问他吧。” 说完,董八旺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皇上看了看贺萱,“原来,你知道!” 看着皇上大有动怒之势,贺萱低下了头,此时还在街上,贺萱不方便给皇上解释,也不方便向他请罪。 “老爷,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吧。” 韩铭越点了点头,气呼呼的转身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进了院子的时候,其他人似乎还未起身,皇上对富海说道:“去,把他们全给我请过来。” “是。” 眼看着皇上的脸越来越黑,富海也不敢多话,转身去请其他人。 “你,给我跪在外面!” 皇上对着贺萱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自己先一步回到了屋子里。 贺萱知道,今天被训被骂甚至被罚被打都是跑不掉的了,贺萱看了看周围,还好这院子里是沙土地,既不像石板地那般的冷,也不像沙石地那般的塥。好一掀前襟,跪了下去。 贺萱偷眼瞧着皇上,此时的他似乎比刚才乍听到此事的时候还要气愤,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忽然,他又站定了下来,对着贺萱说道:“进来,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声吩咐,贺萱站了起来,慢慢的走进屋子里,然后依然跪到在地。 “说!今天那个兵头儿,昨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皇上,您且息怒。容臣慢慢细说。” “好,你说。” “皇上,您且坐下歇歇,也容贺大人喘口气儿再说吧!” 这时候,富海已经通知了所有的人,趁着他们更衣的功夫,先回到了皇上的屋子里,正巧看到皇上正对着贺萱发脾气呢! “请皇上落座,容臣细禀。” 等皇上坐定之后,贺萱这才把昨天在城门口处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盘告诉了皇帝。 205 执扭的皇帝(下) 贺萱才把那些经过讲完,左俊忠等人也来到了屋外。 看着情形不对,左俊忠没有急着让几个年轻人进去,而是静静的守在门外。 廖庸看着贺萱跪在那里,心里一阵阵的起急,还好,皇上并没有让他们在外面守多久,就也把他们全所的人都传了进去。 “你们好啊……出来之后,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韩铭越瞧着他们说道,“撤开这兄弟俩和文溪不说,你们父子两人,这官也真是越当越精明了是不是?也学会了欺上瞒下了,是不是?” 左俊忠一听这话,忙跪到在地,左良也随着跪了下来,紧接着,文溪,廖庸,廖庚也都齐齐的跪了一地。 “你们几个起来,不关你们的事。” 皇上一见廖氏兄弟和文溪也跪下了,叹了口气说道。 “回皇上的话,让左伯伯他们瞒住您的,正是我……”廖庸此时,急着想帮着贺萱出头,插嘴说道,“请皇上不要怪罪左伯伯和子卿,更别怪罪无忧!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入凡,别乱说话!” 廖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萱低声给打断了! “皇上,此事众人未报知皇上,皆是微臣的主意……” “好啦……”贺萱的话,也没有说完,这一次打断她的,是皇上,“别争了……你们起来吧……” 看着皇上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跪着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在这么一个瞬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既然有了旨意,还是站起来比较明智一些。 “哎……”皇上叹了口气,对富海说道,“赐座吧。” 富海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这几位才敢略略搭了个边儿,半坐半蹲着等着皇上接下来要说的话。 “俊忠,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皇上,依老臣所想,还是尽快回宫比较好。” “此话怎讲?” “回皇上,咱们此行的行踪也算是隐密,一路之上,也并未露出什么痕迹来。眼下,且不论那画像的意图是何处,单说有人猜测皇上的行踪,这就是件极危险的事情。” “危险?” “是。只怕……老臣只怕是宫中有变!” 韩铭越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自己所担心的。 自己的皇嫂这些年来,是怎么教育她的儿子的,自己也是看得到的。眼看着韩允臻一天一天的长大,他的内心也是越来越不安。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是自己皇兄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自己不能也不忍心对这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孩子下手…… “但这也只是老臣的猜测,更有可能的是,也许是某些人,从一些渠道听说了什么,不想让皇上在出来的这一趟行程之中,查到自己的错处,所以才……” 刚才左俊忠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了那句话,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所以,这才忙补救道。 “你们的意思呢?”皇上微闭着双眼,低声问道。 “皇上,既然咱们都来了,就看看再……” “文溪!”左良低声喝停了文溪,然后冲她使了使眼色,文溪一噘嘴,不出声了。 “你怎么看,子卿。” “回皇上,我同意父亲的看法。咱们早些回去,更为妥当些。” “那这里的事怎么办?”皇上问道。 “若是皇上放心,可交给在微臣来办。由无忧和子卿他们护送皇上先回宫。”左俊忠说。 皇上慢慢张开双眼,看了看贺萱,说道:“平时里最灵牙俐齿的,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贺萱一直低着头,直到廖庸推了推自己,她才反应过来,皇上的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她忙站起来说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也以为,皇上回宫更安全些。” 看着他们口径一直的劝自己回宫,韩铭越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却也是十分的欣慰,毕竟,自己眼前的这些人,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 “皇上您的意思是……”左俊忠试探的问道。 “朕要留下。” “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皇上,您……”这时,就连富海都忍不住了,“咱们回了宫,至少还有侍卫和羽林卫保护着,总比眼下这点儿人马要安全的多!” “若真有害朕之心,只怕到了哪儿都是不安全的。”皇上说道。 “可是皇上……” “你们不用再说了。”皇上打断了廖庸的话,“不管他们找朕的理由是什么。朕都要留下。朕想亲眼看看,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左俊忠还想说什么,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他太了解这位皇帝了。 他的执扭劲若是上来了,你就是有九牛二虎,也是拉不回来他的! “皇上,若是您想留下,可否听老臣几句呢?”左俊忠想了想,说道。 “怎么?还要对朕约法三章么?” “正是约法三章。”左俊忠说道,“不过,老臣约束的不是皇上,而臣的老友。” 这“老友”二字,让韩铭越的身体一震!自从自己登上帝位开始,左俊忠便非常坚定的坚守着君臣之礼,没有半分的逾越,就算当年自己年少时候想与他更亲近些,也被他给力劝了回去。可是眼下,他竟然搬出了“老友”二字! “好。那我倒要听听,这约法三章究竟是什么了!” 韩铭越此时也把“朕”换成了“我”,放低了身段,给了左俊忠机会说话。 “第一,若是外出,请您务必身边留在护卫。第二,请您坐阵,其他事情由我们去做。第三,一旦发现异样,请您急速回宫。” “就这样?” “就这样!” “好,我应了你了!” 虽然皇上答应了左俊忠的约法三章,可是左良与贺萱一点儿也没觉得高兴。皇上现在是应了这些,可是谁知道哪天他来了兴致或者动了脾气,一句“朕是皇上”便可以秒杀一切承诺了。 这时候,只听左俊忠说道:“君无戏言。请皇上切记今日之事。” 还好,左俊忠跟上了这样一句,把皇上又从老友的位置给拎回了皇上的高度。 “既然定下来了,那朕可就要分兵派将了。无忧!” “臣在。” “你与本地的县令邱实相识么?” “正是。” “那好,你就依然用现在的妆容去见见他。还有那位‘八哥’,你也别放松了。” “遵命。” “入凡,蕧雅。” “草民在。” “你们二人,辛苦些,到周遭的地域瞧瞧看看,看看百姓的生活如何!” “是,草民领命。” “那我呢?皇上!”文溪低声问了句,“您不会还是把我放在客栈里哪儿也不许去吧!” “文溪,不要胡闹。”左俊忠说道。 “不,这一次,文溪也要出去。你与子卿一起,在这城里给我四处看看,特别是要打听那些与畜牧和粮食有关的商铺,看看有没有发天灾财的恶商存在。还有,此处的吏制如何!不过这也不用看,今儿早上已经领教过了!” “是。皇上。”文溪高高兴兴的答应道。 “俊忠啊,我们两个还有富海,咱们三个老家伙就留在这里,跑腿的事儿让他们年轻人去办吧!” “是,皇上。” 一切吩咐完毕,皇上也觉得累了,一早起来到现在,饭没吃一口,气却生了一肚子,富海忙让人安排饭菜,用过之后,又服侍着皇上再休息一下。 放下皇上不说,用过早饭之后,左俊忠把这些年轻人们都招呼到自己的屋子里来。 “皇上吩咐的事情,你们都尽快去办。咱们早点办完,好早些回宫。我总是觉得心里很是不安。” “父亲,您放心,这些我们都明白。等下我们就开始行动。”左良应道。 左俊忠想了想,说道:“入凡,你和蕧雅出门的时候,要换些便服,不要穿着太过华丽,而且,你们再带上四个护卫陪着你们。” “这……不必了吧?”廖庸笑着说道。 “是啊,左伯伯。不过是四处看看,用不着那样的。”廖庚也说。 “这你们就不明白了。你们自己想想,去年发生那样大的天灾,可是这一路走过来,你看到一个流离失所之人了么?这不正常!”左良说道。 “也许,是这里的县守……” 廖庸还没说完,就见贺萱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他再如何的克尽职守,你们想想,能真正到他手里的银子能有多少?就算他一分不贪,全用在了百姓身上,只怕,也是不足的!左伯伯说的对,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太怪异了。你们俩个出城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你怕什么?”廖庚问道。 “难民?”廖庸问。 “难民不可怕,只要食物和住的地方,他们就会安心。我怕的,是那些因为过度压迫,而不得不反的暴民!” “暴民”这两个字,让廖氏兄弟的心里着被惊了一下,真的会有这样好的运气,让自己遇到暴民么? “你别吓他们了!”文溪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换换吧。” “谁害怕了!这么大的人,难道还怕这个!”廖庸嘴着说道。 “记得,出去的时候,切不可露富,只许带些铜钱,整块的银子都不要拿。”贺萱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206 又见邱实 贺萱很不放心的把廖氏兄弟送出了门,然后想着最好今天也去拜见一下那位久未谋面的“发小儿”。 她思索了一下,回到屋子里,写了封信,连同自己的名帖一起放在了怀里。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大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贺萱到了衙门外,向里递了名帖,不多时,一位师爷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小兄弟,辛苦啦,不知道怎么称呼!” “雨青。” 贺萱一时情急,抓过了雨青的名字来用,心里还想着,幸好把她留在了客栈,不然这时候,还怎么不知道怎么应急了。 “哦,您是贺大人的……” “我是贺大人的管事。不知,邱大人可在?”贺萱不想在这些小事的纠结,直奔主题的问道。 “这个……大人有些公事要忙……所以……” “哦,既然大人忙于公事,那我就改日再来……”说着,贺萱冲着那位师爷施了一礼。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大人不在衙门!” “不是说在忙公事么?不在衙门难道去了其他辖地?” “也没有……”这管事此时脸上,坏坏的笑着,贺萱明白,邱实现在肯定没在干正经事! “那敢问大人在何处?小人此次前来,是奉了我家主人差遣,要把他的信亲自交到邱大人的手上。” “这……”师爷琢磨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好吧。您啊,顺着这条大街一直奔南,大约有个一里路左右,就能在大街边儿,看到一处名叫‘醉花居’的地方了,这个功夫,爷应该正在那儿呢!” “醉花居?” “正是。” 一听这名字,贺萱就知道,那里不是纯情粹的青楼就是喝花酒的地方。 会么?那个一向满嘴仁义道德的邱实,不过这才一年的功夫,就会去那里高乐了么? 贺萱拜别了师爷,一路边走边逛着,往醉花居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还未到门口,就远远看到那二楼上,莺莺燕燕的站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正冲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抛着媚眼,舞着丝绢,招揽着客人。 贺萱一笑,看来这里的人们还真是勤奋啊,这才刚过午时,这青楼就开了门儿了!她才在门口站稳脚,一个满脸掉着粉渣的妈妈打扮的妇人就冲着她走了过来。 “哟……小爷,一瞧您就是新过来的!咱们这醉花居,可是这城里最好的地方了,快进来坐坐吧。” 说着,也不等贺萱说话,就连拉带扯的把贺萱往里面带。 “妈妈……妈妈……妈妈别急,且听我说句话不迟。”贺萱被她扯了几步,忙甩开手,笑着说道。 “怎么?难道小爷不是来玩的么?”一见贺萱如此,这妈妈的脸就比刚才冷了三分。 “玩呢,是自然要玩的。不过玩之前,也得把正经事儿办了不是!” “瞧您说的,”一听贺萱有意过来消费,这妈妈刚才掉下去的温度又急速回升了上来,“来这儿的,哪个不是为办正经事来的!” 说完,这妈妈捂着嘴,一阵浪笑。 贺萱被这妇人笑的心里发毛,她更担心,她这一笑,会不会从脸上挤下来的粉撒进嘴里。 “敢问妈妈,那邱大人可在此处啊?” “啊?”一听是打听邱大人的下落,这位妈妈的脸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哦,是这样的。我刚才去过了衙门,师爷说大人正在这里……忙着!我又有封要紧的信要亲手交给大人,所以……” “这个嘛……” 贺萱看着这位妈妈的意思,识趣的从怀里取出了名帖还有一个约在二三两重的小银锞子。 “有劳妈妈了。这点儿小心意,妈妈就拿着买个手绢儿吧!” 一看到银子,自然是什么话都好说的,那妈妈也不客气,收了银子,说了句“等着吧。”然后,拿着名帖往楼上走了过去。 在贺萱就快要被楼下的姑娘们分而食之的时候,那妈妈走了下来。 “别闹了。没见过好看的后生啊!小公子,楼上请吧,邱大人等着您呢!” 贺萱尴尬的总着众位还在向自己使着媚功的姑娘一笑,然后紧随在妈妈身后,上了楼。 到了二楼,妈妈一指最里间的屋子,然后说道:“就是那间了。我就不陪了。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吧。” “多谢妈妈了。” 贺萱说过之后,这才向里间走去,还未进屋,一阵淫靡之声就传到了耳朵里。这其中不只有女子的声音,还有男子的交谈声。 贺萱站在门外,轻轻的叩了叩门,听到里面让进的声音之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不进不要紧,这一进去,贺萱觉得这个时候真恨自己竟然长了眼睛。 那团靡废之像,完全是出乎贺萱的意料之外的。 两位正值妙龄的女子,身上只是披着一层薄薄的沙,赤红色的肚兜、水葱绿的裤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外面。眼下,她们两个,正一左一右的坐在邱实的腿上,一个喂酒,一个喂菜。而邱实呢,也几乎是半裸着,左右忙个不停。 贺萱干咳了一下,然后低着头,走了进去。 “邱大人一向可好,我家主人让我向您问好了。” “哦……进来坐吧!”邱实一见进来了个年轻后生,想是贺萱的家人,却并未细听声音。 “这里有我家大人的一封亲笔信,大人说了,必在小的亲手交到邱大人的手上。” 说着,贺萱把那信递了过去。 没想到,邱实竟然没有去接这封信,只是说了句:“放桌上吧。” 邱实的这个举动,让贺萱十分的诧异,这位邱大人现在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也是当朝的从三品,自己的这封信也算是上级对下级的官方往来了,他竟然就让自己搁在这满是酒污的桌子上。 “大人……您别光顾着说话啊。我拿着酒杯,好重的……人家手都酸了!您倒是快点喝啊!” 正在这时候,坐在邱实身上的一位姑娘说道。 “瞧你这嘴乖的,让我瞧瞧,哪儿酸了!” 邱实边说着,边俯过脸去就往那女子的脸上、身上去亲,这女笑着跳了起来,逗着邱实追着自己,邱实才要过去,却被另外一个女子一下子把腰上系的腰带子给扯了下来,邱实的裤子顿时掉了下来! “还是你明白爷的心思,这可方便多了!”邱实笑着,又去捉另外一个。 看着眼前的景状,贺萱当真是多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看了看被扔在桌上的名帖,走上去两步,拿回到自己的手里。 “邱大人既然忙碌,那小的就告辞了。” “啊……行,回去问你们大人好。”邱实应了一句,“小乖乖,别跑哦,不然,等爷抓到你了,可要你好看!” 贺萱咬了咬嘴唇,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悲哀的从那个春声荡漾的房间里退了出来。自己刚刚写的信还有名帖,都快被她给捏出水来了! 怎么可能一个人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贺萱站在门口,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的邱实不过是有些迂腐,可是现在呢?真是从心里往外腐个透儿了! 贺萱正欲离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那个什么大人是谁啊?您理都不理的。” “哦,不过是个从小品的小官儿,和我一起长大的,理不理的,没关系。” “哎哟,从三品您都不爱理呢?那您爱理谁呢?” “理你们嘛!现在,我有王爷撑着腰,王爷可说了,只要我帮他把事儿办成了,别说从三品,一品大员都不在话下呢!” “王爷都求着您帮忙呢?帮什么忙啊?什么事办成啊?” 邱实似乎得了逞,闷声闷声的说道:“我现在就想把这事儿办成了!你们俩个小妖精,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昨天,你们可是把爷我累的够呛……” 接下来的声音,贺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慌忙的从楼上走了下来。也不顾得上,那位妈妈和自己打招呼,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来到了街上。 “真的是允臻,真的是贤王爷!”贺萱心里想着,“邱实是怎么搭上允臻这条线的?什么时候搭上的?允臻究竟要他做什么?竟然敢给他当朝一品的许诺!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贺萱让自己先平静了一下,她坐在一处茶摊,给自己叫了碗茶,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这时候,刚才慌张的心依然稳定了些。 邱实这里的事情,看来不能从正面去接触了。不过还好,自己也算在这衙门里还有个“朋友”,今儿时候虽然还早,可是自己似乎还不能完全的从刚才的刺激中走出来,明天吧,明天自己去会会那个“八哥”好了。 贺萱此时的心里非常的灰暗,她叹着气,慢慢的向客栈蹭了回去。边走,还边想着,等下皇上若是问起今天自己的收获时候,要怎么回答。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客栈的门外,贺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这才大步向里面走了进去。 207 灾民难民流民 贺萱回来的时候,左良与文溪已经早她一步先回来了。 因为这城里实在也是没有什么可以调查的,不过是走走看看,也能知道这片虚华之下,百姓过的有多么的辛苦。 “无忧,你见过卖孩子的么?”文溪问。 “见过。怎么了?” 人伢买卖,司空见惯的事情,贺萱不懂文溪为什么会如此的惊讶。 “那你见过像卖牲口一样卖孩子的市集么?” 文溪接下来的话,不只让贺萱的身体为之一震,也让坐在一旁的左俊忠和皇帝心里起了波澜。 “真的,一排排的孩子,还有在襁褓里的婴孩呢!虽然觉得那些父母可恨,可是,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只怕也真是无力养活孩子了。更何况,他们还说……” “说什么?”左俊忠问道。 “子卿,你说吧。我说不出口。”说到这里,文溪的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左良抚了抚文溪的头发,说道:“他们说,把孩子卖出去,至少还有再见的可能。可是,若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听到这句话,韩铭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个只在古书里读到过的词,如今竟然活生生的窜到了自己的耳朵里,怎么能不让这位一直以为自己还算为贤主的皇帝心里不平! “是……听他们讲,这样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新鲜了……”左良说着,拧着眉毛,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在众人被这一团愁云惨雾笼罩着的时候,从外面传来了廖氏兄弟的声音。 贺萱心里暗自想着,但愿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不要……比刚才那个更有冲击了!原以为自己会是今天心里最不好过的一个,而现在,只是希望别再听到更坏的事情。 “怎么样?” 皇帝连这兄弟二人喘息的功夫都没给,直接问道。 “皇上,咱们还是尽早走吧。这里,真的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廖庚说道。 “为何?”左俊忠问道。 “我来说吧。”廖庸看了看廖庚,廖庚点点头,坐到旁边。 “入凡,你也别急,且坐下来歇歇再说。”左俊忠说道。 廖庸见皇上没有反对,这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 “今儿我与蕧雅出了西城门,一直往下走。走了约能有十余里路吧,这一路上竟一个难民也未曾遇到。到时候,我们俩个还说,看来,前几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难民,必是未进这城里而直接离开了……” “可是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哪里不对?”文溪问道。 这时候,只听廖庚插话说:“以前陪父亲出去的时候,偶尔走错了路,也会遇到些乱葬岗什么的。可是,我还真没见到那成堆的死人堆在一处的。” “成堆?”韩铭越问道。 “正是。不过,我们也只是远远的看了看,并没有靠近。那里有官兵守着……”廖庸说道。 “我们本也想进去瞧瞧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被当差的给挡下了,”廖庚说道,“那差人说了,我们也不拦你们,若是你们想进去,也是可以的。但是,那个地方,现在方圆十里以内,是只许进不许出的!” “为何?难道他们把难民都给……”左俊忠问道。 廖庸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是好奇。便问了问。刚开始,那差人并不肯说的,后来,还是用了银子,他才开了口。” “说什么?”贺萱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候才轻声问道。 “他说,那里出了疫情。所以,凡是那村子里的人,亦或是经过那里的难民,灾民……都统统的被留在那里了!” “隔离起来,倒是对的!”贺萱说道。 “是,隔离起来是没错!可是,一不派大夫,二不给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这就不对了吧!”廖庚说到这里,已经动了真气了,“不只这样,那个差人还告诉我们,他们这里,是最外面的一屋防守了,最接近村子的路口,早就已经被官兵给封死了。听说,也曾经有人想逃出来……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贺萱问。 “可是,统统的都被官兵给杀了!”廖庸答。 “俊忠,当时拔发救济的时候,没有附带防疫的药品么?”皇上问道。 “回皇上,拔了。这里受灾较重,所以,银两、粮食、药口都是最多的。” 韩铭越紧紧的握住拳头,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那为什么还会这样?” “那差人倒不是十分肯定,不过他却也说了些……”廖庚说道。 “还有什么?” 廖庚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廖庸见廖庚没有压住这最后的话,只得暗暗点了点头,廖庚虽然也知道自己是一时嘴快,可是刚才的所见所闻,真的是让他太过气愤了。 “他说……他说此地的县太爷说了,那些得了病的人,就算是用了医。服了药,也不见得就能好。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银钱、粮食和药品,还不如换了银子来的实在些!” “混蛋!” 只听韩铭越一拍桌案,这“啪”的一声过后,整个屋子安静的众人连呼吸都提着小心,生怕出了半点儿的响动。 “子卿。” “臣在!” “你拿着你父亲的手执,不要在克孜勒附近调兵,这里离着边境也已经是不远了,去镇关守将那里调兵,我倒要看看,这一个克孜勒,翻个底朝上,到底能查出多少银子来!” “皇上,请息怒!” 左良还未回答,却听到廖庸说道。 韩铭越看了看廖庸,问道:“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廖庸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这常言道,捉贼拿赃。咱们眼下,可是什么都没有的……想这个邱实,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县令,却也敢如此的妄为,想来,必是其后有人撑腰。我们眼下拿人倒是不难,一个小小的县令,治他不难,可是想查到他身后的指使之人,就是难上加难了!” 听了廖庸的话,皇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证据,你们去查。兵,现在也就去调。子卿,你算算时间,这一个来回,你需要多久?” 左良想了想,答道,“如果路上顺利的话,大约五日左右。” “好。那我就给你们五日的时间去查证据。贺萱,这个差使,你敢不敢接?” 听了廖庸刚才的话,贺萱,一直没有出声,那个站在邱实背后的人,她知道。可是,却不能说! 可是,忽然听到皇上又点了自己的名,贺萱身体一振,面露了些难色。 “这个……臣……说不好。” “说不好?” “是。皇上,臣本就不善于此道,上一次在庆县也不过是一时热血,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告破一案。可是,眼下这里……” “那个邱实,不是你的同乡好友么?难道,对他你却没有办法?” “办法,倒不是没有的……只是,这一时间,不知从何处下手呢!” 皇上摇了摇手,说道:“不知从何处下手,那就给我找地方下手。子卿,你即刻起程,一时也不要耽误了。” “是……” 左良看着贺萱如此的不干脆,心里十分的疑惑。她并不是个冷血的人,听到入凡他们的话,怎么可能会如此的陌然,而至于皇上的皇令都让她有推拒之意。 左良想着,却听到父亲唤自己随他去取手信。左良冲着廖庸使了使眼色,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左良微微一笑。 “你们也散了吧。朕有些头疼。” 皇上下令,众人散开。贺萱才一出屋子,就被这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给架回了房间。 “你怎么了?”廖庸问道。 “这件事儿,我们管不得!” “怎么就管不得?天下人管天下事!”廖庚说道。 “对,你说的对。天下人管‘天下’事,说的是天下的事,可不是天家的事!”贺萱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 贺萱说着,叹了口气,坐到了桌边儿,琢磨着应该怎么办。 “你不是想帮着他吧!”廖庸第一次对贺萱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 “你说什么?”听了廖庸的话,贺萱一直压着的火气顿时冲上了头顶,“我帮他!你给我个帮他的理由好不好?” “……” 廖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们现在,不过二十来个人,再去了子卿,你们俩个,左相,郡主,还有那屋子里的皇上,顶个顶个儿的都需要人保护着。我再出去查线索。把你们全体扔在这儿么?”贺萱怒视着廖庸说道,“再说了。我就是把证据,整整齐齐的放在皇上桌上,你觉得我们就能落下好了么?那是亲王,明白么?说不准,还得扯到太后!天家的丑事,皇上会愿意让外人知道么?” 听了贺萱的话,兄弟俩个也没了声音。这里面的利害,不用再细说,谁都也会明白。只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才乐意把天家的事情知道的细细多多的,可是,这屋子里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208 送上门的切入点 左良走后的第三天。 这些天,贺萱也是象征性的出去走走,现在,她最希望的是到了最后,皇上怪自己无能,而不是怪自己多事。今天,贺萱本来的计划是再去见见那位董八爷。 贺萱这才刚刚起来不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之声,守院子的一个护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贺大人,您出去瞧瞧吧。一个自称是什么八爷的人,说要见老爷!” 贺萱一听到这位“八哥”亲自驾临,倒不知道现在是该喜还是该愁了。 虽然,拜访这位已经是列入了自己的计划之中,可是,这突然间的到访,总让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只他一个人,还是还有别的人跟着?”贺萱问侍卫道。 “就一个人。” “就他自己……” “这位是什么来头啊?”坐在一边儿的廖庚问道。 “哦……是这里的一个衙役!你们且坐坐,我去会会他。” 廖庸点点头,说了句:“小心些。” 贺萱一笑,留下了句“知道了”,然后,这才随着侍卫走出了房间。 一见到贺萱,董八旺一阵窃喜。 今天手风不顺,刚刚去赌场逛了一圈,贺萱那天早上给的那一百两就奔扑向了赌坊的钱箱。这位八爷是吃惯了甜头了,所以,想着这会子只要是再提提那天早上看到的那位极似画中人的老爷,这连着给了自己两回银子的金主,必是不会小器的! “哟,八哥,这怎么话说的,你们也太不会办事儿了,怎么能让八爷在院子里站着,也不知道往屋子里让让。” 侍卫一听贺萱的语气,便知道这贺大人此时必是在演戏,虽然事先没有对词儿,可是侍卫也是见惯了这些的,忙跟了句:“小的鲁莽了。八爷您别……” “哎……”董八旺摆摆手,说了句,“下人嘛,一时疏忽也是人之常情。” “还好八哥不见怪,不然有你好看,去传茶点过来。”贺萱装着喝斥之声,让侍卫退了下去,然后一脸微笑的迎着董八旺说道,“咱们别院子里站着了,八哥屋里请吧。” 董八旺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就晃进了贺萱的屋子,才一进去,就看到了廖氏兄弟二人。 “哟,这两位是……” “哦,这是我家老爷的两位外甥!”贺萱笑着说道,然后转过去对着廖氏兄弟说道,“表少爷,这位就是我刚刚还和两位提过的董八旺,董八哥!” 廖庸瞧了瞧廖庚,廖庚的笑声若不是被死死闭紧的嘴唇挡着,只怕这时早就已经笑破苍穹了!他们两人冲着董八旺一点头,说了声:“原来是董大哥。” 董八旺瞧了瞧这两位,一脸的傲气与那位今早见到过的老爷真的是没有什么差别,想着,就算是来敲竹杠,也是贺萱比较好说话,倒也就没再与廖氏兄弟犯话,只是微微的冲着他们一点头,然后对贺萱低声说道:“兄弟,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贺萱看着他有意的拧着眉毛,一脸的磨不开,就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贺萱想了想,正好!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董大哥与你有话说,反正账目的事儿,我也问过了。我们也回屋歇歇吧。” 贺萱心里暗自挑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廖庸,撒谎真的从来不用过脑子! 等着他们兄弟二人离开之后,贺萱这才低声问道:“八哥,我刚才听下人们过来说,您是来找我们老爷……” 董八旺点点头,然后故意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啊,我不是不帮你啊。你也知道,那天早上,遇上你们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呢!我也真是……啧,啧,难办啊!” “八哥,”听着董八旺这样说,贺萱索性顺水推舟着说了下去,“我就是有点奇怪。那个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了,让你们这么累心费神的一定得找到啊!” 董八旺听了这话,伸着脖子看了看外面,见外面没有人走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儿,第一天看到你的时候,你就问过了。当时还有旁人,也不能多说。我也不知道太细,只是听老爷说了,这人呢,也不一定就肯定会来,但是来了就必要扣下。其他的,老爷没说,咱们也不敢乱猜。” “哦……”贺萱点了点头。 扣下!然后呢?贺萱也不想乱猜。这种事情,猜的准与不准,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那天还听别人说了,你们老爷和京里的贤亲王关系不错啊!” “哟,这你都知道。”一听贺萱这句话,董八旺眼睛闪着光芒说道,“也是咱们老爷有福气。前阵子,那位亲王不知道要查什么人,巴巴的还特意让老爷的老子娘从家乡过来住过一阵子呢!这人呐,要是来了运气,挡是挡不住的!” 贺萱淡淡一笑,看来,允臻真的是在自己的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呢! “哦,对了……” 说了许久,也不见贺萱往自己想的正经事儿上扯,董八旺有点坐不住了,便开始自己想辙了。 “什么?” “刚才也说了。那个你们家老爷……” “哦……哦……”贺萱听了这话,真的想笑,但却也是收住了,忙一脸危机感的看着董八旺问道,“咱们老爷的事儿,您看怎么样才能……” “这个嘛……”见贺萱总算是上了道儿,董八旺心里一阵狂喜,装模作样的寻思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不是总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反正,都是在讨生活,要是您手里还宽裕……” “您觉得多少够呢?我们这趟出来,已经办了不少货了。再停个巴日子,也就准备回去了。您看我们现在这么些个人挤在这么个小院里,也就知道了……” 贺萱说到这儿,暗骂了自己一句:刚说廖庸说话不打稿,自己如今也学的和他差不多了。什么事拿过来,随嘴一编,就成了别个样了! 董八旺想了想,可能贺萱说的也是实话。这院子并不算大,可是刚才自己草草一看,这出来进去的,在外面活动着的就能有个十来口子人,这还有呆在屋子里,若是真是个大有钱的主儿,也绝对不会如此的。 他盘算了一下,狠了狠心,说道:“五百两,你能拿的出来么?” 贺萱瞧了瞧董八旺,心里说道:“你还真是敢张嘴啊。三百两!你一辈子能挣出三百两么?” “这个……”贺萱有点面露难色,既然刚才哭了穷,若是现在痛痛快快的就拿出钱来,只怕这位仁兄三天两头就得到这儿来蹭蹭! 看着贺萱的样子,董八旺也有点后悔,这个价开的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八哥,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三百两,小弟用自己的钱来拿。您也知道,在这老爷手下干活,怎么着也是……啊……” 董八旺嘿嘿一笑,点头说道:“明白……明白……” “但这可是小弟我身上全部的银子了……” “兄弟,别说了,有了这三百两,这县里就没有人再敢找你个半分的麻烦了。兄弟,你得这样想,留得青王在,不怕没柴烧,对不对呢?你们老爷只要还在,你还愁这几百两银子回不了本么?” 贺萱听了董八旺的话,作出了个肯定的表情,然后起了身,到床上,把自己包裹里的三百两银票拿了出来,在背对着董八旺的时候,贺萱突然问了一句话。 “你们老爷,平时的信件都放在哪里?” “书房……,”董八旺脱口而出,可是他马上觉得这句话问的奇怪,“你问这干什么?” “哦。随便问问……” 这董八旺虽然是个混蛋,但是能在这衙门里混了这么久的混蛋,也是不一般的混蛋。 “不对!你这句话绝对不是随便问的,你究竟是什么人?打从我一进来,你就左一句,右一句的打听我们家老爷的事儿……哦……那个人就是画上的人!” 贺萱一皱眉,暗骂自己真是个笨蛋,这是在急个什么劲儿呢!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被人家给发觉了。 贺萱转过头去,见董八旺正气势汹汹的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着,贺萱也随着他冲到了门口,对着侍卫说了句:“拿下。” 一听贺萱的招呼,在院中守卫着的三五个侍卫一拥而上,董八旺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上一声,就已经被绑成了一个塞着嘴的人肉粽子。 听到动静,其他屋子里的人也都走了出来。 廖氏兄弟刚才一直呆在左俊忠的屋子里,因为担心贺萱,廖庸的耳朵一直支愣着听着这边的动静。刚刚听到贺萱说出“拿下”的时候,廖庸就冲到了院子里。 看到贺萱平安无事,廖庸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脸嘻笑的走到董八旺的旁边看了看,然后才说道:“刚才不是演文戏么?怎么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变武行了?” 贺萱瞪了他一眼,没答话,只是对侍卫说了句:“看住了,别让他跑了。” 侍卫领命下去,把董八旺关在了他们住的屋子里。 209 行踪暴露 众人才把董八旺在小屋里关好,就见客栈老板带着小伙计笑嘻嘻的拿着食盒来到了小院儿门外。 “您怎么有功夫过来了?”廖庸一转身正见到客栈老板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着。 客栈老板见他们一群人都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也没敢打扰,终于等到有人和自己说话了,这才谄媚的笑着走了进来。 “爷……这不……刚才董爷过来了,临进门的时候,让我们准备些吃喝,这厨房都已经做得了,不知道董爷是准备在这儿用,还是准备带走的……” 听了这句话,贺萱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董八旺的贪心倒是帮了他个大忙!眼下,应该怎么回老板的这句话呢? 还是廖庸的反应比较快些,他往客栈老板的身边儿一凑,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您把东西搁我们这儿就成了,八哥这是拿我们挡眼呢!他人一早就悄悄的从后面走了……” “走了?” 老板有些诧异,这董爷从了除客栈的大门走之外,还能从别处溜么?这也不是他的性格啊!这人,到了哪里只怕别人不认识他呢,今儿这是怎么了? 看着老板一脸的狐疑,廖庸知道自己的这个谎说的并不圆满。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继续下去了。 “这……咱们男人谁还没点想悄悄办的事儿呢,是吧。老板!”廖庸又往老板身边挨了挨,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 老板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扫到了一个人的脸……他叫小二放下了食盒,然后带着人退了出来。 看着老板的背影,廖庚走过来问道:“哥,你说,他能信你多少?” “一分都是多的。”廖庸说着,转过身来,对着皇上施了一礼,说道:“皇上,此处只怕是不能久留了。子卿请兵尚未回来,虽然这些侍卫都是精兵良将,但是也耐何不了这里人多势众。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且退上一退,您看……” “要是怕那老板乱讲话,把他也绑起来不就好了!”文溪说道。 “别胡闹。你绑的了一个老板,还绑得了所有的伙计么?就算都绑了,这店里的客人还能都绑了?那可真成了强盗了!”贺萱笑着说道。 听了他们的话,左俊忠看了看皇上,皇上此时脸上没有一点的颜色,看不出是忧是怒。 “皇上……” “不,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可是……” “我们留在这里,可以少了许多百姓的无枉之灾,他们不必费心费力的去寻我们,我们也不用劳心劳力的去躲。这样不也很好么!” 皇上说完这些,转身回了屋子,富海也跟了进去,只留下院子里的人们面面相觑着。 “怎么办?”廖庚茫然的看了看其他人问道。 “能怎么办?他若真只是个老爷还好,贺萱一下子把他打晕了,我们架着他放上马车也就走了。可是他不是啊……”廖庸叹了口气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但愿子卿已经快回来了。”左俊忠说道。 他们这些估计完全的没有错,这家客栈竟是邱实的买卖,自然,他自己是没这个本钱的,这里是上次他替允臻办事的时候,允臻送给他的。老板前脚把这院子里的人稳好,转过身就派了人过去到衙门里报信去了。 若只是单单的一个董八旺消失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这个家伙又好色又好赌,凭空的无故消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银子用光了也就自然出现了。可是,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个自己从未在这一群人中见到的那个脸孔却着实让老板起了大大的疑心。 虽然这老板识字不多,可是对人的脸孔却有着极强的记忆力。那张脸他记得,虽然还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但是,确确实实是自己在老爷屋子里看到的那张画像没错。 接到客栈伙计的报告,邱实本来还没完全醒透的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能确定么?”邱实问道。 “掌柜的说了,肯定没错。” “他们到这儿多久了?” “算日子,也有个三五天了。” “三五天?那怎么才过来上报?” “听掌柜的说,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人,今天若不是我们突然进了院子,只怕还是见不到的。若不是一直藏在什么地方没见人,就必定是化了妆什么的!” 听了这话,邱实点了点头,心里骂道,那一堆的混蛋!除了平时能从老百姓的手里巧取豪夺之外,都没屁有用! “好,你先去,告诉掌柜的,悄悄的,别露什么。我这边儿带上了人马,马上就过去。” “是。” 应了邱实的话,伙计急急忙忙的又向客栈跑了回去。 贺萱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这一天,他们这个小院的门外,不停的有人在走动着,贺萱看得到,刚开始的时候,这来来回回的,都应该是这个院子里的人。因为这些人自己看着还算是眼熟些。 雨墨被贺萱派到街上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悄悄的告诉贺萱说是,自己这一路上一直都有人跟着,而且,等自己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不少的客人,正在离开这里。 贺萱点了点头,看来,邱实已经准备动手了。 过了晚饭的时候,贺萱再次到门边观察着,外面的喧哗之声已经完全的没有了,但是在自己的院外,依然有些细碎的脚步声。贺萱瞧了瞧,这些人也不再是先前见到的那些店伙计了…… “守好了。” 贺萱离开的时候,对侍卫说道。 回到屋子里,贺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取出了自己的兵刃,坐在灯下慢慢的擦拭着。一直以来,这兵刃都并未见过人血的,但是今晚,看来是要破了这个规矩了。 “外面怎么这么安静。”廖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看着贺萱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问道。 “不是总有人说么,要起暴风的海上总是特别平静的。就像现在这样,静的都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你……” 廖庸想要安慰贺萱几句,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儿,却完全的说不出口了。自己要她怎么样呢?让她不担心?别说是她,就算是自己,此时也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不得片刻的安宁。让她小心自己的安危?若是保护自己,那自己宁愿受伤或者死掉的是自己,也不会让她受到半点的伤害。可是今天晚上,这一群人,要保护的人是皇上! “走吧。” 廖庸正在发呆,却听到贺萱对自己说。 “去哪?” 贺萱没有应他,却问道:“你的那个针盒带来了么?” “带了。” “去拿上吧。” 廖庸点了点头,在贺萱的陪同之下,取了针盒来,带了几次都没系好,贺萱没有说话,默默的把刺先放在一旁,然后亲手帮廖庸把针盒系好。 “记着,你要好好的保护好皇上,更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我已经让雨墨、雨青和巧智准备了一辆马车。若是情形不好,就用针刺晕皇上,然后,你们护着他离开。所有的侍卫,我分成了两班,一班在我这里,守着门口,一班护着你们。相比起来,我可能会比你们更安全些。入凡,我……” 没等贺萱再继续说下去,廖庸把贺萱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别说什么让我听着刺耳的话。不过是场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你看看那只王巴,不就知道他们的成色能有多少了?” 贺萱一笑,低声答道:“这样的事,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若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倒是无妨的;可若是想的不周全,到时候,只怕自己后悔都来不及了。”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贺萱,说道:“等回去了。就去辞官吧。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依着你的性子继续胡闹下去了。这么一天提心吊胆的,我真的要少活好几年。” “别胡说。” “那你就得依我的话。” 贺萱点了点头,答道:“这是最后一回。好么?” 廖庸点点头,还想说话,却听到门外侍卫报道:“皇上请两位过去。” 廖庸答了声“这就来”,然后握了握贺萱的手,把手腕上的针盒藏好,贺萱也从桌上拿了兵刃,两人这才离了屋子。 来到屋子里的时候,正听到文溪问道:“皇上,您干嘛不表身份呢。若是表了身份,难道还怕那个区区的七品县令么?” “现在更是不能表身份的。若是不表身份,也许他们还不会动杀机,可是,现在他们的行动已经是在把皇上软禁起来了,这已经是死罪无疑了。我们若是再露了身份,只怕他们就必要动杀手了。”左俊忠说道。 文溪听了这话,咬了咬嘴唇,看着外面渐渐墨下来的天色,说道:“子卿,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是啊,现在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最想见到了就是左良。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听到左良回来的声音。 贺萱把这屋子里人安顿好之后,准备到门口去,廖庸几步跟了上来,说了声:“小心。” 贺萱点了点头,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也是。” 210 交涉 不出众人的所料,刚到正午,大家就听到外面有许多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贺萱在这些人来之前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以自己的真面目去见邱实。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若是这个邱实还不算是脑子已经坏到了无法补救的程度,想来,还是会听听自己的劝的。毕竟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是义父的学生,自己总是不能对他见死不救的。 贺萱刚刚出了屋子,就听到外面有人砸门的声音。 “开门,开门,开门……听见没有……开门……” 随声拍门声,还有人扯着脖子在高声嚷着。 护卫看了看贺萱,贺萱点点头,其中一个护卫走了过去,把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本县的捕头以及捕快。 这些人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当他们看清楚开门的人的长相的时候,瞬间就被待卫的那股子英气给石化在了原地。 “有事?”待卫轻抬起下巴,俯视着来人问道。 “啊……啊!奉本地太尊的手谕,前来……” 这与侍卫搭话的捕头话还未说完,贺萱也走到了门口。侍卫冲着贺萱一施礼。这小捕头心下更是狐疑了起来。 虽然说这里是偏僻些,但是也会有些高官显贵之人前来,所以,自己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刚刚看到的那个应门的人,已经有些盛气凌人之感,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可就单从那眼神里也能看得出他的气度。眼下,他竟然对着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还有些女里女气的人行了礼,看来,这一位的身份比这开门的人还要高贵许多。 贺萱冷冷的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捕头,说了句:“让你们邱大人过来说话。” “你……” 捕头条件反射似的几乎脱口而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想见我们大人”,可是,硬是自己把这话给吞了回来。 “那个……”,虽然话留了三分,但是气势上,捕头还是不愿意这样就认输了,“我们太尊也是很忙的,有什么话,不妨跟着我们一起去了衙门,自然也就见到太尊了……” 贺萱听他还在这里唠叨,一伸手,从腰间把自己平时里带着的玉萧取了下来,送到了捕头的眼前。 “这……怎么好意思……” 这玉萧,捕头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可是系在那上面的坠子,捕头可是看明白了。就算这东西不算是价值连城,但也绝非是世井的货色。 贺萱冷冷一笑,心里想着,这县里的班头捕快都是这么一个德行,见到了银子东西都会说不好意思,然后又非常好意思的想往自己的手里拿,兜里揣。 “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拿着这东西给你们邱大人瞧瞧,他自然晓得我是谁。记着,碰了磕了,把你拆零了卖也赔不起。” 听着贺萱的语气,捕快忽然有种不寒而颤的感觉,他点了点头,像受了某种蛊惑一般,双手执着玉萧,吩咐了手下人守好院子,然后自己马不停蹄的回了衙门。 一看到玉萧,邱实的心里忽的一下子好像从高处摔下一般。小时候,因为自己想偷偷的玩玩这件东西,不知道被贺萱揍了自己多少次。眼下,这东西就摆在自己的眼前,邱实知道,这件东西,贺萱绝是不离身的。 那么……那个院子里住的人……是贺萱么? 王爷要找贺萱干什么?但是,那画像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她!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么?邱实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急的直抓头。 “老爷,您是过去啊还是……” “过去,当然得过去!” 邱实不是个笨到不能再笨的人,贺萱既然能把这样东西送过来让自己知道现在在那院子里的人有贺萱一个,并且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那必就说明,这贺萱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的。邱实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似乎还有个人说是贺萱有信给自己的,可是到了最后,自己也没看到那信。 邱实忙乱的收拾了一下,急急的也赶到了客栈。 过了跨院,来到小院外面,远远的就看到贺萱此时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外,在身后,还有两个人左右挂刀而立着。 邱实忙几步走了过去,双手捧着玉萧送到了贺萱的面前。他刚想说话,却听贺萱说道:“来了。” “是。”邱实应道。 说着,邱实把玉萧送到过去,贺萱用单手一拿,放在手里把玩着。 “大胆,竟然敢……”一旁的一个小捕快看到这个竟然连屁股都没动一下,坐在那里跟自己的老爷说话,当时就大声说道。 “闭嘴。” 可惜啊,小捕快的这个马屁结结实实的拍在了马蹄子上。 “若是方便,且先把左右退开些,咱们说说话吧。”贺萱并没有太介意旁边人的声音,而是直视着邱实说道。 邱实想了想,点点头,让左右先离开了几步。贺萱也让待卫给邱实搬了把椅子过来,然后也让他们退到了一边儿。 “咱们这一别,也有一年了吧。”贺萱看着邱实说道。 “是。大人您……” 贺萱一伸手,打断了邱实即将开始的恭维之辞。 “你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兜圈子说话的人,我们有话直说吧。” “好。” “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有说过我是谁。想你为官这些日子,也应该明白,这其中必有些原因。若是邱兄还听我一句,把你手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整一整,或是烧了或是交给我。然后,然后我们悄悄的离开这里,如何?” 一听贺萱这话,邱实一愣,说话:“在下为官,清清白白,日夜操劳……” “操劳?”贺萱听了这两个字,不禁冷笑了一下,“阁下的操劳,我倒已经是领教过了。” “啊?……” 听了贺萱的话,邱实一愣。 “我只问你,我说的,你做是不做?” 邱实见贺萱毫不迂回的只在主题上打转,低着头想了想。 眼下的局势谁都看得清楚,皇上虽然正值盛年,但是膝下的子嗣也太过荒凉。而且,他这帝位,本就是继于他的兄长。眼下,贤王已经成年,且口牌极好,再说了,皇宫里的事儿,谁能说的准,说暴毙就暴毙,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 更何况,贤王爷已经许了自己许多的好处,特别是上次自己为他提供了些关于贺萱的情报,自己总觉得贤王爷对自己真的是青眼有加的。 虽然,现在贺萱的位高于自己,可是谁能肯定,哪一天自己就不能平步青云,又或者贺萱不会轮为阶下之囚呢?若自己真是乖乖的把那些账目之类的给了贺萱,只怕自己就别再想着有这么一天了。 “不是我不想做,只是,我真的是不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想到这里,邱实说道。 见邱实给自己装傻充愣,贺萱的心凉了一半,她叹了口气说道:“那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你们!”邱实在心里说道,“看来果然不是只有贺萱一个人在这儿。那王爷让我找的人肯定也就在院子里了。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会是王爷将来的绊脚石,若是自己真的替王爷除了那个碍事的人,那还愁自己没有个将来么?” “你也听我句劝吧。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找的人在这院子里了,把他留下,其他的人离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儿了。其他的,你也明白,咱们都是身不由已,上职下派的做事罢了。” “你……” 贺萱见邱实如此说,有些动了气,脸色也阴了下来。 若是以前,见贺萱如此,邱实早就躲的远远的了,可是现在,自己的身份在明,贺萱的身份在暗,而且,自己的身边儿,还有这许多的人,难道还会怕你一个贺萱不成! “贤弟,听哥哥一句话吧。那里面的人是谁,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王爷要他。王爷就是我的天,明白么!” 这句话,邱实说的声音极低,除了贺萱之外,没有人听到。 “王爷要他做什么?”贺萱问。 邱实撇了撇嘴,说道:“这就不便告诉贤弟了。” 其实,贺萱在把刚才的话问完之后,自己就后悔了。自己何必要知道呢!知道了,对自己又有什么用处呢?除了会把自己往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拖的更深之外! 好在,邱实什么都没有说。 当然,贺萱明白,邱实这样做,一不是他口风紧,二不是他心疼自己,理由只有一个,不想让自己与他在王爷的面前争功,仅此而已。 贺萱叹了口气问道:“如果我不能把你要的人交给你怎么办呢?” 邱实并没有太听清楚贺萱此话的用意,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着,所以接口说道:“那贤弟就不要怪愚兄不客气了。在本县的治下,尽力为朝廷办事,自然是不可能让你,更重要的是画上的那个人离开的。” 话说到这儿,邱实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与贺萱费什么唇舌了。他一招手,大声命道:“来人!进院抓人!” 听到邱实的命令,两三个捕快一涌到了门口,可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门边,就在几声惨叫之下倒在了门口。 这一下子给邱实吓了一跳,只见贺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走到了正在把刀上鲜血擦净的待卫身边,然后对着邱实说道:“既然邱兄如此,那就莫怪在下无情了。” 211 护主 贺萱本以为,自己的话会对邱实有所震慑的作用,可是今天她没想到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邱实嘿嘿一乐,对着贺萱说道:“放心,为兄不怪你。也希望贤弟不要怪愚兄就好了。” 说着,只见邱实一挥手,从前院方向又有一列人马冲了过了。这队人马与原来的那些兵书不同,手里的武器也更为精良,站在最前面的两排人,手里持着已经上了弦了弓箭,分行排好,直接拉开了架式。并且把邱实也护在了身后,等他们排列好后,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走到了邱实的身边。 贺萱看着来人的样子,再看看冲进来的这些官兵,贺萱明白,看来,今天的这一遭,若没有大兵的支援,别说是自己,只怕连那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的可能了。 现在贺萱能够希望的,一是后门那里没人把守,可以让皇上他们悄悄的溜走;再则,就是希望左良能够快些回来了。 “你们是哪里的人马?” 虽然阵势上已经输了,但是贺萱依然不输士气。 那个武将听了贺萱的问话,冷冷的一笑,答道:“本将乃是驻守此处的宣抚使,奉贤王令,前来协助邱大人。” 贺萱听了答话,也是一笑,她真的有心想问问,那位贤王爷究竟下了什么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呢还是其他,但是,不管问出什么样的一个结果,王爷要制住皇上的决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 贺萱在外面周旋着,院子里面的人也没有闲着。 廖庸也曾经想着按照贺萱的话,悄悄的把皇上带出去。可是,这次的包围并没有百密一疏的地方。甚至后院这里的安排比前面还要谨慎。更何况,皇上根本就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他的犟脾气上来,还真是没有人敢去拗他。 奉着皇上的口谕,几位侍卫轮班在门口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当看清楚外面的弓箭手已经将全数的箭头指向贺萱的时候,一位侍卫快步的跑回到里面去回报了。 韩铭越原来一直闭着眼睛养着神,其他人虽然着急,却也不敢太过放肆的在屋子里走动,也只得安安静静的坐着。 特别是廖庸,打从贺萱离开之后,他的心里跟长了草似的,手一直握着拳头,指甲都快要镶到肉皮里面去了。 当听到贺萱已经被百箭齐指的时候,廖庸真的坐不住了,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皇上……” 廖庸的话声刚起,只见韩铭越也站了起来。 “您这是……”左俊忠问道。 “出去瞧瞧。” 一听皇上的这四个字,屋子里的各位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汗…… 什么时候了,还要出去瞧瞧! “不可以啊,皇上。”文溪说道,“贺萱的功夫还是好的,她至少还能抵挡一阵子,可是您现在就这么出去了,不是把自己往人家嘴里送么?” 廖庸虽然觉得文溪的这话说的没有错,可是心里还是一阵子的不舒服! 的确,忠心护主是应该的,可是,这事情真的轮到自己的头上……他真的想说些什么,可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怂恿着皇上出去,帮着贺萱一起挨箭?这种话,他说不出来……因为无论是皇上还是贺萱,他都不想看到受伤……可是,只怕到了最后,自己这个什么也不能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不用廖庸怂恿,皇上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出去了。 皇上冷冷的一笑,淡定的说道:“你们不觉得这真成了笑话么?在自己的国家,一个皇帝,竟然被自己亲自任命的官员逼在一个小院子里不敢露头。难道,朕就已经无能昏庸到这个地步了么?” “皇上,现在不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左俊忠说道。 虽然,左俊忠也担心贺萱,可是眼下,就算皇上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皇上,您还是留在这里吧。若是不放心,我们出去帮衬一下。”廖庚说道。 皇上摇了摇头说道:“帮衬?怎么帮?拿什么帮?” “可是您就算是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还是贺萱……”富海插嘴道。 “贺萱也是个人!”皇上低声的喝道,“就算武功再好,就算身手再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就算贺萱浑身都是铁,他又能应付多少人?你们也听到了,那么多的弓箭手,已经把他围在里面了,他就算能挡开十箭,还能挡开百箭么?” “可是皇上,为臣子的就应该为皇上您……” 富海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皇上给打断了。 “那朕就应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忠心之臣,被乱臣贼子杀戮于此么?” 皇上这时,真的是怒火升腾了。所有的人都合上了嘴巴,不再出声。 …… “贺萱,为兄的再劝你最后一句,你还是乖乖的进去,把那个人给我送出来,王爷说了,只要他一个人,其余的人,只要不反抗,一概的放行,你这又是何苦呢?”邱实还在与贺萱磨着嘴皮子。 并不是邱实好心,而是贤王爷下了令,贺萱是必须留下的,且还不能伤到。不然,这么些个时候,他们早就几箭把这三人放倒,冲进去拿人了! 贺萱也不明白,他们已经占了先机,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自己啰嗦,但是既然你愿意啰嗦,那自己能拖上一时就拖一时好了。 这时候,那位宣抚使附到了邱实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邱实听了一笑,点了点头,只见宣抚使看了贺萱一眼,然后,悄然的退了出去。 贺萱心里一紧,暗自说道:“不好。难不成,他们准备从后面攻进去?” 虽然,贺萱也做了这样的准备,防备着有人从后面偷袭,可是,她做的安排,也只是应对那些捕快衙役的,根本就没想过还会有官兵会来。如此一来,那皇上岂不是危险了。 正在贺萱琢磨着的时候,只听自己背后的门声一响,贺萱一惊,忙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那两位陪同着贺萱的护卫也转过头去,一见是皇上,顿时惊的石化在了那里。 “无忧啊,过来。”皇上坐在一个八仙桌的后面,左俊忠坐在一旁,其他的人,则围在皇上的身后,再他们的后面,是所有的护卫。 皇上已经撤掉了院子里所有的布置,把全部的人集中到了这里,贺萱只觉得一阵头晕!这是干什么?自己已经作好了做包子馅的觉悟了么?把人都集在这里,不是方便人家包么! 贺萱走了过去,冲着皇上一施礼。但是身体还是挡在了弓箭手与皇上的中间。 皇上正欲开口说话,却听着邱实在后面说道:“里面的人听着。交出画像上的人,其余的人,马上可以离开。如若不然,本官可是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和你们在这里胡扯……” 邱实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仔细打量这院子里的人,可是边说着,却也边瞄了几眼院中的人物…… 此时,众人皆去了面具,都以真面目示人了。邱实第一眼瞄到的,是坐在桌子旁边的左俊忠,拜考的时候,自己是见过左相的,虽然距离有些远,邱实的眼神也不算太好,可是这个大概的轮廓他还是记得的,但是,却还是有些拿不准……可是,当他看到站在后面的廖庸时,邱实心里忽然有种阴森感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上。 这廖庸若是在这里连个坐的身份都没有的话,那么能坐在上座上的那一位,能是谁呢? 邱实的脑子此时异常的灵光了起来。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皇上了吧……王爷要自己拿的人,竟然是皇上……而且,他给自己下的命令里,是除了贺萱之外,其余人可杀可留,无所谓的! 可是瞧瞧自己眼前的这些人,哪个是自己敢“无所谓”的人呢? 可是,现在已经是这样的阵仗拉开了,就是自己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邱实的心一横,咬了咬牙,狠狠的想道:成王败寇!今儿,不管他是不是皇上,都只是我登天的梯子。要么后半辈子无穷的富贵,要么就手起刀落,一命鸣乎! 赌了! 想到这儿,邱实冷冷的笑了笑,然后狠狠的说道:“贺萱,为兄的也已经对你是好话说尽,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别管本官无情了!来人!放箭!” 这一声令,下的非常的突然,贺萱还在背对着外面,却忽然觉得背后冷嗖嗖的有数不清的冷风向自己袭来。 贺萱快速的一转身——好在他们现在人在院中,能对中门的人还在少数——拼尽了全力想去把院门关上! 旁边的两位护卫,也是手疾眼快,左右开弓,把院中踢到了一起,贺萱则用身体挡在了门前,直到护卫把门用大拴拴好! 刚才的一幕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桌边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就在他们惊魂未定,但却略感放心的时候,只听到一个护卫说了声:“贺大人,您受伤了!” 这句话,直接刺到了廖庸的耳朵里面,他几步冲到了贺萱的身边,果然,贺萱的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射进大门里的箭头挑开了许多的小洞,殷红的血正慢慢的从里面渗出来。 212 险后之险 “无忧!”廖庸心疼的都快要疯掉了,“伤到哪里了?哪里最疼?” 贺萱看着廖庸的样子,竟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摇摇头,说道:“放心,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比起这个,现在更让人担心的,是外面的事情……” 廖庸见贺萱的样子,并不像是强撑着,也点了点头,心里暗暗的说道:还好。 贺萱冲着廖庸点了点头,然后与他一起来到了皇上的身边儿。 “皇上……请皇上移驾室内。这样,也方便臣保持您。这院子里,实在是让臣有些无法应付。”贺萱说道。 皇上也被刚才的一幕震撼住了,他看着贺萱点了点头。 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想再让贺萱为难了!刚刚离开时,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转眼间,就已经变成了血葫芦一样的回来。若是自己再像刚才那样的任性执拗,只怕不用等对方真的攻入,自己就已经把自己手上这些可用之人给消磨尽了。 皇上走在前面,左俊忠悄声的问贺萱道:“有几分把握?” 贺萱摇了摇头。 其实左俊忠也明白,自己这一行人,已经被死死的困在这院中了,就算外面的人什么也不做,不消几日,这院子里的人就得活活渴死,饿死! “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子卿了。”廖庸低声的叹道,然后冲着贺萱笑了笑,说道,“我现在真是很想他!等他回来,一定得抱着他,好好的亲上几口。” 听了这话,贺萱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只是她,就连旁边的文溪和廖庚也笑了出来。左俊忠虽然觉得这话有些胡闹,可是在眼下,廖庸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个年轻人还能笑得出来,至少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欣慰的。 一位护卫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贺萱披在身后,目送着众人进了屋,贺萱这才把目光收回过来,专注到了门口。 可是,让贺萱奇怪的是,并没有官兵攻进来,难道,他们是想把自己这些人围死在这里么? “贺大人……”正在贺萱琢磨着的时候,只见一个侍卫满脸喜气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贺萱急急的问道。 “外面来了人马,和守在外面的官兵打起来了?”侍卫报道。 “哦?”听了这话,贺萱的心里也是一阵的狂喜,“看到侯爷了么?” 护卫摇了摇头,说道:“候爷却是没见到呢!” “再去看着。” 贺萱打发走了护卫,心里疑惑着,难道不是左良么?若不是他,还会有谁过来帮着自己这些人呢?若是左良,现在他的人在哪里呢? “贺大人!” 这时候,又有人向贺萱跑了过来,不过这一次的方向不同,是从后门方向过来的。 “说。” “候爷回来了!” 听到了这句话,贺萱的心终于托了底!她刚刚强打着的精神也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人,您没事儿吧?”护卫问道。 贺萱摇了摇头,冲着护卫笑着说道:“没事。进去回皇上一声吧。也让他们安心。” “是。” 护卫进屋不多时,廖庸和廖庚还有文溪就冲了出来。 “子卿回来了?人在哪儿呢?”文溪看着贺萱问道。 贺萱一笑,答道:“你这可就问错人了。刚才那护卫告诉我的。既然他是从后门来报的,想来子卿现在应该在后门吧。” “我去看他。” 文溪说着就要往后门跑,却被坐在地上的贺萱伸出一只手给拉住了衣襟。 “干嘛拉着我?”文溪有些不悦的说道。 “你去了,他会分心的。”没等贺萱答话,廖庸说道。 听了这句话,文溪才恍然明白过来,是这样的,若是自己一出现,特别是被敌人发现的话,自己岂不成了对方要挟左良的把柄了。 廖庸见文溪不再胡闹了,把贺萱扶了起来,可是他的手才一碰到贺萱的背,刚刚还干着的披风顿时红了一片。 “你这后背还在出血呢!”廖庚也看到了,焦急的说道。 “没事儿……现在也没办法去治……”贺萱的紧张劲儿过了,疼痛的感觉也开始慢慢的扩散开来。 “既然子卿已经回来了,你就回去歇歇吧。”廖庸柔声说道。 贺萱轻咳了几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不知道,虽然有护卫们守着,可是,我不放心……” “皇上有那么多人护着,不差你一个……” 文溪有些生气的说道,这个贺萱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我知道。他们的职责所在,是保护皇上的安危,可是你们呢?”贺萱把声音压的极低,“我得护着你们才行!你们现在这样不管不顾的就离开屋子,让我很为难的……” “你……”文溪咬了咬嘴唇,一跺脚,扭身儿进了屋。 “瞧你把她气的!”廖庸笑嘻嘻的说道。 “我哪有?” “哥,我们也进去吧。无忧,你也进屋吧。外面交给侍卫们看着,若是有了什么动静,你再出来也不迟。进屋去,好歹也能歇歇。” 听了廖庚的话,廖庸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贺萱,贺萱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 进到屋里,皇上看到脸色越发惨白的贺萱,不无心疼的说道:“可疼的厉害了?” 贺萱见皇上问起,对着皇上一施礼,然后答道:“回皇上的话,还好。支持得住。” “不管怎么样,先把血止一止吧。富海,你去,帮贺萱……” 皇上的话一出口,贺萱刚刚才松弛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 完了,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她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自然,他们的表情与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因为所有人的精神都全力集中在保持皇上的这一点上,却让大家都忘记了,贺萱的身份皇上还不知道的这件事…… 富海应了声,走到贺萱的身边儿,说道:“贺大人,您这后背都透了。快随杂家来吧。” “不敢劳公公费心……”贺萱忙说道。 “还是我去吧。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文溪急急的插嘴道。 “别胡闹,”文溪的话才一出口,就听皇上说道,“一个女子,怎么可以随便接触其他男子的身体。” “皇上,实在不有劳富公公的大驾,不如这样吧,我家的几个小奴手脚也算是麻利,让他们去吧。”廖庸急中生智的想到了这么一句,“而且,有公公在这里照应着,我们也安心。” 看着他们如此的推阻,皇上与富海也只当是他们不敢持宠生骄,怕以后落了人的话柄,便也没再勉强,只是吩咐道:“那你去把从宫里带出来的最好的药拿过来,给无忧送过去。” “是。”富海应了声,贺萱也谢过恩后,这才退了出去。 廖庸叫来了雨墨雨青和巧智。然后低声对着梧桐和雨青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着雨墨和巧智说了几句,这才又转身回了屋子里。 富海送药离开之后,贺萱这才在屋里脱下了衣服,连同裹胸一起,所有的衣物都被血染的通红。虽然说是皮肉伤,没有伤到内脏,可是,这箭箭也差不多能入肉有半寸左右。 因为以前也听文溪说起过,所以梧桐也没有太多惊讶,急急的帮贺萱用温水擦洗着伤口,然后把药涂在上面…… 这边才弄了一半儿,忽然听到外面传过雨墨的声音:“哟,富公公,您这是……” “皇上说了,刚才想起来,还有口服的丸药,一定要让杂家给送过来……” “贺大人里面正涂着药呢吧!”巧智说道。 他们两个人只被廖庸吩咐着,守在外面,来人了提醒一下,可是其他的吩咐却并没有!所以,虽然对里面进行了提醒,但却在同时把大门也打开了…… 贺萱她们几个人听到外面的声音,匆忙的想把衣服披好,可是,还没等准备的如何,富海已经走了进来。贺萱只是匆匆的披了件衣服罢了。 “药糊的怎么样了?”富海问道。 雨青此时的心里非常的紧张,根本就没有办法回话了,倒是梧桐镇定些,她笑了笑,说道:“回公公的话,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需要包扎一下了。” “哦?让杂家看看?” 富海说着,就准备过去看,却见贺萱慌忙的站了起来。 “公公,下官陋体,不敢入您的眼……” “贺大人也不必过谦了,杂家这也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来的……” “这……公公只需要告知皇上,下官已经无碍就好了。” “贺大人,您还是让杂家看一眼吧,不然,杂家也不能回皇上的话啊。” 话已经说到此,再坚持下去,已经是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贺萱叹了口气,对雨青说道:“去把门关好。你们两个也出去吧。” 雨青和梧桐互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离开了内屋。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贺萱双膝跪在富海面前。 “贺大人,您这是……”富海极为不解的问道。 贺萱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默默的转过身,轻轻的放开背后的衣服…… 富海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注意着伤口的样子,见已经不再出血了,心里也安下了不少,可是,当他注意到其他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变的没有丝毫的血色了。 213 是祸躲不过 贺萱不用转身去看富海,也知道此时他的脸色肯定跟调色板的样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她匆匆的把再次系好,这才转过身来。 “公公,”贺萱边说着,边跪下身来,“晚辈自知此事体大,不敢求公公冒欺君之罪代晚辈隐瞒,但务求公公不要将此事泱及到他人身上,一切后果只由我自己承担就好,公公您……” 看着贺萱因为失血而变的发白的脸上,此时却因为激动的情绪而不时的涌出红色来,富海知道,自己出现时的惊吓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受伤之外。 富海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现在也不是和你详说这件事的时候,你且整了装束,到皇上跟前儿去吧。听侍卫们说,侯爷在外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也应该要进来了。你自己瞧个空儿,把这事儿和皇上说了吧……哪里轻哪里重,我想,你肯定想的比我要周到了。” “多谢公公。” 说着,富海转身离开了屋子。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在宫里也见到过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儿,可是,这戏台子之上的事情发现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富海还是非常的吃惊的。他刚才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可是,就在马上要进屋见到皇上的时候,富海忽然觉得背后一股股的冒出寒气来! 这贺萱与左家交好,连左相对她也是百般的照顾;她又一直住在廖家……她刚才所说的不要牵扯到别人,莫非是说,这些人,全部都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么? 富海不敢多想,这满屋子的欺君之人,就不知道,这样的一件事,对着他们意味着什么么?想到这里,富海完全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下去了…… “无忧怎么样了?”皇上坐在屋里,看见正在外面发呆的富海,朗声问道。 “哦……”皇上的声音把富海再次给拉回到现实之中,他忙几步进了屋子,给皇上施了礼,然后答道,“皇上,贺……大人,她无大碍,后背的伤已经上好了药,过一会儿,她便会过来了。” “你亲自看过了,还是他自己说的?”皇上又追问了一句。 富海抬起头,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又低下头去,说了声:“老奴亲自难看过了全部的伤口……”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朕就放心了。” 的确,皇上现在是放心了,可是这屋子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的人,都开始不放心了……富海从小跟着皇上,对皇上的忠心,若他称第二,绝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贺萱的伤口他亲自看过,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贺萱是个女子了……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暗自的为贺萱捏了一把汗……可是,他们却又不太明白,富海并没有马上将这件事情说在当面的理由…… 正在此时,护卫跑进来报道:“皇上,相爷,候爷已经处理完了外面的事情,正在院外等候见驾……” “好……”皇上此时龙颜大悦,轻轻一击桌面,笑着说道,“请侯爷进来。” “是。” 侍卫应声转身离开,不多时左良走了进来。 “臣,左良给皇上请安……” “免了。” 左良这才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在一边儿。 “子卿,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么?” “回皇上的话,已经都处理完毕。” “那个为首的军官和县令呢?” “回皇上,宣抚使康爽已经就地正\/法,县令邱实也已经缉拿,此时正绑在院外……” “好……”皇上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下吧,让莫守将进来见我。” “是。” 左良得了旨,转身下去,文溪也悄悄的跟了出来。 “子卿,出事了。” “怎么了?”看到自己的妻子的样子,左良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是无忧出事了么?” 文溪点了点头,拉着左良进了屋子,这才说道:“刚才你快到的时候,那县令让人放箭,皇上那时候正站在院里,无忧为了救皇上,和两个侍卫一起,尽了力才把院门关上,无忧用身体把门抵住,这才上了拴……” “她受伤了?” “伤到是小事,都是皮肉伤……可是……” “可是什么,你倒是快点儿说啊!”左良有点急,低声吼了文溪一句。 文溪也顾不得和左良生气,她一咬下嘴唇,把声音压的更低,附在左良的耳边,把富海送药,然后回来跟皇上回话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左良。 听完这话,左良也傻在了那里…… “千挑万挑,就想等个好机会看着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变个法子让皇上知道。结果可到好,竟然是这么个时候,直截了当的就露出来了。”左良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说道。 “可是奇怪的是,富公公刚才在皇上那里什么都没说……” 左良叹了口气,说道:“这还不明白么?他要无忧自己去说。想来,也是无忧求了他,务必要保住我们其他人,富海也不是傻子,知道轻重利害……现在唯一赌不准的就是皇上的态度了,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儿,谁能保皇上的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情绪……高兴了,可能什么都不说,笑笑也就过去了;若是一个不高兴……” 说着,左良摇了摇头。 文溪懊恼的敲了敲头,说道:“刚才我拦住富公公,我去送药就好了。” “傻瓜,人家是代天子探病,你想抢下来,就能抢下来么?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左良说着,顿了顿,“给我打水洗脸吧,我换身衣服,还得到前面去。这时候,咱们都在那儿,对皇上也是种压力……” 文溪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忙点了点头,亲自服伺着左良更衣洁面。 等他们夫妻两再次回到前面的时候,贺萱也已经站在了屋中了。 “子卿、文溪,你们回来了正好。刚才我已经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了莫守将,我们明天回京。” 左良点了点头,然后试探着问道:“那要不要通知地方上……” “不必,回去的时候,路上不要耽搁,直奔京都。” “是。我现在就吩咐人去准备。”左良答道。 皇上此时,叹了口气,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说道:“朕乏了,你们也累了,都去休息吧。其它的事情,咱们过后再说。” 贺萱听了这话,暗暗的瞧了瞧富海,只见富海低垂着双眼,面无表情,看也没看自己一眼。贺萱又看了看廖庸,只见他对着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再看左相,也是一样的表情。 好吧,既然都不想让自己现在说,那还是忍下来吧。 贺萱心里这样想着。 众人转身慢慢的向外面退去,却忽然听到皇上又说了句话:“无忧啊,你先留下。” 听了这声呼唤,众人都停下了脚步,一脸惊惶的看着皇上。 众人的举动倒把皇上弄的有些意外,他“噗”的一乐。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让无忧留下,你们且先下去吧。” “皇上,无忧她受了伤……”廖庸低声说道。 “正是因为受了伤,朕才要留他一会儿,你们且先去吧。朕不放心,刚才红红的一片,像是天际被晚霞所染一般,虽然富海朕是信的,可是,朕不亲自验看,总是放心不下。” 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发出了同一个声音。 “皇上……微臣陋体,怎么敢污了皇上的龙目,更何况,伤口不雅,再因涂了药粉,此时只怕是不堪入目的……臣多谢皇上的关心……只是……” 贺萱结结巴巴的想要找个理由再拖延些时日。 刚才皇上对邱实进行处理的时候,贺萱并没有听的完全,但是站在屋外,最后的结果她还是听到了的。皇上并没有以行刺的罪名而直接落罪于邱实,而是吩咐人马,先行秘密的押解进京,而且,还让人彻底的查抄邱实的府地,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与今日之事相关的一些蛛丝马迹。 贺萱不知道这样的处理是好还是不好。虽然,她很不想看到一个熟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当局势到了眼下的时候,贺萱真的觉得,若是现在邱实只是一具尸体,或许能保全的人会更多些!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替别人担心了,她自己的这一关,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通过呢。 “怎么会呢!你为了朕也是尽心竭力的,上一次,为了保持文溪,你就已经受过一次伤,而这一次,你又不顾自己的安危,拼死守护着我们这一群人。朕看看你的伤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就不必再过多的推辞了。这是旨意!” 其他的都还好说,但“这是旨意”四个字,就说明,你再矫情下去,就是抗旨不遵了。也就是说,贺萱现在可以选的要么是抗旨,要么是欺君。皇上很公平,给了贺萱选择的机会,虽然,他个人并不清楚。 贺萱微微一笑,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她抬起眼来,看了看左相,左相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差不多是这样,只有在廖庸的脸上,这种表情更深刻一些。 214 皇上的决定 既然已经想通了,贺萱也就不再那么害怕了,事到如此,伸头也是这一刀,缩头这一刀也是要挨的,所以,她倒是宁愿死的有骨气一些。 贺萱坦然的走到了皇上的近前,一撩衣服,跪在地面上,对着皇上先叩了三个头。 “无忧,你这是为何啊?”皇上被贺萱的举动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皇上,请您先退下其他人,微臣有事想与皇上单独说。” “哦?” 贺萱的这句话,更是让皇上觉得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说道:“你们退下吧,富海,你去门外守着吧。” “是。”富海应了声,也退到了屋外。 关好房门,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这里一步,都静静的守在院子里,等着里面的动静。 时间似乎过的特别的慢,谁也不清楚,贺萱在里面究竟在与皇上说什么,竟然会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相爷,候爷,郡主,还有两位廖公子,不如,您几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等里面有了传唤,我再去请各位。”富海说道。 左俊忠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就算是在屋子里,也是坐不住的。就在这儿候着吧。” 富海点了点头,看来,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左俊忠对这件事情也是知道的,不只他知道,就连文溪郡主也是知道的……贺萱究竟对这些人施了什么法术,竟然让他们能帮着自己把这么大的事儿可以瞒的跟铁桶一般!富海真是有些参不透。 “富海。” 终于,皇上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不知为何,富公公竟然打了个激灵,然后急匆匆的推开了门。 “让他们都进来。”皇上说道。 “是。” 富海瞧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贺萱,也没有多言语,转身到了外面,把在外面的各位又请了回来。 等他们都进了屋,站好了,只听皇上这才说道:“刚才,贺大人给朕讲了个故事。” 一听这个称呼,大家心里都明白,皇上生气了。眼下,最好是不要说话,因为不说虽然也有错,但是说的越多,错的也就会越多。而且,不一定哪一句直接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上,他就会一下子炸开的。 “朕看古书,也会读到一些女扮男装的故事,对此,朕一直都觉得纯属无稽之谈,可是今儿,我也算是开了眼了。贺大人给我讲了个男扮女装,想为父报仇的故事,而且,这故事就发生在今朝今代,今时今日……” 说着,皇上一拍桌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众人见皇上发了火,齐唰唰的跪了下来。 “看样子,你们并不觉得吃惊啊……”皇上说着,冷笑了两声,“你们应该也知道这部书的主角是谁,是不是?富海……” “老奴在……” “你刚才不是亲自验看过了,把你看到的,给朕说说……” “遵旨……老奴刚才亲自验看过贺大人的伤,并无大碍……可是,老奴也看到了异常之处……” “什么异常……” “回皇上,贺大人……贺大人她……她是个女子……” “刚才为什么不报?” “皇上,老奴刚一进屋,未来得及回报,侯爷就已经进院,老奴权衡之下,刚才被围一事更为重大,所以就……” “好……不错。你有道理。”皇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然后他又走到了廖庸和廖庚的身边,“入凡,蕧雅……你们与贺萱朝夕相处,想来,也应该知道此事了吧……” 未等廖庸或者是廖庚开口,只听贺萱说道:“皇上,罪女自知此事性命攸关,怎么可能让外人轻易知晓。更何况,皇上上次到廖家去过,也知道罪女自独住一院,两位廖公子又不是放浪之人……” “没让你说话!” 廖庸和廖庚互视了一下,只是低头,什么也不说……好在,皇上并没有在他们这里周旋太久,也许是因为相信了贺萱的话,也许是因为生气的目标太多,所以没有把所有的怒气全部撒在他们这里。 “你们好啊……哼,哼,哼……真是好啊。朕微服出宫,竟然也能有人寻到朕的下落。还想把朕逼死在这小院之中……朕觉得可悲,但却庆幸有你们这群忠群爱民之人守在朕的身边,陪着朕出生入死。可是,就是你们这一群让朕觉得忠心可嘉之人,竟然也是把朕如此的玩弄于股掌之间……贺萱,你说吧,你该当何罪。” “论罪当诛。”贺萱淡定的说着,仿佛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无牵扯的话题一样。 “好……朕就应了你!” 说着,皇上就要喊人,可是这时,左俊忠却突然出了声音。 “皇上,且等片刻,贺萱,皇上杀不得。” “杀不得?为什么?” 左俊忠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外人,他对着富海说道:“富公公,且先把门关好。” 富海点了点头,起身先去关好了门,然后又回到人群之中,跪了下来。 这时,只听左俊忠说道:“皇上,您还记得十年前被诛杀的栗万灵么?” 皇上被左俊忠忽然提起的这个名字给惊住了,他有些不懂,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左俊忠会提到栗万灵。难道,他是想提醒自己,不能再失去股肱之臣了么?可是,就算是如此,贺萱是个女子,自己难道还能把她留在这个官场里一辈子么? 可是,不论怎么样,这个名字,让皇上刚刚发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了下来。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皇上坐下来,冷眼看着左俊忠问道。 “皇上记得此人便好,那皇上可记得,当年曾经说过,若某一日,再见故人之后,必助其平安。” “是,朕说过。” “正因为皇上曾经这样说过,所以,这贺萱杀不得。” “这两间之间有什么关系?” 左俊忠看了看贺萱,问道:“你究竟是怎么说的,怎么关键的东西却是不提呢?皇上他不知道么?” 贺萱摇了摇头。 刚才,自己只是把自己的经历用最简单的方法给皇上讲说了一遍,至于关于自己父亲的这一段,贺萱完全没有把握去提。而且,只要不提父亲,那么左家的事情就可以绕开,廖家的事情也尽可量的就能躲开。 可是眼下,看来自己确实是绕开了唯一可以保住自己性命的地方! “回皇上的话,贺萱,正是万灵的后人。” “什么?” 皇上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错,刚才贺萱是说过,自己幼年家中获难,从此改名易姓,可是却并没有听她提到自己父亲早丧啊。而且,据自己所知,她的父亲不是在几年之前才离世的么。 “他的父亲才去世多久,万灵已经离世十年有余了。”皇上说道。 “回皇上的话,那一位,是贺萱的师父,也是她的义父……” 皇上的脑子完全的混乱了,他看了看左俊忠,又看了看贺萱,再看了看这屋子里的其他人,看样子,只有富海的状态与自己差不多。而其他人,不用说,早就已经知道了。 皇上此时倒没有特别在意自己被这些人蒙在鼓中的事情,他看着贺萱,声音放的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这一次,你再从头给朕讲一次你的事情,记得,不要掐头去尾,不要避重就轻。朕要听一个完完整整的故事。” “是。” “等等……”贺萱才要开口,皇上打断了她,“你们都起来吧,富海,给朕泡壶茶来。今儿,朕要好好的容个功夫,听听故事。” 看着皇上的态度有所缓和,众人这才略略的放了点心。 贺萱的故事,其实众人也都只是听了个三言两语,并不完全,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家也把整件事,给理顺了一下。 贺萱把故事的起点从父亲那一日,被突然从京中到来的人调回京中开始,讲到自己如何的面对自己父亲的死亡,如何的与师父一起改名易姓,又如何的阴差阳错的被报名参考,再到如何的遇到左良,自己曾经的打算如何,贺萱都没有做任何的隐瞒,全部的都详详细细的讲说了一遍。直到自己入朝为官,与左俊忠之间的误会解除为止。 这个故事很长很久,贺萱一直讲到了掌灯的时候才算是讲完…… 故事讲完了,贺萱离了座,再次跪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罪女本就是罪官之后,不敢贪皇上体恤之心,只求皇上可以网开一面,宽恕廖家的兄弟二人,也不要怪罪左家上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罪女一人而起,他们也曾经是千劝万劝的让罪女尽早离开朝廷,只是罪女一意孤行,才至今日惹皇上震天之怒。千错万错,都错在罪女一人身上,不管皇上赐罪女何处置,罪女都不敢有半字的怨言。” “你想好了?” “皇上……请您……” 听到贺萱尽力的将这一众人等撇于事外,廖庸有些坐不住了,可是他才一开口,就被皇上挡住了。 “是。想好了。” 皇上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然后看了看左俊忠,说道:“都说养了女儿像父亲,看来还真是这样,这个脾气,和万灵还真是像的好看呢!” 听了皇上的话,左俊忠也是一笑。打从贺萱开始讲说起,左俊忠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皇上,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左俊忠明白,贺萱不会死了。 “好吧,那就让朕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置你吧。你且先起身吧。”说着,皇上看了看众人,然后说道,“今儿的事儿,谁也别往外说。等朕想好了怎么处置贺萱,再另做吩咐。你们散了吧。” 听了皇上的话,贺萱有点迷糊,她有点不明白,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 215 锦瑟之弦 贺萱的事情就这样被没有下文的搁置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皇上究竟要给她怎么样的一个下文,但是,既然皇上说了,那天关于贺萱的一切事情都当成是没有发生,那就只好都装成被删除了记忆一样,不再去提那件事情。 这一行人离开阿勒孜也有三四天的时间了,这一路上,晓行夜宿的,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皇上也没有特别的再召见过贺萱。虽然总觉得有些惴惴的,但是,眼下这样也已经完全超出了贺萱原来的预测了。 可是若总是平静的无风无波的,却也让人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终于,晌午时还是晴朗的天气,过了午饭的时候,开始晰晰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势越下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接近傍晚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并且刮起了很大的西北风,雨中也开始夹杂起雪片来,而且看着势头,也是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左良看着现在这一行人的周围,真可谓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中午的时候就跟皇上请示,要不要直接在打尖的地方休息下来,可是皇上一心着急回宫,也没有同意,可是眼下看情况,再不找个地方休息,这一行人就得在这暴雪中露宿了。 经过再次的请示,皇上也不再坚持了。因为这风雪已经让马车里的温度降到了很低的程度,能给他披着围着的东西都已经用上了,可是皇上还是冷的发抖。 左良披上了蓑衣,把戒备的工作交给了贺萱,然后着马匹快速的向前飞驰而去。大约过了能有两柱香的功夫,左良匆匆的赶了回来。 “皇上,再往前走大约有十余里路,有一处道观,臣看了看,还可以休息。咱们今儿就在那里将就一夜吧。” 皇上此时只想找个地方,赶紧暖和一下身体,能在处干净的地方自然是更好的,听了左良的话,他点头应允,左良与贺萱交待了几句,贺萱大概的知道了应该前行的地方,引着马队继续按照原来的速度行进,而左良这一次则带了五六个侍卫一起,再次快马前行,去道观里打前站去了。 上一次左良来看,不过是草草的观察了一下而已,这一次再来,左良叩开了山门,这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一座道观,不如说是个避世清修的地方罢了。小道僮见了左良等人,听了他们的来意之后,把他们先让了进去,不多时,这里的主人便出来了。 左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主人,年纪约有个七十岁左右,身体却是硬朗,鹤发童颜的,很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左良把自己这一行人的概况说了说,依然打着经商的旗号,没有说明身份。那主人倒不介怀,忙吩咐着小道僮又叫了几个孩子,再加上几位侍卫一起,到后面为大队的人马准备房间。 不多一会儿,贺萱引着车马也到了这里。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皇上吃了热茶也暖和了七八分,又来了兴致,与那位带发修行的老人家攀谈了起来。 左相也陪同着,年轻人们领了旨意不必在那里立规矩,便都寻了各自的下处,更换了干净暖和的衣物,慢慢的,也都恢复了精神。 贺萱这时候也暖和的差不多了,后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现在都已经结了痂,这样的风雪天里,后背倒是有些发痒,可是,现在这一群人都集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去抓,只好拿着杯子,走到了门边儿,依着廊下的圆柱,慢慢的按压着,好让自己缓解些。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文溪说道:“原来一直觉得下雪是件特别风雅的事情,今儿才明白,这风雅是多奢侈的一件事儿。” 听了她的话,众人一笑,廖庸说道:“这便风雅了?我们现在有暖炉,有热茶,若是再能有些乐声,那才算是风雅了吧?” “这深山之中,哪里能寻得到乐声呢?”廖庚看着哥哥,不知道是有意配合着他,还是顺口只是往下说。 “乐声自然想有就会有的。”左良笑着说道,“是不是,无忧?” “嗯?” 贺萱一直望着外面发呆,忽然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才回过神儿来。 “什么?” “瞧瞧,我们都白说了。”左良笑着说道。 “哦,是了是了。我一直就见她那里有柄玉萧,一直只当是武器呢。”文溪微笑着说道。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外面也下过雪,我受了伤,躺在屋子里,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看着她坐在外面吹着那柄玉萧……”左良边回忆着,边微笑着看着贺萱说道。 “咳……咳……”听着左良满是柔情的话,文溪干咳了几声。 “这还没开火呢,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醋味?”廖庚笑着对廖庸说。 “此醋远在天边,心在咫尺啊。”廖庸笑着与自己的兄弟一唱一和的说道。 “谁吃醋了?谁吃醋了!”文溪红着脸,白了他们兄弟俩一眼,“人家喝茶呛到了,不行啊?” 文溪边说着,边又喝了一大口,这一次,还真把自己呛到了。 左良轻拍着文溪的后背,有些许得意的笑着,文溪却不领情,噘着嘴站起来跑到一边儿去了。 “无忧,瞧在郡主都‘呛’成这样的份儿上,也让我们借着这雪景,听听你的萧声吧。”廖庚看着贺萱说道。 贺萱一笑,应道:“可以啊。” 然后才吩咐雨青去把自己的萧取了来。 待把玉萧拿在手里,贺萱把茶蛊递给了雨青。她略思索了一下,也没有寻问众人的意见,便鸣鸣咽咽的吹奏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文溪对这曲子并不熟悉,但却觉得颇为悦耳,她轻轻的拉了拉左良问道。 “我对乐声也不是很熟悉,这次,你可真问错人了。”左良笑着说道。 “这是《蒹葭》。”廖庚低声说道。 “这曲子美是美,可是却让人觉得……听了心里好生的难过。”文溪说道。 “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么,‘古之写相思,未有过之《蒹葭》者’。”廖庸叹了口气说道,“这曲子我以前听她吹过一次,这,是第二遭了。” “你以前听过?”左良问。 廖庸点了点头,看着左良说道:“上次在庆县……她与锦瑟合奏过此曲。” 提到锦瑟,廖庚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这么久了,锦瑟还是消息全无……听着这让人觉得柔肠寸断的曲子,看着贺萱眼神中飘出来的丝丝忧怨,看来,贺萱对她的思念与牵挂,绝不在自己之下。 文溪对锦瑟这个人,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可是与他们之间的纠葛却也不是十分的明白,她低声问左良道:“那个锦瑟……” “我改天再和你说。” 文溪的话没有问完,就被左良给打断了下来。 就在他们正在有问有答,有思有怨的时候,忽然,一阵琴声从远处飘飘荡荡的,借着风声传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贺萱虽然曲声未断,却睁大了眼睛,从刚才的坐姿换成了立势,她看了看廖庸,廖庸的眼中似乎也流露出许多的喜悦之意,正冲着自己点着头。 贺萱没有来得及披上任何可以遮挡风雪的东西,自故自的边奏着萧,边寻着琴声走了出去,廖庸忙取了把伞过来,急急的也要冲出去。 “哥,怎么了?”廖庚忙问道,“我见无忧脸色都变了。” “这琴声,与锦瑟的颇为相似。”廖庸回答道。 “真的?” 廖庸的一句话,顿时燃起了廖庚心里的希望,他也取了把伞,紧紧的随在自己的兄长身后,离开了屋子。 文溪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看了看左良,问道:“我们呢?要不要过去?” 左良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如果你想去凑这个热闹,我就陪着你。如果你怕冷,就坐在这里,听我给你讲讲锦瑟的故事。” 文溪的眼珠转了几转,然后笑着对左良说道:“那我还是在这里听故事好了。” …… 不只是他们,就连坐在上院里的皇上并左俊忠也听到了刚刚的萧声和琴声。 “没想到,这乡野之中,也竟有如此的妙音啊。”皇上不无感慨的对左俊忠说道。 左俊忠微微一笑,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只听那位老者说道:“这琴声,老朽倒是知道的。不过这萧声……” “哦,是家里一个小公子吹奏的。”左俊忠应道。 “哦?难道是无忧啊?”皇上问道。 “正是。” 只见那老者轻轻的捊了捊颌下的白色胡须,点了点头。 “真是难得一闻的好声音啊。”皇上轻瞌双眼,慢慢品味着。 “刚刚萧声乍起,曲中尽是相思之意,动人心弦之处却让人觉得静谧祥和。可这琴声一起,这吹萧之人的心便乱了……看来,这两个孩子,有些缘份啊。” 听了老人的话,左俊忠的心里也是一动。能让贺萱心乱的人,莫非,这人是…… 这时候,听皇上说道:“我听着这琴声也有些耳熟呢。似乎很久以前在哪里听到过……”说着皇上瞧了瞧左俊忠,“要不要,我们去看看这奏琴之人的真面目呢?” 左俊忠正在此意,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老者,老者微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老朽就为两位引路好了。” 216 机会 贺萱一边演奏着曲子,一边缓步的前行着,出了他们所住的院子,只隔着一条小小的甬道,就是另外的一个院子。 院门没有开着,廖庸给廖庚递了个眼神,廖庚走了过去,把伞把放,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院子里的琴声戛然而止,贺萱也就此停住了萧声。 不大会儿的功夫,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当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廖庚眼中的光彩也仿佛被人从一个暗匣中打开一般,愈加明亮了起来。 立在院中,打开院门的人,正是锦瑟! 廖庚不得不佩服贺萱与廖庸的耳力,竟却也能从琴音中断出是谁来。 廖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锦瑟,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眼前的她,没了以前的华贵,粗布的衣衫,头发也只挽了个发髻,干净利落的盘在头顶上,她比原来更加清瘦,脸色也似乎并不太好。 看得出,她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也如自己一般的意外。而自己除了意外之外,激动的几乎全身都在发着颤。 “你……” 锦瑟与廖庚几乎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锦瑟面对廖庚有许多的愧意,她有些黯然的低下头来,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立在廖庚身后的廖庸,还有贺萱。 只是一个瞬间,就是看到贺萱的那一个瞬间,锦瑟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刚刚失神的样子也一扫而光,她迅速的把目光移开,没有说话,只是退了回去,再次把院门关上,并且上了拴。 “锦瑟……” 贺萱喊了一声,应着自己的却只有落栓的“哐当”声。 看到锦瑟如此,贺萱真的觉得自己失败至极,自己曾经有许多的机会可以对她说出真相,可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没有去做。如今,她想说,她想解释的时候,锦瑟似乎已经并不想听自己说话了。 贺萱慢慢的垂下头去,手里的玉萧也随着落下的手臂而直磕到了地面,若不是有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只怕这时,这柄玉萧的头上已经出现一个大大的缺口了……就和贺萱现在的心一般无二。 廖庸看着贺萱难过,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 “没关系,给她些时间,找到她就好。”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看来,她还是不想见我。你们去和她聊聊吧……不必提起我,只问问她好不好……就好了……” 说完,贺萱黯然的转身,准备回去。 “忠俊,耳力不错,果然是贺萱的萧声!” 贺萱还未迈出第二步,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的前方传了过来。 “老爷……” 一见到皇上,几个年轻人赶紧过来施了礼。 “怎么?你们几个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么?难得一见啊!” 看来,今天皇上的心情大好,竟然有心思打趣这几个年轻人。 三个人有些尴尬的一笑,并没有说话。 “去,把门叫开。” 院主人对着身后的小道僮说道。 道僮应了一声,走到门前去叩门。 “姐姐,太师来看您了。” 小道僮的声音,清脆而干净。 锦瑟虽然关了门,可是却并没有离开门口半步,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还在生贺萱的气,又或者,其实她根本就是在生自己的气,而却把这股怨气发泄到了贺萱的身上。这些日子以来,她竭尽全力的想把自己曾经的一切,特别是遇到贺萱以后的事情全部都忘记,可是越想忘记,每天脑子里反而想的就全都是这些事情。 想到贺萱的同时,她也就会想到允臻还有……廖庚…… 锦瑟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的反应,究竟是源自于羞愧还是其他,只是当时的自己几乎就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就那样做了,等她再想开门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听到了贺萱的话,也知道廖庚一直立在门口,没有移动半步……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叫住贺萱,也让那个有些时候有些愚的廖庚不要呆呆的守在门口的时候,则又听到了另外的声音,再不多时,就听到了叩门的声音。 别人的话,也许锦瑟会踌躇一下,可是对于自己的这位“太师”,锦瑟现在是不能拒绝的,若是没有这位老人家,只怕现在自己还在四处无依的飘泊着,也或者,已经死在去年冬天的大雪之中了。 锦瑟开了门,见廖庚依然站在门口,虽然面背着自己,但是却依然是刚刚的位置动也没动过。他的伞依然放在地上,头顶和双肩上,都已经落了不少的雪花了。 “锦瑟……” 皇上与左俊忠都是从小“看”着锦瑟长大的,对这张面孔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哦……原来你们认识啊。”院主微笑着看着众人说道。 锦瑟看着满脸笑意的太师,垂下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应道:“外面雪大,屋子里坐着说话吧。” 院主和皇上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左俊忠也随了进去,后面的侍卫道僮也已经走了进去,只剩下锦瑟与廖庸、廖庚还有贺萱立在院子外面了。 “你……们……不进去么?”锦瑟低声问道,目光却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进,怎么不进。” 锦瑟的话问过之后,廖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锦瑟;而贺萱,却不知道这“你们”之中,有没有包括自己,所以也是没有应声。 倒是廖庸不想失了这个机会,忙应声答道。 锦瑟别扭着先转身进了院子,廖庚想都没想,也跟了进去,他想着,这一次,绝对不会让锦瑟再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廖庸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贺萱,轻声问道:“不进去么?” “我……”贺萱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进去。” “不进去可以么?” “进去……可以么?”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可是我们‘老爷’让我们进去的,锦瑟也没有特别的说不许‘你’进去,那为什么不进呢?你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的和她解释一下,眼下这不就是个机会,难道你想像上次那样,被她悄悄的溜掉么?” “当然不想。我只是觉得……觉得她还在生我的气,不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 “信或不信,那是她的事。可是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廖庸看着贺萱说道,“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确切的说,打从我认识你以后,你身边儿发生的事情就没有断过,可是,躲事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也不想躲……只是,眼下我的情况……” 听了贺萱的话,廖庸“噗”的一笑,说道:“想的太多了。你的情况一直也就没好过,估计也不会更糟了。走吧,机会是要自己找的,可不会送上门来。” 说完,廖庸拉着贺萱也进了院子。 他们进屋的时候,众人皆已经落了座,贺萱悄无声息的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可有些日子没见到过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到了这里。”皇上看着锦瑟说道。 皇上所谓的“有些日子”,大约是从锦瑟离宫之后开始算的。 锦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院主打从看到廖庚起,发现他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锦瑟,可是看着他的样子,那个专注却并不像是一种贪恋美色的丑态,而更像是一种生怕一错眼神眼前的东西就会消失的惶恐。 院子微微一笑,对着锦瑟说道:“我就说你是个断不了尘缘的人,看来,你的缘份真的把你的情意牵到门上来了。” 听着太师如此一说,锦瑟这才注意到廖庚的目光一直在随着自己,她脸一红,扭过脸去,说道:“您又打趣我。” “您两位看我像是在打趣么?” 院主笑着对着皇上和左俊忠说道。 其实,并不用院主提醒,皇上与左俊忠也看到了廖庚的目光,但却没有去直接点破也就是了。不过,这并不是现在最让皇上感兴趣的事儿,他倒是更在意,眼前栗家的这两位女儿在闹什么别扭。 看样子,贺萱对锦瑟的存在已经是心知肚明了,可是看着锦瑟的态度,却似乎对贺萱有着百般的拒绝! 难道,她还不知道贺萱是谁么? 想到这里,皇上看了看左俊忠,左俊忠似乎也看透了皇上的想法,轻轻的摇了摇头。 “无忧。” 被皇上忽然又点了名,贺萱忙站了起来。 “有什么吩咐,老爷。” “刚才你吹的萧声甚好,是《蒹葭》吧?” “正是。” “这曲子是相思之曲,听你曲中的意思,也大有此意,莫非,你也对谁起了相思之意了么?” 皇上的问题完全的出乎了贺萱的所料,她微微的愣了一下,感觉这应该是个机会。 “回老爷的话,晚辈确有寄曲托思之意。不过,这倒无关风月,不过,是我欠了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一个解释。这件事,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晚辈的脾气也也有些左强,若是此事不了,只怕这一生,都难以给自己一个解脱了。” “哦?竟然如此,那好,我就给你这么个机会,让你给她个解释。不过,这也要看人家想不想听啊。” 217 解释 在座的众人皆知这段对话里的主人公指的是谁。 就连那个心有七窍的院主也是一样,只见他微微一笑,看着锦瑟问道:“怎么样?愿意给你面前的这个人这样的机会么?” “太师……” 锦瑟有些不甘心,为什么要听她的解释呢?就算解释了又能如何呢? “老爷,院主……”见锦瑟有些为难,贺萱忙替她圆场道,“我明白,她有许多的心结并不想打开,我……不想勉强她。” “不,我没什么心结。” 听了贺萱的话,锦瑟并不领情。 “要我听你说话也可以,让我你,只要你不躲,不防,不反击,等我出够了气,我就听你说话。” 锦瑟一口气开出了条件。 这个条件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什么嘛,原来不过是打上几下子,照着贺萱的身手,再加上锦瑟的柔弱……这能有什么关系呢?看来,锦瑟不过是在撒娇罢了。 但是,却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关并不好过,这个人自然就是贺萱了。 可是,她开出了条件,就冲着她这些年来,吃的苦,受的罪,别说是让她打上自己几下,就算是打死自己……不行,若是把自己打死了,那自己还解释什么啊?不过,看现在的情形,她也不会下死手吧…… “好。我应了。” 见贺萱答应了自己,锦瑟不知为何更加的生气,她指着院子说道:“这里不方便,我们去院子里。”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子里,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动,想着,不过是三两下解决的问题,犯不上再出来进去一趟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众人有些瞠目结舌了。 锦瑟一拉开架式,众人才知道,原来她竟然也会功夫。 贺萱闭上眼睛,等着锦瑟的攻击。锦瑟手下并没有留情,她把这些年压抑在心头的所有悲伤,失落,难过……全部的负面情绪都化在了对贺萱的攻击上。 第一下,贺萱往后退了几步; 第二下,贺萱被锦瑟腾空掷到了地上; 第三下,锦瑟拼尽了全力,飞身起来,一掌就要往贺萱的头顶上劈…… 众人再想拦时,已经为时已晚,锦瑟的势头已经收不下来了。 廖庸失态的大喊了一声:“不可以啊……” 随着他的话声,锦瑟的掌已经带着风声劈了下来,就在她的手与贺萱的头马上就要挨到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闯进了院子,立在了贺萱的前面,用两指一夹,化开了锦瑟的进攻,再轻轻一带,把锦瑟闪到了一旁。 等众人从刚刚的失神中缓过来的时候,才看清楚,站在贺萱前面的人正是左良,而文溪此时也来到了院中。 左良气的发抖,转过身来,照着贺萱的肩膀重重的捶了一拳,贺萱被他打的“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然后抬起眼来,吃惊的看着左良。 “你是傻子么?这一掌劈下来,你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怎么动也不动,就在这里硬撑着?”说着,左良又转过来看着锦瑟,大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一母同胞,一个犟一个强,她若真有个好歹,只怕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她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也下得去这样的死手?” 贺萱精心准备了许久都没有敢说出口的话,就被左良这么一句话给讲完了。 “亲人?你在说什么?”锦瑟站起身来问道。 与此同时,贺萱也站了起来,“谁要你多事的。我应了她的,任她打到解气,她自然就会听我说话了。” “就算多事我也得拦下她!不然,你只能到阴曹地府去跟阎罗王解释了!” 左良费力不讨好,越想越生气! “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亲人?你是谁?为什么他说你是我的亲人,你说啊!” 锦瑟此时完全的无视了左良的存在,直盯盯的看着贺萱问道。 贺萱见锦瑟终于肯听自己说话了,她不禁戚然的一笑,千头万绪的话,竟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讲起来了,忽然,她想到了,这个,应该可以让锦瑟明白了吧。 只听贺萱轻声说道:“雁茗,姐姐来接你回家了……” “雁茗”这两个,如同万斤铁锤一般,重重的敲在了锦瑟的心上,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叫过,那就是自己只见过一面的父亲。 那一次,是父亲回京述职的时候,自己也有五六岁大了,父亲告诉自己,自己有一个姐姐,这一次来,姐姐让父亲带给自己一句话,那句话就是:有机会,姐姐会接雁茗回家。 这句话,锦瑟一直紧紧的记得,确切的说,那天和父亲相见时的那一个多时辰里,父亲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如今,听到贺萱轻轻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锦瑟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不知道,贺萱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为了让自己不再怪她,而故意这样说。 “你不信她是你姐姐么?”站在一旁的文溪问道。 锦瑟双眼含泪,生硬的摇了摇头,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了屋子里,看着坐在屋中的皇上和左俊忠。 “她在说谎,是不是?” 左俊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是真的。” 得到了左俊忠的承认,锦瑟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如果左俊忠没有十成的把握,绝对是不敢这样说的。可就是这个同时,锦瑟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现在的贺萱,还不应该是个女人吧! 她急忙想对皇上解释些什么,却见皇上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 “您……知道了?”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答道:“几天前刚刚知道。” “那……” “别的先别说,你只说,你能不能兑现你刚才的话呢?你可是说过的,只要她不闪不躲不防,由着你打到出气,你可就会好好的听她说话的。” “这是当然。” 话说至此,锦瑟的眼泪终于冲出了眼眶,她转过身去,跑回院子里,直接扑进了贺萱的怀里。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干嘛要瞒着我?你知道我等着你,等了多久!我一直想听到你的消息,从父亲不在了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你知道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死了的时候,我有多伤心。恨不得自己也死了才好。你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错了,我错了……” 接下来的话,已经完全听不清楚锦瑟在说什么了,贺萱一只手把妹妹紧紧的抱住,另外的一只手轻轻的在她的头上抚摸着,陪着她,默默的掉着眼泪。 这么多年,这对姐妹,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少吃苦,少受罪。她们之所以这样坚持着,就是因为想着某一日,可以再遇到彼此。而今天,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对方,这泪水中,自然有辛酸与苦楚,但更多的是喜悦到无法言说的感受。 看着她们落泪,站在一旁的文溪眼睛也开始发红,她拉了拉站在一旁的左良,说道:“咱们先进去吧,让她们单独呆会儿。” 左良已经不再生气,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然后与文溪一起进了屋子。 两个人不知道在雪里站了多久,直到贺萱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似乎有些失去了知觉,锦瑟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慢慢的离开了贺萱的怀抱。 贺萱看着锦瑟,轻轻的帮她把依然挂在脸上的泪珠儿拭掉,然后带着泪微笑着问道:“对不起,真的不是想骗你。自从我知道你是谁之后,我就千方百计的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你解释。可是,总有许多的不能……你,能原谅我么?” “姐……我……我懂。别再说什么原谅了好么?我……我真的……懂……” 说着,锦瑟的泪水又再次涌了出来。 “好啦,你们俩个……再站在外面,一会儿要变成雪人了。进来暖和暖和吧,有什么话,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忽然,廖庚的声音传了过来,“锦瑟的鞋子都湿透了。” 不知何时,廖庸和廖庚已经站在了屋外,正望着她们姐妹两人。 贺萱听了廖庚的话,轻轻一笑,说道:“是了,快进去吧。人家都心疼了。” 被自己的家姐打趣,锦瑟的脸一红,低下头去,用力的拉了拉锦瑟的手,说道:“姐……” “哎哟……”被锦瑟这一拉,贺萱一咧嘴。 “怎么了?”廖庸赶紧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疼……还好啦,不是很厉害。” “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吧!快进屋去让我看看。” 说着,锦瑟扶着贺萱进了屋子。 看着她们终于进来了,皇上与院主也暂停了交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们两人,然后说道:“先进去换换衣服吧。我们也在这里坐了很久了。肚子也饿了……太师……可否赏点吃食啊!” “您瞧,只故着说话,竟把这事给忘记了。僮儿,快去传饭。” 小道僮应了声,转身向外跑去,皇上与院主等人也离了院子,先往前面去了。只留下这对姐妹进了屋子,边更着衣服,边继续说着这些年来的相思之语。 218 我还在原处 因为锦瑟的原因,皇上破例决定在此处多停留两日。 这个晚上,贺萱与锦瑟这对从妹妹出生便分别的姐妹,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讲述着这么些年以来的种种,时哭时笑,一直到天光放亮,两人才草草的睡了一下。 第二天,贺萱刚刚打开院门,就看到廖庚站在门外,看着他脚下被踏的已经平平的雪地,贺萱想着,大约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怎么不敲门呢?”贺萱微笑着问道。 “哦……”看到第一个看到自己的是贺萱,廖庚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第一见到自己的人是锦瑟的话,也许自己会更不好意思吧。 “站了很久了吧,鼻子都冻红了呢。进来暖和一下吧。” 贺萱说着,给廖庚让了条进院的路。廖庚点头道谢,慢慢的,却一步未停的进了院子。看着廖庚边走边用眼睛瞄着自己,贺萱觉得有些好笑。 “我想起点事儿来,先过去一下,你帮我和锦瑟说下。” 说完,贺萱也不管廖庚应没应自己,自顾自的离开了锦瑟住的院子。 看着贺萱远去的背影,廖庚抓了抓头,倒是立在院子里,不敢再往里面多走一步了。听到外面的声音,锦瑟也走了出来,看着贺萱的背影也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大好,再看看站在院子里的廖庚,锦瑟的脸也微微的发红。 “进来坐吧……” “哦……哦,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廖庚左右四顾了一下,并没见这院子里有其他人。 “怎么没人伺候着么?”廖庚问道。 锦瑟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是抱着出家的心进了这个院子的,哪里还用别人伺候着。而且太师也说了,这院子里都是男子,若是让他们出入也不方便,所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着。” “出家”这两个字让廖庚一惊,他几步走到锦瑟的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一下子抓住锦瑟的手。 “你真的出家了?” 锦瑟这下子,不只是脸,连粉颈都变得通红。 “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什么样子。”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先回答我,你真的出家了?” “你且把手先放开,咱们好好说话。” 廖庚昨天也看到了锦瑟是有功夫的,眼下,她没有甩开自己,这说明她还是对自己有些感情在的。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如此,他轻轻的放开一只手,用另外一只手拉着锦瑟坐到了桌边,这才慢慢的把这只手也放开了。 锦瑟刚刚被廖庚的手触碰过,那双冰冷的手却是给了自己不少的暖意,她为廖庚斟了杯热茶,递了过去,让廖庚先暖着手,然后这才慢慢的说道。 “去年我漫无目的的只是一味的走着。行至此处时,突然气温骤降,又下起了大雪。我几乎被冻死在野外,好在被太师遇到,把我救了下来。刚开始,我也以为这里是处道观,且那时心里真的是万念俱灰,想着,若是寻了死,倒是辜负了父母当初保全我的情意,便想着,在此处修行,了了此生也就罢了。可是太师说了,若是我想修行,只是修行就好了,不必非要走那样的形式,修与不修,完全在于人心。” 听了锦瑟这样说,廖庚倒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只听锦瑟继续说道:“太师说,我的尘缘还有未了之处,就算是断了发,只怕某天还是要蓄起来的。所以,我也只不过算是借住在这里罢了。我身无长计,不过是帮着这院子里的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偶尔的陪太师下下棋,弹弹曲子罢了。” “我们一直在找你……” “哦……”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沉默了下来,廖庚虽然急于想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意,可是看着锦瑟,他又不知该不该这样着急的让她明白,因为他怕一个弄不好,再吓跑了锦瑟,下一次,就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她了。 可是两个人这样干坐着,也实在是尴尬,廖庚搜刮肚肠的,终于想到了一个肯定可以让锦瑟不排斥话题。 “对了,去年腊月的时候,我们收到娇姨的信了,信是寄给我哥的。” 听到有娇姨的消息,锦瑟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欣喜之色,她急切的问道:“她好么?她在哪儿?” “她一切都好。也在一处小镇上落了脚。她也问了你的下落,但是当时我们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我哥和无忧……都说,你当时没有消息就算是最好的消息了。至少说明,你还是安全的。所以,我们只是回信说你一切都好,让她且安心的住下,等一切稳定了,再另做打算。” 得知娇姨平安无事,锦瑟也算是放下一桩心事。她含着笑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算是告一段落,然后,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了。 虽然两个人都觉得这样很别扭,可是,却又不知应该怎么样再继续说下去。无论哪一方,都不敢太唐突的说出心里的话。 女方怕男方觉得自己轻浮,而男方又怕女方逃避。 “你……那水冷了吧……我再给你换杯热的来。” 终于,锦瑟低声说着,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再去倒水,就在她转身的功夫,忽然听到廖庚在自己的身后说道:“你……还记得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么?” 这句话,仿佛下了定身的魔咒一般,把锦瑟牢牢的定在了原处,锦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如同揣了个小鹿一般的,四处乱闯,刚刚才退下去的红晕再次把锦瑟罩了个满满当当。 “嗯……”锦瑟用极低的声音应了一下。 廖庚顿了顿,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吸取了贺萱的教训,不想再继续拖拉下去,免得自己失了机会。他不敢去看锦瑟,生怕看到的是一副因为自己的表白而变的让自己失落的表情,只好眼睛不错的盯着手里的那杯水。 “锦瑟……我不知道,在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一直都在原处,没有离开过。也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但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不管你离开多久,去了哪里,我都会在原处等你。带着和原来一样的心情,等着你……回来。” “可是……我……” 自从认识廖庚开始,锦瑟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现在的出身而自责着,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怨恨过自己,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怨恨过太后和贤王。 “没有可是。真的没有可是。” 廖庚说着,也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锦瑟的身后。刚刚锦瑟的“可是”,让他听到了自己的希望,既然对方已经给了自己鼓励,那么今天,自己一定不可以再让机会就这样从自己的手里溜走。 “你的事情,我听我哥和无忧讲了许多,你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已经听说了,而且,我也感觉得到。经常有人说,入了空门,以前的种种,就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你只要记得,我已经认识你两世了就好。其他的,没有什么可是了,好么?” “但是,就算你无所谓,可……” “可什么?蕧雅都说了没有可是,你就又来了个但是……你想活活的把我家兄弟急死,是不是?” 伴着声音,廖庸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跟着他后面的,还有满脑门子黑线的贺萱。 “哥……” 一见自己的兄长进了屋,廖庚顿时满脸飞红,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姐,你怎么也跟他学……” 看着贺萱也走进来,锦瑟真是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别怨她,要怨就怨我好了。她说你们俩个有话要说,我就怕我这兄弟脸皮太薄,不敢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要不然,我还真不想过来凑这个热闹。” 廖庸笑嘻嘻的,也不等人让,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 “锦瑟啊,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觉得和蕧雅在一起最大难关我父母那里,这个我自然有办法的。就算我没有,我也可以请左伯伯帮我想个办法。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兄弟。若是有,就算是天大的难关,我也有办法护着你们走过去。你可能一直觉得我是个不太靠谱的人,但是,今儿当着你姐姐的面,我说这话,你总该会信我一二吧。” 锦瑟无言以对,自己对廖庚,曾经是因为心里有了贺萱,所以不能接受自己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可是现在,自己完全已经没有什么拒绝他的道理了。 看着锦瑟一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低着头,玩着系在胸前的衣带,廖庸也不想再继续逗她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廖庚身旁,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等下,我去回了老爷。京都那边儿,你也别回去了。直接打道回南边儿去,你与锦瑟的这个媒,若是别人做的,只怕不行,但若是老爷或者是左伯伯做的,我想爹娘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异意的。” “可是,锦瑟无依无傍的就那么进了廖家,只怕是……”贺萱也为着妹妹有些担心,就算廖家的父母不挑剔,难保哪个下人不淘气。 “这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等你也嫁过来了,谁还敢……” 廖庸笑着说道,却被贺萱狠狠的白了一眼。 “好好好,我不乱说话……你说的这个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去找左伯伯商量一下,如何?” 219 定亲 有关自己亲事的事情,锦瑟实在是不方便出面的,因为就算是再果敢的女子,也没有为自己去当面说亲事的。所以,做为女方的代表,贺萱只好出了这个头。她让锦瑟依然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并让雨青先去给文溪送了个口信,请文溪过来和雨青一起陪着锦瑟等着自己这边儿的消息。 文溪听了雨青的话,虽然心里因为不能直接听到整件事的过程而有些许的失落,但是对于这个锦瑟,她心里的好奇感也不比当日里对贺萱的少,眼下能有个机会,好好的陪陪她,和她聊聊天,文溪也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下来。 因为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多,所以几个人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去选择,择日又不如撞日,看着昨天皇上的心情不错,几个人就这样直接去找皇上和左俊忠商议这件事情去了。 到左俊忠的门外,廖庚倒有些迟疑了,这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一无媒,二无妁的……全是自己在做这些,这话传到外面,实在是有点…… 看出了弟弟的迟疑,廖庸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不进去了?” “不是的,哥,我只是觉得,这样……哥……我就是有点儿觉得……” “怎么了?”贺萱问道,“后悔了么?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的……我想,锦瑟也能理解。” 贺萱说的平静,可是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你个臭小子,若是敢伤了锦瑟,我非活剥了你不可! “没有没有……”廖庚忙解释道,“只是觉得,这么做似乎于礼法不合。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若是此事被外人所知,必会让锦瑟落个不好的名声。” “哦……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听了廖庚的话,廖庸这才放下心来,刚刚看到廖庚迟疑,廖庸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锦瑟这里的事儿完了,那估计自己想娶贺萱也是这辈子不能了! “礼法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你若是真舍得锦瑟嫁与他人,那就慢慢守着礼法好了。”贺萱被廖庚突然冒出来的傻气弄的有点郁闷。 “再说了,你要媒妁,我与贺萱便是了。走吧,再乱想,可没处找那么好的女孩子了。”廖庸催促道。 一听到也许因为自己的门迟疑会失去锦瑟,廖庚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确实如此,若是因为自己伤了她的心,只怕这一辈子剩下来的时间,自己只能在寻找和失落中度过了。想的明白了,廖庚忙点头,拉着哥哥快步向左俊忠那里走去。 这突然又出现的积极状态倒让贺萱觉得越发的可气又可笑。她吃不准,究竟是廖庚的心里对锦瑟爱的不够才会如此,还是太得太多才会这样。 几个人进了屋子,瞧见左俊忠正坐在那里与院主下棋,左良也立在一旁观战着。忽然见这几个人就这么涌了进来,左俊忠一愣,连那院主人也是有些意外。 “有事么?”左俊忠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几个年轻人问道。 左良刚才见文溪心情愉悦的离开了院子,似乎去了锦瑟那里,但是去做什么文溪并没有告诉自己,现在眼下,他们一下子又都挤到父亲这里来,心里倒也明白了七八分,却也只是笑着看着他们,什么也不说。 “是。左伯伯,晚辈有件事儿想求你帮忙。”廖庸微笑着答道。 “哦?”左俊忠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见他一脸的微笑,便也明白了,这事儿肯定与姻缘有关,可是,这一次左俊忠却是弄错的对象,“怎么?等不及?这么快就想娶无忧过门?” 贺萱忽然听到左俊忠如此说,顿时羞的满面飞红,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左伯伯,您说什么呢。哪里是在说我,是锦瑟,锦瑟……” “哦……”看着贺萱急巴巴,指天划地的解释,不只左俊忠,就连院主也觉得好笑,两位长辈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那我们今天就先说锦瑟,什么时候到了入凡等不及的时候,再说你们的事儿。”左俊忠打趣着说道。 “左伯伯……”贺萱撒娇一样的把脸扭到了一边儿,现在,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烫,不只是脸,就连耳朵和脖子也是一样的温度。 “不知哪位公子相中了锦瑟啊?”院主人问道。 “是舍弟。” 廖庸说着,把廖庚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院主人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廖庚很久,然后冲着左俊忠说道:“这几个后生,都是青年俊杰。这一位,年纪似乎略轻,但看上去,却也是个温厚之人。” “是。这个孩子很好。比我那犬子多了许多的细致,比他的兄长也多了几分的敦厚。” “左伯伯,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怎么在无忧面前说我不够敦厚啊?”廖庸笑着说道。 “你够不够敦厚,还用得着我爹说么?”左良趁火打劫的糗了廖庸一句。 “好,好,好……今天我们就先说蕧雅的事儿,好吧。”廖庸现在心情好,不与左良计较,而且,想计较也打不过他,所以干脆转移了话题。 “他们两情相悦,自是佳偶天成。你们到我这儿来,又所谓何事呢?”左俊忠微笑着问道。 “是这样的。”贺萱终于算是退了红,这才开口说道,“一则,他们之事,我们需要一位保媒之人。想来想去,只有左伯伯您最为合适。” “哦……这个嘛,没有问题。”左俊忠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说到这里,廖庸看了看廖庚,冲着他挤眉弄眼的希望他自己开口。 “还有,应该就是锦瑟的身份了吧?” 没想到,廖庚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院主人却出了声音。他的话,在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目光也都集中到了院主人的身上。只见他舒展了一下刚刚盘坐的腿,然后看着众人,微微一笑。 “不必如此的惊奇,锦瑟来到我这里之后,也说了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包括她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我只是想多嘴问上一句,公子对锦瑟的身份,是自己介意还是怕别人介意呢?” 听到院主人如此发问,廖庚对着他施了一礼,回道:“老人家。对于锦瑟,我没有任何的介意之处。我也不怕什么世俗之人的眼光。真正对此事介怀的人,正是锦瑟本人。我几次向她表白,她都不能给我肯定的答案,都是源自于此。所以,我想帮她把她这块最大的心病彻底的去掉。” 听了廖庚的话,再看着廖庚一脸平淡却非常肯定的表情,院主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左俊忠说:“这个孩子,我觉得真是不错。恕老夫多嘴,老夫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哦?不知老先生有何高见?”左俊忠问道。 “我与锦瑟这孩子,也是一见如故,也是十分的喜爱。不如这样吧,我收下这个孩子做个义女,从此随了我家的姓氏,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自然是好的。”左俊忠说道,“这样一来,这世上就再没了锦瑟这个人,而多了位院主的幼女了。” 一听院主如此说,屋子里的人也是十分的欢喜。 廖庸忙派人过去请锦瑟和文溪过来,左俊忠也派人过去,把此事告知了皇上。 见到院主,锦瑟正欲跪拜,却被院主给拦了下来,他让锦瑟走到自己的身边,然后说道:“孩子,我都说了,个人都有个人的源法。几十年前,我因为一已之私,断送了一个大好青年。这件事情,对于我而言,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如今,你能寻得一个对自己重情重意的男子,我很欣慰。此后,这世上就不再有什么锦瑟之人了。义父明日就让家人去把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从此你也便随了我的姓氏,至于名字嘛……” 说着,院主人看了看窗外立于风雪之中的那几只红梅,然后微笑着说道:“就用个梅字吧。从今往后,你就叫齐梅……” “谢义父赐名。”锦瑟点头应道。 “还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议一下。”看着他们屋子里热门,廖庸把左良拉到了一边儿,小声说道。 “什么事?不会也想趁机会把你和贺萱的喜事儿一起定下来吧?” “你小子,现在怎么也这样了。我是想说,蕧雅我就不想让他回京了。既然婚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只等着过贴之类,家里自然也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准备。” 左良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也正经起来,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关于上次的事情,不用说,在那人的背后也肯定有指使之人。蕧雅本就不在此事之中,所以……让他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是好的。这件事,我去和皇上商量。” 廖庸点了点头。 皇上知道此事,也是十分的欢喜,并亲自为他们选了个日子,就此,锦瑟与廖庚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只等着廖庚回去禀告父母之后,然后迎娶锦瑟过门了。 这件事情的顺利,是锦瑟所没有能想到的,也许是因为以前吃过了太多的苦,上天也在怜惜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220 姐妹夜话 廖庚的亲事就这样顺风顺水的安排妥当了。 有些人,或者是某个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呢,总是一副马前卒的样子,可是一切安排妥当下来,这个人就又来了精神,这个人,就是廖庸。 这一路上,所面对的事情,都是苦难,让他这个天性喜欢诙谐的人,实在是憋闷的有些受不了了。 打从离开左俊忠的屋子,他就变着法儿的打趣着自己的兄弟和锦瑟。 倒是锦瑟和廖庚,原本两个人就是客客气气的面对着对方,而眼下,这亲事订下来之后,两个人似乎倒更多了些拘束,每每四目相对之时,不是有意的闪躲开去,就是满脸飞红。 晚上吃过晚饭,锦瑟又想早早的回屋,却被与廖庸一样爱玩爱闹的文溪给硬留了下来。 “你们瞧瞧,这新娘子是越发的难留了呢。我可是不依的,哪里有吃完了东西,话也不多说几句,就想离开的道理。” 锦瑟满脸的难为情,眼巴巴的看着贺萱,指望着姐姐能帮上自己一把。 谁知,贺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廖庸说道:“你别看着她了,她现在也是寡不敌众。是不是啊,弟妹……” 这一句弟妹,把个锦瑟叫的更是没处躲没处藏的。 “你这个人……就不能嘴巴饶人么?”贺萱轻轻的打了廖庸一拳,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坐着好好说话。非要把他们俩个给弄的这么尴尬么?”站在一边儿的左良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赶紧出来帮忙解围。 左良说话,无论对于廖庸还是文溪,都是十分管用的,终于,这两个人也算是不再多嘴,说些正经之话了。 “锦瑟,我还真有些事情想问你。”廖庸笑着说道。 “正经事便问吧,若是又是不经之谈,您就免开尊口吧。”贺萱说道。 “这回还真是个正经事。对你那位义父大人,你究竟知道多少?”廖庸问道。 这件事,也是人人心里挂着的。 这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像是个迷一样的。而且,他今天的决定,也让众人非常的意外。虽然,正是因为他意外的决定,成就了廖庚与锦瑟,但是,这个太过顺利的意外,总让人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太师么……”锦瑟一时还改不过来口,“我倒是听那些小僮们私下里说起过几句。据说,他以前也是位封疆大吏,后来,因病还乡。但据说,他的后人也是非常显赫的,倒是这位老人家,二十多年来,是非常的低调,所以……” “封疆大吏啊?”廖庸重复了一句,“若此人真的曾经官居高位,那皇上和左伯伯会不认得么?” 听了这话,左良也思索了许久,然后才慢慢的说道:“锦瑟说他已经隐退有二十余年了。想来,可能他为官的时候,皇上还很年轻,更何况,听父亲说,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对朝堂之事是十分的不上心的。所以,若真是个常年外放的官员,还真就不一定记得。” 左良的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廖庸都决定要查一查这位老先生的底,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的兄弟和锦瑟一个定稳的未来。 “无忧……”正在这时候,文溪凑了过来,一脸神秘的问道,“昨天,我听你说什么雁名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这件事情,贺萱曾经对廖氏兄弟提过,但是左良和文溪还真是对这事一无所知,其实不只是他们,就连锦瑟对自己的这个名字,也是有点好奇的,听了文溪发问,锦瑟也看着贺萱,等着她的答案。 “这个嘛,有个小小的典故。我与锦瑟的这一辈,女子的名字都要从鸟从草。父亲喜欢鹤,而母亲却极爱大雁。听父亲说,母亲当年刚刚嫁与父亲,刚刚成亲不久,父亲就被派往边关。因为不能马上随军而行,所以母亲曾经写过一首诗。” “什么诗啊?”廖庚问道。 “鹤舞风中卷金萱,雁徊苍穹抚碧茗。不屑千行离别泪,但得它日互盼鸣。这也不过是随笔写来的,但是父亲觉得好,所以,我与锦瑟的名字,就从这里化出来了。” 听了贺萱的话,众人点了点头,虽然这首诗并不是那么的文彩出众,但却也是情真意切。想来,这位栗夫人也是位灵秀不凡的人物。其实这也是显而易见的,廖夫人那般卓而不群的性格,却能与她成为知交,想想也知道,这位栗夫人不是个普通的人物了。 众人说了许久的话,这才散了,锦瑟这一夜又把贺萱留了下来。 姐妹两人躺在床上,过了许久,贺萱还觉得锦瑟在来回翻转着。 “睡不着么?”贺萱问道。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锦瑟反问道。 “没有。我也一直没睡呢。怎么了?太高兴了?”贺萱笑着问道。 “你呀,现在和入凡学的一样,一张嘴就爱打趣人。” “对于女子而言,这一生能嫁一如意郎君自然是大喜之事。而且蕧雅确实是人中的龙凤,得了这样的夫君高兴也是应该的。怎么能说我在打趣你呢?” “是……就你有道理。”锦瑟有些娇羞的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贺萱。 “怎么了嘛,你不说,我哪里知道呢?” 听着贺萱的声音正经了起来,锦瑟这才又转过身来。 “今儿晚上,入凡说的那句话,确实也让我的心里有些起疑。” “哪句?” “若说太师这个人的为人,自从我住到这里来之后,冷眼看着确实是好的。可是,反过来想想,我与他非亲非故,就算是投缘,他也大不必做到如此。我真的有点怕……” “怕什么?” “姐……我从小在跟在太后身边儿长大,我太知道人和人当面和背后的不同了。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也或者是因为我在宫里看的太多了。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我实在是不太敢相信会突然有个人,什么也不为的,就会来帮我了。” 锦瑟的这话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贺萱其实刚才也在想这件事情。听了锦瑟的话,贺萱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或许是我们太过小人之心了。这件事,对于你而言,还算没有直接的害处。所以,我们且拿它当件好事来看吧。至于其它的,你别想太多。我想,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不想,也会有人把它放在心上的。” “你是说……” “不论是子卿,还是他们兄弟两个,想的绝不会比我们少。而且,若说是想查某个人,只怕廖家的人做起事来,会比我们更方便些。” 听了贺萱的话,锦瑟点了点头。 “倒是你。我听今天左伯伯和齐太师的意思,是准备让你从这里嫁出去的。那么这段时间,只怕你还是要留在这里的。凡事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今天也抽空四处转了转,看样子,这里倒不像是有什么机关的地方。但是,既然你对他有疑心,那凡事还是要多小心的好。” “嗯。” 锦瑟笑了笑,然后拉过贺萱的手臂来,牢牢的枕在了自己的颈下,像个小孩子似的窝在了贺萱的怀里。 看着她的样子,贺萱不禁一笑,说道:“是不是错了?” “什么错了?” “你看错了啊!” “看错什么了?”锦瑟被贺萱说的话,弄的一头的雾水。 “我是你姐姐,可不是蕧雅呢!” 听着贺萱忽然又转过来打趣自己,锦瑟又气又笑,伸手就要去抓贺萱的痒,却被贺萱双手一擒,制在了床上。 “小丫头,还敢和姐姐闹。我原来可是让着你的……”贺萱笑着说道。 “你就知道欺负我。我看以后,你也嫁过去了,做了我嫂子,你还像不像现在这样了。”锦瑟气的开始语不择言了。 “哟……我‘也’嫁过去,还是你‘嫂子’。这还没过门呢,就已经成了人家的人了。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呢……算了算了,二少奶奶,我错了,您可别与我一般见识吧……” 贺萱边说着,边和锦瑟笑成了一团。 听着她们的笑声,睡在外间的雨青也小声的笑了出来。 自从自己认识贺萱开始,能像这样笑的开心的时候,自己还真是没有见过的。真是太神奇了,锦瑟姑娘竟然是贺萱的妹妹,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不都跟戏文里唱的那样了么…… 眼见着锦瑟就要成了自家的二少奶奶了,可是眼下,自家公子与贺萱的事情,似乎还是八字没有一撇呢……说实话,雨青真心的是为他们着急,当然,也不全是为他们着急……也有为自己着急的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儿的私心在里面。 渐渐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雨青也慢慢的睡了 这一晚上,雨青的梦里一直都是雨墨的影子,直到天光放亮,听到里间的动静雨青醒来的时候,这一夜的梦还如同真景一般地在她脑子里来回闪动着。 “她想什么呢?水都倒到地上了……” 锦瑟看着雨青哗哗的把水往地上浇,却毫无知觉,转过脸来问贺萱道。 “她能想谁呢?还不是想她自己的那点儿小心事儿呢!” 贺萱笑着回答说。 这时候,雨青也回过神来,听到了她们的话,顿时羞的夺门而逃。 221 叮嘱 众人又在这里逗留了一天,晚饭的时候决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这里,继续上路回京。 廖庸在晚饭的时候一直是默不作声的,直到吃完饭,他悄悄的把廖庚还有左良两个拉到了外面。 “怎么了哥?”廖庚问道。 廖庸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兄弟,然后又想了想,这才下定决心。 “明儿,你别随我们回京了。” “为什么?”廖庚有点奇怪的问道。 “什么为什么,都快要是成亲的人了。难道不需要准备一下么?这些事情,难道你还准备写封信回去,然后一切都交给爹娘准备不成?” 廖庚听了廖庸的话,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若只是写个信回家,这未免也有点太儿戏了。他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是不是要和老爷说一下?” “这个是一定的了。一会儿进去咱们就和老爷打这个招呼。子卿,左伯伯那里……” “哦,父亲写给廖叔叔的信已经写好了,本想着,回到京里,找个妥当的人送过去。若是蕧雅回去,由他亲自带回去,自然是更好的。”左良说道。 听了左良的话,廖庸点了点头。 “回家的事情,你自己去和老爷说吧。我这边儿还有点事儿想和子卿聊聊。” 听廖庸这样讲,廖庚点了点头,先回到了屋子里面。 “怎么突然想起让他回去了?”左良问道。 “当然是让他回家准备成亲的事情了。” “当着我的面,你就少来点装神弄鬼的事儿吧。” 听了左良这样说,廖庸冲着他一笑,叹了口气说:“你说,这朋友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好处,自己这点小心思都瞒不过你。” 左良也是一笑,然后装做挠脸的样子,用拇指,指了指齐太师,说道:“你很介意这个人么?” “你不是也一样介意么?” 左良点了点头,说道:“昨天晚上,我与父亲说起了这件事情,其实父亲也有同样的感觉。本来想着,等着回京的时候,查查这个人的。若是觉得不安心,不防我们把锦瑟也……” “不行。我也想过要把锦瑟带走。可是想想,这样也不对。你想,她已经在这里有些时间了,若说这个老先生想对她不利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我现在也只是希望自己想的太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你回京用你的关系也私下里查查,等蕧雅回去了,我也让他也对这件事情上上心。而且,你也应该听出来了吧。他的口音,可不是北边儿的。” 左良点了点头。 “你们俩个还没吹够风啊……”文溪这时候走了出来,“进屋吧。蕧雅说准备直接回家呢。老爷应了,刚才我们还笑他,为了娶媳妇,连哥哥都不要了呢。” 听了文溪的话,左良和廖庸也是一笑,随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 晚上的时候,廖庚破天荒的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把锦瑟叫到了院子外面。 “有事?” 锦瑟这一路上都是一味的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廖庚一眼。 “倒是没有什么事的……不过,这一转眼,又要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你了。” “……” 锦瑟完全的沉默了下来,其实自己也如廖庚一样,觉得未来的日子真的是非常的漫长。整整又要有一百多天的时间不能看到廖庚了,自然,也不见得可以见到姐姐。 若是在几天之前,这些人,锦瑟巴不得一辈子不要再见到才好,可是,眼下所有的误会解除了,亲人也相认了,连自己的终身都已经定下来了,倒让锦瑟一步都不想离开这些人了。 “我本想和姐姐回去的。可是姐姐说,既然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了,就不可以再回去了。我想也是对的,毕竟姐姐的事情还没有算完,若是我再莽撞的回去,也许会陷姐姐于危险之中也说不准的。” 廖庚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了看锦瑟,然后微笑着说道:“这几个月的时间,你清减了许多,等我再看到你的时候,希望你能圆润些。以前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从现在开始,你需要想的,只有我就好了。我知道,你可能会怕住在本家里约束,我回去会和父母说说,让咱们另外单住,这样,你也方便些……” “这样不好吧……” “这些,不要你去想,我自己来办。嫁夫从夫,你就别管了。嫁了我,还要你什么事都操心劳神,那要我干什么。” 这是廖庚第一次在锦瑟的面前说这样霸道的话,可是,锦瑟听在耳中,却觉得无比的温暖,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廖庚的背后,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腰带。 廖庚转过头,看了看锦瑟。 “怎么了?” 锦瑟一笑,说道:“没想到,你还在这么霸气的时候。” “你是女侠,我再没点霸气,只怕以后要当妻奴了……”廖庚笑着说道。 “怎么会……” 锦瑟又垂下头去,心里有点懊悔,那天对贺萱的样子实在是不应该被廖庚看到。现在贺萱倒是不再提那天的事情,可是不管是廖庸还是左良,总拿这件事寻自己的开心,如今连廖庚也是这样了。 廖庚转过身来,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锦瑟,轻声叫了句:“锦瑟……” “嗯?”锦瑟应着声音抬起头来,“怎么了?” “我……我可以抱抱你么?” 锦瑟脸一红,扭到了一边儿。 “你别生气,若是不行……” “我哪有说……不行……只是,有你这样问的么?” “我是怕,若是什么都不问,会惹你不高兴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不勉强的……” “我……” “愿意”这两个,锦瑟没有说出口,她暗骂着廖庚此时的愚笨…… 不过,好在廖庚还没有锦瑟想的那么笨,而且,这几天下来,廖庸也给廖庚科普了不少的有关女子心思的课程,有了这些指导,廖庚今天也算是理论连系实际的,亲自实习了一下。 看着锦瑟欲语还休的样子,廖庚明白,锦瑟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心里已经是允许自己靠近她了。他慢慢的伸出双手拉住锦瑟的手,然后把锦瑟轻轻的带到自己的怀里,仿佛锦瑟是件极易碎掉的宝贝一般,不敢用一点力气,生怕会让她有半丝的不快。 “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廖庚轻轻的吻了吻锦瑟的头发,低声说道。 锦瑟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不管多久,我都等着。” “没有多久的。我数过了,从现在开始,整整一百天。等我回了家,准备好了,就把人过来过礼,然后,再过一个月左右,你就得起程了……然后……你就得守在我身边,陪我一辈子了……只怕到时候,你会觉得我烦,觉得我闷呢……” 锦瑟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喜欢踏实的感觉。” 廖庚紧了紧自己的双臂,把锦瑟抱的更紧了些。 “要好好的吃东西,好好的睡觉。不要想些无谓的事情。知道么?” 锦瑟点了点头。 …… 看着他们在月下低声私语,在门边儿探出头去的文溪和廖庸看的有滋有味儿的,贺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见过这样的大伯么?竟然跑来偷看自己弟弟和未来弟媳见面!”贺萱说道。 “我也没见过谁家的媳妇会是这样,三姑六婆到竟然偷窥的地步。”左良也叹着气说道。 “我怎么就三姑六婆了?蕧雅叫你一声左大哥,我就是他嫂子,当嫂子的关心弟弟和弟媳妇的感情,有什么问题。你们没听到吧!刚才廖庚还在吩咐锦瑟好好吃饭呢!你都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哪次说走,抬腿就走,根本都不会关照我两句的。”文溪说着,噘起了小嘴。 “你哪用我关照,哪一餐也不见你少吃一口。”左良笑着说道。 “吃不吃是我的事儿,说不说,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廖庸听着他们的话,不停的笑,可是眼睛却还是盯着廖庚和锦瑟,头也没回,只说了句:“她想听,你就说给她听嘛。” 左良一乐,说道:“你倒是两不耽误。好……夫人,下次我出门的时候,可得好好吃饭,特别是你最爱吃的蹄膀焖栗子,可得多吃点儿……” 左良的话刚一说完,只见文溪干呕了几下。 这时候,廖庸也回过头来,看着文溪的样子,他笑着说道:“这可就是你不对了,让人家说,可是人家说了,你还觉得恶心。” “我……不是装的……一听到那个……蹄膀……我……我……我就……” 说着,文溪跑开了几步,蹲在地上,又开始呕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吃坏了东西了吧?”左良看文溪的样子,真的不像是装的,不免担心了起来。 贺萱这时候快走了几步,来到文溪的身后,帮着她抚着背,好让她觉得舒服些。等到文溪终于觉得不再恶心之后,她拉着文溪站了起来,然后给她搭了个脉。 不多时,只见贺萱笑眯眯的对着文溪低声耳语了几句,文溪的表情立刻惊喜了起来。 “她们俩说什么呢?”左良问。 “你听不到,我就能听得到了?”廖庸回。 两人互视了一下,就在他们刚想问话的时候,只见贺萱走了过来,拉起廖庸来就走。 “干嘛去啊?你刚才和文溪说什么了?喂……你拉我去哪儿啊……” 贺萱没理廖庸的话,一直拉着他离着左良和文溪远了些,这才松开了手。 “郡主有喜了。这事儿,你也想管管?” “真的?”廖庸的表情也惊喜了起来。 “真像……怎么像你有了喜似的,你这表情跟郡主刚才一模一样!”贺萱笑着说道。 这句话,把廖庸气了个倒仰,发着狠追着贺萱跑的更远了些。 222 渊源 暂时分别的这一天终于来了,锦瑟只将众人送到了门口。 看着左良像看着自己眼珠子一样的盯着自己家的媳妇,锦瑟不禁莞尔一笑。文溪有喜的事情,昨天晚上已经被众人皆知了。 最近的喜事似乎特别的多,一件接着一件的,这也让众人的离恨之愁少了许多。 因为廖庚与众人的行进方向不同,所以,由锦瑟单独的多送廖庚几步,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廖庚拉着锦瑟又叮嘱了很多,这才依依不舍的带着巧智直奔南方而去。 送走了廖庚,锦瑟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希望能再见到姐姐一面。 快到岔路口的时候,锦瑟远远的就瞧见了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贺萱。 “怎么在这儿站着呢?”锦瑟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先走了一步,我在这儿等你呢。” 锦瑟点了点头,原本心里有许多的话想和姐姐说的,可是,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头儿了。 “你出嫁的时候,只怕我不能送你了。到了那边儿,记得要好好的。” 锦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关系,我先住段日子,只怕你也就一样过来了。” 看着锦瑟精神还好,贺萱也微微一笑,然后接着说道:“我送你的那只步摇,乃是母亲的遗物,原本就是准备留给我们俩个人出嫁的时候用的,我已经提前给了你,至于别的,我暂时还想不到要送你什么了。书信什么的,切不可写给我。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你的平安。只有你安好了,我才能安心。” 锦瑟点了点头。 “可是,若是我想你了怎么办呢?” “三个多月,不算很久的。等到了南边儿,要往廖家寄多少的家书,那不是随你了。”说着,贺萱望了望远处,大队人马已经遥遥的看不到了,她拔转了马头,对着锦瑟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赶路了。记着我的话。” “知道。姐,你……你也要多加小心啊。特别是,王爷那里。我总觉得,他查觉了什么。而且,他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他这个人,想得到的东西若是到不了手,就算是毁掉,也不会让人的。” 贺萱点了点头。 然后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向大队人马追了下去。 锦瑟远远的望着贺萱远去的背影,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往回走去。 …… “太师,您收下义女的事情,要不要和家里支会一声?”一个中年模样的家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齐老太爷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现在已经轮到他们管着我了?我做什么,还要向他们请示一下不成?”齐太师轻轻的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看着家人问道。 “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小的是想说,既然您收了义女,让家里人知道一下也是应该的,不然,哪一日,若是碰了面,小姐不报自己的家门还是好的,若是报了,倒弄的好像是冒认官亲一样的……您看……” 听了家人的话,齐老太爷略忖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告诉他们一声,就说我收了个义女,原本的名字之类就不要说了,明白了么?” “是。那小的这就去给老爷写信。” 说着,家人慢慢的从屋子里退了出来。等到了外面,这家人才轻轻的拭了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长吁了一口气。 这老爷子您别看现在慈眉善目的,可是以前也是位久将沙场的将军,那时候真的是立起眉来就杀人的。 其实呢,这位齐老太爷与刚刚离开的那一群人还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有些渊源,有到无巧不成书的程度。 因为他并不是别人,而正是当今太后的亲生父亲,贤王爷韩允臻的亲外祖。 当然,虽然如此,锦瑟这个孩子在被他救下之前,他是根本不知道的。而且,锦瑟本身与太后和允臻的关系却并不是十分的了解的。因为一来,锦瑟并没有完全讲清楚自己的事情,那是非常不理智也不明智的事情;二来,齐老太爷对于自己的女儿在宫里的所作所为,他也并不是很清楚。或者换句话来说,他也根本没有兴趣知道了。这么多年在官场上的经历,让他明白一件事情,外戚,离那个宫廷越远才是越好的。 但是对于皇上,打从他们一走进这个院子开始,齐老太爷就已经认出来了,可是齐老太爷冷眼观察下来,发现皇上似乎是有意的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连同他身边的人也都只是一口一个“老爷”的称呼着,既然他本人不愿意说破,齐老太爷也就没有戳穿。 可是为什么皇上对这位齐老太爷却是视若无物呢?不只是他,就连他身边儿的富海和左俊忠也难道不认得这位老国丈么? 事情呢,是这样的。 其实,从刚刚住进那个院子就已经开始了,对于这位院主人,富海总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可是,富海绞尽脑汁的回忆却是怎么样也想不出来了。这也是难怪的,因为富海只见过这院主人一次,而且,这所谓的一次,其实加在一起也没有一盏茶的功夫,而且,那一面到现在也有很久很久了。 久到什么时候呢? 其实他们碰面就是在现在的太后与当时的太子大婚的时候。 但当时齐老太爷也只是在宴席上露了小小的一面,然后就匆匆的离了场。也就是在那里,他与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当时的皇上对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所以,对齐老太爷的样子,自然也就是十分的浅淡了。 而富海对齐老太爷的印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至于左俊忠,在二十几年以前,那样的场合,就算他与王爷的私交再好,也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所以,左俊忠对齐老太爷的印象根本就是个零。 而且,在太子大婚之后,齐老太爷就打着“外戚不易掌握重兵,以免惹人非议”的理由,请辞了原来的兵职,可是当时的皇帝念及过往,赏了他一个位高但却实实在在的闲职,由着他回家养老去了。这么多年来,不论皇家有什么样的事情,就连这两位皇帝殡天这样的大事,齐老太爷都打着自己年老体衰的幌子,一一混了过去,从未再在人前露过面。 既然提到了太后和她的父亲,自然就也要顺带着提一提另外的一个人了,就是贺萱的义父——陶易之。 前面的故事里我们也应该说过,当时齐老太爷差点活活打死陶易之。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当初,他之所以会那样的对待陶易之,也是因为爱女心切,而且,也是对陶易之有些恨铁不成钢。且当时,陶易之也是确实做了在那个时候的道德水平衡量非常有伤风化之事,齐老太爷才对他施以暴\/行的。 其实,齐老太爷真的是很喜欢陶易之这个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对他那样的悉心栽培。在当时的齐家里,陶易之的待遇与齐家兄弟是不相上下的。当然,陶易之与自己女儿的情意,齐老太也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突然出现了入宫一事,只怕齐老太爷也许真的会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陶易之。 原本当年入宫选太子妃的事,其实并没有自己女儿的事情,所以,刚刚他们俩个人有些感情的时候,齐老太爷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后来,这对年轻人以为他们的终身也许就已经这样定了下来,出双入对的,有些时候也就不太避忌旁人了。这才引的外人,想利用这件事而达到其他的目的。所以,与其说陶易之是被齐老太爷害了,还不如说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害了。 那时候齐老太爷也是位赫赫有名的武将,手握重兵,太皇对他也是十分的宠信。这自然也就招来了旁人的妒嫉,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人在临选太子妃的前三个月,才上书保奏齐老太爷的女儿。说她如何如何的贤良淑德,实在是为太子妃的首选,且可以利用此事,更让齐将兵为国效力,等等……其实,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齐老太爷在众人面前出丑,让他落下个治家不严的丑名。 当时的太后,也就是齐家的大小姐,也是对陶易之十分有情的,乍听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千百个不愿。陶易之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不管齐老太爷怎么样的安抚,也是一个不允百个不允。 更有甚者,他们俩个还准备私奔离家。若不是被齐老爷撞上,只怕他们也真的就成功了。 看着这对年轻人,只顾着自己的小幸福,而把齐家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当成玩笑,齐老太爷也是急火攻心,所以才让人下了死手,当时他的想法就是,只要陶易之死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没有什么念头了。而且,在那时候的齐老太爷看来,这个陶易之也就只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当然,后面事情也真的是这样…… 虽然在陶易之“死”后,齐小姐真的是大病了一场,足有大半个月才能下床,但是那之后,却也再没有提过陶易之个人。 可是齐老太爷,这一病却足足病了有大半年的时间。因为他对陶易之的感情,真的是十分的厚重。 从那时到现在,也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可是对于陶易之,齐老太爷一直是心里满怀着愧意。直到几个月前,自己的儿子传来消息,说是贤王爷回府打听陶易之的事情,齐老太爷才知道,原来当年陶易之并没有死。 至于朝中的事情,现在齐老太爷是一点关心的心思也是没有的。 女儿早早的就当了太后,这对于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说,无疑是感到心疼可悲的。因为女儿所有的青春,都耗尽在了无尽的空宫之中。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把她所有的希望断送,然后再把她送到了那个火炕里的。 齐老太爷远远的离了家,来到这里,就是不想再与外界有太多的纷扰。 直到去年的冬天,他遇到了锦瑟。 锦瑟病重的时候,齐老太爷一直是守在她的身边儿,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有着当年自己女儿的影子。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因为锦瑟是由太后一手带大,自然而然的,语气习惯上,也会随了太后不少。 所以,齐老太爷对着锦瑟也是非常的眷顾。 223 忧愁与欢乐 齐老太爷这里的消息,大约过了能有十几天的时间才传到了齐府的本家。 看着管事写来的信,齐永捏在手里,都快要捏出水来了。 自己的父亲这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呢?好好的,又从哪里收了个义女过来!这件事情,若是要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可是好说不好听的。 当然,这是齐永读到前半段时候的反应,当他继续往下看的时候,发现原来父亲对自己的这个“小妹妹”并没有什么他想,不过是为了成人之美,才收下了这个孩子。 齐永这才算是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尊照父亲的意思,自己在官场上也不过是混个面熟罢了,一个从二品的放外闲职,手里也没有任何的实权,尽管如此,每日里也不少那些前来拜访的人物。 齐永心里明白,那些人如此做,看得起自己的成分,少的几乎为零。若不是现在朝中的太后党人,那就是想拉拢父亲的人。 别看父亲已经离开这官场有二十余年了,可是,现在朝中不少骁勇善战的战将那可都曾经在父亲的手下听过差的。所以,不论是太后党,还是保皇党,对于父亲的存在,还都是有许多的在意的。 正因为如此,齐永才觉得,父亲现在真的是有些老糊涂了。怎么能说收下个孩子当什么义女就收了呢! 可是,齐永又转念一想……唉,收就收了吧。从北边到南边儿,自己看到这信,再给父亲回信,有这个三两封来信争执的功夫,那姑娘也快出门子了。到时候还争讲个什么呢?罢了,罢了,只当给父亲找个乐呵吧。 想到这里,齐永想着,既然父亲不愿意此事张扬,那也就不必告诉太后和贤王爷了。免得这对母子俩,又要因此而耗些精神。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又被齐永给否定了。 随着齐老太爷一起住在北边的那个家人,虽然现在是深居简出的,但是以前,也是经常会在京城里走动的。所以,他虽然不认识皇上,对于左良、廖庸这样的小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但是,对于左俊忠,他还是有些印像的。 虽然,时间过的太久,左俊忠也上了些年纪,但是,因为保养得当,倒是与原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这只是他在信上似乎是无意的顺带一笔,可是却让齐永惊出了一身的汗来。 左俊忠现在的位置虽然不敢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是举手投足都会让风起云涌的人物了。而照信中所言,竟然在这一行人中,他似乎并不处于顶位…… 这不是废话么! 齐永心里说道,当然,这并不能怪自己的家人,太后早就派人送了信出来,说皇上带着左家父子还有其他几个人出了宫,到外面私访了。那也就是说,只要是左俊忠到的地方,他的身边必定有皇帝的存在。 皇帝去父亲那里做什么? 家人在信上说是因为突降雨雪,而误打误撞而来的。可是,这世上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么?家人还说,在住宿的几日里,那左俊忠并未表露自己的身份,这又是为什么呢?是试探还是只是想…… 不行,无论怎么想,齐永都觉得这不是件好事。父亲收义女的事情可以不让宫里知道,但是,左俊忠一行人,路过父亲那里的事情,一定得让太后知道一下。免得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齐永急急的写了封书信,然后派了四百里加急,一路送到了京都之中。 …… 就在齐永收到信的时候,廖庚也已经到了家。 看着风尘仆仆,突然回家的小儿子,廖夫人是非常的意外。除了意外之外,还有不少的欢喜在里面。她立刻让家人也给廖老爷送了口信过去,不多大的功夫,廖老爷也匆匆从外面回来了。 这夫妇两人之所以如此,其实理由完全在贺萱的身上,这是这对夫妇打从离开京都就一直最挂心的事情。而此时,廖庚的突然回家,似乎给了他们一个并不是太好的信号。 还好,事情的发展比他们想像的要好许多。 晚饭过后,廖庚撤下了佣人,给父亲和母亲讲述了他们出行的经历,当廖氏夫妇听到贺萱为救皇上而受伤,更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的时候,这两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儿来。 “皇上后来怎么说呢?”廖夫人问道。 “皇上的表现倒是让我们非常的意外,刚刚开始的时候,是非常生气的。您两位也听我说了,发现无忧身份的时候,刚刚经历过那样一次事件,皇上表面虽然还算平静,可是心里早就已经气到了极点了。当他刚知道无忧是个女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受了很大的损失,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说重点。”廖老爷说道。 “是。不过,就在皇上要发落无忧的时候,左伯伯突然问了皇上一句,是不是还记得栗将军的话,这一下子就让皇上停了下来,然后左伯伯说出了无忧与粟将军之间的关系。皇上就像是被人下了蛊一样的,完全的就安静下来了。不但没再发火,还耐着性子听完了贺萱的整个故事。” “那……最后的定论呢?” 廖庚摇了摇头,说道:“皇上什么定论也没给。只是让我们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忘记掉。谁也不许再提。” 听了这话,廖氏夫妇都露出了笑脸。 “看来皇上是不介怀这件事情了。可是,为什么没放无忧走呢?”廖夫人看着廖老爷说。 “无忧怎么讲也是当朝的命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就悄悄的放掉,难免会给人许多的联想。我想着,皇上一定是想找个机会,寻了她个错处,然后重责轻罚,让她离开也就是了。” “阿弥陀佛,那样就好了。” 看着父母们一脸的喜悦,廖庚决定干脆来个喜上加喜。想着,他把左俊忠写的信从怀里取了出来。 “爹,娘。儿子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还有?”廖老爷问道。 廖庚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处理完北边的事情之后,我们在回京都的路上突然遇到了暴雪,然后投宿到一个避世隐居的老人的住所。您两位猜猜,我们在那里遇到了谁?” “谁啊?”廖夫人问。 “锦瑟。”廖臾笑着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夫妇两人都有些呆住了,互视了一眼。看着父母的样子,廖庚明白,锦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来,父亲和母亲也看得出自己对锦瑟的情意,当然,他们也对锦瑟的身世确实有些介怀。 趁着父母发愣的空档,廖庚又把在齐家那里所发生的事情讲了讲,着重讲了锦瑟与贺萱两人相认,当然,贺萱被打的那部分,廖庚选择性的露掉了。紧接着,又讲述了锦瑟被齐老先生收为义女,左俊忠亲自给自己作媒的那一部分。 廖老爷一边听着儿子的讲述,一边打开信来,细细的逐字逐句的读起左俊忠写下的每一句话。这上面,对锦瑟这个孩子也是极尽赞美之辞,看完信,廖老爷把信递给了夫人,廖夫人看完之后,轻轻的把信放在桌上。 “孩子,你可想好了么?” “是,母亲。我明白,您和父亲的担心。但她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就算当时被人作为棋子而误入风尘,也是个心洁冰清的女子。儿子喜欢她,真心的愿意娶她。虽然,她和无忧比起来,可能在许多的地方有些逊色,但是在儿子的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那这个收她为义女的齐家,你可知道么?”廖夫人说着,转过脸去看了看廖老爷。 廖老爷摇了摇头,说道:“齐家的事情,我会派人去查。但是,看在左相爷一力成全的份儿,我们这做父母的,也就不必再阻拦了吧。” 廖夫人一笑,看着自己的夫君说道:“你倒是会做好人。对那个孩子,我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不过是她曾经的经历让人有些介意罢了。不过,眼下,她也算是再世为人了,就不再有什么过去了。” 得到了父母的应允,廖庚的心里那股子美意就不用提含糖量的程度了。 紧接着,廖庚又告诉了父母,左良即将成为人父的消息。 这一夜,好消息实在是太多,多了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隔天,廖庚悄悄的派人出去,给个店面的掌柜送去了封信。这个店面就在娇姨现在隐居的那个小镇上,廖庚想着,若是自己冒冒失失的给娇姨写信,只怕被惊到娇姨,可若是住在那个镇上,必是会认得自家的掌柜的…… 他心里有个小小的打算,要把娇姨接过来,等锦瑟嫁过来的时候,好给她一个惊喜。而且,锦瑟没有贴身的丫环照顾着,若再没有个上了点年纪的人陪在身边儿,只怕以后会让家里的那些不懂事的下人们多嘴。 婚期既然已经定好了,廖家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来,廖庚和母亲商量着,自己可以单住。廖夫人想想也好,自己是个极挑剔之人,难免会在某些方面约束了孩子。而且,若想以后把这个家业留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们的夫人也必得能挑起大梁来,若连一个家都无力治好的话,那以后还怎么操持家务呢? 想到这些,廖夫人许了廖庚的这个愿望,在自己本家的后院,单给他们隔出一个小院来。 廖夫人亲自的开始为锦瑟挑选起了聘礼。当然,廖夫人也同时为贺萱准备了一些,因为那个孩子,更让她中意一些。 224 邱实回京 这几天,允臻的脸始终是黑黑的。 邱实已经被压回京城了。 原本允臻是想借着这个笨蛋的手,悄悄的,人不知鬼不觉的,把大事做了。可是没想到,这个笨蛋不只是没有把事情办成,反倒把自己给弄成了阶下之囚。 不管如何,自己也得先去看看这个家伙,至少也要知道究竟他都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 想见到邱实,理论上说,并不容易。这毕竟是皇上钦命的要犯,但是,既然被秘密解回京城,允臻也能得到消息,那就说明,想见他对允臻而言,并不是困难的事。 但是这件事,还是与太后通个气的要好,允臻想着,先往宫里递了牌子,进了宫。 自从锦瑟的事情之后,允臻很少到太后这里来走动,突然听说儿子要进宫请安,太后也是十分的欢喜,忙命人赶紧准备了允臻爱用的茶点和饭菜。 散了朝后,允臻更了衣,来到了太后这里。 一进门,允臻刚准备给太后请安,只见自己的母亲就放下手里的书,赶紧的站了起来,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前面的事情很忙吧?瞧把你累的,都瘦了一圈了。”太后不无心疼的说,然后对宫人说道,“快去给王爷准备茶点。这一早就来,只怕早饭还没用吧。” “多谢太后关心。儿子还真是有点饿了。”允臻微笑着说道。 看着儿子的这张笑脸,太后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要知道,现在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只怕又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 太后并没有直接发问,眼下,自己的宫里并不算安全,值得相信的人也并不太多,到处都有皇帝布置的眼线,她也只是笑笑,拉着允臻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儿。 “虽是监国,但是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皇上信你,才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来挑,明白么?” “是,儿子明白。这些天也是太多事情,千头万绪的,现在可算是明白了皇上的辛苦。太后最近似乎也清减了,昨儿我还听宫人们说,太后最近晚上有些咳嗽,可好些了?” “还好,哀家的身体自然有太医们照顾着,不用担心。” “那就好。现在春日里,难免有些燥气,多进些清淡的小食。” 这对母子,你一言,我一语,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一团和睦的样子。等宫人们准备上了点心,允臻也略用了些之后,允臻瞧了瞧周围,然后对母亲说道:“太后,我也有日子没有御花园走走了。虽然现在不是繁花盛开之际,但是春景也是不错的。我想着太后也应该有些日子没有外出了,不如,小王陪太后到御花园里转转吧。” 太后一笑,自己果然是没有估计错的,儿子今天过来,绝不会是只和说些家事的,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最近身上也是倦的厉害,没人陪着,也真不爱去园子里逛。今儿就去走走吧。一会儿回来,你陪着哀家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是。” 允臻微笑着,陪着太后起了身,在一路往御花园走的时候,这母子二人依然谈论的还是允臻家里的事情,还有太后最近都看了哪些佛经,又添置了几样首饰之类的小事情。 慢慢的,允臻和太后让身后的太监宫女跟的远了些,这时,允臻才低声对太后说道:“这次皇上外出,儿子给他安排了一场戏,不过,这戏没演好,惹皇上不高兴了。” “哦?那皇上可知道这戏是你安排的?”太后明白允臻的意思,忙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皇上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不过,昨儿晚上,那演戏的主角被皇上给送回到京里来了。” “居然被抓了!” “是。儿子也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用。” 允臻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脚下,叹了口气。 “那可打听出,他有没有……” “小王还没有去看,不过今儿晚上,准备过去瞧瞧。我算计着,皇上再有个三五日也就差不多快要到了。不管他说了什么还是没说什么,这个人,只怕都是不能留着了。” 太后暗暗的瞧了瞧身后的宫人,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拉起允臻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这些小事儿,你自己瞧着办就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不插手太多了。” 允臻一笑,然后接着说道:“本想漂漂亮亮的一举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回来,结果……看来儿子的想法还是太过纸上谈兵了。不过,太后,若是得了空,我想着,需要联络一下周围的人了。” 太后点了点头,说:“是啊。也是时候了。这些你不用操心。虽然我现在近身的人里没有太多原来的老人儿了,但是,哀家好歹也在这宫里呆了这么久,总还是有能信得着的人的。这件事儿,哀家去做。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角儿办了。” “是。” “但是这件事,不能太张扬了……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拿点儿东西,是以前小邓子留下的。用法也包在里面。你拿回去瞧瞧,用不用得上。” “好。”允臻微笑着答道,然后停下了脚步,说道,“太后,今儿风大,咱们这就先回去吧。” …… 入夜的时候,允臻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外。 允臻没有坐轿乘车,也没有带任何的随从,只身骑着马匹来到了这里。 因为他披着件全黑的披蓬,帽子也压的很低,守门的狱吏并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一伸手,把他挡住了。 “什么人?” 允臻低着头,小声说道:“来找徐牢头儿。” 狱吏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允臻,既不有赶他走,也没有向里通报,允臻明白,这是在等自己给他们送银子呢。他冷冷一笑,从怀里拿了两块约有五六两的银子出来,分别递了上去,然后附加了一句:“请两位代为通传一声儿。” 见了银子自然是好说话的,特别是在这个没有银子想死都不能的地方。 其实一个掂了掂,然后把银了往怀里一揣,说了声:“等着吧。”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过了约有一柱香左右的时间,那个姓徐的牢头儿和着这个守门的狱吏一起走了出来。 “哟,王……” 见到允臻,徐牢头忙想着见礼,却不料允臻先给他施了一礼。 “徐老爷,今儿就让我进去见见吧。” 允臻的话里,似乎透着某种悲伤之意。 徐牢头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贤王爷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明白了这层意思,徐牢头儿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气,点了点头,说道:“王小……看你也可怜见的,今儿就随我进去一趟吧。” “多谢徐老爷。” 说着,徐牢头引着允臻进了大门,一直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见左右无人,徐牢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 “你还算是机警,小王没看错你。别多说话,进去看过人之后,我还有事吩咐你。” 徐牢头看了看贤王爷的这身打扮,琢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允臻问道。 “王爷,您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乍眼!不如这样吧,您到我屋子里,换上身衣服。” “怎么?不方便么?” “是……因为那人是上面亲自让人送过来的,所以,眼下守着人里面,除了这里自己人之外,还有些不知是哪里的兵丁。您这是来的快,若是再晚个几日,他们把这里的人看遍了,您再想进去,就更难些了。” 允臻想了想,点了点头,两人直奔着徐牢头儿的屋子走了去。徐牢头伺候着允臻换了狱卒的衣服,又左右看了看,琢磨了一下,随手从桌上拿了块大红的胭脂过来。 “王爷,得罪了。” “还不行么?” “爷,您这样子,太英武了些,只怕……我们这里有个孩子,和您的身高体量差不多,但是这脸上呢,有块红痣,您今儿就委屈一下吧……” “没关系,只要能见到人……可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王爷,您放心,那孩子是我的亲外甥……他……脑子有点不灵光……所以……您也不用担心他会乱说话。” 允臻听了,心里有些生气,但转念想了想,既然今儿想到这儿来上这柱香,眼下跪也跪了,拜也拜了,就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了。索性自己今儿就扮个傻子,又能如何呢? 他点了点头,由着徐牢头儿在自己的脸上用胭脂一按,果然,一个巴掌大小的“红痣”,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王爷,您记着,我一会儿叫武子的时候,就是叫您呢。” 允臻点点头,说道:“记得了。快走吧。” “是。” 让允臻化妆改扮完毕,徐牢头儿又从桌子上拿了些东西过来,自己端好了,这才把允臻引向了地牢方向。 在转弯就到的地方,徐牢头儿把手里的东西放给了允臻。 允臻一瞧,上面有水壶水碗儿,还有些制作很糙的点心。 随着徐牢头儿,允臻来到了地牢的外面,果然见有些官兵服制的人与狱吏一同守在门外。一见徐牢头儿,那守门的官兵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啊?” “你们头儿不是说了嘛,里面的那位得让吃好喝好,别委屈着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要我们全体赔命,我哪里还敢慢待啊。这不,晚饭我见他也没吃几口,若是饿死了,我可是赔不起啊。” 官兵看了看允臻手里的东西,不知从哪儿弄了根儿银针过来,水里也好,点心上也好,随处插了插。 “进去吧。” 徐牢头点头微笑着着就往里面走,然后还没忘记叫上一句:“武子,跟着啊。” “嗯。”允臻只嗯了一声,然后也准备跟进去。 可就是在他与官兵一错身的功夫,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声:“站住。” 225 谁入地狱? 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这一声“站住”,允臻全身一紧,心里暗想着,难道是自己暴露了身份不成?就连走在他旁边的徐牢头儿都吓的混身一抖。 “怎么了?”徐牢头稳了稳神儿,回过头来,强迫着自己用平时的语气问道。 允臻也慢慢的转回身去,虽然没有抬头,但是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一个军官样子的人此时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规矩都忘记了么?进出都要搜身的。”军官厉声说道,不过,这话是说给那些官兵听的。 徐牢头现在有想一头撞死的冲动。怎么自己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呢,那可是王爷……从小到大,谁敢搜他的身,若是一会儿他一个忍不住发作了起来,他自然是没事儿的,可是自己……他偷眼看了看允臻,忽然觉得自己的背后冷嗖嗖的感觉。 允臻倒是镇定,动也不动的,两个官兵走了过去,先搜查了一下徐牢头,没有发现。然后,他们又走到允臻的身边儿,用脚把允臻的双脚左右踢开,然后从头到脚的搜了一次。 “没有东西。” 搜过之后,官兵报道。 “进去吧。” 当官儿的挥挥手,让他们走了进去。 徐牢头儿的心里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已经拜了无数次的各路神仙佛祖,总算是安安生生的过来了。等进到能往地牢的暗道里时,徐牢头儿接过了允臻手里的东西。 “王爷,小的一时疏忽了……不过进了这里就好了,今晚这里守门儿的,是我的两个徒弟。” “无妨。好在换了这身衣服,不然,真有可能会露了行迹呢。”说着,允臻一笑。现在我还用得着你,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转过了一个弯儿,还有一道大门,这里面只有狱卒守着,门一打开,一股子发霉臊臭扑面而来,允臻赶忙用胳臂挡在了口鼻之前。 “爷,这里的味儿……不太好……” 允臻用鼻子一哼,心里想着,这里的味能好才怪呢。进了这里的人,就没听说有能活着出去的。反正是快要死的人,你们还能上心的伺候着么? 允臻摇了摇头,指了指前方,徐牢头赶紧走到前面带着路。 “一会儿,不要说我是谁。明白么?” “是,小的明白。” 这是允臻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不知为何,进了这里,让允臻也觉得心里有些发颤。若是有一日,自己被送进了这里,自己应该如何呢?只怕,在受到这样的屈侮之前,自己就会自行了断了吧。 不,绝不可以。自己绝不可以让自己以囚徒的身份走进这里。 想到这儿,允臻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的寒意。 到了邱实所在的牢狱门外,允臻站定了脚步,徐牢头识趣的把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悄悄的对允臻说道:“我去那边儿候着。您长话短说。” “我明白。” 看着徐牢头走开,允臻这才注意看了看牢房以及牢房里的那个人。 整间牢房,从前到后,大约也就只有四五步的样子;从左到右,也不过三两步……四周都是用成人手臂粗细的木柱围成,只有在脚下的地方,有一个约有一掌高的地方,可以送进东西,眼下,那盘子吃食和水就放在那里。 “我不吃,你们拿走吧。别以为文人就没有骨气。” 邱实的声音从黑暗处传了过来,允臻细细的看了看,这才看清楚,原来邱实正背对着门,面壁而坐着。 允臻的鼻子也慢慢的适应了这里的气味,把手臂放下之后,这才说道:“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倒真是个有骨气的。” 听到外面的声音,邱实转过脸来,看了看来人,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 “你是谁啊?”邱实问道,“眼下,在下虽然是犯官,但是皇上也是下了旨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审我。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允臻听了这话,冷冷一笑,心里想着:这也值得炫耀一下么? 允臻看了看周围,有个凳子,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他掀起衣襟,垫着手,把那凳子拿了过来,坐了下来。 “你办砸了我的差事,还好意思在这里叫嚣么?”允臻冷冷的问道。 一听这话,邱实心里一紧,难道自己对面的人,是贤王爷么?他走了过来,看了看允臻,别的看的倒不清楚,脸上那块大红,倒是看的很清楚。 邱实当时就想明白了,这人肯定不是贤王爷。 必是什么人派他来试探自己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么?”允臻挑了挑眉毛,看来,这小子还没有傻到底,“你可是想好了,你真的没有办砸什么人的事情么?” “下官虽然不才,但也知道什么叫忠君爱国。” 听了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允臻一乐。 “忠君爱国?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邱实咳了一声,咽了口口水说道,“不过是一时的误会。” “哦……误会。”允臻点了点头,“既然是误会,你准备怎么解释一下呢?” “解释什么的,在下自然会做。但绝不是在这里。我主乃是一代圣君,绝不会受小人的唆摆……” “好吧。既然大人如此,那小的也就不必替贤王爷带什么话给你了。”允臻突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一听到“贤王爷”三个字,邱实立刻由刚才的慷慨之志,变成了一只丧家犬的形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几步跑了过来,紧紧的抓住了狱门。 “我是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王爷神通广大,能把人派进来这里。大人,救我啊。我真的已经尽心去办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突然搬了兵过来,把我们包了饺子,只差了一步啊,就差一步,我都已经下令让人放箭了,已经都伤到贺萱了……就只差攻进门去,就一切功成了……” 邱实还在继续说着,只觉得眼前有两股子有如利剑一般的寒光射向了自己,他身上一得瑟,停住了口。 允臻压了压火,点了点头,说道:“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不是王爷的人,你刚才的话,就已经算是招了供了。” 邱实一听这话,屁股一沉,“咕咚”一声,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你究竟是谁……” 允臻冲着他冷冷一笑,把声音缓和了下来。 “起来吧,邱大人,别怕。是王爷派我过来看您的。他还让我给您带个话。” “你真是王爷派来的?有什么凭据!” 这时候想起来要凭据了!招都招了,还用得着什么凭据。允臻心里这样想着,他琢磨了一下,眼下自己真的没有带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若是真带了,刚才也就进不了这里了,他想了想,忽然抬起眼来,对着邱实说道:“王爷前些时候曾经给大人写过封信,里面还附了画像,信上只有两句话:见到此人,不论死活,不可让其离开地面。若见贺萱,必保活拿。” 听了允臻的这话,邱实这才总算是松下一口气来。 这封信,早就被自己烧掉了,知道信内容的,除了允臻之外也就只有自己了。眼下,这个人知道了这个信的内容,既然不是自己告诉他的,那肯定就是王爷了。 “大人,务请王爷救在下一救啊。” 心里稳下来了,邱实现在想的就只有自己的命了。 “放心,王爷不会把你放在这里不管的,不然,也就不会让我过来瞧你了。”允臻说道,“但王爷让我问大人几句话,王爷与你的书信,你可毁了?” “是。每封信,下官都会反复读上几次,然后牢牢的记住,并马上烧毁,绝不再入第三人的眼。” 允臻点了点头。 “那你被那群人抓住后,可曾有人审问过你?” “还没有。请您回去时,告诉王爷,请他老人家一定放心,下官虽然不才,但是护主之心还是忠的,绝不会出卖王爷的。” “若是他们给你用刑,以死相挟呢?你会不会招呢?” “这……”邱实听了这话,顿了一顿,开玩笑,谁不怕死!但眼下,自己肯定不能这样说,“不会。绝对不会。不管他们给我用什么死,就说马上把我推出去斩杀,我也不会说出王爷半个字来。” 允臻点了点头,心里同样说了一句话:信你的人,才是傻子呢!看来,这所用之人,不亲自过目是真的不行啊!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用了这么个笨蛋。 “好。你的忠心我一定会转告王爷的。”允臻抬了抬下巴说道。 “请您务必让王爷救我一救啊。下官愿意为王爷肝脑涂地啊……” 允臻点了点头,说道:“放心,你对王爷的心意,我已经完全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也会一字不差的把你的话转告给王爷的。” 正达时候,徐牢头走了过来,说道:“时候差不多了。” 允臻点点头,然后对邱实说道:“该吃吃,该喝喝。明白么?”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了。” 说着,邱实抓过点心来,放在怀里,又拿过水壶来,大口大口的喝了几口水,牢头收拾了东西,这才带着允臻离开了。 转身之后,允臻忽然又问了一句:“你这次见到贺萱……贺大人了么?” “见到了。” “可说了什么?” 邱实听了这话,一愣,忙摇了摇头。允臻淡淡一笑,离开了地牢。 到了外面,依然要再搜一次身,搜查过后,徐牢头又把允臻悄悄的带进了自己的屋子,然后帮着允臻把衣服换好。 等一切收拾好了,允臻问道:“明儿,你可当职?” “哦,明儿小的休息。” “好。那明儿巳时的时候,你到我府上去。我有话和你说。” “是。” 交待完毕,允臻转身出了屋子,徐牢头把允臻一直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远远的离开了,这才转身又回了屋里。 226 斩草需除根 允臻铁青着脸回到了家。 到了王府门口,守门的家丁跑过来接过马疆,却没有注意允臻几乎同时扔过来的马鞭。 这鞭子虽然不是个易碎之物,但是价值也是不菲的。 家人颤颤微微的将马鞭拾了起来,却没敢起身,直接就势跪在了允臻的面前。 “摔了我的鞭子,自己去后面领十鞭子吧。” 允臻心情不好,也不愿意多说废话,冷冷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走进了府门。 家丁这才算是吐了一口气出来,还好,只有十鞭子…… 允臻没有回内宅,而是直奔书房而来。进了屋子,一个小丫头也端着茶随后跟了进来。 允臻正好口渴,刚拿过蛊子来,就是一皱眉。允臻二话没说,直接把蛊子里几乎滚热的的茶水泼到了丫环的脸上。 把这个小丫头吓的,脸色立时变的惨白,愈发显得刚刚被水烫到地方,红的显眼,可这个时候,作为一个下人,她条件反射一样的先跪在了地上。 允臻心里有火,把个蛊子用力的摔在了地上,小丫头更是害怕了,却也不敢哭。 “一个个的都是蠢货!” 允臻终于把一直闷在心里的话骂了出来。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候,王爷的正妃走到了门口,看到屋子里的状况,忙堆起笑脸来问道。 允臻也不睬她,只看着小丫头说道:“你……打今儿起,就别再往前面来了,以后就把厨房去好好烧水,烧一辈子!” “是……” 丫头忙着给允臻磕了几个头,匆匆的退了出来…… 允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这才掀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这位正妃,问道:“你怎么到前面来了?” “王爷您出去也没带个人在身边儿,妾身放不下心来,刚刚听到门上来报,说您回来了,我这就过来看看了。” “现在看到了?” “是……” “看到了就行了。回去吧。” 当着下人的面前,正妃觉得自己的脸面上着实有些过不去,不过好在这位脾气十分的内敛,性格上也随和些,看样子也明白,今天王爷外出之后遇到地事情并不顺心。 “王爷,恕妾身多句嘴,你若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打人也打得,骂人也骂得,若是还不解气,哪怕摔了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不妨事的。但请王爷别闷在心里,伤了身子。” 说着,正妃转过身去,从身后的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玻璃盏来,轻轻的把它放在桌上,然后说道,“臣妾今日听妹妹说,王爷最近夜里休息的不好,特意煮了这点东西,王爷若是不嫌弃,就勉强喝喝吧。妾身已经把它晾了些时候,不是很烫了。” 听着正妃的话,允臻叹了口气,毕竟这里还有下人,刚才自己也太不给她面子了,而且,眼下正是自己用人的时候,她的父亲还有哥哥,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会用得着,所以…… 允臻想到这里,转过身来,坐在桌边,对着正妃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今儿,我遇到些麻烦的事情,心里燥了些。你别介意。” “王爷您说笑了,你我本就是夫妻,你心里有些不舒服的,不在家人面前发火,难道要对着那些要捏您错的人发去不成?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您在外面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懂,没办法替您分担,但有一件妾身还是敢应承王爷的。” “哦?什么事?” “今天太后给我传了些话过来,刚才,我已经给父亲和哥哥都写了信,并让下人去送了。王爷,既然是您的妻子,与你分忧,就是我必要做的。” 允臻拉起正妃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然后说道:“不去想那些事了。我们先吃了这个,然后晚上好好休息。” …… 第二天,徐牢头儿刚刚出了刑部大牢的门儿,转了个弯,就被一辆马车给截住了。 “徐牢头儿是吧?” 徐牢头儿被这突然出现的马车吓了一跳,木然的点了点头。只见那车上的人,从腰间取下了个腰牌来,徐牢头儿一看,是贤王府的腰牌。 “上车。” 车上的人虽然知道他肯定还有想问的话,可没等他开口就把他给拉到了车上。 “大人……”徐牢头儿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人,但是宰相门前三品官,这王爷府里的,就算是个烧火担粪的下人,自己也是得罪不起的吧,“您这是……” “王爷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爷不是说,让我巳时的时候去府上么?” “王爷临时改主意了,说去府上不方便了。” 说完这话,那车上的人闭上了眼睛,完全不想再说话的样子,徐头儿也明白,没所谓多问,人家是爷,自己顶多算是个孙子,听天由命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在一个小宅的后门处停了下来,徐牢头儿被让了进去,等他进到里面的时候,贤王爷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了。 “王爷……”见到允臻,徐牢头儿忙着请安。 “起来吧。咱们长话短说。这个……你拿着。” 说着,允臻拿了个小包放在了桌面上。徐牢头儿已经在那刑部的大牢里混了能有十余年,从个小小的打杂狱卒一直爬到今天的位置,什么是没见过的,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用问,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王爷,您昨儿晚上也见到了,只怕是……” “不是让你给他下在饭菜里……” “那……” “你准备好一双木筷子,把这里面的东西用水化了,然后把筷子放在那里面浸着,吃饭的时候给他用就行了。” “这么大的劲儿么?只要浸着就行了?” “我不要他立时三刻就死。若他死的这么快,你这当职的脑袋,还要不要了?”允臻白了徐牢头儿一眼。 “是……王爷想的周到。” “不用太久,连着用三天就行。然后,把筷子烧了,这东西,远远的倒掉,明白了么?” “明白,这个王爷放心,小人这点事儿还是能办好的。” 允臻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也得麻烦你去办了。” “还有什么事儿么?” 允臻想了想,然后转了转手上的那串红玉串珠,过了会儿功夫才说道:“你得去得京郊……” “哦?” “邱实的家住在那里。据我所知,他家里还有父母健在。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老来丧子,是不是?” “是。王爷说的是……” “那就别让他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得尝这个滋味了。事儿怎么办,你自己想……做的干净些就行。” “明白。” 徐牢头儿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在发颤,昨天,贤王爷与邱实的对话,他也是听到了的,想来,现在牢里住的那位也是替这王爷办事儿的。可是,怎么眼下就要做的这么绝决呢? 允臻看着徐牢头儿脸上的那股子别扭劲,也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觉得我做的很绝,是不是?”允臻明知故问道。 “哦……不,不,不……不是那么回事……” “没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也不瞒你,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要对他这么绝,他接了我的差事,做的不只是不好……做的不好的,我总会再给次机会的,可是,他不但没有做好,反而坏了我的事情,还弄坏了我最看中的东西,你说,我还能留着他么?” 徐牢头儿看着允臻的表情,感觉他就像在说一盘子菜似的,不只做的不好吃,而且还是我最讨厌吃的东西,更何况还弄脏了我最喜欢的盘子,你说我还能留着他么? 徐牢头儿只觉得有点头晕。 “给我办事儿的人,我都没有薄待过。但是想一直不被薄待,就得做个有用的人。”允臻打了打茶叶,啜了一口茶,“我也不多留你了,今儿,先把刚才吩咐你的事儿办了。去吧。” “是。” “我的人会等着你的。办成了,你就好好回家歇着就行了。晚上开始,给邱大人送吃的。” “是,小人明白。” 徐牢头儿应了声儿,赶紧走了出来。 外面的阳光真的好刺眼。 谁说索命的都是恶鬼?好吧,就算是索命的都是恶鬼,可谁说恶鬼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现在里面坐着的那位,不是就很是清爽的一个人……若不是刚刚面对面的跟他交谈过,谁能相信他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这样的杀人不眨眼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机? 帝王,究竟有心么? 徐牢头儿摇了摇头。都说自己心黑手黑,可是,坐在那里面的人…… 算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己的这颗良心,也早就喂了狗了! …… 第二天,京都的地方衙门接手了这样的一起案子,有一位上山砍材的老人,在山里发现了邱家夫妇的尸首,他们背着很大的包袱,看样子是要出门一样,但是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凶手下手很是残忍,两人皆是被人用力的击碎了后脑而亡的。 这件事引起了一些哄动,特别是在衙门到邱家调查的时候,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去围观,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是什么人与邱家结下了这样的仇怨。 所以,这件事情,衙门只好记在了山贼的身上,草草的结了案。 227 休整(一) 允臻把手边儿的事情刚刚做完不到两天,就听到从京都附近传来了消息。 皇上的车马,已经到了京城的近郊。 允臻算了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皇上这一行人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悄悄地来到了左妃娘娘和左夫人被安排暂住的地方。 当众人一进这个村落之后,早就有人飞奔似的去给娘娘和左夫人送了信。等两位贵夫人见到自各的夫君的时候,心中的激动是不言自明的。 打从皇上他们一离开,这两个人的心,就一直是悬在半空中的,一方面担心着他们外出时候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时时担心着自己的处境。眼下,这些担心,终于可以暂时的放下来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到了这里,家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可是,这离家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入夜,皇上已经安寝,可是为臣子伴游的这几个人,却一直没有休息。 “父亲,皇上准备在这里休整几天?”左良问道。 左俊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皇上这一路上是累坏了,只怕要住上几日吧。”廖庸幽幽的说道,“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呢!你觉得呢,无忧?” 贺萱听了他的问话苦笑了一下,说道:“打从出门开始,我就没安过。” 这话说的,倒是实话,不只是她,这满屋子的人,估计都是这样的提心吊胆一路走过的,特别是在遇袭之后,都是打起了十几二十分的小心,眼下,每个人的精神都有些透支了。 “对了,今儿皇上派人去拿邱实的父母了。”左良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偷眼看了看贺萱。 左俊忠与廖庸也把目光转向了她,贺萱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很是希望皇上可以网开一面,但是……只怕是不能的了……”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沉重了起来,都能听到旁边烛火的跳动的声音。 “话说,难道皇上进城的时候,还是要这样悄无声息的么?” 过了一会儿,廖庸轻咳了一声,然后再次发问。 “你觉得不好么?我倒觉得悄悄的进京,不是件坏事儿。”左良说。 “只怕咱们想悄悄的,也会有人不乐意吧。”左俊忠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 “我也觉得,现在咱们一静不如一动了……特别是现在,娘娘和小皇子也在这里,就算想不张扬,只怕人家派到京都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动静了……”廖庸说。 听了他的话,左良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父亲,要不然,明天和皇上请个旨意吧。这么些个侍卫,不直接带着进城,只怕路上不安全。可若是想悄悄的不让别人知道,也是挺难的一件事。更何况,这里已经是京都,我们的脸,还有几个当官为吏的不认识呢!” 左俊忠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一路上,你们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些事儿,明天早起咱们再议吧。无忧啊……” 左俊忠叫了贺萱一声,却见贺萱坐在那里发呆,两眼直盯盯的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自己说话一样的。 “无忧……” 坐在贺萱旁边的廖庸碰了碰她的手臂,贺萱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几人都微微一笑。 “我爹叫你呢!”左良笑着说道。 “哦,左伯伯……我走神了。”贺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们给她用的这个小字不对啊,这哪里是无忧……你也累了,早点去歇着吧。我和子卿去下后面,打从文溪进了这院子,就一头扎在后面,夫人已经过来请过几次了……” 听了父亲的话,左良一笑,说:“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估计这会子,后院已经没人不知道她要做母亲的事儿了。” 看着左氏父子一脸幸福的谈论着这件事情,贺萱不由得从心底里涌出一丝类似于嫉妒的羡慕,她有些愧疚的看了看廖庸,竟发现廖庸也在看着自己。 贺萱的事情现在是瞒下不瞒上的,所以,她依然住在外面的院子里,和廖庸住在一处,这一路上,是非常的疲累,可是贺萱却一直睡不着。 她一直在想着一个人——邱实。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总能梦到这个从小就觉得讨厌的人家伙,当然,还有他的父母。虽然,自己从没感觉自己喜欢过这些人,可是,却也不得不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存在了。 可是眼下,他们就要轮为阶下之囚,而且,生死也将成为一个不定之数,这怎么能让贺萱心里不存着些失落之感呢! “又在这里神游呢?” 正想着,只听自己身后的门一响,廖庸的声音传了过来。 贺萱回过头去,看廖庸披了件衣服,趿着鞋,正倚着门框看着自己。头上的一缕头发松了下来,廖庸正用于挠着玩儿呢! 贺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打趣着说道:“这位小娘子好生的妩媚……” 廖庸其实在屋子里就看了贺萱很久了,本想着,可能是这一路之上的压力太大,眼下一时突然放松了些,她有些不适应,可是越看越觉得她的表情落寞了下来,廖庸这才走了出来,逗着她说话。现在看着她笑了出来,廖庸的心也略略安稳了些,既然贺萱拿自己打趣,那自己干脆就顺水推舟好了。 只见廖庸仿着女子的样子,踏着小碎步来到了贺萱的身边儿,然后飘飘的一个万福,捏着嗓子答道:“奴家见过贺大人。”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贺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可算了吧。” “怎么?奴家都脱成这个样子了,大人还不动心么?” “又没正经了是不是?”贺萱说着,白了廖庸一眼,但是脸上却依然满是笑意,“好好说话。听你现在这声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能让你笑着,就是我最正经的事儿了。”廖庸这才恢复了自己平时的声音,然后一扭身,坐在了贺萱的身边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呢?” “你不也是。”贺萱看了看廖庸,“难为你,这次出来,也陪着我担心受怕了这么久。” “要是不陪着你出来,我估计到你回家我看到你为止,我都得是那样担惊受怕的。刚才……你想什么呢?” 贺萱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在想邱实……” 廖庸听了贺萱的话,轻轻的点了点头,陪着她也叹了一口气,“你想着他,我不介意,我也不吃醋,但是,你得记得,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不关别人的事,别有人一向情愿的以为天下苍生的苦难都是自己的责任,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就好了。” “你出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贺萱看着廖庸问道。 廖庸摇了摇头。 “还有别的想说?” “我其实也不知道想和你说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贺萱正欲开口,忽然,一阵狂风吹了过来,廖庸赶忙用披着的衣服往贺萱的面前一挡。等风过去之后,廖庸说道:“起风了,别在外面晒风光,吹狂风了……咱们还诗意不到这个程度。进屋吧。” 贺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随着廖庸进了屋子。 把门关好后,廖庸说道:“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感叹吧。再说,皇上现在也只不过说是要把他的父母拘来,并没说一定要杀,你也别想得太多了。” 说着,廖庸转身想回自己的屋子,脚还没迈开一步,就总得贺萱拉住了自己的衣服。他一愣,除了贺萱中了药的那次之外——当然除了自己挨揍的时候以外——贺萱似乎没有主动的接近过自己。可是眼下,贺萱竟然从自己的身后环住了自己的腰,并把脸贴在了自己的背上。廖庸不知她眼下意欲何为,只好站在原处不动。 “你……要干嘛……难道想非礼民男么?”廖庸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分流,除了上头的之外,其余的都冲向了丹田。 “只是想靠你一会儿……入凡……你想过,我们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么?” 有,廖庸心里说,但是如果我说了,估计我就没有以后的日子了。 “看着今天子卿说起郡主有孕的时候,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感觉,真的和往日大不相同。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些妒嫉了……” “你是妒嫉子卿还是妒嫉郡主啊?” “都有……入凡,我也很想,像他们那样,能够平平稳稳的过日子……” “会的……”廖庸顿了一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晚了,回去睡吧……明儿只怕还有不少的事情呢。” 贺萱点了点头,这才慢慢的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听到贺萱关门的声音,廖庸从心里赞叹道:我真乃君子也!如此佳人投怀送抱,我竟然可以坐怀不乱。当世之下,还有几人能够…… 赞叹之后,廖庸狠狠的甩了甩自己的头,骂了句:真是猪头,猪脑,这样的好机会,就这样让自己白白的给断送掉了! 228 休整(二) 第二天一早,贺萱早早的就起了床,因为昨天这一晚上,她几乎就没有睡过。其实,也不应该这样说,理论上,她应该是睡着了的,但是却是十分的轻。有声音,她就会醒过来;做着做着梦,也会醒过来……总之,这一夜,贺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睡了多久。 等她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还不如不睡! 贺萱强迫着让自己清醒起来,洗漱之后,来到了院子里,外面一片宁静,贺萱趁着不打扰别人的功夫,自己活动了一下筋骨。 一趟拳还没有打完,就看到外面有人跑了进来。 “贺大人。”那人一见贺萱,倒是识礼数的请了个安。 贺萱看看来人,并不熟悉,但看服色,倒应该是个侍卫。 “免了。” 这个侍卫看了看贺萱,琢磨了一下,然后赔着小心问道:“皇上,可起了?” 贺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可是侍卫看起来,应该是没起的意思。 只见他抓了抓头,一脑头子的官司,眉毛都快拧成一条线了。 “什么事?”贺萱问道。 “哦……”侍卫想了想,自己知道的事儿,告诉贺萱也好,毕竟那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若是这个消息从自己的嘴里说给皇上听,没准皇上一个不高兴,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是这样的,”侍卫说道,“昨儿皇上派了我带着几个人,悄悄的去邱家……也就是那位原来的邱知县家,说是要把他的父母拿了,然后悄悄的,先带到这边儿给看管起来。” “这事儿我知道。人呢?”贺萱问道。 “事,没办成!” “人跑了?” “没……跑倒是没跑……或者说,应该是没跑成!” “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跑了还是没跑,没跑人在哪儿呢?”贺萱听着他支支吾吾的,有点冒火。 “我直接跟您说了吧。邱家那老两口,死了!” “死了?”贺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是死了。我们到那个村子里一打听,老百姓说的。说是,前些日子这老两口子不知怎么着,突然想去看儿子了,而且特别的急,当天就收拾东西离了家,可是,第二天一早就有官差到邱家去检查,老百姓也是听说,这夫妇二人还没走出村子有十里,就被人抢了东西,死于非命了。” “莫不是逃了?”贺萱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卑职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有老百姓说,他们之中有人看到了尸首,确认是那二人没错。而且,昨晚卑职也到衙门去查过了,确实是已经落了案的。但是案子已经结了,查办之下说是山贼所为,目标是财物……现在他们的尸身还在义庄停放着,没人领呢!” 后面的话,贺萱没有听的太清楚,她心里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劫杀!允臻动手的速度太快了,那邱实不是秘密押解进京的么!允臻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刚从自己的脑子里出现,就被自己脑子里的乱棒打的死无全尸。这不是多此一问么!人家是王爷,想在哪里安排个棋子,安个奸细,那不跟玩儿似的! 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要早一步回来,护住这老两口呢! 贺萱只觉得有些头晕。 她强打着精神,对着待卫说了声:“你先下去休息吧。等皇上晨起了,我会把这件事情回禀的。有需要的时候,再召你过来说话吧。” “是。多谢贺大人。” 得了贺萱的话,这侍卫脚不沾地儿的跑了下去,这块烫手的山竽总算是丢出去了! 廖庸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也起了身,雨墨侍候着他洁了面,换好衣服,出来倒水的时候,发现贺萱一个人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雨墨开始也没在意,可是等他倒完水回来的时候,发现贺萱还是那个样子,就没动过,这才感觉似乎哪里有些异样,他忙进了屋。 “少爷,贺公子这在外面练什么功呢?自己冲着地面运气!脸都气白了。” “又在外面呢?” 廖庸本以为,贺萱会起的比较晚些,所以也往外面看,听了雨墨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贺萱站在外面,他出了屋子,来到贺萱旁边,一看贺萱的样子,廖庸就知道,肯定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怎么了?” “混蛋!” 廖庸一愣,心想,我也没得罪你啊!昨天晚上是你抱的我,我还啥也没敢做,怎么这会子还骂上了!难不成,因为我昨天什么都没做,她生气了?不是吧! “那个……” “韩允臻,你个混蛋!”声音虽然不大,但廖庸听得出这里面的怒气指数已经快要爆棚了。只见,贺萱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峨嵋刺,然后用力往旁边一飞,半个刺身扎进了房子的门框上! 这一下子力道非比寻常,贺萱生气,廖庸也是见过的,可是像今天这样,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他心里暗自感叹道:还好不是我!还好! “王爷他……”廖庸试探着问道。 “他是个畜生。”贺萱低声说道。 正在这时候,后院传了话过来,说是皇上已经起了,一刻钟后,让贺萱和廖庸过去陪驾用早膳。 贺萱没有应声,廖庸打发了人离开,然后悄声对贺萱说道:“不管多生气,你现在都得先换了衣服,有什么话,等用过了早饭再说吧。” 贺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点了点头,回到屋子里更衣。 用过早饭之后,皇上对着左良说道:“昨儿派出去的人马怎么还没回来?” “臣本想着早膳后到前面去看看的……”左良应道。 “皇上,昨天派出去的人马,已经回来了。”贺萱这时候插话道。 “哦?回来了?”皇上问道。 “是。早些时候,已经回来了。臣见他们劳苦,让他们去休息了。” “传过来问话。”皇上吩咐道。 “不必了皇上,为首的侍卫已经将他们这一行的事情告诉了微臣。皇上想知道什么,由微臣代为禀报吧。” 皇上听着贺萱的语气,似乎有许多的悲凉之感,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好吧。” “是。皇上,侍卫回报说,这一行扑空。邱家夫妇已于几日前被人杀害!” “死了?”一屋子的人听到贺萱的话,都惊诧的张大了眼睛。 廖庸也顿时想通了贺萱早上骂人生气的原因了。 “是。侍卫说,邱家夫妇于几日前,突然说起要去探望邱实,而且离家极为仓促,但不久之后,被人发现,两人毙命于离村不远的地方。现在尸身停在义庄。” “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左俊忠问道。 “地方上已经查过,应该是被贼人劫财,这夫妻二人不允,故贼人杀之夺财。” “可能确定就是他们二人?”左俊忠又问道。 “应该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已经有人认过尸了。” 听到这个突然传来的消息,屋子里的众人,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虽然都不愿意说明,但是,这事情是谁做的,大家心里都有了个名字。 皇上重重的捶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低声说道:“太过份了!” 看着皇上的脸色更变,左俊忠给自己的儿子递了个眼色,左良会意,忙来到皇上面前,对着上面先施一礼,然后说道:“皇上,臣冒死请皇上急速回宫,对邱实一案尽早处理,以免夜长梦多。” 皇上点了点头,这件事儿准了。 “另外,臣还有一不情之请,望皇上恩准。” “说。” “皇上虽已到达京郊,但是安全问题却不能不让人更为重视。臣请启皇上恩准,许臣先进入京,调派羽林卫前来护驾,并通知地方……”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皇上,是啊,人家已经让人动过一次手,谁能保证不再做第二票呢!更何况,自己已经住在了这里,只怕京里的某些人早就已经知道了确切的地址,现在,与其还想留在暗处不如走到明处,这样,倒可以让对方不那么肆无忌殚。 “好。去办吧。” 左良令了旨,拿着自己的腰牌,让几名护卫分头行事去了。 皇上看贺萱还呆呆的站在原地,问了句:“无忧,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贺萱听到皇上问自己,没有抬头,却跪在了地上。 “皇上,微臣,冒死请求皇上,请皇上允许,微臣为邱家夫妇收尸……邱实之罪,罪不容赦,但其父母现在却只能在义庄停放……臣……” “不用说了。这件事儿,你不能去做。” 听了皇上的这句话,贺萱抬起头来,她有点不相信,皇上会如此的冷漠。 “这件事儿,确实不应该你去做。”左俊忠看着贺萱,“他们的身后事,我会处理。但是,你不能出面。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好。眼下,不能再给自己找麻烦了。懂不懂?” 贺萱点了点头,的确,自己的许多事情还没有处理,眼下,自己确实不应该再过多的让自己出现在旁人,特别是韩允臻的视线之中,这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都是非常不利的。 “臣,领旨,谢恩。” 见贺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皇上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229 休整(三) 左良放出去的人不多时(我一直不太确定“不多时”这个词用的是不是合适,但是感觉在古时候,干什么的效率都会比现在慢上几个拍子,所以,就这样用了)就带着各路人马赶到了小院,此时,皇上与左娘娘也已经更换好了衣服,连同左俊忠等人,也按着品极换好了各自的朝服。 小院子里乌鸦鸦的跪的满地是人,院里院外的也被几重包围了起来。 看着这满院子的人,贺萱的脑子却一直在思索着刚才的事情。 就在早饭之后,皇上让内眷都先进回避更衣,留下了随身的几位男子还有贺萱。 “无忧……” “是,皇上。” “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还有你们几个年轻人。” “请皇上训示。” 皇上看了看左俊忠,左俊忠皱着眉,他大体可以猜到皇上接下来要吩咐的事情是什么了。已经马上要进京了,贺萱的事情迟早是要有个结论的。 “你不能再在朕的身边儿呆太久了。” 听了这句话,左良和廖庸都有些惶恐的看了看皇上,贺萱倒是神情淡定,她早就想到了,不论到最后皇上决定自己是生是死,离开官场是必须的。 “冒冒然的让你离开,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猜测,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能会比较的难过。” “臣明白。” “可是皇上……” 左良想帮着贺萱求情,却被父亲的一个眼神,把余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回到京里,这次遇袭的事情必要会有人拿来大作文章,等着你的除了降职之外,可能还有些皮肉之苦。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谢皇上的关心,臣已经无大碍了。” 皇上点点头,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接下来,朕会先把你的职务降上几级,让你做个闲职,可能,你也会受些气,然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继续想踩你压你,然后你会一降再降,最后,被贬离京城。” 说到这儿,皇上顿了一顿,背过了身去:“离开之后,就要再回来了……只怕朕以后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说些闲话了。但朕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你的父亲……朕一时还无法为他平反昭雪,这些,你要体谅……” “臣明白。” 贺萱的这三个字,让众人听的心里发酸,尤其是左俊忠,对贺萱眼下的明理感觉到非常的难过,他觉得,如此程度的理解,已经大大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的界限。 皇上说到这儿,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屋子。 几个人退出来之后,左俊忠看了看贺萱,低声说道:“这之后的路,只怕会难走些,为了能让你安安生生的退出去,只怕我和子卿也不能与你再多联络了。而且,你最好也从……” 说着,左俊忠看了看廖庸。 贺萱明白,左俊忠想让自己从廖庸的身边儿离开,搬出廖家。 可是还没等贺萱开口,只听廖庸说道:“我不介意。我又不在朝上,难道他们还会……” “这事儿,咱们还真得在意些。若是我们没有对贺萱有着某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只怕还会有许多人的眼睛盯着她……”左良说道。 听了左良的话,廖庸也没了声音,只是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没关系,我忍得了。” “这话就说到此为止了,且散了吧。记得,这事儿也得和你媳妇交待明白,不然,她那张快嘴,不一定哪一句就说漏了。”左俊忠吩咐左良道。 左良点点头,先退了回去。 贺萱看了看廖庸,然后说道:“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想和左伯伯说。” 廖庸不解,什么事情还要背着自己,但看着贺萱的样子,廖庸还是点头先离开了。 “还有什么事?”左俊忠看着廖庸的背影,有些不解的问道。 “左伯伯,可否移动几步,咱们找个别处再说。” 左俊忠有些不解,但还是随着贺萱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地。 “我……知道入凡的事情了……”贺萱低声说道。 “入凡……的事?”左俊忠极不愿意把这句话理解成自己第一想到的那个方向。 “是。我也见到孟夫人了……” 从贺萱口中轻轻吐出的这几个字,把左俊忠给惊的无法复加。 “所以,左伯伯让我离开廖家的意思,我是明白的。这件事,压在我心头太久了,若是再不说出来,我真的要被逼的疯掉了。”贺萱说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当年父亲与您所做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一些,虽然不全,但我也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心情。平叛与否,其实,现在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好孩子……”左俊忠的声音有些哽噎。 “至于入凡,我应了夫人,就算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护下他。就像当年,舍命护住夫人一般。所以,左伯伯,接下来的事情,不论从糟,我都会忍受。但您千万要看好郡主和子卿,他们两个,一个率性天真一个仗义为人……只怕……” “好,我明白!这个,交给我了。” 贺萱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左伯伯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伯伯,您也请多加保重,只怕以后无忧,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与你交谈了。” “好孩子,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安心了。” 说罢,左俊忠挥挥手,让贺萱离开了。 贺萱回去之后,没有跟廖庸交待什么,与廖庸的交待,她想留在今天的晚上。因为自己有太多的话想和廖庸说,太多的事情想要叮嘱他……太多,太多了…… …… 看着各级的官员,连同这里的村长,保长,这一张张谄媚的脸,让贺萱心里不禁疑惑着,他们真的需要活的这么辛苦么?拼死拼活的从底处爬到高处,再高处,只为了能结结实实的踏上别人一脚……这样的日子真的过的很快乐么? 你走的越往上,越靠近那坐在自己身后的人,你倒越活的危险,越会每日城如履薄冰,这样的道理,难道他们就不明白么? 为什么这么多的人,愿意充当他们手里的棋子,为了他们拼尽自己,甚至赔尽自己的家人、族人性命,这图的是什么呢? 贺萱想不懂,也许,只是自己最近看到听到的太多了,有些感概吧…… 就在贺萱感慨的时候,忽然听到站在门口的太监传道:“贤亲王到……” 一听到这个名字,贺萱不自觉的竟然打了个激灵。 只听里面答了个“传……” 允臻这才从最外面的院门走了进来。 贺萱的目光一直盯着允臻,死死的,她压制住了自己内心里所有的情感,不悲,不喜,不怒,不惊……不掺任何情感的,只是死死的盯着允臻,由远及近,直到他走到自己的身边。 允臻刚一进院子,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不明的气场压迫着自己,当他抬头看到贺萱的时候,才找到了这股气场的来源。 这一次外出,时间并不是很久,可是允臻却像与贺萱隔了几世才又相见一般。 他冲着贺萱淡淡的一笑,就像当初他们初见时候一样。 只是,这一次,贺萱没有报以微笑,而是冷若冰霜一样的,只是看着自己。 允臻今天早上的时候,已经收到来人的报告,羽林卫有人去衙门打听邱家夫妇的事情了……而几乎与此同时,那位徐牢头儿也过来向允臻报告,邱实的药,已经喂了四日了,比允臻设定的时间,还多了一日…… 这不由得,让允臻心里很是不痛快。 因为他的一个画蛇添足之举再加一个虎头蛇尾之行,不得不让自己加快了催促皇上审问邱实的脚步,不然,邱实很容易就那样死在牢里,这样会打乱接下来自己的步伐。 所以,自然而然的,徐牢头儿没能有幸走出贤王府的大门。 “好久不见了。”允臻微笑着与贺萱说道。 “是,王爷。”贺萱客气却毫无情感的说道。 允臻一笑,果然,贺萱猜到了……她在恨自己么?允臻问自己。 “听说你受了伤,可好了?” “谢王爷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 允臻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有空到我府上坐坐。咱们以后再说。我先去给皇上请安。” “恭送王爷。” 贺萱的目光一直盯在允臻的脸上,这让允臻觉得非常的不自在。 邱实的那位师爷,并没有在那次围捕中被抓,而是在发现官兵之后第一时间逃离了那里。他悄悄的溜回了京城,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允臻。允臻明白,那个所谓的贺萱的家人,若不是贺萱本人,那必也就是她身边儿的那个孩子了。 邱实当时在花楼里与贺萱说了什么,师爷虽然不太清楚,但是,邱实的酒后失态他是知道的,邱实喝多了,最爱做的两件事:玩女人以及显摆王爷对自己的器重! 允臻得知这些,不免有些紧张,若是贺萱的嘴随便动动,直接把邱实的话,捅到了皇上那里,自己……可是,这万劫不复的消息始终没有传过来,允臻明白,贺萱,帮自己瞒住了听到了话。 他本以为,贺萱此举是因为对自己的情意……可是就在刚刚,允臻从贺萱的目光里,只读到了两字个——绝望。 她对自己,已经绝望了…… 230 回京 允臻来到屋中,对着坐在正中的皇上和左妃娘娘请了安。 “皇上,您离宫多日,臣与太后对皇上诸多的挂念。这乡野之所地方偏僻,听闻最近京郊又有匪贼作乱,您久居于此,臣心中不免揣揣,还请皇上与娘娘尽早回宫……” 允臻的话并不多,但是听上去字字都在为皇上和娘娘着想,站在旁边的一些不,明,真,相的朝臣们,不由得从心里赞叹允臻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臣子。 皇上微微一笑,冲着允臻点了点头。 “贤王在京中也受累了,监国之职做的也是有声有色,朕听他们回报,这些事情你做起来,还真是游刃有余呢。朕也想今日就动身回京,这一回出去,遇到了不少的事情,有一些还真是需要朕亲自去处理一下。” 这话中有话,旁人听不太明白,允臻自然是懂的,他却也只是微笑,还是一副毕恭毕敬之态。 时间过过晌午,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郊,向京都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之上,围观的百姓将街道两旁站了个满满当当,皇室一行人的车驾所到之所,都会响起排山倒海一样的山呼万岁之声。 贺萱眼下,没有了再担任警戒的任务,安安份份的当起了个文官,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后面,应该说是这些官员的最后面。现在的她不过是个三品,而今天能陪驾回宫的其他人,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员……当然,在她的身边儿,还有个没品没级的廖庸陪着自己。 这一路上,贺萱都在琢磨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她的心里有许多的希望,若是可以,自己离开的时候,她很想把孟夫人和修飞也一起接走……虽然,他们现在住在六度寺的后山似乎很安全,但是,谁能保证久住一处的永久安全性呢! 贺萱正想着,忽然一块极小的小石子在自己的眼前飞过。她警觉得抬起头来,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看样子,他已经注视自己很久了,贺萱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因为她在人群的最后,再加上这次出去风吹日晒的,所以,现在的样子倒并不是那么显眼,并且,人们的注意力现在都集中在皇室的身上,看样子倒是没有人太在意自己…… 她悄悄的对廖庸说道:“我离开下,有人找我。” 廖庸有些疑惑,但看着贺萱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快去快回。” “知道了。” 贺萱勒住马匹,下了马,然后牵着马匹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仿佛要小解的样子。 果然,不多时候,那个人影轻轻的也飘到了她的身后。 “你怎么突然来了?修叔叔。”贺萱低声问道。 “有点事儿,一定要和你说一下。我等了好几日了,早先就听说,皇上已经回京了,可是我在城里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动静,今日本想回去的,刚到城门那里就听着车驾已经快进城了,这才在人群里……” “什么事?” “这件事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在你们离开京都之后的这些天里,前前后后的,有七八波人来过六度寺。” “这是好事儿啊!”贺萱笑着说,“去的人多,香火盛了,我再去的时候,也就不会让人怀疑了。” 修飞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觉得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而且功夫都不弱!” “谁规定会武功的人就不能拜菩萨了……” “这些也许是我想的太多,可是,他们比起前面的参拜,倒是更对后院更感兴趣,特别,似乎对我在的那个院子更感兴趣……这七八伙子人,来到六度寺,别的地方不住,专就点你们曾经住的那个院子住。” “哦……” 这句话倒是让贺萱也警觉了起来。 “最近香客很多么?” 修飞摇了摇头,说道:“六度寺其实地方比较偏僻,我们主持大师也不是那种看名利胜过修行的人,所以,我们那里香火倒是平平的。而且,就算是来拜的,也几乎都是周围的村民,远道的不是没有,但是却很少。所以,院子空的很……” 贺萱听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她心里的答案却只有一个:贤王。 他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者只是因为自己曾经几次前去那里,所以有所怀疑? “他们可探到了什么?” 修飞摇了摇头,回答说:“那倒是没有。其实夫人深居简出的,很少下山。山上还有不少去年冬天时候送上去的干菜,所以,倒是没被他们查觉出什么来。” “这件事,住持大师怎么说呢?” “啊?” “您别和我装傻了。若是没有住持大师帮着,那么长的一条路,难道是您用手抠出来的不成?” 修飞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说道:“大师说,一切皆自然。虽然修行了这些年,可是,对大师这个什么时候都不温不火的脾气,我还真是有点儿……看着起急。” “修叔叔,这段时间你不要再进城了。不管他们那些人只是参拜也,还是试探也罢。想来,也没有收获。可是,若您坐的不稳当了,自然人家就能坐稳当了。您读的兵书比我多,这个道理您自然是比我懂的。” “以静制动?” “对。”贺萱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皇上的车驾似乎离的已经比较远了些,她看了看修飞,“我估计再过些日子,还会有人故意把一些我不太好的消息放到六度寺去。不管您听到什么,都不必在意。那都只是一出戏罢了。我得走了,再不走,就真要引人注意了。” “好。我知道了。” 贺萱也不和修飞再讲什么虚礼,翻身上了马,追了出去,还好,队伍走的并不是很远,没用多大的功夫就追了上去。修飞一直在这里站着,等着,直到看到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的从许多方向散了,这才戴上斗笠,出了城门。 贺萱嘴上虽然说的轻松,但是心里却并不轻松。 又是他么?他想去那里找什么呢?他究竟对我知道了多少? 贺萱的心里,脑子里现在满满的,装的全是韩允臻的脸,想着想着,她抬起头来,却发现允臻不知何时,竟不在队伍之中了。这让贺萱的心里一紧,难道…… “怎么了?” 打从贺萱回来,廖庸就看她的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黄的……突然,她又用紧张的目光望着前面。 “王爷呢?”贺萱问道。 “你眼花了是不是?那不正在皇上的车驾边儿上,跟皇上说话呢么?” 贺萱按照廖庸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允臻正陪在皇上的身边儿,其乐融融的与皇上不知说着些什么。看那表情,倒是十分的欢乐。 看来,自己真的是太紧张了! 贺萱看了看廖庸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的笑了笑。 可是廖庸却并没笑。 “你怎么了?” “没事。” “可是你的样子并不像没事。咱们不是说过么?遇到不想说的,可以不说。但不要骗我。”廖庸看着贺萱轻声说道。 贺萱叹了口气,说道:“一会儿到了宫外,我们是不必进宫了的。我先不回去,有点事儿,要办一下。” “什么事?” “我去给自己找处住的地方。” 听了贺萱的话,廖庸有点生气,他压着声音说:“你知道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贺萱认真的看着他,然后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我们还有以后的话。这一次,你一定得听我的。” “我……” “这事儿,咱们别在这儿说。一会儿,你先回去。然后给我准备点好吃的。咱们慢慢说。” 廖庸的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却被贺萱给挡了回去。他无可耐何的点点头,“好,这事晚上再说。那刚才的事儿呢?” “刚才,六度寺的一位师傅过来,帮我师傅给我传说,说是最近不少人去了六度寺。似乎是想找点什么。” “找什么?”廖庸问。 贺萱苦笑了一下,心里想:这件事,还真是没有办法和你说。 “可能是因为我去的次数比较多吧。若是有人怀疑我的身份之类,自然的就会去我去的次数多的地方打听了。”说着,贺萱抬起头来,“你也得把自己的家看的紧些。夜里多加些人手。我在你那里住了一年多了,只怕,更招眼呢。” “我不怕。” “我怕……我已经失去很多了,不能再失去了,懂么?” 贺萱的话里,似乎有些责备的意思,但是廖庸却被这“责备”说的有些热泪盈眶。原来是这样的,在她的心里,一直是如此的在意自己,不想让自己受伤,不想让自己难过,更不想失去自己……就如同自己一样。 走在前面的允臻与皇上说完话,调转马头站在旁边,等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却看到了廖庸与贺萱刚才那一阵深情的对视。允臻的眉轻轻的抖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231 保护你的心 贺萱回到廖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送皇上入宫之后,奉皇上的旨意,贺萱没有被召进宫里。贺萱明白,皇上已经开始上演“苦肉计”的序曲了。 不用自己也是正好。眼下,庸家随行的人已经被打发回去送行理去了。贺萱一个人,漫无目地的在大街上游荡着。 房子这种东西,说好找,满地都是。可是说难找,想找个给自己住的地方,也真不是那么太容易的一件事情。当然,贺萱地运气还算不错。因为她清楚,这些事情谁是最清楚的。 到了胜意楼外,几个小乞丐看着贺萱的样子,立刻围了上来,向她讨些吃食。 贺萱点了点头,说:“我有点事想问你们。答的好了,一会儿赏你们一个五个包子吃。” “五个?”小乞丐的眼睛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你们知道哪里有租房的么?” “这还难得倒我们。您说要什么样的吧!”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说道。 “不用很大地方。一间房就行。” 小乞丐想了想,说道:“我倒是知道,以贤王府西角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宅子。独门独户的,虽然不大,但是挺干净的。” “贤王府外啊……”这个地点,贺萱不太喜欢,“还有别的么?” “先生,您要在这城里租房子,比在城外面找费劲太多了。而且,一看您就是个有身份的人,若是在咱们住的地方给你找个住处,您也不能去,对吧?” 贺萱听了这话,一笑,心里想着:这孩子人不大,心眼却是不少。 贺萱点了点头,正巧三儿出来送客人,瞧着贺萱被一群小花子给围住了,忙准备过来赶他们走。却被贺萱给挡住了。 “别介,我求他们给我帮忙呢。”说着,贺萱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来,扔给三儿,“看清楚这几个孩子没?往后十天,每天每人五个肉包子。” 几个孩子和三儿一起被贺萱的话给惊住了。 “钱不够?”贺萱问道。 “够……花不了……几个包子能用多少钱。不过,少爷说了,您来这儿吃饭……” “我来这儿吃饭是不用钱,可这不不是我吃么。收着吧。以后,我过来的时候可能会少些了。” 贺萱说着,转身准备离开胜意楼。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点声音,她转过头去一看,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孩子。 “还有事?”贺萱问。 小孩子摇了摇头,冲着贺萱拱了拱手,说了声:“多谢。” 贺萱走过去,拍了拍那个大些的孩子的头,然后小声和他说道:“你挺机灵的。若是不想做乞丐了,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找我吧。” “管饭么?”那孩子低声问道,“不用多,每天五个包子就行。” 贺萱一乐,点点头,然后说道:“每顿五个都行。但是记得,若是真跟着我走了,只怕以后会不少的危险,随时都会没命的,你可先想好。” 小孩迟疑的功夫,贺萱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贺萱打听着来到了那个小院儿,房东就住在隔街,一听街坊说有人租房,忙跑了过来招呼。贺萱进院子瞧了瞧,果然干净,反正,自己也可能不会在这里住的太久,而且,只怕会给人家带来些麻烦。在文书上签字画押的时候,贺萱想了想,一下子支付了三年的费用。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眼下,先给些补偿是应该的。 回到廖家的时候,贺萱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刚一到门口,就看到廖家正来回的在门前用脚挖沟呢。 “你怎么才回来。” “咱们进去说吧。” 贺萱与廖庸并肩走进了屋子,贺萱净面更衣之后,来到了廖庸院里,贺萱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雨墨和雨清伺候着。 “房子,我已经赁下了。”贺萱说道。 “公子,您要搬?”雨青一听贺萱租了房子,忙急着问道。 贺萱一笑,说道:“难道租了房子不住,就为了看啊?” 雨青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雨青啊。等我搬出去了,你……还留在这里,别跟着我走了。” 廖庸听了这话,轻轻的把手里的酒杯放了下来,看着贺萱,但却并没有说话。 “可是,公子。我不在您身边儿……” “我原来也没人伺候,不也活蹦乱跳的,长这么大了。”贺萱笑了笑,“而且,你若随着我走了,你的雨墨哥可怎么办呢?” 被她这么一说,雨青和雨墨的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朵,再红透了脖子…… “公子……” “贺公子,您怎么也学会我们家少爷这一套了。”雨墨说。 “你想干嘛?”廖庸微笑着问贺萱。 “若是行,得空把他们俩的事办了吧。年纪都不小了。你也不能让雨青装一辈子小厮不是。不如先定下来,然后,把她送到伯母那边儿再调教个一年半载的……” “公子……” 雨青终于羞的跑了出去,雨墨看了看屋子里坐着的两位,知道他们还有些话要单独说,便也追了出去。 “你瞧你把这两孩子气的。”廖庸微笑着说道。 “我哪有!” “是,没有。我有。行了吧!” 贺萱一笑,拿起酒杯来,抿了口酒。 “一定要搬出去么?” 贺萱听了廖庸的问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难道,我就那么不让你相信么?” 贺萱摇了摇头,把酒杯放下,然后看着廖庸说道:“不是不信你。而是眼下的我,必须要远离你。越远,越好。”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同样的,左伯伯他们也不怕……我知道,你们为了保护我,可以赌上性命。若不是因为我,你们根本就不会被牵扯到这其中来……现在,你们一定还过着悠哉悠哉的日子……” 贺萱说着,抬起眼来,看着廖庸,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泪水就流了下来。 “我看皇上的意思,明儿朝上只怕就要有动作了。今天晚上,我会连夜从这里搬出去的。” “这么急?” “其实,本来今天我就不应该再住回来的。”贺萱说到这儿,忽然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入凡,我说的话,你听么?” “听,自然听。只要你说的有道理,我就听。” “好。”贺萱点点头,“记得,不管明天你听到了什么消息,都不要去打听去问。” “你被推出去杀了,也不闻不问?” “我怎么可能被杀呢?皇上会保我,就算是对方,只怕我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也不会对我动手。倒是你,记得,一定要做出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如何脱身上。你在其中,我要顾虑的太多。” “我……难道成了你的包袱么?”廖庸心里一惨,落寞的问道。 “当然不是。你不是包袱,而是我现在最在意的人。” 贺萱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月亮,轻声说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的呆在爹的身边儿,帮娘好好照顾着他。可是,我没有照顾好我爹,我亲眼看着他被绑到法场,却无能为力。我在乎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从我身边,就那样离开……我在路上的时候,也和你说过,我不能接受再失去了……特别是你……我不能看着你为我所累。如果说,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包袱,那是我。” “不对,无忧,不是这样的……” “所以,你要听我的话。等事情平息之后,我会好好的听你的话,很乖,不会再背你的意思……” 贺萱说着,心里跟了一句:如果我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 听着贺萱越说越往坏处去想,廖庸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答应你。这些日子,我会做个势利之人,在你受罚被贬之后,就算是在路上遇到,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这样行么?” “行……” 贺萱垂着泪,点头说道。 廖庸也从桌边离开,走到贺萱的身边儿,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怕,从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这么怕过。我真的怕一旦我放手,就再也见不到你,听不到你……无忧,答应我,不论怎么样,都要回到我身边来。我会等着你的。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着你。” 贺萱在廖庸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廖庸所说的,也是她想说的,她也很怕,真的很怕……现在的她,不怕死,只怕失去…… 廖庸陪着贺萱回到院子里,把贺萱当时带过来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依旧只有两个不太大的箱子,贺萱把它们绑好,放在了马背上,牵着马,从廖家的后门离开了。 廖庸一直送贺萱,直到马上就到大路口。 雨墨和雨青也默默的随在廖庸的身后。 “公子,您可千万要自己多小心……我不在您身边儿……” “放心吧。”贺萱笑着说道,“回去吧。也不是就此不能再见了。” 说着,贺萱翻身上了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贺萱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不忍心离开。她也知道,廖庸还站在原处,等着自己。 232 较量的开始 贺萱牵着马匹,很快来到了自己刚刚租下的小院附近。 黑乎乎的巷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蜷在自己那个小院儿的门外面。 贺萱仔细的看了看,不是流浪的狗狗猫猫,是一个孩子。 “谁?”贺萱问道。 “是我……” 贺萱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瞧了瞧,正是今天给自己指路的那个孩子。 “你还真来了。”贺萱笑着说道。 “有饭吃,干嘛不来?”孩子回答的倒是理直气壮的。 贺萱回头瞧了瞧,暗暗笑了一下,然后对那孩子说道:“走吧,先进去再说。” 孩子点了点头,贺萱从怀里一摸,把钥匙扔了过去给他,孩子接住,打开了门。然后,贺萱牵着马匹,也走了进去。 她知道,从自己离开廖家的巷子口开始,就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她也知道,那人是谁的属下。 …… 允臻坐在书房里,拿着本书正看得入神,忽然下人说派出去的人回来回话了。允臻点点头,让那人进来。 “廖家有什么动静?”允臻问道,但目光却没有离开手里的书。 “回王爷的话,贺大人,从廖家搬出来了。” “搬出来了?”允臻一挑眉,随即又笑了笑,“动作挺快嘛。有人送么?” “回王爷,贺大人是一个人出来的,巷子里没有灯,看不清楚那里有没有站人,但是行李很少,只用了一匹马,那马也是贺大人自己的那一匹。” 允臻点了点头。 廖庸会这么快就和贺萱把界线划的这么清楚么?当然不会。 一个笑容浮到了允臻的脸上,他放下手里的书,《三十六计》,这本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书,今天,刚刚好看到“苦肉计”这里。看来,还有人真是配合自己,自己看什么,他们就演什么。 既然这样,那自己也就不妨将计就计了。 “搬到哪儿?”允臻又问。 “说来也是巧了,那小院子,就在咱们院子的西角门外。” “巧么?”允臻问道。 “挺巧的啊。这不正把自己送到您眼皮子底下了么。” 允臻一乐,说道:“那是挺巧的。下去吧。继续给我盯住廖家。” “是。” …… 贺萱给院子里掌了灯,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年纪大约也有十四五岁,个子、身量和自己也差不多。 “烧水。洗澡。” “哦……”孩子应声,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贺萱一牵嘴角,转身回屋,先去归置东西,等她收拾的差不多了,那边的水也好了。 这个屋子里,什么东西都很齐全,包括洗澡用的大浴盆。孩子力气不大,实在是搬不动那个东西,贺萱让他就把东西放在原处,然后把水倒进去。 “好了。先生。” “脱衣服……” “啊?”孩子一愣,“干嘛我脱?” “你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不就会为了让我再给你几个包子吃吧?” 孩子点点头。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准备以后跟着我?” 孩子再次点了点头。 “你就准备这么脏着伺候我么?”贺萱问道。 “哦……那……那我……那您先出去吧。” 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当着贺萱的面前脱衣服。 贺萱点点头,然后说道:“洗好了,到屋里来的我。”说完,拿了套自己的衣服,还有鞋子放在旁边,离开了。 不多大功夫,那孩子洗好澡,也换好了衣服,再次出现在贺萱的面前。 贺萱借着灯光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样,白白净净的一个孩子。样子也是很清秀的。从眼睛里透着机灵,只怕这孩子的聪慧绝不输给雨墨或者雨青。贺萱叹了口气,冲着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 听着他条件反射一样的回答,贺萱一笑,说道:“你倒是挺上道的。” 贺萱的这句话,在这孩子听来,可并不像什么夸张,他的神色有些紧张,随即又是一笑,说道:“在胜意楼外面呆的功夫多了,听里面跑堂的都是这么说话的。” 贺萱没有再追问下去,其实这个谎说的并不是那么的巧,乞丐有乞丐的规矩,不是什么人随便去哪里都可以的。他究竟在胜意楼外面呆了多久,随便问个伙计就清楚了。 “你叫什么?” “我叫……”孩子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一笑,说道,“爹娘也不识字儿,所以这名字……” 贺萱点了点头,看来,他并不想告诉自己。贺萱并不想勉强这个孩子做什么,他的出现太巧合,太偶然,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贺萱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我就暂时叫你小幺吧。” “行。公子喜欢叫什么,都随您。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贺萱摇了摇头,说:“我今天说了,跟着我会很危险的,甚至可能丢了性命,你怎么还敢来?” “有饭吃……” 贺萱笑着无可耐何的摇了摇头,看这孩子的样子,也不是一副乞丐的样子,肤色白里透红,比自己还健康些呢。 “好吧。既然你来了,我也不会赶你走。但是你要记得一件事,若真的有了危险,要保护自己。因为只怕最后,我会力所不及的。明白吧?” 孩子点了点头。 “你吃过东西了么?”贺萱问道。 孩子摇了摇头。 “走,咱们出去吃饭。” 他们主仆俩个并没有离家太远,而是找了处干净的小店,两个人各叫了一碗面,然后贺萱又给小幺叫了几个包子。 看着包子,小幺却没有伸手。 “怎么不吃?”贺萱问。 “您吃。” 贺萱摇摇头,说道:“这个就是给你叫的。” 小幺听贺萱这么说,也没推辞,抓起一个来就吃,看着他吃的很香的样子,贺萱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你何苦又把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拖到其中呢! …… 第二天,贺萱清早离开了家门。 “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小幺站在门口问。 贺萱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我在床边儿的小几上放了张纸条,还有个钱袋。你上午出去把那上面的东西给我置办齐了。估计等你回来,我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好。” 贺萱看了看他,然后上了马,直奔礼部去了。 虽然她知道,今天她的事儿,肯定不会在礼部,而是在朝上。 果不其然,到了礼部还没下马,就看到一个小太监等在那里了。 “贺大人,让我好找啊。”小太监说道。 “公公有什么事么?” “昨儿晚上,我就把给您叫起递牌子的话带到廖家府上了,可是廖家的人说您搬出去了,可问搬到哪儿,没一个知道的。这不,一大早我就在这儿侯着了。” “有劳公公了。” 贺萱说着,从怀里取出牌子来,交到小太监的手上。 “您也别在这儿了,直接随着我一起往宫里去吧。”小太监边接过牌子,边对贺萱说。 贺萱点点头,随着小太监一起,直接奔着宫门而去。 到了宫门口,上朝的车马已经是排了很长,贺萱把马匹交给了侍卫,悄悄的也溜进了朝房,然后找了处最不显眼的地方,一个人站在了那里。 当然,她想躲,是躲不开的,特别那个根本就想找到她的人。 贺萱自我感觉自己的鞋子还没站热那块地方,这个人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来了?” 听到允臻的声音,贺萱头也没抬,直接跪了下来,给他请安。 允臻笑着说了声“免了”,然后亲手扶起了贺萱。贺萱站起身后,一直只是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地的姿态,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等了一会儿,还是允臻先开了口。 “我听人说,你从廖家搬出来了?” “是。” “为什么?” “本就是在那里借住的。眼下,手里也有了些银钱,自然不能总是赖在那里不走的。” 允臻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搬去我送你的院子?” 听到这句,贺萱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允臻,淡淡一笑,然后说道:“这个,我想王爷您应该也明白的吧!” “因为锦瑟的事儿,你还在生我的气?” “王爷您说笑了。您是王爷,我怎么敢呢!” 允臻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传来了入殿的声音,允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搭在贺萱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其他的话,咱们慢慢说。” “谢王爷。” 这时,朝臣们也从朝房里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允臻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往朝上走去。 随在允臻身后的是左良和左俊忠,这是第一次,这对父子的目光经过贺萱却没有停留。 贺萱发现许多的大臣正用同一种的目光望着自己,那个眼神之中,充满了排斥和不屑。这样的目光,很说明问题。 今天,应该就要开始了。 贺萱这样告诉自己。 她整了整衣服,随在众人的后面,也慢慢的走到了大殿之外,但却没有进去。 听着里面的声音,贺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也许,自己真的已经离幸福不远了。 233 邱实之死 众朝臣对着皇上行了三拜九叩之礼之后,很快的,便切入了正题。 邱实,便是正题了。 许多大臣都是大义凛然的站起来,要替皇上分忧,审问邱实。可是这一次,皇上没有应允任何人,因为,他要在这大殿之上,亲审邱实。 “各位爱卿的美意,朕心领了。不过今天,朕要亲自审问这个狂徒。” 听了皇上的话,大臣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安静下去。 皇上吩咐人前去刑部大牢提邱实前来,而这一边,则把贺萱宣入了大殿。 “此番前行,若无左俊忠等人忠心护驾,只怕朕的性命早就只在一线之悬了……”皇上开了口,然后看着下面大臣们的反应。 若是在平时,皇上这样的开头,也就预示着刚刚所提到之人,必将有所赏赐,得到了这样的提示,也必定会有大臣出来锦上添花。 可是今天,大殿上却是异常的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附和皇上的话。 左俊忠这时,走出列班来,跪在殿上,口称万岁之后,然后叩头请罪。随着他,左良也走了出来,然后贺萱也跪在了门口处。 “此番出行,因微臣疏忽,才险些使龙身受损。尽管有惊无险,但也使皇上受惊。老臣向皇上请罪。” 左俊忠边说着,边再次向皇上叩头。 左良也口称知罪请罪,叩了下去,而贺萱什么都没有说,也把头贴在了地面之上。 “爱卿何出此言,若非爱卿等人全力护驾,朕又岂能全身而退呢?” 左俊忠等人并没说话,却见另一个大臣走了出来。 “皇上,下官有本上奏。” 皇上一看,是御史大夫季园。他点点头,终于要开始了。 得到了皇上的应允,季园开口说道:“臣有本参劾丞相左俊忠,礼部侍郎贺萱。” 贺萱低着头,没有去细听接下来的话。不论对方参自己什么都好,反正对自己来说都已经是无所谓的了。至于左相那里,贺茅塞顿开儿童节不担心。他是文臣,就算是皇上受了伤,也与他并无太大的责任,最多,也不过就是识人不利的用了自己罢了。 朝上唇枪舌剑的争论了许久,许多朝臣都在附议着季园的奏折,只在允臻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处。他偷眼看了看贺萱,见贺萱一事与世隔绝,事不关已的样子。 看来,她还真是豁出去了。 这时候,忽然听皇上说道:“贤亲王,你怎么看?” 听到皇上点名,允臻这才略抬了抬头,微微一笑说道:“论理,贺萱是该罚的。可是论情,毕竟她也为保护皇上尽了心出了力。至于她是否与邱实私下里有过什么,这事只怕还得问问当事人,才清楚了。至于左相爷么。我觉得,季大人的话就有些偏颇了。虽然贺萱和邱实都是他的门生,可是,这每次科考的门生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左相爷就算再是英明,也无法顾及这样多的人吧。”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嗯,贤亲王此言有理。邱实可否带到?” 殿外传来了邱实已经带到的声音,皇上下旨,将邱实押到大殿之下。 邱实被官兵推搡着,跪在地上,看着满朝的官员,以及坐在殿上的皇帝,邱实自觉现在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喉咙了。他用目光搜索着,寻找着那个到现在他依然认为可以救下自己的人。就在他的目光快要寻到允臻的时候,忽然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低头。” 站在邱实身后的官兵心里暗自骂道:这是在朝上,你以为是在逛菜市场么?还东瞧西看的!你已经确定是个死人了,我们还想活着呢。 “殿下所跪的,报上名来。”富海说道。 “犯官……邱……邱……邱实。” 这句话一出口,邱实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处隐隐的痛起来,这几天,这种情况时常的会发生,他本不以为然,毕竟地牢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所以,有些小病小痛,也没有人会去理会。可是现在,这疼痛一阵紧似一阵,竟然让邱实有点不能呼吸了。 “邱实,你可知罪?”这一次发问的人,是皇上。 “犯官……知……知……知罪……” 邱实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在坚持着,他安慰着自己,这不过是因为恐惧而给自己造成的错觉。 “想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必定是受人指使,将指使之人报上名来,朕还可赏你个全尸……” “回……皇上的话……” 刚刚说话的御史在邱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忽然插嘴问道:“指使你之人,可是贺萱?” 这个问题问的出乎了众人之意料之外,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个回答肯定是否定的。 “不……不是……” “那你们私下里可否有过接触?” “有……他曾经扮作下人来和我见面,而且,还交给过我一封信……” “信在哪里?” “事后找不到了。” 季御史话问到此处,便不再追问邱实,而是对上抱拳,严肃的说道:“皇上,贺萱曾经与邱实私见,并有书信往来,请皇上恕臣妄断之罪,但贺萱此举不能不让人有诸多的想像。”说着,季御史把脸转过来,看着贺萱,说道:“您说呢?贺大人。” 贺萱脸色平常的看了看季御史一眼,淡淡的一笑。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心里这个气,心里暗骂道:“季园你个混蛋,让贺萱去见邱实的人是我,难道我还会让贺萱去劝邱实来行刺自己么?” “贺大人源何发笑呢?”季园问道。 “季大人欲加罪于我,又怎么会无辞呢?”贺萱说道。 “你……” 季园此时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咕咚”一声。 邱实的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用手紧紧的护住心口处,似乎很痛的样子。 这突然发生的状况,让在大殿上的众人们都吃惊不小,就连皇上都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富海,去看看。” “是。” 富公公领了皇上的旨意,急匆匆的走了下来,蹲下身来,打量着邱实。 “公公……救我……我……”邱实拼尽力气,说了这样一句话。 “皇上,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心口疼痛。”富海说道。 “快传御医,朕还有很多话要问他,不能让他死。” “是。”富海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宣道,“传御医。” 心疼?贺萱皱起了眉头,邱实的身体状态自己还是比较清楚的,就算是这一年的时间纵欲无度,又或者其他,但是也不太可能让一个人的心脏受损会如此之快啊。原来的邱实,可是没有这样的毛病的。 莫非…… 贺萱偷偷的抬眼,看了看一直站在原处动也未动一下的允臻,虽然他也在看着邱实,可是目光中的冷漠和淡定,是与他人完全不一样的。 贺萱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奇怪的,如若邱实的父母确认是他派人杀掉的,那么,让邱实把嘴巴闭严,又有什么问题呢。 正在贺萱还在思索的时候,几位御医已经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大殿的门口。 御医正准备给皇上见礼,却听皇上说道:“快过来看他。” 御医们点头称是,然后将邱实围在了中间,富海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们,不必皇上吩咐,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只见御医们有的施针,有的将丸药放入邱实的口里……一番忙碌之后,几位御医大眼瞪小眼的互视了一下,都露出一脸的惧色来。 “几位大人,这……怎么样了?”富海看着这情形不太对头,忙走过来问道。 “那个……” “怎么样了?”这时候,皇上站起身来问道。 “回皇上的话,”几个御医跪成了一排,身体抖成了几团,但是话还是要讲的,为首的那一位艰难的开了口,“皇上,这位……已经……已经归天了。” “什么?死了?” 说完话,皇上重重的坐了下来,刚刚还放开的手,现在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死无对证! “怎么死的?”皇上问道,“刚刚上殿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暴毙?” “回皇上。微臣刚刚给此人号过脉,此人的心经严重的受损,绝对经不起一点儿的惊吓和紧张。只要受到这样的刺激,马上就会发作。” “心经受损!”皇上点了点头,“好个心经受损,不可惊吓。这么说,他是被自己给吓死的了?” “应该是这样的。” “拖下去吧。”皇上下令道。 “皇上且慢。就这样放过邱实,只怕日后还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而对皇上不敬。”季御史说道。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下官对刑律不熟,故不敢多言。” “那就找个懂的人去处理吧。拖出去。”皇上挥了挥手,让人把邱实的尸体拖了出去。看着邱实从自己的身边“经过”,贺萱心里一阵恶寒,这样的一个人,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没了。看来,自己曾经的想法真是太过简单了。 由此,贺萱想到了廖庸,想来,他必也已经是早知道会是如此,才那样几次三番的劝自己离开。就是这样的危险,他竟然也在无时无刻不帮着自己,由着自己任性。 入凡,不管夫人是否有过嘱托,只凭你对我的这番情意,我就算如邱实般死于当场,也绝对要保护你,不受半点伤害。 234 贺萱受罚 皇上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邱实的尸首离开了大殿,他对那几位御医下了旨,查明死因。要明确,要准确。未明死因之前,不得除御医外的任何人再对尸体进行接触。 季大人上前继续就贺萱的事情向皇上发难。皇上不禁有些左右为难了起来,既然说明了要做戏,那自己就不能再帮着贺萱说话,不只是自己,就连左氏父子也是一样。可是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能有谁帮着贺萱说话呢?这个时候,帮她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皇上问道:“季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依你所见,应该如何处罚呢?” “皇上,依微臣拙见,应该将贺萱拘拿,然后交由刑部严加审问。因为贺萱与邱实的交情深厚,就算贺萱并非指使邱实之人,那也对其行为也必有所知觉……皇上出行,贺萱明知皇上所行之处可能有危险存在,却不加任何的阻止,此罪等于同……” “臣不以为然。” 就在皇上觉得自己应该帮贺萱说话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救了皇上。但是,就在瞬间之后,皇上又觉得这个人的帮忙,也许会让贺萱更加危险。 因为说话的,正是允臻。 “哦?贤亲王有何见解?” 允臻出班,回话道:“依小王所见,贺萱乃是忠君爱国之士,虽与邱实为同乡,但也未见得同乡之人就必为同谋。” “那依贤亲王之所见,贺萱难道就无责么?” “贺萱有责无责,无论是季大人还是小王现在都是不得而知,我只是讲出另外的一种可能罢了。更何况,在皇上遇险之时,贺大人挺身相救,才保皇上平安。” “两位爱卿所言都有几分道理,那……” “皇上,”允臻说道,“季大人既然想调查贺大人,这自然也是好的,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无罪,自然是不怕查的。但是拘禁之事,未免有些过了。想来若是开了此例,那下一次还有谁敢在皇上遇难之时保驾护驾呢?”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那依贤王之见呢?” “若皇上放心,可将调查之事交于小王处理,贺萱只需要禁足于住处就好。小王自然会派人好好看管。” 放心?你把她圈起来,我怎么可能会放心!皇上心里这样想着,可是,眼下却着实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 “就算如此,也要对贺萱加以处罚,毕竟是因为她守备不利,才使皇上受惊。”季大人说道。 皇上还要开口,却听一直一言未发的贺萱忽然开口说道:“罪臣贺萱,愿意领罚。” 皇上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然后调来羽林卫将军,问道:“警备松驰,使朕受惊之职,应该受何样的处罚?” 将军回道:“当职者仗二十,负责人仗三十。罚俸半年,降职一等。” “好吧。那就照做吧。”皇上无奈的挥了挥手,可是他心里却在想:五十啊!贺萱的伤才刚刚好些,这三十打下去,不是活活要了她的性命么。 “皇上,小王还有话说。” “哦?贤王爷还有什么话讲?” “常言道,在其位,谋其事。皇上圣明,贺萱本是文臣,并非武将,虽然保护皇上是臣子职无旁贷之事,但是,贺萱毕竟不是羽林卫,这样的处罚,对于一个文臣而言,小王觉得过重了些。况且,小王听说贺萱救驾时已经受伤,如果处罚,只怕会伤了她的性命。不如……小惩大戒,减半吧。” 最后,贺萱的处罚,就这样定在了十五大板上。 皇上命令富海亲自掌刑,贺萱被两个小太监架到了门外的廊下,掌刑的太监手里拿着一根能有半尺宽,一寸厚的木板已经候在了门外,没再用旁人的推搡,贺萱自己趴在了那条被无数人爬过的木凳之上。 富海对掌刑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人明白的点了点头。 这打人也是有几种不同的规矩。一等的,皮开肉绽,看着鲜血淋漓,但是却只伤皮肉;二等的,会让人皮下受损,伤筋却不动骨,除掉淤血,静养些时候,依然无妨;三等的,只需要三五板子下去,就已经是骨断筋折。就算是日后养好了,也是个废人了。更何况,若是用了这第三等的人,只怕就已经是没有必要活下去的人了,更不会有什么人给他治疗,所以,就会那么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掉。 今天贺萱享受的,就是一等的待遇。 若不是大臣们极力说要以贺萱为榜样,让羽林卫引以为戒,这刑也不会用在这里,若是再找个僻静小院儿什么的地方,想来那十五板子能落在贺萱身上的,也就只有个三五下。可是现在,只好一是一,二是二的打了。 富海怕贺萱吃疼,咬了舌头,递了方干净的帕子让贺萱咬着,贺萱淡淡一笑,冲着富海轻轻摇了摇头,富海把头扭到一边儿,然后冷冷的说了句:“打!” 听着身后板子一下一下敲到贺萱身上的声音,富海心里暗骂着:这叫什么事儿呢!救了驾的还要挨打,想以下犯上的还在殿上充起了好人……可怜这个孩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且,接下来,还要被那位笑面虎王爷给禁足起来,这伤,可怎么治呢? “回公公,已经好了。” 十五下,很快就结束了,看着贺萱腰部以下,已经被鲜血染红,富海连个心疼的功夫都没给自己,只说了句:“架上去!” 因为富海也明白,只有现在对贺萱狠一些,以后才能让这个孩子过的好些。 贺萱几乎是被人扔回到了地上,就算已经被打成这样,贺萱还是要叩头谢恩的。叩过头后,皇上淡淡的对贺萱说道:“刚才季大人的话,朕思索了一下,也确是有些让人身有同感,对于你,朕已经尽仁慈了,也是因为朕对你的恩德,才会让你有些得意忘形。既然如此,你就也如与你同届登榜的同窗一样,从个七品做起吧。贺萱听旨,即日起,革去贺萱从三品官职,降为七品,等确认与此次行刺事件无关之后,再遇缺放任,钦此。” “谢主隆恩。”贺萱又一次朝上叩了叩头。 “朕乏了,散朝。” 说着,皇上站起身来,向后殿走去。 在富海的一声“散朝”之声后,众臣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大殿。 左氏父子在经过贺萱身边的时候,目光都没有敢在她的身上多停留多久,既然已经开了头,若是此时放弃,那贺萱刚刚遭的罪就白遭了。父子二人的心像是被面千只蜜蜂蜇咬一般,痛苦不堪…… “父亲……” “你是习武之人,若是你挨了十几下板子,会如何?”左俊忠低声问左良。 “儿子只匆匆看了一眼,想是不要紧的,板板见血,只是外伤。” “那就不要多话。” 说着,左俊忠淡然的与左良离开了皇宫。 因为这样的作法,才是对一个被皇上放弃的人最应该有的态度。 最后,整个大殿上只剩下了贺萱和允臻两个人。 “能走么?”允臻问道。 贺萱冷笑了一声:“王爷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别不知好歹,若换了别人,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你呢!”允臻笑着说道。 贺萱抬起头来,勉强着站起身,虽然只是皮外伤,可是行动起来,也是很疼的,别说走,就连站起来,都已经让贺萱满头是汗了。 “别撑着了,”允臻叹了口气,“来人,取春凳来,把贺大人抬到我的马车上去。” 外面的小太监应了声,赶忙跑去找人拿春凳,等春凳放好了,贺萱刚想趴上去,却听允臻骂了一句:“糊涂东西,这么硬,让人怎么用,拿厚褥子过来。” “是……” 小太监应了声,忙又飞奔了出去,贺萱有些撑不住,用手撑在春凳上,汗滴滴落在上面。允臻看她辛苦,走到她身边儿,直接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贺萱被允臻这突然的袭击吓的半死,“快放我下来。”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允臻看了贺萱一眼,“身上有伤,就别乱动了。” 说着,允臻将贺萱抱出了大殿,后面的小太监抬着春凳也跟了出来,才下了台阶,那个取褥子的也回来了,允臻见了,命他们把东西铺好,这才轻轻的把贺萱放了下来。 几个小太监一直把贺萱送到了允臻的马车之上,允臻又让人把贺萱的马牵了过来,这才朝着贺萱住的小院子走去。 看着允臻远去的马车,几个小太监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不是说,刚刚被罚了么?” “是啊。还打了板子。” “那王爷怎么还对他那么好?” “可不是,竟然还抱着他呢!” “这个贺大人,什么人啊?不会是个妖精吧?” “你见过大白天出来的妖精?” “要不是妖精,那怎么会让王爷做出那么出格的事儿?” 他们正说着,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之声。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快踩到富海的脚了。 “富公公……”几个小太监有点傻眼,但还是打了招呼。 “知不知道,在宫里什么样的人死的最快?就是管不住自己嘴的人。” 富海冷冰冰的丢下这么一句话,走开了。 235 伤后 贺萱被允臻的马车一路送回到小院。轻车熟路的,没费半点的周折。 贺萱的心里不知道是应该感觉有些许的欣慰还是落寞。他竟然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演戏,这其中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贺萱没有问,允臻也没有说,两个人这一路之上,就是沉默着,直到下车。 马车停稳之后,允臻让人把贺萱抬进了院子。 “需要我派个人过来,给你瞧瞧么?”允臻在贺萱临进屋的时候问了句。 “不必了,有这个孩子帮着我,就够了。” 允臻点点头,然后看了小幺一眼,说道:“好好伺候着,需要什么只管对门外的人说。” “是。”小幺应了声。 “另外,虽然是禁足,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的,到院子外走走,只要不离开这个巷子,他们也不会太为难你的。”允臻又补充了一句。 说完,允臻转身离开了小院,没有做什么停留。 贺萱进了屋,小幺把她在床上放好,然后转身就出去打来了温热的水。 “公子,我……” “没关系,只是皮外伤,把血污拭掉,涂上药就行。还有那个丸药,也拿过来,一会温了黄酒,我吃下去就行了。” “那,我就得罪了。” 小幺没有动手去退贺萱的下衣,而是寻了把剪刀,然后把下衣轻轻提起,然后用剪也划开,伤口露出的时候,小幺小声的惊呼了一声。 “还好……” 然后,尽可能轻的,用极快的速度,把上面的血拈净,然后把药薄薄的涂在了上面。外用药用过之后,他帮着贺萱把薄被盖好,然后一刻未停的去温了黄酒,扶着贺萱把丸药也吃了下去。 “公子,都弄好了……” 贺萱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你了。” “那您歇着吧,我去给您煮点粥来。窗子我开着了,您要是需要什么,叫我一声就行。” 贺萱又点了点头。 小幺退了出去,用过药的伤口,愈发让人觉得疼痛,好在止痛药的药力很快也上来了,贺萱晕晕的,慢慢睡了过去。 …… “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在左家,左良才刚刚进了院子,就被廖庸一把给擒住了。 左良看着廖庸的样子,再看看站在一边儿的文溪,也是一脸的急切,左良并没有说话,而是拉着他们两个进了屋子。 关上房门之后,左良这才轻声说道:“挨打了!” “打了多少?打成什么样了?伤的可重?谁送她回去的?”文溪在廖庸开口之前,一连串的从嘴里跳出了许多的问题。 “打的不是很多,只有十五板。富公公监的刑,所以,伤的不是很重,只是皮外伤……至于谁送的……” “不必说,肯定是贤亲王了。”廖庸说着,眼睛里的光彩又暗淡了不少。 “是。”左良也不隐瞒,他呆在宫门外那么久,就是为了看着贺萱被谁带走的,“朝上,也是他给无忧求的情。” “他给无忧求情?他图什么呢?你们不是说,他最想把公公给踢出朝去么?那他为什么还要帮无忧?”文溪问道。 左良看了看廖庸,对着文溪使了下眼色。 “还能为什么!心怀不轨!”廖庸咬着牙,低沉着声音说道。 这世上,敢和自己抢女人的人,还真是不多!偏偏,这位贤亲王就是这“不多”之中的一位! “那,可探到无忧住在何处了么?”文溪接着问道。 “派了人去跟着,还没回来呢。”左良叹着气说道,“而且,就算让我们知道住在哪儿了,也是进不去的。” “怎么?” “现在她住的地方,外面由贤王爷的人守着。” “为什么?”廖庸满心不安的问道。 “朝上有人议无忧护驾不利,更有与邱实勾结之嫌,要把她收监的,贤王爷求了情,只将她禁足在自己住的地方……” 廖庸听了这个,苦笑了一声:“一个是龙潭,一个是虎穴。把无忧生生的拖了进去,还让人们对他感恩戴德。” “你也别恼了,”左良走到廖庸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寻思着,眼下,这未尝也不是件好事。既然贤亲王对无忧有所眷顾,那至少说明无忧现在还是安全的。总比放在那些不知轻重的人手里要好。而且,你细想想,无忧是那种让人随便摆布的人么?若是真的寻了机会逃了出来,没准还会给贤亲王扣个办差不利的帽子……” “那他是不是就得受罚了?”文溪问。 左良点点头。 “无忧真聪明!”文溪赞叹道。 “聪明是够聪明……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狠下这个心!”廖庸轻声说道。 听了他的话,左良也点了点头。 他们正说着,忽然听梧桐在屋门外说道:“侯爷,郡主,有人过来回话了。” “进来。”左良应道。 门一推开,被左良派出去跟着允臻马车的小厮走了进来。 “看清楚了?”左良问。 “是。看清楚了。马车一直驶到了贤王府西角门外的一处小院。虽然离的不近,但我确实是看到贺大人被人扶了进去。” “贤王府?她怎么……”文溪有些意外,开口想问,却被左良的眼神给打断了。 “门外可有人守着?”左良继续问道。 “有。小的没有细看,但是就前门那里,也是五步左右就一人的,那小院看上去像是个独院儿,应该是四周都布了人的。” “好,下去吧。”左良挥挥手说道,“去帐房儿那儿,领二两银子。” “多谢侯爷。”小厮说着就准备出去,走到门口那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说道:“小的还有件事要说。” “说。” “小的准备回来的时候,见那院子里出来了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守门儿的却没有阻拦,小的有些奇怪,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不多大功夫,那孩子好像是从哪里买了吃食回来,进去的时候,那守门的连查也没查,就放进去了。” “哦?”左良看了看廖庸,廖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哪里来的孩子。 “好,你下去吧。”文溪替左良把小厮打发了出去。 “哪里来的孩子呢?”廖庸自言自语的说道。 “看来,应该是贤亲王给送过去的吧。外紧内松啊……”左良边说边思索着。 “这算是好消息么?”廖庸问道。 “应该算是吧。你出来的时候也不少了吧?”左良问。 “你和公公才去上朝,他就过来了。都在这儿耗了半天了。”文溪说。 “早点儿回去吧。眼下,我们也只能让自己放宽心,保证自己无病无灾的,这样才能让无忧安心。” 廖庸点了点头,叹着气,离开了左家。 廖庸走后,文溪问自己的夫君:“真的有那么让人放心么?” “怎么可能放心!这天底下什么地方都可以打点,就是贤亲王那里打点不了。他把无忧扣在手里,只怕不单单是因为对无忧心存眷顾那么简单的。只怕,他是想利用无忧做更大的文章!” “那怎么办?”文溪问道。 左良轻轻的抚了抚文溪的头发,说道:“文溪,你现在有几个月了?” “先生说有两个多朋,怎么了?” 左良叹了口气,说道:“我给岳父写信,这一两日,你就准备起程,回去……” “为什么要赶我走?” “怎么会是赶你走?”左良皱着眉,“接下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我不想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在这其中受到什么伤害。回到你父亲那里,至少你还是平安的……” “不!我不会回去的。”文溪很坚定的说道,“我阿爸说过,妻不是妾,妻与夫就是一体的,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再说了,我若走了,谁在家里保护着婆婆?” “文溪……” “这一次,我绝不会听你的!” 看着自己倔强的小妻子,左良觉得无奈,但也觉得很是幸福…… …… 贺萱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傍晚,小幺此时正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看到贺萱醒了,小幺忙走了过来。 “公子,您醒了?” 贺萱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桌上的水杯。 小幺点了点头,给贺萱倒了杯温水,然后,又从一个小盒子里拿了个根苇管出来。 “用这个喝吧,免得你费力。” 贺萱一笑,点了点头。这杯温水,到了贺萱这里倒像杯甘露一般的,贺萱一气把整杯水都饮了下去。 小幺伸出手,试了试贺萱的前额。 “还是热的很的。怎么办?” 贺萱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再吃丸药,过了今晚,就没事儿了。不过,今儿晚上,得辛苦你些了,若是我热的大了,就用酒给我擦一擦……” “是。我知道了。” 贺萱苦笑了一下,问:“在我这里,包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若是想走,还是尽快吧。再晚了,只怕你就走不了了。” 听了贺萱的话,小幺一笑,说道:“今儿咱们不吃包子,吃粥。我刚刚还去外面给您买了些清淡的小菜回来。先把粥喝了,然后再吃药吧。” 贺萱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又是一个认死理的孩子。 然后她冲着小幺点了点头:“好,咱们先吃饭。” 236 迟到的信 允臻送过贺萱之后,没有回王府,而是按照原路返回了皇宫。 当然,这一次他要见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太后。 打发出去宫女之后,允臻说道:“今儿朝上的事,太后也听说了吧。” “哀家已经知道了……你怎么把那个祸害留在自己手里了?” 允臻很不满自己的母亲用“祸害”两个字来形容贺萱,皱了皱眉,然后说道:“我设的局,自然由我收尾。而且,无忧在我手里,可以牵制很多人。这个太后就不用操心了。” 太后叹了口气,说:“好。这事儿,随你。” 允臻站起身,走到架子边儿,拿起一个琉璃摆件,在手里把玩着,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可是,太后,有些别的事情,就需要您出马了。” “什么事?” 允臻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摆件,说出的话也好像那件事情与自己根本无关一样的。 “那个邱实今儿已经死在大殿上了。皇上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已经动了气。再加上,我把贺萱扣在手里,皇上只怕是坐不住了。” “你是说……” “按照我们原来计划的调动,因为邱实把事情办坏了,所以才停下来。现在只怕又得重新调动一次了。但是,这一次不能那样明目张胆的,动作要轻,眼下,我没有什么好时机,所以,这件事要缓缓的。但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说着上,允臻把摆件,又放回到原位上。 “这才是哀家的孩子。需要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为娘的,不插话。需要为哀家出面的时候,哀家自然会的。” 说着,太后把一直放在自己床边儿上的一个小锦盒取了过来,交到允臻的手上。 “这个是哀家的印信。你先拿去吧。” “多谢太后……至于外祖那里……” “那边儿的信,哀家亲自来写。” …… 一转眼,从贺萱挨打开始算,已经有半个月的功夫了,贺萱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贺萱一直担心着,允臻会不会过来骚扰自己,但是,事实证明,自己想的有点多。打从自己被他送回来之后,他就再没来过这个院子半步。 每天呆在小院里,也实在是太过无聊,这一天,贺萱忽然非常的想出去走走。但是,自己能不能出去呢?每天看着小幺出来进去的,倒是很轻松,所以,贺萱也想自己试试。 她若无其事的把门打开,守门的兵丁看了看贺萱,然后一个人过来,对着贺萱一抱拳:“贺大人,要出去么?” “啊……啊,想出去走动走动。” “王爷吩咐过,大人若想出去,只需要里面伺候的小厮跟着就行。” “啊?” 这也太简单了吧,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呢? “但王爷也让在下提醒贺大人一声,早去早回,走走就好,亲朋故友,就不要见面了。毕竟现在大人的戴罪之身,别因为自己而误了别人。而且,请大人不要远走。” 威胁! 就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儿。 但是,自己也该知足了吧!这若是被收了监,别说出去见人,只怕现在已经是鬼不像鬼,人不像人了吧! 好,只要能出去走走就好。只要自己能出去见人了,自然就会让左良和廖庸他们能少为自己担些心。 贺萱叫来小幺,两人一起离了院子,在这小院的附近转了几圈。好久不动,走上几步,贺萱就觉得有些乏了。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哪里还像个习武之人呢! “咱们回去吧!”贺萱对小幺说道。 小幺点点头,陪着贺萱回了院子。 贺萱回了院子,坐在远处一个茶摊儿的一个人也站了起来,付了茶资,离开了。 这人才一出巷子口,就差点儿被一骑快马给撞了个正着,好在此人还算灵活,躲开了一场无妄之灾。他也来不及和那骑马之人计较,赶忙的朝着左家跑去。 这个,就是雨墨…… 而今天差点撞到雨墨的那匹快马,则是往宫里送信的四百里加急。 …… 允臻听下人们说,贺萱已经没有大碍,而且,今天还出了院子走动了几圈,心里也不免有些高兴。他想着,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就过去瞧瞧她。 可是,手头上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太后那边儿就派人过来宣他入宫了。 允臻完全不清楚,这忽然间会有什么事能让太后如此着急的宣自己见驾,派来的小太监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太后收到了快信就气的脸色发青。 若说其他还好,但听到了一个“信”字,这不免让允臻的心里一动。他临时改变了去看贺萱的计划,急匆匆的赶到了宫中。 果然如小太监所言,太后真的气的够呛。等允臻到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怒容。 满室的宫女太监连个敢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生怕一个不是轻则挨打,重则丢了性命。 允臻看了看他们,挥手让他们都退出去,得到了这样的特赦,奴才们心里欢呼雀跃着离开了寝宫。 “太后,何事如此动怒啊?”允臻微笑着问道。 “你舅舅来的信,”太后将信重重的拍在桌上,“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还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荒唐事?”允臻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自己的外祖,一向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更是十分的洁身自好。这所谓的“荒唐事”会是什么呢? 允臻带着好奇之心,打开了舅舅写来的信。 信上写的是什么呢?其实我们以前已经说过的,就是齐老太爷收义女的事情。因为前面已经说过,所以在这里就不再复述了。 虽然齐老太爷在自己的信中,叮嘱过儿子,这件事情不必让宫里知道,可是,齐大人不论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不是件小事,若是不让太后知道,哪一天里,那个所谓的“小妹”若是不知分寸的说自己是皇亲国戚,那岂不是败坏了自己家的名声。 所以,思来想去之后,还是给太后写了这封信,虽然,在信上,齐大人已经是尽可能的婉转,但太后已经习惯在这乱花之中一眼识物,所以,几句话下来,就已经找到了重点。 看了信之后,允臻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父亲已经是六十挂零的人了,竟然认了个十七八岁,比你还要年幼上几岁的女子做义女。若那个女子识像,不到处招摇还好,若是个不知好歹的,齐家的脸面,连着我们母女的脸面,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允臻还是微笑着,然后把信折好,依旧放回到信封之中。 “太后生气,就是为了这个?” “这还是小事儿么?我得给父亲写封信……” “太后……”允臻打断了太后的话,“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您想想,外祖这一生除了带兵打仗之外,最擅长的是什么?” “远交近攻。你外祖也是很擅长与外邦使节交流的。” “这不就是了。想那些使节,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其心思算计,得有多少。我可从没有从太后这里听说外祖曾输给他们其中的一个。那样的人外祖应付尚且游刃有余,更何况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父亲毕竟是上了年纪的,我怕他经不住已经有些昏聩,经不住几句好话了。” “怎么可能……”允臻摇了摇头,“外祖若是那样,守在那里的家人们也不是吃白食的。早就把外祖送回家了。” 太后刚才一时气愤,根本也没有太多的去想这些,现在听允臻这样说,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 “可是不论怎么说,这事也做的太唐突了些。” “算了,太后。舅舅这信上也写了,外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成人好事。再过一两个月,那孩子也就成亲了,想来以后与外祖也不会再有更多的联络了。” “但愿如此吧。” 太后叹着气,招呼允臻坐在自己的身边儿。 “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还要替哀家思考这些。” “太后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母子连心,你所恼所烦的,不也是儿子的。替您分担,是儿子的份内事。” “那你外祖那边儿……” “外祖那里,太后就不要管了。既然外祖不想把这事告诉太后,那咱们就装成不知道好了。只是舅舅那边儿,且得让他抓紧些。” “这话说的在理。不管你外祖认的是谁,都对咱们没有什么大碍。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母亲想通了就好。”允臻笑着。 太后当下心里痛快了许多,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吩咐宫人准备晚膳,允臻虽然有心推辞,但看着太后现在的心情才刚刚恢复,若是自己冒然的离去,必又惹她不快。眼下,外祖家的力量远远要大于自己,所以,只有让自己的母亲开心了,自己以后才能开心。 允臻陪着太后用过晚膳,又在太后的寝宫里听了会曲子,陪太后下了会棋,这才离开皇宫,回了王府。 在王府门口,允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去贺萱那边儿,直接回去休息了。 237 意外的机会 就在众人都在为贺萱的眼下和将来担忧时候,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人,出现了。 孟夫人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一次,她病的更是比较严重。 修飞帮着夫人查看过后,依然是老毛病。因为当年生下孩子后,孟夫人就一直处于惶恐之中,月子中并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后来,与儿子分离,便落下了个病根。这么多年以来,这毛病虽然会时不时的发作,但却也并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便被忽略了,可是这一次,病发的来势汹汹,大有血崩之状。 修飞也知道这种病,最需要的休养和调理。可是别的还好说,可是阿胶和乌鸡这两样东西,做为和尚的他,是不好到药店去买的。 一个和尚,到药店去买治妇人病的药,不管去哪里,都会给人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吧!而且,这两样东西,不在城里也是买不到的! 他本也想着,要贺萱或者廖庸帮忙买的。可是,廖庸悄悄派人送来的信粉碎了修飞最后的这个希望。贺萱已经被禁足了,而且,不排除廖家左家也被盯上的危险,这个时候,若再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只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权衡左右之后,孟夫人决定,自己下山去买。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点太冒险,但修飞想着,应该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发生吧。再说,经过这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能记得夫人这个人的人还能有多少?就算记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的容貌也和曾经有了变化,所以,修飞只好亲自护送着夫人去购置药物。 虽然是护送,但修飞也只是远远近近的跟着夫人,他们早就已经约好,进了城,修飞就在夫人购药的药铺外休息,等买好了东西,然后两人还保持着这一前一后的样子回去。 这一路上,也算是风平浪静,还好,现在已经是初夏的时候,到六度寺附近山野之中来游玩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样一来,倒是给了这两个人不少的方便。 安安生生的看着夫人上了山,修飞才回转到了寺里。 也许是修飞这么多年,没有在沙场上征战的原因,也或许确实是他太过大意了。修飞竟然没有发现,从他们进城开始,就一直有一个人,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原本夫人进城的时候,戴着一个有面纱的斗笠的,这也是古时妇人们外出的时候会戴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显山露水的地方。可坏就坏在,在进城门的时候,一股劲风吹来,把夫人的斗笠吹了下来。 当其他的守门官兵,抱着坏心眼看着夫人追草帽取乐的时候,一个曾经在王爷府做过侍卫的老兵,看出了一些让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个女子,太像当年陪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女子了……但是,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老兵有些害怕,难道是自己大白天的见了鬼不成? 鬼是没见过的,可是说是死了,但却活着的人,他倒是见过的! 这老兵心里一动,装成不舒服的样子,找人换了班,然后悄悄的坐在城门外的一个小茶铺那里,等候着。 既然是那样的装扮进城,自然是不住在城里的;而且,她又没有拿什么包袱行李,自然没打算在城里留宿。那么,她必然会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的。 当然,孟夫人没有在城里逗留太久,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她便着药包出了城。 这老兵已经换了衣服,混在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悄悄的一直跟到了山脚下。 在回去的路上,老兵也奇怪今天干嘛要干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已经被皇上放弃了二十多年的妇人,值得自己这么上心么? 不过,当年,这位女子与当时还是王爷的当今皇上之间的情意,那是每个在王府当过差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或许,皇上一直没有立后的理由,就是因为对这位女子念念不忘吧! 若真是如此,发现了她的行迹,那不就等于是自己发了迹么!那么,只需要托人带话,把这件事儿告诉皇上,自己不就是大功一件了么。 也许有人会说,拖人带话?你当是农村公社呢?他二叔,隔壁三婶让我给您带个话…… 当然不是,因为咱们上头有人嘛…… 这个还不是外人,正是老兵的儿子。而且,眼下也正为皇家效着力。更确切一点儿说的话,那就是这个人正在为皇上老爷子的亲侄子,贤亲王,韩允臻效着力。而且,这贤亲王对自家的儿子还是很器重的,不然,就自己这把子年纪,早早的就应该回家养老了,哪里还能让自己在兵营里混差呢! 这想跟皇上搭上话,还不跟玩似的。 这天回家,老兵让自己的老婆好好的准备了几个菜,还烫了壶酒。等着自己的儿子回来。 老兵的儿子,最近其实挺忙的,每天至少得有四个时辰风吹日晒的。没有办法,谁让他领了一队人,守在贺萱大人的门外呢。(四班全运转的工作,不是现在才有的啊!) 还好,今天的活是比较正常的,儿子下了白班,按时按点儿的回家吃饭来了。 一见这一桌子的菜,儿子有点发愣。 “今儿这是怎么了?赶上过年了。”儿子笑呵呵的说道。 “有好事。”当娘的回答道。 “啥好事?” “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你爹吧。我去隔壁三婶家帮她裁衣服。晚些回来。告诉你爹,别贪杯。” 说着,老兵的媳妇走出了家门儿。 这爹俩坐在桌边儿,儿子急巴巴的问道:“什么好事啊爹,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儿子,咱们家转运的时候到了!” “转运?您拣着宝啦?”一边说着,儿子一边儿把一蛊酒倒进了嘴里。 “就算是个宝吧。” “在哪儿呢?让我瞧瞧。” “在山上呢。” “山上?那不就还没拣着么!那您乐个什么劲儿啊?” “不是那个……你听我说啊……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 紧接着,老兵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还有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给自己的儿子讲述了一遍。然后一脸老谋深算的笑着问道:“怎么样?算是宝贝吧!” “您老能确定么?” “怎么不能!告诉你,那夫人可是现在皇上的心尖子。”说到这儿,老兵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当初确实是的,可是现在还是不是,真说不太准,自己的这个宝,不会押错了吧! 正在老兵盘算着的时候,只听儿子说道:“您要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事儿来。前阵子,王爷确实让我们去过一趟您说的那个地方,不是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山下。那山下有个庙,王爷上次派我们过去,似乎是想要找什么……但是找人还是找东西的,我可就说不准了。” “庙里能有什么东西好找的?” 老兵一语中的,确实,儿子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那个庙里那穷的,连耗子都得含着眼泪搬家,那么个穷地方,也确实没什么东西可找。那必定就是找人了,难不成,就是那位夫人?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自己咸鱼翻身的时候到了。 儿子琢磨了一下,然后对自己的父亲说道:“爹,要不您老跟我辛苦一下。咱们去王府一趟?” “现在?” “就现在。打铁趁热吧。这两天,我看王爷心情不错,就算咱们没猜对,也不会太多责怪我们不是。” 老兵把一蛊子酒也倒进了肚,点点头,说道:“成,就这么招。我去换身衣服,你去和你娘说一声,然后咱们就出门。” 两个人匆匆的收拾了一下,然后赶着出了家门,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再次进了城。两个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王府,守门儿的一见老兵的儿子,笑着问道:“乐哥,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哦。有点事儿要回禀王爷。” “好。那……”守门的看了看他身后,“这位是……” “你瞎啦,这是我爹。” “哎哟,乐叔。您怎么也过来了。” “我爹陪我过来的,一会儿估计王爷也得传的。你们先让我爹在门房里坐会儿。” “好嘞。” 说着,被称为乐哥的这位官兵,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王府。 见到允臻的时候,允臻正在书房里看书,一见他进来,允臻有些意外,问道:“乐业,什么事儿这么晚还过来?贺大人那里……” “哦,不是贺大人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允臻的心里有些不快,心想,正经事不干,你过来干什么。 乐业简单的重复了一下自己父亲刚刚告诉自己的一话,当然,有些不该说的,他没有说。 这个突然传来的消息,让允臻的眼前一亮,他让人把乐业的父亲也叫了进来,这老兵也是见过世面的,在允臻的面前,也是从容不迫。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又重新讲述了一遍。 在允臻几次确认他没有认错人之后,允臻得意的一笑,然后对乐业说道:“明儿你把差事交给别人帮你顶着。去帮我做件事。这事儿成了,我保你们爷俩一辈子享乐不尽。” 238 孟夫人遇险 这天清晨,孟夫人一如平常一样早早的起了身。 二十多年的习惯了,每天的这个时辰,都是她起身的时候。 这山上没有什么猛禽走兽,所以,孟夫人安心的在家里养了些鸡,并不为吃,只为那蛋,可以换些油盐钱。 孟夫人才到井边打完水,准备洗漱,忽然,鸡窝里的鸡不安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孟夫人以为,可能是昨天晚上,自己不舒服,给它们喂的食太少了,所以,今天饿的早,才有些与寻常不同。她草草的洗了洗脸,然后进了小厨房,自己还未吃东西,倒先把鸡食准备好了。 可是,就在她把鸡食端出厨房的一瞬间,孟夫人愣在了那里。 “是她么?” “就是她。” 说话的正是乐氏父子二人。只见乐业一挥手,身后几个高大结实的护卫冲了上来,手脚利索的先用一掌将夫人击晕,然后麻袋一套,把夫人扛在肩上,走了出去。 他们干的干净,前前后后的事情,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因为还是清晨,所以这山上也没有什么人,他们顺当的将夫人扛到了山下,然后把装着夫人的麻袋往准备好的车上一扔,匆匆的回了城。 …… 贺萱今天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打从自己伤好开始,习武练字成了自己每天的功课。除此之外,唯一的消遣也就是到院外转上一转了。 正因为今天心神不宁,她一上午连一篇像样的字也没写出来。 过了中午,贺萱叫上小幺,出了院子。 这巷子口那里有一处茶棚,我们以前也说过的,雨墨会经常到这里“观察”贺萱。自然,一次看不到,两次看不到,贺萱也不可能每一次都看不到雨墨的,他也知道雨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每次雨墨与贺萱的目光几乎都是没有交集的,知道贺萱一切安好,这就是廖庸最关心最在意的事。 至于,相思之类,就算不明说,彼此也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贺萱明显的感觉到雨墨与平时大不相同,总是用眼睛扫着自己,她感觉得到,雨墨有话要和自己讲。 “咱们喝碗凉茶吧。”贺萱对小幺说。 小幺想了想,也好,不然在家里煮次凉茶也是挺麻烦的。他点了点头,随着贺萱走近了茶棚。 正是中午的时候,茶棚里坐了不少的人,贺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在她的身后,不到一拳远的地方,就是雨墨。 茶上来了,贺萱装模作样的瞧了瞧,摇了摇头。 “公子想吃什么么?”小幺看出了贺萱表面的意图,开口问道。 “上次吃的那个凉糕……糯糯甜甜的,倒还可口,可是这里,好像没有啊。”贺萱有些遗憾的说。 小幺一笑,说道:“那不是在这里买的,出了巷子才有卖的。公子想吃?” 贺萱手搭着凉棚,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摇摇头说:“太热了,算了吧。” “没关系,公子这几天也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有了想吃的东西,再说又不远。我去去就回。” 说着,小幺站起身来,就往巷子口跑去。 “什么事?”贺萱抓紧时间,坐直了身体,佯装喝茶,问道。 “有人让我过来传话,说是夫人不见了。” 夫人?贺萱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哪个夫人?” “是六度寺里那位哑师傅过来传的话。” 这一下,贺萱明白过来了。 孟夫人不见了! 可是,眼下自己的情况,有心也是无力啊。 “哑师傅还告诉您,夫人进了您旁边的大院子。” 贺萱还想问什么,可就是这时候,小幺拿着凉糕回来了。小幺之所以这么快,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万一贺萱跑了,自己就没办法交待了。 雨墨见接下来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了,便付了茶资,起身离开了。 回到家中,修飞和廖庸正眼巴巴的等着雨墨回来。 “可见到了?”一见雨墨回来,修飞急切的问道。 “见到了,话也带到了。”雨墨说。 修飞点点头,廖庸让雨墨下去休息了。 其实,在雨墨出去之后,修飞也有点后悔,现在贺萱的这种情况,告诉她这件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给她再添些烦恼之外。 “哑师傅……”这时候,忽然听廖庸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传了过来。 “哦,廖公子。” “现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突然会说话了么?”廖庸带着微笑问道。 修飞愣了愣,然后抱歉的对着廖庸深施一礼,说道:“廖公子,在下确实是个出家之人,但却与其他的出家人有些不同之处。” “比如说,装哑?” “装哑只是手段,我是带着别人临终之前的吩咐才出家的。装哑,只是不想因为当时不想因为我的口音而暴露了身份,所以……这一装就是十年。” “什么吩咐?谁的吩咐?” 修飞也已经知道贺萱的身世与左家和廖家那里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所以自己也就不再隐瞒,他将十余年前,栗将军临行之前嘱咐自己之事告诉了廖庸。 因为修飞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讲的也就是个含含糊糊,廖庸也就听了个囫囵半片的,但是大约也明白了,那位被人掳走的夫人,是栗将军命令他一定要保护周全的。也是贺萱应该接班继续保护的,廖庸点了点头。 “您也别想的太多了,这件事告诉无忧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廖庸安慰修飞说,“不过,您住在我这里确实是不太方便,我这可不是赶您走啊……” “我明白。” 廖庸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您还是回六度寺。若有了消息,我自然会想办法通知您。” 修习琢磨了一下,也确实是这样,自己凭白无顾的留在廖家,也确实是有许多的不方便,而且,自己此次外出,跟寺里任何人都没打招呼,若再留的久了,难免在寺里不会引起什么其他的事情来。 修飞告别了廖庸,回六度寺去等消息不说,单说贺萱这里。 贺萱听说了孟夫人被人掳走……确切的说,就是被贤亲王派人掳走的这件事后,心里隐隐的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孟夫人的存在,实在是太敏感了。 做为一个王爷,可以寻花问柳,可以留恋坊间,这些事情都是可以让人睁一眼闭一眼的。但是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把罪臣,特别是皇帝钦定为罪臣的女子留在身边。 好吧,留在身边也可以,但是,绝不可以与这样的女子有男女之事。 好吧,有男女之事,只要注意些不让外人知晓也可以,但是,孩子都有了,这不就成了私纳犯臣之女了么! 不管有没有那纸婚书,事实就是事实了。 这样的行为,做为一个亲王尚且有违礼数,更何况……现在皇上对这个女子还是念念不望…… 贺萱有点头大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那可是自己的父亲拼了性命保护的人啊! 不如……贺萱想了想,否定了自己。 飞檐走壁,躲过门外的那些侍卫倒也不算是件太难的事儿,可是,就算是到了王府又能如何呢? 问允臻要人么? 自己凭什么问人家要呢? 眼下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本和人家叫嚣呢? 空手套白狼的事儿,也许跟廖庸或者左良用用还可以,对允臻这只狐狸,是不管用的。 贺萱叹了口气。 正在贺萱叹气的时候,忽然听小幺敲门走了进来。 “有事?” “刚才王府那边送信过来,说……一会儿王爷要过来瞧您。” “什么时候?” “晚上吧……” 贺萱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吩咐道:“准备些王爷爱吃的点心和茶水。” 小幺一愣,然后没有出声,退了出去。 允臻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王府里。 不只是他,连太后也在。 允臻一大早派人把孟夫人掳了来之后,还有些不放心,所以进了宫去见太后,将这事与太后讲过之后,以赏花为名将太后接到了自己的王府里。 一般情况之下,太后出宫这是要提前准备好些日子的,但是太后已经等不及再多等了,只是简单的和皇上说了一声,便离了宫。 眼下,太后已经见过了孟夫人,虽然是远远的,但还是见到了。这位夫人,她先前也是见过的,以前她以皇上随身侍女的身份陪着皇上进过几次宫,因为出落的太过出挑,所以太后对孟夫人是非常有印象的。 “好好的审,既然这贱人还活着,那她的孽种也有可能还活着。” “是,太后。” 允臻应道,在用过茶点之后,太后就返回宫中了。 允臻并没有太着急去审问孟夫人,他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这也是他让人传话给贺萱说要见她的理由。 眼下,允臻可以说是捏住了皇上最重要的一根命脉,只要这个人捏在自己的手里,那自己将要去做的大事,就可以说,已经成了一半了! 允臻不禁有些得意,而这份得意,他现在最想让贺萱知道。 239 贤王来访 眼看就快要到掌灯的时候,允臻才离开王府往贺萱禁足的院子走来。还未走到门口,允臻就听到院里传来的阵阵萧声。 允臻一笑,心里想着:这个无忧的心倒还真是蛮大的,这个时候,还有借着残月微风吹萧的心情,真是难得啊。 来到院门口,守门的侍卫向允臻请了安,正要叩门,却被允臻给制止了,侍卫会意,轻轻的推开院门,允臻与随从轻轻的走了进去。 允臻才一进院,贺萱的萧声就停了,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允臻,然后站起身来,中规中矩的给允臻见了礼。 “不是说过么,私下里见面,不必这么约束。”允臻微笑着说道。 “王爷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下见面么?这只怕对王爷而言,不是很方便吧。再说,我也觉得,与王爷并没有什么私下里见面的必要。” 看着贺萱淡淡的态度,允臻也没驳斥什么,指了指贺萱旁边的位置,跟随过来的下人急忙送了个厚厚的软垫放在了上面,允臻走过去,坐下来,然后抬眼看了看贺萱,说了声:“坐吧。” 贺萱把身体往后一辙,然后跪在院中,说道:“罪臣不敢。王爷有话请问吧。” 允臻搓了搓手,目光一直停留在贺萱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我之间,一定要生分到如此么?” “以眼下罪臣的处境来看,生分要比熟络更适合些。更何况,我也不敢高攀皇戚,充出熟络的样子来。” 允臻叹了口气,看了看贺萱,然后对着站在周围的下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到更远一点儿的地方,院子里自然是站不下了,下人们索性干脆退到了院外。 “无忧,有些事情,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但却不愿意说出口的,不管是私心也好,顾及对方也好,我也好,你也好,不是一直都在为对方保守着一些秘密么?” 允臻的这句话,贺萱并没有驳斥,因为允臻说的确实是实情。 “我想做什么,你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是明白的。而你与你的那些……朋友,正在做什么,我也不一定就完全看不到。这些事情,如果我真想点破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会有这样的雅致闲情,坐在这月下吹萧散心,与我呕气狡辩么?所以……”允臻一撩前襟,换了个坐姿,接着说,“还是起来,咱们好好的,像以前那样,好好的说说话吧。” 贺萱听着允臻的话,默默的站起身来,然后,坐回到刚刚自己坐过的位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贺萱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幺说了句:“取些茶点来。” 小幺应声,到小厨房转了一圈,端出些吃喝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然后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允臻无意的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忽然发现竟是自己平时喜欢的,他抬眼看了看贺萱,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王爷别会错了意,这些东西,不是我准备的。是那孩子准备的。”贺萱依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他准备的也是你授意的。这份情意,我领了。” 贺萱皱着眉,看了看允臻,然后把头又转向一边,叹了口气,说道:“真不清楚,你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彼此彼此。” 说着,允臻夹起一块点心来,轻咬了一小口,然后放在口碟中,眼睛看着贺萱,带着笑意慢慢的嚼着。 贺萱瞟了他一眼,问道:“我的脸可以用来下饭么?” 允臻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所以古人说‘秀色可餐’,是很有道理的。” 贺萱看着允臻,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看着自己的笑话并没能博得佳人一笑,允臻只好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然后说道:“看你的样子,有不少话想和我说。说吧,可以告诉你的,我不会隐瞒的。但是做为交换,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贺萱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去。她心里说道:“我想问你孟夫人是不是被你抓住了,你会回答我,既然你抓了她,就自然知道她是谁,如果你反问我的是她的孩子在哪里,我应该怎么回答呢?” “没有想问的?”允臻催促道。 “邱实是怎么死的?”贺萱问道。 “你不是也看到了,暴毙。” 贺萱看着允臻,冷笑了一下,说道:“王爷果然心思细密,可以告诉我的,绝不隐瞒,不能告诉我的,就糊弄了事,是吧?” 允臻一笑,“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那好,现在该我了。邱实和你说过什么?” “都说是酒后吐真言,但是,我从来都觉得酒后这言不可信。所以,说与不说,都没所谓。” “你学的倒是快的。”允臻微笑着说,“还想知道什么?” “……”贺萱本想问邱实父母的事,但是想想,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就算是问了,他也不会如实回答的,“你准备把我禁足在这里多久?” “这要看你想呆多久。” “我?一天也不想呆。”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暂时呆在这里。无忧,我不想骗你,接下来的事情,对于你而言,真的不适合。你也许觉得自己看惯了生死,看惯了变迁,其实,你看到的,真的是太少太少了。若你真的想出去,你随时都是可以离开的,我也随时可以让兵丁撤走。但是你真的愿意再陷进那泥潭之中么?你不想牵扯到别人,独自搬了出来。我则是不想因为别人而牵扯了你,所以才把你圈在了这里……”说着,允臻看了看贺萱,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真的想出去么?” “……” 允臻所言自己虽然不是完全的理解,但是,自己的存在确实已经是个问题。自己被禁于此,与外界没了联络,换句话讲,自己就算是立于允臻的保护之中,不管朝野上现在有什么样的动荡,无论哪一方或输或赢,对自己而言都是无害的。 可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些?更何况,自己现在离开或留下,都已经被允臻掌探在了手中,出不出去,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形式问题。 “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允臻看着贺萱,“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虽然我知道即使你知道一定不会和我说实话,但是,我还是想问你。” “什么?” “我今天将一个重要的客人请到了我家。这个客人本该在二十几年以前,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我知道,今天雨墨来找过你,也和你说过话,想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所以我想,这件事情的始未,也许你比我更清楚些。” 允臻的话,让贺萱的心“咕咚”“咕咚”的狠跳了几下。这时候,只听允臻接着说道:“既然她还活着,那与她有血缘之亲的孩子也应该还在这个世上。” 说着,允臻站起身来,走到贺萱的面前,用两只手轻轻的扶起贺萱的脸,手指放在她的耳后,然后注视着贺萱的眼睛问道:“你猜猜看……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贺萱被迫着与允臻对视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她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尽可能用平缓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允臻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的放开了贺萱的脸,拉起她的手来,说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会信你。” “我没有话想问了。你还有什么事想知道的?”允臻问。 贺萱很想知道,允臻究竟会拿孟夫人怎么样。如果让他找到孟夫人的孩子,他又会怎么样。可是这些,自己不能问,不可以问。问的越多,廖庸就会越危险,允臻的心机,不是自己可以比的,他刚才的举动,并不是在轻薄自己,他在用自己的手能过脉波和体温来测试自己是否在说谎,而自己的身体则很诚实的告诉了他,自己确实如此。 “没有了。想问的,没有了。不过,倒是有件事,想求你。” “为了谁?”允臻问。 “小幺。就是你派出来,把我引到这里的那个孩子。” 允臻点了点头,问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为自己求什么,说吧,想替他求什么?” “这孩子他……不管以后如何,你都放了他一条生路吧。” 允臻笑了笑,说道:“这话,好像以前也听过的。” “是,我以前也为另外一个孩子说过这样的话。” “他和那个孩子不一样。不过,我尽力而为。”允臻说。 “那就好。” 允臻看了看贺萱,问:“你不想为自己求点什么?” 贺萱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只求我的任性,不要牵扯了别人,就好。” “如果我说,如果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不牵扯任何人,你会留下么?” 贺萱抬起眼来,看了看允臻,笑了笑,说:“这,有可能么?” …… 允臻离开小院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从刚才开始两个人就一直沉默着,贺萱不再说话,只是一曲接着一曲的吹着萧,满是伤感和悲凉,允臻走时,她也没有起身相送…… 允臻即将出门的时候,忽然听贺萱说道:“我……还是想出去……” 听到贺萱的这句话,允臻默默的又看了看贺萱,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不勉强……” 连允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一个人,有这样的耐心,但是,有一个让自己没有多少耐心的人,正在等着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240 刑讯孟夫人 允臻回到家中,几乎没有做什么休息——也许,在他的感觉中,只要与贺萱在一处说说话,哪怕是斗斗气,吵上几句嘴,都算是休息——就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 在花园的假山后,有一条暗道,直通地下,当时设计时候的作用,是用来冷冻食物以及存放冰块儿用的。当然,现在的主要作用也是如此。 但眼下这里又多了一个用途,孟夫人就被关在这里。 这里长年恒温,温度一直都保持在零下五六度的样子,允臻被了一件大毛的披风,又让人取了条厚厚的被子,这才让下人们打开通往冷库的门。 穿着厚衣服的下人们为允臻引着路,打着灯笼,当允臻进到里面的时候,看到孟夫人正裹着一条破旧的被子,蜷缩在角落里。 允臻冷冷的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的温度比周围的温度还要低。 “真是委屈您了。下人们不会办事,也不知道给夫人拿把椅子。” 允臻说着,给自边的下人递了个眼色。家人会意,赶忙打开内门,到一二门之间,取了个条凳过来,摆在了孟夫人的面前。 夫人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纪轻轻的,风度翻翻的公子,温润的面色之下,透着隐隐的杀气。她淡淡的一笑,缓缓的站了起来,从容的坐在长凳之上。 “来人,再给夫人添件衣服。”允臻又说。 下人们又取了件大袄过来,给夫人披上。然后,命家人退到二门之外,并关上了石门。 “不知应该怎样称呼。”看着允臻问道。 “晚辈姓韩,名允臻。封号贤亲王。” 孟夫人点了点头,说:“原来您就是先王的遗腹之子。老身失礼了。” “夫人不必如此。您不认识我,也是常理。因为,您本应该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允臻微笑着说道。 孟夫人淡淡一笑,说道:“王爷您说笑了。既是已死之人,又怎么会在这里,与王爷交谈呢。” “夫人也不必掩饰自己的身份了。若不知您是谁,我也不会将您请来了。” “王爷您认得老身?” “本王倒是不认识您,但是家母——也就是当今的太后,还是认得您的。” 孟夫人一笑,没有作声。 “想来夫人也大概猜出我请您来的目的了吧。” “老身不知。” 允臻点点头,然后说道:“今天和本王说‘不知’这两个字的人还真是不少。既然夫人不知,那小王就说说吧。我不想与夫人绕什么弯子,我只想问您一句话,您当年与皇上所生的孩子,现在身在何处?”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孟夫人心里最薄弱的地方,她的表情不如刚才一般的从容淡定,并露出微微的不安来。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也被允臻看在了眼里。 “夫人不必如此惊慌,我既然退去下人,单独与您谈及此事,也是不想太多人知道那件旧事。而且,小王也是一番好意,想着夫人与亲生孩儿不能相认,也是件极为痛苦之事。而且,皇上因为夫人,当政二十余载,虽大臣们几经提议,却从不立后。妻离子散之苦,也煎熬了他老人家这么久了,也该是一家团聚的时候了。夫人您说,是不是呢?” “王爷说的虽然是盛意拳拳,但心里所惦记的,应该不只是如此吧?” 夫人的这句话,说的平淡,却也击中了允臻地要害。允臻一笑,如刚刚夫人一样,没有作答。 这时,只听夫人继续说道:“有件事,我想,应该是王爷所不知的。而且,老身想来,太后也未必知晓。不知王爷,可有兴致听老身说上一二?” “夫人请讲。” “我若请王爷相信,您所要的,只要问皇上去要,他也许就会拱手相让,您信么?” 允臻一愣,疑惑的看着孟夫人。 “皇上本就是个天性不羁之人,如今的位置,是他想推都推不掉的。虽然,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也许可能已经改变了一个人的想法,但是,一个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王爷与其诸多手段的想去巧取豪夺,倒不如直接了当的去问去拿,也许,大家都会省许多的事情。” 允臻听了这话,冷冷一笑,说了句:“夫人当本王是三岁幼童么?那样的位置,谁不想要?谁会不想人?得到了还会放手?” 孟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王爷不信,那老身也无话可说。但王爷刚才所问之事,老身无法告知。” “夫人,不愿意与自己的孩子团聚么?” 孟夫人苦笑一声,答道:“就像王爷所说,老身本在二十几年以前,就应该是个死去的人了。不过是不想辜负了一位故人的情意,才如此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一个活死人,不会有那么多的奢望。王爷也就不必为难自己在此,与老身一起受这寒冻之苦了。” 说着,孟夫人慢慢的阖上眼睛,嘴里轻轻诵起了佛经。 “夫人一直藏身于六度寺的后山,想来那寺里的僧人也必对夫人的事有所知晓,夫人信不信,小王会一时兴起烧了那寺庙,逼问那些僧人呢?” 孟夫人听闻此言,停诵了经文,慢慢的张开眼睛,安详而平静的答道:“王爷您也许不知,那六度寺虽然不是什么名山宝刹,但那里的方丈大师,却是太祖皇帝的替僧。” 允臻一愣,这事儿,自己还真是不知道。 “太祖皇帝自出生起便身体孱弱,几经求医状况也是时好时坏,到十岁时,便有了下世光景,他的一位幼年好友便自愿作为他的替身出了家,以修得太祖皇帝一世康健,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此人落发之后,太祖皇帝的身体便好了起来。太祖皇帝即位后,本想着把那里封为国寺,可方丈大师却说若想修行,还是安安静静的好。”说着,孟夫人看了看允臻,说道,“至今那里依然供奉着太祖皇帝的遗诏,若王爷真想对六度寺不利,只怕会冲撞了先祖吧。” 说罢,孟夫人又如刚才一般诵经起来,不再看允臻一眼。 允臻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如此威胁自己,他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哼了一声。然后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外面的家人应声开了门,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允臻冷着脸,说道:“我向夫人打听了一位朋友的下落,可她不太愿意说。你们接着问……”说着,允臻转过去看了看,然后一个狞笑,转过脸来对家人说道,“夫人被请来的弄脏了鞋袜,给夫人打盆水来,好好洗洗。” “是。” “记着,不可以动粗。我不想在这里闻到一丝的血腥味。” “小人明白。” 古时候的刑讯有很多种,那种血腥暴力的是武法,而这种则是文法。虽然不见半点红,但却也能将人折磨的欲死不能。 孟夫人身边的被子棉袄已经被人全部取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盆带着浮冰的冷水。王府的下人本想着,这夫人肯定会抓了狂般的拒绝,正准备动手强行扒去夫人的鞋袜,但却见夫人已经自己动手,将鞋袜退去,然后,把双足插入了刺骨的冰水之中…… 这种痛苦是难以想像的。 可是孟夫人却连一丁点痛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家人趁着无人的时候对夫人说:“您这是何苦呢?王爷想知道什么您就说了吧。何必让自己受这样的苦。” 孟夫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天下能有愿意用孩子的命换自己命的父母么?” 那老家人叹着气摇了摇头,说道:“您把脚拿出来一会暖暖吧。现在换着班守着,下一个来怎么还得二个时辰……” 孟夫人满怀感激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若不是这位老家人,只怕,孟夫人就活过这一个晚上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等到允臻起床时得到的消息依然是孟夫人晕死了过去。 夫人的身体本就已经气血两虚,再加上被人这样不眠不休的折磨,本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身体终于倒下了。 允臻原以为孟夫人也不过是因为寒冻而晕过去罢了,可是家人的回报却非如此,掐人中,沷冰水这样的方法都用过了,可是夫人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而且下身还有大量的血流了出来。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允臻匆匆的再次来到了冷库。 一进二门,就闻到一股子血腥之气伴着冷迎面扑了过来,再看躺在地上的夫人,除了额角处因为摔倒时有一点擦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痕。但夫人牙关紧闭,脸色也如死灰一般。 允臻吩咐家人去找大夫,然后他又命人把孟夫人抬出了冷库,移到了一处下人住的小屋之中。 大约过了能有一柱香的功夫,大夫才一路小跑着过来。 “好好给这个看看。记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不可以让她死掉。明白么?” 大夫战战兢兢的接下了这个差事,然后让自己气息平和一些之后,开始给孟夫人诊脉。 241 赏槐之约 大夫给孟夫人瞧过之后,跪在了允臻的面前。 “情况不好?”允臻谈谈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恕卑职直言,只怕是华陀再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允臻皱了皱眉,不过是泡泡冰水,若说有些冻伤,这自然是自己可以想像得到的,但怎么就一夜的功夫,人就快要不行了呢? 大夫见允臻没有出声,忙解释道:“从脉相上看,这位夫人长期忧思,以至气郁于胸。再加上调养不济,也使气血亏损。这病不是一两日才有的。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这夫人眼下已是血崩之状,又似乎遇到了极寒相侵,若是此人有求生之心,或者还能延续个三两个月,可若是本人也就此放弃的话……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也就是这三两日的事了。” “三两日……” 允臻重重的坐了下来,思索了一下,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保住她这三两日的时间。” “是。” 说着,大夫趁着允臻尚未发作,赶紧抽身离开,去开药方。 允臻离开了孟夫人所在的屋子,散去了所有的下人,一个人安静的走着:“她就是想求一死……难怪人家都说,死不难,活着才不容易……她若活着,自己还有机会与皇帝交涉,可是若让她死在自己这里,只怕皇帝就不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了吧……该怎么办呢?” 就在允臻觉得似乎只能把孟夫人的尸身深埋的时候,忽然他的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来人……”允臻微笑着说道。 身后的家人赶紧走上前来,问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书房……” …… 这一天上朝,允臻差一点点就迟到,在富海宣完:“有事上报,无事散朝”之后,允臻交上了自己一早匆匆写下的折子,并向皇上回报说:“经小王近一个月的调查,确信贺萱与邱实行刺,意图谋乱一事并无牵扯。请皇上圣裁。” 皇上略看了看折子,他有些不解,允臻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已经把贺萱控制在手里了,为什么眼下突然间又要放掉呢? 皇上心里那样想着,嘴里说道:“那依贤王所见,现在应该……” “既然贺萱与此事无关,那小王请求皇上撤去看守的兵丁,还贺大人一个自由,等他日有地放缺,再作安排。” 皇上一笑,说:“好,此事就依贤王所奏吧。” 朝上的事情处理完后,允臻再次递了牌子,说是有些家事要与皇上细说。皇上虽然有些不愿,但是,却也没有拒绝,便让富海将允臻请了进来。 “贤王还有什么事?” “回皇上。皇上回宫也已有月余,前者因为乱臣之事,也未能奖励此次出巡伴驾之臣。更何况,贺萱因乱臣之事受了株连,小王想着,眼下也是槐花盛开之季,想寻处雅致之处,做个小小的东道,一来,请皇上散散心怀,二来,也是慰劳一下这些有功之臣,三来,也算是替贺萱压压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看着允臻,他不清楚,在允臻这样一脸诚恳的表情之下,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但皇上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毕竟,自己对这样的提议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否则,此事一但传出,自己绝对会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恶名。 “花期有限,所以,小王想着,就将此事定在后日吧。” “好。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允臻离开之后,皇上把左相召进了宫里。两个密谈了许久,左俊忠才离开皇宫。 …… 当允臻再次出现在贺萱住的小院里时,贺萱正在练功,一见允臻出现,颇为意外。 “王爷您这是……” 见允臻身后并没有跟着什么人,贺萱有些奇怪的问道。 “外面的侍卫已经撤了。” “撤了?” 允臻点了点头,“你不是说你想出去么?” 贺萱心里说,我是想出去没错,可是却没想到这样上次的事情就算是完了……皇上办事还真是有原则……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 “怎么?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突然间的,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禁足就禁足,解禁就解禁,没听说过,还有禁一半解一半儿的时候。”允臻淡淡的笑着,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 小幺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整个院子里就只有贺萱和允臻两个人。这让贺萱有点别扭,可有些时候,人有尴尬别扭的时候,总能冒出一些让自己吃惊的想法来。 “若是我现在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没有人知道?”贺萱忽然问道。 允臻听了这话,把眉毛一挑,笑着问道:“你想对我做点儿什么?” 贺萱转了转手中的峨嵋刺,没有说话。 “若是想行刺的话,我建议你就省省吧。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错,但是,你不是干行刺的料。你见不得血的。”允臻说着,从贺萱身边,仿佛挑衅一样,晃了出去,然后走到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看着贺萱。 “见不得血,我可蒙着眼睛。” 允臻冷笑了一声,说:“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儿。我不知道你是从多大开始习武的,但我是从三岁开始的。我自问可能不算什么顶尖的高手,但我却是和左良交过手的。” “你们?” “是。那年武举,我一时兴起觉得好玩儿,就拿着别人的名贴去了。和左良过过招,他和我也不过是个平手。”说着,允臻把手里的水杯放下,然后看着贺萱说,“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 贺萱刚才不过是一时兴起,眼下,那个傻傻的想法已经不在了,自己在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再给自己额外添麻烦的。 “那好,过来坐,我还有事和你说。” 贺萱点点头,走到桌边儿,把双刺取下,放在桌上,坐到了另外一边。 “后天,我会请皇上离宫饮宴,当然,也会请左相一家,以及……廖庸,”说着,允臻看了看贺萱,“当然,还有你。” “我就免了吧。最好,你们把我都给忘了,我才能过舒坦些。” 允臻一笑,“别犟了,在这院子里也住了也有一个月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吧……你也别跟我面前耍那些花活,你想谁不想谁,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贺萱没有应声,她觉得自己在允臻面前,不论做什么想什么,似乎都瞒不住这个让自己有些害怕的男人。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这个男人比他外面看起来,要强悍的多,残酷的多,自己眼下对他的恐惧,其中的理由,想来应该是以前,自己太过低估了对方,把对方想像的太过柔弱了。所以,当意识到他真实的一面时,那种落差带来的恐惧让自己更为害怕。 “到时候,我会过来接你。穿着便服就好,赏槐嘛,自然是在山上好的,我想起附近有处有山有水的地方,你也一定会喜欢。” 贺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其实,贺萱是开心的,终于,又可以见到廖庸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廖庸过的好么?其实一点儿也不好。 打从贺萱挨打的消息传到廖家起,廖庸就病了。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任何的起色。直到雨墨传来贺萱已经无事,还能在自家院外小范围的活动时,廖庸才算是慢慢的好起来。眼下,廖庸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但是心里对贺萱的思念,总让他觉得胸口发闷…… 即使如此,廖庸也不许雨墨在贺萱面前透出半个字来,所以,就算雨墨天天去贺萱家的门口,也未尝告诉过贺萱关于廖庸生病的事情。 而今天,廖庸忽然接到了贤王府送来的请柬。 廖庸拿着请柬看过之后,问王府的差人。 “这伴驾赏槐,怎么会让我参加呢?” “回廖公子的话,并不是只召了廖公子一人,除了王爷之外,还在左相爷,左侯爷,另外,贺大人也会参加。” “她也去?”廖庸皱着眉问道,“不是还在禁足之中么?” “公子寡闻了。今儿下午,守在贺大人院外的兵丁就会撤掉了。王爷已经上奏了皇上,对贺大人的事情说是已经查清了,并没有与乱臣之间有什么瓜葛。所以,这禁足之说自然也就是了了的。” 廖庸听了这话,心里重重的一块石头算是放了下来,脸上也浮起了笑意。 “回去跟你家王爷说,草民一定会按时付会的。” “好。”王府的下人说着向廖庸告辞,回去复命去了。 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廖庸在家里也坐不稳了,他命人急急的备了车,赶到了左家。 见到他,左良倒并没有太意外,但是文溪的样子却是十分雀跃的。 “我说,郡主大人,您老还是小心点儿吧。这么上窜下跳的,您受得了,您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了啊!”廖庸笑着说道。 “你瞧瞧他。这一个月都没见开晴的脸,今儿可算是会笑了。”文溪不甘示弱,直接反击道。 “你就让他乐一乐吧。已经病了一场了,再不让乐,还不得憋疯了……你也是,肚子也大了,自己也不知道小心些。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和入凡说。” 左良说着,也不管文溪乐不乐意,直接把她硬给塞回了屋子。 左良和廖庸来到外面坐下之后,左良低声说道:“不是我想打击你,但是这回的事儿,你也别想的太好了。这开释来的太容易,连父亲都觉得有些意外。” 廖庸刚刚只顾着高兴,现在左良这一说,他的眉也皱了起来。 “昨日父亲被皇上召进宫中,回来之后,似乎就心事重重的。父亲没说,我也没有多问。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咱们自己得多加小心。” 听了左良的话,廖庸点了点头。 242 孟夫人之死 自从认识贺萱开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样久没有与贺萱见面。廖庸与左良早早的就来到了允臻定下的地方等候着,想早一些见到贺萱。 文溪本也想来的,却被左良一个不许,百个不许的扣在了家里。 不为别的,现在的允臻简单就是一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火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还是少到为妙。 当允臻的马车停好,贺萱从马车里露出头来的时候,这两人竟然有种与贺萱隔世再见的感觉。廖庸很想走过去与贺萱聊上几句,像以前那样在她身边耍耍赖什么的,但是眼下,他却只能看着允臻把贺萱扶下了马车。 左良与廖庸给允臻施了礼,然后眼观鼻,鼻观口的站在一边,皇上的车驾也马上就快到了,这几个年轻人在这里候着驾,允臻让下人们把马车拉到了后面。 贺萱并不知道,她惦念的孟夫人其实一直就在允臻的身下,自己旁边的坐位下面。 皇上驾临之后,允臻引着皇上一路向不远处的蓬帐下走去。四周的槐花香,让身边的气氛祥和了许多,也让人的心平静了不少。 甚至有一瞬间,连皇上都认为,自己这段时间是想的太多,其实自己的这个侄子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 酒宴摆上的时候,已经黄昏,借着西下的夕阳,伴着微薰的晚风,众人谈笑风声,可是贺萱此时的心却没有那么平静。不知为何,她隐隐的觉得,今天这次相聚上的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了。允臻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来。 果然,贺萱的想法刚刚冒出,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吵杂之声。 皇上一皱眉,问道:“哪里来的喧哗之声?” 允臻忙站起身来,在座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待小王过去查看一下。”说着,允臻离了席,朝那声音传来之处走去,皇上给了富海一个眼色,富海会意,也跟了过去。 就在允臻与富海一前一后的才离开蓬帐不远的时候,突然一个人飞奔而出,富海一惊,赶忙吩咐了一声:“护驾。” 一时间,十几个护卫一拥而上,先冲向了皇上和允臻。 但那冲出来的人,并没有朝着蓬帐的方面而来,而是直接冲向了大约离蓬帐约有百十步开外的湖边,然后直接跃入了湖中。 别人还好,虽然有些吃惊,但却没有太过惊慌,可是贺萱却失声叫了出来“快救人”。因为那个背景,虽然自己不敢说是百分百的熟悉,但是贺萱从身形和衣装上觉得,那人应该是孟夫人。见身边的人并未直接行动,贺萱几乎准备自己冲出去跃入水中相救,幸亏站在她旁边的左良和廖庸死死的把她拉住,她才没有得逞。 允臻一边吩咐下人去湖中救人,一边三步并成两步的来到皇上面前,双膝跪到在地,口称有罪,“小王罪该万死,竟让人惊扰圣驾。” “怎么会突然有人冲出来?”皇上皱着眉问道。 “小王也不甚清楚,待叫下人过来问话。”允臻答道。 皇上点点头,让允臻先起了身,允臻马上吩咐下人把总管叫过来,到御前问话。 “那个冲出去的,是什么?”允臻问道。 “回王爷的话,是家里的一个厨妇。” “你这总管是怎么当的?不知道今日是在御前伺候么?怎么带了个疯婆子出来?” “回王爷,这厨妇并不是疯子。平日也做得一手好点心,刚才一个传点心的二等小丫头一时贪玩,扭了脚,这厨妇传自己把点心端了上来……可是不知为何,小人也不知道她见了什么,就疯了似的,点心也砸了,头也不回的直接就奔着那湖……” “混帐东西……” 允臻在这边骂着总管,那边却用眼睛扫了一眼贺萱,只见此时的贺萱已经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身体几乎抖成了一团,眼巴巴的望着湖边,一对大眼睛里满含着眼泪,好像一眨眼,那泪水就会掉出来一般的。 允臻心里想着:果然,你认识她! 正在这时候,那边湖边捞人的传来消息,说人已经捞上来了。 贺萱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甩开左良和廖庸,快步跑了过去。 刚刚,左良和廖庸拉住贺萱,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孟夫人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们怕贺萱真的一心救人而跳入湖中,那样一来,身形毕露,再想藏着也就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他们也明白,允臻眼下未必不知道贺萱的身份,但是,既然这层窗户纸还在,那就先不要把它戳破为好。 看着贺萱跑了过去,皇上看了看那位总管,说道:“一会再说吧,先过去看看人。” 说着,皇上也准备往湖边走,却被允臻拦住。 “皇上,那人不知生死,皇上先且留步,等小王探了究竟再来回禀吧。” “无妨。” 说着,皇上走在前面,连着左俊忠,左良,廖庸,富海等人一并朝湖边走了过来。 看着他们的背景,允臻看了看自己的总管,总管微微的点了点头,允臻冷冷一笑,也随了过去。 这么多年的叔侄,允臻对皇上的脾气是知道的,越不让他做的事,他才越想做。若自己不虚拦这一下,想来皇上还真不一定会一直走到湖边去看,没准走个几步就回头了,倒是自己这么一拦,皇上绝对一直走到底的。 果然,皇上来到湖边,见贺萱正呆呆的立在那个打捞上来的妇人身边,贺萱的身体,把那妇人挡了个正着。 “无忧,这人怎么样了?” 贺萱慢慢的回过身来,双目通红,泪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上一皱眉,他以为贺萱摇头的意思,是说这人没有救了。这真是件丧气的事,皇上摇摇头,准备起驾回宫,可就在他一转身的功夫,忽然听到廖庸“咦”了一声。听到这个奇怪的声音,皇上看了看廖庸,见廖庸正一脸专注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妇人。 “怎么了?”皇上问道。 “这个人……我……好像……看到过。” 廖庸的话,让旁边的其他人都有些奇怪,就连允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左俊忠和富海往前走了几步,顿时,这两个也呆立于原地。 他们的表情让皇上意识到,这个现在人事不醒的人,也许是…… 皇上转过身来,轻轻的拉开贺萱,当他看清楚,那个人是谁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所有汗毛孔都扩张开了。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给我把她抬进宫去,传御医过来,一定要把她给朕救活。” 正在这时候,躺在地上的孟夫人似乎缓了过来,猛的咳了几声。 见到孟夫人有清醒过来的迹象,皇上有些兴奋起来,他亲自看着宫人们将孟夫人抬上了马车。 “皇上,此处离宫还远,不如,找处民居……”允臻好心的提醒。 “好,就这样。” 不多时候,他们到了一处相对条件好些的民居,皇上临时征用,老百姓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 皇上出行,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肯定会跟着御医。眼下,这几位正围着孟夫人察颜观色呢。皇上等得冒火,低声吼道:“究竟怎么样?你们看了这么久了,说句话。” 几位御医顿时就傻了眼,跪爬到皇上跟着:“皇上,卑职无能。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你们……” “醒了醒了……”这时,忽然听到站在旁边的廖庸说道。 皇上听到此话,无心再与这些御医多话,分开他们,几步来到床边。 “汀兰……汀兰……能听到我说话么?” 孟夫人缓缓的张开眼睛,点了点头,一行泪水缓缓的从眼角淌了下来。忽然,她看到了站在皇上身后的廖庸,眼中的瞬间有了光彩,孟夫人很想伸出手去,哪怕只拉住儿子的手一个瞬间也好……但是,孟夫人没有做任何事。 她看到了屋里的另外一个人——韩允臻。 “汀兰,别怕,有朕在,朕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这一次,朕一定会把你留在身边,朕真是笨,这么多年,你竟然就在离朕那样近的地方,朕却一点儿也不知晓……” “王爷……”孟夫人提了一口气,拉着皇上的手说道,“汀兰……得王爷不弃……能照顾在王爷……左右,是……是……汀兰的福气,汀……汀兰……从未曾……有过悔意……但……唯……唯有一点……汀兰……对……对不住……王爷……”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任何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皇上涕泪横流着说道。 “我……没……没能照顾好……好我们的……孩子……孩子……” “朕不要孩子,朕只要你……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孟夫人淡淡的笑了笑,看了看站在屋中的允臻,又把目光投在左俊忠身上,眨了下眼睛,露出个感激的笑意,然后,她看了看贺萱,贺萱流着泪,低了下头…… 孟夫人又把目光留在了廖庸身上片刻,最终看向了皇上。皇上以为孟夫人要和自己说什么,把头低了下去,附在她的嘴边。 最后,孟夫人一字一句的说了一句话:“我死后……把我化掉……不留痕迹……”说着,她的身体向后一仰,撒手人寰。 皇上轻轻的将孟夫人的遗体放在床上,木然的站起身来,踉跄着向着走了几步,忽然大喊了一声:“汀兰……”然后,晕迷了过去。 243 后事 皇上这一晕倒,屋子里的人一下子涌到了他的身边…… 但有两个人的目光却始终游走在皇上和静静的有如睡去的孟夫人之间。 一个自然是贺萱,一个是廖庸。 而允臻的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周围的人。 允臻没有想到,对于孟夫人的去世,廖庸竟然也会如此在意。再仔细打量下,他觉得这廖庸与孟夫人倒似乎有几分的神似…… 正在允臻琢磨着廖庸与孟夫人之间是否存在某些关系的时候,他的目光与贺萱撞在了一处。贺萱的目光让允臻心里猛的激起一阵寒意,此一时,他在贺萱的目光里,寻不到对自己的任何感情,连上一次的绝望也看不到,仿佛自己只是一个陌路之人,完全不相识的一样。 他不怕贺萱恨自己,因为恨的起源,在于有意,在于有情,而这样的完无感觉,是允臻最不想要的。 廖庸此时的心里也是波涛汹涌着。 他从未想过,这个曾经在梦中见过的人,某一天竟然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就像颗流星一样,就只在自己的眼前划过,然后就这样殒于自己的面前。 他不太懂,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让自己心中是如此的纠结,几乎痛到无法呼吸。他很想,走过去,坐在孟夫人的身边,好好的再仔细看看这张面孔,可是,就在他想要行动的时候,忽然发现,贤王爷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他刚刚想要抬起来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皇上被做了急救之后,恢复了意识,但是人还没有清醒过来,人们急匆匆的将皇上抬上了马车,然后快马加鞭向宫里赶去。连同着允臻,左氏父子也一同进了宫。 虽然,允臻更在意留下来的两个人,但是,作为臣子,面子上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所以,孟夫人这里,只留下了贺萱,廖庸以及王府的一些下人…… 廖庸看了看贺萱,问道:“这个人,你认识么?” 贺萱没有作声,只是呆立在那里看着…… 廖庸明白,眼下并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现在应该怎么办?”廖庸问。 “按理说,是该停灵的。这样吧,她的身世我们也不清楚,但人既然亡故在我面前,那我就权当做个后人,把这尸身收了吧。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由着我来处理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回去吧。” 贺萱说的冷静,可是心脏却一直在狂跳着,她很怕廖庸会说出什么来,自己已经没能保护住孟夫人,若再连廖庸也搭进去,自己该如何自处下去? 好在,廖庸还是很合作的。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孟夫人,转身也离开了民宅,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因为允臻离开时留下了句话,这里剩下的一切交给贺大人处理,所以,王府的下人们除了监视之外的职责就是协助贺萱把这里剩下的事情处理好。 可是,这尸身该送到哪里去呢?总不能就这样草草的处理掉吧。无论于情于礼,贺萱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既然人是他们从六度寺那里抓来的,那不妨还送回去那里吧。孟夫人一直隐居后山,估计连这寺里的人,认识她的也没有几个,正好,送过去,一则有了停灵之所,二则也可以给六度寺洗清一下。 “来人,把这位夫人搭上车子,送到京郊的六度寺。”贺萱吩咐道。 “大人,那个地方……” “我给你们引路。” …… 这样的法事,六度寺也是接过不少的,所以,自然也有停灵之所。贺萱在来的路上,顺路回了趟家,取了些银钱来,权当是法事之用。 入夜时,守夜的人已经全部撤去,只留下贺萱一个人。 这时候,修飞才敢走过来,给孟夫人叩上两个头,烧上几张纸钱。 “叔叔,是我失职,没能守住夫人。” 修飞摇摇头,叹息道:“你已经尽了力的。我已经听那些下人说了……” 说着,修飞顿了顿,然后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要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当年,将军也是如此,眼下,你依然也是这样……尽人事,听天命,这话不无道理。所以,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贺萱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有巡夜的声音,两人的对话就此草草结束…… 三日之后,孟夫人的尸身被火化…… 贺萱私下里曾经与修飞接触过,问他是否要离开这里,修飞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自己虽然是以守卫夫人为前提而出了家,但却已经习惯了僧人的生活。而且,自己年轻时,在沙场之上,杀戮过多,也正好借此可以为那些死于自己手中的亡灵超度一二。 另外,孟夫人的骨灰埋在山后,自己也权当是在这里做个守墓之人,替着孟夫人的后人,尽些孝道。 等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毕,贺萱才返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到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刚一进门,就看到允臻正坐在院子里。 贺萱把允臻直接从自己的目光之中过滤掉了。 “小幺,备水沐浴。”贺萱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 小幺答应着,看了看允臻,允臻点了点头,小幺这才转身去烧水,准备贺萱沐浴。 贺萱进了屋子,允臻也起身,走了进去。 允臻进屋时,看到贺萱正歪着身子,靠在被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句话也不说,动也不动。 “累了?”允臻问道。 贺萱没有回应。 “要不要吃点东西?”允臻再问。 贺萱依然没有回应。 允臻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到了贺萱的对面,她的视线之中。 这一次,贺萱终于有了反应,她双目不错的看着允臻,依然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你现在就这么恨我?”允臻问道。 贺萱苦笑了一下。 “您太抬举我了。” “你不用故意说反话。若照你平时的脾气,现在就算不和我打上一架,只怕也会嘴下不留情的骂我一顿。可是你偏偏就是什么都不作,什么也不说。” 说着,允臻正了正贺萱下巴,把她刚刚飘乎走的眼光再次聚集到自己身上。 “你明知道,这样做什么把自己闷坏,却还故意这样。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担心。”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有什么必要担心?于您而言,于您高高在上的地位而言,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能说能动,会哭会笑的棋子罢了。今天,他利用我打击你,明天,你利用我打击别人。用的顺了手,这棋子也就看上去光彩些;哪一天,用的不顺了手,不听了主子的吩咐,或者就因为主子有需要,你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会把我们舍掉。”贺萱直视着允臻,毫无生气的问了句,“谁会为颗棋子担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王爷,您真是太会说笑话了。” 说着,贺萱再次笑了起来,可是笑的却是声泪俱下。 “无忧……” 允臻看着贺萱如此,自己的心也随着抽动了一下。 “你……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允臻站起身来,离开了贺萱的家。 在回去的路上,允臻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他在这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贺萱。 不过是一个无她毫无关系的人,都让她如此的心疼不已。那么多年以前,自己的父亲离世之时,母亲的日子又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呢? 父亲从祖父那里接过来的摊子,看上去繁华锦簇,可是其中已经有不少的地方几乎被掏空挖净。父亲自从当上太子起,费心费力的做了许多事,而在同时,现在的皇帝又在做些什么?吃喝玩乐!他从未帮助父亲分担过半丝的辛苦。 直到父亲重病的时候,那位皇上还怀抱美人,消遣于名山大川之间,完全不理会那些银钱的来之不易。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父亲就不会那么早离开。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母亲就不会年纪轻轻的成为寡妇。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自己就不会成为一个遗腹子。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谁去管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罪臣之女还是青楼名妓。 可这些若是,都是不存在的…… 母亲告诉自己,父亲去世之下只留了两道遗诏。 一,是让人请皇上回来即位,并好好照顾母亲和自己。 二,就是为了皇上皇位的稳定,除掉那个罪臣之女。只有这样,大臣们才能对他顺服。 可是,这么多年,他领情了么? 没有,他半点都没有。 贺萱说自己在把身边的人当作棋子,那么,那个被众人称为皇上的人呢?难道他就不是这样么? 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由着他去坐。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由着他去享有…… 难道,自己与母亲这么多年的隐忍还不够么!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都是他咎由自取。 自己,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当年,母亲受到的苦楚若有十分,那么,这么多年,本利相加,他也应该承担的比母亲当年还要多上一倍! 244 道别 自从孟夫人去世,转眼间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贺萱算计着日子,离廖庚与锦瑟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 贺萱眼下真的有点心急,巴望着妹妹的婚事快些办了。因为从这些日子允臻的口风里,她隐隐的听得出皇上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虽然这样想有些自责,但若真有某日皇上一个不好,赶上了国丧,这亲事又要拖许久,节外生枝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越想越觉得心闷,贺萱没有带人,想悄悄的溜回廖家去和廖庸见上一面。可才到了巷子口儿那里的茶棚,就见一个看着眼熟其实也很熟的人坐在那里,贺萱一笑,也坐了过去。 “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贺萱问道。 “我哪天不得空?”廖庸回道,他当然不是今天才得空,昨儿就来了,前儿也来了,只是贺萱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罢了,但这些话,廖庸不想说,说出口了,只会让贺萱觉得难过。 “有事?” “明知故问嘛这是。我今天若是见不到你,只能给你飞鸽传信了,”廖庸说着,笑了笑,“明儿一早,我就要回南边儿去了。” “哦……”贺萱点了点头。 廖庸看了看贺萱,很多话想说,可是眼下,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这些话,还是忍下了。 “路上多小心些。” “我知道。” 一句小心,也代替了贺萱心里的许多,眼下,不论什么话都是无力表达自己心境的,唯有希望眼前人安好就好了。 “有什么话,要我带的么?”廖庸问道。 贺萱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廖庸说:“只望他们和睦安好就好了。眼下,我什么也做不了,也离不了京。这是我亏欠他们的。本想着,可以去瞧瞧他们的,但是……” “没什么但是,现在去不了,日后有的是机会,你还有一辈子的功夫和他们说话,不急在这一时的。” 贺萱知道廖庸在安慰自己,她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 廖庸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看着贺萱说:“昨儿我也见了子卿,你的事儿,左伯伯一直在想办法。可是眼下,皇上病着,朝里的事情都在贤王爷的手里,官员调派的事情,左伯伯也不能擅自决定。所以,只怕你还得再忍耐上一辈子了。” 贺萱看了看皱眉的廖庸,伸出手去,可是,就在触及廖庸之前,又把手收了回来。她淡淡的一笑,说:“别皱眉,这个悲天悯人的表情,可是不适合你呢。” 廖庸听了这话,也是淡淡一笑。 “放心吧,我很好。每日里吃喝不愁。好不容易才有这么闲散的日子过,每日里看看书,练练功,吹吹萧,写写字。大把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你看看我,是不是都胖了些?” 廖庸左右瞧了瞧贺萱,点点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你不会原来就是这么胖吧!” 廖庸自然是看不出来贺萱胖的,因为她着着实实的又瘦了下去许多,连原来比较丰润的脸颊现在都已经塌了下去,脸色也不是很好。 想到这儿,廖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问贺萱道。 “那日,我也没来得及多和你说上几句话。那位投了河的夫人……” “那个人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的……” 这欲盖弥彰的抢答,让廖庸心里明白,贺萱不只是认识那位夫人,更是对她的事情有着一些,不对,应该说是很多的了解。 “我不是想问她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前住在六度寺的时候,我不是说过自己梦到过一位夫人么?” 贺萱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日里见到那位夫人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惊吓过度,又晕过去了呢。不然,怎么一个梦里的人就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了呢。” 贺萱笑了笑,没做回答,廖庸突然提起孟夫人,让贺萱的心一下子乱了,偈是做错了事情说了谎的小孩子一样,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的隐瞒,她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让廖庸再问下去了。 “这事儿,我以前也只和你说过,所以,就是想和你说说。对了,那夫人的后事,都办好了吧?” 听到廖庸这样说,贺萱才算是略略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都办好了。夫人临终的时候说过,要把自己化了,故人为大,所以,我照着办了。”贺萱说。 廖庸点了点头,像是无心似的问了句,“是在六度寺吧?” 贺萱“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下来,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贺萱恍惚间觉得眼前的情景就像曾经在廖家一样,他和她只要坐在一处,不一定非要说些什么,只是这样就好,心里安静的不生一丝波澜,干干净净,单单纯纯的,只要守在对方的身边,就感觉很是踏实。 “入凡……”贺萱轻声呼唤了一声。 “什么事?” “这一去一回,大约需要多久?”贺萱问道。 廖庸想了想,说:“大约,两个月的功夫吧。怎么回事,昨天子卿也这样问我来着。”说着,廖庸笑了笑。 贺萱看了看廖庸,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一次的见面,倒像是两个人的决别一般。允臻的具体动作虽然自己还不太清楚,可是自己就是觉得危险,她不想廖庸留在这里,正好趁眼下的这个机会,让他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儿才好。 “我是想,若是不急的话,你在南边儿,多陪陪伯父和伯母。” 廖庸看着贺萱,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你这几日见过子卿?”廖庸问。 贺萱摇了摇头。 “那你们说的话怎么如出一辙呢?昨天,他也是这么说的。让我在南边儿家里多呆些日子。怎么回事?和我说真话,你们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廖庸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些,“因为皇……” 贺萱没等他说完,忙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过是病着,怎么就想了那么许多?三灾六难的……” “可惜,他不是老百姓。现在具体的状况我也不清楚,但是既然子卿兄也是这样讲,你就听话吧。谁坐了那个位置,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没所谓的一件事儿。可是,你也好,子卿也好,甚至我也好,咱们都不是普通的百姓。所更替就必有所动作,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儿。眼下,虽然一切风平浪静的,但是谁知道私底下究竟有多少事情在发生。”说着,贺萱叹了口气,“听我的话,不需要太久。你只要在家里留足百日,就可以。行不行?” 廖庸算了算,家里百日,再加上路上的功夫,这一去一回,就需要四个月的时间了。时间不算什么,可是把贺萱扔在这里,无依无助的,自己真的放心不下。 “你不用为我担心。还是那句话,你一切安好了,我才不必把心思分散开去。专心做一件事,总比同时应付几件事,要好吧?” 廖庸看了看贺萱的脸,那上面的笑容有许多的牵强,当然,廖庸明白,贺萱担心自己的心亦如自己担心她的心一样。可是眼下,自己却也是有心无力。 打从自己记事以来,这样的挫败感还是第一次。曾经,只要是自己银钱所到之处,都是披荆斩棘,无往不利的。可是现在,自己只能坐在家里数着钱玩儿,却不知道应该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身上的银子还够么?我给你留些?”廖庸问。 贺萱想了想,说:“也好。对了,提到银子……这一次回去,家里的东西……” “那些都是小钱,不值得什么的。昨天子卿也说了这个,我真是奇怪,你们俩个什么时候这么心有灵犀了。放心吧,你想说的,我估计他昨天都说过了。” 贺萱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廖庸从怀里抽出一个锦包来,想了想,然后把整个锦包都递给了贺萱。 “这些你都拿着。我想够你用来应急的了。” 贺萱打开来一瞧,少说里面也有上万两,她一皱眉,说:“哪里需要这么多!” “留着吧。谁知道哪里会用得着呢。记着,若是不够,就去家里。那里的东西,你什么都是可以动可以卖的,连着那院子都是。明白么?” 贺萱心里想着:“若是到了要卖院子的程度,只怕,我就连神仙也难救了吧。” 但是,她依然还是点了点头,只为能让廖庸放心。 廖庸看了看日头,时间也不早了,贺萱出来也有一阵子了。他咬了咬嘴唇,把手伸出去,握了握贺萱的手,然后放开。 “我回去了。你也别在外面耽搁太久了。记得照顾好自己。若是方便,就给我写信。别因为一时的意气,让自己涉险。若是觉得不对,就去找左伯伯,他一定会帮你的。” 贺萱点了点头,就一下子贺萱的眼眶就红了,她把脸转到一边,拼命的把涌出来的泪水又给逼了回去。 “真啰嗦。”贺萱转过头来说道。 廖庸一笑,说道:“好吧,就算是我啰嗦了。那我走了。” “入凡……记得我的话,要在家里住满百日。若是这里有了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回来。记得么?我会想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 廖庸点了点头,然后声音颤抖着应道:“我信你。保重。” “保重。” 就在两人转身的一瞬间,四行热泪倾泻而下。 245 久病 廖庸离京之后的第三天,文溪请旨进了宫。 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发的拢起,文溪也是觉得满心欢喜。这几天,听左良总是说起,左娘娘因为皇上的病重而愁眉不展,文溪便想着进京去瞧瞧娘娘,左良想了想,眼下进宫还不算危险,便也点头应允了。 一见到文溪,左娘娘果然露出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初次笑颜,拉着文溪到偏殿闲话家常。几句话说下来,就谈到了皇上的身上。 一提到皇上,左娘娘就叹了一口气。 “皇上这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呢。”左娘娘说,“刚开始的时候,太医不过是说是气急攻心,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可是,眼下却又添了咳血的症状。而且,整日里人也是迷迷茫茫的……” 边说着,娘娘还边摇着头。 “这些庸医,该不会是给皇上用错了药吧?”文溪说。 “怎么会……呢。” 左娘娘乍听这话还觉得文溪一时闹小孩子脾气乱讲话,可是,自己的话才说出了口就觉得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当初抄查御药间的事情到现在还是历历在目,自己怎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看着左娘娘的脸色有变,文溪想着也许是自己说中了…… “娘娘,要不要咱们悄悄的从外面带人进来,给皇上瞧瞧?”文溪问道。 “你有可信的人么?”左娘娘问。 文溪眼睛转了转,“若说可信,想着除了无忧也没有别人了……但是……” “这只怕不行吧!无忧现在……” 文溪点了点头,忽然又转念一想,说道:“这样吧,咱们再让太医过来诊诊,然后把他们说的症状记下来,再找个理由把药拿过来咱们自己煎着。这样,我就可以把药渣拿出去给无忧瞧了。” “这样,能行么?”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左娘娘左思右想,把一直为自己请平安脉的御医宣了过来,然后命他给皇上请脉。文溪站在旁边听着,然后又派了个识字又机灵的小太监跟着御医出去开了药方。 “他说的,和原来的御医说的一样么?”文溪问道。 左娘娘点点头,这个功夫,小太监也回来了,把凭记忆写下来的药方交到左娘娘的手上。 这一天,文溪在宫里呆的时间很久,直到皇上用过药后,才带着药渣子出了皇宫。 回到家里的时候,左良已经急巴巴的在等着她了。 “怎么这么大的功夫才回来?”左良问道。 “你先别管这些,拿纸笔过来。我来说,你来写。” 左良被文溪搞的莫明其妙,但还是照办了。直到写完,左良才问道:“这是……皇上的症状?” 文溪点了点头,“不只这些,还有药方和药渣我也带出来了。” “你作死啊!这东西你带出来做什么?” “娘娘有点怀疑……可是眼下又看不出什么来,所以……” “娘娘是怀疑……?” 文溪点了点头。 “若是以前,还可以找个借口把无忧带进宫,让她给皇上瞧瞧,可是眼下只怕是不方便。可是换了别人,我也好,娘娘也好,都不太相信。所以……” “不管怎么说,这做干也是太冒险了。更何况,这些东西要怎么交给无忧也是个问题。”左良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无忧也不是犯人了,也没有被禁足。见上一面,不是那么难吧!” “是,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难就难在,她现在就住在贤王府的附近,只怕一举一动都在贤王的监视之下,咱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去了?” “你们就是太小心了。”文溪拿起了一个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你们不总说兵不厌诈么!既然都知道现在她在贤王爷的眼皮子下面,觉得咱们不敢干什么,那咱们就干上一次。出其不意嘛!” 左良被文溪活学活用的兵法给气乐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容我再想想,好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文溪的想法也确实是让左良动了心思。眼瞧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朝野上下的权利已经慢慢的落入了允臻的手中,眼下的局势无论对父亲还是身在深宫中的左娘娘以及小皇子都是十分的不利。若真的被文溪言中,那自己怎么也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才行。 第二天一早,左良也没有化什么妆,明目张胆的来到了贺萱的家里。 当贺萱一看清楚来人的时候,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她心里想着:这个家伙莫不是疯了,怎么就这么过来了。 小幺自然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忙让了进来。 “候爷前来,有何赐教?”贺萱给左良请了安,然后客气的问道,言下之意,没事你快走吧。 “过来瞧瞧你。”左良心里话说,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没办法么,“虽然你现在不比从前了,但是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 说着,他对着小幺一点手。 “这个,拿厨房去热热,我和你家大人一会儿喝上两杯。” 小幺点了点头,拿着食盒到厨房去了。 小幺才一离开,左良趁着贺萱还没开口之前,忙把东西递到了贺萱的眼前。 “先看了再说话。” 贺萱点点头,看了看方子和症状,然后低声说:“照这上面的症状来看,方子是没错的。” “那你再看看这个。” 左良边把那两张纸放在怀里,边把药渣拿了出来。 贺萱用鼻子闻了闻,再用手拔了拔,摇摇头,说:“不是方子上的药。若是按方子上吃,只怕半个月前就无虞了。” 左良也不多话,把药渣一包,揣进了怀里。 “你今儿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吧?这人病了多久了?” “一月有余。” “一直在用这个药么?” “应该是吧。” “那快些换了吧。不然,再吃下去,用不上一个月,人这就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有这么严重?” “你不信我,还来干嘛。” “我怎么会不信你。真是办法不怕老,管用就行。”左良低声说了句,“现在用这个方子还能救回来么?” “两个月左右吧。就算不能痊愈,也能好上七八分了。”说着,贺萱看了看左良,忽然话峰一转,说道,“文溪……能想办法让她离开的话,也让她离开吧。你虽然没说,但我也猜得出你刚刚的那个方子是谁的,这样的局势,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左良还未应声,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小幺在外面问道:“侯爷,菜已经热好了,您两位现在用么?” 贺萱叹了口气,说道:“和候爷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您还是请回吧。” 左良一怔,然后轻笑了两声,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你就多保重吧。” 说完,左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贺萱转过身去,对着小幺说:“那些菜倒掉。我一口也不想吃。” 说完,关上房门,和衣躺在了床上,心里想着:子卿兄,你也要从保护好自己,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保护得了左伯伯,才能保护得了文溪还有你们未出世的孩子…… 回到家里,左良把今日见到贺萱的前前后后告诉了文溪,晚上的时候,把这件事情也告诉给了父亲。 左俊忠长长的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去做皇上交给自己的另外一件事情,所以没有顾及到另外的这一边。 “你打算怎么办呢?” “既然无忧说这个方子是正解,那我想就悄悄的给送进宫里些。” “还有用?” “无忧说,一个月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两个月……两个月啊……”左俊忠边说,边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还有件事情,儿子想和您商议一下。” “还有?”左俊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现在,他最怕听到的就是“有事”这两个字,因为,在这两个字之后,不知道会跟着什么。 “我想,把文溪送到她父亲那里去。眼下,她情况很好,我想着,若是她母亲能陪在她身边儿,对她应该会更好些。” 左俊忠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让你母亲陪着她一起去吧。” 父子两个心照不宣的互视了一下,然后左良点了点头,去和母亲还有媳妇说这件事情去了。 可想而知,文溪并不想离开,虽然她很想见到母亲,可是她更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左良能陪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分享这份喜悦。但是,不管她怎么说,左良都不为所动,坚持要把她送走,而且婆母又在一旁帮着说话,她可以跟左良无理取闹,但在自己的婆母面前,还是很乖巧听话的。 最后,文溪还是跟着左夫人一起离开了京城,回娘家去待产了。 …… 允臻放下手里的书,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又走了两个,他们还真心里有数呢。” “您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当时廖庸离开的时候,小人就劝过您,不能……”一位身着官服的大臣说道。 “无妨,让这些闲杂人等离开也好。与其让他们掺和在里面,离开了,反倒更让我可以放手做事。” 允臻叹了口气,算着时间,不会太久了,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这个天下就会平平安安的,不用自己一兵一卒的再次回到自己的名下。快了! 246 大喜之日 转眼之间,廖庸离开京都也已经有差不多五十多天,到家里也有大半个月了。 今日,是家里办事的日子。 打从他回到家里开始,就一日没有轻闲过。当然,廖庚成亲的事情,别说是自己,就连廖庚实际上也是插不上手的,但是,却有不少事情找上门来,比如说,一些与父亲有生意往来的家族,虽然他们的后辈与廖庸并不相识,但是廖家大少归家,对他们而言,也是绝不能放弃的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所以,廖庸在廖庚的陪伴之下,这些日子一直疲于奔波于各种应酬之中,直到三天之前,才算是消停下来。 虽然,廖庸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的方式让自己可以觉得时间能过的快一些。 清早起来,廖庸在雨墨和雨青的侍候之下,沐浴梳洗,穿戴整齐,然后来到了正屋。 时辰还早,但是廖夫人和廖老爷也早早的起了身。 看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的廖庚,廖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 “哥,你说,他们路上会不会耽搁了?爹娘说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要不咱们早点出去迎迎吧……还有,你看我这衣服,总觉得哪里还是有点奇怪,已经改了几次了,可是总不太满意……还有,你看我脸上,这几天有点火气大,这里,对对,就是这里,看到没有,起了好大的一个包……还有……” “还有,你先放开我的手,然后让我坐下,喝口粥。”廖庸摇了摇头,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父母问道,“这还是我家蕧雅么?您二老是不是趁着我昨天晚上睡着,去哪换了个孩子回来啊?” 廖庸说的无心,可是却见自己的父母脸色一变,虽然他们迅速的又淡定下来,但那个改变却也让廖庸看的真切。 “不是真换了个吧?”廖庸张大了眼睛,又站起身来,捏了捏廖庚的脸,自言自语道:“是真的啊!” “入凡,不得胡闹。这么大的人了,还作弄你弟弟。”廖老爷皱着眉,笑着说道。 “可不是呢!说话也没个轻重,让外人听了,还以为你弟弟怎么了呢!”廖夫人应道。 廖庸一笑,然后看着廖庚说道:“你别那么紧张。吉时呢,误不了。我听雨墨说了,你一刻派一骑马出去探道,都快把府里的人派光了,他们行到哪里了,你还不清楚么?再说这几天,风和日丽的,父亲又请朋友帮了忙,自然路上不会有什么差池。至于你的衣服,我觉得很好很合身,颜色也很衬你。还有你的包包……是长在你的耳后的!我想今天还没有哪个人有功夫上上下下看你看的那么仔细……疼就疼点儿吧。等她进了我们家门,你们拜了天地,成了礼,你就没火气了!” 廖庚听着廖庸的话,有点傻气的笑了笑,“哥,你用早饭吧。然后,咱们就出门去迎亲了。” “你吃过了?” 廖庚摇摇头,“我吃不下。” 廖庸学着他的样子也摇摇头,“你可想好了。今儿可得忙上一整天呢。特别是迎亲回来之后,那客人也早就登门了,到时候你想吃可都没有功夫了。若再被人灌上一肚子的酒,你小子今儿晚上可就……” “好,好,好,我吃,我吃。” 廖庚生怕廖庸在父母面前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赶忙坐了下来。 好在一切顺风顺水。 他们兄弟二人用过早饭,行过了家礼,然后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来到在城外五里的驿站,两人到时,已经远远的看到了送亲的队伍…… 当晚,廖庸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廖庚在廖庸和两位的陪伴之下在各桌之间敬酒,为了能保证自己的兄弟能够顺利平稳的过渡到今晚最重要的程序之中,廖庸当仁不让的喝高了,但脑子却还是清醒的,趁着自己还没有出丑之前,他让雨墨把自己送回了房间。 “少爷,今儿是二少爷成亲,您喝这么多干嘛?”雨墨边绞着巾帕边问道。 “我不替他着,现在这样的就是他了……” “您不替二少爷挡着,他也不一定就是这样。二少爷别的都比您实在,就是喝酒,可比您滑头多了。” 雨墨笑着说,可是一转身,他竟看到廖庸落泪了。 “少爷,您怎么了?” 廖庸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雨墨,你说,无忧现在在干什么?” 听了廖庸的问话,雨墨也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闷,他把帕子放在廖庸的头上,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少爷,论理这话不当我这个做下人的说。这些我跟着您,见的人经的事儿都不少,可是,贺公子这事儿,还真是不那么……昨天,雨青也问了句和您说的差不多的话,我知道,您也好,雨青也好,都特别想贺公子。可是眼下,咱们也只能等着。既然您离开京都的时候,她说让您在家里住满百日,那么咱们就好好呆着,既来之,则安之吧……” 廖庸听了雨墨的话,苦笑了两声,把帕子从额头拉到眼上,紧紧的压住,他没有说话,但雨墨却明显的看到了他身体的颤抖…… 时候已经过了戌时,客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这样大喜的日子,就算再高兴,也不能不开眼到不让人家新郎倌入洞房。 廖庚万分激动的来到了洞房外,喜婆推开了门把廖庚让了进去。 锦瑟端端正正的坐在屋里,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已经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激动了,当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锦瑟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因为廖夫人有令,新娘长途而来,已经很是辛苦,所以,礼数上能免则免了,只挑了美盖头喝了合欢酒,下人们就撒了下去。 廖庚微笑着看着锦瑟,锦瑟却把脸侧到了一边儿。 “干嘛这么看我?”锦瑟问道。 “你是我娘子了,我还看不得么?”廖庚笑着问道。 “越来越没正经了。守着你大哥,果然学的滑腔油调。” 廖庚“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大哥在梦里都被人骂,估计这会子得正打喷嚏呢!” 锦瑟听了他的这句话,也笑了出来。 “对了,姐姐和他一道回来了吧!明儿早起,我敬过公婆茶拜过祠堂之后,想见见姐姐……” 看着廖庚的神色有点黯然,锦瑟慢慢停了下来。 “她没来么?” 廖庚点了点头。 “她说过她会来的,为什么没来?她又把我扔下了么?”锦瑟说着话,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不,不是的。”廖庚忙说,然后心里盘算着,应该告诉锦瑟些什么,才会让她平静下来,他明白,这个失而复得的姐姐对她来说意味着许多许多。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她不来?从你们离开,她没有给我写过信,我也不敢冒然的给她写信,她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廖庚叹了口气,拉起锦瑟的手来,然后柔声细语的说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我也是听我大哥零零星星的讲了几句,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锦瑟点了点头,廖庚这才继续说道:“大哥说,他们回京之后,有人参无忧护驾不利,所以她就受了罚,后来又被禁了足。不过,无忧事前已经想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早早的就从我大哥那里搬了出来。” “那她现在住在哪儿?” “她自己赁了个小院儿。不过,大哥回来之前,她的禁足已经被取消了。” “既然取消了,为什么不来呢?” “这个大哥没说,但是我想,应该是什么人盯上了无忧了。她为了把我们这一支与她撇开关系,所以,就没有过来。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被降到六品,但按皇命是要在京里候职的,所以,没有特别的原因是不能离开京都的。” “她把我们都撇开了,那她自己怎么办呢?”锦瑟叹息着说道,慢慢站起身来,来到桌边,又倒了杯酒,饮了下去。 廖庚想了想,也站起身来,来到锦瑟的身后,把她环在自己的怀里,说道:“我……不只是我,就连我大哥,现在也不能保证什么。但是,至少眼下,她是平安无事的。每日我们都会接到从京都那边送过来的消息。另外,无忧做事,一直都有她的想法和道理,我们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盲目的参与进去,只会打乱她的计划,你说呢?” 锦瑟点了点头,放下了酒杯。 “对了,岳父大人怎么亲自送你过来了?”廖庚看着锦瑟依然紧锁着眉头,忙选了另外一个话题。 “父亲说了,虽然没有父亲送嫁这么一说,但是,我又没个长兄在身边儿,只怕你会欺负我……他还说,江湖儿女,没有那些规矩,所以,坚持要亲自送我。” 说着,锦瑟温婉的一笑。 “哎呀,你这一句话说的我压力好大。不过,既然泰山老大人已经来了,就多住上几日吧。如何?” “你放心,父亲没有那么急着走的意思……” 看着锦瑟终于露出了笑意,廖庚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247 要你跟着我 今日细雨蒙蒙,今日百无聊赖。 贺萱练完字,坐在院子的廊下拿着一本书发呆。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黄历好,天气也好,最重要的是,今天是锦瑟和廖庚成亲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好的。 想来,廖家上下应该是一片喜气洋洋吧,当然,也应该是很忙碌的。 可是这种好的气氛在允臻出现的一瞬间,像个肥皂泡一样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下人收了伞,允臻走进了进来。 “王爷。” 虽然允臻几次三番的告诉过贺萱不必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之下拘礼,但是贺萱却越来越对他客气。 允臻一笑,点了点头。 “起来吧。看什么书呢?” “一些杂书,王爷用茶么?” 允臻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淡淡的笑了笑:“你是巴不得我快点走是吧!” “王爷说笑了。多少人盼着您都盼不到,我怎么敢呢。您坐,我让小幺给您备茶。” 吩咐下去之后,贺萱转过身来,拿着书立于一旁。 “坐吧。” “是。” 允臻闭着眼睛,假寐着,贺萱见他似乎并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便拿起书来继续看着。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外面虽是微雨,可雨丝之声却也听得十分的清晰。允臻微微张开双目,看到贺萱坐在自己的对面,拿着书,全神贯注于其中,不嗔不喜的样子,让人格外的动容。他微微的一笑,正巧小幺端上茶来。 “王爷,用茶。” 小幺的声音把贺萱从书中唤回了现实之中,虽然脸上的颜色没有变,可是目光却瞬间冷了许多。 “下去吧。我与贺大人说说话。”允臻说道。 “是。” 听允臻说有话想讲,贺萱把手里的书也放了下来。 “不看了?” “您不是有事要说么。” 允臻一笑,“没什么事。朝上累了一天,到你这儿躲会清静。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贺萱点了点头,把书拿起来,看了两三眼,但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了,索性的把书又放了下来,倚着廊柱,看外面的雨。 “今天,是蕧雅成亲的日子吧!” 忽然,允臻说道。 贺萱心里一惊,看了看允臻,应了声:“是。”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 贺萱摇了摇头,“您知道不奇怪,难为的是您记得。” 允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我也想不记得,但母家外祖认了门干亲,也是今日成婚。所以,连带着把蕧雅的事也就记得了。” 贺萱一笑,没有说话,把目光又投向了外面。 又是一阵子沉默。 “知道文溪郡主离京了吧?” “嗯。听说了。” 贺萱答着,把脸转了回来,发现允臻正在看着自己。 “微臣有什么不妥之处么?”贺萱问道。 允臻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文溪也好,入凡也好,他们为什么会走的这么容易?” “都是自由之身,且非富即贵,想去哪里不都是件容易的事情。”贺萱答的避重就轻。 允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有理。但最重要的,是我握着他们都悬心的人。只要这个人还在我这里,他们不管走出多久,都会回来的。” 贺萱听了允臻的话,莞尔一笑,“莫非王爷说的是不才在下么?” “你觉得呢?” “若王爷真的说是区区在下,那王爷您真是太高看卑职了。” “高看不高看,我们心里都有数……”说到这儿,允臻顿了顿,然后正色的问道,“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一些事情,可是,你却一直没有开口。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这样不值得相信的人么?他们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能知道。他们能为你保守的秘密,我却不能帮你保守。” 贺萱皱起眉来,看了看允臻,轻笑了一下,“王爷您在说什么,卑职不太明白。” “不明白么?你是不是卑职,你难道也不明白么?” 允臻这话说的声音极轻,可是,这声音落在贺萱的耳朵里,却是很重。 终于要把事情挑开了么? 贺萱这样问自己。 他想要什么?拿自己来威胁什么人么? “我给了你很多的时间,很多的机会,可是你却一直不曾开口,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如此不值得你相信的人?” 允臻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敢问王爷,您是不是听了什么风闻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允臻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你所谓的‘风闻’好了。” 说着允臻站了起来,走到贺萱的面前,贺萱也想站起来,却被允臻双手压肩,坐回了原处。 “你的父亲并不姓贺,更准确一点儿说,他并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的义父,他姓陶,名易之,对么?” 贺萱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允臻。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栗小姐!” 虽然,贺萱知道允臻可能打探到一些自己的消息,可是,当这些话从他的口中淡然的讲出时,贺萱还是觉得身体涌出一股寒意,心脏也跳的巨烈起来。 “你……” 贺萱第一个想法是掩饰,可是,才一开口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是,王爷想要什么?王爷在他人之前查明了我的身世,难道不是想由此得到什么么?” “他人之前?”允臻一笑,放开了压在贺萱肩上的手,轻轻的抬起贺萱的下巴,用指腹轻轻的揉捏着,“你觉得,我若是想以你为由头做些什么,还会一直这样拖着么?” 贺萱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眼前的你,已经与我初识的你大不相同。初识之时,我自信的觉得,你可能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最简单最干净的那一个。从你的眼中,我看不到什么强烈的欲望,只有淡如止水的恬静。可是我错了,也许是我眼力太差,也许是你的功力太深。我想像不到,那么一个云淡风轻的人,竟然能做出让我心惊胆寒的事情……” “你怕我?” “是,怕,很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让我一见便心生暖意的你,只会让我觉得满是寒意。你说我隐瞒了你许多,那你又何尝不是?” “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允臻说着,放开了贺萱,抽回手,又回到原位,坐了下来。 贺萱点了占,苦笑了一下,“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为这个,你就不惜牺牲许多人……你不觉得辛苦?不觉得痛苦么?” “为了这个,我可以牺牲一些……” 一阵沉默之后,贺萱低声说道:“那么,什么轮到我?” “你?” “是,我。我想,我也在那‘一些’之中吧。” “不。你不在那里。你,在这里……”说着,允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何解?” “也许,你的心太在意别人,而忽略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在。无忧,你应该知道,在我身边的所有人之中,你总是例外的。你不解这是何意么?” 贺萱只是看着允臻,没有回话。 “你问我想要什么,那你就听好,我要你……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思想,你的全部。这样说,够明白了么?” “为什么?因为你得不到锦瑟了么?” 允臻摇了摇头,“你和她不同。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一张画像上。那是你父亲回京时候送到宫里来,要交给锦瑟的。但那画像,一直在我的手里。说起来,若是说我第一次注意到女子的存在,也许就是因为那画像上的人了。当然,不会是你的母亲。” 看着贺萱依然没有出声,允臻站起身来,“我曾经请太后把那画上的女孩指婚给我,但那时候你还太小,我也很小,太后只当是句笑话便不再提起……无忧,我心里有你。所以,你就应该是属于我的。刚刚也说过,为了得到本就属于自己的,我不介意牺牲一些。至于,这一些是多少,是谁,现在,要看你的了。” 这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再笨的人也听得出这话外之意:若是自己不允,那么自己身边的一些人,越是亲厚的人就越是危险。 “别急着回答我,对你,我还是有耐心的。但是记着,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的答复尽早的告诉我,若不然,一旦某一日有所改变,只怕那时候,想留住那‘一些’也不太可能了。” “你是想告诉我,若想留下他们,我只能随着你,是么?”贺萱低声问道。 “不只是随着我,而是要全心全意的随着我。你再想想吧。我也乏了,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允臻说着,慢慢的向门口走去。 他明白,此时的贺萱心里有多少的煎熬,但是,除了自己不会再有人可以保护着她全身而退。也许这过于自大,但是眼下的自己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自己再也不是好多年前,尚在母亲腹中的胎儿,一切皆由别人摆布! 248 开弓之箭 允臻至从上一次与贺萱交谈过之后,很久没有再来,虽然如此,但是贺萱的心里一直都是不平静的。 允臻的意思表达的再明白不过了,他想用自己牵扯乃至威胁一些人,但是自己哪里就真有这样的大的作用呢?但转念想想,自己本身也许是没有的,但是,只要自己还在这官场一日,那么,就真的无异于在这些自己关心在意的人身边留下了一枚不知何时会炸开的火药。 贺萱也想过,用自己的医术给自己用些药物,然后让自己慢慢的,像是得病一般死去就好,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现在自己的情况,只怕是没有那个环境了,而且,谁能保证允臻到时候不用自己的尸体说事儿呢?若真的只是一具遗体,那可连个为他人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放下贺萱在此处纠结不提,说说宫里。 宫里的两路人马,此时也是在分妙必争的为自己争取着时间。 皇上这里,自从用过了左良悄悄带进来的药之后,皇上的身体已经有了起色,虽然丸药的效果不如汤药发挥的那样好,但是,再加上停用了原来的药物,已经阻止了皇帝病势的发展。 当然,对外,确切的说,是对寝宫门外的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原来一直的说辞:皇帝微恙,头晕不可久坐,故暂由贤亲王监国。 “皇上,这丸药吃下去,就已经连用了二十日了。”左娘娘低声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左娘娘摇摇头,微笑着说:“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伺候着您,这就是臣妾的福气。” 听了“福气”二字,皇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左娘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慢收了声,然后只是陪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只见皇上指了指桌边的纸笔,娘娘会意,走过去取来,再放置在皇上的手边。 “若是朕不是皇帝,您会如何?”皇上在纸上写。 “臣妾嫁与您时,您也不是皇上啊。”左娘娘写罢,看着皇上微微一笑。 皇帝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想了想,写道:“你愿意让我们的孩子做皇帝么?” 左娘娘摇了摇头。 “为何?” “帝之苦,只有身在其位才可体会。臣妾看在眼中,实不愿孩子如此。当然,这只是一个做为母亲之人,简单的妇人之想。” 左娘娘写下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有些微微发变,感觉自己的心也跳的快了些。 皇上苦笑了一下。 “此一生,心眷顾者,汀兰也;而知己者,非卿莫属。帝之苦,苦甚黄莲,而外人见,却甘之如饴。那把龙椅,绕了多少人的牵扯……”写罢,皇上将手一放,笔就被弃在了一旁。 看着皇上眼中含着泪光,写下这样的话,左娘娘心里也是一酸,她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放在皇帝的手上,微力的压了压。然后,左娘娘将刚刚写好的字,拿到外间烧着水壶的小炉内,化掉。 “守好门,皇上刚刚用过药,这会儿正睡着,仔细看着,别让鹊儿,猫儿的扰了皇上的清梦。”左娘娘敛住泪光,打开门吩咐道,“本宫去佛堂诵经,有什么事就过去那里寻。” “是,娘娘。” …… 同和殿 “这用药也有一阵子了吧?”太后低声对贤王说道。 “是,今儿是第五十日了。”允臻面无表情的回答。 “怎么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允臻的目光依然停在手里的那本书上,动也没动。 “您想听到什么动静?” “烟翠阁那边儿,现在真是油不进水不进。寝殿里完全不用别人,竟全是左妃一个有照顾着,连御医都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依您往日的行事,难道就没派人去御医局找那御医打听打听?” “明着里,说的与那些原来的老人儿都是一样的话。我也想过,把他掳了来……” 听到这句,允臻用目光冷冷的扫了自己的母亲一下,旋即又收了回来。 “但是想想,这么干不行。眼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您什么都不做就对了。”允臻答道,“不管是换了御医,还是烟翠阁寝殿不许外人踏入,都说明这事情都在往着很极端的方向走着。要么,那边就已经在苟延残喘,要么,就是已经遇了高人,化难为夷。” “你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前者,自然就更不必说。若是后者,本王也有安排。不管怎么样,忍下这十日的时间,外祖那里已经将信送到了,有他老人家入京,您还怕那些兵将不服么?”说着,允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好好的送什么嫁,还去了南边儿。” 回来报信的人,只说齐老爷子去了南边儿,可是却并没有如实相告这人是在哪里寻到的。因为齐老爷子在同一天,一前一后收到了两封信,自己女儿的这一封是下午到的。 若是没有下午的信,他必定觉得上午的那一封纯属于子虚乌有,可是有了下午这一封的作实,他心里倒没有办法不信了。 “父亲这次倒是奇怪,哀家只是想让他帮着写上几封信,以给调动的将士以信,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会说要亲到京里来。” “不只您没想到,本王也没想到。外祖竟然会这样配合。” 允臻说着,拿起茶边的茶蛊饮了口茶。 也好,还有十日,对贺萱来讲,她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不,给她八天。自己的安排还需要时间,今天,自己再去催催她。想来,她是个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和他人以身犯险的…… “臻儿……臻儿……” 听到太后的呼唤之声,允臻这才收回刚刚出游的神智,应声道:“什么事,太后?”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着你总是没精打彩的。” 允臻微笑了一下,“是有一些吧。不过还好,应付的来。若是监了几天国就累,那以后可怎么过呢!”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 二十多年的隐忍啊,终于,终于要熬到头了。可是,不知为何,最近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特别是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 “臻儿,哀家问你句话。” “太后请讲。” “你……会不会后悔?” “悔?”允臻挑了挑眉,有些不解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悔什么?” “没什么……”太后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哀家只是想,这么多年,哀家在你的耳边说的最多的就是大位,让你做任何事,也都是为了那把龙椅。哀家是怕……” “怕什么?” “怕你某一日,会怨恨哀家。” 听了母亲的这句话,允臻冷冷的一笑。 从自己记事起,母亲在自己耳边说的最多的就是皇位,以及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失去皇位的,还有就是自己应该怎么样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教会自己,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应该去拿,去夺,去争。若是真的无法得到,那么,就毁掉。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不可以让给别人,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也不可以分给别人半分。 于是,他照作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快乐。只要他想要的,只要一个眼色,就会有人乖乖的把那东西打包送到自己的面前。等自己对这件东西够了腻了,自己会亲手把它毁了,绝不会便宜了别人。 对于锦瑟,他是喜欢的,但是她是除了小时候自己让母亲为自己指婚之外,母亲拒绝自己的。 但是,当母亲决定把她送到宫外充当雅妓,为自己做耳目的时候,允臻竟然没有拒绝。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允许别人,把自己喜欢的从自己身边拿开。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了,因为母亲给了自己两条路,要么杀了她,要么让她出去。就在那个时候,允臻发现,这个世上竟然还有让自己舍不得毁掉的东西。 这也是太后为何一定要毁掉锦瑟的原因,因为她,动摇了自己儿子的心智。 “怎么了?在想什么?”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再一次坐在那里发愣,低声问道。 允臻一笑,摇了摇头。 “开弓怎么可能还会有回头的箭呢!太后,您想的太多了。” 允臻口里应着,却将思绪从锦瑟的身上,移置到了贺萱那里。 无忧……这些日子,自己的脑子里总会出现这个人,自己也不明白,这种着了魔一样的感觉究竟算是什么。但是,自己就是放不下,或者是说,不想放下。 锦瑟是自己的前车之鉴,自己绝不可以再放开贺萱,不可以放,不愿意放,因为,从心里就不是不想放她走。 哪怕只是每天看到她也是好的。 允臻站了起来,对母亲说道:“下午还约了大臣到朝房议事,时候也差不多了,小王就先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和允臻一起走到了殿外,然后对着随着允臻说道:“天气热,回到家里,让下人给你多备些清淡的吃食,凉食不可多用。朝上的事情是办不完的,要在意自己的身体。可记下了?” “太后放心。” 说着,允臻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249 意外之中的意外 允臻这一晚又来到了贺萱的小院。 见到允臻,贺萱并没有太惊异,仿佛两个人前些日子的谈话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想好了么?”允臻并没有兜太大的圈子,直截了当的问。 贺萱看着允臻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拒绝还是没有想好?” “王爷,我,不能陪在您身边儿。” “拒绝?” 贺萱的回答虽然在允臻的意料之中,但是却又觉得在情理之外。 “王爷想要的,我给不了。” “继续说下去。” “王爷说过,您想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对您的人。这个,我做不到。当然,我是可以虚以委蛇的追随着您,可是,我的心不会在这里,而且,我也并不想骗你。” “不想骗我?” “是。”贺萱叹了口气,“王爷现在身边有许多人追随着,可是,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的为您,亦或者只是畏惧某些东西又或者是因为某些利益跟着您,我想王爷心里是有数的。您愿意我是后面的那一类人么?” 贺萱说完,抬起眼来,看着允臻。 允臻的脸上浮起一抹不可言状的笑意,院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说完了?” “是,对王爷的话已经说完了。” “对王爷的话?那么,还有对别人的话要说么?” 贺萱轻轻的咬了下下唇,点了点头,“还有句话,想说给我一位朋友听。” “那就等你的朋友来了再说吧。” 说罢,允臻转身准备离开院子,就在他刚刚想迈步的时候,忽然听到贺萱在自己的身后说道:“我那位朋友叫允臻……” 这个名字,自从有了开始,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就没有人叫过,这突然之间,从贺萱的口中飘出,让允臻的心不禁一颤。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贺萱,低低的问了声:“什么话。” “那个位置,坐上去,会有更多的辛苦和无奈。何必为难自己?留在自己的地方,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也许会得到的更多。” 贺萱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然都在发着颤。 允臻几步走到贺萱的跟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就凭刚刚你的这句话,就可以让无数的人置你于死地而无翻身之日!” 贺萱点了点头,竟笑了出来,“所以,这话,我只能讲给我那个朋友听。至于,他愿不愿听,听不听得进去,我不知道。” 说过这话,贺萱向后退了几步,她轻轻一瞥,看到了站在屋门口,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的小幺。 “带他走吧。我不会走,也不会再见任何人。别再让无辜的人枉死了。” 说着,两行泪水从眼中涌出,她转回身,走到屋中,把所有的人都关在了外面。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贺大人,我走了。您……多保重……” 贺萱没有应声,只是坐在黑暗之中,动也不动。 允臻虽然生气,但是却并没有想对贺萱不利,既然她说了,她不能全心全意的跟着自己,那么,就让自己身边再多一个说谎骗自己的人,也是无妨! 允臻是这么想的,但是却依然不太愿意委屈了贺萱,他一回到府里,就吩咐人将一个跨院好好的打扫,三天之后,将贺萱接进王府。 但是事情却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并不是贺萱逃跑了,而是在第二天的朝堂之上,有人将一纸参劾奏折递到了允臻的面前。 这个奏折不论对于当时在朝上的左氏父子也好,还是对允臻也罢,甚至在朝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道晴空中的响雷。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文溪进京的时候,贺萱受伤时接受一位姓木的老者的医治,但是转眼间,那家药店的老板便没了踪影。 时隔将近不到半年,那位老人下世,在临去世之前的弥留之际,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清醒了还是完全糊涂了,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出了当时临时起意,完全不顾儿子儿媳的反对,执意离京的原因。当然,他当时说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言简意赅的就是说朝里有位大人接驾时受了伤,但那人是个女子,为了保全全家人不被人杀人灭口,这才带着全家离开了京都。 这位木家的孝子听了父亲的话之后,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父亲原本身体极好,就是因为受到了这样的惊吓才会让父亲一直郁结于心,最后导致郁郁而终。 虽然他满心的气愤,但是对于法律他还是知道的点儿的。只要是民告官,不管是否告得成都是要获罪的。所以,这位木公子找了个机会,给自己捐了个前程。 当了官员之后,他又想了许多的办法打听当时郡主进京的时候,究竟是哪位高官受了伤,打听下来之后,确定是贺萱无疑了。 但这个结果让这位木公子有些犯了难,因为当时为官之人都知道,眼下的朝中,除了左氏父子之外,就是这个贺大人最得皇上的器重。自己告他,又仅凭父亲当时的话,只怕是不成事的,更何况,自己不过一个区区从七品,告人家三品官,越级也不是越的一点儿半点儿,只怕是很难的。 所以,这位木大人一直寻找机会,能与高一级的人员搭上关系,以便自己可以上告。半年下来,他最高的也就搭到了一位六品的同知。 但是,机会总会找到的。就在他觉得自己上告无望的时候,竟然传来了一个让他十分振奋的消息,贺萱受了处罚,降到了六品。 当然,这个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距离贺萱被罚差不多有小两个月的功夫了。 巧的是,这位同知也在为太后一党效力,听说了这个消息,自觉得也是个自己可以升官发财的机会,便这样,一纸奏折将贺萱直接告到了朝上。 允臻接到这个折子的时候,浑身气的抖成了一团,他死死的盯住了把这折子呈上来了季大人。前几日,也正是因为他才让贺萱挨了那一顿板子。允臻一直忙着其他,还未来得及处理掉这个人,没想到,一直失手,竟然让他有了为自己争脸的机会。 “这个……可查证了?”允臻看着季御史问道。 “还未曾查证,但是,臣以为,只要将贺大人请过,一验便知明晓。” “既未查证,季大人也未免操之过急了些吧。”只听左俊忠慢慢的说道。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更何况,有此流言,未免有损皇家与朝廷的颜面,臣将此事上奏,就是为了以正视听。” 其实说起来,这位季大人也真是少了点心眼,他一心只想着,能为贤王一方做点事情,所以,得了这个打击左相的机会,自然是不可能放过的。但是,却没能注意到此时贤王的眉高眼底。 朝上的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等着允臻开口。 这件事情,想不了了之是不可能了。 允臻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处,不知情的人们还以为,他是因为贺萱愚弄朝廷过于气愤。其实不知,允臻此时是真的很气,一是气季御史事先没有与自己打过招呼,二是气自己没能尽快的把贺萱从官场里抽出去…… “臣觉得,季大人所言不差,此事是否为诬告,只需要请贺大人前来一验便知真假。”一位大臣说。 “为以正视听,此等谣言必得以事实驳斥。”另外一位大臣附议。 接下来,除了又有许多位大臣都跟着附议…… 允臻在所有大臣都跪下附议之前,开了口,“那就宣贺萱进殿吧。” 左良听到允臻的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孔都被爆开了,大热的暑天里,一阵阵寒意袭满了全身。 …… 贺萱正在家里练字,小幺忽然走进了院子。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去了么?” “是。昨天走的急,忘了点东西。”小幺满脸通红的说。 “去拿吧。” 贺萱说完,刚想着关门,却听到一阵吵杂之声传了过来。 “你是贺萱,贺大人吧?”为首的是一位太监。 “正是下官。”贺萱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太监来寻自己,而且,还带着官兵。 “监国有令,请贺大人进宫。” 进宫?监国?贺萱笑了笑,看来,他还是走了这一步了。 “好,请公公稍候。” 说着,贺萱进了院子,接住了刚准备离开的小幺,低声说道:“帮我个忙。” “公子您说。” “只怕过会子,他们还会到这里来搜查,院子后面拴着的马匹,还有我屋里柜子里有些东西,你帮我带到……带到王府去吧。”虽然贺萱心有不甘,但是,自己的这些东西,她是真心的不想被人糟蹋了。 “这……” “别问了,去吧。”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那位太监,也看到了小幺。 “这是谁啊?若是下人,一并带进宫去。” 小幺还未开口,却听贺萱答道:“这是贤亲王府里的人,一直在此处看管我。” “哦?”老太监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的给出了不相信的答案。 小幺没等他出声,取了自己怀里的令牌在那人面前一晃。 “哎哟,还真是。”老太监的脸马上变的满是信任。 “去吧。我走了。” 说着,贺萱随着老太监以及官兵一起,离开了小院。 250 入狱 因为滋事体大,所以,能够直接参与其中的人并不多。 虽然,这是一个可以让自己表现出忠君爱国的绝家机会,但是这样的机会,但凡有些脑子的人,也是不愿意掺和的。所以,被硬着头皮留下来的只有几户的尚书,以及左俊忠还有那位当场说了这一辈子最不应该说的话的季御史。 左良本也想以当事人的身体参加其中,但是,在父亲的目光之中,他还是识趣的离开了。 贺萱被带到的时候,允臻正在想着办法,要怎么样才能让贺萱脱身,当然,办法并不是没有的,验身嘛,又不用非得在众人的面前脱衣,只要找个识趣的大臣,再找个内室检查一下就行了。 可是就在贺萱走进屋子的一瞬间,允臻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似乎完全对今天的事情发生了误解。因为从她的目光之中,透出来的是隐约的寒意,允臻下意识的认识道……贺萱认为这一切皆是自己的所为。 贺萱进屋之后,给贤王请了安,然后安静的跪在地面之上,等着站在屋内的人开口。 “贺大人,今日朝上,有人参赅于你。”允臻淡然的说道,“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还是请你过来说清楚,以正视听的好。” “臣不知被参何事?”贺萱问道。 允臻一笑,想办法尽量的用自己的语言能让在场的人明白,自己“不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 “说来也是觉得可笑,竟有人参奏你是女子。尽管本王不信,但还是请你过来,为自己辩驳一二才好。” 站在这屋子里的人,脑子动的都是飞快,连左俊忠都听得出,允臻想要庇护贺萱。 若是没有昨天的对话,贺萱也许也听得明白允臻的话,但是,正因为允臻昨日对她的剖白,倒让贺萱觉得,眼下更是允臻对自己的威胁——只要自己一日不露出自己的身份,那么对于左家以及廖家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眼下,坐在正位上的那一位也正是用这个来强迫着自己。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驳的,只要请两三位大人,到内室一验,便也就可知真假了。”刑部尚书说道。 “本王也觉得如此,不知季大人怎么看?” 语气虽然是问询,但是,却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若贺大人身为男子,当场也是验得的,不必再找内室。”季大人说。 “季大人也是大儒,怎么可不知圣之人训,当场暴露身体,这于礼不合。”礼部尚书说道。 “左大人,你觉得呢?”允臻问道。 “回殿下的话,贺萱乃是微臣的门生,臣自觉还是避嫌的好。但若王爷想验证,臣倒是可以伴驾。”左俊忠面无表情的说道。 “既然左大人如此说,那么臣也想亲眼一看。”季御史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每多讲一句话,就离鬼门关走近一步。 允臻轻轻一叹,笑道:“怎么?季御史信不过本王和左相爷么?” “不敢。但微臣觉得,既然此折乃是微臣所上,微臣自然应该参与其中。” 允臻与左俊忠的这一次配合,实在是难得的默契,可是,在贺萱听来,却有另外的一番深意在其中,此一时,贺萱竟然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紧张和不安,她的脑子飞速的转动着,能想到的,只是如何能把左俊忠以及左家从此事中撇清关系。 “贺大人,您说呢?”一直没有听到贺萱开口,季御史把语锋直接对到了当事人的身上。 被他这样一问,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贺萱的身上。只见贺萱嘴边凄然一笑,然后轻轻答道,“不必验了。” 这句话一出口,允臻和左俊忠的心都凉了一半。 “不必?”季御史咄咄逼人着说道,“你在藐视这屋中的王爷和我们么?” “大人误会了。我不过,是想让大家都方便一些。”贺萱说着,把目光转向了季御史,“大人,我,是女子。” 这个答案,在整个屋子里顿时再没了半点声音。 过了半晌,左俊忠才算是缓过这口气来,这个孩子,这是在做什么啊! “王爷,她……”季御史指着贺萱说道,“此女子,假冒男子,应试恩科,混乱官场。论法,有欺君之罪;论礼,有淆乱乾坤之意。臣以为,此一小小女子,必有高人指点,未则以她的年纪断无此等心计,请王爷明察。” 允臻怔怔的坐在原处,一口牙齿都快被他自己给咬断了,但表面上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样子,“那依季大人呢?” “臣以为,此等罪犯滔天之人,必应交刑部严审,以察明其真实用意。” 还没等允臻开口,只听贺萱淡淡的应道:“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说。” “哦?” 贺萱的应答,让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都猜不到,贺萱想说什么。 只见贺萱对着允臻一叩头,然后答道:“我并不姓贺,而是姓栗,乃是当年守边将军栗万灵之女,名鹤萱。十几年前,我父被人诓至京中,及至我到京之日,却巧遇我父被绑赴法场。父亲一生忠君爱国,久战沙场,立下功劳无数,却被人以奸计谋害。小女当时年幼,无力回天,只得苟且偷生,以图后报。” “你要抱负?”季御史追问道。 贺萱冷冷一笑,答道:“若你亲见生父被杀,你作何感想?” 季大人被贺萱这一反问,倒问的哑口无言了,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与你假扮男子入朝为官又有何关联?” “自然有关。因为我要抱负之人,不入官场,实难接近。” “你要抱负谁?” “我此生最恨三人。”贺萱说着,把头扬起,直视着允臻说道,“其一,乃是将我父从兵营中诓走之人,此人乃是内廷之人,姓邓名迪。若不是他当日假传旨意,我父断不会私离守地,导杀身之祸。” 贺萱这话说完,屋子里的人又抽了一口冷气,这第一个就是太后身边原来的首领太监,只怕后面的人会比这人更加有来头了。 “其二,正是当朝首府左俊忠。” 听到自己的名字,左俊忠一愣,但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贺萱这一言的意欲所指。 “当年,正是因为他的一纸折奏,将我父回京之事通报天听,此人虽称为我父之友,却卖友求荣,小女子之所以在入仕之前,与其家公子以及廖家公子交好,就是为了接近此人。” 听完了这一句,大臣们都互递了眼色,知道十年前之事其中一些原委的,对贺萱的这话倒是有上几分相信。 “还有最后一个人呢?”季大人低声问道。 “其三,正是当今的万岁。” 此语一出,在场的人不禁都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寻思着,这个小姑娘倒真是豁出去了…… “正是因为他不能主持正义,才使我父含冤蒙屈,上告无门,我与家父阴阳两隔,与舍妹沦落天涯。” 贺萱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十年间,我吃过寻常人未吃之苦,流下的泪水与汗水甚至血水都是你们这些久居庙堂之人无法想像的。但是我并不后悔,今日若不是季大人上书,只怕我也离自己可成事之日不远亦。”说着,贺萱把目光对准了左俊忠,冷冷的看了两眼,说道,“左相爷,您有福气,身边一直都是高手环绕,不然,早在几个月前,您也已经是那世之人了。” 话说完了,贺萱强忍下了自己眼中的泪水,看着允臻,她现在心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对不起,入凡。在保护自己和保护你之间,我只能选择你。是我把你拖进了这一池的污浊之中,不管你是不是皇上的后人,不管你是不是廖家的大少爷,在我心里,你都是那个我可以为之舍命护之的爱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王爷千岁。此次刁民实在是居心叵测……” 允臻一直听着贺萱的话,不作一声,他恨死了自己没有早一天把她锁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如今,说出去的话,就有如沷出去的水一般,再难收回。他不懂,难道,这些人的性命和威信在她的心里,就真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么? “来人。”允臻有些无力的说道。 几位兵士走了进来。 “将贺萱暂押进天牢。记得,此人乃是重犯……没有皇上的圣旨亦或本王的口喻,任何人不得探望,不得审问,不得……有任何的损伤……带下去吧。” 贺萱没有让任何人碰触自己,她站起身来,对着允臻一个万福。 “王爷,保重。” 说完,转过身去,随着兵士离开了朝房。 允臻自觉浑身都脱了力,歪靠在椅背上,然后看着左俊忠,说道:“相爷,尽管犯人说曾有意图谋害于你,但毕竟您是上次恩科的主考,这连带之职,无论如何您也是脱不掉的。您这段时间,除了上朝之外,就请您暂居在府中,不要外行了。” “是。” “本王乏了,散了吧……” 朝臣们散去,允臻无力的把头向后仰去。他心里骂道:无忧啊无忧,你究竟要让我的心为你碎成何样,你才能明白我的意思呢! 251 怎么办? 脱掉力气的不只有允臻一个,勉强走到宫门外的左俊忠若是没有左良的搀扶,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无忧怎么样?我刚刚看到她进了宫,怎么不见她出来?” 左俊忠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回家再说。” 左良虽然心急,但看着父亲的苍白脸色也只好点点头,他大致也明白,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事情,而且,也不是在外面可以讲的话。 回到家中,左良把父亲扶进了卧室,左俊忠将下人们都派了出去,当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左俊忠长叹了一口气。 “子卿啊,只怕无忧这一次,是脱不了身了。” “啊?”左良吃惊的失声,“为什么?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岂止是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她为了把我们从这事里撇开关系,连利用我们准备刺王杀驾的话都说出来了。” 左良一直觉得贺萱是个极为冷静之人,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当下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跌坐在了旁边上。 “怎么会这样?这样一来,别说我们,就算是皇上也救不了她了!” “她就是不想让我们或者皇上再去救她,她要舍出一人之命,护住我们。” “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 “什么,我们也办不了了!我们只能看着,就像当年看着万灵那样,再看一次……” 酷暑的天气里,左良只觉得满屋子都是寒冷之气,逼得自己无处可藏,他终于明白,当年父亲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写下的那份折子,怀着怎么样的心境去面对老友的死亡了。 无能为力。 从自己出生到现在,这一刻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入凡?” 左俊忠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告诉他。这个孩子,虽是处事冷静,可是,眼下的事情,不管是谁都怕是无法冷静下来。告诉了他,只能再多搭进去一条人命,于事无补不说,反倒辜负了无忧的一番心意了。” “我们,就只能看着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想来,也并不会对外界透露。我们且再看看,也或许还会有什么机会,能让无忧逃出升天。但是眼下,我们什么也不能做,记住,什么也不能做。” “那皇上那边儿呢?” 左俊忠听了儿子的问题,苦笑了一下,说道:“不必我们去说,只怕早就会有人通风报信了。这么好的机会,贤王爷会错过么?” 果然如此。 但报信的人,却并不允臻的人。 朝上的事情,早就有人通告了太后,听到这样一个无疑于平地响雷的消息,太后的情绪绝对的为之一震。真是盼什么有什么,当朝竟然发生这样大的丑闻,只怕就算是皇上不死,也无言再面对满朝的文武大臣了。 她一面派着人继续打听着消息,一面悄悄的派了宫人去了烟翠阁,极无意的将这件事的风声透露给了里面的宫人。 左妃服侍着皇上用过药后,离开了寝殿,来到佛堂准备诵经,忽然听到门外的宫女小声嘀咕着什么。开始,她也并未在意,但后面忽然听到了“贺萱”这两个字,才仔细的听起来。 “我听前面伺候的人说,今儿有人参了贺大人呢。” “就是给娘娘请脉的那个啊?他不是已经被贬到六品了么?怎么还有人参?这年头落井下石的人还真多。” “不是落井下石,这次的事,可比上回护驾不利严重的多呢!” “什么事啊?” “我听说啊……贺大人是个女子呢!” 左娘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手中的念佛“啪啦”一声,掉在地上。 守在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一见此状,忙打开殿门,低声喝道:“越来越没规矩了,娘娘在诵经,你们在外面不说好好职守,还在这里嘀咕什么……” “竹知,你让她们进来。” “是。” 竹知应了一声,给那两个小宫女递了个眼色,两个小宫女惊恐万状的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就给左妃叩头。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奴婢知错了,请娘娘……” “你们先别急。把你们刚才说的事,再给本宫说上一次。” 两个小宫女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开口。 “看什么呢。娘娘问你们话呢。快讲。” “是,”其中一个小宫女,颤抖着开了口,“我姐姐在太后宫里当差,刚才,她过来寻我拿花样子,就跟我说,听说今天朝上有人把贺大人给参下了。若是别人还好,那贺大人对娘娘您也是有功的,所以奴婢就多问了几句。姐姐说,刚刚刑部已经派人去把贺大人请到朝房上去了。” “他们参贺大人什么?” “他们……他们……”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竹知斥道。 “他们说贺大人是个女子,听我姐姐的意思是说,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后来呢?”左妃问道。 小宫女哭哭啼啼的说道,“剩下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姐姐也就知道这些。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 “别哭了。你们出去吧。你们俩个互掌嘴十下,下不为例。”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两个小宫女千恩万谢的叩了几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看着左妃担心的样子,竹知安慰道:“娘娘,您别想的太多……” “你去,把赵吉安给本宫叫进来。” “是。”竹知应声,来到了外面,“赵公公,娘娘请您进去呢。” 赵吉安这个时候正守在寝殿的外面,不知道为了什么左妃突然传唤自己,忙小跑着来到了佛堂。 左妃把刚刚听到的事情简述了一次,然后吩咐道:“你亲自去,给本宫打听清楚。明白了么?” “是。” 赵吉安领了旨意,急急的往前面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竹知告诉他娘娘已经回了寝殿。越吉安进了殿,关好大门,就见皇上已经坐在床上,娘娘正在地上左右踱着步,看样子,前面的事情,娘娘已经和皇上说过了。富海此时也是伸着脖子等着自己呢。 “可探到了?”富海问道。 “是,探到了。不过,这情况可是不妙啊。” “怎么说?”左妃问道。 “无忧被刑讯了么?”皇上问。 “那倒没有。什么刑也没动,贺大人自己就招了。”赵吉安叹着气,皱着眉说道。 “招了?”左娘娘问。 “是。不只是招了,还把她以女儿身进入官场的一些原由也说了。” “什么原由?”皇上问。 “为父报仇……” “找谁报仇?”富海问。 “她说……”赵吉安说着,犹豫了一下。 “快说啊。”左娘娘催促道。 赵吉安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她说仇人有三。一个是原来太后宫里的那位邓迪公公。二一个,二一个是左相,第三个,第三个就是万岁您了……” “她……她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富海失声说道。 “她在为朕和左卿家开脱,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皇上微闭双眼,低声说道。 屋子里的众人也皆明白了这个道理,都黯然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左妃娘娘低声问道:“那……眼下应该怎么办呢?要不然,臣妾……” “娘娘,这件事儿,您可千万别动声色。奴才还听说,左相爷虽然没有直接的责任,但是却因为是当次恩科的主考,要承担些连带的责任,已经被王爷下令不得擅离府邸了。” “你们先出去吧,富海留下,让朕安静一下。” 看着皇上满脸愁容的样子,左妃娘娘起了身,在赵吉安的搀扶之下离开了寝殿。 “皇上,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吧?”富海把茶奉上,然后低声问道。 “只怕是没有了。”皇上应道,“对了,齐家那边儿怎么样了?” “哦,前儿听左相爷说,人已经寻到了。信也派人送去了。但是,只怕还得些日子才能有回信呢。” 皇上苦笑了两声,长叹了一下。 “时也,运也,命也……现在,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皇上,近些日子以来,王爷对各处的人员也做了些调整,这些您还不问问么?” “不必了。由他去吧。” 说着,皇上躺了下来,富海见皇上不太想说话,也就禁了声,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叹着气。 允臻一直坐在朝房里,大半日没有动。直到一位小太监在外面轻声说道:“王爷,太后请您过去。”的时候,这才有了反应。允臻眼下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无法复加的程度,他推开了门,然后对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说道:“去回太后,说本王身体不适,今日不宜朝见,已经回府了。” “是。” 看着贤亲王那样冷的可以刮下霜来的脸,小太监什么也没敢说,悄悄的退了回去。 在回程的马车上,允臻死死的捏住手里的念珠,不管用什么办法,贺萱这条命自己是留定了! 下了车,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出人手,给他们七天的时间,到各处找寻与贺萱体态容貌相似之人。 252 睹物思人 入夜,允臻静静的坐在书房里,没有习字,没有看书,只是怔怔的对着茶蛊发着呆。 忽然,一阵低低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允臻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原本就不愉悦的心情又坏了一二分。 门被轻轻推开,小幺走了进来。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高安。” 走进来的人,是小幺,而他在王府里的名字,则是高安。 “奴才知道。主子吩咐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许进来打扰。”高安应道。 “说吧,什么事。” 高安轻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今儿奴才去那个小院取东西的时候,正巧遇到宫里的人请贺大人过去……” “就为这个?”允臻眯起眼睛看着高安。 “不,虽然事出意外,但这是朝上的事情,奴才不敢插嘴。我想过来回主子的事儿是,贺大人临行的时候,将她的随身物件托给了奴才,让奴才带到王府里来。” 允臻听了这话,一愣。 “主子您说过,奴才要时时注意贺大人的动作,事无巨细,都要对您回报。虽然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奴才在那小院的时候,但是奴才想来想去,这事儿……” “做的对。去取来,送到书房来吧。” 允臻打断了高安的话,高安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招了招手,很快,几个小孩子走了进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随即,离开了书房。高安本也想随着他们一同出去,却被允臻叫住了。 “她说了什么没有?”允臻问道。 高安想了想,说道:“贺大人的原话是让奴才帮个忙,说是等过了不久,还会有人搜查院子,让奴才把这些东西带到王府里来,哦,还有她的马匹。” “就这些?” “他还说……还说,让小的保重。其他的,就没有了。” “她当时看上去,何样?” “似乎并没有太过吃惊,很是镇定,没有任何的反抗,似乎是……似乎在听到是您派人去请她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虽然脸上有些苦涩,但却有种解脱一般的。” 允臻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挥挥手,高安轻轻的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回到自己的屋子,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支云豪,这是他从那些东西里唯一私留下来的,而这只笔,却是贺萱最喜欢最常用的那一只。 “到了最后,您还是在想着,为什么您不恨我呢?”高安轻轻的对着那支笔问道。 允臻站了起来,来到了桌边,桌上的东西并不多,一只玉萧,一对刺,小小的一个木箱,再加上两三本医书。 允臻先取了刺,拿在手中,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他轻叹了一声,放下。再打开了木箱,最上面的一层,竟是自己曾经送与她的那只玉兔和她从左良那里赢来的那枚玉佩。两块温润之物,衬在宝蓝色的缎布之上,显得格外的让人安心。 允臻把这两件东西拿在手中,当时的事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么好的天气,那么好的笑脸,不过是自己抬头时的无意一瞥,竟在那一群酸文假醋的夫子之中,寻到了这样好的一个妙人,她会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微笑,她也会对着自己发些小脾气,当自己对她施以援手之时,她会感谢,当自己故意戏弄她时,她会生气。 自己从记事起,她是一个唯一敢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掩饰情绪的人,哪怕是在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不是持宠生骄,不是有持无恐,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人,来对待的。 允臻只顾着想的出神,不觉之间,竟把两块玉在手里捂的温热。 “这两个物件,你并排放置着,仿佛一样的在意。可是它们的主人,在你的心里位置,孰轻孰重我已经看得透了。若你也能把我和他,也能这样不论伯仲的放在你的心里,该有多好……” 允臻把这两块玉,原封不动的放好,再把那上层取下,下面一层,倒只有一两只钗环。其中一只步摇,与自己曾经在锦瑟那里看到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允臻摇了摇头,一阵苦笑。想来,这步摇还曾经让自己吃了干醋,但也多亏了它,自己才觉查了贺萱的身份。 他叹息着,把木箱收好。把目光又转到了玉萧之上。 第一次看到贺萱穿女装,还是去年的事情呢。想想那波光鳞动的水面,想想那盈盈的圆月,那样的一对姐妹,曾经合奏着一支让人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曲子…… 最后,允臻的目光留在了那几本书上。 “这就是你平时看的?” 允臻自言自语着,取了一本拿在手中,随意的翻看了几页,忽然间,一片有如雪花般的薄纸从书页间滑落了出来。允臻弯腰拾了起来,看着上面似乎有不少的字迹,他有些好奇的打开来看。 只见上面,用着蝇头小楷写道: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倚,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看这纸张的样子,应该是放了些时日了,允臻反翻了读了几次,心中不免戚然,想道:竟也有人让你有了这样的相思…… “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允臻反复的轻诵着最后的一句。 忽然,他转过身来,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门外的家人听到声音,忙推门进来。 “叫总管过来。”允臻吩咐道。 “是。” 家人领了吩咐,一溜烟儿的跑去找了王府里的总管。 “王爷,什么吩咐?” 允臻走到桌边儿,把那木箱再次打开,想了想,只把玉兔取了出来。然后,从自己身上,拿下个锦囊来,把玉兔装在了里面。 “拿着我的手信,去天牢。把这个交给贺萱。” 管家有些意外,看了看自家的主子,伸手把锦囊接了过来。 “那王爷可有话让奴才带?” 允臻想了想,说道:“你只告诉他,当初我应她的,现在还是作数的。” “是,奴才明白了。” 说着,管家就准备向外走,却被允臻叫住。 “王爷还有吩咐?” “告诉天牢里的看守,一日三餐,不能对她有半分的苛待。牢房,也给她找最干净的。” 听了允臻这话,管家一乐,把允臻倒给乐的有些奇怪。 “你笑什么?” “王爷,牢房就是牢房,怎么可能会有干净的地方?更何况,那还是天牢,送到里面的人,几乎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只怕……” “没有干净的,就给我扫出一间干净的来!” 见允臻的脸色沉了下来,管家不再多话,领了命离开了王府。 …… 管家到达天牢之时,贺萱坐在地上正看着几只老鼠分食自己面前那一碗有如泔水的晚饭。这里的老鼠都大的惊人,而且还很自来熟,完全不在意旁边还有一种叫做人的生物出没。 听到有人过来,贺萱把目光转了过去。 “这小妞长的还真是不赖呢!”一个长像极像猫的狱卒说道。 “这天牢里,可挺长时间没见女子了。要不……嘿嘿……”另外一个应着,一脸让人恶心的淫\/笑。 “不行吧,上面可说了,不能伤了分毫。” “我们哪里是伤她,好好疼着不就成了?再说了,兄弟你也不想想,那也不过是那么一说,送这里来的,还能活了么?这么好的货色,别白糟蹋了。” 那个猫人一听这话,却是十分在理,急巴巴的点着头。这两人打开牢门,冲着贺萱走了过来。 “小姑娘,来……” 他们刚才的话,贺萱一字不露的听在耳朵里,眼看着他们离自己还有一臂的距离,还未等他们再开口,贺萱往前一步,两下,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你……你……你给爷爷解开!” 贺萱不想说话,把头扭到了一边儿,低声说道:“三个时辰穴道自己就解开了。别再胡吣,我找哑穴可找的不是这么准。”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这两个差人急的脸色发白,因为眼下自己的这个样子,一则实在龌龊,二来也实在丢脸。 但这次,他们的脸没有白丢,因为来的人,正是天牢的总牢头还有贤亲王府的大管家。 一见牢门大开着,两个狱卒张牙舞爪的对着牢内之人,而贺萱则只是倚在墙边闭目养神,这个场景也实在有些让人震撼了。 “贺大人,您无事吧?” 没等别人开口,大管家客气的问了一句。 只见贺萱慢慢张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就没一处地方可以让人安生。” “小的呱嗓了。”大管家赔了个笑脸,“王爷让我给您送件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 大管家说着,把那只玉兔毕恭毕敬的呈到贺萱的面前。 贺萱见了玉兔苦笑了一下,“人都在这里了,还拿着它做什么?这身上什么都没有,还有人惦记呢,你家主子还送这物件,怕我死的慢么?” “贺大人您误会了,主子说了,他当时应您的话儿,现在还是作数的。” 听了这话,贺萱一愣,点点头,伸手接过了玉兔。 “王爷也吩咐了,给贺大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地方,要快。还有,王爷说过,不能有半点损伤,我倒是想知道知道,这两位这是在做什么?” 牢头当时脸就垮下来了,心里想着:这哪里是送了个犯人过来,这简直就是送了个祖宗嘛。 253 煎熬 转眼间,贺萱被投进大狱已经有五六日的功夫了。 左俊忠干脆告了假,在府中禁足,只是悄悄的让左良在上朝的时候打听打听贺萱的消息。可从那日起,贺萱的这件事,好像是垂了石头沉入海底了一般,没有人再次提起。 左良无处下口,也只好买通了一个天牢的狱卒打听,知道贺萱一切安好,而且,贤王也没有多作刁难,这才算是暂且放下心来。 可是,毕竟人在那个见不到光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就会损了性命,总是让人觉得于心不安。但是,眼下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可用,所以,也只能这样观望着了。 …… “最近有什么动静么?”皇上坐在床边儿,问富海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最近听小的们回报说,好像贤王爷对京都附近的一些防卫做了些调整。” “换他自己的人了?” 富海轻声回道:“人倒是没换,不过添了些人手进去。” “那……齐家那边儿呢?” “回皇上,听说已经在路上了,也就是这一两日就能到了。” “好。” 富海看着专心于书的皇上,轻轻的叹息了一下,这声叹息,让皇上抬起眼来,看了看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谁,”皇上也轻叹了一声,“可是眼下的局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等一切都稳当下来,再想她的事吧。若是可以,朕也想三全齐美,可若是真的不行,也只能对不起她了。” “奴才明白。只是,只怕廖家大少爷,要伤怀了。” 听富海提到廖庸,皇上的眉梢动了动,“他走了能有多久了?” “将近三个月了。” 皇上点了点头,“他不在也好。现在朕也照顾不了那么多的人,你不说倒不觉得,你提起他来,朕倒也觉得有点想这个后生了。” “是,廖公子奇思妙想甚多,与左侯爷还有贺……” 富海提到廖庸,不自觉得就说到了贺萱,可是这话才到嘴边儿,又吞了下去。皇上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那三个孩子,再加上个文溪,也真是有趣。”说到这儿,皇上顿了顿,接着问道:“俊忠最近在做什么?” “相爷最近告了病,一直在家中思过,不在朝上走动。听人说,相爷似乎动了请辞的心思,要告老还乡呢。” “他比朕还要年轻上几岁呢,就敢称老了。”皇上淡淡一笑。 富海也只是陪笑了两下,没有出声,他看着皇上,这个自己从十岁起就陪着的人,这么多年,他想些什么,不需要说什么,只要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自己便都能心领神会。尽管他在笑着,可是,富海明白,他的心里有多少的焦虑多少的担心,只是,他不能说,即使说了,对现在的情形来讲,也于事无补。 “按日子算,也差不多了吧?” “是,也大概就是这几天了。皇上,您可都打算好了?” “嗯。等这事儿结了,朕也放你回乡去养老。” 富海一笑,说道:“奴才打小就跟着您,家里也早就没有人了,回不回的,都没所谓。要是您不嫌弃,还是让奴才在您身边吧。跟着您,奴才过的安心。” 皇上看了看富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而在太后这里,这几日也是煎熬的时间。 按照药量来算计,皇上殡天的时间,也就是在这几天了,可是烟翠阁那边儿去始终都是静悄悄的,既没有突然宣召御医,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倒让人心里不安到了极点。 太后这几天也是没有休息好,整夜整夜的不能安枕,眼下正是正午,太后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便倒下小睡了片刻。才不大的功夫,就又醒了过来,才张开眼睛,就看到允臻正坐在屋里。 “王爷来了,也不知道叫醒哀家。”太后嗔怪道。 允臻一笑,说道:“不怨他们,是本王看着您睡的香甜,没让他们扰您。” 说着,允臻站起身来,亲自伺候着太后洁面漱口。等一切归置完毕,太后退去了下人,这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大热的天,你也不怕着了暑气。” “还好。今儿有风,倒不觉得热。” 太后点了点头。 “本王听宫女们说,太后这几日夜间睡的都不太好。” “唉……”听了儿子这样问,太后轻叹了一声,“担心。” “太后不必如此,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接到了外祖的信,说是这一两日就能到京了。” 听了这话,太后的眼光顿时光亮起来。 “这可太好了,这就让哀家能安些心下来了。对了,说起来,还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贺萱的事么?” 太后点了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呢?他虽然于政上没有什么大功,可却也没有什么过错,若真到时,他的身体还能支撑着,不妨就用贺萱来做个引子吧。” 允臻听了这话,没有应声,只是转身取了盏冰镇的银耳羹来,递给太后。 “这些事,太后就别再多想了,本王自然会有所打算的。” 看着允臻的样子,太后依稀想到了当年把锦瑟派出宫去时候的样子,而且,此次,允臻的态度虽然不如上次那样的激烈,可是,太后却明显的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压迫。 “你不想动她?” 允臻被太后一问,有些迟疑,没有回话。 见儿子如此,太后把手里的玉盏放下,然后拉起允臻的手来,轻声说道:“你大了,有些事情,照理说,哀家也不该多管多问了。可是,成大事者切不可因小事而分神,更何况,那女子本就是个祸水,留不得的。” “知道。” 对于这个话题,允臻实在是不想与太后周旋,对于贺萱,打从一开始,太后就是十分的不待见,更何况,现在她已经知道贺萱是栗家的后人,锦瑟的姐姐,想从她的口里听到能够允许自己留下贺萱,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外公一到,咱们就可以行动了。再过几日,这天下就会不同了。”允臻看着母亲,把话题引到了最能让她兴奋的事情上。 太后看着儿子眼中那熠熠放光的样子,满满的都是斗志,便没有对贺萱的事情继续执着下去。 …… 与此同时,在离京约有百里之外的官道之上。 “义父,您从离家的时候就不肯告诉女儿为何要一同上京,这马上就要到京都了,您还是不肯告诉女儿么?您若再不说,女儿明儿可就不走了。” 锦瑟笑着看着齐老爷子说道。 “瞧瞧把你乖巧的,这才刚成了亲,就学着威胁义父了!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齐老爷子笑眯眯的说道。 他这一句话,把坐在车子里的其他人也逗笑了。 当然,这其他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锦瑟的夫君——廖庚,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早就归心似箭的廖庸了。 齐老爷子几乎在同一天里,收到了两封从京里发出的信件,一封来自贤王,而另外一封则来自皇上。 左右对照下来,齐老爷子心里也已经明白了,这是要变天了。 “真的想知道?”齐老爷子问锦瑟道。 “当然。” “你们也是?” “若是泰山大人不吝,女婿也真是有些好奇。”廖庚答道。 “那好,”齐老爷子收起了笑脸,正色起来,说道,“这次回京,本不想带上你们的。但是,因为,要变天了。” “变天?”听到这两个字,另外两个没做多想的人倒好,可廖庸因为在离开之前就被贺萱提醒过,仅仅这两个字,就让他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是啊,要变天了。” “那无忧怎么办?”廖庸皱着眉说道。 看着自己兄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锦瑟与廖庚也明白了这“变天”的真正含义。 “眼下,我也只是知道个只言片语,余下的,得要到了京里才能完全知道。所以,你们几个记住了,且不可以乱了阵脚,到了京里,我们先在你府上住下……”说着,齐老爷子把目光投到了廖庸的身上,然后又看了看锦瑟和廖庚,“还有一件事,我要先告诉你们一声,不过,在我说完之后,做为条件,我要你们回答我两个问题。” “义父,您说吧。” “老夫认与当今的太后,乃是本家。” 这太后两个字落在锦瑟的耳朵里,她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 “您……开玩笑的吧?”锦瑟问道。 齐老爷子看着锦瑟的表情,心里一动,自己说的已经是十分的含蓄,可是这孩子却是如此的惊恐,难道,她与自己的女儿也有过什么牵扯不成? 倒是廖庚更是冷静些,他牵着锦瑟的手,微笑着说道:“不必惊慌……” “现在,你们是不是应该告诉告诉我,关于贺萱的事情了?那位可不是什么大人,在老家的时候,我就听你叫过她姐姐,可是,既然是姐姐,又为什么会在朝里为官呢?” 廖庚和锦瑟看了看廖庸,廖庸也望向他们,然后廖庸轻叹了一下,把贺萱的一部分身世告诉了这个齐老爷子…… 254 恳谈 廖家一行人进了京城之后,非常低调的回到了住处,一天的休整之后,齐老太爷决定这一日进宫。 太后早起之后,便收到了从宫门处传来的消息,说是齐老爷子进宫见驾了。太后心中一阵欣喜,忙命人准备了父亲爱吃的小食,也备好了父亲喜爱的茶,安心等候着父亲的到来。可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太后却始终没有见到父亲的人影。 人去哪里了呢? 自然,是去了皇帝那里。 打从齐老爷子走进烟翠阁时起,便与皇上两个密谈着,就连平时一直伺候在身边儿的富海也被请了出来,左妃娘娘虽然心焦,却也只能等待,借在佛堂诵经平复自己一直不安的心情。 太后派出去寻人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有人看到,齐老太爷似乎是朝着烟翠阁的文向而去的,这让太后心里有些不解,但是无论如何,当下,见到父亲,谈及正事,才是最要紧的,她也顾不及太多,带着下人,亲往烟翠阁。 来到院中,左妃娘娘听闻太后驾临,心里不免的有些紧张,忙出来接驾。 “臣妾,恭迎太后娘娘。” 太后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了扫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应了声:“起吧。” 左娘娘这才起了身。 “皇上身体可大好了?哀家今天过来瞧瞧。” 太后边说着,边往里面走。左妃有些为难,拦?还是不拦?在左妃还未做出自己的判断之前,守在门口的富海迎了过来。 见礼完毕,富海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字条来,呈在了太后的面前。 “这是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也不清楚,但是,有人要奴才在娘娘来时,一定要将此物交给娘娘。” 太后有些狐疑,难道这个阉人想借此拖延时间不成?就算如此,一个薄薄的字条,又能拖延多久呢?太后打开字条,脸色却是一变,轻叹了一声,“罢了,哀家也不回宫去等了,只在这里候着吧。” 左妃见状,心里明白了十之八九,想来,这肯定是齐老太爷写下的,不管如何,总算阻止了太后的脚步。左妃将太后迎到了偏殿,自己亲陪着。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主,几乎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正殿之内。 “皇上可是想好了?” “是。朕其实也早有此心了。” “可是,此事有老夫前来掺合,不免会让人觉得有失公允吧?” “老先生不必多虑。其他的事情,朕自会亲办。此次请了您来,只是想借着您的威名,护住一干人的性命罢了。” “皇上您还真是敢剑走偏锋,若是老夫此次前来先去了太后那里,只怕,您这些心思就全都白费了。” 皇上摇了摇头,“朕知道,您,必会先来这里的。” …… 大约能有一个时辰的光景,正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两位女子有如条件反射一样的,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她们互视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的来到院中。 走在前面出大门的,正是已经多日不见的皇上,而齐老太爷则是面带微笑的走在了后面。 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团和气的站在一处,太后自觉似乎是自己有些眼花了。 “富海,传旨,请贤王御花园见驾。” 富海听了这话,心下一愣,然后转身去传旨意。 “父亲,这是……” “走吧,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回同和殿再作打算。” 太后有些迟疑,但是照目前的形势,倒是对自己这一方没有任何的不利,虽然皇上的出现确实是让她大吃一惊,可是看着自己父亲安心无忧的样子,太后也不得不把心先放下来,然后随着齐老太爷离开了烟翠阁。 听到皇上的突然召见,在朝房中与大臣们议事的允臻心下的吃惊绝不亚于他的母亲,就连这朝房中的文武大臣,也是各怀心事表情不一的看着允臻。 允臻先散了朝,然后整理了衣装,急匆匆的赶往御花园。 当他看到皇帝气色红润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暗中被人摆了一道。看来,龙御归天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能选择另外一种自己并不是很想用的办法了…… “来了?”看到允臻,皇上微笑着招呼道,“朕好久不曾出门了,陪朕走走。” “是。”允臻慢慢的走到皇上的身边儿。 “远远的跟着,我与贤亲王有话要讲。” 皇上吩咐了一声,然后转身向沿着湖边的荫凉之行慢慢的走着。允臻则跟在皇上的身后,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最近,辛苦你了。” “谈不上辛苦,只是为您分忧罢了。”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苦笑了一下,“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若是皇兄还在,看到你这样的勤勉,想来心里会是很欣慰的。” 允臻挑了挑眉,不解皇上为何要提起自己的父亲。 “允臻啊,你觉不觉得,朕很傻?” 允臻一愣,“臣惶恐,皇上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皇上再次苦笑了一下,“既然不觉得,那朕为什么会对你们母子俩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如此忍让呢?你想过么?” 允臻听到这话,心里有些许的惊慌,忙要跪下,却被皇上一下子拉住。 “今儿说这些,就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没有半点怪罪之意,不用如此。” 允臻点了点头。叔侄两人又继续慢慢向前行进着。 “这么多年,不论是太后还是你,不管做了什么朕都忍耐着。后宫里妃嫔也不算少,但却无一生养,即使有孕也会滑胎,你真当我是不知道为什么么?不论朝臣怎么谈论,朕还是将许多实权交于你,让你有杀伐决断之权,你觉得不奇怪么?就连你在年幼之时,将玉玺摔碎,朕都没有对你有半份的责怪,这些你都明白是为什么么?” “皇上……” 皇上一笑,轻叹了一声,“你们想要什么,朕不是不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朕才什么都不做。因为那把龙椅,朕早晚有一天是要还给你的。” 允臻没有再去解释什么,只是安静的听着,对方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再去解释什么,倒是自己太过矫情了。 “朕一直迟迟的没有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一则是觉得你还年轻,需要些历练,免得如朕当年那般,仓促临位,而乱成一团;二则,朕有自己的私心,想着,可以用自己手中的权得,能让自己找到自己一直想找的人。所以,一拖再拖,直到现在。”说着,皇上看了看走以自己身边的允臻,“说到底,还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子。” “若是当年,朕与皇兄陪太后游猎之时,朕没有贪功冒进去猎那黑熊,皇兄也不会受那次的重伤,也不会从那以后便日渐体弱,自然,也就不会让你成为遗腹之子。” “皇上为何要与臣说这些?”允臻谈谈的说道。 “因为,你已经长大了。”皇上看着允臻说,“而且,朕的心思也已经了了。” 说话间,这叔侄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假山之上,皇上指了指山上的凉亭,允臻会意,俩人一前一后走了上去,坐了下来。 “这几个月里,朕看着你安排布置着,事情虽然繁杂,但却安排的还算细致。虽然有些人用的不当,但却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处理干净。朕明白,是该让位给你的时候了。” “什么?”允臻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一笑,说道:“朕本就是个寄情于天地之人,活活的被困在这宫里二十余载,难道还不够么?而且,朕刚才也说过了,朕的心思已经了了,再留在这里,除了为难自己,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朕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样寻到孟氏的,但最终,朕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她一次,这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 皇上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是,就算你当时的目的是别的,但至少结果是让朕见到了她,这就足够了。” “皇上……”允臻看着皇上微微发红的眼睛,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同身受之味,他站起身来,跪在地上,而这一次,不是表演不是作戏,而是真真正正的觉得心有愧疚。 “都说了,今天,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快起来。” 皇上将允臻扶了起来。 “朕知道,你肯定对我刚才的话,将信将疑,毕竟,朕也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儿,不过你放心,这些,朕都做了安排,绝不会再重蹈复辙的。” 说到这儿,皇上顿了顿,看了看允臻,“明儿是个好日子,朕会临朝,界时,会宣布禅位一事。” “这么急?”允臻问道。不知为何,自己一直魂牵梦绕之事,马上得到之时,竟让他觉得有些如此的不可思议。 “是朕心急了。” 说罢这话,皇上沉默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御花园湖中的那一波一波的轻纹。 过了许久,皇上才又开口问道,“无忧,你准备怎么办?” “臣……想救她。” 皇上长叹了一声,“只怕不易啊……允臻啊,你要记得,从明日起,你便不属于自己了,所以,哪怕你有了再大的权力,可是,有些时候,你却也只能是有心而无力。若是勉强,只怕会伤人伤己。你再好好想想吧……” 255 探望 就在允臻与皇上在御花园交谈的时候,太后也与自己的父亲说着话。 “什么?他要禅位?”太后瞪大了眼睛,满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正是。” 太后冷笑了一声,“他还识些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退。” 齐老爷子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 “怎么想,是你的事,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了这件事,也是苍生之福。” 太后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若真是到最后弄的兵戎相见,只怕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当了位,也会落人以话柄的。 父女二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听齐老爷说道:“对了,我想见个人。” “父亲想见谁?” “贺萱。” 太后一愣,问道:“父亲见她何事?” “怎么,不方便么?” 太后听到父亲的这话,明白原来父亲还并不知道贺萱被抓之事,她只好从头到尾,刚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讲给了父亲。 “所以,现在她人在天牢。” 听着太后的语气,看着她的表情,齐老爷子看得出也听得出,太后对贺萱这个孩子,是没有半点的怜惜之情。 “你不很厌恶她?” “厌恶嘛……若是先前,倒还是没有的,可是后来,因为她而让女儿失去了个得利的帮手,女儿才对她有所嫌弃……” “若只是嫌弃,何至于要动杀心?” “父亲,此女断不能留。女儿不能容易第二个孟氏的出现。” 齐老爷子一皱眉,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明白她这个时候提到孟氏的原因。 “父亲您回来的时间还短,看不到臻儿对她的心思。我也不知那女子对臻儿下了什么蛊惑,竟然让臻儿对她百依百顺,千万百计的维护。就连关在天牢里,也竟是住在牢头的屋子里,吃的喝的,竟然也全是专人伺候着……” “哦?那她怎么没跑?” “犯了那样的大罪,跑能跑到哪里去呢?她还倒是有点自知之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皇帝还是王爷之时,为了孟氏,气的先皇几次昏厥,先皇有命,若是还把孟氏留在身边,就要将他除了皇籍,可是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若非如此,皇帝临终之时,为何只单单想到必要除了孟氏才可让皇帝安心于朝呢。” “你觉得贺萱像孟氏么?” “像,倒不像,但女儿不能放任这样继续下去。既然臻儿选了皇位,那她就不可以再继续活下去。若她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还好,可是,她偏偏是逆臣之后,留下她,这不等同于在允臻身边放了一包不知何时会炸开的火药无异么!前车之鉴,女儿,不能冒这个险。” 太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历来皇帝专宠,都会令后宫鸡犬不宁,进而使前朝动荡不安。也许杀了贺萱会让臻儿心伤一阵,但是,比起苍生百姓,社稷安稳来说,女儿不觉得牺牲她一个人,是错的。” 若是前面的话,齐老太爷觉得是太后有些无理取闹的话,那么后面的事,却是让齐老太爷觉得句句在理。 是的,比起社稷稳定来,一个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为父还是想去见见她。好吗?” 看着父亲坚持,太后也只好点了点头,但是说道:“父亲得先等等,容女儿去向臻儿讨了手信来,这个孩子下了令,除了拿着他和皇上的手信之外,任何不得接近贺萱。” 傍晚,齐老爷子来到了天牢,因为是贤亲王府的大管事亲陪齐老爷子前来,又拿着允臻的手信,这才见到了贺萱。齐老爷子推开房门的时候,贺萱立于桌边习字。 “今儿怎么这么早送吃的了?我还不饿,先放在一边儿吧。”贺萱眼睛都没有抬,只是淡淡的说道。 齐老爷子朗声一笑,说道:“敢问贺大人想进些什么?” 听到声音,贺萱转过头来,一看到竟是齐老爷,不禁一阵欣喜更是非常的意外。 “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快请坐。” 说着,贺萱忙让了坐位给齐老太爷。 “你们出去吧,我与贺大人有些话说。” 听到齐老太爷的吩咐,王府的管事还有天牢里的牢头都撤到了门外,关好了房门。 “他们还真是放心,竟然还关了门,就不怕老夫被你所伤么?” “老爷子怕晚辈伤了您么?”贺萱笑着问道。 “我倒是不怕,只是觉得他们对你倒是放心。” “哼……”贺萱苦笑了一下,“这门天天都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而且,就算是上了锁,我若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 “什么?” “既然我已经舍了自己,就没想过要逃跑,因为一己之私,已经牵累了很多人了,不能一错再错了。” 齐老爷子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她好么?” “他?哪个他?” “锦……哦,不对,应该是齐梅,她好么?” 齐老爷子点了点头。 “她好就好,她了,我就放心了。蕧雅对她可好?” “视若珍宝。” 贺萱一时间忽然眼睛微润,低着头说,“那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说罢,贺萱轻叹了一声,然后低声问道:“那……入凡好么?” “他么……”齐老爷子拉长了声音。 “怎么了?他怎么了?病了?伤了?究竟怎么了?” “你这孩子……”齐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都没有。只是,相思之苦甚于伤病啊。” 贺萱听了这话,脸一红,坐在一边不出声了。 “老夫这次进京,他们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他们?”贺萱重复了一下,忽然惊慌的张大了眼睛,“他们三个人都回来了?” “是。有何不妥么?” 只见贺萱双膝跪于齐老爷子面前,低声恳请道:“老子爷,我求您,速速带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哦?” “具体的事情,晚辈不便明说,但为了保他们周全,请您速带他们离开吧。” “你的心思,倒全都在他们的身上,就完全没想过自己么?” 齐老爷子扶起贺萱,轻声问道。 他这一问,倒似乎点醒了贺萱。 不对,这位齐老爷子怎么会见到自己?刚刚陪着他,可是贤王府的总管,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看样子,这位齐老爷子必与王府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您……究竟是谁?”贺萱慢慢的问道。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梅儿是我的义女,蕧雅是我的女婿这就够了。所以,他们三人的安全,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自己,你可想过后面的事情么?” 贺萱点了点头。 “晚辈现在其实别无所求,只求速死,以绝了别人以晚辈之身要胁他人之念。” “你真这样想?” “此时的晚辈,还能有其他所想么?那不过都是奢求,而且,还会让他人为难。以一己之身换几个人的平安,晚辈觉得很是值得的。” 齐老爷子点了点头。 “既然见过了,就请老爷子您回去吧。这天牢之中,戾气太重,呆的久了,不好。” “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么?” 贺萱想了想,淡然一笑,“我被拘之事,想来也是瞒下不瞒上的。但请老爷子还是暂时不要告他们知道的好。若是真的问起了,就说替皇上出了差事,到外面去了。当然,这事,也请您让左侯爷代为保密。虽然入凡做事思虑周详,但是以身犯险之事,他也是做过的。且要拦住他,等我领死之后,您帮我告诉他,我要他……好好活着。” “只有这些?” “别的,晚辈一时想不到……只要他平安无事,也不枉我付了这条性命了。” 齐老爷子一笑,然后拉过贺萱来,低声交待了几句,又塞给了她一个锦包,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开了天牢。 送走了齐老爷子,贺萱自觉全身有如脱了力一般,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自己这也算是交待清楚了,余下的事情,自己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吧,但愿自己的命里还与廖庸有缘,但愿他能听自己的话,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作践自己,但愿吧…… 尽管已经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落泪,可是,当提及到廖庸的时候,贺萱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最软弱的部分被深深的刺痛了,点点泪水涌出眼眶,一发不可收拾。 离了天牢,齐老爷子将允臻的手信交给大管事,然后吩咐了几句,打发走了他。 看着王府马车越走越远,齐老爷之才上了自己出来时候的马车,慢慢的向廖家走去。这一路上,齐老爷子一直想着刚才贺萱所说过的话,心里也是百般的不舍。 劝别人为国家天下,那是事不关己,这事情,真正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不舍,那种不忍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明白的。看着这样一个孩子,正值青春年华,却要将生命终止在这个时候,齐老爷子真的是于心不忍。若非如此,他也万不能出此下次。虽然,这也要看运气,因为齐老爷子自己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保得贺萱的平安。 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吧。齐老爷子这样对自己说。 256 让位 第二天上朝之时,当富海出现在朝房里的时候,除了允臻之外所有的人暗暗的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上已经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到朝上来了,最开始的几天,富海还到这边走动走动,但后来,连富海都没了影子。这不得不让朝臣们对皇上的病有许多的猜测。 可就在富海出现的一瞬间,原本属于皇帝阵营的人,心里有所兴奋;属于太后党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动摇;而最有看头的则是那些对着两边都送着秋波,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墙头草们,刚刚还在对着允臻阿谀奉承,可转脸之间,又跑到富海身边,生怕这位大总管看不到自己的忠心。 允臻看着这朝房中的众生之相,心里一阵冷笑。一会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有看头的镜头出现呢。 随着众人山呼万岁的声音传来,韩铭越坐在了久违的龙椅之上,看着朝堂之上的人们,皇上微微一笑。 接下来,臣子们纷纷表达了自己对皇上的思念,挂念之类的心情,以及今日再见圣颜的欢悦之情。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的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了。 “今日朕临朝,是有件事情要对众卿家说。” “恭临圣训。” 皇上微笑着对着富海点了点头,富海会意,取出圣旨,来到众臣的面前。 “有旨意——” 富海的这三个字一出口,众臣一起跪于堂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故传位于贤亲王允臻,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钦此。” 此诏一读,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虽然皇帝近来病重,可是,突然间这禅位之事,又是从何处想起的呢?况且,皇上自己也已经有了子嗣,为何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子呢? 看来,这段时间有传言说允臻意欲逼宫之事,确是其事了。 左良也跪在群臣之中,对这些言论,他不发一言,只是偷眼看了看允臻,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早就知道此事了的。没有半点的惊喜,倒是有些许的不安。 允臻跪在群臣之前,身后的议论他也不是没有听到,但却面不改色。 “贤亲王,接旨吧。” 允臻听到富海的声音,向上叩头,然后朗声说道:“臣,领旨谢恩。” 说着,允臻站起身来,走上台阶,接下了旨意。 “众卿平身吧。” 这时候,皇上的声音打断了阶下的议论,大臣们站起身来,看着皇上和站在他身边的这位新主。 “朕虽在病中,但也听到了些传闻,但谣言止于智者,能居庙堂之上的,想必都不是庸人。朕此次一病,已耗不起那些精气心血。虽然也想效仿高古圣贤,却也是有心无力。此事,朕心已决,众卿不必再多过议论,忠君爱国,才是卿等的本份。”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没有人再去议论,不仅是谣言止于智者,保命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管住自己怕嘴巴。 “今日,朕将禅位一事,召告天下,封礼将在七日之后举行。这段时间里,朕也将不再临朝,暂时还由贤亲王代监国一职。” 说到这里,皇上看了看富海,然后又瞧了瞧允臻,说了声:“朕乏了,退朝吧。” “退朝……” 富海宣罢,扶着皇上离开了大殿。 皇上没有片刻的迟疑,没有任何的不舍,带着微笑离开了这个困住他二十余载的位置,此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的心真正的安宁了下来。 再不必没日没夜的批改那些奏折,再不用每行一步都前护后拥不得安生,再不用在这大殿之上看着那下面的人假意奉迎,也再不用勾心斗角的活在阴谋之中。 真的,太好了…… 退朝之后,允臻拿着圣旨来到了同和殿。 “太后,王爷来了。” 一听这话,太后从香榻上几乎是一跃而起。她几步来到正殿门口,看着允臻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如何?” 尽管父亲已经告诉了自己皇上的打算,可是,旨意没到手中,那些所谓的承诺都是可以不作数的。 “成了。” 允臻轻声应道。 太后也不多话,只拿过旨意来看,反复的看了几遍之后,这才真正的放下身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允臻已经走入殿中,在一处软榻上靠了下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太后这时才发现,允臻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不由得担心起来。 “去,快宣太医。” “不必了,只是有些累。太后,您让她们先退下吧,本王想和您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太后听了儿子的话,点了点头,然后退去了所有的宫女太监,整个正殿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 “真的不用宣太医过来瞧瞧么?”太后问道。 允臻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累,想休息一下。” 看着允臻有气无力的样子,太后慢慢的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的打着扇子,陪着他。 “娘……” 允臻突然间说道。 太后一愣,有多少年没听到儿子这样喊自己了?已经记不清楚了,大约也能有十几年了吧! “怎么了?” 允臻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今日,得到这旨意之后,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么多年以来,不是我们一直在算计着皇上,而是他一直在算计着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 “昨日,皇叔和我去了御花园,他说,这些年来,我们做过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这并不可怕,可让我觉得害怕的是,他不只是知道,而且允许,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在纵容着我们去做。直到最后,我们想利用这么多年以来所积累的一切打倒他的时候,他却只用这一纸轻飘飘的旨意,就不费吹灰之力的让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允臻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冷笑了两声,“一直想当个操纵者,可到了最后,却成了傀儡的笑柄。娘,这种挫败感,真的是太让人觉得羞耻了!” 太后娘娘听着允臻的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她还是安慰道:“不妨事,只要达到了目的,就是好的。毕竟,我们才是赢家。” “赢家?哼……我赢了什么呢?”允臻终于张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问道,“赢了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这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呢?我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算计,谋划,究竟算是什么了……” …… 左良下了朝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父亲的面前,将今日在朝上的事情告诉给了父亲。 本以为父亲听后,会异常的吃惊,可是没想到,左俊忠竟然只是“嗯”了一声。 “您……知道这事?” “什么事?” “皇上准备禅位的事。” “知道。” “何时?” “皇上病倒之前。” “那您……” “当时皇上只是说有这样的打算,并没有提及何时,再说了,天家的事情,是我们拿回家里酒足饭饱之后可以闲谈的么?” 左良被父亲训了两句,闭上了嘴巴。 “既然皇上临朝了,那今日老夫就进趟宫吧。那辞官的折子也放了些日子了,趁着皇上还是皇上的时候赶紧递了,免得日后犯话。” “这个时候递,会不会……?” “不会有比现在这个时候还合适的时候了。” “那……儿子我……” “你的心思我明白,为父会帮你在皇上面前言明的。相信皇上也不会为难于你,倒是你那位岳丈,知道之后不知道会做何想法呢。” “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溪也不想让我再在这里了。领个闲职,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不也挺好的。” 左俊忠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下人更衣备马,出了家门。 可就在父亲出门之后,左良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有问父亲:贺萱怎么办! 当日贺萱被参的时候,自己并不在旁边,倒是在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情,现在只知道人关在天牢之中,可是却没了下文。左良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出有任何人去审问过贺萱,自己也想过要探望,却被拦在了天牢门外。 眼下,这江山就要易主了,那么,至今还关在天牢里的贺萱会有怎么样的一个下场呢? 左良本想去追上父亲,可是才刚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下了。 “哪儿去!跟丢了魂似的!” 左良一愣,发现站在自己跟着的竟是廖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就回来了。怎么,有事要出去么?” 左良刚想开口,却转念想到,廖庸并不知道贺萱被抓之事,忙停了下来。 “倒是没什么事儿,本就是想出去转转的!” “穿着朝服出去?” “这不刚想换衣服,就被你拦住了么!” “那快去换衣服,我等着你,去我家。” 左良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更衣。他在回身的时候,偷眼看了看廖庸,看着他的样子,左良实在是于心不忍,可是,这样骗他,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呢? 257 伤别 左良随着廖庸一路边说边笑的来到闲庭居,当他一进二门,在院子里看到坐在廊下的锦瑟的时候,不免大吃一惊。 “你……你们……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怎么还敢来京城,无忧的话,你们究竟放没放在心上啊?”左良低声喝道,虽然见到锦瑟,左良也有那么一丝的惊喜,但比惊喜来,更多的是担心。 “瞧把他给惊的,放心吧,不妨事的。”廖庸微笑着回答。 “不妨事?你告诉告诉我,怎么会不妨事呢?难道她易了容貌?还是有金刚护体?” “你说的这两样,我倒是都没有,不过因为义父说无妨,我们信他。”锦瑟微笑着应道。 “齐老爷子也来了?” “是,义父和我们一同来京的。”锦瑟回说。 “子卿兄,你猜猜,内子的义父,是何人?”廖庚神秘的一笑,问道。 廖庚的这句话倒是把左良问的有些不知应该如何答对,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几个面带微笑,甚是轻松的人,心里想着:齐老爷子能是谁?他是齐老爷子呗! “告诉他吧,瞧把他给急的。”廖庸拍拍弟弟的肩说道。 “是……第一次听说,我们也吓了一跳,不过眼下看来,倒是真是认对亲了。因为义爷正是太后的父亲。”廖庚微笑着说。 左良不听还好,一听了这话,心里顿觉得有如掉入冰窟一般。他神色黯然的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安心,倒像是……”廖庚低声问道。 “哦,对了。义父说姐姐最近离京了,去了哪里?何里回来?辞官的事情办的如何了?”锦瑟别的不想知道,只想知道姐姐的下落,一连串的抛出了几个问题。 左良看了看他们,心里想着:原来,他们还不知道贺萱已经被囚了。自己应该说么?要说么? “你怎么了?” 就在左良发愣的功夫,廖庸感觉到了不对,自己认识左良这么久,虽然不敢说和他已经心有灵犀,但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眼下左良的样子,绝对是有事对自己隐瞒。 “今日朝上,皇上……禅位了……”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怎么会?”廖庸问,“为什么要禅位?禅位于谁?” “皇上只说自己年高,且身体不好,所以对国事已经是有心而无力,所以,就把皇位让给了……” “不会是贤亲王吧?”锦瑟试探着问道。 左良抬眼看了看她,暗自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下,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全没了刚刚的喜气。 “皇上是自己真想如此,还是……贤王有了什么动作,才逼迫皇上如此的?”廖庚问。 “看样子,倒是自愿的。父亲刚刚还进了宫,似乎对此事也早就有了查觉……” 锦瑟愣愣的坐了坐,然后忽然再次问道:“那我姐姐呢?她去哪儿了?” “她……” 左良刚想开口,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之声传来,几人抬眼一看,正是齐家老太爷。几个年轻人站了起来,给老爷子问了安。 齐老爷子看了看脸色发白的左良,然后一笑,说道:“看来,你应该已经我是谁了,是吧?” “晚辈已知,一直礼数不周,还请齐老元帅见谅。” “哎……”齐老爷子一挥手,“这里没有什么元帅将军的,若真按那些算起,老夫还得向侯爷问安呢。私下里,咱们不论那个。” 左良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轻松。 “义父,我姐姐真的被皇上派出去公干了么?”锦瑟问道。 “是啊,老爷子,有什么事,您还是直接告诉我们吧!京里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若是真想打听什么……”廖庸说着,把目光也转向了齐老先生。 齐老爷子看了看他们的样子,淡淡的一笑,然后看了看左良,“是你说还是我说呢?你开头吧,前面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清不楚的。” 看起来像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听起来,完全就是在命令。 左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先都坐好吧。听我慢慢讲。” 几个人自寻了座位坐下,然后左良才开了口,“其实,这次的事,倒是源自内子。” “文溪郡主?她又惹什么祸了?”廖庚问道。 左良摇了摇头,说道:“入凡走后不久,我也把她送走了。之所以是说源自于她,则是因为她入京时候的事情。锦瑟也该知道的吧,那一次,迎驾的时候,无忧受了伤?” 锦瑟点了点头。 “坏事就坏在了那个大夫的后人身上。我听说,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左良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以及后面在朝中贺萱如何被参,还在被拿之后,左俊忠听到的贺萱所诉的一切几乎全封不动的告诉了众人。 左良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几个人的表情,只见他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左良几次都想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可是,再多对他们隐瞒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了。 “她竟然这么说……她竟然把自己往逆谋之上说……她在想什么,你告诉我,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廖庸听完左良的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情绪激动的问道。 “这你还不明白么?她要以自己护住你们全部。”齐老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利用就说明你们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就算别人不信,皇上也最多就是小惩大戒的意思一下,也就过去了。” “那她呢?那她怎么办?”廖庸的眼睛都红了,“难怪,难怪她要我在家里住满百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快要遮不住了是不是?如果我真的在家里住上百日再回来,只怕到时候只能看到她的一堆白骨了是不是?” “哥,你先别激动。刚才义父也说了,后面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你让义父先把话说完。”廖庚拉住了几乎要冲出去的廖庸,勉强的把他按在椅子之上。 “她现在还好……” “被关在天牢里,能有多好?”左良有些怀疑的问。 齐老爷子一笑,摇了摇头,“你不清楚了吧。她现在住在牢头的房间里,每日里吃的喝的用的,一样也不缺她的。昨晚我去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练字呢。” “您见到她了?”左良的眼睛一亮。 “义父去见姐姐,为何不带上女儿?”锦瑟含着泪问道。 “宫里有太监,王府有管事,我带着你们?”齐老爷子反问道,然后他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们这些孩子,倒真的是让我令眼相看。她那里为了你们,将罪上身,却心里还是记挂着你们每一个人。而你们亦是如此。能有朋友如此,爱人如此,家人如此……你们,是有福之人呐。” “可是我觉得这福,真是有些造孽……”站在廖庸身边的廖庚低声说道。 “我想去见见她,可以么?”廖庸低低的问道。 齐老爷子摇了摇头,“她没说要见你,但是让我转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廖庸抬眼看着齐老爷子问道。 “好,好,活,着!”齐老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屋子里一片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齐老爷子又坐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然后看了看廖氏兄弟以及锦瑟,说道:“让你们入京,是我失算了,若知道那孩子被抓,我是不会带你们来的。但是现在,我要你们离开。今天就走。” “为什么?”锦瑟问道。 “皇帝已经禅位,虽然,允臻那孩子应该不会对你们如何,但是我担心你们留在此地会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已经搭进去一个贺萱,我不想再为了你们做些无谓的事情。”说着,齐老爷子认真的看着廖庸和锦瑟,“眼下,我也应不了你们任何的事情,我只能说,会尽力而为。你们若信我,今天收拾了东西马上走;若是不信,我想,可能不只你们几个,甚至连你们廖家的家业,左家的全部都会搭到里面。老夫从不危言耸听,信与不信,全在你们了。” 然后,齐老爷子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回应。 半晌,只见锦瑟慢慢的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然后低声对着外面说道:“来人,备车。回家。” “锦瑟,你……” “我明白姐姐的心,当年,我被强留在宫里,说的好听,是代为养育,实则就是做为人质,为此事,姐姐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她便以自己之躯,还了我……这番苦心,若是辜负了,我怎么对得她……” 说到这儿,锦瑟完全哽住,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车马慢慢的向前行进着,廖庸无神的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 兴高采烈的回来,只是想给贺萱一个惊喜,让她能在那慢慢的煎熬之中,看到一丝希望,可是眼下,不只是她的,就连自己的希望也没有了,完全没有了…… 廖庸在心里念叨着,:我会的,我会好好活着的。至少,眼下是这样的…… 廖庚悄悄的望了望自己的兄长,又看了看已经哭的只有力气抽泣的锦瑟,他的心里也如此刀绞一般。 258 秘密入宫 贺萱在廖庸离开之后的第四天被人密秘接入了宫中。 乍听宣自己入宫,贺萱也有些奇怪,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了什么差错,但接过旨意反正验看过之后,发现这圣旨是没有假的。可是,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进宫又有何意义呢?贺萱有些想不通,但是,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宫也是要进的。 其实,这进宫对于现在的贺萱来说,都是没所谓的一件事情了,宫里的宫殿也好,天牢里老鼠横行的牢房也好,对眼下她来讲,都是一样的。 贺萱坐在屋子里,苦笑了下,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还在住在这里的命。” 这不是下人的房间,高床纱幔,精巧的茶具,别致的摆设,一看,就是哪个主子住的屋子,贺萱坐在原处想着:还不知道当年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去了哪里呢。 正在她琢磨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宫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姑娘,皇上说了,请您先行沐浴。” “皇上?哪位皇上?”贺萱心里想着,也没有多问。 “你们先出去,我需要你们的时候再叫。” 几个小宫女听了这话,退了出去,贺萱先把那日齐老太爷交给自己的东西放在了床下,然后更了衣,将自己泡在了浴桶之中,这时,才把小宫女又唤了回来,梳头,擦背,一件件细细做好之后,小宫女给贺萱换上了女装。 “姑娘,发式要何样的?” 贺萱想了想,答道:“简单些就好。” 小宫女应声,简简单单的给贺萱梳头,并按她的要求,只带了一只玉步摇。 “姑娘,可收拾好了?”这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这个声音,贺萱是听过的,“是富公公吧,已经好了,请进来吧。” 富海推开了门,看到站在面前的贺萱,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本就看着俊俏,这么一打扮,倒更是妙不可言了。” “公公说笑了。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吧。” “嗯……”海公公虽然有些难色,但还是说道,“皇上请您移步烟翠阁。” “去左妃娘娘那里?” “正是。”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对富海说道:“那请富公公引路吧。” …… 进到烟翠阁的正殿之中时,赫然坐着皇上,左娘娘还有那位小王子,也已经会爬了,此时正在地毯上爬行着玩呢。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幸福快乐。贺萱嘴角一挑,低下头去,随着富海向里走了几步。 “来了?”左娘面带着笑意,看了看贺萱。 贺萱一笑,答道:“是。给皇上,左妃娘娘请安。给小王子请安。” “不必拘礼了,坐吧。” 皇上给富海使了个眼色,然后富海退了出去,宫女们也识像的准备抱着小王子离开。 “臣……不,罪女可能抱抱小王子?”不知为何,贺萱突然说出这样一句。 皇上看了看左妃,左娘娘点了点头,宫女将小王子交到贺萱的怀里,小王子对贺萱倒并不排斥,伸手去摸了摸贺萱的鼻子。由着贺萱逗弄着他玩了片刻,然后也离开了正殿。 “皇上,不知何时传唤?” 皇上把自己接进宫来,肯定是有话想说的,贺萱也不想兜什么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皇上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朕想了个法子,让你脱身,但是需要你配合一二……” “哦?事到如今还有可以脱身的办法么?”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左妃使了个眼色,只见左娘娘一打帘子,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宫女,身量体态上与贺萱十分的接近,模样也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是……” “这个孩子,是我宫里的,以前得罪了……太后,不知给喂了什么,现在已经是又聋又哑……” 得罪太后?一个宫女能怎么得罪太后!贺萱看了看那个孩子,然后转念想了想,也明白了几分,想来,得罪太后的理由也只有一个了,就是她看上去与自己的那几分相似。 “娘娘莫不是想来个李代桃僵么?” 皇上和娘娘微微一笑,虽然有些苦涩,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那个宫女挥了挥手,宫女退出了殿外。 “不。”贺萱直截了当的回道。 “为什么?只要再上上心,她完全可以代你混过的。”左娘娘说道。 “娘娘的美意,贺萱明白。可是这孩子,也是有父有母的,尽管她眼下已是如此,但家中父母也必是盼着与她重聚之日,更何况,这孩子有这样的劫难,只怕也是臣……不,是罪女的原因,罪女不能看着她因为自己一而,再而三的受难。更何况……” “什么?” “更何况,就算皇上您愿意放过罪女,只怕也有人不愿。与其到了日后,再兴什么波澜,还不如一次了断了的好。” 左娘娘看了看皇上,只见皇上苦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若说你们不是父女,只怕还真没有人相信,这个脾气一样的。连拒绝朕的安排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贺萱自然知道皇上口里的这个他是谁,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 “今日入宫,就是为了此事么?那还是请皇上将罪女送回天牢吧,那里似乎才是罪女该去的地方。” “无妨,你进宫这件事,是朕与贤王商议后的决定。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允臻说怕有人对你不利,所以才把你接到宫里来的。”皇上答道。 贺萱想了想,然后对皇上说道:“皇上,罪女可否见贤亲王一面?” 皇上一愣,然后想了想,点了点头。 看着贺萱离开,左妃刚刚还在微笑的表情一下子失去了,变与愁容满面。 “明天一定要动手么?这孩子就不能放过她么?” “朕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办法。她当日把话说的太决,如今留下全尸,只死己身,已经是法外施恩了,唉……” “可是……”左娘娘已经失声哭泣了起来,“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朕知道,朕知道的……” 皇上此时的心里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夜晚,栗万灵向自己请死,不要让自己为难的时候。这父女两个,怎么就都是这么一个脾气,只能想到别人,却想不到自己呢! 富海将贺萱送回刚刚住的屋子,又与贺萱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退了出去。 …… 今日想见允臻,其实倒还真是很方便,因为明日就是大典,所以,今晚允臻就宿在宫里,其实,与其说宿,倒不如说是留在了宫里。因为即位的规矩第一项,就是在天色将明之时,即位之君就要先去拜祭天地,然后到祠堂去拜祭各位先皇,而眼下又是夏季,天亮的十分早,再加上前夜似乎还有什么许多的讲究,所以,这一夜估计他也是休息不了多久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太忙,直到贺萱迷迷糊糊的和衣睡去,也没有等到允臻前来,但是将近半夜的时候,贺萱忽然听到门声一响,把她从睡梦之中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揉揉眼睛,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小幺。 “你……” “高安给姑娘请安。” 贺萱一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王爷呢?” “王爷太忙,实在是抽不出身来,但是吩咐奴才过来,问问您是不是需要什么?若是急要的,奴才这就给您去办。王爷明儿一早祭过祖先之后,就过来见您。”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对高安说道:“我要你送到府上去的东西,可都送了?” “回姑娘的话,送了。” “可带进宫了?” “带了。王爷特意吩咐这东西必要带入宫里来的。” “你帮我把那些东西取来,然后,再给我寻套男装。别的,暂时不用了。” 高安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离开了贺萱的屋子,不多时,他抱着这些东西走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贺萱想了想,问道:“若是让你帮我往送件东西,可行?” “王爷吩咐说,只是不许姑娘送东西出去,但若这东西不出宫门,还是可以的。您要想送什么,最好现在,明天事儿多,眼下人多眼杂的,没人会特意在意谁。” 贺萱点了点头,打开木箱,从里面将自己的步摇取了出来,放在一个锦袋之中,然后想了想,取过纸笔来……可是,笔悬在半空之中,半日没有落下,倒是有几点墨从笔上有如泪水般落下,点在了纸上…… 贺萱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只将那个锦袋交给了高安。 “把这个帮我送到……齐老爷子手上,你只说是我交给他的,他自然就明白了。” 高安点了点头,把东西放在了怀里。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我也有点乏了,明儿想来你也有不少的事要去做,你去歇着吧。” 高安点了点头,向屋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问道:“姑娘,您就不怕我私没了这东西么?” 贺萱一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以前也是骗过您的。您还信我?” 贺萱点了点头。 高安没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自己眼下,还能多失去什么呢! 259 赐死与即位(上) 当天色还未放亮,允臻便开始更衣,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大臣等在宫门外。今天的一切都非常的严谨,就连平时里日日都做的洗漱,沐浴,更衣都是在按照程序一丝不苟的进行着。 事情虽多,但并不忙乱,特别是允臻,他似乎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日子都在为这一天准备着一样。昨日还觉得兴奋的心情,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过了头还是因为眼下太多的琐事,他竟然觉得,眼下自己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用麻木来形容更为贴切一些。 眼下,唯一还能让允臻觉得有所期待的,就是昨天晚上,高安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贺萱想见自己。 自从贺萱被抓开始,贺萱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非常冷淡的,为何突然想见自己,允臻也说不太清楚。反正,以他所知的贺萱,绝不会是因为现在自己登上了帝位,而为了保命或者媚上而要与自己见面就是了。 穿戴完毕,允臻走入了房间,登上了马车,前往今天要去的第一站——祭天台。 …… 等祭罢祖先,时辰已经将近辰时了,过了这一个时辰,巳时,是监天官测算出来的时辰,这也就是说,自己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休息,用膳,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与贺萱见面。 在回来的路上,允臻悄悄的问高安:“她现在人在何处?在内宫么?” “回主子的话,并不在内宫,而是被安置在御书房后面的一个小屋之内。” 允臻想了想,然后说道:“悄悄的,把她带过来,别惊动任何人。” “是,奴才明白。” 高安接了令,悄悄的退出随行的大队,向贺萱住的地方快步跑去。所幸,两个屋子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高安见到贺萱的时候,贺萱已经让小宫人们帮自己收拾停当——一身宫女的打扮,倒是让高安觉得非常的意外。 “回来了?”贺萱看到高安,并没有客套,而是直接问道。 “是,已经回来了。请您跟我过来吧。” 贺萱站起身来,看了看桌上自己的东西,又想了一下,然后打开木箱,从里面将那块自己赢来的玉佩取了出来,放在袖中,这才随着高安离开了屋子。 …… 贺萱随着高安来到允臻休息的房间时,允臻已经匆匆的用过了早膳,正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听到门声,允臻立即张开了双眼。四目相对之下,允臻以为自己眼花,他竟然发现贺萱在对自己微笑。允臻挥了挥手,让高安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贺萱和允臻两个人,只见贺萱对着允臻一个万福。 “恭喜皇上心愿得偿。”贺萱轻声说道。 允臻心里一紧,问道:“你想见我,就为了说这个?先起来吧……” 贺萱站正了身体,对着允臻一笑,说道:“自然不是为了这个。但这么多年的夙愿成真,自然也是可喜可贺的。” “你可是真心贺我?不是在嘲弄我么?” “自然是真心恭贺。” 允臻看着贺萱平静的面容,以及毫不矫情的笑意,他点了点头,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方,让她过来坐。贺萱也并非拒绝,而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贺萱摇了摇头,“倒是没觉得。若是住在天牢里的人都是那样受苦的,只怕天牢也人满为患了。” 允臻听了贺萱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看着贺萱,此时也微笑着看着自己。允臻叹了一口气,轻轻的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贺萱的手,见她并未躲开,便大着胆子,把贺萱的手轻轻的拉了起来。 “无忧,你还信我么?” “为何发这样一问?” “你若信我,就安心的等着我。我有办法救你,一定会有,只要给我些时日,我定能把你救出去的……” 允臻的话还未说完,却觉得自己的手紧了紧,同时,贺萱也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不信?” “不,恰恰相反,我信。” “那你为何摇头呢?” “……今日,可许无忧失敬,叫您的名字?” “当然。不止今日,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叫我的名字。” 贺萱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道:“允臻,你觉得,将我的性命留下又会如何呢?” “我会保护着你,一直,一直护着你,一直到……永远……” “那允臻,你告诉我,永远,有多远呢?更何况,就算离得了那个有门有框,有锁有链的牢房,我就真的会自由了么?” 允臻一时语塞,虽然隐隐的知道贺萱想说什么,但却还是听着她继续说道。 “允臻,你还记得夫人么?” 允臻点了点头。 “我想,许多年前的某一天,皇上……不,应该叫太上皇,也应该对她说过大约类似的话吧。会保护,会关心,所以,让她安心,让她放心……可是最后,还是……” “我和太皇不同。” “我和夫人,与不同。” 允臻一愣,顿住了。 “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可是我对你的心,却一直还是停留在胜意楼之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之上。一见如故,情意相投……允臻,你不觉得,那个时候真好么?你不是王爷,不是皇上,只是一个看不惯天下书虫的倜傥少年……而我也不是什么犯官后人,更不是身背大罪的朝廷重犯,只是一个进京应试的小小举子……” “你父亲的事,我会帮你的,你不会永远都是犯官的后人……” “不,不要……” “不要?为何?” “允臻,你不懂么?为何太皇在位二十余载,却一直没有恢复夫人家的名声,不是无权无力,而是不能……你能走到今日,也是不易。难道你想为了一个女子而让自己本就并不算十分稳固的根基再有什么动摇么?” “为何不可?我是皇帝,难道我想保护一个我爱的女子都不可以么?” “这一次,你还真的是说对了。你不可以。” “为什么?”允臻甩开了贺萱的手,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你在小看我么?” “你觉得我是在小看你么?你不懂,在那个位置上的,究竟是什么么?”贺萱看着允臻轻声说道,“坐那个位置上的,不再是人,至少,不再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人。你的一切,都将属于天下,而绝不会专属于任何一个人,包括你自己。” 允臻本想辩驳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只得继续听贺萱说下去。 “你的婚姻,没所谓爱慕,只是你稳定人心的手段;你的子嗣,没所谓亲情,只是大臣们对未来国家的希望;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再能考虑自己,你能想的,只有这个国家,这个朝廷……” “可我想……想你留在我身边,”允臻看着贺萱,一字一句的说道,“有你在,我就会很安心,我不要你一定爱我,只要能让我每天看到你,这样就行……难道这样也不行么?” “如果我不知道夫人的事情,如果我的父亲和我从来没有涉及到此事之中,也许我也会觉得这样未尝不可。可是,当你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一切之后,你还能笃定的说,没关系么?允臻,我没有夫人那样的性格,也不想让你再踏上太皇的老路……” “夫人最后求的,也不过是自己与孩子的平安,可是,就为了这个,她隐姓埋名了二十余年,却还要与自己的孩子天各一方……” “天各一方?你是说,她的孩子还活着?”允臻忽然问道。 贺萱一笑,“你纠结于此?” “我只是……” “不想让自己的地位有任何的威胁,是么?” “你知道他在哪儿?” “允臻,你觉不觉得,你自己很矛盾?刚刚还告诉我,你不在意我会影响到你的位置,可是,就在一瞬间,就为这个也许早就死掉的孩子而焦心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允臻的脸冷了下来,看着贺萱。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那个人……我没有找过那个人,只怕,他也应该在某处平安渡日吧。” “带我去找他……不管他是谁,我不能留他……” 允臻忿忿的说着,忽然看到贺萱正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种莫可明状的笑意,虽然,她确实是在笑着,可不知为何,却让允臻觉得一种极大的悲哀,一股重重的压力一下子压到了允臻的胸口。 “您放心,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 允臻正想继续追问,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皇上,您该更衣了……” 允臻听到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仪式要去完成,他看了看贺萱,对她说道:“你先回去吧。等下我们再说。” 贺萱慢慢的站起身来,然后走到允臻的面前,给允臻再福了一福,然后说了一句:“允臻,你要……做个好皇帝,保重。” “去吧。” 允臻一时没有听出贺萱的意思,以为她还在为刚刚自己的前后不一而生气,他对着外面喊来了高安,让他把贺萱送走。 贺萱刚行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来。 “还有事?”允臻皱眉问道。 贺萱点了点头。 “什么事,快说吧。” “一句话的事情,不会耽误你太久。” 说着,贺萱从袖口之中把那个玉佩取了出来,然后拉过允臻的手,将佩放在了他的手里。 “你送了我只玉兔,这个,就当是我的回礼了。” 允臻一笑,以为贺萱在与自己求和,他用手指将玉佩挑了起来,对贺萱说道:“帮我戴上。” 贺萱也是一笑,然后取过玉佩,戴在了允臻的腰间。 “等我回来,咱们好好说话。” 贺萱没有应声,只是再对允臻一福,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260 赐死与即位(下) 贺萱并未让高安一直到自己送回到住处,而是到了门口就让他回去了。贺萱推门进屋的时候,富海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公公,您来了。” “唉……” 富海这一生,这样的差事也不知道办过多少次了,可是今天,看到一个微笑面对自己的孩子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一惨,差点当时就掉下泪来。 “公公坐。”贺萱就有如平日里与富海闲话家常一样。 “姑娘……” “公公请稍等片刻吧,我穿成这样,也实在不是很方便,容我换下衣服……我自小就喜欢穿男装,爹也说我穿上男装更是漂亮。您,就让我穿着男装去见他吧。” 富海点了点头,然后对屋子里的下人说道:“不用你们,出去候着吧,我来。”说着,富海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贺萱瞧了瞧,微微一笑,“还是太皇明白我,这东西利索,也不会太难看。” 这话说出,让富海的心里更是有如刀绞一般。 贺萱由着富海帮着自己更了外衣,又将头发放下,然后慢慢的再重新梳起。 “公公,您有话想问我吧?” 富海一愣,然后笑了笑,“那姑娘可愿意答呢?” “那要看,想问事情是人,是您还是别人了。” “只是杂家一直觉得疑心,所以……” 贺萱点了点头,“您不用疑心了,和您想的是一样的……” “真的?” 贺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富海。 富海点了点头。 “太皇有何打算呢?”贺萱问道。 “太皇说,齐老将军那里很好,想去那里住些日子。” “那,世子呢?” “皇上与齐老太爷已经做主,将齐大人的小女儿许配给世子了……” 听了这话,贺萱一笑,“太后肯定气的脸都绿了吧。” 富海也笑了,说道:“差不多吧。” “那……左伯伯呢?” “唉……相爷递了请辞的折子,左候爷也请了外放,昨儿就已经准了,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天就离京了。” “好事啊。总算不用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打混了。”贺萱长叹了一声。 头发已经梳好,贺萱坐到了桌边,然后对着富海说道:“公公,我知道,这样要求可能挺过份的,但是……这玉萧,刺,若是可以,就让他们随了我去吧。有着这些东西,我也好能见到我爹娘和我师傅。”说着,贺萱抚了抚腰间的那只玉兔,“这个……也带上吧。毕竟,这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 “唉……”富海刚刚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这匣子里,还有些首饰,虽然并不名贵华丽,但也能值些银子,您要是方便,就帮我赏给一会把我拉出去的小公公们吧。让他们轻些,其实,我挺怕痛的,以前不过是装成那个样子……” “好……杂家一定让他们轻些。” 贺萱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对富海说道:“公公,且让我更下衣,我不想一会儿断了气,再弄的很脏。” 富海点头,将脸转到了一边,贺萱走到屏风后,从另外一个袖口里取出那日齐老爷子交给自己的东西来。 “这个东西,并未真正验过是否好用,所以,老夫也不敢保证能救下你的性命,但是,你也不妨一试。” 这是当时,齐老太爷在贺萱耳边低声说的,贺萱一笑,自己还有什么不敢试的,一会儿都要试死了,难道还怕试药不成! 走到屏风外面,贺萱对富海说:“公公,您看我如何?” “好……很好。” “那就好了。”说着,贺萱走到圆桌边上,从壶中倒出酒来,拿在手里,“公公,若是方便,请您帮我传句话给廖家大少爷。” “什么话?” 贺萱一笑,答道:“他活着,我便一直在他心里。” 说完,贺萱一仰头,将酒全部倒进口中,然后放下酒杯,走到床边,躺了上去,她笑笑,“昨夜几乎未眠,今儿,可要好好的补上这一觉了。” …… 就在富海叫人准备将贺萱的尸身放入棺裹的时候,突然有人冲进了屋子。 是允臻 “谁……谁让你们动手的?谁!朕刚刚大赦了天下,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等等!” 允臻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将几个小太监几乎是从屋子里扔到了院子里,“宣太医,给朕宣太医过来,朕不要她死,朕要她好好活着!” “皇上,已经来不及了……”富海应道。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死?太皇不是很疼她么?太皇不是很信任她么?太皇不是说已经对不起她的父亲不能再对不起她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死!!” 富海低着头,答道:“不论皇上对她有多少的信任,多少的疼爱,她都是要死的。皇上,您不明白么?太皇要保的,是社稷,是江山,是皇室,是您……” 允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没了半点的力气,他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皇上,您……” “你们都出去,让朕在这里,陪她呆一会儿。” 小太监们有些为难,让新皇守着尸体,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若是要传出去了,自己的命还要不要了。他们最后把目光都集在了富海的身上,富海点了点头,众人皆退到了外面。 “去烟翠阁和同和殿报个信。”富海对小太监说道,两个小太监飞也似的向两个目的地跑去。 …… 允臻坐在床边,轻轻抚着贺萱还有些余温的面颊,泪水大滴大滴的从眼中滑落出来。 “你就不能等等我么?我还没有和你把话说完,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呢?好,你不愿意留在这宫里,我可以送你走的,真的,但是你得活着啊……你活着了,我才能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个人,敢跟我分庭抗理,敢跟我不分彼此,敢对我发脾气瞪眼睛……无忧,你别……别扔下我……我……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这还不行么……连这,都不行么……” “是我笨,是我没有听出你的意思……是我不好……” …… 不知是气,还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允臻竟然迷迷糊糊的失去了知觉,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他呼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无忧呢?” 他的这一下子,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太后快步走了过来。 “你可算是醒了,皇上,你都快要吓死哀家了。” “太后娘娘,请让微臣替皇上把脉。”一位老太医走了过来,说道。 “对,快,快把把脉。” 允臻把手一甩,拉住太后。 “无忧去哪里了?先告诉我无忧去哪里了!” 太后看着允臻的脸色铁青,知道若是不顺了他的心思,只怕他可能还会冲出去,太后无奈,对着屋子里的众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了出去。 “无忧,已经入了棺,眼下已经送出宫去,寻他处暂放了。” “您满意了?”允臻看着太后问道,“她死了,您满意了么?” 太后把脸转到一边儿,没有去看儿子的表情,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皇上,如果哀家没有记错,从你四五岁的样子开始,哀家就告诉过你,走到这个位置,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对吧?” “是。您说过。” “既然如此,皇上眼下又为什么要这样呢?登基当日,守着一具遗体不说,竟还晕倒在其身边,如此之举,难道你就不觉得晦气么?” “不,儿子没有觉得。儿子只知道,她死了,儿子的三魂七魄也不见了一半……” “你……” 允臻看着母亲的样子,惨然的一笑,拉住自己母亲的手,然后说道:“太后,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说过,她要我做个好皇帝,虽然,我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好皇帝是个什么样子,但我会去好好做,不让她失望。” …… 看着允臻第一次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后心疼不己,等他的情绪平稳下来之后,太后让御医给允臻请了脉,又服下了安神的汤药,看着允臻睡去之后,太后才离开。 允臻并没有睡,等太后一离开,他就起了身,走到桌边,贺萱赠与自己的那个玉佩就放在桌上,借着外面微微的月光,泛着温和的闪亮。允臻把玉佩拿在手里,慢慢走回到床边,躺下来,然后,托起玉佩轻轻的放在脸边,仿佛那玉佩之上还残存着贺萱的温度一般。 “朕不是在敷衍母后,朕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我没有应你,但是,我会做个好皇帝。就像你说的,我从今天开始的人生,是属于这个天下的,那个属于自己的我,已经随着你一起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说着说着,允臻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打在玉佩之上,再从佩上落下…… 这一晚,允臻的梦里,全是贺萱的影子,从他们相识起的一点一滴,每一举手,每一投足,甚至每一怒,每一笑,陪着允臻熬过了这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261 离京 当左氏父亲收到贺萱的死讯时,左俊忠顿时就昏厥过去了。 虽然,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却没有想到来的这样之快。贺萱的遗体被悄悄送出了皇宫,就是由左良接手的,左良望着棺裹,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回到府中,左良奉了父亲的命,在自家设了个小小的灵堂。 入夜,左良亲自来为贺萱守灵。 看着有如睡去的贺萱,左良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挖去了心肝一般。 这个女子,毕竟自己深爱过。 可是,如今,她竟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左良真的很想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一场梦,一场让人很害怕的噩梦,等天亮了,自己醒过来了,就又能看到贺萱,听到她说话,甚至和她过招……当然,左良也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原来定好,两日后离京,眼下,左良很想和父亲商量一下,再拖上几天。 这天用过早饭,左良来到书房,却正好遇到齐老爷子离开,他并没有与齐老爷子说几句话,而是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到了门口,然后去见父亲。 “爹。” 一听到左良的声音,左俊忠抬起头来,说道:“你来的正好。这道拜辞的折子,你帮我送进宫里去吧。” “好。不过,咱们能不能过两天再走呢?” “嗯?为何?” “儿子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在家里给无忧停上七天的灵,然后再……” “不必,明天就出灵。” “明天?您已经给她选好地方了么?我本想着今天出去打听一下呢。” 左俊忠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咱们不把她留在这儿,带着她一起走。咱们此去西南,而无忧家也在南边儿,就算是绕上此路程也可以,把她带回家吧。” 左良听了父亲的话,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把贺萱留在这里,哪怕你买再大的地方,也不过是座孤坟。 “要不然,就直接带到西南吧。我们在那里,也能给他扫扫墓什么的。”左良若有所思的说道。 “也好。”左俊忠点了点头,“去吧,先把折子上了。过几日,太皇和齐老先生也要离京了。这两道折子,一道是给皇上的,一道是给太皇的。快去快回吧。” “是。” …… 入宫之后,左良先去见过太皇,太皇对左良只是嘱咐了几句,却只字未提贺萱的事情,左良也不好多话,便退了出来。 左良本想着,将折子递上去就回家,他并不想见允臻,可是,允臻却让太监传话,让左良觐见。左良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左良刚想给允臻请安,却只允臻甩出来一个字:“坐。”左良看了看允臻,他正在专心对付桌上的奏折,没有抬头。左良谢了恩,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左良等了能有三四盏茶的功夫,允臻才算是抬起头来。 “要走了?” “是,明天就起程。” “他们不肯和朕说实话,不过朕隐约听说,似乎是你把无忧的棺裹迎出宫的,是么?” 左良看了看允臻,点了点头。 “你们不是想这样就把她入土了吧?时间上……” “不,臣和父亲商议过了,不把无忧留在这儿,她虽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是,臣也不想让她的坟变成孤坟。” “你们想带她走?” “是。至少,还有个人可以给她祭扫。” 允臻愣了愣,点了占,答道,“也好。你守着她,朕也安心。” 左良没有应声,和允臻一起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只听允臻淡淡的说道:“安心的做你的侯爷吧。朕不会为难你,不为别的,只为无忧,朕也不会为难你。也帮朕告诉入凡,朕也不会为难他,如果他还是想做宫里的贡奉,那这个差使只要朕在,就会一直是他廖家的。” “只怕……他以后也不见得会有心于此了。”左良说道。 “朕……也是这样想的。” 左良无意间扫到了允臻腰间的那块玉佩,不由得暗吃了一惊。允臻看到了他的表情,淡淡一笑。 “这不是朕私自扣下的,是无忧送给朕的。或者说,是无忧送给那个她最初认识的韩允臻的。” 左良看了看允臻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沉默着坐了片刻。 “皇上,若是没有他事,臣,先行告退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要打理。” 允臻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道:“闲时,回京坐坐。” “臣会的。” 左良站起身来,给允臻极为认真的行了一个君臣大礼,然后退出了御书房。 …… 回到家里,左良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关于贺萱棺裹的钉棺问题,这个仪式要不要办。 可是没想到,左俊忠却给了自己一个极让自己意外的答案。 “不钉!” “为什么?”左良有些奇怪,且放着方便或者不方便不说,单就说扶灵归省,也没听说不钉棺就走的。 “这个你先不必去追究,暂时先不要钉棺。” 左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这样执扭,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但是,不知为何左良总是觉得,父亲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意外之喜,也是说不定的。 时至下午,左府上下的人正在忙碌着。这其中的一大部分人,过了今天之后,就会离开左家,开始自己新的营生。左俊忠说过,自己辞官之后,不想太过招摇,而且,这么多的下人,从北到南的带,也是不现实。 正在满府上下忙碌的时候,忽然皇上有旨意下。随着旨意,还抬来了好多的赏赐。但均放置在箱内,并未有示人。来到屋中,来传旨的小太监才当着左氏父子的面,打开了箱子。 黄金千两,玉如意二柄,陀罗经被一件,珠冠一顶,玉藕一支,珊瑚树一枝…… 看着这些赏赐,左氏父子自然知道这东西并不是赏给自己用的,不过是借着赏惕自己的名义,实则是给贺萱的。左良看看父亲,这些东西,若按规格,只怕给皇后陪葬都是够的了。左俊忠面无表情,只是按数收下了东西。 …… 第二日一早,左家的队伍离开了府地,这几府里异常的安静,几乎都没有什么官员前来拜访过,今天,自然也是,门外,没有一个送行的官员。 看着眼前的情景,左良真的有些替父亲不值,这二十余载的为官,难道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交下么?那些平日里对父亲和自己极尽拍马之能事的人,如今只怕早就已经去寻下一个目标了吧。 左俊忠倒不在意,他觉得这样甚好,至少可以免了不少迎来送往的虚礼。省了很多的精神。左良见父亲满脸轻松,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了,不随行的下人们一直将左氏父子的车马送出了很远,这才慢慢散去,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走去了。 出了城门,一直向南走去,大约又向前行了约有四里左右的距离,忽然,有下人过来报说:“老爷,前面有大队的人马,在迎着咱们的车马呢。” 左俊忠一愣,忙叫住了马车,左良也探出头去,看到那黑鸦鸦的一片人,心里不免非常的意外,原来,他们竟然都在这里等着呢。 但更令人意外的,竟是众人前面的那辆马车。 那是皇上的马车。 “草民左俊忠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左俊忠快走了几步,走到车驾之前,倒身便拜,左良也随在身后,拜了下去。 允臻听到声音,令人打开车帘,走下车来。 “老相爷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允臻亲自扶起了左俊忠。 “多谢皇上。” 左氏父子站了起身,这时左俊忠才说道:“草民何德何能,意劳烦万岁亲自相送。昨日赏赐草民还未能道谢,今日万岁亲送,真让草民愧不敢当。” “你乃两朝老臣,朕算起来,也是您的晚辈,老相爷不必如此自谦。” “草民不敢。” 允臻说着,抬起眼来,看了看远处,大约离着自己约有百十步开外的那具木棺。心里一动,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允臻强压着自己心里的疼痛之感,对左良招了招手。 “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是。” 左良走近了几步。 “可钉棺了?” 左良摇了摇头。 “给她换个好些的寿材。这个东西,不配她。” “是,臣明白。” “余下的,就交给你来办了。如有不足的地方,你上折子给我……” “不必劳烦陛下,不论其他,她也是我的知交好友,为她出些力气,是应该的。” 允臻点了占,再次看了看那棺,紧紧的把手捏成了拳头,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皇上,时辰不早了,回宫吧。”一个小太监过来说道,左良一看,正是昨天到府上宣诣的那一个。 “好。高安,去拿来。” “是。” 高安转回身,在允臻的马车上取了个小盒子过来。交到了左良的手里。 “这是一方印记,盖上这个火漆,以后你的来往折子,朕会最先看的。” “是。” …… 目送着大队的车马离开自己的视线,左良才把左俊忠扶上了马车。车子又向前行进了能有小半日的时间,左俊忠突然说道:“去六度寺休息。” “啊?” 左良被父亲突然的话搞的有些不知所措,这才离京不足二十里,父亲就要休息了? “您不舒服?” “有些吧。不用全员随着,带着无忧的寿材和王府的赏赐一起,再几个贴身的下人,别人不用了。” 左良虽然不解父亲的用意,但是也不想违了父亲的心思,他点了点头,离开马车,将人马分成了两队。 262 情殇 廖庸得到贺萱的死讯时,刚刚回到家里。 虽然心里有了些知觉,但是,他还总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甚至,他想过,如果可以让贺萱活下来,他宁肯让允臻将她留在身边。 “少爷,有人送东西给您。”雨墨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什么东西?哪里来的人?”廖庸问道。 “人是从京里来的,那东西,我还没看到,不过,来人说那东西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 廖庸心里一动,若是贺萱在宫里,她还能把东西送出宫来的话,那是不是就说明……她已经平安了?也许真的是这样,廖庸心里期待着,大步的跑到了前厅。 可是一进屋子,廖庸就感觉,好像情况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整个前厅里的气压低的可以将人压扁。看着已经在轻轻饮泣的锦瑟,廖庸已经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爆开了。 “廖公子。”来人见到廖庸,站起身来,深施了一礼。 “谁派你来给我送东西的?” “东西是齐老先生派小人来送的,但口信,是海公公让人传过来的。” 廖庸一阵眩晕……他强打着精神,说道:“东西先拿来我看看。” “是。” 来人从怀里取出一个极精致的木匣来,递到廖庸的手上,廖庸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锦袋,他取出锦袋来,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一个简单的结子,廖庸却说什么也打不开了,最后,还是廖庚帮着他打开了那个结。 当廖庸颤抖着双手,把步摇从锦袋里取出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了。 “她……她……有什么……什么……话,什么话,留……留下?” 廖庸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从嘴里吐了出来。 “原来是:只要他活着,我便在他心里。” 廖庸听完这话,默默的站着,一动不动,有如泥塑一般,廖庚怕廖庸一时失神说错了什么话,赶忙让下人将来人迎到下面去休息。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廖庸流着眼泪狂笑了起来,把在屋子里的众人皆吓的不轻,廖庸从来未有过如此狂放的样子,此时的他整个人都已经脱了原来的形态。笑过之后,廖庸重重的摔坐在椅子之上。 “入凡,入凡……”廖夫人几步走了过来,拉住了廖庸,“你别吓娘,娘知道你难过,知道你伤心,你哭出来,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些……要打人骂人,要摔东西砸东西,都由着你,你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廖庸呆呆的看着母亲,眼中的泪水成串的流出,可是他偏偏哭不出任何声音来。 “娘,她不在了……她要我好好活着,她只想让我好好活着……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在用她的命换我的?我不想这样?我宁愿死的人是我,不是她……只要她能活着……我不怕死的,真的,娘……可是,为什么她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就自己做了决定?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她……她做任何事都会和我商议的……怎么这一次,她就不和我商量了呢……” 看着廖庸的情绪越加的失控,锦瑟走到廖庚旁边,低声说了几句。廖庚点了点头,他来到廖庸的面前,低声说道:“哥……你累了,咱们去歇一会儿,好吗?” “不,我不累。我……我要去找她……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对,我得去看她……现在就去……” 说着,廖庸甩开廖庚和母亲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 “入凡……” “儿子……” 廖氏夫妇看着儿子如此,心疼的大叫。 廖庚对着锦瑟点了点头,锦瑟两步闪到廖庸身后,轻轻一击,廖庸晕了过去,锦瑟和廖廖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 “他怎么了?”廖老爷问道。 “父亲未慌,媳妇只是击晕了大哥。”锦瑟一边流着泪,一边低声回道,“姐姐与大哥鰜蝶情深,这样的打击之下,媳妇怕大哥伤了心智,所以,暂时击晕了他,让他可以别再为难自己。” “好,好,好……快送他回房去。”廖夫人说道。 “锦瑟,你让人好好看着大哥,我去请大夫过来。”廖庚对着妻子说道。 锦瑟边擦眼泪,边点头,然后让雨墨和几个下人,把廖庸背回到了房间。 看着廖庸离开之后,锦瑟才对廖夫人和廖老爷一施礼,抽泣着说道:“父亲,母亲,媳妇……也想回去休息一下。” 廖夫人自然知道媳妇此时的心疼绝不在自己的儿子之下,她点了点头,吩咐了自己贴身的丫头好好的陪着二少奶奶…… “天呐,这是什么命数啊……入凡这个孩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廖夫人一边低头拭泪,一边轻声说道。 “眼下,还得咱们提起精神来。入凡也好,锦瑟也好,都受了不小的打击,只怕一时半刻是缓不过来。锦瑟那孩子我看着倒还坚强,倒是入凡,我更担心些。”廖老爷说道。 “我也这么想。” “这阵子,你多对他上上心吧。” “知道。” …… 廖庸被送回房间之后,就开始高热不断,一连病了能有大约三个多月的功夫,才算是勉强能支撑着下地行走。身上的病虽然是好了,但是谁都看得出,廖庸像是被什么人抽走了灵魂一样,给他吃,他就吃,给他喝,他就喝。不给,他也不会要。别人说什么,他似乎都听不到。只是坐在一处发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完全的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般。 廖家请了许多的大夫,一波一波儿的,但是每个大夫的话几乎都是一样的。 廖公子的病,在心里,不在身上,想让他恢复,只能把他的心结打开,不然,只怕他会这样很久的。 心病当用心药医。 这个道理廖家人倒是都懂的,只是,这个药要廖家人去哪里找呢? 大约又过了一两个月,已经将近年下了,忽然有一天,廖庸忽然恢复了正常。 这个本应该让众人觉得欢喜的事情,倒让廖夫人更担心起来。 “儿子,你没事了?”廖夫人试探着问道。 “娘,你放心吧,我没事。无忧说的对,我活着,她就可以活在我心里。若是我一天到晚,总是浑浑噩噩的,那她岂不也成了个糊涂鬼了。”廖庸微笑着看着母亲回答道。 廖夫人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至少,廖庸已经慢慢的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将近年下的时候,锦瑟一次无意的谈话,给了廖夫人一个提示。 “虽然这样说,对不起我姐姐,可是,毕竟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为了我姐姐一直这么耽误下去。而且,有了房里人,也或许可以让大哥的情绪转移一些,不会总在姐姐的身上打转。” “这样行么?”廖夫人问道。 “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不是?您瞧瞧,打从大哥病好些了之后,天天的几乎都是两头不见太阳的忙。爹和蕧雅几乎已经无事可做了。再这样下去,我怕大哥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廖夫人点了点头,“可是,这一时半刻的去哪里寻个合适的人呢?而且,这事儿还得悄悄的来,不然,他知道了肯定是不同意的。” “也不尽然,娘不防去问问。” “这……” “若是您不好开口,那我去帮您问问吧。” 廖夫人想了想,点点头,许了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廖庸竟然对亲事这件事,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可以娶亲,但是以后的事情,你们就不能再插手了。我与那个之间是好是坏,你们都没有权利说话。” 锦瑟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她明白,廖庸答应这件事情,并不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姐姐,反过来,就是因为已经有了妻子,才不会再有人有机会,给他施加压力。那样,他就更加可以全无顾及的让贺萱活在他的心里了。 “可是这人选……”廖庚对锦瑟说,“怎么挑呢?门弟太低的,母亲和父亲肯定不会同意,可若是门当户对的,只怕委屈了人家,人家家里也是不会满意的。” “这个……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 “你有人选?你哪里来的人选?”廖庚问道。 “前些日子,父亲不是收到左伯伯的信了么?文溪郡主也在来的信里夹了个小笺给我,上面提到了这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冒然的跟母亲提这件事情。” “哦?信上说什么了?” “她说,她回家之后,偶然遇到了位女子,那个女子倒是与姐姐有几分神似。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后人,但是改个身份倒是不难的。虽然这样,对那个女子不太公平,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当姐姐的替身,但是,从此也是锦衣玉食,也不算为难了她。” “这样啊……你把郡主的信,给母亲瞧瞧。这个大主意你别拿,看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才好。毕竟,这是大哥的终身大事。不是咱们可以做主的。” “我明白。” “当然,我也希望父母能够同意这件事。若那人真的像郡主说的那样,不只是我大哥,只怕你也可以舒舒心怀。” 锦瑟一笑,说道:“那咱们打个商量。若是母亲不许,咱们也把那个孩子接来,过了年,咱们就要搬出去了。留在咱们府里,就算是给我做个伴儿吧。” “行。没问题。” 锦瑟把头深深的埋在廖庚的怀里,低声说道:“如果姐姐还活着该多好,如果她还活着,我也不就不搬了,天天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现在,母亲看着大哥一个都会很辛苦,再加上一个我,不但帮不了忙,反倒让母亲更为难。咱们不住在这里了,母亲也能放开了手脚帮大哥挑媳妇……” “傻丫头,你想的太多了。娘都已经把你当自己姑娘看了。要不然,你当大哥的事情,是你能插嘴的?别说你,就算是我,随便说大哥的婚事,只怕娘也会不乐意呢。” “娘对我好,我知道。可是,就是因为她对我好,我才不忍心看着她因为我左右为难。” “好了,那件事儿,明天我陪着你一起去和娘说。啊?睡吧,很晚了。” 263 廖庸成婚 当锦瑟和廖庚将文溪的信拿给廖氏夫妇看后,没想到,他们竟然同意了。 因为,左俊忠在写给廖老爷的信里,也提到了这件事情,只是,因为锦瑟没有说话,廖氏夫妇怕此举会让锦瑟为难,所以,才一直没有开口。 当晚,众人等到廖庸回来,将他们帮他寻好配偶的事情告诉他,可是,后面的一肚子话还没说,只开了个头,廖庸就打断了他们。 “不用和我商量,这事你们办就好了。哪天成亲,告诉我下就可以了。别的,我不想知道。” 说完,廖庸回了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以一顶三的在做事,为的就是,能在晚上可以睡着。 既然廖庸不管,那么大家就放开了性子把婚事操办了起来。过贴,送聘,好在,廖家离那边疆并不是很远,路上,也就约有半个月的路程,这一来一回的,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过了年,二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婚事就定在了那一天。 这一天,廖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当然,是除了廖庸之外,在被拉出书房之前,廖庸还在整理帐目,他被推上马去,出城迎亲。 整个过程之中,廖庸没有半丝的笑意。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这位大龄娶亲的大公子心里有些太过紧张,但只有廖家人才明白,这哪里是紧张,而是根本无所谓。 新娘子的身份已经成了苗疆大将的嫡女,这样显赫的身事,才勉强配得上廖家这富可敌国的家世。 恭贺如潮,而廖庸却带着疲倦的假笑只是点头应付,但是这一晚,廖庸喝多了。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不允许自己去碰酒,因为他明白,这个东西,只要现在的自己一沾上,就肯定停不下来。 但是今晚,他想让自己放纵一下。 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贺萱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他会如何惊艳的看到穿着凤冠霞披的贺萱,如何用秤杆在喜娘的吉祥话中挑起贺萱头上的红盖,如何的与她饮下合欢酒,以及……其他…… 可是眼下,他却与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成了亲。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管她是谁,她叫什么,其实都与自己无关。她有了一个廖家大少奶奶的头衔,如果她想要孩子,只要求锦瑟以后过寄给自己一个就可以了。此外,他不想与那个被称为自己妻子的人,有任何的交集,甚至,他已经给自己在书房准备了一个非常舒服的床铺,因为那里才以自己以后的房间。 廖庸喝的大醉,几乎是被雨墨给背出了酒宴。 “少爷,我现在送您去房间。” “你小子要是敢我送进洞房,我明儿就把雨青给卖了。” 雨墨一愣,问道:“您是真醉了,还是逗他们玩呢?” “酒,是喝不下了,可是脑子,却是清醒的紧……要不,你去找找二少奶奶,让她再把我打晕好了……” “得了吧,您。那我送您回书房。” “嗯……” 这一晚,廖庸就宿在了书房,什么合欢酒,什么挑盖头,什么其他……廖庸都不想去管了…… 洞房之中。 “小姐,姑爷已经在书房宿下了……” “没关系。咱们也睡吧。” 新娘子转过身去,脱了喜袍,拿下盖头,铜镜之中,贺萱对着自己一笑。 三天的假死,四个月的昏迷,终于换回了自己的新生。当她清醒的第一时间,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已经死而复活的事告诉给廖庸。 但是,这自然是不可以的。 从左良那里,贺萱知道了一些关于廖庸的近况,当然,也包括他的那场大病,那一个多月的行尸走肉,以及现在的忘情工作。 “既然他没事,那么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左俊忠说,“这个时候,若是我不敢保证我和他们之间的书信没有人监视,若是露了行迹倒是不好了。” 贺萱应了下来,她明白,廖庸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虽然还要让他自苦一些,但是,贺萱却觉得开心……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的重要。 …… 第二天清早,廖庸只觉得头昏脑涨,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雨默听到动静,赶忙跑了进来。 “少爷,您醒啦?” “废话。不醒难道梦游不成?”廖庸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去给我准备热汤沐浴。一会儿还要出去,今儿到庄子上还有事。” “是。” 看着少爷的心情并不好,雨墨识趣的闭了嘴,赶紧去准备沐浴。 泡在水中,廖庸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 算着时辰,也应该差不多该起身了,廖庸这才懒懒的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院子里。 当雨墨和雨青看清楚向他们走过来的人有着一张与贺萱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吓的几乎尖叫起来,贺萱对着他们一比,让他们闭上嘴巴,不许出声。 雨青仗着胆子,走近贺萱,看看地上,有影子,再摸摸贺萱的脸,有下巴,而且是热乎的。雨青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公子,您……” “别哭。我不是好好地么!” “嗯嗯,我不哭。”雨青摸了一把眼泪,对贺萱笑了出来。 “我去告诉少爷。” 雨墨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跑,却被贺萱拉了回来。 “他干嘛呢?” “沐浴呢!”雨墨笑着低声说道。 贺萱一笑,说,“不用你去了。他还欠我一次呢,这回也该还他了。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是。”雨墨和雨青相视一笑,往后退了几步。 贺萱轻轻的推了推门,门没有拴,贺萱走了进去。 廖庸听到门的响动,问了句:“雨墨么?” 没有人回答,隔着屏风,廖庸看到了底下那一双大红锦鞋,他一皱眉,心里对自己的这位妻子不请自来着实恼到了极点,最让他生气的是,自己还没有穿好衣服。 情极之下,廖庸往后撤了一步,拉过披风,把自己包了起来,不知为何,廖庸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只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站住,别往里进了。有什么话,就站在那儿说吧。”廖庸厉声说道。 贺萱隔着屏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当日你闯人家沐浴的时候,怎么不隔着屏风好好说话呢?” 这个突然闯进耳朵里的声音,让廖庸觉得自己似乎是出现了幻听,这个声音……不是无忧的么?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这世上还有人的声音是如此相像么? 不对,就算是相像,那闯人沐浴的事……除了自己和无忧,哪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是……无忧……么?” “你猜呢?” “你过来……”廖庸的声音开始发颤。 “可是你让我站住的,这会儿又让我过去。我凭什么事事都得听你的?” 廖庸哼的一声笑了出来,是她……绝对是她…… “再说了,你不怕我是鬼么?” “不怕。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廖庸从幔子后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从我知道你死了之后,我就一直盼着,你会过来看我。如今你来了,我怎么可能会怕。” 话声刚落,廖庸已经转过了屏风…… 当他看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贺萱时,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是真的么?”廖庸问。 贺萱没有说话,她走到廖庸的面前,用力的捏了捏他的面颊。 “好痛。”廖庸放开拉着披风的手,任其滑落,他轻轻的握住贺萱的手,“你真的回来了……老天,看来佛祖听到我的话了,他终于肯放你回来了。” 贺萱一笑,啒着嘴说道:“人家本来想报复你一下呢,谁想你竟然已经洗好了……” “你想报复么?”廖庸问。 贺萱点了点头。 “真的想?” “你要干嘛?” 看着廖庸的脸上突然出现的奸笑,贺萱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却被廖庸一把拉到了怀里,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一会儿还得给婆婆敬茶呢。” “不急。让你抱负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门,门,门没拴……” “想来雨墨他们已经知道是你回来了,还有哪个那没有眼力这个时候往里闯。” 贺萱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的摔进了浴桶之中,贺萱从水里再冒出头来,擦掉眼睛上的水时,发现廖庸也已经踏进了浴桶之中。本来很大的浴桶,被他们两个人塞了个满满,水都溢了出来。 “我想,你会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我,但是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说。”廖庸双眼发红的看着贺萱说道。 贺萱的眼眼也有些湿润,她点了点头。 廖庸轻轻的低下头来,用他微干的嘴唇轻轻抚干从贺萱眼中流下的泪水…… 就在两人轻轻相吻的时候,忽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您今儿还去不去庄子上啊!” 是雨墨的声音,从那带着笑声的话声中,廖庸听出了雨墨这小子在使坏。 贺萱把脸埋在廖庸的怀里,吃吃的笑着,廖庸恨的心痒,对着外面大声喊道:“不去了!你去告诉老爷夫人,还有二少爷二少奶奶,大少爷今儿娶媳妇了,什么也不干!” …… 尾声 十年后。 不知不觉之中,允臻荣登帝位也有十年之久了。 这些年来,他按照自己心里与贺萱的约定,尽心尽力的作着一个好皇帝应该做的一切。 这一年,他第四次出巡,来到了这个他原本一直不敢踏足的南方,说不敢,并不夸张,允臻也不明白,为什么到南方这里来,会让他觉得有些紧张。 这天的天气很好,微风抚面,允臻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有两个侍卫随着他,来到了这城里最大的酒楼。 “胜意楼”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大约八九年前,京都里的那个胜意楼就悄无声息的整个搬走了,只剩下一处空荡荡的房子。 “主子,在这儿用么?”侍卫问道。 “就这儿吧。瑄儿,这里可好?”允臻问自己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女孩道。 “只要您喜欢,瑄儿去哪里都是好的。”小姑娘甜甜的回道。 允臻一笑,拉起她的小手,上了楼。整个二楼,被允臻包了下来,他选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情此景,允臻觉得十分的熟悉,他不禁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忽然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驶了过来。 “父亲,这马车,好漂亮啊。” 允臻点了点头,答道:“这里乃是富庶之地,所以,这样的马车也是常见的。” 话虽然如此说,允臻还是多看了两眼。 从那车里,下来了一对母女,允臻一愣,感觉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他站了起来,探出身去,张望着。 不知店家与那女子说了什么,女子抬眼也向上看了一下。 允臻愣住了,那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旋即低下头来,对店家交街了两句,然后就离开了。 竟然是她。 允臻一笑,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感觉到了一股重重的暖意…… (全文终)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