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农家宝妻》 第一章 数九寒天,呵气成霜,山坳里冷风嗖嗖的,往日里热热闹闹的村子里,只剩下几声鸡鸣狗叫。本该砍柴备冬或是窝在家里炕头上忙着做针线活的人家,又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拉起了闲话。 大抵是快过年了,家家户户外在做工的汉子们也都回来了,所以连孩子们都不乐意在外疯跑了。 然而,与别人家的热闹不同的,是桃溪村山脚下那户人家。四处透风的院子里,瘦弱的女孩正坐在破败的栅栏底下,通红的小手可劲儿的搓洗着盆子里的粗布衣裳,丝毫不管通红有些冰冷到麻木的小手,已然开始散出热气儿来。 光看破落的院子,跟透风的屋子,就知道眼下她家是穷的哪怕一文铜板都掏不出来,就更别说舍得烧热水用了,更妄想取暖。 林宝茹穿越到这里已经十几日了,早就让她认清了回不去的现实,也弄明白了家里的情况。 家里其实并没有分家,而且她也有叔伯跟爷爷奶奶,各家过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绝不是太过穷困的。 而之所以她家里是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墙不避风的,实在是跟着她爹失踪多年,外加她娘那软包子的性子很有干系。 原本她爹还在时候,也是个能挣钱的,在家里也有一处院落。要是说唯一的遗憾,怕就是她娘只生了个脑子有些不清亮的儿子,还有一连串没带把的闺女了。 这也是为何她娘会是个包子性子的缘故,实在是她总觉得爹爹失踪十有八九是没了,而自个却没能给林家生下个能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儿子,总觉得愧对了男人愧对了婆家。 于是前些年,大伯一家翻盖房子霸占她家院子时候,她娘求到爷爷奶奶跟前,被羞辱威胁一番后,居然没出息的自个搬出了院落,然后住进了村里最破落的靠山边的茅草房子。 说是茅草房子,其实还不如说是没人要的草棚子确切呢。遍着院子里,也就两间勉强能住人的土坯屋子,再加上一间破陋的柴房,还都是要窗户没窗户,只有些柴禾树枝固定着能勉强挡风的。 屋子本就又矮又黑,里面的炕头更是巴掌大。而她们一家五口,其中还有个已然二十岁被人说是痴傻的大哥,所以自然不可能都住在一个屋子里。所以,仅有的几床薄被子一分,几乎合不到一人一床。 不过她娘却不可否认的是个慈母,就算再苦再难,也没想过抛弃孩子自个一走了之,更没想过发卖了闺女换个好活路。 要知道,村里可是有不少人过不下去时候,会卖掉闺女,明面上说是给闺女寻个好去向,实际上谁不知道那闺女大多就是被人糟践的命啊。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牙婆子来,奈何甭管谁怎么说,她娘王氏就是不松口。 至于她奶奶跟大娘,哪天也得来蹦跶一番,尤其是近些日子更是来的频繁。 倒不是来帮衬的,而是来催着要奉养银子的,谁让她娘王氏舍不得她爹媳妇的名头呢?所以,到死都得给狗皮膏药一样的老宅那边年年送一两银子的奉养。 林宝茹叹口气,咬牙又提起一件衣裳继续在搓衣板上洗起来。一想到家里都快要饿死人了,她娘居然还想法设法的凑银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外来的,不懂女人的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可是她就想不明白了,再坚贞的感情,难道还敌得过几个孩子的命重要? 一两银子,那可是够买不少粮食的。别说吃粗面跟糙米了,就是大米也能吃不少日子。也不知道她娘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就真能咬着牙看着一家人忍饥挨饿的...... 只是心里埋怨归心里埋怨,她还是看不得她娘动不动就掉眼泪整天一副愁眉苦面的模样。更见不得底下一群小萝卜头每天苦巴巴的,喝口热水都省着,生怕多浪费了柴禾...... 林宝茹把洗干净的衣裳丢在边上搭起的两根棍子上,然后继续认命的忙和起来。眼下盆子里的衣裳并不是她同家人的,而是附近一些孤寡老人跟鳏夫的。也不是她心善,实在是因着家里太穷,她娘只能在农忙之余帮着那些自个洗不了衣裳的人干活儿,每件衣裳一文钱,洗一天也就能换下一家人的嚼头了。 搓洗了半天,林宝茹只感到手指头彻底僵硬了,这才丧气的把试衣服往搓板上狠狠的一扔,面如表情但却没声好气的嘟囔道:“真是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缝,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就是想着找些门路挣钱,也没得机会。” 话音刚刚落下,就见一个比铁锹把高不了多少的女娃带着个另一个小萝卜头,一人扛着几根粗柴禾吭哧吭哧的进了院子。 那柴禾其实并没有多沉,只是两个女娃太小,身体也太过单薄了,所以饶是不重的树枝子,也能让俩人气喘吁吁起来。 俩人都是面黄肌瘦的,骨头很是明显,浑身上下空荡荡的一点肉都没有,就更别说什么血色跟精气儿了,全然是营养不良的状况。 林宝茹有些表情复杂的看向回来的两个妹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就连她自个现在都是一头懵呢,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赶上穿越就不说了,还穿越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家徒四壁就不说了,隆冬时节能冷的鬼呲牙的时候,全家居然连一件能避体的棉衣都没有...... “姐,你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当心娘又说你。”刚刚先进门的女娃是林宝茹的二妹林采茹,瞧着这个二妹妹年纪不大,但人却是能干的。 只是性子,像极了她娘亲王氏。自打穿越过来,林宝茹装死的那几天,都是她照顾着的。而她后头的,却是年幼的三妹林采荷。 林宝茹见三妹的小身板都快被压到地上了,赶忙丢下手上的活计起身搭了把手,然后说道:“日头一会儿就又下去了,天只剩下冷了,我瞧着要是等着娘洗,怕是又得到黑天抹地时候。左右我躺的也浑身疼了,就趁着水还没上冻洗一些。” 她边解释着,就把俩人带回来的柴火按着之前王氏整理的模样摞起来了。这些柴禾等多了,王氏会挑一些粗的耐烧的捆起来,然后担到镇上卖掉,一捆也能换个三五文钱。 这边刚收拾好柴禾,林宝茹打发了俩人进屋去看看一直睡觉的小弟,然后自个则去做饭了。不过看到草棚子里那套做饭的家当时候,她没忍住再度哀叹了一声。 都说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就算她有心好好垫补下一家人的肚子,可面对空荡荡的灶台,也实在做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倒不是说环境不行,实在是......家里现在就连吃咸菜,也得盘算着吃,但凡一顿吃多了,下顿就没得就饭菜了。 她打油瓮子里擦了半天,最后甚至用水冲刷了一遍,也没见有几点油腥飘出来。最后,想要拌点黑面疙瘩,才发现家里的黑面也就剩下小半碗了。 林宝茹叹口气,干脆狠狠心拧了一把有些干枯的萝卜缨子剁吧剁吧丢进锅里,听说就这萝卜缨也是她两个妹妹从地头上捡回来晒干的。 等到萝卜缨被煮了一会儿,她才把一小块腌咸菜切成细丝煮进去。待到锅里的黑面多了几分香气,林宝茹才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小康社会出身的她,有一天居然沦落到为了一碗没什么滋味的黑面粥留口水的地步? 实在是这个家太穷了,穷的就要活不下人了,若是再不想个法子挣钱,怕是没憋屈死呢,就先给饿死了。 偏生这个时节,连野菜都寻摸不着,真是愁煞了人。 这边林宝茹正想着事儿呢,就听见外头一个和善的声音传过来,“宝茹娘,在吗?” 林宝茹刚刚提起的心肝,在听清来者声音时候,瞬间就放下来了。 也不是她胆小怕事,实在是日日被老宅那边的极品折腾麻烦的很。 本来家里就缺衣少粮,她恨不能存些力气剩口粮食,哪里有闲心劳心劳力的跟那群极品斗。 眼看鲁大娘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锅盖捂住锅里仅有的两块苞米面饼子,然后匆匆转身往门口迎过去。 “鲁大娘,您怎么来了,赶紧进来坐会儿。”要是说见识过极品亲戚的刻薄使得林宝茹尝尽了心酸的话,那鲁大娘则让林宝茹感受到了久违的质朴跟纯良。 说实话,就依着王氏的性子跟一家子的情况,若不是鲁大娘几个心善的妇人帮衬拉拽,怕是她们一家早就饿死了。别说活着了,就是西北风恐怕也没得吃了。 “宝茹啊,你身子好些了没?前几天过来,瞧着你整天昏昏沉沉的,可是没把你娘吓死。”鲁大娘顺着林宝茹的话茬进了院子,满是关切的问道。 “大娘,我好多了。” 正说着呢,就见王氏跟大哥林满仓各自背着一大捆能压倒人的柴禾回来了。 第二章 林满仓还好一些,毕竟是个男人了,扛着柴禾只管往柴火垛过去。 可王氏却因着体力不支,咬着牙堪堪把柴禾抵靠在吱呀吱呀丝毫不牢稳的大门上。 “宝茹,来帮娘一把。”王氏的嗓子很是干涸,许是大半天没喝过水了,使得她嘴唇都有些干裂。 就是这样一个声音柔弱的女人,就是生生顶起了一个家的人,也是一个已经被生活压到几尽垮掉的女人。 她面色蜡黄粗糙,身上的粗布衣裳单薄满是尘土枯叶,还有数不清的补丁。就连头发都落下来不少,显得狼狈不堪。 林宝茹见状,赶忙上前帮忙。而边上的鲁大娘,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放下手里的篮子也跟着去搭手了。 鲁大娘来是送了几个窝头跟一碗玉米糁,玉米糁是家里晒干的玉米粒儿在碾子上压开的,算不上什么金贵的物件,但对于林宝茹一家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毕竟,她家薄田里打的那点粮食,早早就被她娘换成了银钱,预备着给老宅那边送去呢。 大抵鲁大娘也是想着林家孤儿寡母的生活困难,这才过来接济一下。不过更重要的却是,她想着跟王氏好生说道一下镇上刘家少爷的事儿。 说起刘家来,早些年也算是颇为宽裕的,刘家老爷还活着时候,也算是十里八乡的有钱人家。 那时候刘家还有自家的庄子,是个远近闻名的地主人。只是好景不长,十来年前刘老爷一病不起,之后家里由个没主见的媳妇当家,还有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少爷刘书来,日子可不就一落千丈了? 镇上可都传着,刘家少爷是吃喝嫖赌啥都干,整日里斗鸡遛狗,一件正事儿也不做。 “宝茹娘,你可不敢错拿了主意。我可是找人打听清楚了,那刘书来说是个大少爷,其实就是个草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谷不分的,整日里逗猫遛狗,就是一件正事儿也没干过。我听说,刘家的家业都被他败的差不多了。” 鲁大娘拉着王氏,边说边劝着,“我瞧着你那大嫂一家就不是省油的灯,哪里可能真的好心好意的帮衬着你们?说到底,怕是早就得了好处,要把大闺女往火坑里推呢。” 本来还对大房心存感激的王氏,如今哪里还敢再有盼头? 她一张脸早就煞白了,前几日大嫂突然来说大哥给宝茹说了一门亲事,公婆也是点了头的,她心里还感动的不知怎么是好呢。 要知道,她最惦记的就是自个寡、。妇的名声,耽搁了几个小的。 只是眼下一听鲁大娘的话,她可不就有些傻眼了? 别说吃喝嫖赌的混混了,就是在村里,她见过的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后生,就没一个对媳妇好的,整日里不事劳作不说,对家里的媳妇孩子也是非打即骂...... 想到这里,王氏心里就凄凄惶惶起来,再看向自家大闺女时候,就多了几分歉意跟心疼。那眼泪也顺着眼角掉下来,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你也想开点,知道了那家的底细,就防着一些,省得稀里糊涂的把亲闺女给害了。”鲁大娘见王氏哭的凄惨,开口劝说起来,“要我说,你干脆就寻个由头自立门户得了,哪怕是立个女户也总比被那边牵制着好。日后要给孩子们说亲,也就不用再求爷爷告奶奶的看那边的脸色了......” 林宝茹听到鲁大娘突然说起女户的事儿,当即心思一动。对于自己的亲事,其实她并没什么感觉,不过要是能自立门户,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她并不是原身,不太清楚这里的律法规定。如今听说能立女户,心思可不就飞快的动起来? 不过在看到王氏连连摇头之后,她还是压下了即将出口的话,想着稍后寻个空闲时候,去仔细同鲁大娘问个清楚。 说实在的,那个刻薄毫无人情的林家,她真不知道娘亲到底还有什么留恋的。 “嫂子,不是我钻牛角尖,她爹这些年没有音信,可是也没人见过他的尸首,我就是想着有一天他要是回来了,至少不会埋怨我。”王氏斜眼看了看身边的闺女,叹口气继续说道,“再说,有着大伯跟爷爷奶奶撑腰,以后宝茹姐妹几个在婆家也不会被人踩扁了......” 显然鲁大娘也想通了其中的道道,跟着叹息一声没再继续劝说。 这就是这个年头女人的难,要是没个娘家撑腰,怕是到了婆家也得不了好。 见正事儿说完了,鲁大娘才把篮子递过去,叮嘱道:“这是我刚刚碾的玉米渣,这俩窝头我放了一把白面,你先给孩子们凑合几顿,往后的日子但凡咱们乡亲们拉拽一把,也就熬过去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算不得好,这窝头都是好物件了。 换做老宅那几口人,估计就唯恐会被林家这几口子拖累了,别说借粮食借钱了,见了面估计都得躲得远远的。就如同林宝茹病重那几人,任凭王氏如何哀求,刘氏都死死咬着说家里没钱。 王氏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却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一番感谢之后,才送走了还关切的叮嘱林宝茹注意休息的鲁大娘。 如此,一家人倒也能安安生生的坐下吃口饭了。 林宝茹让她娘先去屋里,然后叫了二妹拿了破铁锹从灶膛里扒拉出还没灭火的木炭端到屋里。等她把饭盛好,才又往锅里添了一瓢凉水,就靠着锅底的余温,也能让冰冷刺骨的冰水温和一些。 屋里的饭菜算不得丰盛,不过一个窝头,两个混了草根的菜饼子也算是能解饥的了。 况且,鲁大娘刚刚送的窝头还是和了一把白面的,想必她们往日里吃的要好下口多了。 王氏把鲁大娘刚送来的窝头分了几份儿,伸手递给了林宝茹一块,余下的那块打算沾着黑米粥喂给才一岁多的小儿子。 其实说是小儿子,却并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去年打村外死人堆里捡回来。那时候,她满心欢喜的想着,能有个儿子也是好的,等孩子长大了既能帮着照顾痴傻的大儿子,也能给自家男人留个后人。哪成想,日子会过成今儿这样? “娘,二妹跟三妹正在长身子,日日这么吃不饱可不行。”林宝茹看到二妹三妹眼巴巴的目光,心里不由得一软,抬手把余下的窝头都分别塞进了俩人手里。 还算不得是半大的孩子,生生被生活拖累成了这番苦难样子,现在为了口窝头都能吞咽口水,怎能不让人心疼? 她到底是活了两世,就算也会犯馋,却也不会同几个孩子争抢一口吃食。想到这里,她干脆把自己手里的窝头,也放到了两个妹子手边上,而后才把还坐不稳的弟弟林小山抱进怀里。 孩子一入怀,就让林宝茹心里再次酸涩起来,那一身干瘪的骨头都有些硌得慌。 “大姐......”小家伙儿跟个小猫崽子一样瓮声瓮气的叫了一声。别看他小,可是也知道家里吃食少,所以白天时候,除了睡觉,他几乎不干别的,因为一出门玩耍就会很容易饿了。反倒是睡着了,就不用再肚肚难受了。 林宝茹抽了抽鼻子,笑着哎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弟弟手里扣出一块馍馍,沾了汤水喂了他一口。 林宝茹没养过孩子,但到底是学医出身,自然清楚,孩子若是饿的太过,对脑子损害极大。她看了一眼正捧着她手指头嘬,力气并没有多大的孩子,心道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算林小山没有被饿死,也得饿傻了。 她见小家伙吃的香甜,又挑了一小点咸菜喂过去。甭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若是天天没点咸滋味,怕是身子受不住。 大哥林满仓啃着一口硬饼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几个妹子,并没露出什么表情,而是继续自顾自的吃着。不过他原本就甚少开口,所以倒也没让人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匆忙把饼子吃完,他木讷的丢下一句去后山捡柴了,就匆匆离开了,连王氏招呼他歇会儿都没作理会。 屋里一家人正愁眉苦脸时候,就见着屋子门槛那儿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呦,这娘儿几个正吃着呢?” 来人是王氏的妯娌,也是林宝茹的大伯娘章氏。这几天因着为林家生了三个儿子,再有男人林大冲能挣钱,所以腰板挺的甭儿直,整日里上蹿下跳的拿自个当个人物。许是为了找存在感,她时常来寻王氏几个的晦气。 王氏哪能听不出来人的讽刺跟不屑?她心里尴尬难受,可面上却丝毫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客客气气的起身柔声道:“大嫂来了啊,赶紧进来坐,外头怪冷的。” 林宝茹见她娘固态萌发,每次被羞辱都不长记性,心里不由的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是眼下有外人在,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瞧见章氏一副厌恶的嘴脸时候,她还是暗暗道只要挺过来,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改造一家人的性子。就算不能彪悍起来,至少也该立得住。 果然,没等王氏再多说呢,就见章氏已经捏着鼻子满脸不悦的板起脸来了。 “我可不进去,没得弄一身牲口味儿让人笑话。”说着,章氏还假模假样的挥了挥手扇风,满脸嫌弃道,“不是我说你们,好好的人非要住牲口棚子,也就你大哥心善,总想着拉扯你们一把,非得给我这大侄女说个镇上的少爷家当男人。哎,一个个真没个良心......” 第三章 章氏环抱着胳膊,一副高高在上样子,“啧啧,大的是个傻的,小的还不知道是哪的野种,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要是换做别人,别说费心劳力的帮着你们谋划了,怕是早就把你们一家子赶出林家了......” 章氏说的牲口棚子,可不就是林宝茹一家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么。早些时候,一些放羊的经常来这边放羊放牛,有时候就会把牛羊圈在这个院子里,久而久之就有人把这儿当牲口棚了。 而这个,几乎是章氏每次来必说的事儿了,唠唠叨叨聒噪异常。 林宝茹心里憋屈,再看她娘面如菜色凄凄惨惨模样,心里又是烦躁就是恼怒,当即就咬牙冷声道:“大伯娘,差不多得了,我们是牲口,那大伯跟堂弟几个又是什么东西?” 章氏正说的洋洋得意呢,不妨向来都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大侄女突然敢出口噎她,当即就瞪眼怒道:“你怎么跟我说话呢,真真是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一点教养都不懂。你跟你堂弟能比吗?扫把星,赔钱货,当初老二就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也省得现在出来气人......”说着,她就冷眼看向自家二弟妹王氏,哼道,“二弟妹,我看你还是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吧,别让二弟走了都怨恨你。” “啧啧,瞧瞧这些年你把爹娘气的,都说你命硬,我瞧着也不是没道理。”说着,她就目光意味深长很是不善的扫过了林宝茹姐三个。那眼神,就好似在看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最后失望的摇摇头,“大丫头,不是大伯娘说你,你说说你咋就那么不知好歹呢?大伯娘本来还想给你说的可是一门好亲事......你瞧瞧你......” 林宝茹见她又要故事重提,又见娘亲王氏面色如猪肝一般,明明恼怒异常却不敢出言阻止,任凭章氏胡咧咧。当下,她也不指望了,直接把怀里的弟弟递给二妹,然后呵呵笑道:“是不能比,我们人怎么能跟牲口比,是吧大伯娘。” 章氏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自个被指着鼻子骂了。她一贯是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容得下一个没人要的黄毛丫头骑在头上指桑骂槐?当即也就不打嘴张了,直接呲牙咧嘴的就冲着林宝茹过去,扬手就冲着她脸上扇过去...... 只是林宝茹也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坐以待毙,别说她就是故意的,就算不是故意的也由不得别人扇她巴掌。于是,刚刚还坐着的人,瞬间起身直接一脚踢翻了屋里唯一的桌子边上放着火红木炭的铁锹。 于是灰尘四起,火星四溅,滚烫的木炭直接奔着章氏而去。自然地,还连带着还发烫的铁锹了...... 章氏只感觉身上一烫,有股子焦糊味道,随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被迎面而来的铁锹拍到肩膀上,一阵一阵发疼。待到反应过来时候,她刚要撕打了林宝茹,就瞧见那赔钱货已经提了铁锹虎视眈眈的瞅着她。那神情,就好似恨不能把她活劈了一般。 “死丫头,你什么态度......”然而嘴上叫嚣着,她却没真的再往上扑了,反倒是跳着脚扑打着身上的火星子嚷嚷道,“你们给我等着,有你们好受的......” 直到章氏走远了,王氏才不赞同的责备了自家大闺女几句。可当看见二闺女跟三闺女信任的躲在宝茹身后时候,她还是难免眼眶红了起来。 是她没本事,让几个孩子跟着受委屈了。可是...... “采茹采荷,你们在家带着小山。”王氏抬手揉了揉眼眶,压下心里的难受,柔声又对脾气越来越诡异的大女儿劝说道,“宝茹,你跟我去给你大伯娘赔礼道歉。” 听得她娘亲还要拉她去赔礼道歉,林宝茹心里的小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娘,你觉得咱们过去会有好果子吃?” 王氏一听,先是一愣,然后叹口气无奈的说道:“你毕竟是你爷爷奶奶的亲孙女,他们多少会护着些。要是不去,只怕一会儿你大伯娘她们就要来兴师问罪了......宝茹,算娘求你了,暂且去一趟,低个头也没什么......” 这些年,扫把星,克夫的名声,已经压的她直不起腰来。再加上没能给自家男人添个健康的儿子,使得她男人后继无人,让她越发的觉得愧对林家了。所以,这么多年,无论多难她都忍着让着,希望能替她男人守住这个家。 就算她不吃不喝,也从来没有想过亏待过老人的东西跟奉养银子。甚至,许多时候只要大哥大嫂或者弟妹家有事儿,她还总会去帮着干活儿,甭管是洗衣做饭,还是下地做活,从来都没有过二话。 她难道真的只是为着自个名声?说到底,还不是为着家里孩子们的将来打算?儿子是个指望不上的,她甚至都不求他能娶个全乎的媳妇了,只要是个活得就行。至于女儿们,碍着她寡、。妇的名声,又有多少好人家会上门提亲?反倒是公婆大哥大嫂那里,许是能给寻个好人家...... 一想到自家大闺女已经要十六岁了,她心里就难免着急起来,所以就算心疼女儿,却也不得不强压着不舍要拉女儿去受一遭罪。 然而还没等她说通自家闺女呢,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叫骂声。 “挨千刀的玩意儿,真是反了天了,我们林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还生了一群没大没小的赔钱货。真真是一群没脸没皮的小杂碎,现在还敢跟长辈动手了......” 王氏一听外面的咒骂,脚下一软身子就止不住的抖起来。而刚刚还乖乖巧巧的采茹跟采荷,也抱着最小的弟弟瑟瑟发抖的躲在了姐姐身后,看着一家人跟个鹌鹑似的恐惧着,使得林宝茹心里涌出了无尽的悲痛。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孩子们本该最依赖的娘亲,无法遮风挡雨就算了,还眼瞅着孩子们被欺成这样? 随着尖锐刺耳的咒骂声越来越近,就看的一个竖拉着三角眼,耷拉着一张鞋拔子脸的老妇人叉着腰戳着拐杖过来了。瞧着来人是拄着拐杖,但那声音模样可是中气十足的很,丝毫没有行动不便里的样子。 “娘......”王氏克制住抖动的身子,小声到低声下气的叫了一声,“娘,宝茹刚说要去给嫂子赔礼道歉呢......” “呵呵,赔礼道歉?老婆子我瞧着该不是诚心想气死我老太婆吧......”老妇人赵氏嘴里开始不清不楚的辱骂起来,脸色阴沉可怕的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宝茹,眯眼道,“一家子赔钱货,生个儿子也是个傻的,老二媳妇你可真真教养的好啊。” 林宝茹瞥了一眼来人,并不管王氏怎么给她使眼色,直接冷笑道:“奶奶也别嚎了,平白无事儿的大伯娘上门能挨打?都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奶奶只管继续骂,骂急了我可不知道自个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啊。” 她瞪了一眼还要口出恶言的大伯娘,突然笑道,“听说大堂弟要进镇上最大的学堂了,我可是听说夫子们最看重学生的人品德行了,要是这个时候传出什么难听话,可怨不得我嘴上没把门的了。” 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年纪大了一家人就要退让包容,凭什么每次都是她们退让?使得那群人得寸进尺不知好歹起来。她实在不想像她娘那样懦弱可欺,要是为着能嫁人就天天这样受气,她宁可一辈子当老姑娘。 赵氏跟章氏眼皮子一跳,紧接着就怒不可遏起来。不过章氏顾忌着自家儿子的前程不敢放肆,但却管不了一贯厉害的婆婆赵氏。只见赵氏气急,提起手上的拐杖就狠狠的冲着林宝茹的脑袋砸过去,那立到携风带雨要是砸在人脑袋上,不死也得伤了。 “咚......”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出,接着刚刚还立的稳妥的林宝茹身子晃了晃,就跌坐在了歪歪斜斜的长凳上。接着,脑门上的血就直接涌出来,滴落的满脸都是配上她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庞,阴沉可怖。 王氏惊骇的瞪大了一双眼,想要上前但脚下却一动都动不了。而刘氏也头一次生出了悔意,心里颤了颤,险些就惊呼出来。可在章氏拽了拽她的袖子后,她直接就忽略了心里那点异样,别开眼,强压着心头的退缩之意,疾言厉色的继续骂道:“你也别装死,这事儿到哪里说都是你得不是......” 恰逢这个时候,大儿媳章氏小声提醒道:“娘,别真死了,刘家那边不好交代。过几日可就到下聘的时候了,要是伤死了,那银子可就飞了,有志的束脩也就没了......” 刘氏一听,佯装气的难受,捂着胸口看也不看地上半死不活的林宝茹一眼,丢下一句“赶紧收拾一下,再给你们宽限三天,没奉养银子,就甭姓林了”,然后匆匆离去。 第四章 二更 待到章氏婆媳俩跑走了,王氏在抖着个手去扶起自家闺女,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林宝茹则凄惨一笑,盯着她娘一字一句的问道:“娘,你还要守着这个骨子里都烂完了的林家做什么?这就是你教我们的退让,你知道大伯娘跟奶奶说什么嘛?过几日跟刘家的亲事已经定了,她们已经接了银子......娘,走吧,我进了火坑不怕,可妹妹们不能都被奶奶当成货物卖了吧......” 王氏脸上毫无血色,在女儿控诉的眼神中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回到了屋里,见女儿脸上的血都干涸了,王氏心疼异常。 片刻之后,她猛地起身咬着牙拿了自个攒的奉养银子打算去请村里的大夫。而采茹跟采荷则小心翼翼的守在大姐身边,还有个堪堪会站的孩子哭哭啼啼的要扑着找大姐。 一家人愁眉苦脸,就好似掉进了黄连水里,熬都熬不甘甜。 林宝茹皱着眉头,摸了摸满脸担心的小家伙们,安慰道:“别担心,姐有办法护着你们。” 她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刘家纨绔,不过对于纨绔这个词,她并没有太大的排斥。虽然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实际上,林宝茹并不打算像她娘一样做一辈子贤妻良母。 正巧过两日就是集,她得想个法子跟着去卖柴,顺便探一探刘家纨绔的底儿。 若是那人值得改造,那许她还能拼一把。但是拼一把却并不代表她会让林家老妖妇跟章氏阴谋得逞,她要做的就是要她们空欢喜,不,还要受人指摘...... 昏昏沉沉之中,林宝茹心里打定了主意,想到能够摆脱一家子极品,她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挨打算什么,都快要被穷光景逼死了,要是挨了打能得了自由,也算是值得了。 而此时,林家老院子那边可不正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因着刘家那边担心林家反悔,早早差媒人送来了许多吃食用度,然后拿了由林家婆婆刘氏签下的婚书,只等定了日子后把人娶走。 得了一笔好处,章氏跟两个小儿子,可是守在刘氏身边热闹了一番,甚至最小的孙子还嚷嚷着要吃肉。刘氏见自个疼爱的小孙子嘴馋了,自然也就惦记不起破屋那边的孙女了。这会儿,她抱着孙子,干脆一拍大腿让去老大媳妇割一斤肥肉回来给大家伙儿包饺子吃。 而此时,刚刚还因着把林宝茹打破头而心惊胆战的刘氏,只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小孙子,甚至还忍不住看着小孙子抹起眼泪来。 章氏在一旁劝道:“娘,您别难过了,小弟没了,但好歹您身边三个孙子,以后也是享福的命。只是那边那尊煞星,可是留不得了,有志说他是打算早点下场考试的......” 刘氏有些厌厌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谁都甭想挡我大孙子考秀才当官的路。这事儿我拿捏着呢,老二家大丫头要是没了,就让二丫头顶上!” 章氏讪笑着又劝了刘氏几句,然后提着肥肉去灶房里忙活了。 当初她嫁进林家好几年肚子都没动静,娘家就请了半仙儿给算命。半仙算出,老二家肚子里是个煞星,挡了她的好运,后来她按着半仙儿说的开始跟王氏交恶。 果然,几个月后,她就怀了。 后来生了儿子,她又去寻了半仙儿,半仙儿算着她有当官家老太太的命,可惜老/二家那尊煞星破了她儿子的前程,以后他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撑死了也就是当个账房。 为着这事儿,她没少磋磨老/二家娘几个,说到底还是想熬坏那尊煞星。 往日里她没发现端倪,还琢磨过莫不是被骗了,可今儿瞧着宝茹那丫头的模样还真像是来克她。 况且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关系到自家大儿子读书的前程? 这么想着,章氏就越发打定主意,还得给婆婆念叨念叨老/二家的短处。不为旁的,为着自家儿子日后光宗耀祖,也不能允许老/二家煞星挡道。 倒是林老汉,这会儿蹲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锅袋子,神情不见一丝喜色。他听着院子里热闹的声响,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要说怨老/二家,他是真怨。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现在老/二没了,老/二媳妇一家子也真不容易。 这些年顾忌着老婆子的心思,他不好说什么。却没想到,老婆子居然会变本加厉,如今更是动了卖孙女的心思。 可他要是说上一句吧,老婆子一堆话堵他,要不就是哭天抢地的念着老幺的事儿,闹得他一大把年纪也跟着败兴。到现在,他是管不了,也管不起。 林老汉心里存着事儿,只觉得烟袋锅里的烟丝都没滋味了。 就在天擦摸黑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从村口回来。进了村,到岔道口的时候,他明显迟疑了片刻,最后摸了摸手里提着的物件抬脚往村边上走去。 这会儿村里人不多,他倒也不担心有人传闲话。待到了林宝茹家破败的门前,他才止住了步子,只隔着松散的篱笆往里张望。 王氏收拾好碗筷出了正屋,就看到墙外头一个来回徘徊的身影,当即心里一紧。没等她寻思着要不要喊人,就听得那人出声了。 “二弟妹,过来......” 她眯了眯眼,这才看清外头垫着脚冲她招手的,居然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林宝茹的大伯,也就是林家在外做工的林大冲。 对于林大冲,王氏的感情很是复杂,这么些年她一直受着大房的欺负,打心里也并不是没有怨言的。可是林大冲却是个木讷的老实人,甚至早些年自家儿子刚烧坏脑子的时候,他这个大伯还帮衬了她家不少。 甚至逢年过节,她们在老宅里讨了没趣儿,林大冲都会帮着她们娘几个说几句话。哪怕,那话根本没人听。 再往前追一追,其实当年与她说亲的,应该是林大冲。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有人看到章氏跟林大冲拉扯,继而传出了闲话,而章氏娘家在章家村也有些威望,所以最后林大冲只得上王家退亲,转娶了章氏。 当时她家嫂子舍不得到手三只鸡的聘礼,愣是逼着林家换人娶她,最后她便嫁了林家老二。 刚开始不是不尴尬,只是后来林老二待自己是真好,林大冲又常年不在家,加上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外传过,所以那些尴尬也就慢慢消散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林大冲双眼乌青,似是刚赶路回来,应该是还未回老宅那边。 “弟妹,赶紧过来。”林大冲像是没感觉到王氏面上的苦涩,依旧招手叫她,只是这会儿带了些许迫切跟焦急。 恰好屋里林宝茹听到了动静,问她有什么事儿。她赶紧回头说没事,然后走到了篱笆边上上。 打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让自家女儿再见大房那边的人,哪怕这个人对宝茹姐妹几个还算和善。 林大冲见王氏过来,赶紧把手里的物件挂在篱笆上,又从腰带里摸出几文钱,说道:“今儿发工钱,东家多赏了几个铜板,还给了两根扇子骨,你先拿着。”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王氏,见王氏眉头紧锁面容凄苦,只当是她又被自家老娘跟章氏欺负坏了。 只是旁的他也不能多说,自家婆娘原本就不是个和善的。二弟妹又早她几年生了满仓,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闹了一阵子。 后来她怀了身子,跟二弟妹家的关系也缓和了一阵。可也不知道为何,章氏生了老大后回了一趟娘家,就死活说二房有一尊克她儿子的煞星。 打那以后,两家就没和睦过。 林大冲也是被她叨叨的厉害,最后只能常年在外做工,就图个清静。现在他瞧着王氏凄惨的模样,有心劝慰几句,可一想他的话哪里有分量,最后也只能跟着叹了几口气,仔细叮嘱道:“你大嫂性子差,你跟孩子们远着她点。娘那......你也别怨她,老/二走的突然她心里也不好受......” 王氏抬头看了看林大冲,她又何尝不知道他说的那事儿。早些年,婆婆对她也就嘴上泼辣些,活计上苛刻些,但还真没逼过她。 当初自己生满仓时候,婆婆也不是没细心照顾过。甚至生宝茹时候,她还说过儿女双全的好。 只可惜她们终究因着林老、二的一个大意,生了仇怨。 其实刘氏有一个老来子,也就是林大冲嘴里的幺儿。那时候,林家日子过得正红火呢,有一日村里后山发现了大虫,为着村里几百口人着想,县衙悬赏猎户打大虫。 当时村里很多年轻人,都是三五成群的约着进山。 公婆担心大虫厉害,死活不让刚刚成婚的老大跟老/二俩儿子进山。那时候,刚学会跑的林老幺,被公婆护的跟眼珠子似得,连门都不让出。 有一回公婆去赶集,让做工回家的老/二照看着小弟。恰好那时候,跟林老/二关系不赖的猎户来寻他进山,一来是小弟年幼非闹着进山看大虫,二来林老、二也心存侥幸,毕竟那么多人都没遇见过大虫。所以,就带着小弟进山玩。 却没想到,那次......林家小弟,再也没回来。打那以后,公婆对自家就冷淡了。 公公还好,只是不往来。 可刘氏却与他们一家就成了仇人,尤其是见到王氏时候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刘氏怨恨王氏这当媳妇的,没劝阻住老/二,更恨老/二能活着回来,可偏偏把老幺丢了,连个尸首都没寻到。 之后刘氏就把一腔情谊,放在了大房身上。尤其是她发现大房生的大儿子,与自家老幺越长越像,就更是把大房的孩子们疼到了心坎上。 王氏念起以前的种种,又想到今日自家一家的境地,心里忍不住越发感到苦涩。 如今林大冲明里暗里还算认她这个弟妹,心里也有侄子侄女们,若是自己跟他提宝茹的亲事,他能不能帮衬一把? 不过她想归想,到底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声道了谢,接了物件。 不是她没骨气,实在是家里困苦的紧。宝茹刚刚受了伤,这会儿脑子还有些昏沉,若是肚子里再缺了物件贴补,只怕她这当娘的又得经历一遭前些日子的难。 林大冲走后,王氏就把扇子骨提到了屋子里。她把骨头挂好,又探身看了看炕上躺着低着头不知思索什么的女儿,心下再次叹息一声。 “采茹,采荷,你们先哄着老小睡会吧。娘守着你大姐......” 采茹跟采荷抹了把眼泪,把黑乎乎的被子往林宝茹身上盖了盖,最后才哄了早就困得只点头的小山睡觉。 第二日林宝茹是被一阵肉香味唤醒的,不得不说,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家里待久了,长久没喝过肉汤的她,是当真抵挡不住这股子香味的。 没等她下炕呢,就看到采茹推门进来。 “大姐,你醒了啊。”采茹见她坐起身来,赶忙回头往外招呼道,“娘,大姐醒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王氏跟带着小山的采荷也赶忙进了屋。而王氏手里,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有豁口的大海碗。 “大姐,娘给你熬了骨头汤,你赶紧喝吧。喝了头就不疼了......”采荷抱着小山凑到她身边,只是眼睛却眼巴巴的盯着王氏手里还散着热气儿的汤。 一边的采茹没说话,却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眼神总偷偷瞟向碗里的挂着油腥的汤水。 明明该是最活泼最任性的年纪,却因着常日里吃不饱饭,生生把身板熬成了皮包骨。便是最小的并不做活计的小山,也满脸焦黄,瘦弱的跟个猫儿一样。 采荷还好,毕竟大了点。倒是小山,忍不住拍着手要扑到林宝茹身上,“大姐,肉汤......肉汤......” “小山,别闹,你大姐刚醒,身子弱。”王氏悄悄抹了一把眼角,强笑着冲小山拍了拍手,说道,“来,娘抱会儿。” 林宝茹叹了口气,忍住心里的酸涩把小山揽到怀里,“没事,他才多大点啊,还没个猫崽子重。” 她说完这话,也不看王氏,只管慢慢把盛了肉汤的碗递到小山嘴边上。 小山有些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自家大姐。最后,他费力的抬手推了推碗,咧嘴含糊不清的说道:“大姐/疼......喝......喝不疼......” 然而还没等屋里惨兮兮的一家人缓缓神,外面就又有了动静。 王氏一出门,就看到就瞧见婆婆刘氏跟大嫂章氏黑沉着脸进了院子。 “娘,大嫂,你怎么来了?”纵然王氏心里发苦,可到底也没敢主动招惹俩人。 刘氏见她露了脸,当即啐了一口,插着腰冷笑道:“呸,我可当不起你娘,咱们老林家几辈子人了,可没出过你这种人!你那破事儿,老娘说起来都觉得寒掺!” 刘氏说的凶神恶煞,面上的神情也是嫌弃的很,却让王氏摸不到头脑。 昨儿个婆婆跟大嫂刚来闹一番,可闹来闹去,想的无非就是逼着她挪地儿,好让她腾出自家那人修的那几片薄田来。 可今儿...... 第五章 “娘,您别急,有啥事儿咱们屋里说......”虽然一开门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番,可王氏对刘氏依旧恭敬着,轻声细语的唯恐再惹恼了婆婆。 “呸,别叫我娘,咱们老林家出了你这么个败兴媳妇,真是造了孽咯!”刘氏丝毫没有因为王氏的服软而降下声调,反倒是越发扯开嗓子嚷嚷起来。 王氏有心辩解一下,可没等她开口呢,刘氏就张牙舞爪的冲着她抓挠过来。 “亏得老/二还在时候,对你百般好。没想到他才走多久啊,你就守不住家了!”刘氏见王氏不敢闪躲,气焰越发的高涨起来,甚至直接啐了王氏一脸口水,鄙夷道,“我说之前你嫂子给你说亲,你不乐意呢,原来心早就养了野了!是不是不想走下家,就是为着巴着老林家的地头不撒手啊......” 说到底,刘氏也不是不疼老/二,只是积怨太深,才见不得老/二家好。而今,老/二没了,她看着王氏一家子自然就糟心的很。 王氏被她骂的浑身发抖,一张面皮也臊的又红又白。只可惜她不是个能言会道的,眼下被人指着鼻子骂成这般模样,也只能急慌张上前去拉刘氏的手。 “娘,我没......” 不等她说完,刘氏就呸了她一口,口水直接被吐到王氏脚边上。 “没个啥!要是你没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儿,昨儿摸黑怎的还有男人鬼鬼祟祟的上门?昨儿个还哭哭啼啼的说一家子快要饿死了,今儿家里就有了肉香,你没干脏眼的事儿,谁信啊!” 她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翻了一眼王氏,今儿就算不能把王氏挤兑出林家,也得想招拿捏住林宝茹。 镇上刘家那边可是传话来,担心新娘子闹腾,所以刘氏想拿聘礼,就必须得让王氏一家心甘情愿。 若是王氏当真咬死了不认那门亲,那刘家肯定不会对应了亲事的她跟大儿媳善罢甘休。 况且,按着半仙儿的话,那煞星就是个祸害。 当年老幺儿没了,指不定就是她这煞星要投胎到林家引得,后来又克死了她爹。 如今自家大孙子有了读书的本事,可不能再被她祸害了。 为这些,她跟大儿媳琢磨了半晌,想琢磨个法子。 恰好这时候,章氏听到风声说昨儿擦摸黑的时候,有人翻了王氏的墙头。今儿王氏这里,就传出了肉汤的味儿。 这可不是瞌睡送枕头?只要落定王氏不安分,红杏出墙的事儿,还愁拿捏不住她们一家? 王氏大儿子是个不中用的,往下三闺女甭管是嫁人还是发卖,都能得了好处。小的那个野种,趁着小卖给人贩子,也能给自家大孙子淘买些纸笔。 这么一琢磨,婆媳俩可不就是连晌午饭都顾不上了,直接来了王氏小破院儿里? 章氏在一旁也假模假样的附和着刘氏的话,“二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耐不住,就应了我娘家那桩亲便是了。到时候咱们妯娌俩亲上加亲,你还愁日子过不好?何苦为着点物件,就随便让人翻墙?” “知道的,是你自个守不住,不知道的还不得败坏了几个丫头的名声!” 她说完,就赶紧拍了一下嘴,假笑着说道:“瞧我说的这话,二弟妹可别放心上......” 这会儿已经快到晌午了,加上刘氏跟章氏一道风风火火的冲向村西没有遮掩着,所以篱笆外头少不得已经聚了看热闹的人。 大抵村里也就是这样,尤其是冬日里没个什事儿干,谁家有热闹大家都想插上一嘴。 所以,再听到章氏那番说辞后,不少人就开始啧啧议论起来。 “还真没想到,王氏那般老实的模样,私底下还能做出这事儿来......” “呸,我看王氏不是这种人,章氏跟林家老太婆看不上她又不是一日了,指不定这又是那边打啥算盘呢。” “这倒是,把王氏挤兑出林家,那她那儿女们的亲事,可不就全得被那边拿捏上?前些日子,林老太婆不是给宝茹那闺女寻了一门亲,听说王氏可是不同意的。” 也怪不得旁人议论,实在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况且,按着章氏的话,摸黑来王氏院子里的,可是个男人。再有,那肉骨头,甭说多少,在农家院里可都金贵着呢。 这事儿仔细嚼吧几下,还真够人补脑的。 自然地,就有几个老光棍看向王氏的目光可就有些不善了。 这会儿破落的院子外头早就挤满了人,连带着并不牢稳的篱笆,都被推搡的摇摇晃晃。而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的议论声,更让王氏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眼看着话越说越难听,大伙儿看向王氏的目光也愈发的离谱了,章氏心里忍不住暗暗得意。 她看王氏素来不顺眼。除了王氏生出了会挡自家儿子官运的煞星的原因,还有就是她心里那点儿微妙的不平衡。 老/二还在的时候,对王氏可是护的紧着呢。而她自己的男人,偏偏就是块木头,两厢对比,她心里哪里能舒坦? 明明是一起过门的人,她还给林家添了大胖小子,可在自家男人心里却没一点影儿。 只是早些年,有林老二在,她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王氏。可如今,王氏没个依仗,还不是任她揉搓? 况且今儿的事儿,可是过了婆婆的明路的,就算闹破了天,也没人给王氏做主。 她狠狠瞪了王氏一眼,心道:现在看你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在林家伏低做小多年的王氏,也没想到自家大嫂会说出这种话,她气的面色铁青。 这么些年,她自认为从没做过对不住一大家子的事儿。往日里,就算自家儿子被大嫂家的孩子讥笑,甚至哄骗,她都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她只怪自己没本事,没照顾好儿子,也没替自家男人撑起这个家。 况且自家儿子在家里遭些罪,也算是给他爹赎罪了。 若说她唯一没顺了婆婆跟嫂子意思的,也只有两件事,一是要把闺女送人,第二件就是应了嫂子娘家提的那门亲事。 当初,她也的确动过再嫁的心思,可当时章家却说不让她再跟儿女往来。 她尚在家的时候,儿子女儿都受着磋磨,若是应了章家的话,那儿子女儿日后岂不是任由婆婆跟嫂子发卖? 所以当时嫂子一家说破了天,她都咬着牙没应承下来。 她原以为,纵然嫂子心里有计较,也只是堵她几句话,骂咧几句。 却没想到如今,大嫂嘴里秃噜的字字句句,竟是生生要把她跟三个女儿逼上绝路。 素来唯唯诺诺的王氏,忽然想起昨天林宝茹满脸是血的话,她守着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家,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刘氏冲着王氏左一句赔钱货,右一句没面皮的时候,林老汉跟林大冲匆忙赶了过来。 林老汉佝偻着身子,他是多年没给过王氏好脸色的,更别提上门了。可今儿事儿闹大了,他也清楚,只要不说清,指不定自家婆娘真能做出逼出人命的事儿来。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院子里的人,又斜了一眼还胡搅蛮缠的刘氏,强压着怒意叹口气说:“老二媳妇,你甭跟你娘计较,先回屋里去吧。” 刘氏瞧着自家老头子一来就说丧气话,当即跳起来指着林老汉骂道:“跟老娘计较?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不兴老娘说啦!” “老头子,你别说过糊涂了,老林家的脸可都要被丢尽了!” 林老汉眯了眯眼,忍不住咳嗽两声,嘶哑着说道:“是被丢尽了,你日日来闹,闹得一家子早就成了村里的笑话,老林家哪里还有脸可丢啊。” 刘氏不防林老汉这么下她的脸面,当即就干嚎起来,“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啊,你个老头子居然为个小女昌妇数落我!我这么闹,还不是为了你们老林家......” 章氏见状,也赶忙上去扶着她,对着林老汉说道:“爹,你可莫要被二弟妹哄骗了,昨日可不是一个人见着有人偷偷摸摸扒拉她的篱笆。” 这次没等林老汉开口,一旁黑黝着脸的林大冲就开口了,“你给我闭嘴吧!昨儿个,是我来给二弟妹些物件,哪里来的野汉子!” 这话一出,莫说外人,就连刘氏跟章氏都愣了神。 可旋即,一直惺惺作态拱火的章氏,直接就蹦跶起来了。 “啥?你给送物件?那肉也是你送的?” 她看着林大冲不言语,也就明白这事儿是真的。她又看了看林老汉,见林老汉也是一副知情的模样,当即就瞪大了眼,“爹,你们咋能干这种事儿,好歹我给老林家生了三大胖小子,你偏心也不带着这样的啊。” “大嫂,昨儿......”王氏看着自家公公一脸为难的模样,有心解释几句。 奈何章氏此时只惦记着,王氏得了本该是她的钱,也吃了本该是她的肉,当真是一家子灾星。她心里恼怒异常,只管叉着腰上下两片儿嘴一碰,刻薄的脏话不要钱的往外冒。 “大嫂?我可不敢当你大嫂,你都敢教唆你大伯哥一起蒙骗我了,怎的还会认我当大嫂?” “平日里可瞧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怎的,缺男人缺到这份上了?”章氏越说越气愤,“你既然不想守着二弟的名,干脆寻个人再嫁就是了,甭管是鳏夫还是瞎子拐子,寻摸到了还愁养不活你们一家子?” “好歹你也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得要点脸皮啊,再怎么说,林大冲也是老二的大哥,你怎的就能脏了心......” 第六章 章氏阴沉着脸,嘴里骂咧声不断,手指戳着王氏的脸面,恨不能给捅个窟窿。 “大嫂,我不是......” 章氏猛地把手一甩,上去就是一巴掌。 “不是什么?没勾的林大冲黑天摸地的来你家送肉骨头?还是没勾的他私藏了钱?”章氏咬牙切齿道。 王氏看着章氏咄咄逼人的模样,有心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只能干巴巴的咬着牙说道:“我没做过这种事......” 章氏瞧着她这模样,冷哼一声,啐道:“没做过?你敢说他林大冲昨儿个摸黑没过来?没给你肉骨头跟铜板?” 提起这些,王氏瞬间没了话。一时之间,她的心也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烹炸,既惊慌节外生枝的事儿,又懊恼自个昨儿怎就鬼迷心窍的接了林大冲的物件! 可当她想起屋里躺着的闺女时,那点懊恼跟悔意又混杂着苦涩险些把她撕扯碎了。 “大嫂,宝茹昨儿刚受了伤,我这当娘的心疼,所以才跟大哥借了些物件。要不你容我缓缓,改日我将肉骨头折了铜板还回去?你......” 王氏的话还没说完,章氏就再次骂骂咧咧的抬起胳膊冲着她脸上扇过去。 只是没等她这一巴掌打个结实呢,王氏就被人拽着往后退了一步。她退一步倒不要紧,却让攒足了力道的章氏踉跄一下直接撞在了门框上。 这下章氏彻底恼了,但林宝茹并不给她开口的时间,径直把她从屋里一把推了出去。 林宝珠扶住面色铁青的王氏,眯眼看向章氏道:“大伯娘说的倒是怪可笑的了,看来你跟奶奶空口泼脏水的能耐,是越发见长了。” “甭说昨儿你跟奶奶上门,才把我脑袋敲破了,流了血差点要命,大伯来一星半点的肉骨头赔罪。便是再多给点,难道还不应该?”她冷冷的看向章氏,语速缓慢又冷清,一字一句道,“你跟奶奶不是早就开始炫耀你那宝贝儿子读书有能耐,得了夫子的夸?前些时候,我往学堂里送柴禾,可正好听到夫子说什么首孝悌次见闻,说白了就是尊敬长辈手足相亲,要是让夫子知道你跟奶奶为了他,险些把他长姐打死,就是为着逼着长姐嫁到刘家,好得了银两供他读书!” “你说,到那个时候,夫子还会不会夸赞你的宝贝儿子?” “学堂里的学子们,还会不会高看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同窗?” 林宝茹环手抱胸挡在王氏跟前,对着章氏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有本事咱们去寻到学堂寻个公道!昨日大伯想息事宁人,给我送来一块扇子骨,送来三五文铜板,到底是你家占了便宜,还是我占了便宜!要知道,昨日我脑瓜破了,光抓伤药就用了三钱的银钱!” 她说话不疾不徐,可身体却下意识的绷紧着,生怕章氏跟刘氏撒泼的冲过来。 其实这些话,原本不该她说,可人家巴掌都扇过来了,难不成还要因着讲究个孝顺跟和善,就任人宰割? 她不是王氏,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今儿这事儿,若是她们不能占了高,往后指不定还有什么肮脏事儿等着她们呢。 不为别的,就凭她娘王氏是寡、。妇这一点,就够那些心思不正的人琢磨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听林宝茹提到自家儿子,章氏的脸上不由闪过慌乱。只是被给小辈儿下了脸,她也是羞恼异常,最后只能耿着脖子嚷道,“那你大伯怎还偷偷摸摸的来?既然没什么腌臜事儿,用得着遮遮掩掩啊!” 说完,她似是底气又足了,冲着林宝茹的脸都抓了过去。 倒是林宝茹并不着慌,退到门槛里以后,彭的一下把咯吱响的木门关上。那木门直接拍在了章氏脸上,虽然不算多疼,但却惊的她连声尖叫起来。 林宝茹是清楚众口铄金的道理的,别说是在这个吐沫能淹死人的年代,便是在开明的年代,也有人不抵旁人诋毁。所以,林宝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由章氏满口胡沁。 “大伯娘,你也当真有意思,为着往我娘头上扣屎盆子,你可真真连脸都不要了。我大伯再怎么说,也是林家儿子,是林有志他爹,你这么栽赃他,羞的可不是你跟林有志的脸?” 章氏看着被弹开的木门里的林宝茹,咬牙切齿,可最后还只能看向自家婆婆。 刘氏见章氏被个小丫头数落的哑口无言,心里嫌弃她不成事儿,但这个时候,让她认怂再跟王氏好言好语商量把林宝茹送去镇上刘家的事儿,她可做不到。 她在林家作威作福几十年,年轻时候,因着性子泼辣又接连生了儿子,所以她连公婆都不怵。 后来老大娶了章氏,碍着章家人,她惹不起。 但老二媳妇是个软的,也被她治的服服帖帖,这会儿让她让步,可不是跟要她命一般? 想到这里,她就打定了主意。 “你个小赔钱货,你娘不是个好的,你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泼辣,连大伯娘都打,还不是小畜生!”她说着,就冲着林宝茹窜过去想要掐住林宝茹,“今儿老娘就教教你,也省的以后到了婆家,你不知道怎么做人......” 林宝茹自然不可能让她近身,不过让她没想到的却是,在刘氏冲上来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拉到了身后。 而那个一向老好人的王氏,生生挡住了刘氏的手。 “娘,既然你这般容不下我们,那咱们今儿干脆就分家!” 分家二字一出,可算是捅破了天的事儿了。村里祖祖辈辈多少年了,可从来没听说过寡、。妇闹分家的。 如今王氏这个面和的性子,竟然生了分家的心思,那可不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来看热闹的人们,也有些噤声了。 大抵别人家的寡、。妇,但凡有公婆的,自然是把公婆供着敬着,唯恐分家或者被赶出去。 王氏算是好的,虽然儿子不成事儿拿不了主意,可到底是林家的根儿。所以,她不松口离开林家,林家公婆还真不好把人直接赶出去。 可如今,不过是言语上起了些龌龊,更何况,她不也得了林大冲的物件么。怎的,就闹到了分家的份儿上。 “宝茹娘,好端端的咋就说了分家的份儿上了?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满仓想想啊!” “对啊,满仓便是脑子不灵光,可你也得给他盘算个亲事啊。这要是闹了分家,谁家闺女还肯许给满仓啊。” “就是啊,宝茹娘,你可不敢寻思差了。” 王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目光落在林宝茹还裹着白布的脑门上,咬着牙就是不松口。 她不是没气性,只是总觉得做了林家媳妇,那就得贤惠着,这样也不丢自家男人的脸。 可现在她是看明白了,就像宝茹说的,再这么下去,日子就真真没法过了。 她惨笑着看向上前劝架的鲁大娘跟赵家嫂子,“大娘,嫂子,你看看我现在的光景。儿子不争气,大闺女被险些打死,可活了还得被人盘算着卖给别人家。还有俩闺女,这么多年挨打受气也不少,如今见了大伯娘跟奶奶,就跟个鹌鹑一样。” “咱打心眼里说,这种日子,不分家还咋过啊!” 边上的人听了,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在场的本就女人家多,尤其是受婆婆磋磨的媳妇多,但凡她们有选择,谁肯被人欺辱? 所以这会儿少不得有些感同身受的模样。自然地,一些知道内情的,看着刘氏跟章氏更是嚼起了舌根子。 若是过去刘氏跟章氏就是找找茬,那今儿单是凭着那俩给王氏跟林宝茹扣屎盆子的事儿,就够让人笑话的了。 “就这样,能教出什么有本事的儿子啊。” “有啥本事啊,说白了还不是从林老二留下的孤儿寡母身上刮一层皮,然后巴巴的把儿子送去县城读书。要我说,读书也得是读到狗肚子里,不然咋还有脸啊。” 章氏听着众人的奚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这边有人看热闹,有人劝着,那边自然就有腿脚利索的往里正家跑去。 寡、。妇闹分家啊,这么大的稀罕事儿,肯定得里正做主啊。 里正来的也算快,只是看脸色,显然对林家闹腾的这一场是不高兴的。 要他看,林家就没一个省心的。林老汉年轻时候,还算拎得清,可年纪越大越糊涂。这会儿娘们家闹嘴儿的事儿,他个大老爷们带着儿子来参和,平白让事儿弄的不可收场。 倒不是里正瞧着林宝茹一家不可怜,只是村里几百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小的孝顺老的,女人家受屈也不是大事儿。 没等他到了王氏家院子里呢,就听到一阵哭嚎,接着就瞧见刘氏肥胖的身子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里正,你瞧瞧咱老林家造了什么孽了啊。她一个寡、。妇要闹分家,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咱们村?老林家,几辈子可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啊!” 刘氏惯是会作态,更会拿捏着话说。她偷偷看了一眼里正,见里正紧皱着眉头,就知道他心里对这事儿也是恼怒的,心里也就稍稍有了底气。 “对啊,里正,二弟妹整这出事儿可不地道啊!”章氏惺惺作态的抹了一把脸,假意劝说起来,“二弟妹,你说你这一大家子人,真分家了咋过啊?咱老林家没嫌弃你们是累赘,怎的你还拿捏上了?” 里正虽然对王氏闹分家的事儿不满,可这会儿他还是压着性子,只铁青着脸皱着眉头看向王氏说道:“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非得在年根底下闹分家?”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