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仙朝》 写在故事开始之前 在开书之前,还是说点废话,因为在开书之后,很少有机会一次性说这么大堆了。 新书开头我写了差不多十个。 从二月中旬完本之后,除了最初的十来天修整之外,到现在,开头不停的被推翻,被编辑打回来,到了后面,我甚至有些神经衰弱了,每天晚上十点左右睡下,凌晨两三点便醒来,然后是漫长的黑夜里,关于新书关于自己的深思。 我后来的很多时候都在问自己,是不是适合这个行业。 我有想过放弃,从此不踏足这个行业,可我看着读者群里那一千多号读者的时候,我又告诉自己,再试试吧。 我很感谢我的编辑,我们一起熬了十个开头,一起做过无数次探讨,一次次思维的碰撞才有了如今的开头,这个开头或许不是我心中觉得最好的,但却是最适合的。 人生当然不可能谁都一帆风顺,在连续不断的挫败和挫折里挣扎着的我们,才是普通人的模样。 当然,并非每个人都是英雄,但大部分人都能斩开眼前的荆棘,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就像顾泯一样。 他会是三个男主里最惨的一个,但也应该会是更有血有肉的一个。 仙朝的故事会比人间的故事更为完整和曲折,挖的坑也会多出很多很多,小顾要经历的也要比李扶摇和叶如晦更多更难,而对于这个新世界的里的其他人,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写出一个像是朝青秋一般的剑客,但总归我们的世界里,是不能缺少剑客的。 我对剑客的执念,大概还是来自于很多年前古龙先生笔下的西门吹雪。 所以小顾会再提一次剑。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写主角用剑了(天外篇里的李扶摇不算在内) 所以作为最后一次写主角用剑,我决定再认真一些,再多花些精力。 熟知我的读者朋友们肯定知道,我是个不喜欢改文的家伙,写完新章节肯定是马上就点下发布,这导致我错别字一点都不少。 可仙朝我要认真起来了,希望能给你们一次全新的阅读体验。 说几句题外话,这本书发出来之后的几天,我就应该是度过我二十二岁生日了,我还很年轻,当然有无限未来可以展望,但我希望你们若是喜欢我的文字,便尽量陪我一起。 好了,不过多矫情了。 新书第一个月应该是每天两章固定,偶尔加更。 新书的名字叫仙朝,我个人的读音是仙朝(zhao)至于你们,想怎么读,就随你们。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书名,我很喜欢。 最后还是两句话。 书写的不好,你们看看就好。 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女侠,请自重 日落之时。 落日的余晖落到了山林之中,将一大片树木都染上金色的光彩,还有些更是穿过林中,落到了林中的一条小溪里。 这样一来,便将整个小溪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随着溪水流动,更是宛如神浆。 在小溪旁的一块青石上,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看着那泛着金光的小溪。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庞,蛾眉似剑,目若朗星,虽说还带着一些稚气,反倒是为他增添了一些柔和之感,从而让这么一张脸看着更为俊俏。 世间能够有如此容貌的少年不会太多,眼前这个便是其中之一。 穿了一件幞头袍衫的俊美少年,坐在溪边,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夕阳,神情平淡。 那张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比水面里倒映的那张脸,要好看数倍。 略微失神了大概半刻钟左右,那个俊美少年才回过神来,躺在大青石上,感受着那份暖意。 叫做顾泯的少年仰起头,将那张怀里的地图拿出来,在夕阳下,地图上的柢山两个字,好像有着特别的光芒。 从郢都城里跑出来到现在,他已经连续走了两天,走了不知道多少里,但从地图的标识来看,他距离那座柢山,大概还有万里。 这就是真正的万里之遥。 “说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不过真要是长得好看,穿这个也掩盖不了我的气质。”收回地图,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破损的衣衫,顾泯脑海里开始想很多事情。 关于这张地图的来历,据说是很多年前郢都城里来了个看着便不凡的男人,那个男人入郢都的时候,是御剑进城的,当时便引起了十分大的轰动,整个郢都,那一天,万人空巷。 而这张地图便是那个男人随身携带之物,据说上面的柢山便是他的宗门所在之地。 那是属于修行者的地方。 后来这张图便落到了顾泯家里,这次出走,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便是将这张地图。 成为修行者,是这个俊美少年当下的唯一目标。 “也不知道修行者们吃不吃鱼。”顾泯嘟囔了一句,仰头躺着,不知道怎么的,顾泯就想起了郢都的鱼脍。 世间美食无数,但只论鱼脍,夺魁者只能是郢都。 世世代代的楚人,早已经将这道菜肴做到了极致。 只可惜这次离开郢都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郢都的鱼脍了。 躺在大青石上,顾泯只觉得眼皮很重,这两天不间断的赶路,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瞥了一眼天边夕阳,顾泯在心里默默念叨,就睡一会儿,天黑就走。 无尽的疲倦涌上心头,顾泯几乎已经闭上眼睛。 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 砰! 一道剧烈的响声突然发出,将顾泯瞬间惊醒,那点疲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下意识爬起来,迅速的将行囊背上,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找了棵歪脖子树,躲在后面,这才看到眼睁睁看着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剧烈的白光。 有一道惨叫之声传出,而后一道黑烟随即消散。 不多时,白光散去,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衣飘飘,仙气十足的女子,她生得很好看,身材修长,五官特别精致,特别是一对眸子,更是宛如秋水。 看起来像是从仙庭里踏出的仙女。 顾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一时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便有些失神,等到他回过神来,视线下移,落到对方小腹之上,双肩之下。 波澜壮阔。 顾泯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杂念抛出去,开始仔细的观察起来。 白衣飘飘的女子,一身白色衣衫有些破碎,脸色有看起来有些苍白,顾泯联系到之前的那道黑烟和惨叫,便推断出来这女子绝对是受伤了。 是个修行者! 顾泯眼睛微微眯起。 看着这一幕,此刻脑子转得飞快,做好了随时逃命的打算。 眼前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但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有些懵,但顾泯还没有蠢到什么都不做的时候。 他弯下腰,在歪脖子树旁捡了块的石头,正好一只手能够拿住。 这块石头不大,但是用来防身,也……没什么作用。 “咔嚓!” 顾泯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早已经风干很久的枯木,顿时便有声响传了出来。 “谁呀!?” 听到声音之后,那个白衣女子竟然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便躲到了某棵树之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盯着这边。 看着神情,好像是比顾泯还要紧张。 顾泯看到这一幕,心里渐渐生出很多疑问。 这真的是个修行者? “路过的。”顾泯藏在歪脖子树后,知道对方肯定能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所以还是很快便回答了,只是并没有打算直接出来。 “快出来!”那个白衣女子语气有些坚决,但声音太过好听,便让人畏惧不起来。 与此同时,对面那个白衣女子察觉到了顾泯身上并没有修行者的气息,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修行者,那一切都好说。 “再不出来,我要打你了!”白衣女子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一些。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依着她的容貌和声音,这没有半点威胁的样子。 “别!” 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产生异样的感觉之后,顾泯终于从歪脖子树后走了出来。 为了给对面那个白衣女子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初始印象,走出来之后的顾泯努力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 洛雪朱唇微张,脸颊两旁的酒窝也露了出来,让她更多添了一分美艳,这要是搁在旁人眼里不知道该觉得是何等美景。 而看到这一幕顾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个蠢女人! 作为一个凡人口中的修行者,洛雪自认为是见多识广,这不知道见过多少男子,但没有见到过比眼前这个少年更好看的人。 再加上顾泯的微笑,在第一时间她已经认定对面的这个少年,应该不是个坏人。 即便是坏人。 那也是个长得好看的坏人。 不!绝对不是坏人! “你在这里干嘛,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在短暂的审视之后,洛雪便开口说话,只是言语里全部都是关心的意思。 能让洛雪这么对待,完全是因为顾泯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后知后觉的看到了顾泯身上的衣衫,当即便咦了一声,然后便在眼里出现了惋惜的情绪。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少年,居然是个小太监。 “女侠,你听我……”顾泯看着洛雪的神情,很快便联想到自己身上这件太监服。 他低头瞥了一眼,有些无奈,知道是被对方当做太监了。 可此刻说也说不清楚了。 动了动嘴唇,顾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能说出来,洛雪便已经开口了。 “那个……你能帮我个忙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洛雪脸颊上满是红霞,看起来十分好看。 以为顾泯是个太监的洛雪,脑海里生出了个想法。 “女侠请说,我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好歹对方也是个修行者,顾泯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对方。 可是下一刻,便让他目瞪口呆。 洛雪在得到顾泯的答复之后,竟然动手解开了穿在最外面的那件白色衣衫,这样一来,她曼妙的身材便更直接的展现在顾泯眼前。 “这位女……姐姐,请……自重。”顾泯结结巴巴开口,然后脸颊变得通红,很快他便把头转了过去。 第二章 师姐 顾泯紧紧闭着双眼,不是他不想看,只是他也不知道对面什么想法,要是自己会错了意,当场被打杀在这里都是好的,最怕的是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唔,拿着。” 顾泯耳畔响起这么一道温柔的嗓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羊脂玉做成的小瓶子,这个玉瓶小巧精致,一看就不是凡物,而在这个小玉瓶后面,便是之前没有发觉的更为壮阔的景观。 顾泯脑子里一阵晕眩,如同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海岸。 在过往的十几年里,顾泯从未面对如同现在这般的场景。 顾泯接过接过那个小玉瓶之后,洛雪便转了过去,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来。 之前她果然是受了伤! 看到这个,顾泯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要他帮忙涂药。 只是他没想明白,怎么对方这么久轻易相信他了? 他有些庆幸,但怎么又有些小小的失望…… 顾泯揉了揉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轻声说道:“姐姐,你忍一忍,最开始会有点疼。” “嗯。”细如蚊呐的声音从白衣女子嘴里传了出来,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男人碰过自己身体,要不是今天受伤的位置有些特别,又在这荒山野岭,加上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年是个太监,她可不会让对方动手。 况且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是算不上男人的。 已经平静下来的顾泯深吸一口气,将脑海里全部杂念都抛了出去,小心翼翼伸手,很快便那药膏给女子涂好,然后将玉瓶还给对面,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转过身去,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谢谢啊。”白衣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通过之前顾泯的种种表现,白衣女子已经对眼前这个小太监没了什么戒心。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重新穿上衣衫的白衣女子又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我是从郢都跑出来的。” 既然对方已经误以为他是个小太监了,顾泯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郢都?是什么地方?” “南楚国都城啊。”顾泯有些后悔说这么直白了。 “啊!这里是南楚,怎么有这么多修行者?” 白天的时候在山林里她便看到过好多修行者从天边掠过,在天际留下白痕,就像是像是一道道白日流星。 当时她还有些纳闷,这种景象在大祁最繁华的咸商城都不一定能够轻易看到,可这会儿说这里是南楚,怎么也有这么多修行者? “你不知道大祁攻打南陵六国的事情……” “嗯。” 白衣女子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大祁王朝三年前发动了对南陵六国的战争,三年之后的今天,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为大祁这场南征之战画上句号的,就是郢都城,此地离着郢都不远,在这里出现这么些修行者,完全在情理之中。 “你是南楚人?”白衣女子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顾泯没说话,有些好似认命的点头。 “好可怜。”白衣女子母爱泛滥,在她看来,别的南楚百姓在城破之后,最多是没了故国,而顾泯还要更惨一些。 他一个太监,没有了皇宫,也没了家。 她再看向顾泯的时候,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要是顾泯知道对方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骂娘。 远处忽然传来了几声狼嚎。 之前还是日落时分,过了这么一会儿,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听到这几声狼嚎,顾泯这才想起一件之前被忘记的事情来。 他要去万里之外的柢山,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凶禽猛兽,依着自己这小身板,别说去柢山,能走出这片林子吗? 之前是不得不离开郢都,可是这个时候他冷静下来,便该知道,要去柢山,绝对没这么简单。 自己不行,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能行。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确定自己胸口没有隐隐作痛,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生了出来。 “在下顾泯,敢问姐姐芳名?” “洛雪。”洛雪默默念叨顾泯这两个字,心想这个小太监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顾泯清了清嗓子,“姐姐可能不知道,你正碰上了一桩大机缘……” 顾泯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便很直截了当的做了一个决定,他把那张地图拿了出来,然后指着地图上的柢山,这位俊美少年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把当年郢都城里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在他的描绘里,那座柢山甚至于成了这个世间最最厉害的修行宗门,能够拜入山门,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边讲述这件事,顾泯一边注意着洛雪的神色,他之前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女人坑着和他一起去柢山,别的不说,要是没有她,自己这一路上,还有万里之遥,哪天晚上睡下之后,便成了野兽的口粮也说不定。 通过他之前的观察,已经有了初步认知,坑这么个女人,不会太麻烦。 果不其然,顾泯已经看到洛雪的眼里有了特别的情绪了。 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顾泯微微点头,觉得计划很成功。 “你要去柢山?” 洛雪眼里有些惊异。 顾泯也注意到了,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 洛雪看了看顾泯,兴许是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道:“我就是柢山弟子。” “……” 顾泯瞪大眼睛,然后尴尬的笑了笑,他之前自己天花乱坠说了这么多,原来这是碰到了正主,不过随即他便大喜过望,既然眼前这个女人既然是柢山弟子,那么他只要跟着她,就一定能去到柢山。 可下一刻,洛雪便担忧道:“到了柢山,怎么确保你能够拜入山门,有可能你是不行的。” 或许是因为顾泯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也或者是她已经对眼前这个小太监生出了好感,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开始在为顾泯考虑。 顾泯一愣,他还完全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不过随即想起一件事,便继续微笑道:“姐姐不是修行者吗,帮我看看我能不能修行不就好了。” “我才入初境不久,我看不了。”洛雪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红红的,看起来很可爱。 这一切在顾泯眼里,就是大写的单纯两个字。 境界这种事情,都能随便说的?好歹是个修行者吧,怎么这么糊涂? 还好是遇见了我,要是别人…… “没关系,反正我一定要去柢山,到时候要是真的说我不适合修行,那也就是造化弄人。” 说到这里,顾泯便停了下来,看着洛雪,要是对方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就真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了。 没有洛雪和他一起,顾泯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得过千山万水。 “好。”别的不说,总之顾泯是帮过她的忙,而且她也对顾泯没有厌恶。“我带你去柢山吧,到时候你要是没能拜入山门,我也能向师父求求情。” 洛雪很快便跟着顾泯的话说了下去。 顾泯扯了扯嘴角,很快又露出一个微笑,很感激的说道:“多谢师姐。” 从刚开始的女侠,到后来的姐姐,再到这会儿的师姐,只用了半天不到,顾泯便完成了一个很大的跨度,彻底在对方心里留下好感。 谁叫他还有一张如此好看的脸。 想到这里,洛雪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顾泯。 真的好好看! …… …… 两个人翻过山顶,在一条相对平坦的山路上前行,本来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依着顾泯的想法,就该在那棵歪脖子树旁对付一晚上,有自己这位师姐,野兽什么的,还是需要担心的? 可洛雪不知道是什么打算,坚持要离开,于是两个人只能在夜里一点点朝着西方走去。 在黑夜里,顾泯只能依靠洛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灯笼照亮,能够看到眼前几寸的光亮已经是不错了,自然再看不到别的。 但他老老实实跟在洛雪身后,一步都不敢慢。 洛雪急着离开,肯定是有她的打算,这是南楚国境内,要是以往,肯定是再安全不过,但是大祁的修行者既然已经踏入了这个地方,那些修行者可是大祁王朝里正统修行者,不知道要比她厉害多少,这会儿要是不小心碰见一个,对面又恰好觊觎她的美色…… 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离着郢都还不过数百里,正好是修行者出没的地方。 感受着双腿疼痛,顾泯决意想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这一想自然就想起那座远在万里之外的柢山,虽说之前他把洛雪说的一愣一愣的,但实际上自己都有些疑惑,这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就算有,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座宗门里有没有无数强者,是不是强大到让大祁王朝都要礼让三分……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未知。 一想到别的事情,腿疼的事情被顾泯忘记了,但也让他没有把心思放在赶路上,于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丢了洛雪,更倒霉的是,他还撞到了个什么东西。 然后顾泯便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忍着疼痛,他在黑夜里摸索着重新提起灯笼,可等着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张脸生得很平凡,是个男人,同是男人,论样貌,顾泯至少甩开对方一万里,但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恐怖的意味,看起来绝对不好惹。 那个男人盘坐在地面,身前便是一盏古朴小灯,而此刻那盏小灯已经被顾泯撞翻,灯油洒了一地。 男人的脸色已经无比阴沉。 顾泯胸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这并非是摔出来的,而是从小到大,只要一旦有什么危机要在他身上发生的时候,便会如此。 这或许是与天俱来的一种东西,之前他敢相信洛雪,便是因为没有生出这种感觉。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便带给他这种感觉。 顾泯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个男人,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打扰了,我还要赶路呢,您看……” 话还没说话,顾泯便转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师姐,救命!” 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去好远,想来洛雪只要是没有出问题,怎么都能听到。 只是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是,那个男人即便脸色再怎么难看,竟然也只是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顾泯。 顾泯在惊惧之余,还有些好奇,他一边朝着后面退去,一边在找些什么,这时候,之前走丢了的洛雪忽然出现在了他身侧,洛雪只是瞥了一眼那个男人,便当机立断,一把提起顾泯,脚尖一点,迅速朝着远处掠去。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便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鬼修!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章 小顾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无数枝叶拍打着顾泯的脸颊,顾泯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忘去双腿的疼痛。 因为还有别处的疼痛在等着他。 “师……姐……” 嘴里灌了很多风,顾泯说话已经说不利索了。 洛雪并不理会顾泯,而是提着他继续朝着掠出数十里,这才停下来歇气回复气机,这也是她境界低微,要不然她准备一鼓作气,便掠出千里去。 趁着停歇的这短暂功夫,洛雪才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那个鬼修,要不是正在破境不能动弹,光是你打翻他引魂灯的事情,便要被他抽筋扒皮一百次。” “这世间的修行者,别的招惹了还能有几分活路,你招惹鬼修,就是一个死字,你这家伙竟然第一时间不知道逃命,反倒是站在原地看着,真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便什么人都帮你?” 洛雪实在是有些害怕,顾泯死在那个地方不要紧,可要是让那人对自己起了歹心…… 就在洛雪还想要说些什么来教导自己这个未来师弟的时候,顾泯忽然张了张口,“师姐……” “嗯,你有什么意见?”洛雪下意识以为顾泯想要反驳。 “师姐,我只是想说,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揉着脸颊,顾泯清楚的记得,他们刚刚逃命的时候,并没有朝着西边跑,而是去的东边。 那就是来时的路。 “……” 听着这话,洛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路痴这件事,顾泯已经知道了,所以即便觉得有些意外,也没有太过意外。 倒是洛雪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 …… 山林深处,那个长久没有起身的鬼修男子吐出一口精血,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让他更像是厉鬼,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够起身了。 盯着东方,想着刚才那个那个俊美少年,他只觉得胸中有滔天怒火。 自己修行三十年,好不容易在近日有了突破第三境的契机,路过山林之时,境界已经压不住,这才急急忙忙的点亮引魂灯,连阵法都尚未布下,便当即开始突破,鬼修修行和其他修行者差别很大,就说这引魂灯,便是鬼修的命 根子,只要点燃了引魂灯,那么就算突破失败,也能保下一条小命,有着重新再来的机会。 可若是贪图省事,舍不得那些东西,不点引魂灯,那一但突破失败,便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而制作引魂灯需要的天材地宝太多,且还是一次性消耗用品,珍贵之处,自不必多说。 而这么珍贵的东西,一想到就这样被那么个少年一脚踩翻了,那个鬼修便怒不可遏,再想到自己之后还要重新采集血气,便已经有些崩溃。 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虽说十恶不赦的事情做了不少,可命运怎能如此捉弄我? “小贼,要是让本座找到你,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打入无边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鬼修仰天长啸,胸膛急速起伏。 可话音未落,眼前便掠过一道白色身影。 身为第二境的鬼修,在夜色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眼前掠过的正好就是先前那个白衣女子,而她手里提着的,就是那个小贼。 “啊!”鬼修一声怒吼,这他娘的也太气人了。 欺人太甚啊! 这种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是注定无法被接受的,你他娘的才一脚踢翻我的引魂灯,这会儿居然又他娘的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他娘的从我眼前溜走了,这还能行? 鬼修只一瞬间,便大袖一卷,朝着那道白色身影追去。 那道白色身影自然是跑错路又倒回来的洛雪,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这鬼修如此癫狂,她肯定会宁愿朝着东边跑去。 往前掠走,身形不停,已经感觉到身后的鬼修存在的洛雪低声骂道:“该死!” 也不知道是骂提着的顾泯,还是骂身后的鬼修。 “你背了些什么,这么重?”因为那个鬼修一直跟在身后,所以洛雪即便是气机枯竭,也不敢停下,但她之前便受了不轻的伤,越走便越觉得乏力,她境界本来就不高,怕是不能坚持多久。 顾泯觉得有些委屈,他背着的行囊,里面的金锭可不是光用来做盘缠的,他是想着以后拜入山门,怎么也得给师兄弟们准备份点东西,可是买礼物也不知道师兄弟们喜欢什么,而送金锭就很妥当了,想要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不过这会儿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危急关头,顾泯也不能再死死捏住不放了,他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锭金锭,然后冲着后面的鬼修便砸了过去! 那鬼修本来是第二境巅峰的修行者,远远要比洛雪强大,可惜因为突破的时候被顾泯打扰,此刻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一时间竟然没能追上洛雪和顾泯,但也就在身后,这会儿看到那砸过来的金锭,也是极为头痛。 一旦躲避,速度肯定会下降,到时候还能不能追上前面的那个小贼,还是未知数! 可不躲的话,那金锭砸在身上…… 鬼修思绪有点复杂,不经意间面门便挨了一块金锭。 “嘶!” 鬼修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连续的数个金锭朝着他飞过来。 不得不说,在生死关头,顾泯还是很分得清楚轻重的。 好些金锭被丢出来,终究还是让那鬼修放缓了些速度,洛雪也喘了口气,但那鬼修只要不停下来,这个局面便一直没能扭转,她咬牙道:“赶紧想办法,我们快被追上了!” 那鬼修的的目标一直都是顾泯,要是这会儿把顾泯丢下的话,鬼修肯定不会在追洛雪,况且两人才认识不久,说不上有什么情意,就算是把顾泯丢下,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是没有她带着,顾泯只怕也就是个死字。 “师……姐……把我丢了吧。”洛雪没有想到,顾泯竟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也很清楚眼前的局面,要是洛雪带着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既然跑不掉的,那还不如就死自己一个。 也不连累别人。 虽然之前顾泯打过洛雪的主意,但他做人的底线是有的。 “师姐,死我一个总比死两个人好。”顾泯无比认真。 洛雪听着这话,心底不由得一暖,她父母去世的极早,自己因缘巧合之下踏上了修行路,除了师父和师姐,便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而眼前的顾泯,才认识了不到半日,便能够这样对她,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仅是容貌好看了。 在这一刻,她也真正的把顾泯当作自己的师弟了。 第四章 有情有义好少年 “说什么胡话!”洛雪一边开口打消顾泯的想法,一边并不停歇的向前掠去。 不过她的境界太低,之前受了些伤,此刻又带着顾泯,即便有顾泯不停干扰身后的鬼修,可看起来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即便如此,要让她丢下顾泯,她也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在她往前掠走的时候,她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即便是大祁王朝发动了对南陵的战争,有无数大祁的修行者参与进来,可为什么会有鬼修到此? 要知道这个世间,不管是南陵还是北陵的修行者,都对鬼修深恶痛绝,这不仅因为鬼修修行手段太过极端,更是他们这条路走起来异常困难,让世间并无多少顶尖修行者,这也直接导致了鬼修在世间并无有什么威望的宗门屹立。 除去那座海里的寺庙。 没有强大的宗门在身后做靠山,鬼修们自然而然的便会极少出现在修行者的视野里,尤其是身后这个鬼修只有第二境的情况下。 洛雪思绪复杂,即便是琢磨出了一点味道,可现在的情况太过紧急,也让她注定不会深思下去。 再往前掠走了大概百里之后,洛雪已经乏力不堪,身后才涂上药膏的伤口,此刻已经重新浸出鲜血,很快便将她的衣衫染红,忍着剧烈的疼痛感,洛雪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 在夜色里,顾泯看不清楚洛雪此刻的模样,但从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中,他已经能够判断,自己这位未来师姐,已经是强弩之末。 顾泯再看向身后的那个鬼修,发现对面其实状态也比洛雪好不了多少,他破境不成,已经遭受了反噬,此刻的伤势十分严重,要不是洛雪和顾泯恰好从他眼前掠过,让他怒火攻心,他几乎都已经放弃搜寻这两位的打算了。 “师姐。”顾泯小声开口。 洛雪恍恍惚惚嗯了一声,其实没有听得太清楚。 “再这样跑下去,咱们肯定都要死在这里,我看他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师姐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不妨拿出来试试。”顾泯开口建议,一直跑是个死,那还不如打一场,说不定就是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压箱底的东西? 洛雪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是自己在山上房间里箱子底下的那条裙子…… 但随即她便摇了摇头,思绪回到正轨上,“下山的时候,师父给了个东西,应该是好东西。” “是什么?”顾泯着急开口,这东西或许就是能救他们性命的东西。 洛雪小声道:“是颗珠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 这次她要下山,原本师姐是不放心要一起陪同的,可是师父却说该让她独自历练一番才行,可在师父做出决定的同时,师姐便已经表明洛雪不过是个初境的修行者,下山历练和送死没什么分别。 那个时候师父好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便从怀里拿出那颗珠子,说是关键时候能够保命,可是师父没有说这珠子怎么用,她这些日子也一直没搞清楚珠子的用法,所以这件事就被她直接忘记了。 要不是顾泯开口,她说不定到死都想不起这桩事情。 “师姐,珠子给我。”不用过多思量,顾泯便下了决心。 “在我怀里,你自己拿好了。”洛雪此刻停不下来,手里还提着顾泯,根本没有可能拿出那颗珠子。 在这种危急关头,顾泯也顾不得什么了,伸手便朝着洛雪怀里探去。 洛雪脸颊通红,不过在夜色里也没有谁能够看得清楚。 不多时,顾泯便拿到了那颗珠子,把手从洛雪怀里抽了出来,顾泯低头瞥了一眼。 那是一颗散发着青色光芒的圆珠,在黑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顾泯一只手,刚好能够握住它。 收回视线,眼看着那个鬼修已经距离他们不足数丈,顾泯一咬牙,低声道:“师姐保重。” 话音未落,顾泯一使劲,便向下落去,只听见撕拉一声,那件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幞头袍衫更是被直接撕开。 顾泯落了下去,这里正好是一个斜坡,他正好便直接滚了下去。 那鬼修冷笑一声,停下追逐洛雪的身形,果然和顾泯想的一样,如同鬼魅一般,朝着顾泯掠了过去。 “小贼,本座定要将你抽皮扒筋,一消心头之恨!”鬼修快意的声音响彻山林。 眼见鬼修不再继续追逐,洛雪停下身形,没有半点犹豫,便立即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然后开始盘坐,回复气机。 顾泯是为她争取时间,那么她便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将自己的状态提到最好,之后才有可能去搭救顾泯。 虽说她平时看着傻乎乎的,但是到了现在这种生死关头,洛雪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清醒的。 …… …… 顾泯从山坡一路滚了下去,之间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山石枯枝,浑身上下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处伤痕,滚到半山腰后,他伸手抱住一棵大树,让自己停住,忍着全身上下各处的疼痛,顾泯拿出那颗青色珠子,洛雪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使用,他自然更不清楚,要来这颗珠子,除去知道这是唯一能够保命的东西之外,他也真是不想连累洛雪。 趁着这会儿鬼修还没到眼前,顾泯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所有他曾经听过关于这些修行者宝物使用的办法。 他抬起手臂,小臂处之前已经被树枝划破了,此刻鲜血淋漓,看着惨不忍睹,顾泯没有管这些,只是将那颗青色珠子放在手臂上滚动,很快便将整个青色珠子染成了血色珠子。 可那颗珠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没用? 顾泯暗骂了一声那些郢都里的说书先生,平日里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说自己讲的故事绝对是真实的。 要是再让他看到那些说书先生,顾泯肯定要扯着对方的衣领狠狠的说一句。 真你娘啊! 将那颗珠子胡乱在衣衫上擦干净,顾泯毫不犹豫的将它朝着一旁的山石上砸去。 巨大的反震力在一瞬间便将顾泯的手臂震得生疼,可这颗青色珠子依旧是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异象产生。 顾泯握紧那颗青色珠子,还想试验些一些别的办法,可此刻那个鬼修已经到了他眼前,顾泯看不到,但能够足以感受那股阴气。 鬼修桀桀笑道:“小贼,打翻本座引魂灯,本座今天杀你一百次都不算多!” 说话间,一道黑气便从他身上涌了出来,然后便朝着顾泯而去,在夜色里,这漆黑如墨的黑气看起来比天色还要更浓郁一些。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况且他知晓洛雪还在不远处。 顾泯随手捡起身侧的一块石头,用力扔出,可还没等那块石头落到那鬼修身前,光是触及黑气便直接碎裂开来。 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差距,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顾泯却没有想过放弃,他好不容易才从郢都城里跑出来,不说到柢山之后能不能修行,可就让他死在这里,绝对不行! “咻咻咻……” 连续丢出好些石块之后,一道青色的光芒忽然出现在顾泯眼前。 这东西,似曾相识啊。 下一刻。 顾泯瞪大眼睛,我把那颗保命的珠子扔出去了?! 还来不及懊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青色珠子落入那些黑气,可在之后,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那颗青色珠子忽然迸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青光! 顾泯大喜,果然像我这种有情有义的好少年是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章 万里一剑 数道青光大作,仅一瞬间,便直接将那道黑气彻底冲散。 在夜色里,这道青光异常夺目。 照耀天际。 那个鬼修吐出一大口精血,目呲欲裂,黑烟和他自身有着紧密的联系,黑烟被冲散,他首当其冲的便要遭受反噬。 就在之前不久,他才因为破境失败重伤,此刻又被这道青光所伤,这让他在怒不可遏的同时已经生出退意。 就在这个时候,洛雪已经掠向这边,看到这道青色光芒之后,她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惭愧,自己之前研究了很久都没能研究出来这东西怎么用,想不到顾泯就是拿着不一会儿,就已经让这颗珠子有了如此大的威力。 掠至顾泯身边,洛雪小声问道:“没事吧?” 顾泯苦笑不已,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自己那张脸,现在就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他倒是也想说没事,可有人信吗? “师姐,难道山门就没传下你些什么法诀,来操纵这颗珠子?”看着那颗青色珠子在绽放出无尽青光冲散那些黑气之后便再无动作,顾泯也有些心慌,这颗珠子肯定是好东西,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用就很麻烦了。 它之前是遇到那些黑气才有这么大的威势,这岂不是说只有遇上黑气的时候它才会发挥威力? 那这会儿那颗珠子悬在半空中,要是那鬼修不去理会它怎么办? 洛雪一怔,摇头道:“我要是有口诀,早就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了。” 洛雪下山的时候,她师父也就给了这么一颗珠子,而且还是在师姐提醒之下给的,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珠子有操控办法,就是师父忘了告诉她。 顾泯头皮发麻,已经对柢山那个地方丧失了最初的向往,通过洛雪,他已经怀疑那个地方到底是不是个正经宗门了。 顾泯心里暗自叹气,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那个脸色已经有些变化的鬼修,忽然大声喝道:“还不退去,今日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知好歹,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不知道洛雪伤势如何,也不知道对面那个鬼修的伤势如何,顾泯更不知道那颗青色珠子怎么搞,只能先开口吓唬一下对面。 鬼修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也不曾开口,看起来应当是在思量进退。 见那鬼修已经有了退去之意,顾泯趁热打铁说道:“今日之事,是我理亏在先,但你要真是不依不饶,就只能是逼我痛下杀手了!” 顾泯神情不变,实际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鬼修冷笑一声,忽然便直接转身,看起来便是要离开此处。 顾泯长舒一口气。 可下一刻,对方便已经转过头来,冷笑道:“小贼唬我!” 顾泯才呸了一声,洛雪便已经伸手将他往后提去,一条冒着白色光芒的长鞭出现在顾泯眼前。 洛雪出手了! 之前她已经调理了不少时间,此刻气机虽然说不上充沛,但状态肯定是要比之前好很多了,既然是没能吓退鬼修,就只能打了。 鬼修大袖一挥,一道又一道黑气涌出,像是一条条黑色巨蟒,疯狂的冲着洛雪而来。 洛雪眉头紧锁,手中长鞭挥舞,将最先来到身前的几道黑气击散,但紧接着便有更多的黑气出现,不多时,几道黑气已经和洛雪的长鞭纠缠到了一起。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鬼修前后遭受了两次重创,洛雪竟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洛雪银牙一咬,一鞭挥出,将那些黑气击退数迟,她扭头朝着顾泯喊道:“快跑!” 顾泯没理会她,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抛下师姐逃命这种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 况且自己这么个普通人,跑,怎么跑? 顾泯借着那道青光,很容易便在附近找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只是看了那颗青色珠子一眼,便已经用伤势不重的那只右手将石头扔了出去。 顾泯此刻很清醒,能救命的肯定是那颗珠子,不依靠那颗珠子,今天难逃一死。 石块朝着半空飞去,眼看着便要接近那颗青色珠子,可在数尺外便骤然碎裂,变成了碎石四散落下。 顾泯躲开那些碎石,心里忍不住骂娘。 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一旦出现,便让顾泯觉得异常烦躁。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十分特别的情绪生出。 …… …… 万里之外,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很奇怪的山,山上有数条河流流淌,从山顶到山脚,又从山脚到山顶,不断循环。 就像是一条条透明的丝带,将整座山都缠绕起来一样。 而在那些河流里,时不时会有鱼从水中跃起,飞翔在天际,那鱼生得很怪,牛头鱼身,肋下生着双翼,而身后却是生着一条蛇尾。 时不时发出如同牛叫一般的响声。 山上没有草木,只有大小不一的山石。 在山顶的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有一座茅屋,此刻茅屋前,便立着两个人,其中的老者须发皆白,容貌苍老,而在他身前,便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女子。 两个人眼前不远处,有一阵涟漪凭空而现,然后便是万里之外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师妹不知道怎么动用青天鉴,那个鬼修虽然已经重伤,但师妹仍旧不是敌手。”女子开口,声音平淡。 老人手里拿着一颗青色珠子,带着些笑意说道:“你师妹福大命大,肯定能够渡过难关。” 女子转头瞥了一眼自己师父,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是师父之前拿错了,师妹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老人悄无声息的将手里那颗青色珠子藏好,笑着反驳道:“青天鉴是山上至宝,交给你师妹带去,足以可见我对她的重视。” 长衫女子沉默片刻,然后平静说道:“有屁用。” 这不是什么文雅的话,但是在这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竟然是一点都不会令人生厌。 “那个少年呢,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过……也没坏到什么地方去。” 老人在青天鉴上下了秘法,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都看在眼底,不是所有人都和洛雪一样单纯,这两个人自然也不会和洛雪一般想法。 老人笑了笑,“这么个有意思的少年,自然该是我柢山的弟子。” “你要收他为徒?”长衫女子有些疑惑,柢山虽说已经没落了数百年,但自己这个师父是个什么性子,她也很清楚。 “你想要,就让给你。”老人笑眯眯开口说道:“不过为师还是真的很喜欢他,在他身上,为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想起当年,为师意气风发,一个人便挑起来了柢山的担子……” “况且柢山,的确差个人。” “师父真的不打算搭救师妹吗?”长衫女子没有心情去听自己师父胡诌,那些事情,她虽然当初还年少,但也知道自己师父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伟岸。 她和洛雪情同姐妹,自然担忧。 老人揉了揉眉头,自然也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别说自己那个女徒弟要没了,就连那个少年,怕是也要没了。 收敛心神,老人伸手捏了一个剑指,指着画面里的青天鉴,嗯了一声,一道磅礴剑气瞬间从他指尖生出,涌入画面之中。 老人笑道:“化!” 画面之中,那颗青天鉴再次迸发出一道耀眼青光,紧接着,便是化作了一柄青色长剑,剑气环绕在剑身之上。 顾泯盯着这柄长剑,目瞪口呆。 下一刻,那柄长剑朝着前面掠走,磅礴剑气撕开夜色。 如此神迹,顾泯第一次看见,怎么能不心神摇曳! 这才是真正的大修行者的绝世手段! 看到这柄长剑的鬼修这才是真正的肝胆欲裂。 别说长剑,光是感到那道绝世剑气,他便知道,一百个自己都没办法拦下。 只一瞬间,他便朝着远处掠去,再不敢耽误片刻。 洛雪后知后觉的惊呼道:“青天鉴!” 她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颗青色珠子就是山门至宝青天鉴! 原来师父这么重视我,洛雪几乎已经是热泪盈眶了。 而此刻的顾泯,只是盯着这绝世一剑! 长剑去势奇快,在鬼修想要遁走之时,便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再也就是一刹那的时间,长剑瞬间穿透了那鬼修身躯。 无数剑气倾泻而出,撼人心神! 那鬼修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便已经化作了一道黑气消散。 而这只是一剑而已! 第六章 柢山中兴之人 那柄青色长剑洞穿鬼修之后,青色光芒已经完全消散,此刻就安静的半插在泥土里,剑气消散开去,再难让人看出什么不凡之处。 只是剑锋上的寒光,依旧在提醒顾泯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顾泯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洛雪的问道:“师姐,怎么回事?” 后者眼眶微红,显然还在感动中。 顾泯咧了咧嘴,看到这一剑之后,他之前对柢山的疑惑,此刻也尽数打消了,他扭头,视线在四周不断扫视,想着是不是有个大修行者就在附近。 要说就是这颗珠子自己出的剑,顾泯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过看着洛雪痴痴的样子,顾泯还是赶紧跑过来拉了拉洛雪的衣袖,“师姐,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吧。” 这斩杀了鬼修,但说不定周围哪里就还有一位修行者发现这边的异象,要是之后又发生一桩夺宝的事情,顾泯并不认为他们有能力把这青天鉴护住。 洛雪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缓慢的说道:“可能是师父之前在上面留下了秘法,这是山门至宝,师父居然交给了我……” 至宝? 顾泯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青天鉴上,这样一来,怎么都说得通了。 拉着洛雪来到青天鉴前,顾泯看着这柄剑,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抬起,显然就是想要去握住这柄剑,但片刻之后他便打消了念头,只是再次说道:“师姐,赶紧跑路才是大事。” 洛雪嗯了一声,就要伸手去拿那柄已经化作长剑的青天鉴。 只是伸手还没能触碰到剑柄,便被震开。 “我拿不到它。”洛雪转头看着顾泯,也不清楚怎么自己也不能碰到青天鉴。 这一下便给他们出了个难题,青天鉴是柢山的山门至宝,肯定不能丢在这里不管,可现在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要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我来试试。”顾泯盯着青天鉴,揉了揉手臂。 …… …… “师父?” 还是那座山上,长衫女子看着这一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老人。 老人负手而立,平静说道:“青天鉴是山门至宝,被为师的剑气激发之后,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动用的。” “为师虽然能够万里出剑斩鬼,但别的却做不到。”老人瞥了一眼长衫女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 “那师妹怎么把青天鉴拿回来?”长衫女子好似早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相似的场景,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要是她知道控制青天鉴的法诀便能将青天鉴收回。” “师妹知道法诀?” “为师忘了告诉她了。”开什么玩笑,就连青天鉴都是之前下山的时候拿错的东西,老人怎么可能提前便把法诀都告诉给了洛雪。 “忘了?”长衫女子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老人不去看长衫女子,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茅屋前的竹椅上,不知道从何处便拿出一本古籍,看样子是要仔细研读,但怎么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虚。 “我去接师妹。”只一瞬间,长衫女子便已经做了决定,依靠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向来不是什么好主意。 “且慢!”老人微笑道:“还有办法,为师虽然在青天鉴上留了秘法,但却没让青天鉴认主,这件山门至宝,自从六百年前的晚云真人亡故之后,柢山便再无任何一人能够让其认主,只要获得青天鉴认主,自然而然就能收回了。” 提及晚云真人,就连老人也正经了起来,那位柢山历史上的最后一位金阙境,代表着柢山最后的辉煌,在晚云真人还不曾亡故的时代里,提及天底下的剑道宗门,便一定会有柢山的名字。 而说起天底下的剑道大家,也一定会有晚云真人的名字。 “那真是柢山最后的好时代,哪像现在,剑道魁首竟然是个女子,压得天底下所有的剑修都抬不起头来。”老人缅怀过去,老脸上满是憧憬。 “如何认主?”长衫女子不合时宜的打断自己师父的缅怀,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开口,自己师父会一直扯到更远的地方去。 老人思绪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这等至宝,早已生出灵智,要认主之人,肯定是天资和品性俱佳之人,强如为师,当年也要差去那么分毫,要想在世间找出个能让青天鉴甘愿认主的人,难如登天!” 老人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柢山上被正式收为弟子,并早早把掌门之位传下的时候。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柢山未来的希望,而他也是信心满满的去寻青天鉴认主,可最后也是没能被青天鉴认可。 “那会儿为师真的能说得上风华正茂,光是说长相,就算是那个少年,怕是都要差为师一筹……” “咦。”惊异的声音从长衫女子的嘴里传了出来,老人随即转头看去,就看到半空中的画面里,顾泯伸手之后,竟然握住了青天鉴的剑柄。 之前洛雪被青天鉴震开,便是因为在没有法诀的情况下,青天鉴的抵触,这会儿顾泯伸手握住剑柄,更是说明青天鉴是接受了他。 接受便意味着认主。 这更是说明,顾泯的天资已经得到了青天鉴的认可。 洛雪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人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生出笑意,“果然是苍天有眼,我柢山中兴之希望,便该是这个少年了,阿桑,赶紧去把你师妹和这个少年接回来,一路上要是有旁人阻拦,尽数可杀之!” 名叫阿桑的长衫女子点了点头,放着青天鉴和师妹在外面,她也不太放心,只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师父先前说,青天鉴认主,须得对方天资和品性俱佳?” 那个少年的天资如何,她尚未探查,并不清楚,可是品性二字…… 这少年的品性如何能说得上好? 听着这话,老人罕见的生出了些怒意,“休要胡说,青天鉴是晚云真人遗物,又是山门至宝,怎会看错人,那少年定然是个心智坚毅之辈,依着为师来看,足以说得上有情有义,和为师是一类人!” 长衫女子看着自家师父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行礼之后,身形微动,片刻之后便消失在柢山,不管怎么说,南楚境内此刻修行者聚集,自家师妹境界低微,先去把师妹接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老人顿了片刻,发现自己那个徒弟已经出发,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喊道:“阿桑,务必要护住那少年周全!” “对了,你不带些法器去吗?” 老人扯着嗓子,可惜自己那个弟子早已经离去,根本听不见他在喊些什么。 老人悻悻然闭嘴,自己两个弟子,大徒弟悟性奇佳,就是性子冷淡,就连自己这个师父,也没有过于尊重,小徒弟天资差一些,对他这个师父也足够尊敬,就是太过单纯,他这次让她下山,目的就是为了锻炼一番,可惜这才多久,碰到个长得好看的少年,便被哄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还差点丧命。 好在那个少年竟然是一块罕见的璞玉,老人相信只要稍加雕琢,完全便可成为柢山的希望。 想到这里,老人竟然也是热泪盈眶,抬头看着天幕,“历代祖师在上,我柢山没落数百年,终于看到了振兴的希望了,若是祖师们在天有灵,万望保佑弟子早日破境,方能不辱柢山之名!” —— 致敬英雄,逝者安息。 好在这场战役我们要打赢,这是最好的结果,大家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自己也要好好的。 对了,现在纵横修改章节需要审核了,我第二章有个错别字,修改了提交申请,两天了还没过,所以现在每一次发布我都会看好几遍,但总归会有漏网之鱼,大家看到了尽量担待。 新书前期比较轻松一些,但风格还会是我的风格,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我慢慢来讲,希望你们也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最后,大家还是收藏点一点,手里的推荐票也投一投。 下一章在下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章 阿桑 顾泯伸手搭在那柄青色长剑上,长剑并没有像是之前对待洛雪一样将他弹开,反倒是任由其握住,握住之后,顾泯脑海里莫名其妙便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面如冠玉,身材高大,手里提着的便是这柄青色长剑,而在他的身前,是一座座孤峰,云雾缭绕,很难见其真容,而在数座孤峰之上,都立有一个剑修,那些剑修都十分模糊,唯一可见的,便只有那些剑。 那些剑随便怎么看都知道不会是凡物,那么他们的主人,自然也说不上平庸。 而面对着这么多剑修的那个中年男人提着青天鉴,脸色表情不变,只是提剑一抖,天边无数星辰与月光碎成一片,成就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接下来那个中年男人却并没有对着那些剑修出剑,而是转头看着顾泯,仿佛知道顾泯此刻便在看着他。 他张了张口,带着笑意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顾泯感觉到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可当他要开口回话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便已经将手里的青天鉴朝他扔来,顾泯下意识接剑,眼前的所有景象便尽数消散,之后只剩下洛雪和这片山林。 青天鉴重新化作那颗青色珠子,安静的躺在了他的掌心。 这好似一场梦,又好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泯摇摇头,喃喃道:“怎么回事?” 收敛心神之后,顾泯要把青天鉴交给洛雪,这毕竟是柢山的至宝,现在他只是一个外人,自己收着,怎么都说不过去。 洛雪瞥了一眼,想着之前自己被弹开的时候,正要开口拒绝,但想着这东西毕竟是师父亲自交到她手上,又是柢山至宝,即便顾泯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能轻易拿出去。 小心翼翼伸手拿回青天鉴,洛雪见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长舒一口气,这才将青天鉴重新收好,拍了拍顾泯的肩膀,“你今天帮我收了青天鉴,这是帮了柢山大忙,到了柢山,师父一定会收你当徒弟的。” 单纯如她,并没有深思为什么顾泯能够收回青天鉴这件事。 “赶紧跑路吧!”洛雪一拍脑门,就要伸手去提起顾泯,顾泯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脸颊,“不好吧?” 之前的悲惨经历还历历在目,顾泯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只是洛雪这会儿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也不管顾泯如何去想,直接便伸手提住后者衣领,气机在胸中流淌,片刻之后,便开始朝西掠去。 接下来便是连续不断的枝叶和脸颊接触之后产生的声响。 顾泯看着眼前不断往后倒去的大树,已经没了什么情绪,只是想着以后要是修行有成,我一定提着你,在十万里的山林里到处飞几次,以报今日之仇! …… …… 不算久违的天光出现在世间,朝霞随即出现在天边,并不刺眼的朝阳是一轮圆圆的红日,仿佛藏于浓雾之后。 普通人一日之间也就此刻能够欣赏,等到正午,便不敢正视了。 脸颊上到处都是红色痕迹的顾泯看着这一幕,心情也为之大好,将昨晚的悲惨遭遇统统忘去。 只是很快他便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洛雪只是个初境的修行者,又受过伤,是怎么能够坚持到一晚上不停歇的跑路的呢? 顾泯想着这个问题,正要开口相问,哪知道就感觉衣领处一松,脖子顿时好受很多,然后他就从天空落了下去。 得,不用问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时从半空中往下落去,男的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女的是也是极美,如果有人要选择接住一个,会接谁? 如果来人是男子,自然接住女子,反之也是这个道理。 此刻的确有一个人出现在此处,那人也恰好是个女子。 可惜顾泯还是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顾泯躺在地面上,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动不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抱着洛雪缓缓从天上飘下来的长衫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灰布长衫,容貌算不上绝美,但也绝对算得上美人,至于双肩之下,虽说要比洛雪差上一些,但凭借着自身的那种气质,已经不逊于洛雪。 当顾泯清楚的看到这长衫女子的眼眸的时候,便讶异起来。 重瞳! 在民间传说里,生得重瞳的,都是帝王之相,因此每当世间发现有生得重瞳的孩童降生的时候,当朝君王大多都会将其早早扼杀,以免危及到自己的江山。 因此重瞳者,鲜有能够活到成年的。 不过一想到眼前这个女子肯定是个修行者,顾泯便完全能够理解了,修行者不是普通凡人,生着重瞳又如何,只要不是太过招摇,应当是没太大的事情的。 长衫女子落到地面,往洛雪嘴里塞了颗丹药,然后转头看向顾泯,然后抬手,往顾泯嘴里也弹了一颗黑色丹药。 那颗丹药一落到顾泯嘴里,只是瞬间便消散,顾泯只能感受到一股清香,不过很快他便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他血管里流动,浑身很舒服,再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再过不一会儿,顾泯便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长衫女子,没有急着开口。 洛雪是看着就知道傻乎乎的,可以随意糊弄,但眼前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主,要是自己一句话没说对,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看她之前选择接住洛雪来看,顾泯能够知道她应该是洛雪很亲密的人,说不定就是柢山的某位师姐。 “这位……女侠……”还是熟悉的开场白,顾泯还是准备展露出属于他有情有义好少年的风采。 可惜那个长衫女子只是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这让顾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柢山阿桑。” 长衫女子神情平淡,平静开口,简直和那夜在山顶一模一样。 可惜顾泯不知道那夜的情况,不然他肯定要对阿桑心存感激,毕竟要不是阿桑,那个有情有义的老家伙也不会出手。 当然,哪怕阿桑当初也不是为了他。 不过这样好歹是让顾泯知道了她的名字,可顾泯随即便更为难了,阿桑名字倒是好听,可自己怎么叫,阿桑姐姐? 顾泯忽然觉得自己真要这么叫了,下一刻便会死在这里。 “阿桑女侠……”顾泯小心翼翼开口,求生之欲望极强。 阿桑看了他一眼,一道白光落到顾泯的脑门上,这个少年当即便晕了过去。 “下次记得叫师姐。” 阿桑提起顾泯衣领,瞬间便掠出数百里。 不得不说,这师姐和师妹,果然是一脉相承,都很喜欢提人衣领,不过好在阿桑更有人道主义,顾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大师姐,对他做过些什么。 —— 推荐一手闲人的《安启群侠录》,了无忧的《超品赘婿》,当然还有我的好朋友,熊猫的《剑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章 浓雾后的修行世界 等到顾泯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飞行在万里高空的巨大的青色符箓上了。 两边是不断后退的流云,以及偶尔出现的飞鸟,而身下的世间,被云雾阻隔,看不真切。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御空而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驾驭法器或者乘骑坐骑。 这部分人大抵要不是境界不够,便是嫌弃御空消耗精力,阿桑绝对不会是境界不够的那部分人,选择法器的缘故,只是因为她觉得一只手提一个人,实在是有些麻烦。 “你醒了。” 洛雪凑了过来,一张脸上满是担忧,之前她醒来发现的时候发现正在师姐怀里,不由得大喜过望,可一看到身边的顾泯紧闭双眼,便担忧起来,自己是个修行者,一般没那么容易死,可是顾泯只是个普通人,她可是记得自己是从空中摔下去的,说不定当时顾泯便摔死了也说不定。 好在没等她想太多,阿桑便意简言骇的说了句没死,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是个什么性子,脑子里平日里在想些什么,她很清楚。 洛雪这才放心下来,之后师姐拿出符箓,还是她亲自把顾泯搬上来的。 有时候洛雪冷静下来都在想,要不是眼前的顾泯是个太监的话,她肯定会更喜欢他一点。 这么好看的少年竟然是个太监,洛雪有时候都觉得老天爷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顾泯嗯了一声,没有注意洛雪的神情,只是转头去盘坐在符箓最前方的那个背影,想着之前第一次打交道,自己莫名其妙便挨了一记打,心里已经认定那位柢山阿桑,要比这眼前的洛雪难打交道一百倍。 “那位是你师姐?” 顾泯早在阿桑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之前便晕了过去,所以也没敢随便开口。 洛雪点了点头,“阿桑师姐,是柢山大师姐,师父常说,不出意外,阿桑师姐就是柢山下一任掌教了。” 柢山大师姐,下任柢山掌教。 这么一个人物亲自来接洛雪,可见洛雪也是柢山的重要人物。 顾泯下意识揉了揉手腕,貌似随口问道:“这位大师姐,名字就叫阿桑吗?” 洛雪笑了起来,“阿桑师姐是师父抱回来的弃婴,从小在柢山长大,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可我不知道,反正师父每次一叫阿桑师姐都是阿桑,阿桑师姐也没说过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顾泯一想,倒也真是这样,之前阿桑对他总共就说了四个字。 “柢山阿桑。” 依着顾泯的判断,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会在见到的第一面告诉你他不好惹,阿桑便是其中一个。 “好名字。” 顾泯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夸赞了一句,然后便决定好好去处理一下和眼前这位柢山阿桑的关系。 想来有洛雪这一层在,他应该会顺利很多。 不过依着第一次的短暂交流,顾泯也没有。 他往前面走了两步,在阿桑身后还有一丈左右距离的地方停下,正要开口,阿桑便已经开口,“师父已经决定收你为徒,等正式拜师,你便是我柢山弟子,也是我小师弟。” 意简言骇。 洛雪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起顾泯的太监身份,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可他是……” 之前觉得顾泯可能不能拜入柢山,便是因为他的太监身份,要知道柢山虽然没落,但也是正统的修道宗门,收徒门槛再低,怕是也不会收一个并非完整之身的少年。 哪怕这个少年长得再好看。 况且自家师父是个老男人,怎么会在意顾泯的容貌。 “拜见阿桑师姐!”顾泯还没等洛雪的话说完,便已经开口,在这种时候,他才不会让洛雪这个女人搞出什么幺蛾子,他知道洛雪要拿自己太监的身份说事,可这身份即便是假的,他也不能在此刻就让洛雪知道。 要不然之前又是涂药,又是掏珠子,足够让他死一百遍。 可只要真正拜入柢山,成了她的师弟,到时候不管洛雪怎么迫害他,大概都会留他一条命了。 毕竟同门,怎好相残? 阿桑微微点头,并没有转头,只是说道:“你已是我柢山弟子,有什么疑问可尽数提出,我会为你解答。” 虽说对这个少年的品行有些不喜,但顾泯既然能够得到青天鉴的认可,而且在她探查顾泯资质的时候,的确发现他的资质是世间罕见,阿桑便已经认同了师父的想法。 柢山没落很多年了,的确需要一人要将柢山的名字重新告诉世间。 师父不行,她不行,眼前这个少年却有很大的希望。 “好。”顾泯的确是有很多关于修行的问题想要知道,现在既然无事,自然要问,“敢问师姐,柢山是个什么地方?” 顾泯对于柢山的了解相当有限,只有当初那个男人的故事以及那张地图,现在终于要拜入宗门,他肯定要先问清楚这座宗门到底在整个世间处于一个什么地位,看看自己身后这棵大树,到底大不大。 “柢山是剑宗。”阿桑回答的十分干脆。 这世间的修行者,能够走得路很多,剑修便是其中一条。 一切以剑修为主的宗门便都可以称为剑宗。 当今世间最为强大的两座剑宗,一座是南陵的剑庭,另外一座则是北陵的剑府。 这两座剑宗里,有着无数强大的剑修,更有那种动辄便能斩灭星辰的不世剑仙,他们两座剑宗便代表着世间的剑道。 可惜的是,剑道魁首却是住在西方那片海里的女子剑仙。 那是无数剑修心中的耻辱,但却无能为力,早在许多年前便有剑道大家前仆后继来到那片海挑战那位女子剑仙。 可惜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佩剑沉在海底,尸体也是如此。 “南陵最强大的剑宗是剑庭。”说了这么两句之后,阿桑便闭上了嘴巴,这便是她对顾泯这个问题的全部解答。 顾泯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扯了扯嘴角,这就完了? 瞥了一眼阿桑,好像是知道这位大师姐不会在继续讲这个问题,顾泯马上便开口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拜入柢山已成定局,那么自然得知道自己那位师父,柢山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顾泯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阿桑沉默了。 洛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柢山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熟悉他的应当是阿桑和洛雪这两位亲传弟子,洛雪限于自身,看不清楚自家师父也就算了,可阿桑为什么也不说话。 阿桑很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师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几乎算是每一日都和师父呆在一起,但几十年过去了,真当有人问起自己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阿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 如果浅显去说,自己师父不过就是个不正经的老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这样普通一个老头,能够维持住柢山现在的局面? 答案不言而喻。 可真说师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修行者,又有什么理由说得过去? “说不清楚。”阿桑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桑这句话,也让顾泯对自己尚未相见的那个师父,有了几分好奇。 接下来他又问了好些关于修行的问题,最为重要的便是关于修行境界的。 “修行十一境,入门便是初境,此境界便可宣告踏入修行大道,与普通人彻底区分开来。” “初境之后,自有气机流转体内,依托道法术法,可显于体外,便可杀敌,气机藏于体内,运转周天,改善体魄,使其延续,便可长存。至于多久,看气机雄浑,精纯程度,便是境界高低之分。” “境界攀升,看天资、看悟性、看机缘、看心志坚毅、也看修行法门是否契合,有人百年难成第二境,有人百年便已到山巅,都在个人。” 阿桑看着前方的流云,缓慢的说着话,这些修行的知识,当初师父告诉她之后,她这几十年里,只说过一次,便是对洛雪。 此刻告诉顾泯,是第二次。 她知道依着师父的性子,未来教导顾泯的事情,大概会是她更多一些,所以她也不嫌麻烦,说得很清楚。 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 师父既然已经将柢山的希望寄托在了顾泯身上,她不会无动于衷。 “修行之事,天资固然尤其重要,但心性也是重中之重,若是心术不正,即便成了十一境的大修行者,又如何?” 阿桑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头看着顾泯,很是认真。 她对自己这个小师弟,唯一不满的,就是心性。 她总觉得顾泯太过油滑了一些。 顾泯也感觉到了些什么,正色说道:“多谢师姐解惑。” 阿桑点了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片刻,她又突然说道:“师父很看重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章 柢山是你的 听着阿桑最后的这句话,顾泯没有回应,他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为何会看重他,对于这些修行者,顾泯到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神通到底有多广大。 这些事情的答案会在之后慢慢被他揭开,但不是现在。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顾泯收敛心神,开始在脑海里思索着从郢都城离开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从最开始遇到洛雪,之后被鬼修追杀,这一切他都缓慢的捋了一遍,等捋到那青天鉴自己刺出绝世一剑的时候,顾泯才皱了皱眉,他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但又不太确定。 揉了揉眉心,顾泯还想继续想些事情,便看到洛雪已经凑过来了,只是这个女人就只是盯着顾泯,一句话都不说。 顾泯注意到了,但没打算理会她,他和她还有仇怨没有解开。 顾泯不去看她,可洛雪就这样一直盯着顾泯,让顾泯也有些不自在,他转过头,想了想,开口问道:“师姐,你……” “小师弟乖啊。”洛雪笑起来,眼睛就像是两道月牙,不知道有多好看,可顾泯只有满头黑线。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盯着他就是让他喊一声师姐,她好回一句小师弟。 顾泯在心里哀叹一声,总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收敛心神。” 思绪乱如麻,一时间便开始神游万里的顾泯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是阿桑。 她坐在青色符箓之前,此刻伸手,便在云海里划出一道极其复杂图案,看起来像是一道符箓,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十分柔和。 随着那道复杂的图案散开,云海里忽然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通道,青色符箓飞入其中,顾泯便再也看不到周遭风景。 过了片刻,眼前忽然清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山。 这是一座并无草木的石山,山上只有些大小不一的山石,以及数条像丝带一样缠绕在山上的河流。 还有一条条飞翔在天际的鱼? 这是鱼吗? 可怎么在发出如同牛叫一样的声音? 顾泯盯着那些牛头鱼身蛇尾,还长着双翼的怪鱼,瞪大了眼睛。 他在郢都城也听过很多关于修行者的事情,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说书先生说过这些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的世界。”顾泯喃喃低语。 “那是鯥,是师父养的鱼。”洛雪善解人意的为顾泯解释,这个世间的修行宗门,或多或少都会在山门内养些异兽,那些异兽,大部分是用于镇守山门的,但也不乏有些异兽生出灵智,成为了各自宗门里的修行者。 口吐人言之类的,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柢山里的这些鯥,洛雪还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自己师父,有空的时候便会捉上一条到溪边烤着吃。 恐怕再没有别家的异兽有柢山的鯥这么倒霉了。 青色符箓缓慢向前飘去,时不时有那么一两条鯥会飞到符箓旁,一双牛眼好奇的打量顾泯。 顾泯看着那颗牛头,心中逐渐便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东西吃什么,草还是别的? 不多时,阿桑站起身来,直接从符箓上跳了下去,洛雪瞥了顾泯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这符箓没了人掌舵,开始在风中摆动,顾泯死死趴在符箓上,没敢乱动。 两位师姐都是修行者,所以可以随便乱跳,但他不是,可不想随便便英年早逝在这里。 死在黎明前夜是最痛苦的事情。 好在那青色符箓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缓缓的落到了山顶的那座茅屋前面的空地上。 …… …… 茅屋前站着三个人。 除去阿桑和洛雪两位师姐之外,便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的老人,老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雪白长衫,看着便知道是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顾泯站起身来,大概便知道了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师父。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老人面前,对着老人行礼,张口道:“见过老真人!” 虽说在之前已经听阿桑说了,这位柢山掌教有意收他为徒,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收下他,说不得还有些什么考验,他这要是一上来就开口叫着师父,总归会给人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 老人缓缓打量了顾泯几眼,然后开口笑道:“果然不凡,光是这长相,便和老夫年轻时候差不多了,想来天资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注定以后会有一番作为,你这样的少年,正好适合柢山,老夫来问你,是否愿意拜入我柢山,拜老夫为师,成为我柢山弟子?” 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别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做,便已经要开口收徒,这看起来十分草率。 顾泯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快便跪了下来,对着老人说道:“弟子顾泯,愿意拜入柢山门下,谨遵师命,潜心修行,光大柢山。” 不管修行是不是为了柢山,但总归这会儿要这么说才行。 老人大笑,伸手扶住顾泯双臂,将其拉起来,他十分高兴,“好好好,阿桑,带你师弟去把入门费交一下。” 顾泯一愣,入门费? 他之前倒是想过这个事情,为此还不惜带了许多金锭,可是在遇到那个鬼修的时候,情况危急,便将金锭全部都扔出去了,现在他身无长物,哪里还有什么钱可以交入门费。 他想着这件事,然后看着老人,神情古怪。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阿桑哼了一声,老人才又开口说道:“哈哈哈哈,徒儿莫慌,为师不过与你玩笑一番,我们修道之人,哪里在意什么世俗金钱,只要徒儿日后潜心修行,便是对师门最好的报答,今日入门,为师亦有一份入门礼物相赠。” 说着话老人伸手从怀里摸去,很快便拿出一颗青色珠子,他将青色珠子交由顾泯,笑道:“此物名为混天珠,其威势……” 顾泯接过那颗青色珠子,一眼便认出这颗青色珠子哪里是什么混天珠,明明就是青天鉴,那熟悉的感觉,他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之前听说这青天鉴是柢山至宝,怎么现在师父随随便便就赐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人也发现了问题,他看着顾泯手里的那颗青色珠子,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之意,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又他娘的拿错了? 阿桑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古怪,她看着自家师父,心里也是在默默叹气,青天鉴已经认主,只要顾泯不叛逃出柢山,青天鉴之后当然会是顾泯的,但怎么都不该在入门的时候就赐下。 最好的时机应当是顾泯修行小成,师父再赐下此物,以示对顾泯的重视,也好让顾泯生出更多的归属感。 “徒儿,你可知道我柢山至宝为何物?”既然是已经拿错了,总不好再要回来,老人将错就错的开口说道。 顾泯老老实实说道:“之前听阿桑师姐和洛雪师姐所言,柢山至宝乃是青天鉴。”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老人点头笑道:“不错,正是你手中此物,为师早在你与洛雪相遇之初便通过青天鉴知道了你,之后观察,发现你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因此今日为师就把青天鉴赐予你,柢山中兴之希望,以及下任掌教之位,便都在你一人肩上了!” 听闻柢山掌教之位要传给自己这位小师弟,洛雪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这之前可一直说是要给大师姐的啊。 她转头看向阿桑。 心想小师弟虽然长得好看,可就这么把大师姐的掌教之位夺去了,也不好吧? 阿桑神情不变,但隐隐可见,嘴角有一丝笑意。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顾泯,他机缘巧合能够遇到洛雪,能够拜入柢山已经是幸事,可怎么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师父就把山门至宝和下任掌教之位都交给他了?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一脸茫然。 后者却始终微笑着与他对视。 眼里是无限期许。 —— 手中有月票的同学也可以投一投,我也没想到,才发书第一个月,书友们就给我推到了前二十,有月票的朋友,投个仙朝,让它稳住好吗! 第十章 小师弟的艰难修行 简单的拜师仪式并没有进行多久,顾泯磕了几个头,也知道了自己师父的名讳。 常遗真人。 柢山的第四百七十三位掌教。 随后常遗真人便招手唤来洛雪,“带你这位小师弟见过山上师兄弟。” 洛雪一愣,有些迟钝的问道:“师父?” “按照为师说的做。”常遗真人看着洛雪,心想自己这个徒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笨啊。 洛雪哦了一声,领着顾泯走向阿桑,煞有其事的认真为顾泯介绍道:“这是大师姐阿桑,山上除了师父,就是大师姐说话最管用。” 顾泯眉头微皱,心想着这之前不是见过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介绍,不过想归想,顾泯还是很正经的说道:“见过大师姐。” 毕竟入门见过山上的师兄师姐们,肯定是得正式一些。 就在他以为见过阿桑大师姐之后要去和山上别的师兄弟们见面之时,洛雪却转身看着常遗真人说道:“好了,师父。” 这就好了? 顾泯脑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多,这才见过大师姐,就好了? “师姐,不带我去见见山上其他师兄师姐吗?”顾泯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洛雪脸又红了,转过看了常遗真人一眼,见自家师父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说道:“山上就我们两个弟子,加上你,也就三个。” 顾泯惊愕的转头去看向常遗真人,“师父,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常遗真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此刻发生的事情惊到,说实话,依着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些小事便让他出现慌乱,他看着顾泯,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徒儿你还是不太明白,一座宗门的好坏优劣,和弟子多少全无联系,全在宗门的顶尖修行者上,就比如说,南陵的剑庭北陵的剑府,是世上最强大的剑宗,无数修行者光是听到他们的宗门便会生惧,但真要说起剑道第一人,如今谁会认为是这两座剑宗的弟子?” 顾泯一言不发,在他心里,自己才拜的师父,形象已经瞬间一落千丈。 “那片海里的那位女子剑仙,真不知道何人才能让其低头。” 常遗真人有些感叹,但并未在此深究,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柢山在大宁王朝 鼎盛时期,山中剑修三万,天底下说得清楚名号的剑道宗师,提及十个,有八个都是我柢山先祖,剑道魁首更是连出三代,整个世间,提及剑道,谁能绕过柢山两个字?” 在柢山鼎盛之时,天下剑道一石,柢山便独占八斗。 提及大宁王朝,顾泯也有些失神,那座距今为止最后一座一统世间的王朝自从在数百年前分崩离析之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第二座王朝能够完成如此壮举了,而之所以现在的世间有南陵北陵之称,也是因为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宁启帝身死之后,所留下的一座帝陵,正好便将整片大陆一分为二。 作为世间最后一位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宁启帝绝对是后世许多君主敬仰的对象。 他很快把这些想法压下去,重新放在剑道这个问题上。 从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嘴里他基本上就只能得到一个消息,柢山的过往绝对光辉,甚至能够比现在世间的两座剑宗更为甚之, 但是到了现在,柢山便已经衰落到不成样子,加上他,整个柢山,总共只有四个人。 这样再一想之前为什么一拜入山门的时候,常遗真人就把柢山至宝赐下,也就说得通了,估计是自己资质的确不错,常遗真人害怕自己反悔,所以便先将重宝赐下。 这种事情在世俗里经常发生,便是所谓的笼络人心。 顾泯点了点头,想着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要是他的想法被常遗真人知晓,只怕会当即给他一巴掌,揪着他的衣领告诉他,自己把青天鉴给你,就他娘的是拿错了而已! “所以徒儿,柢山人少,却不是什么坏事,你之后要潜心修行,光耀我柢山剑道,后世再提及柢山,称你为中兴之祖师,也是无上荣耀之事。”见顾泯是现在这个反应,常遗真人点了点头,想着顾泯肯定是在自己的苦口婆心之下,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孺子可教也! 事到如今,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了,顾泯也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声多谢师父教导之后,便退到了一旁,站在洛雪身侧。 柢山是自己想要来的,要是换做别的地方,说不定还不会被收入山门,即便被收入山门,能不能被重视也不好说,况且柢山大师姐看着也是个厉害角色,能留下,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阿桑,你先带他去挑一本剑经,教他我柢山修行之法,让他早日踏入修行大道。” 常遗真人今天做得事情已经很多了,所以他不在打算干些什么,甚至于之后几年,他都想直接把顾泯扔给阿桑。 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去抓条鱼来烤。 阿桑点了点头,说了句跟我来,便朝着山下走去,顾泯有些兴奋,踏入修行,自然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一刻都不敢耽误,跟着阿桑身后,一步不离。 洛雪想了想,也跟着离开,留在这里面对自己师父,他还不如好好去看看自己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师弟。 …… …… 柢山没有草木,到处都只是大小不一的山石,一路慢行,看着这些景象,确实让顾泯觉得很奇怪。 “柢山当年是世间最强的剑宗,门中剑修三万,所以柢山草木不生。”阿桑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给予解答,却没有说清楚,也是存了考量的意思。 顾泯不是笨人,相反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自然很快便琢磨出这句话里的未尽之意,只是确切意思,他还没有想清楚,往前走了数十步之后,他才笃定道:“是剑气!” 剑修三万,这三万剑修在山上修行练剑,自然会生出剑气,这些剑气交织之下,草木被剑气所扰,自然便会渐渐消亡,从而造成了如今的柢山景象。 “嗯。”数十步内便能够猜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算快,但顾泯还是个尚未修行的普通人,能够这么快便琢磨出来,足以可见他的悟性其实也不错。 之前她对顾泯说过,修行一途不光是天资,而从现在来看,顾泯所展现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有了成为大修行者的基础。 阿桑开始有些佩服师父的眼光了。 “阿桑师姐,柢山为何会衰败?”之前常遗真人只是说了有这么一个事实,却没说原因。 所以顾泯有些好奇。 “大宁王朝没了,柢山自然也就衰败了。”阿桑还是只点了一下,并不说透,不过这样,就让顾泯实在是猜不到了。 好在他也是随口一问,得不到确切答案,倒也不太在意。 一行三人从山顶沿着山道而行,很快便来到一座瀑布前,瀑布下便是一座竹楼,不过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份,倒也是,现在柢山草木不生,自然不可能是近期建造。 阿桑来到竹楼前,并没有停留,直接推门,一道剧烈的白光闪现,顾泯下意识闭眼,但还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了进去。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书架,那些书架上堆积着无数竹简,只是上面灰尘很重,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顾泯只是瞥了一眼,视线便落到书架旁的一个老人身上,他穿着一件如同油墨一样的衣衫,一头黑发也漆黑如墨,双手的指甲里也满是墨诟,此刻正靠在墙边,聚精会神的翻着一册竹简。 “是书虫。”没等顾泯开口相问,洛雪便抢先开口。 这些记载得有各种精妙道法术法的竹简,当年被人刻下之时,自然便留下了那人的气息,日久天长之后,有些竹简便会生出灵,而灵便被称为书虫,而书虫最大的癖好便是读书,只要他没有读完这里的竹简,他便不会离开,而这些书虫即便读完了这些典籍,等到踏出竹楼的时候,也会全部忘记,而有书虫在,这些竹简也能得到很好的保存,所以修行者不会对书虫做些什么。 眼前的老人便是柢山的书虫,也是唯一的书虫。 “这些都是柢山历代祖师留下的剑经,你选一册自己修行便是了,你若是想要走各种剑道相互印证的路子也可以,但记住几个字。” “贪多嚼不烂。”阿桑看着自己这个师弟,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对了,柢山心法在墙上。”入柢山之后,弟子们先学心法,只有学了心法,才能继续研习各种剑经,不然会很容易走火入魔。 顾泯仔细将阿桑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找到了问题所在。 自己修行? “敢问师姐,这自己修行是……”秉承着不懂就要问的想法,顾泯直接开口,绝对不拖泥带水。 “山上没人学剑,教不了你。”阿桑也很直接,算是对顾泯的回应。 第十一章 坑人者必被人坑 “什么?”顾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被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坑人者必被人坑? 山上只有三个弟子,顾泯忍了。 自己师父一脸道貌岸然,满脸写着不正经,顾泯也忍了。 说是要让顾泯成为柢山的中兴之人,好好学剑,顾泯还是忍了。 可现在来告诉他,整个山上总共四个人,除去他之外的另外三个人都不学剑,这就等于告诉他,现在他面前除去有一堆剑经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未来的时间里,他都只能一个人摸索前行,这他娘的谁还能忍? 况且这柢山再没落,之前不也是个剑宗吗,为什么上到掌教,下到大师姐,都不学剑了? 没人学剑的柢山,还好意思称为剑宗? 顾泯皱着眉头,看向阿桑,带着苦笑说道:“师姐,这有点过了吧?” “师父视你为柢山中兴希望,这个中兴两字,自然要落到剑道上。以后能否站在南陵剑庭和北陵剑府面前说上一句柢山有剑,就看你了。”阿桑一本正经,看起来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个样子,让顾泯更难受了。 “师姐为何不学剑?”顾泯几乎是咬牙问出的这个问题。 阿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洛雪,要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她要是不回答,自己这个小师弟肯定会崩溃的。 所以这个时候,洛雪的作用就突显出来了。洛雪原本正看着那些竹简头晕,忽然感到气氛一变,感受到师姐抛来的目光,她脑子在这一刻竟然转的十分之快,只是片刻便开口说道:“师父说了,现在柢山的现状不好,要是山门有人学剑,肯定会有别的剑修时不时来柢山问剑,所以师父便另辟蹊径,教了我们些别的东西。” 顾泯呆立当场,要是说之前自己一个人摸索修行便已经是一件极惨的事情,这会儿从洛雪的言语里却是透露,他不仅要一个人摸索修行,以后要是有别的剑修上门问剑,也是他站出来应对。 不管对方修行境界高低。果然是柢山中兴之希望。 没别人可以依靠了,唯一的一个,自然就是希望了。 自己这是来了个什么地方? 顾泯心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桑没说话,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说什么呢,没有笑,就已经很对得起自己这个小师弟了。 哦,她笑了的。 就在之前常遗真人说要把柢山掌教的位子给顾泯的时候。 洛雪看着顾泯,眼里有些惋惜,自己这个小师弟以后要是真遇上那些剑宗的剑修,岂不是要被打得很惨,到时候少不得身上要留下好些伤痕,身上留下伤痕也就算了,要是脸被划破了。 多可惜。 这可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了。 还是自己师弟。 半刻钟之后,顾泯深吸一口气,姑且算是认命了,身上的担子既然有了,那么多一个也不妨事。 “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潜心修行的。”说到潜心修行的时候,顾泯咬字极重。 阿桑没有去理会这些,盘坐下来,便要准备给顾泯讲解入门心法,她没有学过剑,但入门心法却是学过,自然不会藏私。 顾泯也很快收敛心神,就盘坐在阿桑身后。 对着那面刻有入门心法的墙壁。 “修行一道,是索取,索取天地之气,化为自身气机,为自己所用……”实际上世间几乎所有宗门的入门心法都在讲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将天地之间的那些气吸收到自己体内,然后化作气机,用于自身或者对敌,而这个索取的过程,或者说是方法,便是整个入门心法的精要。 各个宗门的心法不同之处,也在吸取天地之气的方法不同,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柢山的心法在整个世间可以排到前三,是由开派宗师数年研究,将那些心法整合,重新推演出来的一套心法,是最适合剑修的心法。 有了这心法作为基础,方才有数百年前的柢山鼎盛三万剑修的光景。 现在柢山没落,但心法仍旧是好心法,顾泯在听着阿桑讲解之时,已经生出明悟,体表的毛孔渐渐张大,少量的天地之气开始涌入他的体内。 等到那些天地之气进入体内之后,便化作一道微弱的白气,开始在他的经脉里游走,这是修行的第一步,是为了祛除身体里的杂质,从而让其身体和普通人产生不同,正式踏入修行之前,这一步很关键。 身体的透彻程度,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修行高度。 很多人是靠着心法祛除杂质,但也有少部分人生下来便是无暇之体,这就是说,是天生适合修行的体质,这种人往往都是宗门全力培养的对象。 而他们最后能够达到的高度,也往往会更高。 眼见顾泯已经开始洗涤身体里的杂质了,阿桑眼里生出一丝光芒,顾泯又一次在她面前诠释了天资两个字。 她起身,就要招呼洛雪一起离去,第一次洗涤身躯,往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时间会一次比一次短,直到最后彻底洗涤干净。 “师姐。” 不过阿桑才站起身,顾泯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阿桑说道:“我有个问题。” 阿桑在心里默默说,我也有个问题。 怎么你第一次洗涤身躯,才用了不到一刻钟,难不成你身体里的杂质,也很少? 抱着这个疑问,阿桑伸手搭在了顾泯的脑袋上,片刻之后,她缩回手,沉默不语。 “师姐……”顾泯又喊了一声。 “说。”阿桑看向他。 “我想问问,既然是要学剑,那我什么时候能有一柄剑?”眼见自己的前路这么崎岖,顾泯不由得想要加快加快再加快速度。 阿桑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么个问题,沉默了会儿,她说道:“山上只有一柄剑。” 顾泯想着这只有一柄剑,和只有一个人学剑,不正好? “已经给你了。”阿桑转身走出竹楼,顺带着洛雪一起,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给我了? 啥时候? 顾泯摸着脑袋,仔细思索。 第十二章 偷鱼贼 阿桑三言两语便已经将入门心法的精要之处都说了一遍,加上顾泯的天资不低,悟性更是上佳,所以在之后,阿桑根本不担心顾泯会出什么问题。 他只需要熟悉心法,真正的和这片天地建立联系之后,很多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一些人悟性不够,才需要各自的师长多费心力,可顾泯既然有这个悟性,也有这份天资,阿桑便不会多说。 阿桑和洛雪走出竹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天上繁星点点,看着像是一绝美的画卷。 洛雪跟着阿桑身后,返回住处,可走到一半,洛雪便开口问道:“阿桑师姐,顾……小师弟会不会有些惨?” 下意识想叫顾泯名字的洛雪,最后还是改了口。 阿桑没转过头,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只是问道:“何以见得这便是惨?” 洛雪的脑子本来就没有阿桑灵光,此刻阿桑很明显在打机锋,洛雪听不懂,于是气势稍弱,低声道:“我就是觉得他很惨啊。” 上山之后虽说是直接便被赐下青天鉴这样的山门至宝,可和之后他要付出的比起来,好像这么一个青天鉴,分量还是不够。 “柢山的未来在他身上,这个担子原本不一定非要他挑起来了,可青天鉴却选中了他,这便是说,柢山先祖选中了他,晚云真人选中了他,便不是你我,也甚至不是师父可以左右的,你可以理解这是柢山先祖们的意思,谁也更改不了,这条路很难,但绝对说不上惨,况且,你觉得小师弟……会是个甘于平庸的人?” 说话的时候,阿桑便想起了顾泯藏在眼底的那抹决然,她不知道小师弟的以前是如何的,也不想去探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光从那么决然,她便至少能够断定,小师弟拜入山门修行,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修道证长生。 洛雪一阵头大,光是自己师姐最开始说的那么一句话,她就已经听得迷迷糊糊了,这会儿又来一大堆话,她这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表面看着还算是平静,可实际上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疯狂搅动。 “师姐……”洛雪犯迷糊了。 打小看着洛雪长大,阿桑现在不用去看她,都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在一座看着还行的小竹楼前停下脚步,“你要是真担忧他,便适当的帮帮他。” 这里是洛雪的居所,阿桑并不住在这里。 阿桑转过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洛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开口,身形闪动,刹那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洛雪站在竹楼前,仔细思索着阿桑师姐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要帮帮小师弟!可是要怎么帮呢? 洛雪努力的用她并不灵光的脑袋仔细思索着,在她看来,既然师父在小师弟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就已经送出了青天鉴这样的宝贝,她再送什么都不会比青天鉴更为珍贵,那么肯定要从小师弟最需要的地方着手才是了。 可是小师弟这样的人,又会需要什么呢? 首先排除小师弟需要一个媳妇儿的事情。 “可惜了可惜了。”一想到这种事情,洛雪就忍不住叹息,怎么自己这个这么好看的小师弟,竟然是个太监啊! “有了!”洛雪一拍脑袋,总算是想到点正经的,她嘿嘿一笑,身形闪动,并没有回到竹楼里,而是朝着山顶掠去了。 …… …… 夜色如墨,幸有繁星明月,才让这大地不至于漆黑一片,常遗真人此刻便正在山顶的茅屋前端坐,神情严肃。 身前有袅袅白烟升起,将他衬托得更是像世外高人。 常遗真人双手不断转动手中的木棍,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有可能这些就是柢山的某种不传秘法。 约莫半刻钟之后,常遗真人随手拿起身侧的竹筒,朝着身前倒出,里面的粉末掉落出来,落在白烟里。 常遗真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手里的木棍,伸手向竹椅旁探去,只是却落了个空,常遗真人歪头看去,脸上有些失望。 “老了,忘了拿出来了。”自言自语的常遗真人站起身来朝着茅屋走去,脚步不快,但步伐轻快。 很快便传来一声推门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一块山石后,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那些白烟前,伸手拿起木棍,这道黑影没有停留半分,直接远遁,也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片刻之后,常遗真人从茅屋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酒坛子,看着不远处,忽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随即这位柢山掌教怒喝道:“谁他娘的偷了老夫的鱼?” 声音由雄浑气机激荡而出,在夜色里久久不散。 阿桑盘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听到这道声音,心想八成是师妹惹祸了。 她摇摇头,很快又收敛心神,继续修行。 …… …… 偷鱼的人当然是洛雪,柢山上总共四个人,阿桑定然不会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顾泯今天才第一天上山,此刻正郁闷的在那座竹楼里修行心法,剩下的只有无事可做的洛雪了。 这个有些单纯的姑娘,在想到要帮帮小师弟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打起了常遗真人烤鱼的事情,鯥鱼是柢山异兽,却没有什么地位,平日里常遗真人隔三差五就会烤上那么一条,就和凡间的鱼没有两样。 但实际上这鯥鱼极其不凡,普通人吃了足以延年益寿,一般的修行者吃了之后,对修行也极有裨益。 小师弟才踏入修行,洛雪想着只要小师弟吃上一条,肯定是能修行的更快的,有了这么个想法,她才会铤而走险,去偷师父的烤鱼。 只是她也没想到怎么会这么顺利。 看着手中的烤鱼,洛雪朝着竹楼掠去,脑子里满满都是小师弟看到这条烤鱼之后,对她生出的无限感激之情。 我果真是个很不错的师姐! 洛雪一边自我肯定,此刻便已经重新回到了竹楼前。 没有犹豫,她直接便进入竹楼,来到了竹楼里。 出人意料的是,顾泯此刻并没有盘坐参悟墙上的心法,而是坐在窗旁,看着天上的星星。 “小师弟。”洛雪小声开口。 顾泯闻声转头,看到是洛雪,又看到她手中的烤鱼,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实际上就在他第一次洗涤身躯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已经饿得不行,这才看着星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才来山上,他也不知道这山上有些什么吃的。 最主要的还是他根本就离不开这竹楼。 “小师弟,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烤鱼,你吃了它之后……”洛雪把烤鱼递过去,话还没说完,顾泯就已经接了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口。 “谢谢师……姐。”顾泯含糊不清的开口答谢,有了这条烤鱼,他和洛雪之间的仇怨可以减少那么一点了。 洛雪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小师弟的吃相,心想怎么小师弟吃东西都这么好看,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顾泯大口啃了几嘴,心想这鱼肉质不错,就是味道差点,应该是烤鱼的时候,手艺不到家。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像是洛雪这样的修行者,平日里肯定都不进食,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烤鱼。 有吃的就不错了。 顾泯不挑。 他吃得一嘴油,正要张口满足的打个饱嗝,忽然身前便有一阵风吹过,一袭白衣的常遗真人出现在他身前。 “孽徒!” 常遗真人看着那所剩不多的烤鱼,怒火中烧。 遭了,师父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洛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册竹简,聚精会神的看着。 心中默念,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顾泯抬头惊愕的看着常遗真人,丝毫不知道此刻他已经帮某人背上了黑锅。 第十三章 迫害像是那山峰,连绵不断 常遗真人盯着顾泯眼里满是失望,他没有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竟然能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竟然是趁着他回屋里拿酒的时候,就把他的烤鱼偷走了! 要不是他鼻子够……不,修为够高,怎么能发现这孽徒竟然还在此处大快朵颐。 “你这孽徒,还有何话可说?”常遗真人看着顾泯,此刻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翻动柢山门规了。 顾泯咽下嘴里的鱼肉,正要开口,然后就感觉到浑身好像是被火烧一般,有无数的气机正在他的体内游荡,要是说之前修行的时候,那些气机如同一条小溪的话,现在的这些气机就像是一条翻涌的大江,在他的体内横行,似乎打着要摧毁眼前一切的想法,顾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隐约感觉,再这么下去,他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甚至有很大可能,原地爆炸! 他思绪开始混乱,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倒了下去。 嘴里开始吐出白沫。 一张脸通红。 这一幕不仅让洛雪把手中的竹简都给丢了,还让常遗真人都有些意外。 “师父,小师弟被你吓死了!”洛雪大悲,没想到自己只是偷了条师父的烤鱼给小师弟吃,自家师父就把小师弟活生生吓死了,这可是她的小师弟啊,这才入门一天,怎么就没了? 世上还能再多出好些小师弟,可是能够长得这么好看的,又能修行的,怕是没几个了吧? 想到这里,洛雪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 常遗真人严肃道:“休要胡说,为师的烤鱼,那是柢山异兽,岂是一般人能够吃的,就连你和你师姐,吃了这鯥鱼都极其凶险,你小师弟今天才开始修行,你便把这鱼给他吃,以为师来看,即便他不被为师吓死,等会儿也得死了。” 这世上能够提升境界的灵物很多,可不是每一件都对修行者有裨益,有很多东西,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若是误事,只怕除去被灵物本身所含的天地之气撑爆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顾泯误食鯥鱼,此刻处境已经极为凶险。 “啊,师父你快救救小师弟,鱼是我偷的,和小师弟没关系啊!”洛雪此刻六神无主,惊慌不已。 常遗真人瞥了洛雪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一道白气便从他的衣袖里蔓延出来,将顾泯牵引到半空悬停。 常遗真人深吸一口气,挽起衣袖,双手在胸前揉了揉。 还没等洛雪开口,常遗真人已经伸手一拳打在了顾泯的小腹上,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常遗真人开始对顾泯拳打脚踢,这一幕,让洛雪都看傻了……这什么情况。 再过半刻钟,常遗真人将顾泯倒转过来,将衣袖复归原样,他看着顾泯,袖中再有白气蔓延而出,顾泯开始剧烈的咳嗽,而后便开始吐出许多才咽下去的鱼肉。 常遗真人大袖一卷,将那些鱼肉全部都卷起,倒出窗外。 顾泯这才悠悠醒来。 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然后顾泯便感受到浑身上下都剧烈疼痛起来,那种疼痛,甚至让他没有力气爬起来。 常遗真人看着那剩下的半条烤鱼,平静道:“此物并非是你可以消受的,要是实在饥饿,山上的石头也可以吃一吃。” 顾泯实在是没有力气来回答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常遗真人拿起那半条烤鱼,来到窗前。 看起来就要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常遗真人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洛雪,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若是想要你小师弟多活几年,就不要惦记为师的鱼了。” 说完,常遗真人便摇了摇头,身形消散在竹楼里。 掠出数十丈之后,常遗真人忽然皱眉道:“这小子,竟然就已经入了初境?” 之前只想着搭救顾泯,却没有注意这件事,直到现在他才想起。 “好,不愧是我常遗的得意弟子!” 又是一阵笑声传遍柢山。 …… …… 竹楼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书虫在不远处看书,好像是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洛雪有些心虚的往后退去几步。 有些悻悻然的开口道:“小师弟,师姐也是一番好心。” 顾泯艰难的爬了起来,靠在窗边,盯着洛雪,“那就多谢师姐了!”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小师弟,你多保重,我先走了。”洛雪很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她很快便飞一般的逃出竹楼,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顾泯此刻全身无力,自然也没有力气去追赶,即便有这个想法,他也走不出这座竹楼。 山上三个人,两个师姐一个师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过这个问题。 他靠在窗边,谁也不知道此刻这位俊美无比的少年,在想些什么。 整个竹楼里,只有书虫翻动竹简的声音。 “得赶快强大起来,不然以后说不定哪一天就被这群人搞死了。”顾泯经过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明白了几件事,其中最首要的事情便是离洛雪远一点,阿桑师姐是山上最稳重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迫害他,常遗真人虽说不正经,但看起来也不会主动来找顾泯的麻烦,只有洛雪,看着傻乎乎的,说不定却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眼见之前自己算计了她,现在就要找回面子来? 虽然说这种几率很小,但也不可能说绝对不存在。 顾泯拍了拍脑袋,揉着脸颊,心想是不是还有人会和我一样喜欢揉脸颊。 半个时辰之后,疼痛渐渐散去,不得不说常遗真人虽然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把他烤鱼从他身体里弄出来的,但却有些分寸,没有把他彻底打残。 还是留手了。 对常遗真人,顾泯还是有些好感的。 站起身来,顾泯目光落到了那些书架上,据说这些都是柢山历代前辈撰写的剑经,此刻山上并无旁人练剑,那就是说,这些全部都是为顾泯准备的,他想要学剑,从这里找一册剑经就行了。 可是这里这么多剑经,哪一册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换句话说,这里哪一册剑经最厉害,杀力最大? 这是顾泯十分关心的问题。 要自己去选,顾泯总觉得花个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够选对,要是自己选错了,练到一半岂不白瞎了? 于是想着这件事的顾泯,就转头看向那个书虫。 这家伙读了这么多书,没理由不知道。 “前辈。”顾泯张了张口,盯着那个聚精会神的书虫,想着要怎么才能从对方嘴里套出自己需要的消息。 可喊了一句之后,对方毫无反应。 顾泯靠近了一些,再次开口,“前辈。” 对方还是没理会。 顾泯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然后说道:“前辈,晚辈有事相问。” 对方还是没回应,而且在翻阅的时候,好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顾泯有点丧气了,自己这么个新弟子,要地位没地位,要武力没武力,他能够做啥? 对方又不是女人,自己的容貌起不到半点作用。 哀叹一声,顾泯重新坐下,想着是不是要找寻别的突破口,想着这件事,他便把怀里的青天鉴拿了出来,这玩意好是好,可现在的自己,拿着这玩意,也没多大作用啊。 还不如塞柄剑给他。 剑?! 顾泯忽然想起阿桑离开之时说的话,又想起了那晚上看到青天鉴化作的青色长剑。 “你就是那柄唯一的剑啊?”顾泯恍然大悟。 想通了这件事,顾泯大喜过望,从那晚上来看,这柄剑绝对不俗。 就在这个时候,竹楼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要问什么?” 第十四章 不知朝暮 这世上的书虫最开始生出的时候,是十分弱小的,除去读书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做,可经历一段岁月之后,逐渐会生出更多灵智,这个时候的书虫,便会真正的拥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但即便如此,书虫喜好读书的癖好不会变,也很少会对外界的事情产生兴趣。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这书虫无动于衷的缘故。 可他这会儿却是开口了。 回答了顾泯之前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开口。 将竹简放在膝上,书虫那双写满了故事的眼睛看向顾泯,再次重复道:“你要问什么?” 声音很醇厚,听到声音的顾泯如沫春风,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爹爹请来教书先生,他和几位兄长一起坐在自家的后院里,那时候夕阳照在院子里,也照在他们几兄弟的脸上,听着先生开始讲课,便觉得无比舒服。 想到这里,顾泯很快便摇了摇头,把那些思绪收回来,这便直入主题的问道:“前辈可知这竹楼里的剑经,哪一册最好?” 在顾泯看来,书虫既然是读了这么多书,在竹楼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该什么都知道。 听着顾泯的话,书虫没急着开口,他只是看着顾泯手中的那颗青天鉴,眼里多了些缅怀,然后才说道:“柢山先祖无数,有资格在这里留下一册剑经的人,你觉得会谁比谁差很多?” “想要在竹楼里留下剑经,修为境界大多都是金阙境,偶有例外,都是因为那人想出了一条全新的剑道大道,才能有笔墨存世,换句话说,无论是谁的剑道,是谁的剑经,你只要彻底钻研透彻,修行到最后,即便不是举世无敌,也能说得上难逢敌手。”书虫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但还是每句话都说的十分清楚,而且不急不躁。 顾泯若有所思的点头,书虫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里的剑经都很厉害,到底那一册最厉害,他说不清楚,但大概影响都不大。 这不和没说一样吗? 顾泯一阵头大,要是眼前就只有一册剑经也就算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硬着头皮练下去,可眼前有这么多,他选择的时候,当然也很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在思索的时候,书虫在打量他。 书虫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竹楼,但从年纪上来说,他比常遗真人要大出不少,对柢山的情况,其实也是更为了解的,这么些剑经里他即便不知道那一册最好,但总归会知道撰写剑经的那人是什么情况。 他要是愿意,完全可以给顾泯说清楚每册剑经的撰写者当初在世间修行者里是个什么境界,对剑道有着怎样的理解,从而供顾泯选择,可他没这么做,他是想看看顾泯自己会怎么选。 “每册剑经上都留有撰写者的气息,有契合自身的,或许就是适合你的。”到最后,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建设性意见。 也算顾泯没有白问。 “好。”既然没别的办法,顾泯也只能去一册一册的感知过去。 顾泯站起身,将青天鉴重新收好,很快便来到书架前,然后伸手拿起一册剑经。 他没打算翻阅,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还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选出一册修行,只是准备要好好的感受一番那撰写之人的气息。 片刻之后,一道剑气从竹简里生出,只一瞬间,便将顾泯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泯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书虫瞥了一眼这边,想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忘了告诉你,这些剑经的撰写者,既然都是名动天下的大剑修,在撰写剑经的时候,自然有些人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缕剑气,那缕剑气会对弟子进行考量,从而判定对方是否有研习的资格。” 换句话说,那就是顾泯在挑选剑经的时候,那些剑经也在挑选他。 听到这些话,顾泯也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没有什么反应,今天是他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已经足够多,而且每一桩每一件都说不上好,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是早已经出了些问题。 可顾泯,只是麻木了。 迫害这种东西,这次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么有什么好激动的? 站起身来,顾泯揉了揉胸前,吐出一大口淤血,又缓慢的朝着书架走去,书虫咦了一声,不是惊讶顾泯的反应,只是有些惊讶顾泯怎么还能站起来。 他很清楚的记得,刚才那册剑经的撰写者是柢山的第六代剑修,生前是一位实打实的金阙境剑修,且剑气以凌厉闻名于世,他留下的那一缕剑气,即便已过上千年,也不是一位初境的修行者能够承受住的。 想到这里,他只是一顿,但很快便想到了原因。 书虫皱眉到眉头舒展只有短暂片刻,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站在书架前,顾泯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反应,半刻钟之后,他才去伸手拿起第二册剑经。 他聚精会神,随时准备飞出去。 可这册剑经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温和,并未什么凌厉的剑气生出,顾泯松了口气,放下之后,便去拿起第三册剑经。 接下来是第四册,第五册,第六册…… 连续十几册剑经都并无什么剑气蕴含其中,想来是撰写这些剑经的那些柢山先祖,充分在为柢山后人考虑。 直到顾泯拿起第十五册剑经的时候,他又飞了出去。 然后和最开始一样,撞到墙壁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不过片刻之后,顾泯就再次爬了起来,然后艰难的再度来到书架前,又拿起新的一册剑经。 半炷香之后,顾泯不负众望的又飞了出去。 书虫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变,但眼神中也有了些赞许,顾泯的天资和悟性之前他在一旁已经完全见识过了,一夜不到便能从一个普通人进入初境的修行者,在这漫长的历史里,一定会有,但绝对不多。 而现在顾泯展现出来的韧性,恰巧也是一个好的修行者应当具备的条件之一。 当顾泯同时具备这么多东西的时候,已经注定他的前途会是一片光明了。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顾泯都在做重复一件事,而书虫破天荒的没有去看手里的竹简,而是仔细看着顾泯每次倒飞出去,以及重新回到书架前的这个过程。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天便亮了,然后天又黑了。 顾泯成为修行者的第二天也结束了。 满眼血丝的顾泯站在书架前,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那些剑气撕碎,身躯上也有着许多剑痕,但好像是知道这些剑气会伤人,但不会杀人,顾泯眼里没有一点畏惧,他揉了揉眼睛,便继续这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旅程。 书虫没有开口,他自然知道,在顾泯开始挑选剑经的时候,修行就已经开始了,那些柢山剑修留下的剑气,在替他淬炼身躯,之前的入门心法只是让他身体更为纯洁,而这些剑气却是在让他的体魄变得更为坚韧。 这种好事,就连那些名震天下的大宗门弟子都不一定能够轮得上。 顾泯作为柢山最后一个剑修,吃了不少苦头,自然也会有福报。 揉了揉眼睛之后的顾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朝霞,然后收敛心神,重新拿起一册剑经。 依着他的速度,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将这些剑经全部感受完,本来在这之前他便已经对某册剑经有了些想法,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却没有立即停下,反倒是一册一册的继续感受下去。 于是抱着这样想法的顾泯又不眠不休的在书架前站了十天。 这十天里,阿桑在修行,常遗真人在自在的烤鱼,而洛雪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小师弟完全消气之后,才来找他。 所以这十天里,完全没有任何一人,来打扰顾泯。 …… …… 夕阳西下,顾泯站在书架前,看着窗外的晚霞,此刻的他已经比十天之前消瘦不少,整个人的眼眶都凹陷下去,看着就像是个重病缠身,时日不多的家伙。 哪里还有十天之前那个俊美少年的样子。 顾泯不知道别人修行是怎么个样子,但他觉得,自己的这条修行路,从最开始就不顺畅。 他摇摇头,颤抖着去拿起下一册剑经。 这是一册被放在书架最角落,上面同样满是灰尘的竹简,看起来和别的竹简没有任何区别,可就当顾泯拿起来之后,他便有些疑惑的低头看去。 然后鬼使神差的,顾泯就将那册剑经解开,然后一点点打开。 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青天鉴忽然绽放出一道剧烈的青光,而这剑经里也生出一道剑气。 冲天剑气从竹楼里生出,并不是针对顾泯,而是直冲云霄! 骤然间,剑光天启,惶惶剑气,势若天倾,瞬息间撕破苍穹天幕,凝如天河,久久不散。 这道剑气之盛,甚至还要比当时常遗真人的万里一剑更为浓郁凌厉! 书虫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他神色复杂的低声道:“果然如此。” 第十五章 一个不新鲜的故事 顾泯抬头看着竹楼屋顶的那个大窟窿,看着那道快要散去的剑气,这会儿他用屁股去想,都知道撰写这册剑经的那位剑修,肯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光是剑经里残留的剑气,怕是就已经是绝大部分剑修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吧。 现在顾泯迫切想要知道撰写这册剑经的剑修,到底是柢山的哪位绝世人物。 他转头看向书虫的时候,书虫便已经知道顾泯的疑问了。 “晚云真人。” 这是顾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后第一瞬间便觉得这位柢山先祖的名字要比自己师父的名字好听太多。 不对比还不觉得,这一对比,他便感觉常遗两个人,隐约之间,竟然透露着一股古怪的猥琐之意。 书虫微笑道:“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顾泯靠着窗边坐了下来,忽然不觉得那么急了,他轻声道:“洗耳恭听。” 书虫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晚云真人并非是柢山历史上最强的剑修,但绝对是最值得人记住的那个剑修。” 晚云真人这个名字,提及的时候往往会伴随着柢山的兴衰。 大概在数千年前,柢山的开派祖师建立柢山剑宗,数百年后,柢山开始在大陆的剑宗中占据一席之地,开始真正走入修行者们的视线里。 又过了数百年,柢山的声名一日比一日盛,俨然在南方有了很不错的名声,但苦于门内没有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天才,所以柢山一直不能成为大陆里最为靠前的那几座剑宗之一。 当时的柢山掌教叫做赤水真人,他决心振兴柢山,便做了许多努力,虽说最后还是没能起到效果,但怎么说,这都是柢山值得记住的开始。 赤水真人亡故之后,他的弟子言荒真人成为了柢山掌教,而此刻便已经差不多一千多年前了。 言荒真人是柢山真正的不世出天才,境界一日千里,很快便站到了世间最高处,于是便有了柢山历史上第一次辉煌的时刻。 言荒真人负剑背上,在一年之内连战数位剑道大宗师,终于成为了剑道魁首,这是柢山第一个剑道魁首,也是柢山真正辉煌的开端。 此后数十年里,柢山天才辈出,又有言荒真人在后,很快柢山便成了南方第一剑宗,但即便也只能止步于此,再难提升。 两百年后,言荒真人郁郁而终,接任柢山掌教的是长叶真人。 长叶真人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但最值得称道的却是他的手腕,他接任之时,柢山其实已经成了分裂姿态,但在他成为掌教之后的数年内,柢山再度变得如同铁板一块,与此同时,世间到处都是硝烟战火,数个国家正在为统一而战。 世间几乎所有宗门都选择了一个国家,而柢山便是选择的宁国。 “那就是之后的大宁王朝。”顾泯自然知道那个世间最后一个一统山河的王朝。 书虫点点头,“宁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宁,柢山功不可没。” 柢山投注在宁国身上,为宁国做了很多事情,就连长叶真人也时不时出现在和各宗门修行强者的战场上。 那个时候的柢山剑修,是所有宗门最为忌惮的。 数年之后,大战落幕,宁国一统世间,建立现如今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 大宁王朝! 而柢山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大宁王朝最为亲密的盟友,当时的大宁王朝慑服四海,将四夷从大陆赶出去,王朝内修行强者无数,彼时世间再无一座宗门能够在大宁面前说个不字。 宁启帝更是公认的最强者。 柢山也是在这个时候,正式成为的剑道第一宗门,连续三代剑道魁首皆是出自柢山,也有了天下剑道一石,柢山独占八斗的说法。 书虫虽说是谈及晚云真人,但实际上却是在说柢山的历史。 这本是每个柢山新弟子都该知道的事情。 任何宗门都有兴衰,柢山的衰落是源于大宁王朝的分崩离析,大宁王朝一统世间四百年,最后也难免走向了历史的尘埃里。 那个时候,群雄并起,诸侯四起,所有人都想着在大宁的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王朝,而柢山那个时候依然站在大宁身后。 为了维护这座形同朽木的王朝,柢山的剑修前仆后继,最后一点点凋零。 柢山却不是在那个时候衰败的。 因为晚云真人便是那个时候拜入柢山的。 他是当时的柢山掌教从大宁国都带回来的少年,一个眼里只有星辰的少年。 当时的柢山本来便江河日下,天资过人的修行者都不会选择拜入柢山,可晚云真人却还是来了,他拜入山门之后,很快便展露出了绝对的天赋。 短短二十年之间,他便已经成为了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百年之后,他踏入金阙境,成为柢山历史上最后一个金阙境剑修,那便是柢山最后的光芒。 “晚云真人从来没有成过所谓的剑道魁首,但他却被剑庭和剑府称为前后五百年杀力第一。” 书虫轻声道:“他的剑,很纯粹。” 那会儿的柢山,大厦将倾,无数剑修都盯着这座山,晚云真人知道,他没有固守山门,而是选择游历世间。 他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而是找寻那些对柢山虎视眈眈的剑修,短短数年,他便斩杀了两位金阙境剑修。 晚云真人当时为了解决柢山的困境,只用了四个字。 以杀止杀。 所有想对柢山不利的剑修,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这让其他剑道宗门不得不偃旗息鼓,生怕招惹这尊杀神。 不是没有人想过将晚云真人斩杀,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位剑道魁首不出手,别的剑修,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于是有晚云真人在,柢山安稳的渡过了两百年的光景。 可任何事情都不会那么完美,晚云真人虽强,但还是敌不过时间,在两百年后,晚云真人离开世间,柢山再无屏障,便再难有人挽狂澜于既倒。 柢山一天天衰落下去,到了顾泯拜入山门之前,柢山已经有整整三代,没有人学剑了。 所以现在世间,提及剑道,不会有人再提起柢山。 “青天鉴的上一任主人便是晚云真人。” 说到这里,书虫已经闭嘴,柢山的历史绝对会比他说的更精彩,只是现在都已经化作了尘埃。 顾泯低头看着那册剑经。 这便是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 记载着晚云真人的无上剑道。 顾泯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手里的,不仅是他的未来,还是柢山的未来。 就在几天前,他还觉得自己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就被交付下任掌教的担子有些荒谬,这会儿却是觉得,或许冥冥之中便有安排,青天鉴化回珠子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中年男人,想来就该是晚云真人。 而此刻他又正好挑中了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 “果然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顾泯靠在窗边,忽然傻笑起来。 第十六章 小师弟,你死了? 有了这册剑经,而且顾泯早已经洗涤身躯完成,更是参悟透了柢山心法,下一步要做的自然是开始研习那册剑经。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这册晚云真人留下的剑经,转头问道:“这次不会出事了吧?” 之前第一次打开便是剑气凌霄的绝世场景,要是这一次打开依旧如此,他还怎么研习。 重新回到一侧坐下的书虫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顾泯心中大定,这才第二次打开这册剑经。 竹简被他打开,粗略一看,整册剑经只有寥寥百字,这和别的剑经迥然不同,想来以晚云真人的性子,自己本身便是一位绝世天才,即便要为柢山后人留下自己的剑道,也不会一字一句尽数为后人写透。 有寥寥百字,已经算晚云真人实打实的为柢山想过了,要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只怕就是一道剑气了事。 顾泯全神贯注,短暂片刻,便已经将那寥寥百字尽数记于脑海中了,随即他便对晚云真人生出了无限的敬佩。 这百字内容,真要详细解出,至少也要数万字才行,可晚云真人只用了百字,由此便可见他对剑道的理解,已经极高极高。 这才是柢山最后的光芒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一层,顾泯更是兴奋,他的眼眸里有着发出光芒,那是希望,也是很多别的东西。 书虫看着这一幕,脑海里便出现了当初那位柢山掌教带着晚云真人来到柢山的光景。 当时晚云真人站在柢山山顶,看着那些山上弟子,没有半点畏惧,有的只是光芒和希望。 顾泯开始正式修行晚云真人的剑经。 他盯着前面的那几句话,有些失神。 那册剑经上,最前面的几句话,意简言骇:“气归气府,成其剑树,树生枝叶,再结剑果。” 之前阿桑讲解入门心法的时候,便指出过,吸收天地之气入体之后,在体内丹田之上便会出现一座气府,气府的作用便是将整个天地之气转化为自身气机,供自己所用。 气府作为中转之处,一向便只有天地之气经过,阿桑并未说剑修修行之法是将整个天地之气都聚集在气府里的。 “或许是师姐也没有学过剑修之法,故而不知?”顾泯默默思索,很快便得出结论,剑修之法,既然只有他一人研习,那么很多事情,便只能去摸索。 如何生出剑树,如何再生出枝叶,如何再结剑果,都是需要他自己去思考的。 其实他只要稍微再勤快一点,去翻一翻别的剑经,便该知道,剑修这条路,好像不是这么走的,至少在别的剑修撰写的剑经里,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条剑道,是晚云真人独创的。 可惜顾泯已经认定晚云真人,这就没半点兴趣再去翻阅别的剑经,而这样,顾泯也只能稀里糊涂的走上了一条和世间剑修都不同的路来。 沉下心来,顾泯闭上眼睛,靠着入门心法所讲的那个办法,将体内的气机牵引到气府里。 他已然踏入初境,不管怎么说,便已经算是一个修行者,天底下所有的修行者,体内都会有气府。 只是修行者的境界高低,会决定气府的大小,甚至于到了更高的境界,气府便会变作另外的东西。 那个东西叫做金阙,那个境界的修行者,也叫做金阙境修行者。 而现在的初境修行者,也被称为气府境。 “怎么这么大?” 顾泯有些惊讶,因为在内视之时,他看到自己的气府,竟然完全不像是阿桑师姐说的那般应当只有水滴大小,而是足足有鸡蛋大小。 “难道我真是天选之子?”顾泯摸不着头脑。 其实在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便已经成为了一位初境修行者,那会儿他的气府当然只有水滴大小,可之后他却吃了半条鯥鱼,那是柢山异兽,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吃下才能无恙,他这么个初境修行者,吃下半条,差点便命丧于此,后来常遗真人出手搭救,将那些鱼肉尽数从他体内逼了出来,但即便如此,顾泯也得了好些好处,那鯥鱼蕴含的天地之气,有一部分,已经进入了他的体内,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涌入了他的气府里。 本来即便是这样,他最多也算是体内的气机会比一般的初境修行者更多一些罢了,可后来感知剑经,相当于被无数个柢山剑修出剑打磨身躯,一来二往,便生生的将气府撑大了! 每个境界的修行者气府的大小几乎都是有一个大小范围的。 只有天资实在高绝的修行者,才会超出这个范围。 顾泯自然也算个天才,可他超出的,其实也太多了…… 初境一般的修行者能有个水滴一般大小的气府便算是可以,更大一些像是珍珠,便应该是宗门重点栽培的对象。 若是有青枣般大小,那就该是被宗门保护起来,视为未来百年的根基。 可此刻的顾泯,气府足足有鸡蛋大小! 这传出去,柢山只怕很快便会被各大宗门灭门,然后顾泯便会被各大宗门争夺,甚至是数位金阙境的修行者都要为他大打出手。 说不定此事还能惊动四海之主,尤其是那位身为剑道魁首的女子剑仙!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顾泯却浑然不知,他只是短暂惊讶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气府里,此刻的气府里空空荡荡,除去不断进入气府里的天地之气,不断出去的气机之外,便没了别的东西。 依着晚云真人的剑经所言,修行的第一步是要将那些天地之气彻底留在这里面,结成一棵剑树。 可怎么才能留下这些天地之气,这是顾泯遇到的第一个问题。 之后的问题是怎么结成剑树…… 再之后…… 反正有很多问题等着顾泯去解决。 晚云真人只说了应该怎么做,却没有传下方法,当然他这样的修行者,动动念头自然也就能做成,却没有考虑才入初境的柢山弟子们怎么能够做成这件事。 顾泯不再内视,睁开眼睛,依着他这个人的一贯行事作风,自己摸索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做的下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找知道的人,问一问。 于是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向了书虫。 “前辈,晚辈有一事相问。” 书虫这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理他。 顾泯再开口,“前辈……” 书虫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简,没有半点想要搭话的意思。 顾泯也看出来了书虫这次是铁定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了,哪怕他觉得这位肯定会知道答案。 揉了揉脸颊。 顾泯艰难起身,想着去找自己那个便宜师父问一问。 山上常遗真人的境界最高,又把他视作柢山未来的希望,肯定是要回答他的问题的。 可才走一步,顾泯眼前一黑,生生倒了下去。 书虫诧异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好饿……”顾泯艰难的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彻底晕了过去。 原来是饿晕过去了。 也是,毕竟只是个初境修行者,尚未能够达到辟谷,十几天的摧残,加上滴水未进,就算是修行者也扛不住。 书虫摇摇头,然后便看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正好是从屋顶那道剑气捅穿的窟窿处进来的。 来人不是洛雪还能是谁。 一落下来,便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顾泯,加上顾泯现如今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洛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一双大眼里瞬间便起了水雾。 她颤抖着开口询问,“小师弟,你死了?” —— 写揉脸颊是希望你们不要忘了那个喜欢揉脸颊的少年李扶摇。 第十七章 小师弟很不错 “师父,你要救救小师弟啊,他死了怎么办?我们到什么地方再去找这么好看的小师弟?” “师姐,你快救救小师弟,小师弟不能死啊!” 洛雪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世界和师父,都快要急得冒烟了,可自己师父和大师姐却丝毫没有反应。 两个人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泯,眼里的情绪都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常遗真人感慨道:“为师最开始以为,他除了天资高一点,又是被青天鉴选中之外,就只有和为师年轻时候相当的长相了,可现在来看,为师还是小看了他。” 阿桑点头,在这个时候她很赞成自己师父的看法。 之前常遗真人和阿桑已经先后探查过顾泯的身体了,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晕倒,只是在探查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顾泯的气府。 那真的太大了。 阿桑当初进入初境的时候,气府大小只有珍珠大小,加上她自身修行刻苦勤奋,现在阿桑的境界已经很高了,可眼前的小师弟顾泯,灵府却有整整鸡蛋大小。 这光论绝对天赋,顾泯绝对是现在修行界年轻一代里的最优之列。 “小师弟或许真是上天看到柢山如此,才为柢山挑选的那个人。”阿桑点点头,连她都已经开始相信小师弟是柢山中兴希望这种事情并不假了。 常遗真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眼里都是高兴的神采,“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是挑选怎么样的剑经,只怕最后成就都会极高,不过这一定得为师好好教导,不然他一旦踏入邪道,真是整个剑道的损失。”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顾泯一人提剑,力战世间诸多剑道宗师而不败的景象了。 他此刻很想再祈祷一次,让柢山先祖好好保佑自己破境。 “师父所言甚是,我一定好好看着小师弟,好让他早日成为柢山的中流砥柱。”阿桑这次是真心实意开口,绝对是没有半点敷衍的。 常遗真人十分满意的点头,就要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教导这两位弟子的话语,却被洛雪一把抓住衣袖,后者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常遗真人,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师父,小师弟是不是快不行了,你就出手救救他吧!” 常遗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这会儿是该搭救自己这个徒弟的时候,之前看到他的气府,一时间有些感叹,以至于就忘了这档子事情。 要是真有人把常遗真人的过往经历都想一遍的话,应该是会得出结论的。 那就是这个白胡子老头,其实是个十分健忘的家伙。 健忘老头……常遗真人开口说道:“你小师弟是我柢山未来,为师自然会出手救治他。” “让开。” 常遗真人一脸严肃,伸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然后摸出两个馒头。 他是个喜欢烤鱼的老人,当然,除此之外,也会烤烤馒头片。 拿着两个馒头,常遗真人伸手就要往顾泯嘴里塞去。 这万种病就有万种药来医治,像是顾泯这个处境,没有什么药比馒头更好了。 阿桑转过头去,不忍去看小师弟的惨状,而洛雪只是瞪大眼睛,什么都没敢做,她太懵,根本都没有搞清楚现在出现的状况。 …… …… 准确来说,顾泯是被馒头噎醒的,当他醒了的时候,始作俑者常遗真人已经溜之大吉了,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阿桑和洛雪在。 醒来的顾泯第一时间是喝了一大壶水,把那冷硬的馒头顺下之后,顾泯当即便看着阿桑,开口问道:“师姐,怎么样才能让天地之气填充在气府里而不外泄?” 他现在全部身心都在修行晚云真人的那册剑经上,别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他分心。 阿桑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个问题,但她毕竟是境界高深的大修行者,境界高深,这种问题她自然知道解决办法。 “将入门心法的其中一段,折半运行便可,天地之气涌入气府之后,自然会停下,但停下之后,气府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入天地之气,直到把气府塞满。” 阿桑平静说道:“这是一旦运行心法后半段,气府里的天地之气依然会来到身体经脉里。” 对于剑修的修行之法,阿桑不知道,她只能在这里给予自己小师弟答案。 她虽然没有说清楚具体是那一段只用运行一半,但顾泯也能够明白,顾泯不担忧以后的问题,他现在想的就只是那一句,气归气府,生其剑树。至于后面的问题,发现了再来解决。 想着这事情,顾泯从床上蹦起来,说了句多谢师姐,便风风火火的跑走了,看起来就是要回到竹楼里继续修行。 洛雪看着顾泯的背影,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之前她这么担忧自己小师弟,眼见他不行了,还把他抱来让师父出手救治,可是小师弟怎么醒来之后,一眼都没有看她,这就走了。 这让她怎么能够不伤心? 阿桑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师妹的情绪,想了想,她直白问道:“你喜欢他?” 她是个没有经过男女之事的修行者,又是个简单的人,自然开口便是涉及问题核心。 洛雪的脸忽然就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小师弟,但看着他受伤,她真的会很伤心啊。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 小师弟是个太监啊。 “小师弟他……不能喜欢的。”洛雪眼里有些黯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雪有些不能理解,说喜欢和不喜欢她都知道,可这说不能喜欢,是为什么? “门规里并没有说同门弟子不能结成道侣,何来不能喜欢一说?”阿桑云淡风轻开口。 “小师弟是个太监啊……”洛雪知道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可这会儿也不得不说出来了,毕竟师姐的性子她也很清楚啊,要是自己不说清楚,师姐不会放过她的。 “太监?”阿桑皱了皱眉。 之前探查小师弟的时候,她不仅发现小师弟的气府很大,身体也很完整,并非残缺之身。 况且要是残缺之身,只怕早在拜师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看出来了。 残缺之身虽然不影响修行,但很多宗门会认为这样的人有缺,便不会收入门下,可是顾泯,完完全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不仅长得很好看,其他方面也很不错。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之前说的话,是哪里来的依据,但她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小师弟很不错,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这句话,阿桑便不再理会洛雪,自顾自离去,小师弟正式踏上了修行,之后肯定会面对各种危难,她这个做师姐的,得境界再高一些,才能好好护着小师弟。 阿桑离去,就只剩下洛雪一个人,洛雪小声念叨着师姐说的话,重复了大概几十次之后,她抬起头,咬着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两个字。 “顾泯!” 之前第一次见面,她要是不认为顾泯是太监,即便他长得再好看,洛雪肯定都不会让顾泯给她涂药的。 更何况这还有后面让他伸进自己胸前去拿青天鉴了。 想起这些,洛雪就觉得有些生气,但随即就有些失落,小师弟明明不是太监,怎么不告诉我呢? 在她想来,小师弟肯定不是那种想着吃她豆腐的坏人,可他就是没说。 “为什么呢?” 洛雪托着腮帮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可此刻回到竹楼里的顾泯,已经成功将那些天地之气留在气府里了,紧接着就在他在想怎么生出剑树的时候。 那些天地之气开始剧烈收缩,最后凝结成了一柄古朴小剑,小剑猛地一插到气府地面,开始生根,就像是生出了一棵树。 第十八章 星光下的少年 那柄古朴小剑状如一棵小树,想来便是晚云真人剑经里第一句所说的气归气府,成其剑树。 顾泯盯着那棵剑树,想着再之后又是如何树生枝叶,再结剑果的。 气府里的变化仍在继续,在生出一棵剑树之后,那枝丫上边开始有白色的剑气生出,一丝一缕,就在那些枝丫上生出,像是一条条白线,蔓延而出,此刻体内的心法也开始运转起来,那些白线缓慢的离开气府,看着就像是一棵树生出了无数枝叶那般。 这便是树生枝叶。 顾泯心里默默点头,晚云真人这几句话说的如此深奥,但实际上才是一个剑修入门,并非是什么登天难事。 只是在那棵剑树变得如此之后,之后气府里便平静下来,一边有天地之气进入,在填满气府之后,化作气机涌出气府,然后蔓延全身,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剑果呢?”盯着那棵剑树,顾泯想着那晚云真人剑经里第一段话里的最后一句,按着他之前的理解,既然剑树生出,枝叶也有,那么那棵树上之后会不会结出一棵果子才是? “难道是境界不够?”这虽然是剑经的入门篇章,但顾泯有理由怀疑这结成剑果需要强大的境界作为依托。 想及此处,顾泯便准备不再内视,要去研习剑经的下一段,但片刻之后,他却愣住了,喃喃自语开口道:“气归气府是应当做出的举动,成其剑树便是收到的效果,那么树生枝叶是现有事物,那么再结剑果,应当并非说剑树结出一个果子,或许是一种抽象表达,是说有了前面这些举动,便会得到的成果,剑果非果,乃是修行之得?” 顾泯开始修行不过十几日,除去最开始那一日,阿桑师姐替他讲解了一番入门心法之外,再无旁人给他详细阐述过修行的种种,他知道的事情很少,但也就是这很少的知识,却让他推想出来了晚云真人那第一句剑经的真实意义。 恐怕这种悟性,柢山往上翻几百年,都不会有几个人。 绝大部分人肯定会纠结剑树上有无剑果的事情,可顾泯却隐约觉得,没有剑果才是对的。 “晚云真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写的这么普通。”顾泯忍不住夸赞晚云真人,以此来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他便退出内视,睁开了眼睛。 距离他内视气府之初,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修行者一旦沉浸在修行者,别说半个月,就连十年八年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刻已经是半夜,窗外的星星挂在天幕上,很是美丽,顾泯看过很多次星星,但没有觉得哪一次有这一次好看。 他盯着那些星星,一时间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若是境界到了繁星境,会更喜欢这片夜空。” 书虫温和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醇厚。 繁星境。 顾泯知道那是修行的第八个境界,但却不知道这个境界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些星辰离我们远近不一,普通人能看到的,只是离我们极近的那些,而且那些都只是少数,等到了繁星境,便有能力看到那些离我们很远的星辰,那是一片星海,恐怕会是天底下最好的景色。” “不过这种景色,注定只有少部分人能够看到。”书虫温声开口,笑意不减。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天底下最好的景色,是郢都的日落。” 那是他看了十几年都没有厌烦过的东西。 在顾泯看来,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处景色能够比得上郢都的日落,而唯一的遗憾,便是郢都没了,郢都的日落或许也再也看不到了。 书虫没有反驳,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说这句话时候的顾泯神情,所以只是随口说了句,“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想我得找些书来看看,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我很怕在研习剑经的过程中出问题。”顾泯对于修行的浓郁兴趣没有改变,但也知道要是自己这样一知半解就开始继续修行,很有可能便会出大问题。 所以他愿意稍微放慢些速度,好好扩充一番自己脑海里的知识。 书虫指了指身侧的那些竹简,平静道:“这些都是你应该知道的。” 很明显,这便是他特意为顾泯准备的,他早知道顾泯需要。 顾泯没有去看那些竹简,反倒是认真问道:“前辈为何如此帮我?” 书虫是应当对看书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兴趣的,可眼前这个,却好像有些过分温和,不像是书虫,更像是一个活脱脱的人。 除了最初没有理会顾泯之外,之后他对顾泯的帮助,不可谓不大。“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性子不像,但天资和长相都很像,他也曾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不过却比你骄傲太多。”书虫没有藏着掖着,那是他从生出灵智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 …… 那些竹简不是这座竹楼里的。 换句话说,竹楼里只有剑经。 那些竹简上的内容是书虫在这半个月里写出来的,他读了无数多的书,这些最简单的东西,写出来自然没有丝毫问题。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愿不愿意写。 他写了,便自然没有问题。 他用了最简单的笔墨,写出了所有修行者应当知道的事情,比如修行境界,每个境界应当注意什么,世上有多少宗门,每个宗门的地位如何,甚至还有近些年里修行者里的大人物。 其中最为耀眼的,应当是南北两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和在这片大陆四周的四片海里的四海之主。 那些都是现如今整个修行界里最强大的修行者。 当然硬要说和柢山有关的事情,一个便是南陵的剑庭,这座南陵最强大的剑宗,说起来和南陵所有剑道宗门都有关。 另外一个是住在海里那位女子剑仙。 “以一女子之姿便力压世间无数剑修,这是亘古未有之事。”书虫很感叹,顾泯也有些失神,这个女子之前便被自家师父提及过,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看起来的确是整个剑修无法跳过的人。 不过现在那些名字距离他很远,顾泯收敛心神,回到窗前,重新坐下,打算花个几天功夫来将这些东西全部看完。 书虫也不再说话,他这些日子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之后的数年里,不再和顾泯说话。 顾泯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很后悔和书虫说的话太多了,因为不出意外,他会在这竹楼里待很久,这么长时间没人说话,他估计受不了的。 不过此刻不知道书虫想法的顾泯没有想太多,只是在认真的看着那些竹简,虽说是夜色如墨,但丝毫不影响他看到竹简上的内容。 成为修行者,便已经和凡人有异。 就在顾泯认真的看着竹简的时候,书虫也认真的看着星光下的少年,窗外的繁星,窗边的少年,加在一起,便是一幅极美的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九章 一山上下尽是吃 夜色如墨,常遗真人一如既往的在茅屋前烤鱼。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动手,而是阿桑在一旁操刀。 说起烤鱼这件事,常遗真人早在很多年前便教给了阿桑,后者学会之后,只为常遗真人烤了几次鱼,便宣告正式结束了这件事。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常遗真人无数次要求,阿桑都不为所动,她一心修行,其实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关心。 不过今晚,却是她主动的。 香气随着微风而动,方圆数里或许都能闻到。 “师父,之前那条鯥鱼,是故意让师妹偷走的。” 这是肯定语气,并非询问。 躺在竹椅上,常遗真人面对自己这个大弟子,没准备糊弄她,当然也是因为自己这位大弟子,实在是不太好糊弄,“毕竟是柢山的未来,柢山又没落至此,不让他走的快一些,那又能怎么样?” 这种事情只有洛雪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能够在自家师父眼皮子底下把鱼偷走,阿桑也好,常遗真人也好,甚至是顾泯,或许都能琢磨点内味出来。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那么一条鱼,让他吸收的天地之气,不过千分之一,要是被柢山先祖们知道了,肯定要说为师败家,到时候说不定便不保佑为师破境了。” 说到这里,常遗真人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像是晚云真人这么洒脱的人,肯定会给为师竖起大拇指,告诉为师做的很不错。” 阿桑没抬头,木棍就在手中转动,她虽然是看着烤鱼,但其实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青天鉴选中了小师弟,入门之后,小师弟选择的剑经又是晚云真人所留下的那一册,一夜初境,再加上书虫对待他的态度,小师弟的确能说得上是柢山的未来,可小师弟的下一步,师父有想法了吗?” 这世上的修行者修行,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要么拜入山门之后,在山门里苦修数年或者十数年,等到境界足够,便下山历练,心志坚毅者,或许便有大成就。 但更多的修行者或许红尘蹉跎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就。 顾泯既然修行的是晚云真人的剑经,那么在山上苦修这条路便不适合他,至少在长期来看,很不适合。 或许数年之后,顾泯便会到了不得不下山的地步,可此刻柢山式微,顾泯下山之后若是被别家宗门知道了底细,便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是被别家宗门招揽,要么便是死于荒野。 一座没落剑宗的天才弟子,不会有什么别的结果。 “在山上做笼中雀对他来说,自然不好。”常遗真人皱着眉头,其实这些日子里,他最担忧的事情便是这个,自己的这个弟子,是柢山之未来,但要如何培养,还不太好说。 他作为一山之掌教,当然不好亲自下山护卫自己这个弟子。 “那我来?”阿桑主动开口,在某些情况下,她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师父的人, 常遗真人笑道:“你来和为师来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因为你是个女人,你小师弟就要修行的更快一些?” 阿桑认真的想了想自己那个其实没见过几面的小师弟,然后认真的说道:“有可能的。” 常遗真人一时语塞,默默的把烤鱼拿过来,咬了一口之后,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反正都没什么区别,别想了。” 说完这句话,他停下了吃鱼的动作,然后抬起头,想起了一件很古老的事情来。 然后这位柢山掌教便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猥琐,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 …… “果然是这样。”在剑树扎根气府的第三十天后,顾泯看完了那些竹简,在看完那些竹简之后的他,忍不住又内视了一次,发现那剑树上真的没有结出剑果,甚至连开花的意思都没有,加上他之前翻阅的那些竹简,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剑果两个字,只是个抽象表达,并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既然如此,那么他之前气府里出现剑树,剑树上生出了那些白线,便已经算是完成了剑经上所言的第一阶段。 那这就是说,他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位剑修,而且还是在三十天前。 这种速度并不快,但要是放在他研习的是晚云真人的剑经前提下,那就是极快了。 或许晚云真人重生,也不会想到自己撰写的剑经,会有柢山后人这么快便参透了最初的深意。 顾泯有些兴奋,转头便朝着书虫说道:“前辈,我明白了。” 可书虫此刻只是埋头书中,没有半点想法回答他。 顾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又喊了一声,后者还是没有理会他,他这才揉了揉脑袋,然后一种无力感传遍全身。 “好饿……”顾泯这废寝忘食翻阅了一个月的竹简,不是因为那棵剑树在为他日夜吸收天地之气的话,只怕他现在都他娘的臭了…… 砰的一声巨响。 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一道阴影,一身白衣的洛雪出现在顾泯身前,刚才的声音是她将一个竹筐放下的声音。 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是因为这竹筐里有满满的一大筐馒头。 白花花的馒头哦。 “喏,给你的,小师弟。”洛雪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才踏入初境,还免不得要吃吃喝喝,所以就花了那么一个月做了这么一大筐馒头。 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月。 事情也很简单。 那就是她最开始也不会做,在知道了怎么做之后,当然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几天,但对于洛雪来说,那至少就得是十几天。 可十几天之后,做出的馒头不满意怎么办? 当然要重新做。 这自己第一次做给小师弟的馒头怎么都得完美吧? 秉承着这个思想,于是洛雪不断的研究,无限的重新开始,这才有了现在摆在顾泯眼前的馒头。 当然,这其中的艰辛,洛雪当然是不能告诉顾泯的,她只是微笑着看向顾泯,说道:“小师弟,快尝尝怎么样。” 顾泯嗯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正好是饿得不行了,虽然那棵剑树现在能够吊着他的性命,但不见得他就真能不吃东西。 “多谢师姐了。”顾泯对洛雪的好感多了一分,相对应的,对于之前洛雪的迫害,又选择原谅了一次。 可当他拿起馒头,顾泯就觉得有些不对,他用力捏了捏。 本该是在他手里变形的馒头,却没有任何反应。 顾泯握住馒头用力往地面上用力一砸,发出了砰的一声。 再来看这个馒头,没有任何损坏之处。 “师姐,你管这玩意,叫馒头?”顾泯看着那一大筐馒头,心想自己要有几条命才能吃下去? 洛雪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小声开口说道:“你就先吃一吃嘛,说不定味道很好呢?” 顾泯干脆的摇了摇头,自己要是把这个馒头吃进肚子里,他会觉得自己肯定是百年难遇的痴呆少年。 “小师弟……”洛雪拉着他的衣袖,不停摆动,竟然开始撒娇。 顾泯沉默不语,甚至转过头去,不去看洛雪这个倒霉师姐。 “小师弟,你要是不吃,我就告诉师父你之前非礼我,师父最恨这种浪荡子弟了!” 见软的不成,洛雪干脆就要来硬的。 “师姐,非礼这种事情,从何说起?”顾泯有些心虚,但还是抱着我不承认,我就没做过的心态开口说道。 “师姐告诉我了,你不是太监,可你当初还看我的……”洛雪小脸发红,要不是为了逼顾泯吃馒头,她才不会说这种事情呢。 “拿馒头来。”顾泯及时出声制止了洛雪,这是他进入柢山之后最担忧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迫害就迫害吧,我顾泯承受得住! 洛雪把馒头递过去,然后微笑的看着他。 顾泯也挤出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微笑,然后缓慢地把馒头放在口中,更缓慢地咬了一口。 咀嚼。 摔倒在地。 一气呵成。 顾泯趴在地面上,脸上表情不变,心如止水。 果然,迫害是不会停止的。 —— 好了,这是二十一岁的我最后一章了,明天就是二十二岁的我了,全新的开始,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更好。 第二十章 那是一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顾泯自认为自己的心志已经足够坚定,可是在吃过洛雪做的馒头之后,这个少年便悲哀的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再如何冷静沉着,在面对自己师姐做出的那些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的玩意的时候,顾泯心中总是不可避免的生出畏惧。 可即便如此,洛雪也没有体谅自己这个小师弟的想法,而是把那桩事情当作把柄,隔三差五的便要带着所谓的菜肴来竹楼里看看自己这个刻苦修行的小师弟。 依着这位的说法,就是小师弟还没有到不用吃饭的时候,那么修行辛苦,怎么能够不吃好的? 只是她要是知道,此刻顾泯心里已经坚定了早日提高境界的想法,好不再有机会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肴的时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想法。 抱着这个想法的顾泯,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个清晨,再次强忍着呕吐的想法,吃完了洛雪做的一盘豆腐,把木筷放在盘边,擦了擦嘴,然后开口说道:“师姐,以后我不吃东西了。” 洛雪前一刻的心神都还在顾泯的脸上,听着这话,下意识就要继续用那个所谓的把柄来胁迫自己这个小师弟,“小师弟,你要是不吃……” 话还没说话,便戛然而止,那是因为洛雪想到了那句话,是说我不吃东西了,而不是说不吃她做的东西了。 这两者看起来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天差地别。 “小师弟,你辟谷了?!” 洛雪大叫一声,一脸的不可置信。 顾泯点点头,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气府里除去生出剑树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变化,而他这么些日子,除去理解那剑经上的内容之外,便是每日刻苦依照心法吸纳天地之气,到了现在,他已经在初境里走的极远,而光论气府里的气机数量,甚至不弱于第二境的修行者。 辟谷需要不少的气机作为支撑,这也是为什么才入初境的修行者还要进食的缘故。 “这怎么可能?”洛雪伸手去掐顾泯的脸,一脸呆滞的说道:“师父说,柢山历史上最出彩的柳隐真人,也花了整整一年才能辟谷,小师弟你……只花了四个月。” 柢山现在虽说没落,但曾经历史上还是会有无数天才弟子的,在那些天才弟子里,自然便会留下无数的天才记录,进入初境到辟谷便是其中一个。 那记录是一位叫做柳隐真人的柢山先祖创造的,他花了仅仅一年便成功辟谷,由此被柢山认为是百世难出的奇才,之后一路倾力培养,虽说最后并没有成为这个世间的最强者,也没有成过所谓的剑道魁首,但怎么说也成了一个金阙境的大修行者,在整个柢山,名声不可谓不响亮。 “其实是三个月。”顾泯在心里默默说道。要不是他之前花了一个月的时光去看那剑树生出之后会不会有剑果,应该只要三个月便能够成功辟谷,当然,能有这么快,除去和他的天资悟性以及心志有关系之外,洛雪的饭菜,也是大功臣。 虽说这在前期修行的极快,但也不意味着最后能走得足够远,那位柳隐真人便是很好的例子,如此天资,最后也没能问鼎世间。 但顾泯既然能有这么快,也足以说明他或许天生就是适合修行的那一类人。 看着洛雪的神情,顾泯没有觉得太过激动,他虽说想尽快走到大道的尽头,但也没有想过如此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从小便有人告诉过他。 现在之所以告诉洛雪,除去因为这山上几个人都是极为亲近的师姐和师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实在不想再吃洛雪的饭菜了。 “小师弟,即便已经辟谷,可还是不能不吃饭啊……”洛雪气势稍弱,但还是坚持着这件事。 给小师弟做饭,是她这些日子来最开心的事情,要是忽然没了,对她来说,她肯定会很不开心的。 看着小师弟吃完自己做的饭菜,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开心了。 顾泯有些无奈,在这山上,他脑子里的那些小聪明,根本不起作用,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断的接受迫害,而且是在迫害里艰难的活下去。 “师姐,我要去见师父,师父说有大事。”和女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一件事,所以顾泯很快便选择了放弃,改用遁法。 “师父两个月没来见你了,哪里来的大事?”洛雪鼓着腮帮,一脸的不开心。 顾泯看了自家师姐一眼,心想怎么这几个月过去,自己这师姐的脑子比之前好灵活很多了? “是三个月前,师父来过一次,说是辟谷之后,便去见他……”这桩事情倒不是诓骗洛雪,的确是有这件事的。 就在他第一次吃完洛雪做的馒头之后数日,一直都对自己这个小弟子不上心的常遗真人来看过他一次,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听着这话,洛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山上说到底还是师父的话最管用,她是最不敢违背的。 顾泯站起身,很快便离开竹楼,他很怕自己在这里待下去,会发生别的幺蛾子。 …… …… 常遗真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许得说这个人有些单调,他很少离开柢山,而在山上,除去最开始给自己的两个弟子传下修行之法后,后来的这么些年,他没有再收徒弟,也没有做出什么光大宗门的事情,他除去时不时在山上的河流里抓上一条鱼烤一烤之外,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常遗真人睡觉从来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想,就可以睡。 而睡觉的最好地方,自然是那座茅屋前的竹椅上。 顾泯离着那茅屋大概还有一里多地,就能听到常遗真人的呼噜声了。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修行境界肯定不低的修行者,竟然也和那些乡野村夫一般,鼾声如雷。 顾泯来到常遗真人身侧,正想着要怎么唤醒自己这个师父而不遭受迫害,便有些纠结。 他和自己的这个师父,说起来见得次数并不多,从第一次见面拜师,到第二次见面就是将他暴打一顿,再到第三次见面只是常遗真人随便说了两句话。 所以他对自己这个师父的性情,还不是特别了解。 万一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头,顾泯只怕便真要再遭受一次迫害。 所以他决定等。 等常遗真人自己醒来。 这会儿已是深秋,秋风微寒,但对于常遗真人和顾泯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问题,成为修行者,自然不会担心这个。 可天公不作美,很快便有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再过片刻,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就落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顾泯皱了皱眉,正要想着用气机驱散那些雨水,常遗真人就跳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下雨了不把为师叫醒,为师这把老骨头,怎得受得了这般摧残?” 常遗真人一边骂骂咧咧,人已经跑到茅屋前的屋檐下。 顾泯赶紧跟上,虽说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问候了一下自己这个便宜师父。 “好小子,还敢偷偷骂为师?!”常遗真人站在茅屋里,盯着顾泯的眼睛,好像是能够看穿顾泯心中所想一般。 顾泯这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头,认真说道:“徒儿有错,请师父责罚。” 这种大修行者有什么高深手段,顾泯尚不清楚。 该认怂的时候就要认怂,这就是顾泯一向的处事态度。 常遗真人看了一眼那场大雨,然后把目光放到顾泯身上,随口问道:“之前让你辟谷之后便来寻为师,这才三个月,你过来……” 说到一半,常遗真人忽然停下,微微蹙眉,然后舒展,这才有快意的笑声传出,“好徒儿,你这就辟谷了,真是为师的好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由此可见,也是为师的眼光独到,不然怎么能够发现你这根修行的好苗子。” 常遗真人本色不改,一旦发现顾泯又给了他什么惊喜,之前的事情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顾泯入门四个月,已经给了他很多惊喜了,这让常遗真人更加明确的认为,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柢山之未来,是上天赐给柢山的希望。 拍了拍顾泯肩膀,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修行一事,放松不得,徒儿你虽有如此天赋,但是须要记住,万万不可分心,尤其是女色,万万不可过早沾染,你也不要因此心灰意冷,放心,为师心里有数,山上你两位师姐……” “师父。”张了张口,顾泯赶紧打断常遗真人接下来的言语。 常遗真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历经沧桑自然明白,朝着顾泯抛去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眼神之后,这才正经起来,“为师之前叫你辟谷之后来寻为师,便是要让你看看真正属于剑修的风采。” 说起这件事,顾泯很容易便想到之前的夜晚里,青天鉴化作一柄青色长剑,斩杀那个鬼修的画面。 那一幕在顾泯心里,已经不可磨灭。 常遗真人看到顾泯这个样子,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微笑道:“那远远说不上什么厉害之处,就连晚云真人留下的那册剑经,打开之时,那一缕剑气,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剑修风采,要甚之千万倍。” 听着常遗真人这么一说,顾泯也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期待起来,修行是手段,通过修行获得强大的力量是目的,可是在这这期间,那些路上的风景,或许才是让人坚持下去的东西。 不过多废话,常遗真人在茅屋里寻了一把油纸伞便走了出去,顾泯有模有样的也拿着一把油纸伞跟在了后面。 可等他走进雨幕里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一把油纸伞,是破的。 果然…… 顾泯来不及哀叹,在大雨里跟着常遗真人缓慢的朝着前方走去。 就像所有的修行宗门都会有后山一样,柢山自然也有后山。 不过柢山的后山,的确是和前面的山峰没啥区别,同样都是大小不一的山石,没有任何草木。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在大雨之中,不会发生泥泞将鞋子弄脏的情况。 走在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就的一条山道上,常遗真人的声音慢慢穿过雨幕落到顾泯耳畔。 “修行一道,当然并非剑修才是那条通天大道,但古来至今,无数修行者修行之初,首选便是剑道,也是因为剑修是他娘……最潇洒的。” 顾泯本来是收敛心神仔细听着常遗真人的大道真言,却没想到结果却是这么句废话,当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像是徒儿你这样的容貌,以后学剑有成,行走世间,不说别的,整个修行界里的女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为师当年也是如此,可惜就是没学剑,不然此刻你说不得就有十七八个师娘了。” 常遗真人说起这种事情,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直到走到后山半山腰之后,才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我柢山剑修既然曾经能够世间无二,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剑经里的剑道是修行之路,那些在后山的剑诀是发挥你境界的方式……” “我柢山鼎盛时候,有三万剑修,其中出彩之人留下的剑诀数不胜数,加上柢山历代大剑修完善改良,现在柢山的剑诀说是包罗万千也不为过,等会儿看到了那些剑诀,你随意选取,若是有能力,便能多学几门便多学几门,柢山担子很重,你肩膀不够宽,就挑不起来。” 说到这里,顾泯也明白此刻常遗真人是要代他去挑选剑诀了,晚云真人的剑经虽然是阐述了他的剑道,但并没有实际的剑诀支撑,一位剑修,剑道确立,和研习什么剑诀,并不冲突。 已经辟谷的顾泯,的确是可以开始研习那些柢山的高妙剑诀了。 随着常遗真人的声音渐渐小去,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造型古朴的木楼前,这座木楼藏在山石之间,看起来很难被发现。 木楼前面便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不少名字,高低有别。 停在石碑前,常遗真人严肃道:“这些都是柢山的历代祖师,唯有真正的大剑仙,才能将名字留在上面。” 顾泯抬眼看去,在石碑上发现了好些熟悉的名字,那些名字都是书虫口中提过,或者是他笔下出现过的人物。 然而让顾泯移不开目光的是晚云真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并不是在最前面,而是在最中间,看起来像是众星拱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或许是骄傲。 可一个名字怎么可能会有骄傲的感觉? 顾泯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多想。 常遗真人出声道:“若是之后柢山真正在你手里中兴,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上面,要是能带柢山重新成为世间第一剑宗,或许你的名字能刻在开派祖师身侧。” 顾泯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特别的意味。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认同感。 在这一刻,才真正融入柢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不过为师让你来,不是让你看这个的。”常遗真人的言语再度响起,打断顾泯的思绪。 “师父请讲。”顾泯垂手而立,甚至连油纸伞都丢了。 “繁星境的修行者能够看到那层云雾后面的星海,那是真正的星星,无比壮阔,那是所有繁星境修行者都能看到的东西,但剑修,有别的星星可以看。” 常遗真人没有卖关子,很快便娓娓道来,“剑修们看的星星,叫做剑星,他们也存在于那片星海里,但是只有剑修才能看到,而且还能感知到哪一颗是自己,换句话说,那些剑星,代表着剑修们,当世间多出一位剑修,星海里便多出一颗剑星,随着你的剑道境界越高,那颗剑星便会越璀璨,可当你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那颗剑星也会随之陨落。” 剑修和其他修行者比起来,其实并没太多不同,同境修行者,也不会因为你是剑修,便要强出对方一头,真正的胜负取决于很多东西,战斗经验,临场应变,和平日里的修行,以及各种环境的影响。 但剑修却确确实实在这一点里和其他修行者不同,他们在星海里拥有自己的剑星。 “辟谷之后,你便能够看到你的剑星了。” 这也是常遗真人为什么叫顾泯来的原因。 在境界不够的时候,借助那块石碑就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剑星,而随着境界提升,便不需要借助外物。 常遗真人盯着顾泯,轻声问道:“要不要看看?” 顾泯正在消化常遗真人说的那些话,听到这里,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然后在常遗真人的示意下,伸手放在了那块石碑上。 “那些璀璨的剑星,都是当世的大剑修甚至剑仙,你也可以一观,感受一番。” 随着常遗真人的言语,顾泯已经闭上眼睛,去看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不多时的黑暗结束之后,顾泯的眼前开始明亮起来,他看到在远处有些东西在发着光,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他很快便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是星星。 很多很多的星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一章 两颗剑星 普通人看不到真正的星海,而一般的修行者也看不到属于剑修的星海。 顾泯不知道那些繁星境修行者才能看到的星海是什么样子的,但此刻他看到的星海,已经足够壮阔。 万千星辰错落的挂在夜空里,因为数量太多,看着便有一种十分壮阔的感觉,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每颗剑星的明暗程度不同,于是看起来便有些明显的怪异感。 那些剑星有名有暗,最璀璨的那一颗挂在远处,周围没有别的星星,就像是一尊帝王,站在高台上,其余的剑星都是臣子,只能低眉臣服,并不敢与其并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颗剑星就该是那位剑道魁首女子剑仙的剑星。 光从剑星的璀璨程度来说,说她是世间最强大的剑修,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离着那颗剑星不远处,也有着好几颗同样璀璨的剑星,想来他们的主人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肯定是比不上那位女子剑仙。 再往后,就在星海里,或明或暗的剑星安静的悬挂着,偶尔会有些星星骤然发光,然后便更亮了一些,那是有剑修破境成功…… 也有些星星会忽然黯淡下来,然后便从星海里坠落下去,那是有剑修离开了这个世间。 有时候一起坠落的星星太多,就像是下了一场雨。 顾泯的目光从那些璀璨的剑星身上移开,开始寻找那颗代表着自己的剑星。 可等他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之后,也没发现哪一颗星星和自己有联系。 顾泯有些疑惑,想着难道是自己的境界不够的缘故? 想着这件事,他就想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这些星星。 可就在这个时候,星海里的剑星忽然都动了动。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星海里搅动了一番。 无数颗剑星齐齐而动,这可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看见的景象,顾泯屏住呼吸,感觉到会有大事发生。 不久之后,那些星星都停了下来,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们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而伴随着无数剑星位置发生改变的,还有两颗星星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星海里。 其中最前面的那一颗,在出现之初,便明亮不已,甚至让许多已经非常明亮的剑星在这颗都黯然失色。 另外一颗新的剑星没有这么明亮,但很特殊。 那是如此的特殊,让人一眼看去,便会移不开眼。 那颗剑星和所有才出现在星海里的剑星一样大小,一样明亮,很显然都是才辟谷的剑修。 唯一不同的是,星海里所有剑星都是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而那一颗新的剑星,是白的! 白色的那颗星星在一群幽蓝色的星星里显得有些孤单,但却又在孤单中透着一股倔强。 不管怎么说,这颗白色的星星,甚至已经夺去了那颗最璀璨的剑星的光彩,任何人只要看到这片星海,便一定会注意到这颗白色的星星。 “那是我的剑星!”顾泯只看了一眼,便完全能够确定那颗剑星就是代表着他的剑星。 “怎么是白的?”顾泯瞪大眼睛,万千剑星里,再没有别的剑星比他的更特别。 …… …… 剑庭,观剑台。 今日剑庭里有好些已经辟谷的弟子们在师长的带领下齐聚此处,只为了看着自己的剑星出现在星海里。 其中最为特别的是一个面容普通,但气态却是十分不凡的少年,他站在所有弟子最中心处,就像是被众星拱月一般。 “梁师弟,他也来了!” “梁师弟,他这么快便辟谷了?” 忽然一道道惊呼响起,是那些来得迟了些的剑庭弟子出声,他们看着观剑台中央的梁照,一脸惊骇。 要知道,眼前的梁照,可是一年前才拜入宗门的,怎么这才一年,便已经辟谷了? 这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整个剑修历史上的绝对天才啊! 能有这个速度的,最差以后都是一位金阙境剑修。 经过这么两嗓子一吼,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弟子们都纷纷看向这边,他们看向梁照的眼里充满了钦佩和羡慕,只有少部分人的眼里是嫉妒。 而几位主持此事的剑庭二代长老,微笑的看着梁照,眼中都是赞许。 “休要聒噪。” 虽说几位长老没有生气,但也得维持这边的秩序。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叫做王陵,他在剑庭里地位甚高,正是梁照的师叔,他这辈子没有收徒,因此在梁照拜入剑庭掌教门下之后,他便把梁照视作自己的徒弟,这一年多来,也是他事无巨细的为梁照解答修行疑问。 “照儿,等会观星之时,记得多看两眼那位女子剑仙的剑星,对修行会有裨益。” 王陵平淡开口,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他虽说是偏爱梁照,但也不会如此藏私,都是剑庭弟子,他在某些方面,能够一视同仁。 况且这些年轻弟子里,有几位资质实在很不错,要是稍加培养,甚至有可能冲击金阙境,一座宗门,想要长久的繁盛下去,最主要的便是这些年轻人们。 他们只要能够成长起来,那么剑庭南陵第一剑宗的地位就不会被人撼动。 年轻人,才真的拥有无限未来。 “闭眼观星!” 弟子们齐齐闭眼,就连梁照也是如此。 老人颇有些感叹,看着那些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辟谷之后第一次在师长的带领下看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的时候,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一百多年里,除去最开始那一次,他去看那片星海的次数,屈指可数。 反正每一次看都是那个女子剑仙的最璀璨,那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不过今日,他看到那些年轻弟子朝气蓬勃的样子,尤其是看着梁照这颗剑庭未来的新星也在的时候,王陵忽然心血来潮,便想再看一看那片星海。 要知道,这世间的天才剑修,往往便会在一开始就会展露不同,一年便辟谷是这样,剑星出现在星海的时候,有异象也是这样。 王陵想要看看梁照的异象是什么。 于是他闭上了眼,和那些弟子一起,看到了那片星海,也会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星海动荡,剑星移位,这是最开始出现的异象,王陵虽说早知会有些异象发生,但他也有些意外。 这生出剑星就能够将一片星海影响,怎么看都知道前途无量。 紧接着,一颗幽蓝色的剑星出现在星海里,出现之初,便异常夺目,那种光芒绽放出来,便让许多剑星都黯然失色。 片刻之后,那颗剑星黯淡下去,但也还是足以说明不凡。 “照儿不愧是一年便辟谷的天才。”王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赞叹,剑庭这一两百年里,都没有出过这样的年轻弟子了。 就当他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他注意到,星海里又出现了一颗新的剑星! 那颗剑星没有那么明亮,但足够引起王陵的注意。 那是一颗白色的剑星,区别于其他任何剑星。 “庚辛!”几乎是下意识,王陵便失声开口,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心神还停留在星海里,便已经开口。 这世间几乎所有重要的剑宗,在讲述起剑星的时候,都会说起庚辛。 那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剑星,在整个修行者的历史里,也只出现过寥寥数次,毫无疑问,每个拥有庚辛剑星的剑修,最后都成为了整个世间最强的剑仙。 无一例外! “难道是照儿?”王陵从短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仔细再看了几眼,发现那颗白色剑星的确存在,然后便有些不舍的睁开了眼睛。 观剑台上已经有很多弟子都睁开了眼睛,毫无疑问,他们中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颗剑星中的至高存在,庚辛! 古籍中描述庚辛剑星的字句很少,最直接的一句便是: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所有任何一个剑修都能判断。 “师兄……”几位二代长老已经凑了过来,忍着震惊开口。 能够在有生以来看见过一次庚辛剑星,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平静的事情。 王陵伸手打断几位师弟开口,转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睛的梁照,顿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照儿,那颗庚辛剑星,是你的?” 每个剑修都能看到那片星海,但是只有剑主本人才能感受到哪一颗剑星代表着自己。 换句话来说,即便是那个女子剑仙,也不可能找出那颗庚辛剑星的主人。 所以王陵开口,带着无比期望。 如果说梁照便是那颗庚辛剑星的主人,那么整个南陵剑庭,毫无疑问会倾尽全宗之力培养,梁照会得到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观剑台中央那个沉默的少年,无数人都希望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 梁照抬起头,这个剑庭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可期的少年,看着王陵期许的眼神,最后点了点头。 “是我的。” —— 昨天在书友群瞎聊的时候,有书友提醒,柢山至宝和某本和著名的里的法器撞了,虽说和其他作者撞名字撞设定是很常见的时候,但毕竟拿东西要陪伴顾泯一路走下去,所以在前文做出修改,改成烛游珠,不过纵横一天只能修改十章,还要审核,所以前面的章节可能不会很快便更改过来,但之后会沿用烛游珠三个字,反正前面迟早也会改的。 没有在纵横看书的同学,希望能够看到我这些废话,因为别的软件不一定会更改我前面的章节的。 支持正版,纵横见。 另外,仙朝开头,是我三本书的开头里写的最舒服最顺畅的一个,我以前对修行都是模糊化,第一次尝试去仔细讲述顾泯修行,我也觉得不错。 对了,同学们推荐票不要停啊! 第二十二章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观剑台上所有弟子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几位二代长老也是看着梁照,神情激动。 王陵更是满脸通红。 梁照很平静,就和他以往一年来的每一天一样。 “那可是庚辛剑星!” 无数人在心里如此说道。 无数情绪在他们心中生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件事报以怀疑态度,因为一切都对得上。 梁照是一年便辟谷的天才,整个剑修的历史上,这样的人都不多,而那颗庚辛剑星出现在星海里的时间,也恰巧便是在他第一次去看星海的时候。 一切都对得上,一切都没问题。 “不愧是掌教的关门弟子,梁师弟当真极好。”有人感叹,有着浓浓的钦佩。 “赶紧禀报掌教,勿要迟缓!”王陵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便立即开口吩咐下去,这种大事,应当可以算是剑庭两百年来的第一大事,只要掌教不是在闭死关,便应当立即通知他。 梁照看着这些年轻弟子的神态,没有多说什么,他站在观剑台中央,沉默的想着些事情。 庚辛剑星不是他的。 那是一个弥天大谎。 一旦在他成长起来之前被拆穿,那么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可想要拆穿这个大谎,却没那么容易。 每个人的剑星只有每个人自己知晓,那颗庚辛剑星的剑主是谁,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 梁照可以说是他的,别人要想反驳也不会有什么理由,因为没有证据。 除非那位庚辛剑星的剑主在梁照之前离开人间,才会让梁照事情败露。 那种事情会发生,但大概率不会发生在近期。 梁照走过来,对着王陵拱手行礼,“多谢师叔悉心教导,梁照才有如今成就。” 王陵老怀大慰,看着这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师侄,和颜悦色的说道:“能成庚辛剑星的剑主,和老夫教导无关,全靠你自己而已,今日之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多上心修行,不要辜负宗门对你的期望。”梁照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天边已经掠来了一柄飞剑。 飞剑传讯是剑修们最常用地通讯手段,但这往往发生在两者相距过远的情况下,这柄飞剑明显是在宗门中发出的,此刻也只是来到观剑台,便足以证明那个发出飞剑传讯的人有多急迫。 王陵看到那柄飞剑,感慨道:“照儿,今日可以选剑了!” 剑庭这边的剑修入门之后,想要拥有自己的佩剑,也要在辟谷之后,临近第二境的时候才能够有可能上山挑选,即便是梁照的天赋惊人也是如此,可如今宗门知道他的剑星是那颗庚辛之后,那位掌教竟然飞剑传讯,第一时间便是告诉梁照可以挑选佩剑了。 可以预见,依着庚辛剑星剑主的身份,剑庭一定会把那些品质最好的剑拿出来供梁照挑选。 这也体现出来剑庭从此刻开始,对梁照的重视又上了一个台阶。 梁照神情不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不出内心所想,有的只有沉稳,他对那道飞剑认真行礼,“徒儿谨遵师命!” 言语里更是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 …… …… 顾泯的心神还停留在那片星海里。 他知道自己那颗剑星是白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晚云真人的剑经里没说过这种事情,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忘记了这件事,书虫的笔墨里也没有只言片语都涉及这方面的东西,要不是常遗真人带他来到这里,他根本都不知道剑星的事情。 看着那片星海,顾泯隐隐感觉到之前那颗几乎和他那颗剑星一起出现在星海里的剑星会和他有些说不清楚的牵连。 “一出现便有如此璀璨的光芒,应该是很天才的人物吧?”顾泯忍不住的有些羡慕,毕竟她自己的剑星,除去是白的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深吸一口气,顾泯收敛心神,睁开眼睛,把手从石碑上拿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而常遗真人已经跑到竹楼的飞檐下避雨去了。 顾泯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师父,还真说不上半点疼爱弟子。 在雨幕里一路小跑,浑身湿漉漉的顾泯也跑到了竹楼的飞檐下。 常遗真人问道:“看到自己的剑星了?” 顾泯点点头,“看到了。” “怎么样?”常遗真人有些感兴趣,他不是剑修,哪怕境界再高,也是看不到那片剑修的星海的。 “还可以。”或许是因为顾泯觉得那颗白色的剑星有些问题,他没有对常遗真人说起具体情况。 “那颗女子剑仙的剑星的确很璀璨。”顾泯在试图转移话题。 常遗真人果然还是那个常遗真人,说起女子剑仙那样的人物,他便也不继续追问顾泯剑星的事情了,他说了几桩关于女子剑仙的轶事,一张老脸笑得像花儿一样。 顾泯不想去看自己师父这个样子,于是他开始打量起来这座木楼。 这座木楼和前山的那座竹楼一样,都没有悬挂牌匾,没有名字,不过那座竹楼是存放历代柢山先祖所撰写的剑经的,而这座木楼,是各种剑诀。 当初柢山三万剑修,无数人有无数剑道,但剑诀不算太多,衰败之后更是有许多都遗失了,现在这座竹楼里还存有的剑诀已经十不存一。 但即便如此,凭借柢山底蕴,这也是很多剑修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 常遗真人对木楼的剑诀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交代了些话,大概是说这座木楼和那座竹楼都可以随意出入,反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就不要来找他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常遗真人撑伞离去。 顾泯对着后者的背影行礼,然后推开门,进入木楼里。 这里和竹楼的布置差不多,同样是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同样是一册册竹简,只是这里少了一个书虫而已。 顾泯随手拿起一册离他最近的竹简,打开之后,随意看了一眼就想要放下,这册竹简并非是剑诀,而是一些关于剑修的杂谈。 顾泯缩回手,想起了自己的那颗剑星,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把目光重新放到竹简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句话。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第二十三章 白寅诀 顾泯盯着那段描绘着庚辛剑星的文字,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便很清楚自己是有着不错的天赋,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剑道天赋能够好到如此地步,庚辛剑星的剑主,这样的剑修,整个漫长的修行历史里,都没有出现过几位。 “不能告诉别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低调。”顾泯放下那册竹简,一个人喃喃自语,丝毫不知道,他庚辛剑星剑主的身份已经被人冒领了,不过即便是他就站在那观剑台上,看到梁照点头,他也不会冲上去说些什么,最多转身默默吐一口吐沫。 真不要脸,不过我很喜欢。 顾泯默默想着,便随手开始翻阅书架上的那些剑诀。 竹简外表都差不多,很难通过外观来判断出这册剑经到底如何,顾泯挑选竹简去看眼缘。 这里的剑诀很多,虽说只有鼎盛时期的柢山剑诀的十分之一,但也不是一两天里便能看完的。 顾泯想要挑选一册杀力最大的剑诀,配合着晚云真人的剑经,这可以很好的发挥威力,但要怎么选择,自然不可能像是之前选剑经一样看那么些时日。 顾泯放下那册竹简,走到了书架当中坐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始运转体内的气机,那棵生在他气府里的剑树很快便发出光芒,无数天地之气开始加速流转,一道道玄之又玄的气息从顾泯身体里散发出来。 他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张大了很多。 那些气息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座木楼里。 铮的一声! 一道剑鸣声起于木楼当中,紧跟着,书架里某处有金光生出,一个个金色的文字从金光中生出,在半空中排列成了一篇剑诀。 这篇剑诀叫做虚衍剑诀,是柢山剑诀之一。 顾泯看着那篇剑诀,只用了一刻钟左右便尽数将其记下,他把自身的气息显露出来,便是要看看这里的剑诀有多少是契合他的。 只是看完那剑诀的内容之后,顾泯还是不太满意。 片刻之后,又是一道剑鸣声生出,又有一册剑经化作了蓝色的文字显露出来,像是海潮一般,让人看到剑诀便能感受到特别的东西。 这是潮生剑诀。 是某个柢山先祖留下的剑诀。 顾泯同样将其记下,但没有打算现在便开始参悟修行,他知道,在这后面,会有更好的。 果不其然,在潮生剑诀化成蓝光之后,又一道青色光芒生出,这剑诀更是化作了一条青龙,在整座竹楼里盘旋。 那些文字便篆刻在这条青龙的龙躯之上,随着青龙游动而显得光彩夺目。 这剑诀叫做孟章剑诀,是柢山鼎盛时期,修行人数最多的剑诀,这册剑诀一度被认为是柢山历史上最好的剑诀,它的杀力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在各方面,它都完美的保持着很高的水准。 所以很受那些柢山弟子的喜欢。 甚至于柢山历史上很多任掌教都很是研习这册剑诀的。 这册剑诀,书虫也在笔下告诉过顾泯。 顾泯有些心动,但仍旧没有很快便下定决心。 他还想看看还有什么剑诀会显露出来。 想着这件事,顾泯运转了一番晚云真人的剑经。 这一次,没有任何一册剑诀显现出来,所有剑诀都很沉默,不多时之后,才有一道白光从书架上生出。 那道白光很微弱,让顾泯也只能隐约感受。 他站起身,朝着那道白光走去,来到书架前,拿起几册剑诀,这才发现那道白光应该还在下面。 这一册剑诀是被其他的剑诀给压住了。 顾泯一册册剑诀的将其移开,最后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册剑诀。 这不是竹简。 其他的剑诀都是刻在竹简上的,竹简被修行者施了秘法,不会腐朽,所以用来保存剑诀没有什么问题,但更为贵重的东西,载体也更为贵重。 这种说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册剑诀的载体便是一片片晶莹的白玉穿成的玉简,由一条红线将其捆住。 顾泯伸手去拿,可尚未触碰到那一册玉简,便感受手掌疼痛异常,好像是有万千根细针在同时刺他的手掌,顾泯想要将自己的那只手缩回去,但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让他完全没有可能将手缩回。 顾泯皱着眉头,心里忍不住骂娘,这是什么古怪剑诀?! 既然缩不回去这只手掌,顾泯干脆把心一横,伸手便朝着那玉简探去,虽说往前推进也极为困难,但也不是停滞不前。 顾泯满头大汗,在一炷香之后,总算是握住了那册玉简,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手掌心里已经满是鲜血,可落到那玉简上的时候,又被其全部吸收。 疼痛感在此刻全部消失,顾泯咬牙解开红线。 一道剧烈的白光生出,一个提着一柄猩红长剑的白袍剑修出现在顾泯身前,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 在他身后,甚至还有一头巨大白虎的虚影。 那个白袍剑修生着一头雪白的长发,脸上表情有些邪魅,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术不正的修行者。 反倒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他提剑站在顾泯身前,然后便有声音在木楼里生出。 “不管你等了多久,不见得最后的结果会如你所愿。” “我的剑早已经是世间无敌,哪里有什么敌手?只要本君在,山河便在,日月不会颠倒!” “只要足够强大,一个人便够了。” “……” “……” 声音渐渐小去,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个白发男人没有张口,但顾泯能够感觉到这些话都是他说的,他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在看他。 两个人平静的对视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那个男人开口道:“希望你……” “足够强大!” 话音落下,那个男人举起手中猩红长剑,一剑递出,顾泯感觉到了无比恐怖的窒息感,眼前好像有无边血水,正将他包围。 他瞪大眼睛,下意识就朝着怀里的烛游珠探去,握住烛游珠,柢山至宝瞬间便化作一柄白色长剑,出现在顾泯掌心。 下一刻,顾泯举剑横档,想要拦下这一剑。 虽然很有可能是徒劳而已,但顾泯却不想放弃。 …… …… 两剑未能相交,因为那个白发男人的剑,直接从顾泯身上穿了过去,而他也同样如此。 化作了点点白光。 之后那些白光重新组合,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册叫做白寅诀的剑诀。 白寅诀三个大字,猩红无比,就像是之前那个白发男人的长剑一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四章 两封 顾泯将那册白寅诀重新用红线系好,这就走出了竹楼。 和之前那几册剑诀只用记住内容不同,顾泯这一次选择带走这册白寅诀,种种事情都在告诉他,这白寅诀和晚云真人的剑经一样,都是柢山最好的东西之一。 再加上自己怀里的烛游珠,顾泯身上的东西,已经足以让其他剑修癫狂了。 离开木楼的时候,那瓢泼大雨已经止住,星光重新出现在天边,顾泯盯着夜空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片星海里的白色剑星。 他要是此刻再去那片星海看看代表着自己的那一颗剑星,一定会发现那颗白色剑星,已经比之前明亮许多。 剑星的璀璨程度,和剑主的境界高低有关。 顾泯没有这个打算,于是在确定自己脑海里有着那一册白寅诀的全部内容之后,他跑进了那座竹楼,开始了第二次闭关。 …… …… 梁照那日在剑庭掌教的飞剑传讯之后,上山取剑,最后成功取到一柄名为云笈的长剑,这柄剑的前任主人是剑庭的某位金阙境剑修,也在剑庭的历史上有着不小的名声。 在那天之后,被认为是庚辛剑星剑主的梁照便多了许多特权,不仅可以自由出入藏剑阁,若有剑道上的疑难,山上任何山峰的长老都须为他解惑,他可以学任何一峰的剑法。 他可以有资格享受宗门里的所有资源。 掌教甚至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会亲自为梁照传道,甚至在某些时候,这位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还会亲自和梁照比剑。 这是莫大的殊荣,也足以看出,剑庭上下对于梁照的重视程度。 被剑庭如此对待的梁照,境界提升得很快,在差不多一年之后,便已经破入了第二境,成为了剑庭历史上,最快进入第二境的弟子。 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因为他是梁照,是庚辛剑星的剑主。 同时,剑庭出了一个庚辛剑星剑主的消息也很快流传出去,当初在观剑台上,人多眼杂,不是没有其他宗门的探子,这种事情自然隐瞒不住。 很多宗门纷纷派人来打探消息,不过全部都被拦在了剑庭之外,剑庭毕竟是南陵最强的剑宗,想要拦下这么些人,没有半点问题。 但半年后,所有宗门都找到了一个正大光明走入剑庭的理由。 那就是剑庭的百年剑会到时间了。 剑庭成立了数千年,在整个修行历史里,都算是传承久远,底蕴深厚的修行大派,但说起成为南陵第一剑宗,也是在数百年之前柢山没落之后的时候。 在没有成为南陵第一剑宗的时候,剑庭的每百年一次的剑会,就只是自己宗门里的弟子参与,可等到成为了南陵第一剑宗之后,这件事情便渐渐演变成了整个南陵剑宗的修行盛会。 所有剑宗都会得到剑庭的邀请,那些剑宗可以派遣门内的年轻弟子来剑会和别家剑宗的弟子切磋,剑庭也会为优胜者提供一份奖品。 虽说大部分比试都是剑庭弟子拔得头筹,但为了彰显大宗风范,剑庭在某些比试里都不会派遣弟子参加。 这也让南陵的剑宗弟子们,每一次都趋之若鹜。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剑庭在告诉他们,南陵剑道到底谁是第一,可没有人会反驳,因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除去那些剑宗之外,剑庭也会给关系不错的几座大宗门发出请帖,邀请那些宗门前来观礼。 以往那些宗门都只是随意派遣些二代长老来意思意思便可,可今朝不同,剑庭多出了一个庚辛剑星的剑主,所以等剑庭的请帖发到那些宗门的时候,反响便比往年强烈很多。 …… …… 柢山下了一场雪。 剑庭的请帖也同样由飞剑传讯,来到了柢山。 阿桑接下请帖之后,便去寻了常遗真人。 阿桑来之前,他正在用一面青铜镜照着自己的面容,数着自己这两年多出了几根白胡子。 修行者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顾泯闭关的时候,柢山便渡过了一个春夏秋冬。 “阿桑,你猜你小师弟现在有没有第二境了?”看着阿桑拿着那张请帖,常遗真人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问起了顾泯。 “四个月就辟谷,一年多过去了,小师弟如何不能第二境。”阿桑把请帖递给常遗真人,常遗真人没接。 “这是什么?”常遗真人随口问道。 “剑庭的剑会请帖。”阿桑知道自己师父知道,但还是说了一遍。 常遗真人拍了拍脑门,盯着这封请帖,他皱眉道:“怎么这又过了一百年?” 一百年前,他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看到过这么一封请帖,当初柢山还有剑修,派遣了一个弟子前去,却被百般羞辱,让柢山的颜面彻底扫地。 “去不去?”阿桑问道。 常遗真人倒在竹椅上,不想给出答案。 要是去,派谁去,是阿桑还是自己那个天才徒弟,要是自己这个天才徒弟死在剑庭又怎么办? 他倒是能为了自己徒弟拼命,可是打得过那个剑庭掌教吗? “还有一封信。” 阿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然后有些疑惑的说道:“是咸商城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五章 小师弟,我知道你的苦 剑庭的剑会请帖发到柢山,常遗真人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剑庭的请帖是面对所有南陵的剑宗的。 不存在所谓的“厚此薄彼”即便柢山再没落,他都是一座剑宗,既然是剑宗,剑庭的请帖便肯定会到,至于柢山会不会派人去往参加,剑庭不会上心,柢山没落超过百年,剑庭不会再把这座宗门放在心上。 所以之后常遗真人只需要做出决定,去不去和怎么去便可。 可是咸商城为什么会有信来柢山。 常遗真人盯着那封信笺,沉默不语。 咸商城是大祁的帝都,在大祁王朝一统南陵之后,那可以说得上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一旦什么东西和咸商城扯上关系,便值得上心。 如果仅是咸商城的某位达官贵人府上寄来的信笺,常遗真人也不会如此,可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信笺上,上面有一道朱红色的印章,印章内容是一个字,名为豫。 那位大祁皇帝六个皇子,四皇子的名字里便有这么一个豫字。 这封信笺是四皇子府里发到柢山的。 “几个皇子都成年了啊。”常遗真人喟叹一声,在南陵,不管修道宗门位于何处,对于那座帝都里的事情,都会多关注几分,因为那位大祁皇帝不仅是南陵最强大的修行者,还因为大祁王朝本身便是一座最大的宗门。 没有宗门不想和大祁王朝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这就像多年之前柢山和大宁王朝一样。 而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和皇子们打好关系。 和某位皇子保持着亲密关系,一旦这位皇子成为了下一位大祁皇帝,那么站在他身后的宗门,获得的好处,会很多很多。 大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立太子的时候,也会颇为考量这方面的东西。 这便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 历来皇子成年之后便会开始交好他心里觉得能够交好,也值得交好的宗门,可从大祁王朝建立之初,到如今,柢山却是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位皇子的信笺。 “看起来这位豫皇手里没有什么东西啊。”能够把信笺寄到了柢山,足以说明那位豫皇子的处境如何。 常遗真人盯着阿桑,脸上的皱纹忽然便挤成了一团。 “他这是以退为进。”阿桑看着常遗真人说道。 对皇位有想法的皇子,看起来怎么都不可能结交一座已经没落数百年的宗门,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皇子眼下已经落后别的皇子很多,对那皇位仍旧有着想法,又不想在此刻露出自己的底牌,所以才有如今的一封信。 可这对于柢山来说,依然是个机会。 “这可是个大漩涡,不管哪家宗门,都有可能深陷其中。” 常遗真人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人还能考虑得失,可我们有什么好考虑的,有输的吗?”阿桑神情平淡,一双重瞳里有些特别的光芒,看起来有些意思。 常遗真人想了想,貌似有些痛苦的说道:“你小师弟可是咱们柢山最后的希望。” 阿桑没说话,小师弟这样的天赋,换一条路走同样也会有不错的前景,但既然是柢山弟子,便应当要为柢山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因为柢山也给了小师弟能给的一切。 “他还是个孩子,你尽量多照顾他的情绪。”常遗真人缓缓开口,脸上全部都是痛苦神色。 阿桑转过头去,不想去看自己师父努力装出来的模样,她看着远处,嘴角有了些笑意,“我挺想看看小师弟行走世间的。” 在阿桑转过头去之后,常遗真人便笑了起来,“其实也没那么糟,你小师弟只要用潜力打动豫皇子,咱们柢山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很少有人看见你小师弟的天资,会不心动的。” 阿桑没说话,这样做,倒是能在帝都某位贵人之前留下好印象,但这会让顾泯处于一个相对危险的境地。 别的宗门会怎么想? 那么到时候柢山怎么去拦下那些有无数强者的宗门,这便是变相的把小师弟往死路上推? 阿桑皱起眉头。 “你带他先去剑庭看看。” 常遗真人一本正经的说道:“阿桑,该是用你的美……好的话语,打动你小师弟的时候了。” 阿桑懒得理会自己这个师父,只是拿起那请帖便离开了这里,距离剑庭的百年剑会,还有大概半年的时间,到时候顾泯的境界应该会到第二境,虽然放在修行界里,依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对比起来洛雪修行好几年了,依然还是个初境,顾泯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这趟出门,打架有她阿桑,小师弟老老实实看看就好了。 阿桑看着性子冷淡,但实际心里对柢山百年前参加剑会被羞辱的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即便今天常遗真人不让她去剑会,也不可能挡住她的。 她想着这些事情,便去了竹楼。 竹楼和木楼,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但在顾泯上山之后,它们好像便迎来了主人,变得有了些生气,哪怕是顾泯只去过一次的木楼,也是如此。 阿桑此刻便站在那座竹楼前,心里想着哪里是什么生气,只是些剑气而已,竹楼里放着的是剑经,以往无人便沉寂了很多年,如今有了名剑修,那些剑气就像是调皮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心爱的小玩意,一个个欢呼雀跃。 在这个环境下修行的顾泯,在不知不觉间,其实便得到了很多好处。 那些好处,具体来说是说不清楚的,只会体现在日后的修行和战斗中。 阿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位剑修的笑谈,“剑修的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阿桑摇摇头,对这句话她不赞同,也不反对。 她在竹楼前站了一会儿,想着这会儿小师弟肯定在刻苦修行,说不定是紧要关头,所以她也没有想着要进楼去。 看着那个屋顶的大窟窿,阿桑想了想,便要转头离开,正好看到了一道匆匆走过的人影。 是洛雪。 她手里端着两个白色的盘子,里面有些看着便知道不好吃的饭菜,她匆匆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自己这个师姐,于是停下行礼。 阿桑看着那饭菜,想起了之前那些时日自己这个师妹一直在山上折腾的事情,“你这一年多给小师弟吃的玩意,就是这个?” 洛雪点点头,看起来有些高兴。 “这东西你自己吃过吗?”阿桑忽然有些同情起来自己的小师弟。 可能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快就修行到辟谷的原因? 洛雪有点心虚的摇摇头,她除了最开始吃过一两口馒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吃过自己做的任何东西,在洛雪看来,自己觉得不好吃的东西,小师弟不一定觉得不好吃,要是真的觉得不好吃,为什么小师弟还每次都把那些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虽说自己是威胁过小师弟,可小师弟真的是受威胁的人吗? 顾泯要是这个时候就在两个师姐身后,一定会告诉洛雪,没错,他就是那个该怂的时候,就肯定会怂的人。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也是顾泯的行事准则之一。 阿桑没有再说这饭菜的事情,只是看着洛雪说道:“要是实在无趣,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小师弟上山一年多,已至二境,你再慢下去,跟不上他了。” 这是实话,若是洛雪有心和小师弟结成道侣,那就不能在境界上落后太多,不然两人寿数不会相当,不能携手走到最后。 “啊!” 洛雪没想到,这才多久,小师弟就已经第二境了,自己还是个第一境,一想到这里,她双手一撒,就要刻不容缓的跑回去修行。 这一撒手,那盘子中的饭菜便要撒了出来,阿桑伸出手,接下那些饭菜,洛雪早已跑得没了踪影,阿桑摇摇头,自己这个师妹,上山这么些年了,却还是和之前的性子差不多。 倒也难得。 阿桑看了几眼手中的饭菜,然后用手指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片刻之后,阿桑面无表情的把这东西吐了出去,这一次再看向竹楼那边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同情。 …… …… 柢山又下了一场大雪,这一次正好在夜里,雪从竹楼屋顶的那个窟窿里落到了竹楼里,然后瞬间被那些剑气斩成极为细微的雪粒,然后落到地面上。 很快便化作了积水。 也很快便没了踪影。 顾泯此刻正靠在窗边,和身前的书虫正在下棋。 棋是围棋,人却不是国手。 书虫是想着不再和顾泯说话,但禁不住顾泯的软磨硬泡,还是只能坐到顾泯对面,陪着他下棋。 反正是没开口说话。 他没学过下棋,但在顾泯三言两语讲清楚怎么下之后,书虫也很快示意自己会下棋了。 一切都有了,最重要的却是棋这个东西。 当时顾泯正捏着烛游珠,在想要是有围棋就好了。 然后身前便出现了一副围棋。 “不止是剑,原来你什么都可以变啊。”顾泯盯着烛游珠变成的围棋,想着这东西原来不仅是柄剑啊。 —— 俗事缠身,今天就一更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六章 更无耻的人 烛游珠不仅是柄剑,这种事情本应该早告诉顾泯的,可当初常遗真人在拿出这颗烛游珠的时候,本来就是拿错了,于是一时间便给忘了。 再之后,顾泯一直在修行,观剑经和看剑诀,也没有去深思自己怀里的烛游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是一柄奇怪的剑而已。 直到如今,才知道烛游珠不仅是柄剑。 举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顾泯收敛心神,将精力放在了棋盘上。 他的棋力很是不俗,并非是书虫这种初学者能够胜过他的。 于是在短暂的一盏茶时间之后,他便落下了最后的一颗白子,书虫也很干脆的投子认输,两个人对视一眼,书虫微笑不语。 “下棋这种事情,修行者们怕是不太感兴趣,毕竟修行这种事情比下棋要有趣千万倍,怎么会有人会在下棋上浪费时间?”顾泯低声自语,好似也知道书虫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所以没打算听到回话。 书虫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开口说道:“天底下的人,也只有剑修会无趣的很,咸商城里的那些读书人,一个个棋力都可算不俗。” 顾泯抬起头,嗯了一声,他现在不算是修行界里的小白,有些事情当然还是知道的,知道这个南陵,乃至整个世间,最有名的那些读书人,都在咸商城里。 那群人当然不是简单的读书人,他们是有修为的读书人,是看得到那些星河的修行者,天底下关于星河的诗篇,写的最好的,当然都是出自他们笔下。 “天底下最好的棋手和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读书人,恰好是一个人。” 书虫微笑道:“有朝一日你要是能站得有他这么高,记得替我问问他,到底读书人讲不讲道理。” 读书人想来喜欢讲话讲一半,书虫虽然不算是人,但读了这么多书,如何没有读书人的习气。 顾泯皱眉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下山,你说这话,说早了啊。” 书虫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回到之前一直盘坐的地方,开始低头看书。 那副围棋变成了青色的珠子,顾泯拿起这颗烛游珠的时候,阿桑便来了。 柢山大师姐今天穿了一身不同寻常的青色罗裙,和郢都城里的那些官宦小姐穿搭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这位大师姐的看着要更为干练,顾泯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阿桑手里的食盒里,当即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阿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当是他觉得来人不是洛雪会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说道:“洛雪闭关去了,断时间怕是不会出来了。” 顾泯脸上的疑云更浓,自己那位洛师姐这好些日子没见到了,可到底是没有放过自己,这委托阿桑师姐又带来了什么饭菜? “阿桑师姐,这我都已经第二境了,用不着进食了。”顾泯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拒绝的话。 阿桑嗯了一声,还是有些稍微的吃惊,之前推算到了顾泯到了第二境,但这会儿听着他开口,感觉却不一样。 “这不是洛雪做的,我只是看小师弟你饱受摧残,就试了试……”阿桑倒也是聪明人,很快便看出了顾泯在担忧什么。 “那多谢师姐……”顾泯嘿嘿一笑,立即就接过食盒,放在地面上,打开之后,里面的食物便呈现在顾泯眼前。 这里面只有两道菜肴,一道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炒豆角,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怎么会找到这样的食材的,不过毕竟是修行者,能够找到也说得过去。 第二道菜肴,则是两个鸡腿。 光看卖相,这两道菜比洛雪的就要胜过许多了。 顾泯去拿木筷,就要迫不及待的尝一尝,这些日子受够了洛雪菜肴的折磨,好不容易再吃一次东西,当然要好好的冲一冲之前那残留在胃里的味道。 “小师弟,这饭菜可不是白白给你吃的,吃了我做的东西,便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然这东西……”阿桑缓缓开口,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用这样的办法来糊弄自家小师弟不好,反正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 顾泯正夹了一筷子豆角,塞进嘴里之后,含糊不清的说道:“师姐有事尽管说,做师弟……的没有不听的。” 等到他把那片豆角咬碎,然后充分感受到那味道之后,顾泯愣住了,他盯着眼前的师姐,沉默了很久,然后硬是没敢把那口豆角吐出来,耗费了很大的勇气将其咽下去之后,顾泯心里想着的全是一脉相承这四个字。 这他娘的,山上怕是只有师父的烤鱼才能下肚吧? “师姐……”顾泯嗓子已经沙哑。 阿桑看着他,一双重瞳里有些笑意,但是很淡,就像是一幅水墨画成的梅花,“有一桩事情,讲给你听听。” 不管顾泯愿不愿意,反正当阿桑愿意说的时候,不管是顾泯还是常遗真人,也都只能听着。 好在阿桑绝对不是那种一句话说得清楚还要分成四五句话来说的女子,于是顾泯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始末。 剑庭要举办剑会,他这位大师姐要去搞事情,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小弟,而顾泯就是那个小弟。 顾泯张了张嘴,很想拒绝这桩事。 剑庭是个什么地方,他也清楚,柢山是个啥境地,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师姐摆明了要去搞事情,要是没搞好,自己是不是要把小命丢在那个地方? 顾泯忽然正经起来,“师姐,我们这些修行者,难不成非要和人比个高低才行吗,这和大道只怕偏离很多吧?” 顾泯满口胡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自己不用离开柢山,至少是在现阶段是不用离开。 阿桑指了指那两盘菜肴,说道:“既然小师弟不愿意,做师姐的也不会强求,你吃了这两盘东西,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准备些什么?”顾泯站起来,盯着阿桑,也是一脸认真。 人生很多时候都要面临选择,一旦选错,便会造成很恶劣的后果。 顾泯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所以很快便做了抉择。 阿桑很满意,所以便又多说了句话。 “剑庭出了个庚辛剑主,正好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天才是怎么样的。” 柢山虽然没落,但自从接到请帖之后,阿桑便去打听了一番剑庭的消息,这才得到了一个十分重大的消息。 倒也是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南陵的缘故。 顾泯听到这话,一时间都愣住了,这时候阿桑已经起身,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忽悠顾泯和她一起前往剑庭,既然目的达到了,那就肯定不会多待了。 顾泯等着自己师姐离开之后,才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些古怪的低声说道:“这玩意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吧?” 想着这件事,他很快起身,离开竹楼,前往那座木楼。 不多时,他便已经沿着那条山道来到石碑前,他境界尚浅,没有外物的话,他看不到属于剑修的那片星海。 把手搭在那块石碑上,顾泯的心神又一次来到那片星海里。 星海里无数的剑星闪耀,但最为特别的还是那颗白色的庚辛剑星。 还是只有一颗。 顾泯无比肯定那一颗庚辛剑星就是自己的。 睁开眼睛,顾泯盯着那块石碑,沉默半响,这才小声开口,“怎么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 第二十七章 小师弟和大师姐 距离剑庭的剑会,大概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就是明年初夏的事情,顾泯再次看过那片星海之后,便好像换了一个人,开始整日在山里晃荡,他偶尔会在某块山石上躺着看月亮,偶尔会在某块山石上一个人下着那些郢都孩童最喜欢的五子棋,更多的却是在那些河边看着那些长着牛头的鱼。 常遗真人来看过他,顾泯却是拉着自己师父,问了好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问的十分频繁。 “师父,你要是自诩天下最无耻之人,有天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人比自己更无耻,到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常遗真人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愣了很久,这个有情有义的老人很是怀疑这个问题便是自己面前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在借着问问题来说他就是那个天底下最无耻的人,于是在最初的时候,常遗真人不留余力的狠狠的捶了顾泯几次。 可后来每次遇见这个小子,都要扯着他问些这问题,让常遗真人都有些无奈,后来实在躲不过去了,这才硬着头皮回了句话。 但很快那个小子便摇头道:“要是依着师父你这么说,那自己还怎么能成最无耻的那个人,对方既然无耻了,让他出来挡枪才是最好的选择。” 常遗真人忍无可忍,最后说了个滚字。 这样一来,搞的常遗真人连烤鱼的心思都没了,也让河里的那些鯥鱼对顾泯生出了好些好感。 顾泯祸害完了常遗真人之后,之后又开始去祸害大师姐阿桑。 阿桑喜欢在某块山石上修行,顾泯就在那块山石旁给自己的大师姐讲故事,那些故事大概都是阿桑没有听过的,阿桑最开始有些烦躁,觉得自己小师弟脑袋肯定是出了些什么问题,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小师弟也没有经历什么大的事情,应当不会如此,于是阿桑便沉下心去认真听着顾泯的那些故事。 故事很多,最开始的那些个还算是正经,阿桑也觉得有些意思,可到了后面,顾泯便说起了某个关于无耻两字的故事。 大概就是有那么两个人,在故事里争论谁更无耻的事情。 这么荒诞的故事,阿桑自然不可能继续听下去,于是她便轻轻挥了挥手,她的那位小师弟就从山上滚了下去。 柢山有多高,实在是说不清楚,反正是摔不死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的所以阿桑一点都不担心。 只是当顾泯日落时分从山脚跑到山顶的时候,阿桑已经离去,衣衫褴褛的顾泯躺在大师姐修行的那块山石上,一个人喃喃自语,“你这么无耻,见到你之后,注定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感到脸红,可那东西是我的,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依我来看,你真的很无耻啊!” 坐起身来,顾泯大口喘着粗气,那张很好看的脸上有着很多不满的情绪生出,然后又很快消失。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又哀叹一声,倒了下去。 …… …… 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真的是很快的东西,一晃眼距离剑会开始便只剩下一月光景,这天清晨,阿桑又来了。 这位大师姐的精神很好,来到竹楼前,只说了一个走字。 顾泯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当即便走出竹楼,看到了那张巨大的青色符箓。 他是第二境的剑修,说起御剑而行,还要差点意思,不过既然大师姐有法器,那就不用怎么担心了。第二次坐上这青色符箓,李扶摇显得要比之前淡然许多,阿桑依然是坐在最前面,背挺得很直。 青色符箓朝着远处而去,速度不快,白云不断在身边掠过,这还有一月光景,想来这位大师姐也不会太急躁,两个人沉默不言,顾泯干脆躺在符箓上,翻来覆去的想事情,可能过去半日光景之后,顾泯才开口问道:“师姐,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问。” 阿桑还是那么简单直接。 顾泯问道:“师姐你又不是剑修,去参加剑会,怎么搞事情?” “柢山是剑宗,那我自然就是剑修。” 这是个很不讲道理的说法,顾泯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依着他的看法,自己这位师姐,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许别人和她讲道理。 “大师姐果然有见地。”顾泯讪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剑修不过便是用剑,我虽然不会剑诀,也没有读过剑经,但只要拿起一柄剑,不管是挥是砍,是砸是刺,谁敢说我不是剑修?” 顾泯在心里默默说道好一个蛮横的说法,这剑修能被师姐说的这么简单,也是天底下头一份。 “可师姐你的剑呢?” 顾泯不是个喜欢拆台的人,但是这趟出门,小命全然是在自己师姐身上,他真的很担心。 “……”阿桑这一次也说不出话来,山上只有一柄剑,叫做烛游,在自己小师弟手里,别的人也用不了。 想到这个问题,阿桑便控制那张青色符箓便朝着地面冲去。 因为没有剑,所以她现在要去找柄剑。 第二十八章 来取剑 当柢山大师姐阿桑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拦得住她。 作为小师弟的顾泯更是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秉承着低调做人这四个字的顾泯还是在阿桑领着他踏入某座城镇之前,找了个斗笠戴在脑袋上。 大师姐阿桑不是另外一个师姐洛雪。 她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顾泯的师姐,做饭同样都很难吃,但她们也有很多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阿桑足够强大,不用想洛雪一样,面对一个第二境的鬼修便只能逃跑,所以当阿桑就这样平静的踏入那座城镇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阿桑身上。 阿桑很好看,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重瞳。 其中有好几道视线的主人,身上的气息非比寻常,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 顾泯藏在斗笠下,感受到了那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之后,这才快步来到了阿桑身后,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师姐,你这样招摇,我觉得我们还没到剑庭,就真的可能暴毙荒野。” 这一次依然是一身灰衣长衫的阿桑平静说道:“会死得这么容易的人,大概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顾泯心想,这种看起来十分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废话,果然只有这个大师姐才能说出来。 两个人沿着那座城镇的某条街道一路前行,一路上招惹了许多陌生的目光,但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持续多久,便从他们转入一条小巷之后宣告结束。 没有了那些气息的探查,顾泯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师姐看起来一副绝世高手的样子,但从柢山现在这个样子来看,顾泯还真是不敢相信大师姐境界会有多高。 这个时候,小巷深处,传来了铛铛的声音。 随着他们两人不断前行,这声音便越来越清楚。 等到走到小巷尽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不大的铁匠铺子,铛铛的声音便是铁匠铺子里传出来的。 阿桑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走进去,反倒是就坐在了台阶上。 顾泯看不透自己这个大师姐的想法,他跟着把斗笠摘下来,坐到了大师姐身侧,大师姐说要来找柄剑,于是就来了这座城镇,又到了这么家铁匠铺前,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不进去了。 顾泯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大师姐,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却得到的只有平静如水四个字。 别的便再也没有了。 “师姐……”顾泯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桑没说话,里面打铁的声音忽然停了。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从铁匠铺里跑了出来,停在门口,然后喊了一声阿桑。 声音轻柔,满是情意。 顾泯身上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阿桑无动于衷,顾泯转过身去,看着那个男人,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和阿桑一样的灰布长衫,身上已经全然被汗水打湿,可以看出,身材并不健壮,一张脸生得还算是不错,即便胡子拉碴,也没能掩盖他的容貌,不过和顾泯比起来,就要差很多了。 那个瘦削男人看到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寥寥几次见面,自己就从来没有看过对方的容貌,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对于阿桑的喜欢,这样的姑娘,这辈子能够见一次便已经是幸运,他还见了这么多次,自然怎么都会觉得开心。 可当他看到顾泯之后,他愣了片刻,竟然便跌坐到了他身后。 脸色难看至极。 顾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情况。 “阿桑,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喜欢上了别人,而且这个人,还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你非要带着来给我看,真想我这会儿就死在你身后吗?” 那瘦削的男子捂着脸,悲伤的情绪的确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说的那些话,很难让顾泯生出同情的感觉。 不过他倒是琢磨出点味道来,正要开口,那位柢山大师姐便已经说话了,“是我师弟。” “你放屁!” “柢山那个地方,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拜入你们山门?”瘦削男人看着顾泯,眼里就是三个字,不可能! 顾泯没说话,只是想着要是早点知道柢山的底细,怕是自己这会儿肯定不会是柢山弟子了,不过现在已经拜入柢山,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柢山再怎么不行,那也是自己的宗门,还能怎么嫌弃?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注定和自己师姐有些瓜葛的瘦削男人。 后者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倒也很快接受了顾泯是阿桑师弟的事实,他很清楚,阿桑是肯定不会说假话的,于是在下一刻,朝着顾泯投来嫉妒了眼神之后,整个人忽然语气一转,一把拍在顾泯肩膀上,大笑道:“既然是阿桑的师弟,那就是我王某人的好兄弟。”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转变,当下便暗叹原来这无耻的人,到处都是。 “好兄弟怎么称呼?”瘦削男人一把揽过顾泯,热络不已。 “顾泯。”顾泯同样也是笑着回应,不说别的,光是对方这张笑脸,他就不会冷眼相对。 瘦削男人见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便知道突破点还得在顾泯身上来,于是开口说道:“顾兄弟,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我这铁匠铺里还有几柄破剑,你要是不嫌弃,就去选上一柄,就当做哥哥的送给你了,你们柢山我最清楚,整座山说不定都找不到一柄剑。” 顾泯摇摇头,他现在手里有柢山最好的那柄剑,当然没想过再要一柄别的剑,这次来这里,是大师姐阿桑要一柄剑。 他看向这个瘦削男人,笑了笑,然后算是很上道的把自家大师姐要一柄剑去参加剑会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眼睛忽然黯淡下来,看着阿桑的背影,他低声道:“原来你也是为了那柄剑来的。” 阿桑嗯了一声,倒也没有掩饰什么。 她之前在那张符箓上的时候,本来没有存过这方面的心思,但是在小师弟提醒自己没有剑之后,便正好想起有个人在这里,而那个人正好也在铸剑。 况且那柄剑本来就是为她而铸的。 既然是为她而铸的剑,现在她来取,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瘦削男人吐出一口浊气,倒也算是想通了,当初他说要为阿桑铸剑,本身也是抱了有朝一日阿桑要来取剑便可再见一面的打算,虽说这一等便是十来年,但好在阿桑来了,也算是没有白等这十来年光景。 “剑是给你铸,自然就是你的,不过有好些人都看上它了,你能不能带走,还说不准。” 顾泯想起先前进入城镇的时候,感受到的那几道气息,当时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同,这会儿一说,这才想起,那几道气息隐隐有着剑气散发,想来应该是几拨剑修才对。 剑修求剑。 这种故事在这个世间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不是每个剑修都像是剑庭和剑府的剑修一样,有强大的宗门,宗门里有那么可以供他们选择的剑,绝大部分的剑修,在开始学剑之后,找一柄好剑是第一要义,而找剑的故事有可能发生在某片山林里,也有可能发生在某片湖泊里,但更多的还是发生在某个人家里。 前面几种情况姑且可以称之为捡剑,最后这一种便可以说成抢剑。 “他们要抢我的剑?”阿桑看着远处,嘴唇动了动,便已经开口。 阿桑要是一辈子都用不上那柄剑,当然不管那柄剑会在谁手里,可这个时候既然她要用,便只能由她带走。 谁要抢,谁就得死。 顾泯听着这话,想着自己这个大师姐果然是要搞事情,不仅是要去剑会搞事情,怕是想着一路搞事情搞到剑会去,一想到这里,顾泯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幅景象,那就是自己和自己大师姐因为事情搞得太多,总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双双死在某片荒野里,不多时便有乌鸦飞来他们的尸体旁,啄食着他们的内脏。 这光是想起来就会觉得无比凄惨。 想到这里,顾泯便生出了一定要阻止大师姐去趟这趟浑水的想法,不过顾泯还没有开口,那个瘦削男人便已经笑着开口,“果然是你,这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也对,阿桑如果一天变了,那就不是阿桑了。” 顾泯看着对方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想着他刚刚说的那番话,脑海里已经闪过对方的一百多种死法,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大师姐和他往火坑里推了。 仔细一想,倒也知道自家师姐的脾性,顾泯索性重新把斗笠戴上,不让人看到他的懊恼神情。 “来吧,看看那柄剑,有很多人想要它,肯定是有道理的。”瘦削男人拍了拍顾泯的肩膀,在他看来,阿桑本来便不是一个剑修,即便说什么去剑庭参加剑会,都是借口,说不定那柄剑就是为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要的。 既然这样,他也没必要自讨无趣去想些什么,反正那柄剑留在他手里,迟早也是杀身大祸。 第二十九章 夜幕 取剑是不是主要目的,其实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阿桑来了,便不能让这柄剑落到别人手里,也不能让眼前这个瘦削男人死在这里。 阿桑不是个什么话都愿意说出来的人,所以为了显得这件事更合理一些,她便起身随着顾泯和王小贫去看看那柄剑。 王小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从小便很穷,阿桑之所以还记得,大概也是因为那会儿她第一次见到王小贫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却还是没要旁人丢给他的馒头。 一个很穷的少年却不接受施舍,阿桑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看着生死却不动容的小姑娘,王小贫也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缘分便在那个时候结下,不过后来王小贫虽说活了下来,但也不曾能够拜入那座山,更没能获得阿桑倾心。 过去的很多年里,王小贫都在这座城镇里铸剑,阿桑都在那座山上修行。 那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但到了最后,还是变成了天底下最无趣的故事。 最后王小贫说要为阿桑铸剑,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余生都有着寄托,但他没想到,自己铸剑铸着铸着便铸出了一柄很不错的剑,更没想到的事情是,这个消息竟然便传了出去,眼瞅着剑要铸成了,想来杀人抢剑的人便多了起来。 他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便由剑什么时候铸成来决定。 顾泯不知道这等陈年旧事,要是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说上一句大师姐果然始终如一,始终未变。 带着懊恼,跟着王小贫走入铁匠铺子里,穿过前面狭窄的一段暗道,然后便来到一座水池前。 水池的最中央,便有一柄剑。 那柄剑通体发青,样式看不真切,剑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泛着青光,而在水里的剑身也是如此,像是有许多青苔长在剑身上了一般,看着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但仔细感受,足以感受到一股锋芒之气。 顾泯盯着那柄剑,伸手握住了怀里的烛游珠,后者微微颤鸣,有极低的剑鸣声传了出来,大概透露出一种相较的意思。 与此同时,那水池里的剑也颤鸣起来,只不过声音不大,只在池水中弄出些泡泡,看起来有些可爱。 “原来我又想错了。”王小贫有些感叹,之前他以为这柄剑是阿桑为顾泯选的,但这会儿看来,这个少年手里有柄更好的剑,才能让水池里的那柄剑有如此反应。 阿桑却是有些意外,顾泯身上的烛游是柢山至宝,早已经生出灵性,并不会遇上什么剑都要做出反应,能够做出反应,岂不是也说明了这柄在池水里的剑很不错? 顾泯松开那颗烛游珠,这才有些真情实意的说道:“王大哥的手艺,原来这么好。” 王小贫摇摇头,“剑还没到出炉的时候,不过这里的已经很危险,阿桑你若不是一定要它,现在便走吧。” 在这等关键时刻,王小贫仍旧还是在试图说服阿桑,他知道阿桑上山修行了好多年,但也知道柢山没落到了不成样子,他并不认为阿桑一定能够胜过那些前来取剑的剑修。 顾泯听着这话,不知道心里已经点头多少次了,不过倒也知道自家师姐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开口问道:“那你呢?” 王小贫笑道:“我花了十年,铸出了一柄有可能以后会在世间留下名号的剑来,怎么舍得丢下它,况且此刻它尚未完全铸好,丢下它便是对它的不负责任。” 顾泯哦了一声,想着你原来不仅是个情痴,而且在别的方面也一样痴。 “这剑叫什么?”顾泯转移话题,大概是想着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 “还没取呢。” 王小贫看了一眼阿桑,笑道:“我倒是想要把它取名阿桑,不过应该不太好听。” 顾泯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冒出。 只是到了现在他仍旧是不认为这会儿在这等儿等着人来取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他扭头去看阿桑。 阿桑还是那句话,“剑是我的,谁抢谁死。” 然后阿桑便在水池前坐了下来,神情平淡。 “师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顾泯张口,这倒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要是师姐没把握,早做打算才是真的,要是有把握,那自己之前担忧的那些,都是瞎担忧了。 阿桑没说话,似乎也不打算再继续说话,她就这样坐在水池前,平静的看着那柄剑。 王小贫看了阿桑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在阿桑身侧不远处坐了下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暂时就忘记了所有烦心事,然后就笑了起来。 …… …… 月色下,城镇里来了两个剑修。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月色下缓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要是有心人来仔细算一算的话,就该知道,算上这两人,大概这些日子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已经差不多有两掌之数。 约莫十个剑修,分前后来到这座城镇,所为的当然都是一样,那就是那柄尚未完全铸好的剑。 两个剑修,老的那个背负一柄长剑,身穿麻衣,个头不高,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眼里时不时冒出精光,让人一看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至于那个少年,明眸皓齿,穿了一身黑衣,此刻背后只背了一柄木剑,跟着老人走在这条长街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摇晃着脑袋,打量着这街道两旁的建筑。 老人不用转头都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此刻的表情,他也不点破,只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胡话之后,这才语重心长说道:“宿儿,不是做师父的说你,剑庭那边都出了个庚辛剑主了,你要是再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之后世间剑道,便只有梁照两个字,再无人提及你了。” 少年哦了一声,随口应道:“现在不也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嘛?师父你说咱们学剑就学剑,跟人家比什么,再说,也比不过啊!” 少年倒也说的是实话,有了那么个庚辛剑主身份的梁照在所有人看来,板上钉钉会是这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而且绝对不止在剑修里,有他在,他们这些同龄人,基本上已经无望去争那所谓的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之位。 听着这少年的一番话,老人皱眉,冷声训斥道:“苏宿,莫要看扁了自己,你要是已经抱着如此心态,那这趟剑庭就不要去了,不如回山好好闭关几年,正正心神!” 叫做苏宿的少年眼瞅着自己师父是生气了,急忙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这才说道:“师父莫急,徒儿这都是无心之谈,其实在徒儿看来,那梁照即便是所谓的庚辛剑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剑庭,我觉得也没我们归剑阁好,掌教大人说不定境界比那位剑庭掌教还要深厚,不过是掌教大人为人低调,要不然……” “师父莫慌,等徒儿找到柄趁手的剑,这次去剑庭,就把梁照打的满地找牙!” 老人听着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正经没半刻钟便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也是叹了口气,不过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对于自己这个徒弟,归剑阁也是将其当做宝贝的,刚被他带入山上的时候,掌教大人一番探查,便发现他的根骨极佳,剑道天赋冠绝全宗,更是一位天生剑胚,为此之后在星海里生出他的剑星的时候,全宗叫得上号的长老都看了看,要不是剑庭出了一个庚辛剑主,归剑阁完全有理由相信,之后这南陵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便该是苏宿。 可惜苏宿虽然剑道天赋虽然尤为出众,可性子却尤为活泛,在宗门里,别的弟子都一天到晚想着学剑修行,而这家伙每天想的却是怎么去偷长老们的各种宝贝,甚至于掌教大人也遭受了苏宿的毒手。 每当那位掌教大人下定决心要收拾这个家伙的时候,苏宿又好像是嗅到了什么一样,便开始认真起来。 最可气的是他每次潜心开始学剑之后,境界都会往前走上一大步,这让整个归剑阁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掌教大人自然也没理由再对他进行什么惩处,整个归剑阁都对苏宿又爱又恨。 不过作为苏宿的师父,老人打心底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要不然这一次他也不会因为听闻了一点风声,便领着他来这座城镇来试试能不能为他找柄剑。 要说剑,宗门山上不知道有多少好剑,可硬生生是找不到一柄和苏宿契合的,这才让苏宿只能背负木剑,山上都猜测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好剑在手,苏宿所以才对学剑提不起兴趣。 替苏宿找一柄剑,便成了归剑阁的头等大事。 老人缓慢朝着前面走去,感受着天地之间那缕漂浮不定的剑气,捋了捋胡须笑道:“宿儿,为师要是没感受错的话,此地便该是你的机缘之地。” 苏宿抬头,也是使劲抽了抽鼻子,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徒儿觉得咱们肯定是白跑一趟。” 老人带着些疑惑的问道:“为何?” “不说那柄剑到底适不适合徒儿,光是这里的这么些剑修,能眼睁睁看着师父把剑带走?” 苏宿作为剑胚,对剑气的敏感程度,甚至于还要强过自家师父。 老人微笑道:“先不去说这柄剑适不适合你,这些剑修对于为师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尔。信不信,为师只要展露境界,他们尽数都要吓跑?” 苏宿听着这话,干脆的摇了摇头。 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有一道剑气生出,顺带着起了一阵风冲着老人而来。 老人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因为苏宿的反应,还是因为自己才入小镇便有人挑衅,当即便冷声道:“跳梁小丑!” 话音未落,老人身后的那柄长剑瞬间出鞘,伴随着一阵剑鸣声,有冲天剑气撕开浓云,让月光畅通无阻的落到地面,一时之间,小镇好似便亮堂了几分。 紧接着比月光还亮的剑光出现在小镇上空,老人握住那柄长剑,身形掠走,一瞬间便掠出数十丈,眨眼之间,无数剑气生出,老人剑仙风采显露无疑。 苏宿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师父掠出去的身影,由衷赞叹道:“师父你这唬人的手段,徒儿还真得好好学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章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 月光之下,有剑光大盛。 老人单手持剑,掠过之后,对方的身影便显露出来,那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道人,手持一柄青铜古剑,青色剑气萦绕在剑身之上,此刻脸色尤为凝重。 之前老人进入此地,掩饰了自身气机,以至于并无人看透他的真实境界,就说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剑修正在某处窥探。 只有这个中年道人,看着这一老一少,便在夜幕里悍然出手了。 可在出手的短暂光景之后,他便追悔不已,眼前的这个麻衣老人之前出剑,看似气势磅礴,但其实还是藏着境界,可就是藏着境界,竟然也在短短数息之间将他逼得手忙脚乱,依他来看,眼前这个老家伙,至少境界会比他高出一大截,这样的剑道境界差距,让他没有半点胜过他的可能。 收剑回掠,中年道人脚尖一点,单脚落在某座高楼的飞檐之上,看向麻衣老人,抱拳道:“前辈境界高妙,剑法出神,晚辈不是敌手,之前唐突出手,还望前辈见谅。” 言辞诚恳,不像是作伪。 麻衣老人并没有收剑还鞘,提剑在手,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中年道人,他张口冷笑道:“就凭你这本事,也敢对那柄剑起觊觎之心,老夫给你个忠告,你此刻便从此地退走,要不然迟早也是暴尸荒野的下场。” 麻衣老人意思极为明确,那便是眼前这个中年道人若是还要留下来和他争夺那柄剑,今日向他出手的事情便揭不过去,既然揭不过去,按着剑修的规矩,那便是生死一战,不死不休。 中年道人自知不敌,也不敢再放出什么狠话,更没有开口询问对方的宗门,在南陵这些地方,剑宗虽多,但是门下能出一个这么境界的剑修的,也就是那几座剑宗了,而恰好那几座剑宗,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再度对麻衣老人拱手行礼之后,中年道人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剑光瞬间远去,不知去向,老人转头,看向某处,又是一剑挥出,滔天剑气化作一条长龙呼啸而去,在夜幕之中尤为夺目。 远处某座高楼应声而倒,一道身影随之出现在老人的视线中。 正是在暗处窥探的数人之一。 此人也是一位剑修,不过用秘法掩盖了真容,只能隐约看见身形,其余的,看不真切。 那人自知被老人的剑气锁定,避无可避,只得干笑道:“前辈的这一手剑法,怕是整个归剑阁都没几个人有前辈这份修为,既然前辈也看上了那柄剑,那晚辈也不好和前辈争了,就此告辞!” 能够在短暂时间便叫出老人出自何地,这一个剑修不管怎么看,都是要比之前那个剑修强大数倍,不过仍旧不是老人的敌手,很快便掠走,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夜幕里也有几道身影先后显露气息,然后掠走离去,是因为见到了老人的境界之后,便萌生退意。 原本小镇里还有多达双掌之数的剑修,在老人这几剑之后,便已经退去四五人,剩下的几人不为所动,继续等待着那柄剑显世。 老人也不再继续咄咄逼人,收剑还鞘之后,身形一动,便回到了之前的街道上,苏宿看着自家师父回来之后,当即便竖起大拇指笑道:“师父老而弥坚,老当益壮,依着徒儿来看,掌教大人的位子该给师父坐两天才是,那以后徒儿也有机会去当一当掌教嘛。” 才显露了一把剑仙风采的老人听着这话,忍不住笑骂道:“小兔崽子,只要好好学剑,以后那掌教的位子,不是你的?” 苏宿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这会儿真听到说要把掌教的位子交给他,当即便吐了吐舌头,然后挠了挠头道:“我才不愿意去做掌教,最多让我做做掌律,到时候要是有些师姐师妹的犯错,徒儿也好为师姐师妹们求求情。” 老人摇摇头,实在是跟不上自己这宝贝徒弟的脑回路,他瞥了一眼远处夜幕里的景色,低声说道:“依着为师来看,这小镇里至少还有三位飞光境的老家伙,虽说为师一人一剑,对上他们三个都不会吃半点亏,不过难说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厉害人物。” 苏宿嗯了一声,难得认真起来,“那师父到时候不敌,一定要留力,好带着徒儿赶紧跑路。” 听着这话,老人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脑袋上,“为师还没老到护不住你的时候。” 苏宿揉了揉脑袋,嘿嘿一笑,就不再多说。 “迟则生变,为师在今夜就替你取来此剑!”老人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感受到那缕剑气的变化,立即便领着苏宿朝着剑气最浓郁之处掠去。 身为剑胚,苏宿也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那股锋芒之气,光是从这股锋芒之气上便足以判断那柄剑的确是应当是很不错的一柄剑。 如此一来,就连一直都背着木剑的苏宿都有些心动了,他并非是对佩剑没什么要求,只实在是因为身为剑胚,若是不能找到一柄特别契合的佩剑,便好似衣衫过大或过小那般,实在难受。 “师父,要是那柄剑适合我,我以后不去偷吴师叔的春宫图了,真的,我发誓!” …… …… 水池前,阿桑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已经和白天有了很大区别,那方水池不再平静,反倒是好像被人用火烧开了一般,整池水都开始沸腾,而那柄长剑就在最中央,不为所动。 顾泯盯着那柄剑,转头看向王小贫,问道:“它要成精了?” 王小贫盯着那柄剑,没有理会顾泯的打诨,若有所思,最后摇摇头,“是它的剑主来了。” 世间的剑,若是够好,便有灵性,像是顾泯怀里的烛游一般,自然知道择主,这柄剑也能择主,便足以说明王小贫铸剑的手艺绝对不简单。 像他这样的人,应当会有无数剑宗想要让他进入宗门,即便不能修行,为宗门铸剑也是极好。 毕竟这世间剑修千万,要是没有些好的铸剑大师,如何有这么多剑来供应? “它若是选了谁,其实就该给谁的。”王小贫有些感叹,只是声音不大,没让阿桑听到。 顾泯听到了。 他扭过头来,小声道:“这话你对师姐说去,你试试会不会被她打死。” 王小贫霍然转头,看着顾泯,很无奈的说道;“柢山怎么会让你拜入山门的?” 顾泯随口答道:“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听着这话,王小贫便更无奈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一章 蠢人 夜色和夜色下的少年,哪个更好看,很难说清楚。 阿桑没有去看夜色,却看了好几眼顾泯,这位柢山大师姐不再去看那柄剑,如同之前所言,那柄剑有灵,可以择主,王小贫也会很乐意将那柄剑送给那个人,可惜的是,阿桑并非是那种好说话的女子。 也没打算把这柄剑送给谁,所以接下来,谁出现在这里,谁就要承受这位柢山大师姐的怒火。 顾泯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大师姐一定要等在这里,难不成是因为,大师姐真是个不愿意变通的人? 顾泯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人,他认为,这个世间注定有无数事情自己无法做到,至少是现阶段无法做到,若是在无法做到的时候非要强行去做,那样的人便真是蠢人,既然是蠢人,他怎么又可能喜欢。 阿桑不是蠢人,但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不太聪明。 顾泯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不是因为阿桑或者王小贫开口,而是因为在远处的高楼上出现了一个人。 “暮云宗许树,听闻先生铸成一柄好剑,特来一看是否和在下有缘。” 那个一身素白长袍的中年男人在月色下开口,声音醇厚,不像是什么歹人,说的话也听起来很有礼法。 暮云宗是整个南陵剑宗里排名极为靠前的宗门之一,能够稳稳压住这座剑宗的,大概也就只有剑庭和归剑阁两座,那中年男人如此开口,自然不是有半点以礼待人的心思,而是纯粹的以势压人。 在南陵的剑修里,只要不是剑庭和归剑阁的弟子,知道他的宗门,怎么会有人不买账的? 况且王小贫也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铁匠。 王小贫听着这话,没有回话,只是无奈苦笑,他此刻已经不能做主,不过即便能做主,他也不愿就这样把剑交出去的。 许树身形微动,便已经从那高楼之上落到了水池前不远处,视线在顾泯三人前扫过之后,最后在顾泯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视线,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那柄水池里的长剑片刻,对着王小贫温声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此刻镇子里至少还有数人觊觎此剑,若是在下实在于此剑无缘,也想请先生去暮云山待上些时日。” 三言两语之间,顾泯就已经明白了,别人是想抢剑,眼前这个叫许树的家伙,是想连剑带人一起抢走。 顾泯看着许树,心想无耻的人到处都有,不止剑庭那一个。 许树看着王小贫,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王小贫说道:“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得到自己如愿的答案,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住了。” 许树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收敛心神,把目光投向那柄剑,水池这会儿已经平静起来,但是越来越多的剑气开始从剑身上渗了出来,这是在告诉他,这柄剑离铸成不远了。 “先生这柄剑,只怕是在整个暮云宗里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师父常常告诉我,这个世间的奇人奇事很多,我却没想到自己能有幸在这里看到先生,若是有幸能成为这柄剑的主人,成为先生的朋友,那该是多快意的一件事?” 许树并不急着做些什么事情,剑还没有铸好,怎么都得等,就算是铸好了,这小镇里还有几位剑修,怎么都得打一架,这柄剑的归属便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归属没那么轻易就会确定,而他这么早就第一个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想让王小贫看到他的诚意,或许之后抢不走剑,带走一名年轻的铸剑大家,也是暮云宗的极大收获。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如此温和,还是被拒绝了。 不过他不太恼,因为他知道,等会儿要来的人里,不会有人在意一个铸剑的铁匠,都只会看着那柄剑的。 “天底下最多的,还是那些蠢人。” 许树低声感叹,目光落在那柄剑上,似乎有万千欢喜之意。 他自始至终都没对顾泯和阿桑说一句话,摆出的姿态让外人来看,无非就是一个温和的剑痴。 可顾泯却觉得对方很恶心。 恶心的不是他在伪装什么,而是伪装的如此拙劣。 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判断蠢人的标准,对于顾泯来说,眼前这个叫做许树的剑修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本着低调的原则,顾泯没有说话,他此刻已经开始考虑,若是这个许树是师姐都应付不来的狠角色,那么之后他就只能先跟王小贫攀上点关系,到时候说是他弟弟还是他朋友都可以,若是实在需要,说是他儿子,顾泯也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滚。” 或许是感受到了顾泯的厌恶,也或许是阿桑自己也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反正还是开口吐出了一个字。 语调平淡,声音不大,但还是无比熟悉的感觉,王小贫又笑了起来,顾泯赶紧转过头去,不想去看对方那副样子。 许树正看着那柄剑而无法自拔,忽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滚字,便实在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看着发声的那个女子,疑惑道:“是你在说话。” 阿桑没有去看他,好像是怕对方听得不够清楚,于是便重复了一遍,“滚。” 许树的脸色缓缓变化,很快便有笑容出现,他自认自己已经如此礼遇王小贫,做到了应当做的一切,此刻听到这话,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抱着这个想法,他虽说脸上还有笑意,但实际上此刻体内气机已经运转,下一刻便要出手,他自然不会杀了阿桑,但总归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也是不好惹的。 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 因为阿桑拂袖了。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说法,就是阿桑简单挥了挥手。 一道肉眼看不到,但又能明确感受到存在的气浪出现在阿桑和许树中间,顾泯盯着那道无形的气浪,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气浪像是一滴水落到石板上溅射开来,那些溅射的浪花,一道一道的落到许树的胸膛上,然后许树竟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便好像是被一柄重锤砸在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就这样飞了出去。 撞碎了好几座高楼之后,烟尘四起,房屋倒塌的声音更是久久不散,很久才彻底消失。 而阿桑还是没看他。 依着之前苏宿的师父的说法,这小镇里至少有三位飞光境的剑修,那便是第七境的修行者,若是这许树也是这三人之中的一位,竟然也这样容易的便被阿桑随手打飞出去,那么这位柢山大师姐的境界,又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顾泯看着飞出去的许树,在心底默默说了句真好,然后他转头看向王小贫,发现后者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便开口说道:“看起来你还不知道师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话有很多层意思,王小贫听懂了,有些木然的回道:“我还真不太清楚。” …… …… 许树撞碎的建筑太多,造成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老人和苏宿还没来到这边,便已经听到了声响,老人在某座房屋上停下,看着这边,若有所思。 苏宿也跟着停下,然后小声问道:“师父,要跑路了?” 老人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道:“有个飞光境的剑修被人打了,而且从气机波动来看,好像那人并无半点还手之力。” 飞光境是修行的第七个境界,能够打得这个境界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至少也得是这个境界的巅峰人物,不过依着老人的判断,或许对方的境界还应该更高,有很大几率在第八境繁星。 “在这么个地方,能够遇上这么个修行者,为师也觉得很意外,不知道是哪家的修行者,难不成是剑庭的那些家伙?” 老人皱眉低语,好似现在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比取剑还要重要几分。 “师父跑还是怎么的,你赶紧决定。”苏宿揉了揉眉毛,他虽然对那柄剑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但并非是一定要它,在他看来,小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 “即便对方是繁星境,为师也不可能惧怕,只是依着现在的局势来看,为师出手要和那人战一场,剑便得你亲自去取了。” 老人笑道:“放心,之前那动静闹出来之后,剩下的那两个剑修,肯定不会再出手了,你取剑之后赶紧跑,为师且战且退。” 苏宿低声说了个好字,然后将背后的木剑取下来悬在腰间,就在老人要掠出去的当口,苏宿低声道:“师父,剑不重要,你别死了。” 老人哈哈大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前掠同时,心里想着的全是老夫何曾看错这个孩子。 老人今夜的第二次出剑,同样是气势磅礴。 在他还没有到那水池之前,身形甚至还在半空之中,便有一剑挥出,磅礴剑气撕破半条长街,斩出一条沟壑,剑光直至到水池之前。 如此威势,比之前第一次出剑又要大出不少。 他这样做,最为浅显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引诱阿桑离开那水池处。 阿桑不是蠢人,感受到那一道剑气,沉默片刻,她看向顾泯,轻声道:“那个人是繁星境的剑修,小师弟你看好了。” 顾泯一怔,短暂之间没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飞光境他知道,修行者的对于境界的称谓,或许是觉得前面几个境界太过简单,便姑且用第一境第二境这么称呼,直到第六境,才有云游境的具体称谓。 第七境飞光、第八境繁星、第九境便是金阙。 繁星境的修行者,已经称得上大修行者了。 此刻师姐让他看着,怎么看? 看什么? 正抱着如此疑问的顾泯,下一刻便看到阿桑拔地而起,而她瘦弱的身躯,在拔地而起的同时,便将地面踩出了一个大坑。 一时间,一道青光乍现,将整座城镇照耀得亮如白昼。 顾泯歪着头喃喃道:“到底看什么?” 王小贫接过话来,小声道:“依着你师姐的脾气,大概是让你看着她怎么打人的。” 顾泯恍然大悟,心想应该是这样了,这便微微自嘲想着,要是这样来看,原来自己也是个蠢人。 第三十二章 看剑的两个少年 阿桑并不随便打人。 顾泯也不是蠢人。 在看到自家师姐掠走之后,顾泯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为何师姐要等人来抢剑,以及为何要让他好好看着。 因为这本就不是阿桑为了护住那柄剑而出手,而是为了让顾泯好好看看,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是什么样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身为师姐的阿桑,正在给顾泯上的重要一课,而且是柢山上没有人能够为顾泯上的课。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的顾泯,收回所有思绪,这便认真的看着天幕,作为修行者,在修行的路上会遇到无数的困难,而自然也会有无数的机缘伴随,能够抓到些什么,除去看天意之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还是看自己,此刻在他眼前即将爆发的一场大战,或许就是两位繁星境的修行者出手,其中一位还是剑修,对于顾泯来说,只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那便是极大的收获。 只是真当他看到自己师姐出手的时候,顾泯也还是有瞬间的心神摇晃。 “师姐这条大腿,以后得好好抱着。” 最后的感叹发出之后,顾泯便再也不肯分半点心神去做别的事情了。 …… …… 阿桑和麻衣老人在夜里的一战,开始的简单直接。 老人隔着长剑的第一剑递出之后,阿桑便从水池前纵身而起,其实在一踏而起的同时,便已经将那蔓延过来的剑气尽数震碎,这让麻衣老人都有些意外,不过不等他如何失神,阿桑已经掠过半条长街,快要来到他的身前。 麻衣老人脸色不变,手里的长剑微颤,剑气萦绕而出,在月色下也有那般明亮,第二剑递出之时,身侧更是有无数细微剑气跟着倾泻而出,这些肉眼难见的剑气跟着这一剑递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会来到阿桑身前,从而给她造成很大的困扰。 世间那么多修行者,剑修最重杀力,很多时候,其余修行者都很不愿意遇上一个被逼上绝境的剑修,便是因为害怕对方孤注一掷。 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剑修,自然便是天底下最不好招惹的人。 麻衣老人的第二剑不如第一剑气势磅礴,但实际上里面变化极多,阿桑只要一旦出手应对,他便有无数种后手可以应对,到时候一剑接着一剑的蓄势,或许在数百剑之后,他便能蓄势一剑斩退阿桑。 这不是剑诀,只是老人苦修多年琢磨出来的一种临战之法,平时没有机会施展,但遇到阿桑这样境界的修行者,麻衣老人觉得是应该如此重视才行。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宗门的修行者,但从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来看,对方似乎不弱于他。 既然如此,自然应该全力以赴。 下一刻,阿桑便接下了这一剑,他伸手朝着剑气打去,手中闪耀着青色光芒,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秘法,但只是击散了些剑气的阿桑也只是接下这一剑而已,然后之后的事情,便如同麻衣老人所料。 这第一剑蓄势是成了。 然后他不慌不忙的递出第二剑,一道剑光闪过的同时,天边便有些金光出现,看起来极为不凡。 这一剑倒是归剑阁里剑招。 阿桑往后退去两步,侧身避过这一剑,然后飘然落到了某块青瓦之上,脚尖轻点之后,直直掠向麻衣老人。 两人距离再度被拉进之后,麻衣老人这才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灰衫女子竟然是生着一双重瞳。 这是帝王之相! 麻衣老人微微失神,那虽说是世间的传言,但不管是谁第一次看见,也会有些失神,不可能波澜不惊。 不过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那女子来到他身前之后,也只是轻飘飘一掌击出,磅礴的气浪在掌间生出,里面蕴含着恐怖的威能,麻衣知道也感知到这一掌的威力,他横剑在胸前,拦下那道气浪的同时,自己也在半空中退后了数丈,最后他落到某座屋顶上,运转气机,将其卸去,却将整个房顶的青瓦尽数击碎。 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掉落之声。 麻衣老人脚尖一点,对着阿桑便递出了第三剑。 阿桑歪着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在第三剑来到身前的同时,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屈指弹了弹。 …… ……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往往会成两个极端,要么便是十分眼花缭乱,要么便是十分朴实无华,从实际出发,越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在战斗的时候便越容易出现眼花缭乱的景象,因为他们都没有那种境界高妙的修行者的洞察力,不能察觉到对方的破绽,便只能用自己学过的道法术法进行尝试,而这些尝试便是导致战斗看着那般眼花缭乱的根本。 阿桑和麻衣老人都不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因此他们的战斗,很简单。 盏茶功夫,他们两人便已经交手数百回合。 两个人都没有自报家门,因为本就是为剑而战,只以实力分出那柄剑的归属,并不涉及其他。 麻衣老人又是一剑递出,此刻便是数百剑之后的光景了。 阿桑拆开这一招,身形停在半空中,麻衣老人微微一笑,手捏剑诀,天地之间已经消散的剑气此刻尽数复苏,尽数朝着他手里的那柄剑涌来。 一时间整座城镇,风起云涌。 这便是老人的蓄势一剑,到了去势的时候。 阿桑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朱唇轻启,“小师弟,看懂了吗?” 声音不大,但瞬间传遍城镇。 顾泯听到这话,仰起头思索片刻,明悟道:“看懂了。” 他的声音没那么大,但阿桑还是听见了,后者微微点头,挥手斥散身侧的剑气,掌间气机勃发。 麻衣老人微微蹙眉,这才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眼前这个女子并非最开始没看出他的蓄势一剑,反倒是早已经看出,却没有阻止,只是为了某处某人得以在他这数百剑里得以详细一观他的剑道。 如此一来,无异于偷师之举。 只是即便他完全展露出来手段,也得要对方天赋过人,在数百剑里看出他的剑气轨迹以及布局才行。 这样的人不仅要境界不低,还得是心智尤为过人,在他每一剑递出的同时,想通为何会如此,更得兼有过目不忘。 麻衣老人不认为整个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是有,也只能是他的宝贝徒弟才是。 所以他并不在意,只是冷声道:“即便如此,这最后一剑你怎么拦?” 阿桑若是在他出第一剑的时候便挥手打散他所有剑气,让他不能积势,那么自然便不会有这最后一剑,可是此刻剑已经递出了数百次,最后一剑,麻衣老人想不到对方会怎么去拦。 阿桑没说话,她不是剑修,所以无法在剑道修行上给予顾泯帮助,碰到一个境界还行的剑修,她自然想着要让对方最大程度为小师弟提供帮助,此刻既然对方已经施展完了,小师弟也看懂了,那就够了。 既然这样,她就要认真出手了…… 看着那起势便看着如此不凡的一剑,阿桑掌中的气机也无比凌厉,她为了让顾泯全部看完那些剑,错过了很多机会,此刻对方已经蓄势到如此,其实已经没了机会,若是境界与对方相当,此刻除去拱手认输之外,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办法。 可阿桑哪里是什么普通人。 她迎着那一剑,便掠了过去。 …… …… 顾泯收回目光,看了数百剑,其实在他脑海里,能够记住的,不多。 对方是繁星境的大剑修,境界高妙,一招一式之间自有其玄妙之处,他境界与其差得太远,想要看对方施展一次便全部记住,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此刻能够记住四五分已经是极限。 不过对于蓄势一剑的想法,顾泯还是很感兴趣的,如此蓄势,对于他而言,肯定是一个大杀招。 要是自己能够落到实处,之后在与人厮杀的时候,能有出其不意的巨大好处。 揉了揉眼睛,顾泯转头看了一眼那柄已经平静下来的长剑,然后盯着王小贫说道:“师姐这么能打,你要是真娶到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日子。” 这也是阿桑不在此处,顾泯才敢打趣说句话,真到了在自家师姐面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会多言。 王小贫苦涩道:“那是我求都求不来的日子。” 顾泯啧啧道:“果然深情。” 王小贫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他还没有说话,不远处忽然便想起一道声音。 “你这无耻之徒!” 顾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那少年生得好看,明眸皓齿,他腰间悬着一柄木剑,此刻便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泯。 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他其实很早便来了,只是看到自家师父出手,他也没舍得错过这一战,所以在不远处看了很久,直到之后顾泯出声,他才发现有人居然在偷学自家师父的剑,所以这才站了出来,要好好收拾眼前的那个家伙。 “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无耻?”苏宿原本没有多少怒意,可等看到顾泯长相之后,就莫名的有些生气。 “第一次见面,就要这么中伤我吗?” 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顾泯也跟着站了起来,握住了怀里的烛游,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委屈。 —— 恭喜读者“青城牧野”获得我们第一个签到楼的周边礼品,请速速入群填写收件人资料。 大家多多签到,礼品说不定啥时候就落到你们脑袋上了。 群号:654626628 第三十三章 你与锤子皆不如我 听着顾泯这句话,苏宿对眼前这个少年又多了几分别的看法,光看年纪,便知道对方的年纪与他相当,可他在宗门里,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家伙。 “你躲在这里看我师父出剑,难道不无耻?”苏宿抱着木剑,盯着这个长得居然比他还要好看的少年。 言辞不善,但并无杀机显露。 顾泯想着原来那个老家伙是你师父,这才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若是说无耻,你师父来抢我师姐的剑,岂不是更无耻的那个人?” 如此一来一回,倒是两个人都知道了此刻还在鏖战的那两位和他们的关系,苏宿冷哼一声,也算是知道这件事上算他理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等好剑出世,自然要是择一个它喜欢的主人,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你没听过?” 听着这话,顾泯笑了起来,“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论起来无耻,我又怎么比得过你?” “你……”苏宿一时语塞,但很快便又开口说道:“你在暗处偷窥我师父出剑,显然更无耻。” “你师父每次出剑都没有人看?就像擂台上的人打架,擂台下有些观众一般,这种事情难道不正常?况且我就坐在这里看了看,何来偷窥一说?” 论起嘴上的功夫,实际上从小便生活在特别环境里的顾泯也是一点都不吃亏,他虽然身份特殊,但实际上性子却一点都不拘谨,反倒是有些欢脱。 所以即便以不正经闻名归剑阁的苏宿,在面对顾泯的时候,也没有讨得半分好处来。 抱着木剑的苏宿的想了想,觉得再怎么和眼前这个少年说下去自己也不可能能够取胜,当下便有些泄气,他仰头去看向水池里的那柄剑,心想果然是柄好剑,沉默片刻之后,便对着王小贫说道:“先生所铸之剑不凡,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那份机缘,若是没有,自然离去,不会生出争抢之心。” 苏宿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远比之前的许树要真实太多。 王小贫思虑片刻之后便说道:“此剑今日本不应便成了,只是它察觉到自己的剑主就在附近,故而成之,若是它所选的那人便是你,我本不该阻止,只是剑最开始是为我心仪的那姑娘所铸,此刻剑成,也是她之物,你要带走,倒也要看她的想法。” 王小贫其实有些难办,从他自己来看,自然而然便该是剑选何人便赠与何人,可阿桑也来了,他知道阿桑的脾气,也不愿意自作主张。 苏宿笑了笑,然后带着些歉意说道:“若是此剑与我有缘,想来家师是怎么都要为我取来的,不过之后若真发生了此事,先行给先生道歉了。” 说罢,苏宿对王小贫行过一礼,后者摇头,示意无妨。 和王小贫说过之后,苏宿转头看向顾泯,这才又说道:“我要去看看那柄剑。” 王小贫不是修行者,他很清楚,可眼前这个少年是修行者,苏宿不想和他动手,故而先提出请求。 顾泯摇了摇头,“剑是我师姐的,你要看,先问过我师姐,现在你问不了,只能等等。” 只能等,便是顾泯在告诉眼前这个少年,这东西你不能看,当然也不能带走。 苏宿呸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正经起来的他,这会儿彻底回到了不正经的样子,“你都看了我师父出剑,我看看你师姐的剑怎么了,这算扯平了!” 顾泯皱眉道:“这件事你要是真叨起来,算我有些不对,但你要看,也只能看我,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多看几眼,不算吃亏,说吃亏也是算我吃亏。” 叨起来是南楚的俚语,苏宿自然听不懂,但他却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再度吐了口吐沫,表示十分不屑,“你长得好看,好看个锤子!” 这又是古蜀地的方言,知道的人也不算多。 顾泯没听懂,但总归是知道苏宿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他哼了一声,也没理会对方,但就是往水池那边走了几步,然后紧紧握住的烛游,他境界不算高,眼前这个少年是什么境界他也不知道,说起来顾泯还是有些害怕对方暴起出手。 “锤子没我好看,你也没我好看。”顾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回了句话。 就这么一句话,苏宿便实在是生出了要暴打对方一番的想法,他在归剑阁里,在怎么不正经,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他不说天生剑胚这种事情,生得如何就不好看了? 可现在被对方也说他没对方好看,他虽然很生气,但也的确没有半点反驳的理由。 他生得很好看,可的确是没有对方好看。 修行者能够通过努力来提升自己的境界,可容貌如何又是能够更改的? 即便你是举世无敌的金阙剑仙,该丑还是得丑,没有半点办法。 “来切磋一番?”苏宿有些生气,他抱着木剑,到底还是想要暴打对方一顿。 顾泯看着他,听着这话,想了想,竟然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点了点头,“好啊。” 苏宿有些意外,看向顾泯,其实也有些懵,他知道对方也是个剑修,又实在是忍不住想好好收拾对方,但没有想过这么干脆的便答应下来。 “等我把你打成锤子。”等平静下来之后,苏宿嘴角露出微笑,颇有些高兴。 他哪里知道,顾泯如此干脆的点头,是因为没有在苏宿身上感受到那种危险的感觉,知道对方断然不可能出杀手杀他,那如此一说,对方肯定就是一块很好的磨剑石了,他之前看了那个麻衣老人的蓄势一剑,心有所感,正想找个人试试。 “我再重申一遍,我比锤子和你都好看。”顾泯微微一笑,颇有些贱贱的意味。 苏宿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想着等会儿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看你还比我好看。 “归剑阁苏宿,请赐教。”抽出木剑,苏宿正色道。 换做任何一个剑宗的弟子,肯定都听过苏宿的名字,他是天生剑胚,是归剑阁的最看重的年轻弟子,要说剑道天赋,在整个南陵,只怕只有那位剑庭的庚辛剑主才能够稳稳压住他一头。 可顾泯这个几乎算是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柢山的家伙,除去知道归剑阁是个在南陵剑宗里排进前三甲之外,别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顾泯。”他还是决定不要将宗门说出来,毕竟柢山现在,太过微弱,要是对方被他暴揍一顿之后,生出了什么报仇心思,他相信自己的那个便宜师父,肯定拦不住。 苏宿点头,算是知晓。 然后他问道:“你的剑呢?”他知道顾泯也是个剑修,但对方的剑呢? 顾泯想了想,觉得该有剑。 于是烛游便化作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落到他的手掌中。 “好。” 苏宿只是微笑。 一道剑光迸发出来。 无数道剑气从苏宿手中的木剑生出,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清风不断拂过,他是天生剑胚,是归剑阁寄予厚望的那个人,就和顾泯在柢山的地位相当,自然也能够尽学宗门剑诀,这才出手,便显露出来了无比的威势,隐隐来看,似乎在剑道上已窥门径,十分不凡。 他的剑道修为绝对不低。 顾泯生平第一次出剑,第一次打架,看着那一剑,想着便也递了一剑。 是虚衍剑诀里的其中一式剑招。 苏宿之前那一剑如同清风拂过,这一剑便好像是如同一道墙,结结实实的便将那一剑拦了下来。 两剑相遇,无数剑气散开,虽说不能和麻衣老人出剑相提并论,但是隐隐也让人觉得不凡。 苏宿一剑未成,很快便递出了第二剑。 一道剑光突然生出,然后朝着顾泯斩下,虽未带着任何杀意,但若是这一剑落到了实处,大概也是能够重伤顾泯的。 可惜这道剑光落下之时,顾泯也紧跟着递出了一剑,一片蔚蓝出现在他的头顶,像是一片海潮生出,替顾泯拦下了这一剑。 苏宿的剑像是落进了一片大海之中,被海水瞬间吞噬。 顾泯脸色不太好看,虽说他花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熟悉了几道剑诀,但境界不够,施展起来,颇有些费力。 他本可以用更熟悉的剑招,但对方如此出剑,他在脑海里瞬间便想出了最佳的应对一剑,故而才会如此。 等到苏宿第二剑消散,顾泯深吸一口气,这才趁着对方第三剑未出的当口,便先出了一次剑。 第三剑由他作为主导。 苏宿脸色不变,但心里却是在骂娘。 片刻之后,那一剑被苏宿破开,两个人都心有灵犀的并未继续出剑。 两个少年互相对望一眼,这才开始再出剑。 …… …… 一晃而过,两个少年已经互相出了数十剑,而在半空里的阿桑和麻衣老人也交手了数百招,不过这一次没有留手的阿桑明显占据着上风。 被压着打的麻衣老人此刻心里也在骂娘。 他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看着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境界如此高深,让他居然都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整个南陵,还有哪家宗门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莫不是出自海边那座楼? —— 俗事消散,决意今日开始开始多更几章,另外阿桑是大师姐,不是大师兄,这个他她的问题,我一定注意。 有推荐票的同学,投一投。 最后,其实今天仙朝是网站首页大封推,感谢网站,感谢编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四章 你全家都姓梁 顾泯和苏宿在短暂的时间里便不断的出剑和拆剑,他们两人都是天才,境界相差也没有太大,故而没有谁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便看出对方的破绽,于是只能在不断出剑中寻觅机会。 顾泯始终没有用出白寅诀里的剑招,他总觉得那部剑诀有些古怪,不愿意轻易示人,苏宿也不曾把自己压箱底的剑招用出来,他觉得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剑争,并不愿意真的和人生死相搏。 因此两个人一直都维持着均势。 看着身前的剑气,苏宿对顾泯又多了几分重视,他自己在整个南陵的年轻一代剑修里是个什么处境他很清楚,对面的那个少年能够接下他这么多剑,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同境之中,苏宿本来就不信有任何剑修能够和他抗衡,即便是梁照,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顾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且此刻只是沉浸着那些剑招的运行轨迹以及剑气流动上,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和对方相互出了很多剑。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两个人出剑也始终没有停下。 剑于剑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为什么,苏宿的木剑在遇上顾泯的烛游之时,为什么没有断裂。 柢山再如何没落,这烛游也是当年晚云真人的佩剑,更是柢山至宝,按理说不会及不上一柄木剑。 可事实便是如此,木剑没断,烛游不能伤到分毫。 苏宿再度递出一剑无果之后,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然后有些古怪的问道:“你到底是哪家剑宗的弟子,莫非你姓梁?” 苏宿没有见过梁照,再见到顾泯这样不凡之后,便生起一个想法,那便是对面的这个少年就是那位庚辛剑主,不然如何能够有可能在他面前走上这么多招。 只是顾泯之前已然说过自己姓名,若是他此刻又承认自己是梁照,那么苏宿就要狠狠再对他吐出一口吐沫,这一个庚辛剑主连真名都不敢报出来。 不过要是梁照,他就要收回之前同境剑修无人能胜他的想法,承认这个庚辛剑主的是真的了不起。 顾泯听着姓梁这两个字,立马就想起了那个无耻到了极致的人,怒道:“你才姓梁,你全家都姓梁!” 苏宿一时语塞,心想我只是问你是否姓梁,又不是问候你娘,为何你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等他的思绪散开,顾泯的剑势一变,陡然凌厉起来,这显然是被他的那句话激怒了。 “你娘的。”苏宿暗骂一声,也是继续打起十分精神对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顾泯接连出了数剑,那些剑招分别出自虚衍剑诀潮生剑诀和青龙剑诀,本来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剑招,可却被顾泯串联起来,却没有显得有半点突兀之感,反倒是无比连贯。 这种事情过去在柢山弟子中并没有发生过,是因为柢山弟子们想的完全是从一而终这种话,哪里有精力去研习别的剑诀。 就像绝大部分的柢山弟子这一生都只会研习青龙剑诀一样。 而更多的便是那会儿柢山的剑诀修行到极致的都会有那么寥寥数人,若是拜入那数人门下,便当然是一生刻苦修行那一门剑诀,哪里还有可能去学别的剑诀。 可顾泯作为柢山最后的剑修,待遇无比之高,剑诀随便翻阅,若是他愿意,怕是能够将木楼里的所有剑诀都翻阅一遍。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懂,所以他只是挑了几门极合眼缘的剑诀和白寅诀修行,其实也就是这几门剑诀里便已经蕴含了不下千招剑法,能够全部记住的也不会有太多人。 又是数息过去,两个人互相出了数剑之后,苏宿默念一声好了,然后木剑一抖,无数剑气从天地之间汇聚而来。 竟然是和之前的麻衣老人如出一辙。 果然是一脉相承。 之前麻衣老人出剑,顾泯在看,苏宿也在看,那是自家师父的秘法,不是不传给他,只是想着苏宿境界不够,想要再等些时日再说,可是苏宿却是在看那蓄势一剑的时候,便已经在开始学起那一剑,虽然他境界不够,但胜在剑道天赋足够,竟然也是让他学到了几分精髓,这在面对顾泯,也就都用了出来。 使出这一剑,苏宿不是为了求胜,是想看看自己思路有没有问题。 这是对于剑道的探索,是一个好的剑修,应该做的事情。 可下一刻,苏宿傻眼了。 因为他感受到现在环绕在他和顾泯周围的剑气,竟然此刻除去一部分被他引去之外,其余都朝着顾泯而去。 准确来说,那是朝着顾泯的剑而去。 很显然,对方也在用这蓄势一剑。 苏宿忍不住骂娘,“你他娘的到底姓不姓梁!” …… …… 顾泯的确也在用蓄势一剑,苏宿能够看出并模仿出那一剑,那是因为他是天生剑胚,天生对于剑气有种特别的联系,所以难度比一般剑修要低一些,不然依着他的境界,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而顾泯能够用出这一剑,更多的却是靠着自己的想象力和洞察力。 真正的天才,绝对不会只是修行上面出众而已,而应当是在各种方面远超平常人。 顾泯能够记住几门剑诀里的不下千招剑法,也能够记住麻衣老人出剑的剑气流动轨迹,然后凭借想象力去尝试复制。 当中自然有很多错误之处,但最后能够使出这有一两分威力的蓄势一剑,便已经说明顾泯是个绝顶天才。 在这一点上,他或许还要比苏宿更厉害一些。 在两个人都能够使出蓄势一剑的时候,便注定这就是他们今晚剑争的最后一剑了。 苏宿举起木剑,怪叫了一声,然后便挥了出去。 顾泯也是举起烛游递了出去。 两剑再次相交,磅礴剑气相遇,化作一道道细微的剑气在其中纠缠厮杀,像是两军对垒,谁都不后撤一步,两人境界不够,不然场景会更加壮观。 剧烈的剑气化作的罡风吹动着顾泯的长发,对方的处境和他相当,都是置身于剑气之中,无数剑气像是无数的锋利小刀在刮着他们的身躯,不过顾泯好像要好受一些,之前看剑经的时候受了很大的罪,这会儿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到了这会儿,他才终于开口回答对方之前的问题。 “我姓顾,去他娘的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五章 绝代双骄 无数的剑气在两人身侧不断的拂过,看着就像是一道道微风,但实际上此刻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出现在他们身侧,只会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被剑气搅碎,变成一架白骨。 不过这些剑气却是连两个少年的衣衫都没能斩开,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境界有多高的缘故,反倒是到了最后,两个人又再一次心有灵犀的留手了。 砰地一声巨响,两个人之间生出了巨大的气浪,那是剑气在一定空间里聚集的太多,最后形成的气浪,威力奇大,但因为两个人的境界低微,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伤害并不太大。 两个人只是被这气浪推着倒退出去,落到了远处。 苏宿喘着粗气,早已经是大汗淋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你真的不是梁照?” 顾泯也是一头大汗,精疲力尽,原本不想说话,可听到这话,这才明白了原来对方是把他当作了那个假的庚辛剑主,这才叹了口气,最后只是摇头。 梁照冒认他庚辛剑主的身份,本来便是极为无耻的一件事,顾泯不会去学对方的。 看到顾泯再度否认之后,苏宿一拍脑门,喃喃自语道:“娘的,这才随便遇到个家伙就这么厉害,到了剑会上,真遇见梁照,怎么打得他满地找牙?” 顾泯没听清楚这些话,他实在是太累了,啪的一声便坐了下去,烛游已经化作珠子被他收好。 苏宿跟着也坐了下去,“你是哪家宗门的宝贝弟子,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次是要去剑会等着一鸣惊人的?” 剑庭的百年剑会,是整个南陵的剑宗盛事,以往便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某座南陵处于中游的剑宗,出了一位天才弟子,却一直不曾让外人知晓,直到到了剑会之上,一举胜过剑庭的所有弟子,这才一鸣惊人,之后更是成了一位剑仙,让自己身后的那座宗门一举从中游跻身上游。 顾泯现在这个境界说要胜过剑庭的各大弟子,完全是不切合实际的,他修行日短,不是那些第三境第四境的年轻弟子敌手,但要是想要剑会上展露头角,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那些大修行者,不会看不出他的天赋和潜力。 顾泯摇摇头,然后指着天幕说道:“跟着师姐去打架,不过是她打架,我在旁边看着。” 苏宿皱眉道:“你家师姐看着不像是个剑修。” 之前阿桑和他师父对敌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剑气波动,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剑修? 顾泯想起师姐说过的话,只好又对苏宿说了一遍,“师姐说只要提起剑,那她就是个剑修,不过她没剑,所以便来把她的剑带走。” 苏宿想着这话何其无耻,果然你们这无耻都是一脉相承的,但嘴上却是说道:“听着好像是有些道理,你师姐能和我师父战到如今,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修行者,你虽不愿告诉我宗门,我也知道你身后的宗门也该是一座大宗门。” 顾泯默然无语,柢山即便曾经算得上一座大宗门,如今也不可能再和大宗挨边。 眼见顾泯又沉默,苏宿知道自己想要套出对方的宗门已经不可能,打了个哈哈之后,他嘿嘿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想你我这样的人,以后肯定会名扬四海,说不定还得是被称为南陵剑道的绝代双骄,这会儿先交上朋友,以后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顾泯仔细回想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摆在明面上的还是摆在暗处的,苏宿表现出来的也没有半点让他反感的,至少在现在来看,对方的确是个可以交的朋友,于是顾泯点头道:“好。” 苏宿嘿嘿一笑,有些不死心的看了看那柄剑,然后问道:“都是朋友了,你不让我看看那柄剑,不妥当吧?我就看看,不摸!” 顾泯心想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自己竟然着了对方的道,有些头疼,仔细想来,他除了最开始坑过师姐洛雪,之后上山都是被人坑,一直到如今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顾泯有些心烦,他摆摆手,“看吧看吧。” 苏宿搓了搓手,一脸笑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气力,竟然又爬了起来,朝着那柄剑走了过去。 “对了,你这之前说的锤子是什么意思?” 顾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哦,那是古蜀的方言,大概是说你这个人意志坚定,就和锤子一样。” 苏宿满口瞎话,但脚下不停,走到那水池前,趴在上面,仔细看着那柄剑,与此同时他在调动气府里剩下不多的剑气,想要去让那柄剑感受到。 可惜他的剑气并未能落到那柄通体青色的长剑上,便四散开来,很显然那柄剑要选的剑主并不是他,知道了这个无奈的事实之后,苏宿苦着脸低声道:“还要抱着这木剑多久?” 叹了口气,苏宿无奈的又重新坐下。 顾泯也算知道那柄剑不是选的苏宿,看着对方不死心的去用剑气探查那柄剑,这就说道:“你真的很锤子。” 苏宿很生气,但想着自己说的那句话,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来,“彼此彼此。” 顾泯叹了一声,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果然不是苏宿描述的那样,但也很佩服对方的无耻,这就不再说话。 “你觉得你师姐能胜过我师父吗,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我师父赢了,也不会下杀手的。”苏宿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顾泯摇摇头,“我师姐不会输的。” …… …… 天幕之上的两人,战了许久没有分出胜负,此刻已经罢手,两人各自停在一座高楼上,默默恢复体内的气机。 麻衣老人开口笑道:“你这女娃年纪不大,境界倒是极为不错,要不是有了宗门,老夫倒是想请你来我归剑阁做个客卿。” 听着归剑阁三个字,阿桑算是知道了对方的宗门,不过即便对方是出自南陵前三的剑宗,她也一样不为所动。 她沉默看着麻衣老人,只是在默默推算要结束这场比斗还需要多久,小师弟该看的都看了,现在打下去没有意义,不过对方一定要那柄剑,她也不能让对方如意。 “那柄剑是你的?”麻衣老人忽然开口问道。 阿桑嗯了一声,就算是作答。 “老夫那弟子正需一柄剑,若是那剑的确和我徒儿有缘,老夫愿用别的法器换下此剑,你觉得如何?老夫观你不是剑修,其实拿着那柄剑也没有什么作用。” 阿桑摇头,反问道:“若是我没来,或是说我不够强,你还能如此开口吗?” 麻衣老人一怔,随即平静道:“你既然是修行者,自然也该知道修行者该如何行事。” 阿桑没来,那剑又和苏宿有缘,王小贫自然保不住那柄剑,到时候王小贫要是索要银钱,麻衣老人自然会给,就算是要些别的法器,他自然也会满足,但不管怎么,都要带走那柄剑的,不会有别的结局。 “可要杀人?”阿桑又问道。 “自然不行此事。”麻衣老人脸色不变,语调平缓。 身为归剑阁的剑修,祖训在上,麻衣老人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祖训的事情来,倒也不是因为他多尊重祖宗先祖,而是一旦违背,剑心蒙尘,于修行而言,实在是有半点裨益。 若是心志不坚之辈,更有可能落入魔障,此生难窥大道。 “还行。” 阿桑点头说道:“我让小师弟看了你出剑,算是欠你一分,你那弟子若是和那剑有缘,便以剑相赠,抵去这一分。” 麻衣老人一怔,心想你那师弟,他之前也看了,不过是个第二境的剑修,怎么能够看得懂他的蓄势一剑,就算是苏宿,他都不认为能够看懂,如此一眼其实不算什么,但对方已经如此说话,麻衣老人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阁下有什么需要的法器,老夫可用于交换。” 阿桑摇摇头,再不说什么,便从天幕上落了下去。 麻衣老人也跟着落了下去。 两个人来到水池前,这里只有两个精疲力尽的少年和一直没说话的王小贫。 阿桑看到这幅场景,瞥了一眼王小贫。 后者心领神会笑道:“这两位一见如故,不过一见如故之前,先切磋了一番,这会儿却是打累了。” 听着这话,麻衣老人皱了皱眉,他看着两人都没受伤,想着肯定还是自家徒儿手下留情了,心想自己这个徒儿平日里看着不着调,现在到底还是有些知道分寸的。 他看了苏宿一眼,正要开口,苏宿就爬起来叫道:“没戏了没戏了。” 麻衣老人有些不悦,但很快便想到可能苏宿已经试过了,但不愿意放弃的说道:“要不要再看看,你摸过没有,摸一摸如何?” 苏宿垂头丧气说道:“别说摸了,舔都不管用了,也罢,让梁照那家伙神气两天,我这次不去找他的麻烦。” 说着这话的时候,苏宿其实也有些心虚,要不是今晚连顾泯都没能赢下,他也不会担忧梁照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朝着外面走去,苏宿不忘和顾泯道别,“好兄弟,打得很舒服,回见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六章 白鹿来了 走出那方小院,重新回到街道上,同样还是夜幕下,只是有些月光落到长街上,让人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 麻衣老人负剑于身后,倒是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苏宿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说道:“师父,你那蓄势一剑,剑气运行轨迹等会儿给我详细说说,之前我照着出了一剑,虽说架子是有了,但是还没得精气神,最多只能说是学了两分,师父你这一剑倒是真不错,不过为啥平日里藏着掖着不告诉徒儿,你就徒儿这么一个徒弟,不告诉徒儿,是想着把这一剑带到棺材里去吗?不是徒儿说你,师父你这心胸不够,怪不得当初没能当上掌教……” 苏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落在麻衣老人耳朵里都是废话,直到他说到了重点,麻衣老人才心神一振,有些激动的看向苏宿,“乖徒儿,你说什么?你看懂了为师的蓄势一剑,还照着出了一次……” 苏宿扭着脑袋,满不在乎的说道:“就是个壳子,还没学到精髓。” 麻衣老人得到确切答案,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乖徒儿,有你在,归剑阁日后超过剑庭,哪里便是一句空话?” 苏宿嘁了一声,“比不比得上梁照且不先去说,就是顾泯,也……” 声音戛然而止,远处忽然起了一道剑光。 麻衣老人转过头去,皱眉道:“是那两个鼠辈。” …… …… 原本等着取剑的人有三个,都是飞光境的剑修,许树最先出手,可已经被阿桑打得重伤,其余两个因为畏惧麻衣老人和阿桑的境界,便一直藏到暗处没有出手,这会儿眼见麻衣老人离去,就只剩下阿桑,想来便是要搏一搏。 两道剑光先后生出。 其中一位掠向阿桑,顺带着便出了一剑,剑势磅礴,阿桑皱了皱眉,看着那一剑,并未有半点闪躲的想法,只是伸手,便要将其拦下。 虽然之前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阿桑面对飞光境的修行者,自然而然不可能有半点畏惧之心。 只是那人本来便知不是阿桑的敌手,此刻出手也只是为了拖住阿桑而已,另外一人落到水池前,大袖招展,看着那柄青色长剑,便要出手卷走。 一人拖住阿桑,另外一个乘机取剑,本来就是既定的方略。 顾泯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耻,站起来就握住烛游,后者再度化作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顾泯握住长剑,对着那人的后背就刺了出去。 取剑那人不为所动,顾泯境界太低,他就是站在这里让顾泯刺上一百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那柄青色长剑,那人眼中满是贪婪神色,不过也是一闪而逝,明知阿桑不好惹,他自然便要以最快速度取剑。 只是短暂失神之后,那人大袖一卷,水池摇晃,那柄青色长剑忽然发出一道清越的剑鸣之声。 “不好!” 那人一声爆喝,整个人的气机运转到了极致,要朝着远处掠去,这会儿竟然是连剑都不想取了,只想着快速离开此地。 顾泯一剑去势不停,在那人侧身闪开之后,正好便到了那柄青色长剑身前一丈左右,正好便感受到了那柄剑身突然迸发出来的磅礴剑气。 只是一瞬,顾泯便被狂暴的剑气推着摔了出去。 至于之前那人,下场更为凄惨,他离着那柄青色长剑最近,首当其冲受到了伤害要比顾泯多得多。 被几道剑气结结实实的打在身上,虽说已经想着掠走,可是还是在空中吐出了几大口鲜血,然后撞碎了许多建筑,最后生死不知。 至于另外一位飞光境剑修,只是被阿桑一掌打断佩剑,就这样跟着倒飞出去。 阿桑瞥了一眼那柄青色长剑,看了一眼王小贫,平淡道:“你要找的剑主来了。” 走到顾泯身边,阿桑一把提起顾泯的衣领,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丹药,然后掠向了一处高楼。 水池里,那柄青色长剑颤鸣起来,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从剑身上蔓延出来,这柄被王小贫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铸造的剑,在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成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给那个还没有露面的剑主。 …… …… 长街上,苏宿感受着那柄剑散发出来的剑气,本来就是天生剑胚的他,更能感受到那柄剑此刻欢呼雀跃的心情,“师父啊,我好恨啊!” 麻衣老人也感受到了那柄剑的异常,大概是猜到这是那柄剑真正的剑主来了,看着自己这徒弟的样子,麻衣老人安慰道:“没啥大事,这柄剑不行,师父再给你找柄别的,总归不会让乖徒儿你一直用这柄木剑,实在不行,师父这张老脸不要了,让你去试试掌教大人那柄剑。” 归剑阁掌教的那柄佩剑,在整个世间都能排得进前十,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剑,不知道有多少归剑阁弟眼馋得很。 不过掌教春秋鼎盛,这一代的年轻弟子,估计是等不到他仙逝之后继承那柄剑了。 苏宿皱眉道:“剑好有个屁用,要是不适合,那真是只能看看啊。” 他欲哭无泪,就像是有朝一日即便有一座剑山摆在他面前,上面有着这世间最为不凡的仙剑,要是没有一柄适合他,他又能如何? “去他娘的天生剑胚啊!”苏宿怒极,要不是这个身份,他早就在归剑阁里挑选一柄极好的剑带上了。 麻衣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这乖徒弟,反正说是这么说,心里肯定也是会有数的。 苏宿低声骂道:“要是那柄剑选的主人及不上我一半,就是那柄剑瞎了狗眼!” 麻衣老人哈哈大笑,平日里听着自己这徒弟胡言乱语只觉得头痛,这会儿反倒是觉得很有些趣味。 苏宿还想说句什么,就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哒哒的声音。 是马蹄落到长街上的石板上的声音。 苏宿看向远处,麻衣老人也是如此。 这一对师徒此刻在心里都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无法言说,但特别奇异。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亮,长街尽头迷迷糊糊出现了一道影子。 一头白鹿率先出现在苏宿的视线里,这头白鹿通体雪白,如同普通的野鹿一般高大,头上生着四角,和一般的野鹿有着绝对的不同。 原来之前的马蹄声便是这头白鹿发出来的。 “夫诸!” 麻衣老人见识广泛,自然认识这等异兽。 这状如白鹿的生物,便是夫诸,以往是很多修行者的坐骑,在民间传说里,看见扶诸便有水灾发生,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便是一个极好的坐骑而已。 在数千年前,许多宗门以扶诸作为坐骑,便是看中的是扶诸速度奇快加之性格温和,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生出来吃其肉能够增长修为的说法,引得无数修行者争相出手屠杀此物,到了如今,世上便再难见到任何一头扶诸了。 这等异兽,漫说是归剑阁,就连大祁王朝的宫廷里也不可能有。 还没等麻衣老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身影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有个身材不算太高大,但仍旧说得上身材修长的男子出现在了白鹿后面。 那个男人生得不算是太过好看,至少比起来苏宿要差些意思,至于顾泯,更是完全及不上,但也绝对说不上丑陋。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衫,但衣摆处有了些泥土。 不过他却是不曾注意,此刻出现在长街之上,男人看到了苏宿,微笑道:“天生剑胚,不用百年,自然是金阙剑仙。” 苏宿没有反应,没有接话。 然后这个男人又看向高楼之上,开口笑道:“生而重瞳,同样未来不可限量。” 最后他目光投向顾泯。 沉默片刻,这个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生得真好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七章 师姐 顾泯站在阿桑身侧,听着那个男人的寥寥数语点评,到了他这里便成了生得好看,下意识咧了咧嘴。 阿桑依旧神情平静,但没敢掉以轻心。 “师姐……”顾泯开口,但阿桑已经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多问。 顾泯一肚子疑惑,但也只好憋着。 麻衣老人神情凝重,能够一眼看出苏宿天生剑胚的修行者至少也是繁星境巅峰的人物,可他此刻不管怎么去感受对方的境界,都无法看出一星半点。 也感受不到对方身上带着的半点气息和剑气。 收敛剑气于体内,这并不难,但要是想不让任何人看出来,那便不容易,至少麻衣老人这么一个繁星境的剑修无法保证不被任何修行者看出来。 对方如果不是剑修,便很有可能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要是剑修的话,那便可能是一位金阙境剑仙。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但对面要是剑仙,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力会更大。 整个南陵,能够踏足金阙境的剑修,只怕也只有两三人而已。 男人看了一眼麻衣老人,好像是知道这个人在想些什么,没有多说,只是微笑道:“在下感知到此地有剑与在下有缘,在下学剑数十载,都尚未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剑,如今寻到了,是缘分,但不知道是哪位所铸,又是否愿意让在下带走?” 麻衣老人和苏宿默不作声,阿桑暂时没打算开口,顾泯知道这种事自己插不上话,只有王小贫跑出来,看着这个男人,便笃定了自己所铸的那柄剑,便一定选得他为剑主,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男人这才抬起头看向站在高楼上的阿桑,询问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可否将此剑交给在下?在下在最近数年间,便要去与一人一战。” 阿桑看向他,淡然问道:“先生境界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有剑无剑,想来都并无影响,何必执着?” 当听到男人说到和人一战的时候,阿桑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的名头很大,但知道他的人却又不多。 不过阿桑知道他,他却不知道阿桑。 但即便如此,阿桑也不想轻易就把这柄剑交出去。 男人摇摇头,“若是面对这世间其余的剑道强者,在下自然有剑无剑都可,但在下要战的那人,若是无剑,在下不敢说有半分胜算。” 同境之战,剑修们有剑无剑自然差得很多,但是要是说无剑便一点胜算都没有,便实在是有些夸张,阿桑笑了笑,没有答话。 男人忽然脸色凝重起来,他看向阿桑,极度认真的说道:“我要战的那人,无剑绝对不可,姑娘此剑,我要定了,不过拿了此剑,便算欠下姑娘人情,日后若是姑娘有难,在不违背在下本心的前提下,会出手一次,以此报答。” 这是一位金阙境剑仙的承诺,在很多时候都会比那柄剑更加重要。 阿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若是还坚持,便不是个好选择了。 那男人没有再说什么,看了阿桑一眼之后,便转过头,来到白鹿身侧,轻声笑道:“你定然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是在和那柄剑说话,所以都沉默不语。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比之前更盛的剑鸣声响起,那柄剑拔地而起,出现在天际,带着无边剑气。 光以剑来说,实际上这柄剑就已经十分不凡,此刻又要落到一位金阙境剑仙的手里,可以预料,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让这个世间的所有人都知道名字。 男人招手,那柄剑便落到了他手里。 然后他骑上了白鹿,再没有说话,白鹿转身,朝着夜色跑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已经让他们听不见任何蹄子和石板相撞的声音。 那个男人来得很迟,但走得很快。 麻衣老人朝着阿桑拱手,苏宿朝着顾泯大喊道:“我在剑庭等你啊!” 顾泯招了招手,好像是有些嫌弃。 …… …… 落到了长街上,阿桑站在街道旁,问道:“你学了那一剑?” 顾泯点点头,蓄势一剑,他此刻虽说还没能得其精髓,但随着时间打磨和一次次不断尝试,绝对会彻底学会那一剑。 阿桑赞赏道:“很不错,小师弟果然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师姐。” 顾泯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那人是谁,为何我连出手都不敢?” 阿桑转过来看着顾泯,一脸淡然,“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未必需要去尝试,有些人,听过他的名字之后,你便该知道自己不敌,又何必出手自取其辱?” 顾泯老实说道:“请师姐解惑。” 阿桑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片月光说道:“如今的剑道第一人是个女子,有很多人都想打败她,尤其是剑修。” 一介女子成为剑道魁首,对于世间剑修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太能够接受的事情,可有些事情不接受是一回事情,扭转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的剑道境界,大概在前后数百年,只有晚云真人敢说能够稳稳胜过。” 阿桑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崇古贬今不是什么好说法,反正如今世间没有剑修能够胜过她,若是真要说有,那就是刚才那个人。” 顾泯想了想,刚才那个男人展现出来的气度,的确很像是一个绝世高手应有的风采。 “论剑道,他的剑或许排不进世间前三,但前三的那两个剑仙不会有任何可能胜过那位女子剑仙,只有他有可能。” “为什么?”顾泯问道。 “因为他足够年轻。” 阿桑平静说道:“年轻便是最大资本,那位女子剑仙不过一百余岁,还有许久的寿元,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往前走多远,所以那些几百岁的剑仙此刻不及她,以后也不会赶上她,可他不一样,他才学剑了几十年,不到百岁,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金阙剑仙,他自然有可能,况且他以往和别人比剑,从未输过。” 阿桑补充道:“那会儿他还没有剑。” 顾泯和苏宿,乃至于那位剑庭的梁照,都是他们这个年纪里最天才的几位剑修,但在比他们更大的那一辈里,也会有真正的天才,而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同龄人中绝对的天才。 每一代修行者里都会有那么一个独占鳌头的人,就像女子剑仙的那一代里,最强大的自然便是她,而在阿桑这一代修行者里,刚才那个男人便是最强的。 因为同代,阿桑很清楚那人是谁。 顾泯听了这么许多,也知道了许多,但是自家师姐还是没有说对方的名字,他觉得有点头疼。 “他叫梁拾遗,下次遇见,记得让他救你或者教你。” 说到这里,阿桑便不再说话,好像是有些累了。 顾泯瞪大眼睛,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师姐,你说什么?” “他一个剑修,关我何事?” 阿桑笑了笑。 顾泯心想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梁拾遗很正经的说过了以后阿桑遇见危难,他可以帮忙出手的,可是这会儿自家师姐这么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是说将这么个机会给他了。 这是何等的好处? 对方是一个有机会成为剑道魁首的金阙境剑仙,这样的人许下的承诺,对顾泯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宝贝。 对阿桑来说,应当也不会是可以随便无视的东西。 “说不定数年之后,我便比他更强,他的承诺对我有什么用?” 阿桑好像是看穿了顾泯的想法,随口一说,无比淡然。 这句话落在顾泯耳朵里,也让他心神恍惚,梁拾遗已经是个金阙境剑仙,是这个世上有数的高手,自家师姐竟然也与他差不了多少,这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说自家师姐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么说起来,怪不得只有师徒三人的柢山这些年能够长存,岂不是自己那个看着猥琐的师父,也有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那么,洛雪师姐呢? 难不成那个看着傻傻的师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高手。 阿桑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道:“洛雪不是。” 顾泯哦了一声,倒也不失望,洛雪不是,那么师父肯定就是了,顾泯脑海里已经有了景象。 过去的很多年里,时不时有外面宗门的高手山门挑衅,而在这个时候,自家师父便站在山顶,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那些修行者,淡然的说出一个滚字。 然后言出法随,无数恐怖的气机从山上涌出,将那些修行者彻底斩杀。 而自家师父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想到这里,顾泯对未来有多了几分希望。 回过神来,他还是没忘了说一句多谢师姐。 阿桑点头,示意不必如此。 “师姐。” 顾泯又看着阿桑。 “怎么了?”阿桑这一次没有看穿顾泯在想些什么。 顾泯无比认真的看着阿桑说道:“师姐,请务必让我好好抱着你的大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章 小顾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无数枝叶拍打着顾泯的脸颊,顾泯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忘去双腿的疼痛。 因为还有别处的疼痛在等着他。 “师……姐……” 嘴里灌了很多风,顾泯说话已经说不利索了。 洛雪并不理会顾泯,而是提着他继续朝着掠出数十里,这才停下来歇气回复气机,这也是她境界低微,要不然她准备一鼓作气,便掠出千里去。 趁着停歇的这短暂功夫,洛雪才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那个鬼修,要不是正在破境不能动弹,光是你打翻他引魂灯的事情,便要被他抽筋扒皮一百次。” “这世间的修行者,别的招惹了还能有几分活路,你招惹鬼修,就是一个死字,你这家伙竟然第一时间不知道逃命,反倒是站在原地看着,真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便什么人都帮你?” 洛雪实在是有些害怕,顾泯死在那个地方不要紧,可要是让那人对自己起了歹心…… 就在洛雪还想要说些什么来教导自己这个未来师弟的时候,顾泯忽然张了张口,“师姐……” “嗯,你有什么意见?”洛雪下意识以为顾泯想要反驳。 “师姐,我只是想说,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揉着脸颊,顾泯清楚的记得,他们刚刚逃命的时候,并没有朝着西边跑,而是去的东边。 那就是来时的路。 “……” 听着这话,洛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路痴这件事,顾泯已经知道了,所以即便觉得有些意外,也没有太过意外。 倒是洛雪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 …… 山林深处,那个长久没有起身的鬼修男子吐出一口精血,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让他更像是厉鬼,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够起身了。 盯着东方,想着刚才那个那个俊美少年,他只觉得胸中有滔天怒火。 自己修行三十年,好不容易在近日有了突破第三境的契机,路过山林之时,境界已经压不住,这才急急忙忙的点亮引魂灯,连阵法都尚未布下,便当即开始突破,鬼修修行和其他修行者差别很大,就说这引魂灯,便是鬼修的命 根子,只要点燃了引魂灯,那么就算突破失败,也能保下一条小命,有着重新再来的机会。 可若是贪图省事,舍不得那些东西,不点引魂灯,那一但突破失败,便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而制作引魂灯需要的天材地宝太多,且还是一次性消耗用品,珍贵之处,自不必多说。 而这么珍贵的东西,一想到就这样被那么个少年一脚踩翻了,那个鬼修便怒不可遏,再想到自己之后还要重新采集血气,便已经有些崩溃。 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虽说十恶不赦的事情做了不少,可命运怎能如此捉弄我? “小贼,要是让本座找到你,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打入无边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鬼修仰天长啸,胸膛急速起伏。 可话音未落,眼前便掠过一道白色身影。 身为第二境的鬼修,在夜色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眼前掠过的正好就是先前那个白衣女子,而她手里提着的,就是那个小贼。 “啊!”鬼修一声怒吼,这他娘的也太气人了。 欺人太甚啊! 这种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是注定无法被接受的,你他娘的才一脚踢翻我的引魂灯,这会儿居然又他娘的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他娘的从我眼前溜走了,这还能行? 鬼修只一瞬间,便大袖一卷,朝着那道白色身影追去。 那道白色身影自然是跑错路又倒回来的洛雪,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这鬼修如此癫狂,她肯定会宁愿朝着东边跑去。 往前掠走,身形不停,已经感觉到身后的鬼修存在的洛雪低声骂道:“该死!” 也不知道是骂提着的顾泯,还是骂身后的鬼修。 “你背了些什么,这么重?”因为那个鬼修一直跟在身后,所以洛雪即便是气机枯竭,也不敢停下,但她之前便受了不轻的伤,越走便越觉得乏力,她境界本来就不高,怕是不能坚持多久。 顾泯觉得有些委屈,他背着的行囊,里面的金锭可不是光用来做盘缠的,他是想着以后拜入山门,怎么也得给师兄弟们准备份点东西,可是买礼物也不知道师兄弟们喜欢什么,而送金锭就很妥当了,想要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不过这会儿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危急关头,顾泯也不能再死死捏住不放了,他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锭金锭,然后冲着后面的鬼修便砸了过去! 那鬼修本来是第二境巅峰的修行者,远远要比洛雪强大,可惜因为突破的时候被顾泯打扰,此刻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一时间竟然没能追上洛雪和顾泯,但也就在身后,这会儿看到那砸过来的金锭,也是极为头痛。 一旦躲避,速度肯定会下降,到时候还能不能追上前面的那个小贼,还是未知数! 可不躲的话,那金锭砸在身上…… 鬼修思绪有点复杂,不经意间面门便挨了一块金锭。 “嘶!” 鬼修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连续的数个金锭朝着他飞过来。 不得不说,在生死关头,顾泯还是很分得清楚轻重的。 好些金锭被丢出来,终究还是让那鬼修放缓了些速度,洛雪也喘了口气,但那鬼修只要不停下来,这个局面便一直没能扭转,她咬牙道:“赶紧想办法,我们快被追上了!” 那鬼修的的目标一直都是顾泯,要是这会儿把顾泯丢下的话,鬼修肯定不会在追洛雪,况且两人才认识不久,说不上有什么情意,就算是把顾泯丢下,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是没有她带着,顾泯只怕也就是个死字。 “师……姐……把我丢了吧。”洛雪没有想到,顾泯竟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也很清楚眼前的局面,要是洛雪带着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既然跑不掉的,那还不如就死自己一个。 也不连累别人。 虽然之前顾泯打过洛雪的主意,但他做人的底线是有的。 “师姐,死我一个总比死两个人好。”顾泯无比认真。 洛雪听着这话,心底不由得一暖,她父母去世的极早,自己因缘巧合之下踏上了修行路,除了师父和师姐,便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而眼前的顾泯,才认识了不到半日,便能够这样对她,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仅是容貌好看了。 在这一刻,她也真正的把顾泯当作自己的师弟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章 有情有义好少年 “说什么胡话!”洛雪一边开口打消顾泯的想法,一边并不停歇的向前掠去。 不过她的境界太低,之前受了些伤,此刻又带着顾泯,即便有顾泯不停干扰身后的鬼修,可看起来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即便如此,要让她丢下顾泯,她也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在她往前掠走的时候,她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即便是大祁王朝发动了对南陵的战争,有无数大祁的修行者参与进来,可为什么会有鬼修到此? 要知道这个世间,不管是南陵还是北陵的修行者,都对鬼修深恶痛绝,这不仅因为鬼修修行手段太过极端,更是他们这条路走起来异常困难,让世间并无多少顶尖修行者,这也直接导致了鬼修在世间并无有什么威望的宗门屹立。 除去那座海里的寺庙。 没有强大的宗门在身后做靠山,鬼修们自然而然的便会极少出现在修行者的视野里,尤其是身后这个鬼修只有第二境的情况下。 洛雪思绪复杂,即便是琢磨出了一点味道,可现在的情况太过紧急,也让她注定不会深思下去。 再往前掠走了大概百里之后,洛雪已经乏力不堪,身后才涂上药膏的伤口,此刻已经重新浸出鲜血,很快便将她的衣衫染红,忍着剧烈的疼痛感,洛雪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 在夜色里,顾泯看不清楚洛雪此刻的模样,但从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中,他已经能够判断,自己这位未来师姐,已经是强弩之末。 顾泯再看向身后的那个鬼修,发现对面其实状态也比洛雪好不了多少,他破境不成,已经遭受了反噬,此刻的伤势十分严重,要不是洛雪和顾泯恰好从他眼前掠过,让他怒火攻心,他几乎都已经放弃搜寻这两位的打算了。 “师姐。”顾泯小声开口。 洛雪恍恍惚惚嗯了一声,其实没有听得太清楚。 “再这样跑下去,咱们肯定都要死在这里,我看他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师姐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不妨拿出来试试。”顾泯开口建议,一直跑是个死,那还不如打一场,说不定就是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压箱底的东西? 洛雪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是自己在山上房间里箱子底下的那条裙子…… 但随即她便摇了摇头,思绪回到正轨上,“下山的时候,师父给了个东西,应该是好东西。” “是什么?”顾泯着急开口,这东西或许就是能救他们性命的东西。 洛雪小声道:“是颗珠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 这次她要下山,原本师姐是不放心要一起陪同的,可是师父却说该让她独自历练一番才行,可在师父做出决定的同时,师姐便已经表明洛雪不过是个初境的修行者,下山历练和送死没什么分别。 那个时候师父好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便从怀里拿出那颗珠子,说是关键时候能够保命,可是师父没有说这珠子怎么用,她这些日子也一直没搞清楚珠子的用法,所以这件事就被她直接忘记了。 要不是顾泯开口,她说不定到死都想不起这桩事情。 “师姐,珠子给我。”不用过多思量,顾泯便下了决心。 “在我怀里,你自己拿好了。”洛雪此刻停不下来,手里还提着顾泯,根本没有可能拿出那颗珠子。 在这种危急关头,顾泯也顾不得什么了,伸手便朝着洛雪怀里探去。 洛雪脸颊通红,不过在夜色里也没有谁能够看得清楚。 不多时,顾泯便拿到了那颗珠子,把手从洛雪怀里抽了出来,顾泯低头瞥了一眼。 那是一颗散发着青色光芒的圆珠,在黑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顾泯一只手,刚好能够握住它。 收回视线,眼看着那个鬼修已经距离他们不足数丈,顾泯一咬牙,低声道:“师姐保重。” 话音未落,顾泯一使劲,便向下落去,只听见撕拉一声,那件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幞头袍衫更是被直接撕开。 顾泯落了下去,这里正好是一个斜坡,他正好便直接滚了下去。 那鬼修冷笑一声,停下追逐洛雪的身形,果然和顾泯想的一样,如同鬼魅一般,朝着顾泯掠了过去。 “小贼,本座定要将你抽皮扒筋,一消心头之恨!”鬼修快意的声音响彻山林。 眼见鬼修不再继续追逐,洛雪停下身形,没有半点犹豫,便立即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然后开始盘坐,回复气机。 顾泯是为她争取时间,那么她便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将自己的状态提到最好,之后才有可能去搭救顾泯。 虽说她平时看着傻乎乎的,但是到了现在这种生死关头,洛雪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清醒的。 …… …… 顾泯从山坡一路滚了下去,之间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山石枯枝,浑身上下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处伤痕,滚到半山腰后,他伸手抱住一棵大树,让自己停住,忍着全身上下各处的疼痛,顾泯拿出那颗青色珠子,洛雪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使用,他自然更不清楚,要来这颗珠子,除去知道这是唯一能够保命的东西之外,他也真是不想连累洛雪。 趁着这会儿鬼修还没到眼前,顾泯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所有他曾经听过关于这些修行者宝物使用的办法。 他抬起手臂,小臂处之前已经被树枝划破了,此刻鲜血淋漓,看着惨不忍睹,顾泯没有管这些,只是将那颗青色珠子放在手臂上滚动,很快便将整个青色珠子染成了血色珠子。 可那颗珠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没用? 顾泯暗骂了一声那些郢都里的说书先生,平日里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说自己讲的故事绝对是真实的。 要是再让他看到那些说书先生,顾泯肯定要扯着对方的衣领狠狠的说一句。 真你娘啊! 将那颗珠子胡乱在衣衫上擦干净,顾泯毫不犹豫的将它朝着一旁的山石上砸去。 巨大的反震力在一瞬间便将顾泯的手臂震得生疼,可这颗青色珠子依旧是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异象产生。 顾泯握紧那颗青色珠子,还想试验些一些别的办法,可此刻那个鬼修已经到了他眼前,顾泯看不到,但能够足以感受那股阴气。 鬼修桀桀笑道:“小贼,打翻本座引魂灯,本座今天杀你一百次都不算多!” 说话间,一道黑气便从他身上涌了出来,然后便朝着顾泯而去,在夜色里,这漆黑如墨的黑气看起来比天色还要更浓郁一些。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况且他知晓洛雪还在不远处。 顾泯随手捡起身侧的一块石头,用力扔出,可还没等那块石头落到那鬼修身前,光是触及黑气便直接碎裂开来。 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差距,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顾泯却没有想过放弃,他好不容易才从郢都城里跑出来,不说到柢山之后能不能修行,可就让他死在这里,绝对不行! “咻咻咻……” 连续丢出好些石块之后,一道青色的光芒忽然出现在顾泯眼前。 这东西,似曾相识啊。 下一刻。 顾泯瞪大眼睛,我把那颗保命的珠子扔出去了?! 还来不及懊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青色珠子落入那些黑气,可在之后,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那颗青色珠子忽然迸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青光! 顾泯大喜,果然像我这种有情有义的好少年是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章 万里一剑 数道青光大作,仅一瞬间,便直接将那道黑气彻底冲散。 在夜色里,这道青光异常夺目。 照耀天际。 那个鬼修吐出一大口精血,目呲欲裂,黑烟和他自身有着紧密的联系,黑烟被冲散,他首当其冲的便要遭受反噬。 就在之前不久,他才因为破境失败重伤,此刻又被这道青光所伤,这让他在怒不可遏的同时已经生出退意。 就在这个时候,洛雪已经掠向这边,看到这道青色光芒之后,她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惭愧,自己之前研究了很久都没能研究出来这东西怎么用,想不到顾泯就是拿着不一会儿,就已经让这颗珠子有了如此大的威力。 掠至顾泯身边,洛雪小声问道:“没事吧?” 顾泯苦笑不已,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自己那张脸,现在就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他倒是也想说没事,可有人信吗? “师姐,难道山门就没传下你些什么法诀,来操纵这颗珠子?”看着那颗青色珠子在绽放出无尽青光冲散那些黑气之后便再无动作,顾泯也有些心慌,这颗珠子肯定是好东西,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用就很麻烦了。 它之前是遇到那些黑气才有这么大的威势,这岂不是说只有遇上黑气的时候它才会发挥威力? 那这会儿那颗珠子悬在半空中,要是那鬼修不去理会它怎么办? 洛雪一怔,摇头道:“我要是有口诀,早就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了。” 洛雪下山的时候,她师父也就给了这么一颗珠子,而且还是在师姐提醒之下给的,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珠子有操控办法,就是师父忘了告诉她。 顾泯头皮发麻,已经对柢山那个地方丧失了最初的向往,通过洛雪,他已经怀疑那个地方到底是不是个正经宗门了。 顾泯心里暗自叹气,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那个脸色已经有些变化的鬼修,忽然大声喝道:“还不退去,今日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知好歹,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不知道洛雪伤势如何,也不知道对面那个鬼修的伤势如何,顾泯更不知道那颗青色珠子怎么搞,只能先开口吓唬一下对面。 鬼修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也不曾开口,看起来应当是在思量进退。 见那鬼修已经有了退去之意,顾泯趁热打铁说道:“今日之事,是我理亏在先,但你要真是不依不饶,就只能是逼我痛下杀手了!” 顾泯神情不变,实际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鬼修冷笑一声,忽然便直接转身,看起来便是要离开此处。 顾泯长舒一口气。 可下一刻,对方便已经转过头来,冷笑道:“小贼唬我!” 顾泯才呸了一声,洛雪便已经伸手将他往后提去,一条冒着白色光芒的长鞭出现在顾泯眼前。 洛雪出手了! 之前她已经调理了不少时间,此刻气机虽然说不上充沛,但状态肯定是要比之前好很多了,既然是没能吓退鬼修,就只能打了。 鬼修大袖一挥,一道又一道黑气涌出,像是一条条黑色巨蟒,疯狂的冲着洛雪而来。 洛雪眉头紧锁,手中长鞭挥舞,将最先来到身前的几道黑气击散,但紧接着便有更多的黑气出现,不多时,几道黑气已经和洛雪的长鞭纠缠到了一起。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鬼修前后遭受了两次重创,洛雪竟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洛雪银牙一咬,一鞭挥出,将那些黑气击退数迟,她扭头朝着顾泯喊道:“快跑!” 顾泯没理会她,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抛下师姐逃命这种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 况且自己这么个普通人,跑,怎么跑? 顾泯借着那道青光,很容易便在附近找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只是看了那颗青色珠子一眼,便已经用伤势不重的那只右手将石头扔了出去。 顾泯此刻很清醒,能救命的肯定是那颗珠子,不依靠那颗珠子,今天难逃一死。 石块朝着半空飞去,眼看着便要接近那颗青色珠子,可在数尺外便骤然碎裂,变成了碎石四散落下。 顾泯躲开那些碎石,心里忍不住骂娘。 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一旦出现,便让顾泯觉得异常烦躁。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十分特别的情绪生出。 …… …… 万里之外,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很奇怪的山,山上有数条河流流淌,从山顶到山脚,又从山脚到山顶,不断循环。 就像是一条条透明的丝带,将整座山都缠绕起来一样。 而在那些河流里,时不时会有鱼从水中跃起,飞翔在天际,那鱼生得很怪,牛头鱼身,肋下生着双翼,而身后却是生着一条蛇尾。 时不时发出如同牛叫一般的响声。 山上没有草木,只有大小不一的山石。 在山顶的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有一座茅屋,此刻茅屋前,便立着两个人,其中的老者须发皆白,容貌苍老,而在他身前,便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女子。 两个人眼前不远处,有一阵涟漪凭空而现,然后便是万里之外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师妹不知道怎么动用青天鉴,那个鬼修虽然已经重伤,但师妹仍旧不是敌手。”女子开口,声音平淡。 老人手里拿着一颗青色珠子,带着些笑意说道:“你师妹福大命大,肯定能够渡过难关。” 女子转头瞥了一眼自己师父,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是师父之前拿错了,师妹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老人悄无声息的将手里那颗青色珠子藏好,笑着反驳道:“青天鉴是山上至宝,交给你师妹带去,足以可见我对她的重视。” 长衫女子沉默片刻,然后平静说道:“有屁用。” 这不是什么文雅的话,但是在这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竟然是一点都不会令人生厌。 “那个少年呢,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过……也没坏到什么地方去。” 老人在青天鉴上下了秘法,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都看在眼底,不是所有人都和洛雪一样单纯,这两个人自然也不会和洛雪一般想法。 老人笑了笑,“这么个有意思的少年,自然该是我柢山的弟子。” “你要收他为徒?”长衫女子有些疑惑,柢山虽说已经没落了数百年,但自己这个师父是个什么性子,她也很清楚。 “你想要,就让给你。”老人笑眯眯开口说道:“不过为师还是真的很喜欢他,在他身上,为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想起当年,为师意气风发,一个人便挑起来了柢山的担子……” “况且柢山,的确差个人。” “师父真的不打算搭救师妹吗?”长衫女子没有心情去听自己师父胡诌,那些事情,她虽然当初还年少,但也知道自己师父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伟岸。 她和洛雪情同姐妹,自然担忧。 老人揉了揉眉头,自然也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别说自己那个女徒弟要没了,就连那个少年,怕是也要没了。 收敛心神,老人伸手捏了一个剑指,指着画面里的青天鉴,嗯了一声,一道磅礴剑气瞬间从他指尖生出,涌入画面之中。 老人笑道:“化!” 画面之中,那颗青天鉴再次迸发出一道耀眼青光,紧接着,便是化作了一柄青色长剑,剑气环绕在剑身之上。 顾泯盯着这柄长剑,目瞪口呆。 下一刻,那柄长剑朝着前面掠走,磅礴剑气撕开夜色。 如此神迹,顾泯第一次看见,怎么能不心神摇曳! 这才是真正的大修行者的绝世手段! 看到这柄长剑的鬼修这才是真正的肝胆欲裂。 别说长剑,光是感到那道绝世剑气,他便知道,一百个自己都没办法拦下。 只一瞬间,他便朝着远处掠去,再不敢耽误片刻。 洛雪后知后觉的惊呼道:“青天鉴!” 她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颗青色珠子就是山门至宝青天鉴! 原来师父这么重视我,洛雪几乎已经是热泪盈眶了。 而此刻的顾泯,只是盯着这绝世一剑! 长剑去势奇快,在鬼修想要遁走之时,便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再也就是一刹那的时间,长剑瞬间穿透了那鬼修身躯。 无数剑气倾泻而出,撼人心神! 那鬼修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便已经化作了一道黑气消散。 而这只是一剑而已!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章 柢山中兴之人 那柄青色长剑洞穿鬼修之后,青色光芒已经完全消散,此刻就安静的半插在泥土里,剑气消散开去,再难让人看出什么不凡之处。 只是剑锋上的寒光,依旧在提醒顾泯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顾泯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洛雪的问道:“师姐,怎么回事?” 后者眼眶微红,显然还在感动中。 顾泯咧了咧嘴,看到这一剑之后,他之前对柢山的疑惑,此刻也尽数打消了,他扭头,视线在四周不断扫视,想着是不是有个大修行者就在附近。 要说就是这颗珠子自己出的剑,顾泯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过看着洛雪痴痴的样子,顾泯还是赶紧跑过来拉了拉洛雪的衣袖,“师姐,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吧。” 这斩杀了鬼修,但说不定周围哪里就还有一位修行者发现这边的异象,要是之后又发生一桩夺宝的事情,顾泯并不认为他们有能力把这青天鉴护住。 洛雪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缓慢的说道:“可能是师父之前在上面留下了秘法,这是山门至宝,师父居然交给了我……” 至宝? 顾泯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青天鉴上,这样一来,怎么都说得通了。 拉着洛雪来到青天鉴前,顾泯看着这柄剑,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抬起,显然就是想要去握住这柄剑,但片刻之后他便打消了念头,只是再次说道:“师姐,赶紧跑路才是大事。” 洛雪嗯了一声,就要伸手去拿那柄已经化作长剑的青天鉴。 只是伸手还没能触碰到剑柄,便被震开。 “我拿不到它。”洛雪转头看着顾泯,也不清楚怎么自己也不能碰到青天鉴。 这一下便给他们出了个难题,青天鉴是柢山的山门至宝,肯定不能丢在这里不管,可现在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要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我来试试。”顾泯盯着青天鉴,揉了揉手臂。 …… …… “师父?” 还是那座山上,长衫女子看着这一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老人。 老人负手而立,平静说道:“青天鉴是山门至宝,被为师的剑气激发之后,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动用的。” “为师虽然能够万里出剑斩鬼,但别的却做不到。”老人瞥了一眼长衫女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 “那师妹怎么把青天鉴拿回来?”长衫女子好似早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相似的场景,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要是她知道控制青天鉴的法诀便能将青天鉴收回。” “师妹知道法诀?” “为师忘了告诉她了。”开什么玩笑,就连青天鉴都是之前下山的时候拿错的东西,老人怎么可能提前便把法诀都告诉给了洛雪。 “忘了?”长衫女子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老人不去看长衫女子,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茅屋前的竹椅上,不知道从何处便拿出一本古籍,看样子是要仔细研读,但怎么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虚。 “我去接师妹。”只一瞬间,长衫女子便已经做了决定,依靠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向来不是什么好主意。 “且慢!”老人微笑道:“还有办法,为师虽然在青天鉴上留了秘法,但却没让青天鉴认主,这件山门至宝,自从六百年前的晚云真人亡故之后,柢山便再无任何一人能够让其认主,只要获得青天鉴认主,自然而然就能收回了。” 提及晚云真人,就连老人也正经了起来,那位柢山历史上的最后一位金阙境,代表着柢山最后的辉煌,在晚云真人还不曾亡故的时代里,提及天底下的剑道宗门,便一定会有柢山的名字。 而说起天底下的剑道大家,也一定会有晚云真人的名字。 “那真是柢山最后的好时代,哪像现在,剑道魁首竟然是个女子,压得天底下所有的剑修都抬不起头来。”老人缅怀过去,老脸上满是憧憬。 “如何认主?”长衫女子不合时宜的打断自己师父的缅怀,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开口,自己师父会一直扯到更远的地方去。 老人思绪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这等至宝,早已生出灵智,要认主之人,肯定是天资和品性俱佳之人,强如为师,当年也要差去那么分毫,要想在世间找出个能让青天鉴甘愿认主的人,难如登天!” 老人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柢山上被正式收为弟子,并早早把掌门之位传下的时候。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柢山未来的希望,而他也是信心满满的去寻青天鉴认主,可最后也是没能被青天鉴认可。 “那会儿为师真的能说得上风华正茂,光是说长相,就算是那个少年,怕是都要差为师一筹……” “咦。”惊异的声音从长衫女子的嘴里传了出来,老人随即转头看去,就看到半空中的画面里,顾泯伸手之后,竟然握住了青天鉴的剑柄。 之前洛雪被青天鉴震开,便是因为在没有法诀的情况下,青天鉴的抵触,这会儿顾泯伸手握住剑柄,更是说明青天鉴是接受了他。 接受便意味着认主。 这更是说明,顾泯的天资已经得到了青天鉴的认可。 洛雪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人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生出笑意,“果然是苍天有眼,我柢山中兴之希望,便该是这个少年了,阿桑,赶紧去把你师妹和这个少年接回来,一路上要是有旁人阻拦,尽数可杀之!” 名叫阿桑的长衫女子点了点头,放着青天鉴和师妹在外面,她也不太放心,只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师父先前说,青天鉴认主,须得对方天资和品性俱佳?” 那个少年的天资如何,她尚未探查,并不清楚,可是品性二字…… 这少年的品性如何能说得上好? 听着这话,老人罕见的生出了些怒意,“休要胡说,青天鉴是晚云真人遗物,又是山门至宝,怎会看错人,那少年定然是个心智坚毅之辈,依着为师来看,足以说得上有情有义,和为师是一类人!” 长衫女子看着自家师父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行礼之后,身形微动,片刻之后便消失在柢山,不管怎么说,南楚境内此刻修行者聚集,自家师妹境界低微,先去把师妹接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老人顿了片刻,发现自己那个徒弟已经出发,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喊道:“阿桑,务必要护住那少年周全!” “对了,你不带些法器去吗?” 老人扯着嗓子,可惜自己那个弟子早已经离去,根本听不见他在喊些什么。 老人悻悻然闭嘴,自己两个弟子,大徒弟悟性奇佳,就是性子冷淡,就连自己这个师父,也没有过于尊重,小徒弟天资差一些,对他这个师父也足够尊敬,就是太过单纯,他这次让她下山,目的就是为了锻炼一番,可惜这才多久,碰到个长得好看的少年,便被哄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还差点丧命。 好在那个少年竟然是一块罕见的璞玉,老人相信只要稍加雕琢,完全便可成为柢山的希望。 想到这里,老人竟然也是热泪盈眶,抬头看着天幕,“历代祖师在上,我柢山没落数百年,终于看到了振兴的希望了,若是祖师们在天有灵,万望保佑弟子早日破境,方能不辱柢山之名!” —— 致敬英雄,逝者安息。 好在这场战役我们要打赢,这是最好的结果,大家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自己也要好好的。 对了,现在纵横修改章节需要审核了,我第二章有个错别字,修改了提交申请,两天了还没过,所以现在每一次发布我都会看好几遍,但总归会有漏网之鱼,大家看到了尽量担待。 新书前期比较轻松一些,但风格还会是我的风格,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我慢慢来讲,希望你们也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最后,大家还是收藏点一点,手里的推荐票也投一投。 下一章在下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章 阿桑 顾泯伸手搭在那柄青色长剑上,长剑并没有像是之前对待洛雪一样将他弹开,反倒是任由其握住,握住之后,顾泯脑海里莫名其妙便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面如冠玉,身材高大,手里提着的便是这柄青色长剑,而在他的身前,是一座座孤峰,云雾缭绕,很难见其真容,而在数座孤峰之上,都立有一个剑修,那些剑修都十分模糊,唯一可见的,便只有那些剑。 那些剑随便怎么看都知道不会是凡物,那么他们的主人,自然也说不上平庸。 而面对着这么多剑修的那个中年男人提着青天鉴,脸色表情不变,只是提剑一抖,天边无数星辰与月光碎成一片,成就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接下来那个中年男人却并没有对着那些剑修出剑,而是转头看着顾泯,仿佛知道顾泯此刻便在看着他。 他张了张口,带着笑意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顾泯感觉到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可当他要开口回话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便已经将手里的青天鉴朝他扔来,顾泯下意识接剑,眼前的所有景象便尽数消散,之后只剩下洛雪和这片山林。 青天鉴重新化作那颗青色珠子,安静的躺在了他的掌心。 这好似一场梦,又好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泯摇摇头,喃喃道:“怎么回事?” 收敛心神之后,顾泯要把青天鉴交给洛雪,这毕竟是柢山的至宝,现在他只是一个外人,自己收着,怎么都说不过去。 洛雪瞥了一眼,想着之前自己被弹开的时候,正要开口拒绝,但想着这东西毕竟是师父亲自交到她手上,又是柢山至宝,即便顾泯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能轻易拿出去。 小心翼翼伸手拿回青天鉴,洛雪见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长舒一口气,这才将青天鉴重新收好,拍了拍顾泯的肩膀,“你今天帮我收了青天鉴,这是帮了柢山大忙,到了柢山,师父一定会收你当徒弟的。” 单纯如她,并没有深思为什么顾泯能够收回青天鉴这件事。 “赶紧跑路吧!”洛雪一拍脑门,就要伸手去提起顾泯,顾泯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脸颊,“不好吧?” 之前的悲惨经历还历历在目,顾泯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只是洛雪这会儿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也不管顾泯如何去想,直接便伸手提住后者衣领,气机在胸中流淌,片刻之后,便开始朝西掠去。 接下来便是连续不断的枝叶和脸颊接触之后产生的声响。 顾泯看着眼前不断往后倒去的大树,已经没了什么情绪,只是想着以后要是修行有成,我一定提着你,在十万里的山林里到处飞几次,以报今日之仇! …… …… 不算久违的天光出现在世间,朝霞随即出现在天边,并不刺眼的朝阳是一轮圆圆的红日,仿佛藏于浓雾之后。 普通人一日之间也就此刻能够欣赏,等到正午,便不敢正视了。 脸颊上到处都是红色痕迹的顾泯看着这一幕,心情也为之大好,将昨晚的悲惨遭遇统统忘去。 只是很快他便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洛雪只是个初境的修行者,又受过伤,是怎么能够坚持到一晚上不停歇的跑路的呢? 顾泯想着这个问题,正要开口相问,哪知道就感觉衣领处一松,脖子顿时好受很多,然后他就从天空落了下去。 得,不用问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时从半空中往下落去,男的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女的是也是极美,如果有人要选择接住一个,会接谁? 如果来人是男子,自然接住女子,反之也是这个道理。 此刻的确有一个人出现在此处,那人也恰好是个女子。 可惜顾泯还是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顾泯躺在地面上,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动不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抱着洛雪缓缓从天上飘下来的长衫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灰布长衫,容貌算不上绝美,但也绝对算得上美人,至于双肩之下,虽说要比洛雪差上一些,但凭借着自身的那种气质,已经不逊于洛雪。 当顾泯清楚的看到这长衫女子的眼眸的时候,便讶异起来。 重瞳! 在民间传说里,生得重瞳的,都是帝王之相,因此每当世间发现有生得重瞳的孩童降生的时候,当朝君王大多都会将其早早扼杀,以免危及到自己的江山。 因此重瞳者,鲜有能够活到成年的。 不过一想到眼前这个女子肯定是个修行者,顾泯便完全能够理解了,修行者不是普通凡人,生着重瞳又如何,只要不是太过招摇,应当是没太大的事情的。 长衫女子落到地面,往洛雪嘴里塞了颗丹药,然后转头看向顾泯,然后抬手,往顾泯嘴里也弹了一颗黑色丹药。 那颗丹药一落到顾泯嘴里,只是瞬间便消散,顾泯只能感受到一股清香,不过很快他便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他血管里流动,浑身很舒服,再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再过不一会儿,顾泯便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长衫女子,没有急着开口。 洛雪是看着就知道傻乎乎的,可以随意糊弄,但眼前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主,要是自己一句话没说对,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看她之前选择接住洛雪来看,顾泯能够知道她应该是洛雪很亲密的人,说不定就是柢山的某位师姐。 “这位……女侠……”还是熟悉的开场白,顾泯还是准备展露出属于他有情有义好少年的风采。 可惜那个长衫女子只是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这让顾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柢山阿桑。” 长衫女子神情平淡,平静开口,简直和那夜在山顶一模一样。 可惜顾泯不知道那夜的情况,不然他肯定要对阿桑心存感激,毕竟要不是阿桑,那个有情有义的老家伙也不会出手。 当然,哪怕阿桑当初也不是为了他。 不过这样好歹是让顾泯知道了她的名字,可顾泯随即便更为难了,阿桑名字倒是好听,可自己怎么叫,阿桑姐姐? 顾泯忽然觉得自己真要这么叫了,下一刻便会死在这里。 “阿桑女侠……”顾泯小心翼翼开口,求生之欲望极强。 阿桑看了他一眼,一道白光落到顾泯的脑门上,这个少年当即便晕了过去。 “下次记得叫师姐。” 阿桑提起顾泯衣领,瞬间便掠出数百里。 不得不说,这师姐和师妹,果然是一脉相承,都很喜欢提人衣领,不过好在阿桑更有人道主义,顾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大师姐,对他做过些什么。 —— 推荐一手闲人的《安启群侠录》,了无忧的《超品赘婿》,当然还有我的好朋友,熊猫的《剑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章 浓雾后的修行世界 等到顾泯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飞行在万里高空的巨大的青色符箓上了。 两边是不断后退的流云,以及偶尔出现的飞鸟,而身下的世间,被云雾阻隔,看不真切。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御空而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驾驭法器或者乘骑坐骑。 这部分人大抵要不是境界不够,便是嫌弃御空消耗精力,阿桑绝对不会是境界不够的那部分人,选择法器的缘故,只是因为她觉得一只手提一个人,实在是有些麻烦。 “你醒了。” 洛雪凑了过来,一张脸上满是担忧,之前她醒来发现的时候发现正在师姐怀里,不由得大喜过望,可一看到身边的顾泯紧闭双眼,便担忧起来,自己是个修行者,一般没那么容易死,可是顾泯只是个普通人,她可是记得自己是从空中摔下去的,说不定当时顾泯便摔死了也说不定。 好在没等她想太多,阿桑便意简言骇的说了句没死,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是个什么性子,脑子里平日里在想些什么,她很清楚。 洛雪这才放心下来,之后师姐拿出符箓,还是她亲自把顾泯搬上来的。 有时候洛雪冷静下来都在想,要不是眼前的顾泯是个太监的话,她肯定会更喜欢他一点。 这么好看的少年竟然是个太监,洛雪有时候都觉得老天爷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顾泯嗯了一声,没有注意洛雪的神情,只是转头去盘坐在符箓最前方的那个背影,想着之前第一次打交道,自己莫名其妙便挨了一记打,心里已经认定那位柢山阿桑,要比这眼前的洛雪难打交道一百倍。 “那位是你师姐?” 顾泯早在阿桑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之前便晕了过去,所以也没敢随便开口。 洛雪点了点头,“阿桑师姐,是柢山大师姐,师父常说,不出意外,阿桑师姐就是柢山下一任掌教了。” 柢山大师姐,下任柢山掌教。 这么一个人物亲自来接洛雪,可见洛雪也是柢山的重要人物。 顾泯下意识揉了揉手腕,貌似随口问道:“这位大师姐,名字就叫阿桑吗?” 洛雪笑了起来,“阿桑师姐是师父抱回来的弃婴,从小在柢山长大,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可我不知道,反正师父每次一叫阿桑师姐都是阿桑,阿桑师姐也没说过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顾泯一想,倒也真是这样,之前阿桑对他总共就说了四个字。 “柢山阿桑。” 依着顾泯的判断,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会在见到的第一面告诉你他不好惹,阿桑便是其中一个。 “好名字。” 顾泯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夸赞了一句,然后便决定好好去处理一下和眼前这位柢山阿桑的关系。 想来有洛雪这一层在,他应该会顺利很多。 不过依着第一次的短暂交流,顾泯也没有。 他往前面走了两步,在阿桑身后还有一丈左右距离的地方停下,正要开口,阿桑便已经开口,“师父已经决定收你为徒,等正式拜师,你便是我柢山弟子,也是我小师弟。” 意简言骇。 洛雪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起顾泯的太监身份,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可他是……” 之前觉得顾泯可能不能拜入柢山,便是因为他的太监身份,要知道柢山虽然没落,但也是正统的修道宗门,收徒门槛再低,怕是也不会收一个并非完整之身的少年。 哪怕这个少年长得再好看。 况且自家师父是个老男人,怎么会在意顾泯的容貌。 “拜见阿桑师姐!”顾泯还没等洛雪的话说完,便已经开口,在这种时候,他才不会让洛雪这个女人搞出什么幺蛾子,他知道洛雪要拿自己太监的身份说事,可这身份即便是假的,他也不能在此刻就让洛雪知道。 要不然之前又是涂药,又是掏珠子,足够让他死一百遍。 可只要真正拜入柢山,成了她的师弟,到时候不管洛雪怎么迫害他,大概都会留他一条命了。 毕竟同门,怎好相残? 阿桑微微点头,并没有转头,只是说道:“你已是我柢山弟子,有什么疑问可尽数提出,我会为你解答。” 虽说对这个少年的品行有些不喜,但顾泯既然能够得到青天鉴的认可,而且在她探查顾泯资质的时候,的确发现他的资质是世间罕见,阿桑便已经认同了师父的想法。 柢山没落很多年了,的确需要一人要将柢山的名字重新告诉世间。 师父不行,她不行,眼前这个少年却有很大的希望。 “好。”顾泯的确是有很多关于修行的问题想要知道,现在既然无事,自然要问,“敢问师姐,柢山是个什么地方?” 顾泯对于柢山的了解相当有限,只有当初那个男人的故事以及那张地图,现在终于要拜入宗门,他肯定要先问清楚这座宗门到底在整个世间处于一个什么地位,看看自己身后这棵大树,到底大不大。 “柢山是剑宗。”阿桑回答的十分干脆。 这世间的修行者,能够走得路很多,剑修便是其中一条。 一切以剑修为主的宗门便都可以称为剑宗。 当今世间最为强大的两座剑宗,一座是南陵的剑庭,另外一座则是北陵的剑府。 这两座剑宗里,有着无数强大的剑修,更有那种动辄便能斩灭星辰的不世剑仙,他们两座剑宗便代表着世间的剑道。 可惜的是,剑道魁首却是住在西方那片海里的女子剑仙。 那是无数剑修心中的耻辱,但却无能为力,早在许多年前便有剑道大家前仆后继来到那片海挑战那位女子剑仙。 可惜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佩剑沉在海底,尸体也是如此。 “南陵最强大的剑宗是剑庭。”说了这么两句之后,阿桑便闭上了嘴巴,这便是她对顾泯这个问题的全部解答。 顾泯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扯了扯嘴角,这就完了? 瞥了一眼阿桑,好像是知道这位大师姐不会在继续讲这个问题,顾泯马上便开口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拜入柢山已成定局,那么自然得知道自己那位师父,柢山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顾泯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阿桑沉默了。 洛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柢山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熟悉他的应当是阿桑和洛雪这两位亲传弟子,洛雪限于自身,看不清楚自家师父也就算了,可阿桑为什么也不说话。 阿桑很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师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几乎算是每一日都和师父呆在一起,但几十年过去了,真当有人问起自己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阿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 如果浅显去说,自己师父不过就是个不正经的老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这样普通一个老头,能够维持住柢山现在的局面? 答案不言而喻。 可真说师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修行者,又有什么理由说得过去? “说不清楚。”阿桑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桑这句话,也让顾泯对自己尚未相见的那个师父,有了几分好奇。 接下来他又问了好些关于修行的问题,最为重要的便是关于修行境界的。 “修行十一境,入门便是初境,此境界便可宣告踏入修行大道,与普通人彻底区分开来。” “初境之后,自有气机流转体内,依托道法术法,可显于体外,便可杀敌,气机藏于体内,运转周天,改善体魄,使其延续,便可长存。至于多久,看气机雄浑,精纯程度,便是境界高低之分。” “境界攀升,看天资、看悟性、看机缘、看心志坚毅、也看修行法门是否契合,有人百年难成第二境,有人百年便已到山巅,都在个人。” 阿桑看着前方的流云,缓慢的说着话,这些修行的知识,当初师父告诉她之后,她这几十年里,只说过一次,便是对洛雪。 此刻告诉顾泯,是第二次。 她知道依着师父的性子,未来教导顾泯的事情,大概会是她更多一些,所以她也不嫌麻烦,说得很清楚。 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 师父既然已经将柢山的希望寄托在了顾泯身上,她不会无动于衷。 “修行之事,天资固然尤其重要,但心性也是重中之重,若是心术不正,即便成了十一境的大修行者,又如何?” 阿桑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头看着顾泯,很是认真。 她对自己这个小师弟,唯一不满的,就是心性。 她总觉得顾泯太过油滑了一些。 顾泯也感觉到了些什么,正色说道:“多谢师姐解惑。” 阿桑点了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片刻,她又突然说道:“师父很看重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章 柢山是你的 听着阿桑最后的这句话,顾泯没有回应,他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为何会看重他,对于这些修行者,顾泯到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神通到底有多广大。 这些事情的答案会在之后慢慢被他揭开,但不是现在。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顾泯收敛心神,开始在脑海里思索着从郢都城离开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从最开始遇到洛雪,之后被鬼修追杀,这一切他都缓慢的捋了一遍,等捋到那青天鉴自己刺出绝世一剑的时候,顾泯才皱了皱眉,他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但又不太确定。 揉了揉眉心,顾泯还想继续想些事情,便看到洛雪已经凑过来了,只是这个女人就只是盯着顾泯,一句话都不说。 顾泯注意到了,但没打算理会她,他和她还有仇怨没有解开。 顾泯不去看她,可洛雪就这样一直盯着顾泯,让顾泯也有些不自在,他转过头,想了想,开口问道:“师姐,你……” “小师弟乖啊。”洛雪笑起来,眼睛就像是两道月牙,不知道有多好看,可顾泯只有满头黑线。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盯着他就是让他喊一声师姐,她好回一句小师弟。 顾泯在心里哀叹一声,总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收敛心神。” 思绪乱如麻,一时间便开始神游万里的顾泯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是阿桑。 她坐在青色符箓之前,此刻伸手,便在云海里划出一道极其复杂图案,看起来像是一道符箓,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十分柔和。 随着那道复杂的图案散开,云海里忽然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通道,青色符箓飞入其中,顾泯便再也看不到周遭风景。 过了片刻,眼前忽然清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山。 这是一座并无草木的石山,山上只有些大小不一的山石,以及数条像丝带一样缠绕在山上的河流。 还有一条条飞翔在天际的鱼? 这是鱼吗? 可怎么在发出如同牛叫一样的声音? 顾泯盯着那些牛头鱼身蛇尾,还长着双翼的怪鱼,瞪大了眼睛。 他在郢都城也听过很多关于修行者的事情,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说书先生说过这些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的世界。”顾泯喃喃低语。 “那是鯥,是师父养的鱼。”洛雪善解人意的为顾泯解释,这个世间的修行宗门,或多或少都会在山门内养些异兽,那些异兽,大部分是用于镇守山门的,但也不乏有些异兽生出灵智,成为了各自宗门里的修行者。 口吐人言之类的,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柢山里的这些鯥,洛雪还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自己师父,有空的时候便会捉上一条到溪边烤着吃。 恐怕再没有别家的异兽有柢山的鯥这么倒霉了。 青色符箓缓慢向前飘去,时不时有那么一两条鯥会飞到符箓旁,一双牛眼好奇的打量顾泯。 顾泯看着那颗牛头,心中逐渐便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东西吃什么,草还是别的? 不多时,阿桑站起身来,直接从符箓上跳了下去,洛雪瞥了顾泯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这符箓没了人掌舵,开始在风中摆动,顾泯死死趴在符箓上,没敢乱动。 两位师姐都是修行者,所以可以随便乱跳,但他不是,可不想随便便英年早逝在这里。 死在黎明前夜是最痛苦的事情。 好在那青色符箓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缓缓的落到了山顶的那座茅屋前面的空地上。 …… …… 茅屋前站着三个人。 除去阿桑和洛雪两位师姐之外,便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的老人,老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雪白长衫,看着便知道是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顾泯站起身来,大概便知道了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师父。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老人面前,对着老人行礼,张口道:“见过老真人!” 虽说在之前已经听阿桑说了,这位柢山掌教有意收他为徒,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收下他,说不得还有些什么考验,他这要是一上来就开口叫着师父,总归会给人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 老人缓缓打量了顾泯几眼,然后开口笑道:“果然不凡,光是这长相,便和老夫年轻时候差不多了,想来天资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注定以后会有一番作为,你这样的少年,正好适合柢山,老夫来问你,是否愿意拜入我柢山,拜老夫为师,成为我柢山弟子?” 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别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做,便已经要开口收徒,这看起来十分草率。 顾泯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快便跪了下来,对着老人说道:“弟子顾泯,愿意拜入柢山门下,谨遵师命,潜心修行,光大柢山。” 不管修行是不是为了柢山,但总归这会儿要这么说才行。 老人大笑,伸手扶住顾泯双臂,将其拉起来,他十分高兴,“好好好,阿桑,带你师弟去把入门费交一下。” 顾泯一愣,入门费? 他之前倒是想过这个事情,为此还不惜带了许多金锭,可是在遇到那个鬼修的时候,情况危急,便将金锭全部都扔出去了,现在他身无长物,哪里还有什么钱可以交入门费。 他想着这件事,然后看着老人,神情古怪。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阿桑哼了一声,老人才又开口说道:“哈哈哈哈,徒儿莫慌,为师不过与你玩笑一番,我们修道之人,哪里在意什么世俗金钱,只要徒儿日后潜心修行,便是对师门最好的报答,今日入门,为师亦有一份入门礼物相赠。” 说着话老人伸手从怀里摸去,很快便拿出一颗青色珠子,他将青色珠子交由顾泯,笑道:“此物名为混天珠,其威势……” 顾泯接过那颗青色珠子,一眼便认出这颗青色珠子哪里是什么混天珠,明明就是青天鉴,那熟悉的感觉,他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之前听说这青天鉴是柢山至宝,怎么现在师父随随便便就赐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人也发现了问题,他看着顾泯手里的那颗青色珠子,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之意,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又他娘的拿错了? 阿桑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古怪,她看着自家师父,心里也是在默默叹气,青天鉴已经认主,只要顾泯不叛逃出柢山,青天鉴之后当然会是顾泯的,但怎么都不该在入门的时候就赐下。 最好的时机应当是顾泯修行小成,师父再赐下此物,以示对顾泯的重视,也好让顾泯生出更多的归属感。 “徒儿,你可知道我柢山至宝为何物?”既然是已经拿错了,总不好再要回来,老人将错就错的开口说道。 顾泯老老实实说道:“之前听阿桑师姐和洛雪师姐所言,柢山至宝乃是青天鉴。”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老人点头笑道:“不错,正是你手中此物,为师早在你与洛雪相遇之初便通过青天鉴知道了你,之后观察,发现你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因此今日为师就把青天鉴赐予你,柢山中兴之希望,以及下任掌教之位,便都在你一人肩上了!” 听闻柢山掌教之位要传给自己这位小师弟,洛雪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这之前可一直说是要给大师姐的啊。 她转头看向阿桑。 心想小师弟虽然长得好看,可就这么把大师姐的掌教之位夺去了,也不好吧? 阿桑神情不变,但隐隐可见,嘴角有一丝笑意。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顾泯,他机缘巧合能够遇到洛雪,能够拜入柢山已经是幸事,可怎么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师父就把山门至宝和下任掌教之位都交给他了?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一脸茫然。 后者却始终微笑着与他对视。 眼里是无限期许。 —— 手中有月票的同学也可以投一投,我也没想到,才发书第一个月,书友们就给我推到了前二十,有月票的朋友,投个仙朝,让它稳住好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章 小师弟的艰难修行 简单的拜师仪式并没有进行多久,顾泯磕了几个头,也知道了自己师父的名讳。 常遗真人。 柢山的第四百七十三位掌教。 随后常遗真人便招手唤来洛雪,“带你这位小师弟见过山上师兄弟。” 洛雪一愣,有些迟钝的问道:“师父?” “按照为师说的做。”常遗真人看着洛雪,心想自己这个徒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笨啊。 洛雪哦了一声,领着顾泯走向阿桑,煞有其事的认真为顾泯介绍道:“这是大师姐阿桑,山上除了师父,就是大师姐说话最管用。” 顾泯眉头微皱,心想着这之前不是见过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介绍,不过想归想,顾泯还是很正经的说道:“见过大师姐。” 毕竟入门见过山上的师兄师姐们,肯定是得正式一些。 就在他以为见过阿桑大师姐之后要去和山上别的师兄弟们见面之时,洛雪却转身看着常遗真人说道:“好了,师父。” 这就好了? 顾泯脑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多,这才见过大师姐,就好了? “师姐,不带我去见见山上其他师兄师姐吗?”顾泯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洛雪脸又红了,转过看了常遗真人一眼,见自家师父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说道:“山上就我们两个弟子,加上你,也就三个。” 顾泯惊愕的转头去看向常遗真人,“师父,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常遗真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此刻发生的事情惊到,说实话,依着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些小事便让他出现慌乱,他看着顾泯,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徒儿你还是不太明白,一座宗门的好坏优劣,和弟子多少全无联系,全在宗门的顶尖修行者上,就比如说,南陵的剑庭北陵的剑府,是世上最强大的剑宗,无数修行者光是听到他们的宗门便会生惧,但真要说起剑道第一人,如今谁会认为是这两座剑宗的弟子?” 顾泯一言不发,在他心里,自己才拜的师父,形象已经瞬间一落千丈。 “那片海里的那位女子剑仙,真不知道何人才能让其低头。” 常遗真人有些感叹,但并未在此深究,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柢山在大宁王朝 鼎盛时期,山中剑修三万,天底下说得清楚名号的剑道宗师,提及十个,有八个都是我柢山先祖,剑道魁首更是连出三代,整个世间,提及剑道,谁能绕过柢山两个字?” 在柢山鼎盛之时,天下剑道一石,柢山便独占八斗。 提及大宁王朝,顾泯也有些失神,那座距今为止最后一座一统世间的王朝自从在数百年前分崩离析之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第二座王朝能够完成如此壮举了,而之所以现在的世间有南陵北陵之称,也是因为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宁启帝身死之后,所留下的一座帝陵,正好便将整片大陆一分为二。 作为世间最后一位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宁启帝绝对是后世许多君主敬仰的对象。 他很快把这些想法压下去,重新放在剑道这个问题上。 从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嘴里他基本上就只能得到一个消息,柢山的过往绝对光辉,甚至能够比现在世间的两座剑宗更为甚之, 但是到了现在,柢山便已经衰落到不成样子,加上他,整个柢山,总共只有四个人。 这样再一想之前为什么一拜入山门的时候,常遗真人就把柢山至宝赐下,也就说得通了,估计是自己资质的确不错,常遗真人害怕自己反悔,所以便先将重宝赐下。 这种事情在世俗里经常发生,便是所谓的笼络人心。 顾泯点了点头,想着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要是他的想法被常遗真人知晓,只怕会当即给他一巴掌,揪着他的衣领告诉他,自己把青天鉴给你,就他娘的是拿错了而已! “所以徒儿,柢山人少,却不是什么坏事,你之后要潜心修行,光耀我柢山剑道,后世再提及柢山,称你为中兴之祖师,也是无上荣耀之事。”见顾泯是现在这个反应,常遗真人点了点头,想着顾泯肯定是在自己的苦口婆心之下,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孺子可教也! 事到如今,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了,顾泯也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声多谢师父教导之后,便退到了一旁,站在洛雪身侧。 柢山是自己想要来的,要是换做别的地方,说不定还不会被收入山门,即便被收入山门,能不能被重视也不好说,况且柢山大师姐看着也是个厉害角色,能留下,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阿桑,你先带他去挑一本剑经,教他我柢山修行之法,让他早日踏入修行大道。” 常遗真人今天做得事情已经很多了,所以他不在打算干些什么,甚至于之后几年,他都想直接把顾泯扔给阿桑。 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去抓条鱼来烤。 阿桑点了点头,说了句跟我来,便朝着山下走去,顾泯有些兴奋,踏入修行,自然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一刻都不敢耽误,跟着阿桑身后,一步不离。 洛雪想了想,也跟着离开,留在这里面对自己师父,他还不如好好去看看自己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师弟。 …… …… 柢山没有草木,到处都只是大小不一的山石,一路慢行,看着这些景象,确实让顾泯觉得很奇怪。 “柢山当年是世间最强的剑宗,门中剑修三万,所以柢山草木不生。”阿桑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给予解答,却没有说清楚,也是存了考量的意思。 顾泯不是笨人,相反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自然很快便琢磨出这句话里的未尽之意,只是确切意思,他还没有想清楚,往前走了数十步之后,他才笃定道:“是剑气!” 剑修三万,这三万剑修在山上修行练剑,自然会生出剑气,这些剑气交织之下,草木被剑气所扰,自然便会渐渐消亡,从而造成了如今的柢山景象。 “嗯。”数十步内便能够猜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算快,但顾泯还是个尚未修行的普通人,能够这么快便琢磨出来,足以可见他的悟性其实也不错。 之前她对顾泯说过,修行一途不光是天资,而从现在来看,顾泯所展现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有了成为大修行者的基础。 阿桑开始有些佩服师父的眼光了。 “阿桑师姐,柢山为何会衰败?”之前常遗真人只是说了有这么一个事实,却没说原因。 所以顾泯有些好奇。 “大宁王朝没了,柢山自然也就衰败了。”阿桑还是只点了一下,并不说透,不过这样,就让顾泯实在是猜不到了。 好在他也是随口一问,得不到确切答案,倒也不太在意。 一行三人从山顶沿着山道而行,很快便来到一座瀑布前,瀑布下便是一座竹楼,不过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份,倒也是,现在柢山草木不生,自然不可能是近期建造。 阿桑来到竹楼前,并没有停留,直接推门,一道剧烈的白光闪现,顾泯下意识闭眼,但还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了进去。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书架,那些书架上堆积着无数竹简,只是上面灰尘很重,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顾泯只是瞥了一眼,视线便落到书架旁的一个老人身上,他穿着一件如同油墨一样的衣衫,一头黑发也漆黑如墨,双手的指甲里也满是墨诟,此刻正靠在墙边,聚精会神的翻着一册竹简。 “是书虫。”没等顾泯开口相问,洛雪便抢先开口。 这些记载得有各种精妙道法术法的竹简,当年被人刻下之时,自然便留下了那人的气息,日久天长之后,有些竹简便会生出灵,而灵便被称为书虫,而书虫最大的癖好便是读书,只要他没有读完这里的竹简,他便不会离开,而这些书虫即便读完了这些典籍,等到踏出竹楼的时候,也会全部忘记,而有书虫在,这些竹简也能得到很好的保存,所以修行者不会对书虫做些什么。 眼前的老人便是柢山的书虫,也是唯一的书虫。 “这些都是柢山历代祖师留下的剑经,你选一册自己修行便是了,你若是想要走各种剑道相互印证的路子也可以,但记住几个字。” “贪多嚼不烂。”阿桑看着自己这个师弟,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对了,柢山心法在墙上。”入柢山之后,弟子们先学心法,只有学了心法,才能继续研习各种剑经,不然会很容易走火入魔。 顾泯仔细将阿桑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找到了问题所在。 自己修行? “敢问师姐,这自己修行是……”秉承着不懂就要问的想法,顾泯直接开口,绝对不拖泥带水。 “山上没人学剑,教不了你。”阿桑也很直接,算是对顾泯的回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一章 坑人者必被人坑 “什么?”顾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被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坑人者必被人坑? 山上只有三个弟子,顾泯忍了。 自己师父一脸道貌岸然,满脸写着不正经,顾泯也忍了。 说是要让顾泯成为柢山的中兴之人,好好学剑,顾泯还是忍了。 可现在来告诉他,整个山上总共四个人,除去他之外的另外三个人都不学剑,这就等于告诉他,现在他面前除去有一堆剑经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未来的时间里,他都只能一个人摸索前行,这他娘的谁还能忍? 况且这柢山再没落,之前不也是个剑宗吗,为什么上到掌教,下到大师姐,都不学剑了? 没人学剑的柢山,还好意思称为剑宗? 顾泯皱着眉头,看向阿桑,带着苦笑说道:“师姐,这有点过了吧?” “师父视你为柢山中兴希望,这个中兴两字,自然要落到剑道上。以后能否站在南陵剑庭和北陵剑府面前说上一句柢山有剑,就看你了。”阿桑一本正经,看起来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个样子,让顾泯更难受了。 “师姐为何不学剑?”顾泯几乎是咬牙问出的这个问题。 阿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洛雪,要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她要是不回答,自己这个小师弟肯定会崩溃的。 所以这个时候,洛雪的作用就突显出来了。洛雪原本正看着那些竹简头晕,忽然感到气氛一变,感受到师姐抛来的目光,她脑子在这一刻竟然转的十分之快,只是片刻便开口说道:“师父说了,现在柢山的现状不好,要是山门有人学剑,肯定会有别的剑修时不时来柢山问剑,所以师父便另辟蹊径,教了我们些别的东西。” 顾泯呆立当场,要是说之前自己一个人摸索修行便已经是一件极惨的事情,这会儿从洛雪的言语里却是透露,他不仅要一个人摸索修行,以后要是有别的剑修上门问剑,也是他站出来应对。 不管对方修行境界高低。 果然是柢山中兴之希望。 没别人可以依靠了,唯一的一个,自然就是希望了。 自己这是来了个什么地方? 顾泯心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桑没说话,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说什么呢,没有笑,就已经很对得起自己这个小师弟了。 哦,她笑了的。 就在之前常遗真人说要把柢山掌教的位子给顾泯的时候。 洛雪看着顾泯,眼里有些惋惜,自己这个小师弟以后要是真遇上那些剑宗的剑修,岂不是要被打得很惨,到时候少不得身上要留下好些伤痕,身上留下伤痕也就算了,要是脸被划破了。 多可惜。 这可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了。 还是自己师弟。 半刻钟之后,顾泯深吸一口气,姑且算是认命了,身上的担子既然有了,那么多一个也不妨事。 “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潜心修行的。”说到潜心修行的时候,顾泯咬字极重。 阿桑没有去理会这些,盘坐下来,便要准备给顾泯讲解入门心法,她没有学过剑,但入门心法却是学过,自然不会藏私。 顾泯也很快收敛心神,就盘坐在阿桑身后。 对着那面刻有入门心法的墙壁。 “修行一道,是索取,索取天地之气,化为自身气机,为自己所用……”实际上世间几乎所有宗门的入门心法都在讲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将天地之间的那些气吸收到自己体内,然后化作气机,用于自身或者对敌,而这个索取的过程,或者说是方法,便是整个入门心法的精要。 各个宗门的心法不同之处,也在吸取天地之气的方法不同,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柢山的心法在整个世间可以排到前三,是由开派宗师数年研究,将那些心法整合,重新推演出来的一套心法,是最适合剑修的心法。 有了这心法作为基础,方才有数百年前的柢山鼎盛三万剑修的光景。 现在柢山没落,但心法仍旧是好心法,顾泯在听着阿桑讲解之时,已经生出明悟,体表的毛孔渐渐张大,少量的天地之气开始涌入他的体内。 等到那些天地之气进入体内之后,便化作一道微弱的白气,开始在他的经脉里游走,这是修行的第一步,是为了祛除身体里的杂质,从而让其身体和普通人产生不同,正式踏入修行之前,这一步很关键。 身体的透彻程度,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修行高度。 很多人是靠着心法祛除杂质,但也有少部分人生下来便是无暇之体,这就是说,是天生适合修行的体质,这种人往往都是宗门全力培养的对象。 而他们最后能够达到的高度,也往往会更高。 眼见顾泯已经开始洗涤身体里的杂质了,阿桑眼里生出一丝光芒,顾泯又一次在她面前诠释了天资两个字。 她起身,就要招呼洛雪一起离去,第一次洗涤身躯,往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时间会一次比一次短,直到最后彻底洗涤干净。 “师姐。” 不过阿桑才站起身,顾泯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阿桑说道:“我有个问题。” 阿桑在心里默默说,我也有个问题。 怎么你第一次洗涤身躯,才用了不到一刻钟,难不成你身体里的杂质,也很少? 抱着这个疑问,阿桑伸手搭在了顾泯的脑袋上,片刻之后,她缩回手,沉默不语。 “师姐……”顾泯又喊了一声。 “说。”阿桑看向他。 “我想问问,既然是要学剑,那我什么时候能有一柄剑?”眼见自己的前路这么崎岖,顾泯不由得想要加快加快再加快速度。 阿桑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么个问题,沉默了会儿,她说道:“山上只有一柄剑。” 顾泯想着这只有一柄剑,和只有一个人学剑,不正好? “已经给你了。”阿桑转身走出竹楼,顺带着洛雪一起,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给我了? 啥时候? 顾泯摸着脑袋,仔细思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二章 偷鱼贼 阿桑三言两语便已经将入门心法的精要之处都说了一遍,加上顾泯的天资不低,悟性更是上佳,所以在之后,阿桑根本不担心顾泯会出什么问题。 他只需要熟悉心法,真正的和这片天地建立联系之后,很多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一些人悟性不够,才需要各自的师长多费心力,可顾泯既然有这个悟性,也有这份天资,阿桑便不会多说。 阿桑和洛雪走出竹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天上繁星点点,看着像是一绝美的画卷。 洛雪跟着阿桑身后,返回住处,可走到一半,洛雪便开口问道:“阿桑师姐,顾……小师弟会不会有些惨?” 下意识想叫顾泯名字的洛雪,最后还是改了口。 阿桑没转过头,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只是问道:“何以见得这便是惨?” 洛雪的脑子本来就没有阿桑灵光,此刻阿桑很明显在打机锋,洛雪听不懂,于是气势稍弱,低声道:“我就是觉得他很惨啊。” 上山之后虽说是直接便被赐下青天鉴这样的山门至宝,可和之后他要付出的比起来,好像这么一个青天鉴,分量还是不够。 “柢山的未来在他身上,这个担子原本不一定非要他挑起来了,可青天鉴却选中了他,这便是说,柢山先祖选中了他,晚云真人选中了他,便不是你我,也甚至不是师父可以左右的,你可以理解这是柢山先祖们的意思,谁也更改不了,这条路很难,但绝对说不上惨,况且,你觉得小师弟……会是个甘于平庸的人?” 说话的时候,阿桑便想起了顾泯藏在眼底的那抹决然,她不知道小师弟的以前是如何的,也不想去探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光从那么决然,她便至少能够断定,小师弟拜入山门修行,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修道证长生。 洛雪一阵头大,光是自己师姐最开始说的那么一句话,她就已经听得迷迷糊糊了,这会儿又来一大堆话,她这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表面看着还算是平静,可实际上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疯狂搅动。 “师姐……”洛雪犯迷糊了。 打小看着洛雪长大,阿桑现在不用去看她,都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在一座看着还行的小竹楼前停下脚步,“你要是真担忧他,便适当的帮帮他。” 这里是洛雪的居所,阿桑并不住在这里。 阿桑转过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洛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开口,身形闪动,刹那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洛雪站在竹楼前,仔细思索着阿桑师姐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要帮帮小师弟! 可是要怎么帮呢? 洛雪努力的用她并不灵光的脑袋仔细思索着,在她看来,既然师父在小师弟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就已经送出了青天鉴这样的宝贝,她再送什么都不会比青天鉴更为珍贵,那么肯定要从小师弟最需要的地方着手才是了。 可是小师弟这样的人,又会需要什么呢? 首先排除小师弟需要一个媳妇儿的事情。 “可惜了可惜了。”一想到这种事情,洛雪就忍不住叹息,怎么自己这个这么好看的小师弟,竟然是个太监啊! “有了!”洛雪一拍脑袋,总算是想到点正经的,她嘿嘿一笑,身形闪动,并没有回到竹楼里,而是朝着山顶掠去了。 …… …… 夜色如墨,幸有繁星明月,才让这大地不至于漆黑一片,常遗真人此刻便正在山顶的茅屋前端坐,神情严肃。 身前有袅袅白烟升起,将他衬托得更是像世外高人。 常遗真人双手不断转动手中的木棍,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有可能这些就是柢山的某种不传秘法。 约莫半刻钟之后,常遗真人随手拿起身侧的竹筒,朝着身前倒出,里面的粉末掉落出来,落在白烟里。 常遗真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手里的木棍,伸手向竹椅旁探去,只是却落了个空,常遗真人歪头看去,脸上有些失望。 “老了,忘了拿出来了。”自言自语的常遗真人站起身来朝着茅屋走去,脚步不快,但步伐轻快。 很快便传来一声推门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一块山石后,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那些白烟前,伸手拿起木棍,这道黑影没有停留半分,直接远遁,也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片刻之后,常遗真人从茅屋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酒坛子,看着不远处,忽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随即这位柢山掌教怒喝道:“谁他娘的偷了老夫的鱼?” 声音由雄浑气机激荡而出,在夜色里久久不散。 阿桑盘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听到这道声音,心想八成是师妹惹祸了。 她摇摇头,很快又收敛心神,继续修行。 …… …… 偷鱼的人当然是洛雪,柢山上总共四个人,阿桑定然不会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顾泯今天才第一天上山,此刻正郁闷的在那座竹楼里修行心法,剩下的只有无事可做的洛雪了。 这个有些单纯的姑娘,在想到要帮帮小师弟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打起了常遗真人烤鱼的事情,鯥鱼是柢山异兽,却没有什么地位,平日里常遗真人隔三差五就会烤上那么一条,就和凡间的鱼没有两样。 但实际上这鯥鱼极其不凡,普通人吃了足以延年益寿,一般的修行者吃了之后,对修行也极有裨益。 小师弟才踏入修行,洛雪想着只要小师弟吃上一条,肯定是能修行的更快的,有了这么个想法,她才会铤而走险,去偷师父的烤鱼。 只是她也没想到怎么会这么顺利。 看着手中的烤鱼,洛雪朝着竹楼掠去,脑子里满满都是小师弟看到这条烤鱼之后,对她生出的无限感激之情。 我果真是个很不错的师姐! 洛雪一边自我肯定,此刻便已经重新回到了竹楼前。 没有犹豫,她直接便进入竹楼,来到了竹楼里。 出人意料的是,顾泯此刻并没有盘坐参悟墙上的心法,而是坐在窗旁,看着天上的星星。 “小师弟。”洛雪小声开口。 顾泯闻声转头,看到是洛雪,又看到她手中的烤鱼,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实际上就在他第一次洗涤身躯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已经饿得不行,这才看着星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才来山上,他也不知道这山上有些什么吃的。 最主要的还是他根本就离不开这竹楼。 “小师弟,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烤鱼,你吃了它之后……”洛雪把烤鱼递过去,话还没说完,顾泯就已经接了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口。 “谢谢师……姐。”顾泯含糊不清的开口答谢,有了这条烤鱼,他和洛雪之间的仇怨可以减少那么一点了。 洛雪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小师弟的吃相,心想怎么小师弟吃东西都这么好看,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顾泯大口啃了几嘴,心想这鱼肉质不错,就是味道差点,应该是烤鱼的时候,手艺不到家。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像是洛雪这样的修行者,平日里肯定都不进食,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烤鱼。 有吃的就不错了。 顾泯不挑。 他吃得一嘴油,正要张口满足的打个饱嗝,忽然身前便有一阵风吹过,一袭白衣的常遗真人出现在他身前。 “孽徒!” 常遗真人看着那所剩不多的烤鱼,怒火中烧。 遭了,师父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洛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册竹简,聚精会神的看着。 心中默念,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顾泯抬头惊愕的看着常遗真人,丝毫不知道此刻他已经帮某人背上了黑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三章 迫害像是那山峰,连绵不断 常遗真人盯着顾泯眼里满是失望,他没有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竟然能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竟然是趁着他回屋里拿酒的时候,就把他的烤鱼偷走了! 要不是他鼻子够……不,修为够高,怎么能发现这孽徒竟然还在此处大快朵颐。 “你这孽徒,还有何话可说?”常遗真人看着顾泯,此刻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翻动柢山门规了。 顾泯咽下嘴里的鱼肉,正要开口,然后就感觉到浑身好像是被火烧一般,有无数的气机正在他的体内游荡,要是说之前修行的时候,那些气机如同一条小溪的话,现在的这些气机就像是一条翻涌的大江,在他的体内横行,似乎打着要摧毁眼前一切的想法,顾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隐约感觉,再这么下去,他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甚至有很大可能,原地爆炸! 他思绪开始混乱,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倒了下去。 嘴里开始吐出白沫。 一张脸通红。 这一幕不仅让洛雪把手中的竹简都给丢了,还让常遗真人都有些意外。 “师父,小师弟被你吓死了!”洛雪大悲,没想到自己只是偷了条师父的烤鱼给小师弟吃,自家师父就把小师弟活生生吓死了,这可是她的小师弟啊,这才入门一天,怎么就没了? 世上还能再多出好些小师弟,可是能够长得这么好看的,又能修行的,怕是没几个了吧? 想到这里,洛雪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 常遗真人严肃道:“休要胡说,为师的烤鱼,那是柢山异兽,岂是一般人能够吃的,就连你和你师姐,吃了这鯥鱼都极其凶险,你小师弟今天才开始修行,你便把这鱼给他吃,以为师来看,即便他不被为师吓死,等会儿也得死了。” 这世上能够提升境界的灵物很多,可不是每一件都对修行者有裨益,有很多东西,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若是误事,只怕除去被灵物本身所含的天地之气撑爆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顾泯误食鯥鱼,此刻处境已经极为凶险。 “啊,师父你快救救小师弟,鱼是我偷的,和小师弟没关系啊!”洛雪此刻六神无主,惊慌不已。 常遗真人瞥了洛雪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一道白气便从他的衣袖里蔓延出来,将顾泯牵引到半空悬停。 常遗真人深吸一口气,挽起衣袖,双手在胸前揉了揉。 还没等洛雪开口,常遗真人已经伸手一拳打在了顾泯的小腹上,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常遗真人开始对顾泯拳打脚踢,这一幕,让洛雪都看傻了…… 这什么情况。 再过半刻钟,常遗真人将顾泯倒转过来,将衣袖复归原样,他看着顾泯,袖中再有白气蔓延而出,顾泯开始剧烈的咳嗽,而后便开始吐出许多才咽下去的鱼肉。 常遗真人大袖一卷,将那些鱼肉全部都卷起,倒出窗外。 顾泯这才悠悠醒来。 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然后顾泯便感受到浑身上下都剧烈疼痛起来,那种疼痛,甚至让他没有力气爬起来。 常遗真人看着那剩下的半条烤鱼,平静道:“此物并非是你可以消受的,要是实在饥饿,山上的石头也可以吃一吃。” 顾泯实在是没有力气来回答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常遗真人拿起那半条烤鱼,来到窗前。 看起来就要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常遗真人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洛雪,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若是想要你小师弟多活几年,就不要惦记为师的鱼了。” 说完,常遗真人便摇了摇头,身形消散在竹楼里。 掠出数十丈之后,常遗真人忽然皱眉道:“这小子,竟然就已经入了初境?” 之前只想着搭救顾泯,却没有注意这件事,直到现在他才想起。 “好,不愧是我常遗的得意弟子!” 又是一阵笑声传遍柢山。 …… …… 竹楼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书虫在不远处看书,好像是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洛雪有些心虚的往后退去几步。 有些悻悻然的开口道:“小师弟,师姐也是一番好心。” 顾泯艰难的爬了起来,靠在窗边,盯着洛雪,“那就多谢师姐了!”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小师弟,你多保重,我先走了。”洛雪很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她很快便飞一般的逃出竹楼,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顾泯此刻全身无力,自然也没有力气去追赶,即便有这个想法,他也走不出这座竹楼。 山上三个人,两个师姐一个师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过这个问题。 他靠在窗边,谁也不知道此刻这位俊美无比的少年,在想些什么。 整个竹楼里,只有书虫翻动竹简的声音。 “得赶快强大起来,不然以后说不定哪一天就被这群人搞死了。”顾泯经过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明白了几件事,其中最首要的事情便是离洛雪远一点,阿桑师姐是山上最稳重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迫害他,常遗真人虽说不正经,但看起来也不会主动来找顾泯的麻烦,只有洛雪,看着傻乎乎的,说不定却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眼见之前自己算计了她,现在就要找回面子来? 虽然说这种几率很小,但也不可能说绝对不存在。 顾泯拍了拍脑袋,揉着脸颊,心想是不是还有人会和我一样喜欢揉脸颊。 半个时辰之后,疼痛渐渐散去,不得不说常遗真人虽然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把他烤鱼从他身体里弄出来的,但却有些分寸,没有把他彻底打残。 还是留手了。 对常遗真人,顾泯还是有些好感的。 站起身来,顾泯目光落到了那些书架上,据说这些都是柢山历代前辈撰写的剑经,此刻山上并无旁人练剑,那就是说,这些全部都是为顾泯准备的,他想要学剑,从这里找一册剑经就行了。 可是这里这么多剑经,哪一册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换句话说,这里哪一册剑经最厉害,杀力最大? 这是顾泯十分关心的问题。 要自己去选,顾泯总觉得花个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够选对,要是自己选错了,练到一半岂不白瞎了? 于是想着这件事的顾泯,就转头看向那个书虫。 这家伙读了这么多书,没理由不知道。 “前辈。”顾泯张了张口,盯着那个聚精会神的书虫,想着要怎么才能从对方嘴里套出自己需要的消息。 可喊了一句之后,对方毫无反应。 顾泯靠近了一些,再次开口,“前辈。” 对方还是没理会。 顾泯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然后说道:“前辈,晚辈有事相问。” 对方还是没回应,而且在翻阅的时候,好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顾泯有点丧气了,自己这么个新弟子,要地位没地位,要武力没武力,他能够做啥? 对方又不是女人,自己的容貌起不到半点作用。 哀叹一声,顾泯重新坐下,想着是不是要找寻别的突破口,想着这件事,他便把怀里的青天鉴拿了出来,这玩意好是好,可现在的自己,拿着这玩意,也没多大作用啊。 还不如塞柄剑给他。 剑?! 顾泯忽然想起阿桑离开之时说的话,又想起了那晚上看到青天鉴化作的青色长剑。 “你就是那柄唯一的剑啊?”顾泯恍然大悟。 想通了这件事,顾泯大喜过望,从那晚上来看,这柄剑绝对不俗。 就在这个时候,竹楼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要问什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四章 不知朝暮 这世上的书虫最开始生出的时候,是十分弱小的,除去读书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做,可经历一段岁月之后,逐渐会生出更多灵智,这个时候的书虫,便会真正的拥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但即便如此,书虫喜好读书的癖好不会变,也很少会对外界的事情产生兴趣。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这书虫无动于衷的缘故。 可他这会儿却是开口了。 回答了顾泯之前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开口。 将竹简放在膝上,书虫那双写满了故事的眼睛看向顾泯,再次重复道:“你要问什么?” 声音很醇厚,听到声音的顾泯如沫春风,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爹爹请来教书先生,他和几位兄长一起坐在自家的后院里,那时候夕阳照在院子里,也照在他们几兄弟的脸上,听着先生开始讲课,便觉得无比舒服。 想到这里,顾泯很快便摇了摇头,把那些思绪收回来,这便直入主题的问道:“前辈可知这竹楼里的剑经,哪一册最好?” 在顾泯看来,书虫既然是读了这么多书,在竹楼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该什么都知道。 听着顾泯的话,书虫没急着开口,他只是看着顾泯手中的那颗青天鉴,眼里多了些缅怀,然后才说道:“柢山先祖无数,有资格在这里留下一册剑经的人,你觉得会谁比谁差很多?” “想要在竹楼里留下剑经,修为境界大多都是金阙境,偶有例外,都是因为那人想出了一条全新的剑道大道,才能有笔墨存世,换句话说,无论是谁的剑道,是谁的剑经,你只要彻底钻研透彻,修行到最后,即便不是举世无敌,也能说得上难逢敌手。”书虫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但还是每句话都说的十分清楚,而且不急不躁。 顾泯若有所思的点头,书虫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里的剑经都很厉害,到底那一册最厉害,他说不清楚,但大概影响都不大。 这不和没说一样吗? 顾泯一阵头大,要是眼前就只有一册剑经也就算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硬着头皮练下去,可眼前有这么多,他选择的时候,当然也很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在思索的时候,书虫在打量他。 书虫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竹楼,但从年纪上来说,他比常遗真人要大出不少,对柢山的情况,其实也是更为了解的,这么些剑经里他即便不知道那一册最好,但总归会知道撰写剑经的那人是什么情况。 他要是愿意,完全可以给顾泯说清楚每册剑经的撰写者当初在世间修行者里是个什么境界,对剑道有着怎样的理解,从而供顾泯选择,可他没这么做,他是想看看顾泯自己会怎么选。 “每册剑经上都留有撰写者的气息,有契合自身的,或许就是适合你的。”到最后,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建设性意见。 也算顾泯没有白问。 “好。”既然没别的办法,顾泯也只能去一册一册的感知过去。 顾泯站起身,将青天鉴重新收好,很快便来到书架前,然后伸手拿起一册剑经。 他没打算翻阅,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还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选出一册修行,只是准备要好好的感受一番那撰写之人的气息。 片刻之后,一道剑气从竹简里生出,只一瞬间,便将顾泯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泯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书虫瞥了一眼这边,想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忘了告诉你,这些剑经的撰写者,既然都是名动天下的大剑修,在撰写剑经的时候,自然有些人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缕剑气,那缕剑气会对弟子进行考量,从而判定对方是否有研习的资格。” 换句话说,那就是顾泯在挑选剑经的时候,那些剑经也在挑选他。 听到这些话,顾泯也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没有什么反应,今天是他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已经足够多,而且每一桩每一件都说不上好,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是早已经出了些问题。 可顾泯,只是麻木了。 迫害这种东西,这次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么有什么好激动的? 站起身来,顾泯揉了揉胸前,吐出一大口淤血,又缓慢的朝着书架走去,书虫咦了一声,不是惊讶顾泯的反应,只是有些惊讶顾泯怎么还能站起来。 他很清楚的记得,刚才那册剑经的撰写者是柢山的第六代剑修,生前是一位实打实的金阙境剑修,且剑气以凌厉闻名于世,他留下的那一缕剑气,即便已过上千年,也不是一位初境的修行者能够承受住的。 想到这里,他只是一顿,但很快便想到了原因。 书虫皱眉到眉头舒展只有短暂片刻,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站在书架前,顾泯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反应,半刻钟之后,他才去伸手拿起第二册剑经。 他聚精会神,随时准备飞出去。 可这册剑经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温和,并未什么凌厉的剑气生出,顾泯松了口气,放下之后,便去拿起第三册剑经。 接下来是第四册,第五册,第六册…… 连续十几册剑经都并无什么剑气蕴含其中,想来是撰写这些剑经的那些柢山先祖,充分在为柢山后人考虑。 直到顾泯拿起第十五册剑经的时候,他又飞了出去。 然后和最开始一样,撞到墙壁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不过片刻之后,顾泯就再次爬了起来,然后艰难的再度来到书架前,又拿起新的一册剑经。 半炷香之后,顾泯不负众望的又飞了出去。 书虫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变,但眼神中也有了些赞许,顾泯的天资和悟性之前他在一旁已经完全见识过了,一夜不到便能从一个普通人进入初境的修行者,在这漫长的历史里,一定会有,但绝对不多。 而现在顾泯展现出来的韧性,恰巧也是一个好的修行者应当具备的条件之一。 当顾泯同时具备这么多东西的时候,已经注定他的前途会是一片光明了。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顾泯都在做重复一件事,而书虫破天荒的没有去看手里的竹简,而是仔细看着顾泯每次倒飞出去,以及重新回到书架前的这个过程。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天便亮了,然后天又黑了。 顾泯成为修行者的第二天也结束了。 满眼血丝的顾泯站在书架前,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那些剑气撕碎,身躯上也有着许多剑痕,但好像是知道这些剑气会伤人,但不会杀人,顾泯眼里没有一点畏惧,他揉了揉眼睛,便继续这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旅程。 书虫没有开口,他自然知道,在顾泯开始挑选剑经的时候,修行就已经开始了,那些柢山剑修留下的剑气,在替他淬炼身躯,之前的入门心法只是让他身体更为纯洁,而这些剑气却是在让他的体魄变得更为坚韧。 这种好事,就连那些名震天下的大宗门弟子都不一定能够轮得上。 顾泯作为柢山最后一个剑修,吃了不少苦头,自然也会有福报。 揉了揉眼睛之后的顾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朝霞,然后收敛心神,重新拿起一册剑经。 依着他的速度,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将这些剑经全部感受完,本来在这之前他便已经对某册剑经有了些想法,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却没有立即停下,反倒是一册一册的继续感受下去。 于是抱着这样想法的顾泯又不眠不休的在书架前站了十天。 这十天里,阿桑在修行,常遗真人在自在的烤鱼,而洛雪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小师弟完全消气之后,才来找他。 所以这十天里,完全没有任何一人,来打扰顾泯。 …… …… 夕阳西下,顾泯站在书架前,看着窗外的晚霞,此刻的他已经比十天之前消瘦不少,整个人的眼眶都凹陷下去,看着就像是个重病缠身,时日不多的家伙。 哪里还有十天之前那个俊美少年的样子。 顾泯不知道别人修行是怎么个样子,但他觉得,自己的这条修行路,从最开始就不顺畅。 他摇摇头,颤抖着去拿起下一册剑经。 这是一册被放在书架最角落,上面同样满是灰尘的竹简,看起来和别的竹简没有任何区别,可就当顾泯拿起来之后,他便有些疑惑的低头看去。 然后鬼使神差的,顾泯就将那册剑经解开,然后一点点打开。 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青天鉴忽然绽放出一道剧烈的青光,而这剑经里也生出一道剑气。 冲天剑气从竹楼里生出,并不是针对顾泯,而是直冲云霄! 骤然间,剑光天启,惶惶剑气,势若天倾,瞬息间撕破苍穹天幕,凝如天河,久久不散。 这道剑气之盛,甚至还要比当时常遗真人的万里一剑更为浓郁凌厉! 书虫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他神色复杂的低声道:“果然如此。”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五章 一个不新鲜的故事 顾泯抬头看着竹楼屋顶的那个大窟窿,看着那道快要散去的剑气,这会儿他用屁股去想,都知道撰写这册剑经的那位剑修,肯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光是剑经里残留的剑气,怕是就已经是绝大部分剑修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吧。 现在顾泯迫切想要知道撰写这册剑经的剑修,到底是柢山的哪位绝世人物。 他转头看向书虫的时候,书虫便已经知道顾泯的疑问了。 “晚云真人。” 这是顾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后第一瞬间便觉得这位柢山先祖的名字要比自己师父的名字好听太多。 不对比还不觉得,这一对比,他便感觉常遗两个人,隐约之间,竟然透露着一股古怪的猥琐之意。 书虫微笑道:“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顾泯靠着窗边坐了下来,忽然不觉得那么急了,他轻声道:“洗耳恭听。” 书虫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晚云真人并非是柢山历史上最强的剑修,但绝对是最值得人记住的那个剑修。” 晚云真人这个名字,提及的时候往往会伴随着柢山的兴衰。 大概在数千年前,柢山的开派祖师建立柢山剑宗,数百年后,柢山开始在大陆的剑宗中占据一席之地,开始真正走入修行者们的视线里。 又过了数百年,柢山的声名一日比一日盛,俨然在南方有了很不错的名声,但苦于门内没有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天才,所以柢山一直不能成为大陆里最为靠前的那几座剑宗之一。 当时的柢山掌教叫做赤水真人,他决心振兴柢山,便做了许多努力,虽说最后还是没能起到效果,但怎么说,这都是柢山值得记住的开始。 赤水真人亡故之后,他的弟子言荒真人成为了柢山掌教,而此刻便已经差不多一千多年前了。 言荒真人是柢山真正的不世出天才,境界一日千里,很快便站到了世间最高处,于是便有了柢山历史上第一次辉煌的时刻。 言荒真人负剑背上,在一年之内连战数位剑道大宗师,终于成为了剑道魁首,这是柢山第一个剑道魁首,也是柢山真正辉煌的开端。 此后数十年里,柢山天才辈出,又有言荒真人在后,很快柢山便成了南方第一剑宗,但即便也只能止步于此,再难提升。 两百年后,言荒真人郁郁而终,接任柢山掌教的是长叶真人。 长叶真人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但最值得称道的却是他的手腕,他接任之时,柢山其实已经成了分裂姿态,但在他成为掌教之后的数年内,柢山再度变得如同铁板一块,与此同时,世间到处都是硝烟战火,数个国家正在为统一而战。 世间几乎所有宗门都选择了一个国家,而柢山便是选择的宁国。 “那就是之后的大宁王朝。”顾泯自然知道那个世间最后一个一统山河的王朝。 书虫点点头,“宁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宁,柢山功不可没。” 柢山投注在宁国身上,为宁国做了很多事情,就连长叶真人也时不时出现在和各宗门修行强者的战场上。 那个时候的柢山剑修,是所有宗门最为忌惮的。 数年之后,大战落幕,宁国一统世间,建立现如今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 大宁王朝! 而柢山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大宁王朝最为亲密的盟友,当时的大宁王朝慑服四海,将四夷从大陆赶出去,王朝内修行强者无数,彼时世间再无一座宗门能够在大宁面前说个不字。 宁启帝更是公认的最强者。 柢山也是在这个时候,正式成为的剑道第一宗门,连续三代剑道魁首皆是出自柢山,也有了天下剑道一石,柢山独占八斗的说法。 书虫虽说是谈及晚云真人,但实际上却是在说柢山的历史。 这本是每个柢山新弟子都该知道的事情。 任何宗门都有兴衰,柢山的衰落是源于大宁王朝的分崩离析,大宁王朝一统世间四百年,最后也难免走向了历史的尘埃里。 那个时候,群雄并起,诸侯四起,所有人都想着在大宁的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王朝,而柢山那个时候依然站在大宁身后。 为了维护这座形同朽木的王朝,柢山的剑修前仆后继,最后一点点凋零。 柢山却不是在那个时候衰败的。 因为晚云真人便是那个时候拜入柢山的。 他是当时的柢山掌教从大宁国都带回来的少年,一个眼里只有星辰的少年。 当时的柢山本来便江河日下,天资过人的修行者都不会选择拜入柢山,可晚云真人却还是来了,他拜入山门之后,很快便展露出了绝对的天赋。 短短二十年之间,他便已经成为了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百年之后,他踏入金阙境,成为柢山历史上最后一个金阙境剑修,那便是柢山最后的光芒。 “晚云真人从来没有成过所谓的剑道魁首,但他却被剑庭和剑府称为前后五百年杀力第一。” 书虫轻声道:“他的剑,很纯粹。” 那会儿的柢山,大厦将倾,无数剑修都盯着这座山,晚云真人知道,他没有固守山门,而是选择游历世间。 他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而是找寻那些对柢山虎视眈眈的剑修,短短数年,他便斩杀了两位金阙境剑修。 晚云真人当时为了解决柢山的困境,只用了四个字。 以杀止杀。 所有想对柢山不利的剑修,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这让其他剑道宗门不得不偃旗息鼓,生怕招惹这尊杀神。 不是没有人想过将晚云真人斩杀,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位剑道魁首不出手,别的剑修,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于是有晚云真人在,柢山安稳的渡过了两百年的光景。 可任何事情都不会那么完美,晚云真人虽强,但还是敌不过时间,在两百年后,晚云真人离开世间,柢山再无屏障,便再难有人挽狂澜于既倒。 柢山一天天衰落下去,到了顾泯拜入山门之前,柢山已经有整整三代,没有人学剑了。 所以现在世间,提及剑道,不会有人再提起柢山。 “青天鉴的上一任主人便是晚云真人。” 说到这里,书虫已经闭嘴,柢山的历史绝对会比他说的更精彩,只是现在都已经化作了尘埃。 顾泯低头看着那册剑经。 这便是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 记载着晚云真人的无上剑道。 顾泯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手里的,不仅是他的未来,还是柢山的未来。 就在几天前,他还觉得自己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就被交付下任掌教的担子有些荒谬,这会儿却是觉得,或许冥冥之中便有安排,青天鉴化回珠子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中年男人,想来就该是晚云真人。 而此刻他又正好挑中了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 “果然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顾泯靠在窗边,忽然傻笑起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六章 小师弟,你死了? 有了这册剑经,而且顾泯早已经洗涤身躯完成,更是参悟透了柢山心法,下一步要做的自然是开始研习那册剑经。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这册晚云真人留下的剑经,转头问道:“这次不会出事了吧?” 之前第一次打开便是剑气凌霄的绝世场景,要是这一次打开依旧如此,他还怎么研习。 重新回到一侧坐下的书虫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顾泯心中大定,这才第二次打开这册剑经。 竹简被他打开,粗略一看,整册剑经只有寥寥百字,这和别的剑经迥然不同,想来以晚云真人的性子,自己本身便是一位绝世天才,即便要为柢山后人留下自己的剑道,也不会一字一句尽数为后人写透。 有寥寥百字,已经算晚云真人实打实的为柢山想过了,要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只怕就是一道剑气了事。 顾泯全神贯注,短暂片刻,便已经将那寥寥百字尽数记于脑海中了,随即他便对晚云真人生出了无限的敬佩。 这百字内容,真要详细解出,至少也要数万字才行,可晚云真人只用了百字,由此便可见他对剑道的理解,已经极高极高。 这才是柢山最后的光芒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一层,顾泯更是兴奋,他的眼眸里有着发出光芒,那是希望,也是很多别的东西。 书虫看着这一幕,脑海里便出现了当初那位柢山掌教带着晚云真人来到柢山的光景。 当时晚云真人站在柢山山顶,看着那些山上弟子,没有半点畏惧,有的只是光芒和希望。 顾泯开始正式修行晚云真人的剑经。 他盯着前面的那几句话,有些失神。 那册剑经上,最前面的几句话,意简言骇:“气归气府,成其剑树,树生枝叶,再结剑果。” 之前阿桑讲解入门心法的时候,便指出过,吸收天地之气入体之后,在体内丹田之上便会出现一座气府,气府的作用便是将整个天地之气转化为自身气机,供自己所用。 气府作为中转之处,一向便只有天地之气经过,阿桑并未说剑修修行之法是将整个天地之气都聚集在气府里的。 “或许是师姐也没有学过剑修之法,故而不知?”顾泯默默思索,很快便得出结论,剑修之法,既然只有他一人研习,那么很多事情,便只能去摸索。 如何生出剑树,如何再生出枝叶,如何再结剑果,都是需要他自己去思考的。 其实他只要稍微再勤快一点,去翻一翻别的剑经,便该知道,剑修这条路,好像不是这么走的,至少在别的剑修撰写的剑经里,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条剑道,是晚云真人独创的。 可惜顾泯已经认定晚云真人,这就没半点兴趣再去翻阅别的剑经,而这样,顾泯也只能稀里糊涂的走上了一条和世间剑修都不同的路来。 沉下心来,顾泯闭上眼睛,靠着入门心法所讲的那个办法,将体内的气机牵引到气府里。 他已然踏入初境,不管怎么说,便已经算是一个修行者,天底下所有的修行者,体内都会有气府。 只是修行者的境界高低,会决定气府的大小,甚至于到了更高的境界,气府便会变作另外的东西。 那个东西叫做金阙,那个境界的修行者,也叫做金阙境修行者。 而现在的初境修行者,也被称为气府境。 “怎么这么大?” 顾泯有些惊讶,因为在内视之时,他看到自己的气府,竟然完全不像是阿桑师姐说的那般应当只有水滴大小,而是足足有鸡蛋大小。 “难道我真是天选之子?”顾泯摸不着头脑。 其实在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便已经成为了一位初境修行者,那会儿他的气府当然只有水滴大小,可之后他却吃了半条鯥鱼,那是柢山异兽,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吃下才能无恙,他这么个初境修行者,吃下半条,差点便命丧于此,后来常遗真人出手搭救,将那些鱼肉尽数从他体内逼了出来,但即便如此,顾泯也得了好些好处,那鯥鱼蕴含的天地之气,有一部分,已经进入了他的体内,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涌入了他的气府里。 本来即便是这样,他最多也算是体内的气机会比一般的初境修行者更多一些罢了,可后来感知剑经,相当于被无数个柢山剑修出剑打磨身躯,一来二往,便生生的将气府撑大了! 每个境界的修行者气府的大小几乎都是有一个大小范围的。 只有天资实在高绝的修行者,才会超出这个范围。 顾泯自然也算个天才,可他超出的,其实也太多了…… 初境一般的修行者能有个水滴一般大小的气府便算是可以,更大一些像是珍珠,便应该是宗门重点栽培的对象。 若是有青枣般大小,那就该是被宗门保护起来,视为未来百年的根基。 可此刻的顾泯,气府足足有鸡蛋大小! 这传出去,柢山只怕很快便会被各大宗门灭门,然后顾泯便会被各大宗门争夺,甚至是数位金阙境的修行者都要为他大打出手。 说不定此事还能惊动四海之主,尤其是那位身为剑道魁首的女子剑仙!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顾泯却浑然不知,他只是短暂惊讶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气府里,此刻的气府里空空荡荡,除去不断进入气府里的天地之气,不断出去的气机之外,便没了别的东西。 依着晚云真人的剑经所言,修行的第一步是要将那些天地之气彻底留在这里面,结成一棵剑树。 可怎么才能留下这些天地之气,这是顾泯遇到的第一个问题。 之后的问题是怎么结成剑树…… 再之后…… 反正有很多问题等着顾泯去解决。 晚云真人只说了应该怎么做,却没有传下方法,当然他这样的修行者,动动念头自然也就能做成,却没有考虑才入初境的柢山弟子们怎么能够做成这件事。 顾泯不再内视,睁开眼睛,依着他这个人的一贯行事作风,自己摸索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做的下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找知道的人,问一问。 于是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向了书虫。 “前辈,晚辈有一事相问。” 书虫这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理他。 顾泯再开口,“前辈……” 书虫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简,没有半点想要搭话的意思。 顾泯也看出来了书虫这次是铁定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了,哪怕他觉得这位肯定会知道答案。 揉了揉脸颊。 顾泯艰难起身,想着去找自己那个便宜师父问一问。 山上常遗真人的境界最高,又把他视作柢山未来的希望,肯定是要回答他的问题的。 可才走一步,顾泯眼前一黑,生生倒了下去。 书虫诧异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好饿……”顾泯艰难的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彻底晕了过去。 原来是饿晕过去了。 也是,毕竟只是个初境修行者,尚未能够达到辟谷,十几天的摧残,加上滴水未进,就算是修行者也扛不住。 书虫摇摇头,然后便看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正好是从屋顶那道剑气捅穿的窟窿处进来的。 来人不是洛雪还能是谁。 一落下来,便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顾泯,加上顾泯现如今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洛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一双大眼里瞬间便起了水雾。 她颤抖着开口询问,“小师弟,你死了?” —— 写揉脸颊是希望你们不要忘了那个喜欢揉脸颊的少年李扶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七章 小师弟很不错 “师父,你要救救小师弟啊,他死了怎么办?我们到什么地方再去找这么好看的小师弟?” “师姐,你快救救小师弟,小师弟不能死啊!” 洛雪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世界和师父,都快要急得冒烟了,可自己师父和大师姐却丝毫没有反应。 两个人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泯,眼里的情绪都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常遗真人感慨道:“为师最开始以为,他除了天资高一点,又是被青天鉴选中之外,就只有和为师年轻时候相当的长相了,可现在来看,为师还是小看了他。” 阿桑点头,在这个时候她很赞成自己师父的看法。 之前常遗真人和阿桑已经先后探查过顾泯的身体了,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晕倒,只是在探查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顾泯的气府。 那真的太大了。 阿桑当初进入初境的时候,气府大小只有珍珠大小,加上她自身修行刻苦勤奋,现在阿桑的境界已经很高了,可眼前的小师弟顾泯,灵府却有整整鸡蛋大小。 这光论绝对天赋,顾泯绝对是现在修行界年轻一代里的最优之列。 “小师弟或许真是上天看到柢山如此,才为柢山挑选的那个人。”阿桑点点头,连她都已经开始相信小师弟是柢山中兴希望这种事情并不假了。 常遗真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眼里都是高兴的神采,“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是挑选怎么样的剑经,只怕最后成就都会极高,不过这一定得为师好好教导,不然他一旦踏入邪道,真是整个剑道的损失。”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顾泯一人提剑,力战世间诸多剑道宗师而不败的景象了。 他此刻很想再祈祷一次,让柢山先祖好好保佑自己破境。 “师父所言甚是,我一定好好看着小师弟,好让他早日成为柢山的中流砥柱。”阿桑这次是真心实意开口,绝对是没有半点敷衍的。 常遗真人十分满意的点头,就要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教导这两位弟子的话语,却被洛雪一把抓住衣袖,后者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常遗真人,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师父,小师弟是不是快不行了,你就出手救救他吧!” 常遗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这会儿是该搭救自己这个徒弟的时候,之前看到他的气府,一时间有些感叹,以至于就忘了这档子事情。 要是真有人把常遗真人的过往经历都想一遍的话,应该是会得出结论的。 那就是这个白胡子老头,其实是个十分健忘的家伙。 健忘老头……常遗真人开口说道:“你小师弟是我柢山未来,为师自然会出手救治他。” “让开。” 常遗真人一脸严肃,伸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然后摸出两个馒头。 他是个喜欢烤鱼的老人,当然,除此之外,也会烤烤馒头片。 拿着两个馒头,常遗真人伸手就要往顾泯嘴里塞去。 这万种病就有万种药来医治,像是顾泯这个处境,没有什么药比馒头更好了。 阿桑转过头去,不忍去看小师弟的惨状,而洛雪只是瞪大眼睛,什么都没敢做,她太懵,根本都没有搞清楚现在出现的状况。 …… …… 准确来说,顾泯是被馒头噎醒的,当他醒了的时候,始作俑者常遗真人已经溜之大吉了,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阿桑和洛雪在。 醒来的顾泯第一时间是喝了一大壶水,把那冷硬的馒头顺下之后,顾泯当即便看着阿桑,开口问道:“师姐,怎么样才能让天地之气填充在气府里而不外泄?” 他现在全部身心都在修行晚云真人的那册剑经上,别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他分心。 阿桑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个问题,但她毕竟是境界高深的大修行者,境界高深,这种问题她自然知道解决办法。 “将入门心法的其中一段,折半运行便可,天地之气涌入气府之后,自然会停下,但停下之后,气府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入天地之气,直到把气府塞满。” 阿桑平静说道:“这是一旦运行心法后半段,气府里的天地之气依然会来到身体经脉里。” 对于剑修的修行之法,阿桑不知道,她只能在这里给予自己小师弟答案。 她虽然没有说清楚具体是那一段只用运行一半,但顾泯也能够明白,顾泯不担忧以后的问题,他现在想的就只是那一句,气归气府,生其剑树。至于后面的问题,发现了再来解决。 想着这事情,顾泯从床上蹦起来,说了句多谢师姐,便风风火火的跑走了,看起来就是要回到竹楼里继续修行。 洛雪看着顾泯的背影,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之前她这么担忧自己小师弟,眼见他不行了,还把他抱来让师父出手救治,可是小师弟怎么醒来之后,一眼都没有看她,这就走了。 这让她怎么能够不伤心? 阿桑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师妹的情绪,想了想,她直白问道:“你喜欢他?” 她是个没有经过男女之事的修行者,又是个简单的人,自然开口便是涉及问题核心。 洛雪的脸忽然就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小师弟,但看着他受伤,她真的会很伤心啊。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 小师弟是个太监啊。 “小师弟他……不能喜欢的。”洛雪眼里有些黯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雪有些不能理解,说喜欢和不喜欢她都知道,可这说不能喜欢,是为什么? “门规里并没有说同门弟子不能结成道侣,何来不能喜欢一说?”阿桑云淡风轻开口。 “小师弟是个太监啊……”洛雪知道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可这会儿也不得不说出来了,毕竟师姐的性子她也很清楚啊,要是自己不说清楚,师姐不会放过她的。 “太监?”阿桑皱了皱眉。 之前探查小师弟的时候,她不仅发现小师弟的气府很大,身体也很完整,并非残缺之身。 况且要是残缺之身,只怕早在拜师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看出来了。 残缺之身虽然不影响修行,但很多宗门会认为这样的人有缺,便不会收入门下,可是顾泯,完完全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不仅长得很好看,其他方面也很不错。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之前说的话,是哪里来的依据,但她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小师弟很不错,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这句话,阿桑便不再理会洛雪,自顾自离去,小师弟正式踏上了修行,之后肯定会面对各种危难,她这个做师姐的,得境界再高一些,才能好好护着小师弟。 阿桑离去,就只剩下洛雪一个人,洛雪小声念叨着师姐说的话,重复了大概几十次之后,她抬起头,咬着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两个字。 “顾泯!” 之前第一次见面,她要是不认为顾泯是太监,即便他长得再好看,洛雪肯定都不会让顾泯给她涂药的。 更何况这还有后面让他伸进自己胸前去拿青天鉴了。 想起这些,洛雪就觉得有些生气,但随即就有些失落,小师弟明明不是太监,怎么不告诉我呢? 在她想来,小师弟肯定不是那种想着吃她豆腐的坏人,可他就是没说。 “为什么呢?” 洛雪托着腮帮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可此刻回到竹楼里的顾泯,已经成功将那些天地之气留在气府里了,紧接着就在他在想怎么生出剑树的时候。 那些天地之气开始剧烈收缩,最后凝结成了一柄古朴小剑,小剑猛地一插到气府地面,开始生根,就像是生出了一棵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八章 星光下的少年 那柄古朴小剑状如一棵小树,想来便是晚云真人剑经里第一句所说的气归气府,成其剑树。 顾泯盯着那棵剑树,想着再之后又是如何树生枝叶,再结剑果的。 气府里的变化仍在继续,在生出一棵剑树之后,那枝丫上边开始有白色的剑气生出,一丝一缕,就在那些枝丫上生出,像是一条条白线,蔓延而出,此刻体内的心法也开始运转起来,那些白线缓慢的离开气府,看着就像是一棵树生出了无数枝叶那般。 这便是树生枝叶。 顾泯心里默默点头,晚云真人这几句话说的如此深奥,但实际上才是一个剑修入门,并非是什么登天难事。 只是在那棵剑树变得如此之后,之后气府里便平静下来,一边有天地之气进入,在填满气府之后,化作气机涌出气府,然后蔓延全身,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剑果呢?”盯着那棵剑树,顾泯想着那晚云真人剑经里第一段话里的最后一句,按着他之前的理解,既然剑树生出,枝叶也有,那么那棵树上之后会不会结出一棵果子才是? “难道是境界不够?”这虽然是剑经的入门篇章,但顾泯有理由怀疑这结成剑果需要强大的境界作为依托。 想及此处,顾泯便准备不再内视,要去研习剑经的下一段,但片刻之后,他却愣住了,喃喃自语开口道:“气归气府是应当做出的举动,成其剑树便是收到的效果,那么树生枝叶是现有事物,那么再结剑果,应当并非说剑树结出一个果子,或许是一种抽象表达,是说有了前面这些举动,便会得到的成果,剑果非果,乃是修行之得?” 顾泯开始修行不过十几日,除去最开始那一日,阿桑师姐替他讲解了一番入门心法之外,再无旁人给他详细阐述过修行的种种,他知道的事情很少,但也就是这很少的知识,却让他推想出来了晚云真人那第一句剑经的真实意义。 恐怕这种悟性,柢山往上翻几百年,都不会有几个人。 绝大部分人肯定会纠结剑树上有无剑果的事情,可顾泯却隐约觉得,没有剑果才是对的。 “晚云真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写的这么普通。”顾泯忍不住夸赞晚云真人,以此来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他便退出内视,睁开了眼睛。 距离他内视气府之初,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修行者一旦沉浸在修行者,别说半个月,就连十年八年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刻已经是半夜,窗外的星星挂在天幕上,很是美丽,顾泯看过很多次星星,但没有觉得哪一次有这一次好看。 他盯着那些星星,一时间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若是境界到了繁星境,会更喜欢这片夜空。” 书虫温和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醇厚。 繁星境。 顾泯知道那是修行的第八个境界,但却不知道这个境界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些星辰离我们远近不一,普通人能看到的,只是离我们极近的那些,而且那些都只是少数,等到了繁星境,便有能力看到那些离我们很远的星辰,那是一片星海,恐怕会是天底下最好的景色。” “不过这种景色,注定只有少部分人能够看到。”书虫温声开口,笑意不减。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天底下最好的景色,是郢都的日落。” 那是他看了十几年都没有厌烦过的东西。 在顾泯看来,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处景色能够比得上郢都的日落,而唯一的遗憾,便是郢都没了,郢都的日落或许也再也看不到了。 书虫没有反驳,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说这句话时候的顾泯神情,所以只是随口说了句,“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想我得找些书来看看,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我很怕在研习剑经的过程中出问题。”顾泯对于修行的浓郁兴趣没有改变,但也知道要是自己这样一知半解就开始继续修行,很有可能便会出大问题。 所以他愿意稍微放慢些速度,好好扩充一番自己脑海里的知识。 书虫指了指身侧的那些竹简,平静道:“这些都是你应该知道的。” 很明显,这便是他特意为顾泯准备的,他早知道顾泯需要。 顾泯没有去看那些竹简,反倒是认真问道:“前辈为何如此帮我?” 书虫是应当对看书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兴趣的,可眼前这个,却好像有些过分温和,不像是书虫,更像是一个活脱脱的人。 除了最初没有理会顾泯之外,之后他对顾泯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性子不像,但天资和长相都很像,他也曾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不过却比你骄傲太多。”书虫没有藏着掖着,那是他从生出灵智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 …… 那些竹简不是这座竹楼里的。 换句话说,竹楼里只有剑经。 那些竹简上的内容是书虫在这半个月里写出来的,他读了无数多的书,这些最简单的东西,写出来自然没有丝毫问题。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愿不愿意写。 他写了,便自然没有问题。 他用了最简单的笔墨,写出了所有修行者应当知道的事情,比如修行境界,每个境界应当注意什么,世上有多少宗门,每个宗门的地位如何,甚至还有近些年里修行者里的大人物。 其中最为耀眼的,应当是南北两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和在这片大陆四周的四片海里的四海之主。 那些都是现如今整个修行界里最强大的修行者。 当然硬要说和柢山有关的事情,一个便是南陵的剑庭,这座南陵最强大的剑宗,说起来和南陵所有剑道宗门都有关。 另外一个是住在海里那位女子剑仙。 “以一女子之姿便力压世间无数剑修,这是亘古未有之事。”书虫很感叹,顾泯也有些失神,这个女子之前便被自家师父提及过,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看起来的确是整个剑修无法跳过的人。 不过现在那些名字距离他很远,顾泯收敛心神,回到窗前,重新坐下,打算花个几天功夫来将这些东西全部看完。 书虫也不再说话,他这些日子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之后的数年里,不再和顾泯说话。 顾泯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很后悔和书虫说的话太多了,因为不出意外,他会在这竹楼里待很久,这么长时间没人说话,他估计受不了的。 不过此刻不知道书虫想法的顾泯没有想太多,只是在认真的看着那些竹简,虽说是夜色如墨,但丝毫不影响他看到竹简上的内容。 成为修行者,便已经和凡人有异。 就在顾泯认真的看着竹简的时候,书虫也认真的看着星光下的少年,窗外的繁星,窗边的少年,加在一起,便是一幅极美的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九章 一山上下尽是吃 夜色如墨,常遗真人一如既往的在茅屋前烤鱼。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动手,而是阿桑在一旁操刀。 说起烤鱼这件事,常遗真人早在很多年前便教给了阿桑,后者学会之后,只为常遗真人烤了几次鱼,便宣告正式结束了这件事。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常遗真人无数次要求,阿桑都不为所动,她一心修行,其实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关心。 不过今晚,却是她主动的。 香气随着微风而动,方圆数里或许都能闻到。 “师父,之前那条鯥鱼,是故意让师妹偷走的。” 这是肯定语气,并非询问。 躺在竹椅上,常遗真人面对自己这个大弟子,没准备糊弄她,当然也是因为自己这位大弟子,实在是不太好糊弄,“毕竟是柢山的未来,柢山又没落至此,不让他走的快一些,那又能怎么样?” 这种事情只有洛雪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能够在自家师父眼皮子底下把鱼偷走,阿桑也好,常遗真人也好,甚至是顾泯,或许都能琢磨点内味出来。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那么一条鱼,让他吸收的天地之气,不过千分之一,要是被柢山先祖们知道了,肯定要说为师败家,到时候说不定便不保佑为师破境了。” 说到这里,常遗真人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像是晚云真人这么洒脱的人,肯定会给为师竖起大拇指,告诉为师做的很不错。” 阿桑没抬头,木棍就在手中转动,她虽然是看着烤鱼,但其实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青天鉴选中了小师弟,入门之后,小师弟选择的剑经又是晚云真人所留下的那一册,一夜初境,再加上书虫对待他的态度,小师弟的确能说得上是柢山的未来,可小师弟的下一步,师父有想法了吗?” 这世上的修行者修行,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要么拜入山门之后,在山门里苦修数年或者十数年,等到境界足够,便下山历练,心志坚毅者,或许便有大成就。 但更多的修行者或许红尘蹉跎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就。 顾泯既然修行的是晚云真人的剑经,那么在山上苦修这条路便不适合他,至少在长期来看,很不适合。 或许数年之后,顾泯便会到了不得不下山的地步,可此刻柢山式微,顾泯下山之后若是被别家宗门知道了底细,便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是被别家宗门招揽,要么便是死于荒野。 一座没落剑宗的天才弟子,不会有什么别的结果。 “在山上做笼中雀对他来说,自然不好。”常遗真人皱着眉头,其实这些日子里,他最担忧的事情便是这个,自己的这个弟子,是柢山之未来,但要如何培养,还不太好说。 他作为一山之掌教,当然不好亲自下山护卫自己这个弟子。 “那我来?”阿桑主动开口,在某些情况下,她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师父的人, 常遗真人笑道:“你来和为师来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因为你是个女人,你小师弟就要修行的更快一些?” 阿桑认真的想了想自己那个其实没见过几面的小师弟,然后认真的说道:“有可能的。” 常遗真人一时语塞,默默的把烤鱼拿过来,咬了一口之后,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反正都没什么区别,别想了。” 说完这句话,他停下了吃鱼的动作,然后抬起头,想起了一件很古老的事情来。 然后这位柢山掌教便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猥琐,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 …… “果然是这样。”在剑树扎根气府的第三十天后,顾泯看完了那些竹简,在看完那些竹简之后的他,忍不住又内视了一次,发现那剑树上真的没有结出剑果,甚至连开花的意思都没有,加上他之前翻阅的那些竹简,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剑果两个字,只是个抽象表达,并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既然如此,那么他之前气府里出现剑树,剑树上生出了那些白线,便已经算是完成了剑经上所言的第一阶段。 那这就是说,他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位剑修,而且还是在三十天前。 这种速度并不快,但要是放在他研习的是晚云真人的剑经前提下,那就是极快了。 或许晚云真人重生,也不会想到自己撰写的剑经,会有柢山后人这么快便参透了最初的深意。 顾泯有些兴奋,转头便朝着书虫说道:“前辈,我明白了。” 可书虫此刻只是埋头书中,没有半点想法回答他。 顾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又喊了一声,后者还是没有理会他,他这才揉了揉脑袋,然后一种无力感传遍全身。 “好饿……”顾泯这废寝忘食翻阅了一个月的竹简,不是因为那棵剑树在为他日夜吸收天地之气的话,只怕他现在都他娘的臭了…… 砰的一声巨响。 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一道阴影,一身白衣的洛雪出现在顾泯身前,刚才的声音是她将一个竹筐放下的声音。 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是因为这竹筐里有满满的一大筐馒头。 白花花的馒头哦。 “喏,给你的,小师弟。”洛雪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才踏入初境,还免不得要吃吃喝喝,所以就花了那么一个月做了这么一大筐馒头。 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月。 事情也很简单。 那就是她最开始也不会做,在知道了怎么做之后,当然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几天,但对于洛雪来说,那至少就得是十几天。 可十几天之后,做出的馒头不满意怎么办? 当然要重新做。 这自己第一次做给小师弟的馒头怎么都得完美吧? 秉承着这个思想,于是洛雪不断的研究,无限的重新开始,这才有了现在摆在顾泯眼前的馒头。 当然,这其中的艰辛,洛雪当然是不能告诉顾泯的,她只是微笑着看向顾泯,说道:“小师弟,快尝尝怎么样。” 顾泯嗯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正好是饿得不行了,虽然那棵剑树现在能够吊着他的性命,但不见得他就真能不吃东西。 “多谢师姐了。”顾泯对洛雪的好感多了一分,相对应的,对于之前洛雪的迫害,又选择原谅了一次。 可当他拿起馒头,顾泯就觉得有些不对,他用力捏了捏。 本该是在他手里变形的馒头,却没有任何反应。 顾泯握住馒头用力往地面上用力一砸,发出了砰的一声。 再来看这个馒头,没有任何损坏之处。 “师姐,你管这玩意,叫馒头?”顾泯看着那一大筐馒头,心想自己要有几条命才能吃下去? 洛雪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小声开口说道:“你就先吃一吃嘛,说不定味道很好呢?” 顾泯干脆的摇了摇头,自己要是把这个馒头吃进肚子里,他会觉得自己肯定是百年难遇的痴呆少年。 “小师弟……”洛雪拉着他的衣袖,不停摆动,竟然开始撒娇。 顾泯沉默不语,甚至转过头去,不去看洛雪这个倒霉师姐。 “小师弟,你要是不吃,我就告诉师父你之前非礼我,师父最恨这种浪荡子弟了!” 见软的不成,洛雪干脆就要来硬的。 “师姐,非礼这种事情,从何说起?”顾泯有些心虚,但还是抱着我不承认,我就没做过的心态开口说道。 “师姐告诉我了,你不是太监,可你当初还看我的……”洛雪小脸发红,要不是为了逼顾泯吃馒头,她才不会说这种事情呢。 “拿馒头来。”顾泯及时出声制止了洛雪,这是他进入柢山之后最担忧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迫害就迫害吧,我顾泯承受得住! 洛雪把馒头递过去,然后微笑的看着他。 顾泯也挤出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微笑,然后缓慢地把馒头放在口中,更缓慢地咬了一口。 咀嚼。 摔倒在地。 一气呵成。 顾泯趴在地面上,脸上表情不变,心如止水。 果然,迫害是不会停止的。 —— 好了,这是二十一岁的我最后一章了,明天就是二十二岁的我了,全新的开始,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更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章 那是一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顾泯自认为自己的心志已经足够坚定,可是在吃过洛雪做的馒头之后,这个少年便悲哀的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再如何冷静沉着,在面对自己师姐做出的那些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的玩意的时候,顾泯心中总是不可避免的生出畏惧。 可即便如此,洛雪也没有体谅自己这个小师弟的想法,而是把那桩事情当作把柄,隔三差五的便要带着所谓的菜肴来竹楼里看看自己这个刻苦修行的小师弟。 依着这位的说法,就是小师弟还没有到不用吃饭的时候,那么修行辛苦,怎么能够不吃好的? 只是她要是知道,此刻顾泯心里已经坚定了早日提高境界的想法,好不再有机会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肴的时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想法。 抱着这个想法的顾泯,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个清晨,再次强忍着呕吐的想法,吃完了洛雪做的一盘豆腐,把木筷放在盘边,擦了擦嘴,然后开口说道:“师姐,以后我不吃东西了。” 洛雪前一刻的心神都还在顾泯的脸上,听着这话,下意识就要继续用那个所谓的把柄来胁迫自己这个小师弟,“小师弟,你要是不吃……” 话还没说话,便戛然而止,那是因为洛雪想到了那句话,是说我不吃东西了,而不是说不吃她做的东西了。 这两者看起来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天差地别。 “小师弟,你辟谷了?!” 洛雪大叫一声,一脸的不可置信。 顾泯点点头,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气府里除去生出剑树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变化,而他这么些日子,除去理解那剑经上的内容之外,便是每日刻苦依照心法吸纳天地之气,到了现在,他已经在初境里走的极远,而光论气府里的气机数量,甚至不弱于第二境的修行者。 辟谷需要不少的气机作为支撑,这也是为什么才入初境的修行者还要进食的缘故。 “这怎么可能?”洛雪伸手去掐顾泯的脸,一脸呆滞的说道:“师父说,柢山历史上最出彩的柳隐真人,也花了整整一年才能辟谷,小师弟你……只花了四个月。” 柢山现在虽说没落,但曾经历史上还是会有无数天才弟子的,在那些天才弟子里,自然便会留下无数的天才记录,进入初境到辟谷便是其中一个。 那记录是一位叫做柳隐真人的柢山先祖创造的,他花了仅仅一年便成功辟谷,由此被柢山认为是百世难出的奇才,之后一路倾力培养,虽说最后并没有成为这个世间的最强者,也没有成过所谓的剑道魁首,但怎么说也成了一个金阙境的大修行者,在整个柢山,名声不可谓不响亮。 “其实是三个月。”顾泯在心里默默说道。要不是他之前花了一个月的时光去看那剑树生出之后会不会有剑果,应该只要三个月便能够成功辟谷,当然,能有这么快,除去和他的天资悟性以及心志有关系之外,洛雪的饭菜,也是大功臣。 虽说这在前期修行的极快,但也不意味着最后能走得足够远,那位柳隐真人便是很好的例子,如此天资,最后也没能问鼎世间。 但顾泯既然能有这么快,也足以说明他或许天生就是适合修行的那一类人。 看着洛雪的神情,顾泯没有觉得太过激动,他虽说想尽快走到大道的尽头,但也没有想过如此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从小便有人告诉过他。 现在之所以告诉洛雪,除去因为这山上几个人都是极为亲近的师姐和师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实在不想再吃洛雪的饭菜了。 “小师弟,即便已经辟谷,可还是不能不吃饭啊……”洛雪气势稍弱,但还是坚持着这件事。 给小师弟做饭,是她这些日子来最开心的事情,要是忽然没了,对她来说,她肯定会很不开心的。 看着小师弟吃完自己做的饭菜,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开心了。 顾泯有些无奈,在这山上,他脑子里的那些小聪明,根本不起作用,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断的接受迫害,而且是在迫害里艰难的活下去。 “师姐,我要去见师父,师父说有大事。”和女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一件事,所以顾泯很快便选择了放弃,改用遁法。 “师父两个月没来见你了,哪里来的大事?”洛雪鼓着腮帮,一脸的不开心。 顾泯看了自家师姐一眼,心想怎么这几个月过去,自己这师姐的脑子比之前好灵活很多了? “是三个月前,师父来过一次,说是辟谷之后,便去见他……”这桩事情倒不是诓骗洛雪,的确是有这件事的。 就在他第一次吃完洛雪做的馒头之后数日,一直都对自己这个小弟子不上心的常遗真人来看过他一次,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听着这话,洛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山上说到底还是师父的话最管用,她是最不敢违背的。 顾泯站起身,很快便离开竹楼,他很怕自己在这里待下去,会发生别的幺蛾子。 …… …… 常遗真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许得说这个人有些单调,他很少离开柢山,而在山上,除去最开始给自己的两个弟子传下修行之法后,后来的这么些年,他没有再收徒弟,也没有做出什么光大宗门的事情,他除去时不时在山上的河流里抓上一条鱼烤一烤之外,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常遗真人睡觉从来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想,就可以睡。 而睡觉的最好地方,自然是那座茅屋前的竹椅上。 顾泯离着那茅屋大概还有一里多地,就能听到常遗真人的呼噜声了。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修行境界肯定不低的修行者,竟然也和那些乡野村夫一般,鼾声如雷。 顾泯来到常遗真人身侧,正想着要怎么唤醒自己这个师父而不遭受迫害,便有些纠结。 他和自己的这个师父,说起来见得次数并不多,从第一次见面拜师,到第二次见面就是将他暴打一顿,再到第三次见面只是常遗真人随便说了两句话。 所以他对自己这个师父的性情,还不是特别了解。 万一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头,顾泯只怕便真要再遭受一次迫害。 所以他决定等。 等常遗真人自己醒来。 这会儿已是深秋,秋风微寒,但对于常遗真人和顾泯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问题,成为修行者,自然不会担心这个。 可天公不作美,很快便有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再过片刻,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就落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顾泯皱了皱眉,正要想着用气机驱散那些雨水,常遗真人就跳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下雨了不把为师叫醒,为师这把老骨头,怎得受得了这般摧残?” 常遗真人一边骂骂咧咧,人已经跑到茅屋前的屋檐下。 顾泯赶紧跟上,虽说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问候了一下自己这个便宜师父。 “好小子,还敢偷偷骂为师?!”常遗真人站在茅屋里,盯着顾泯的眼睛,好像是能够看穿顾泯心中所想一般。 顾泯这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头,认真说道:“徒儿有错,请师父责罚。” 这种大修行者有什么高深手段,顾泯尚不清楚。 该认怂的时候就要认怂,这就是顾泯一向的处事态度。 常遗真人看了一眼那场大雨,然后把目光放到顾泯身上,随口问道:“之前让你辟谷之后便来寻为师,这才三个月,你过来……” 说到一半,常遗真人忽然停下,微微蹙眉,然后舒展,这才有快意的笑声传出,“好徒儿,你这就辟谷了,真是为师的好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由此可见,也是为师的眼光独到,不然怎么能够发现你这根修行的好苗子。” 常遗真人本色不改,一旦发现顾泯又给了他什么惊喜,之前的事情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顾泯入门四个月,已经给了他很多惊喜了,这让常遗真人更加明确的认为,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柢山之未来,是上天赐给柢山的希望。 拍了拍顾泯肩膀,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修行一事,放松不得,徒儿你虽有如此天赋,但是须要记住,万万不可分心,尤其是女色,万万不可过早沾染,你也不要因此心灰意冷,放心,为师心里有数,山上你两位师姐……” “师父。”张了张口,顾泯赶紧打断常遗真人接下来的言语。 常遗真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历经沧桑自然明白,朝着顾泯抛去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眼神之后,这才正经起来,“为师之前叫你辟谷之后来寻为师,便是要让你看看真正属于剑修的风采。” 说起这件事,顾泯很容易便想到之前的夜晚里,青天鉴化作一柄青色长剑,斩杀那个鬼修的画面。 那一幕在顾泯心里,已经不可磨灭。 常遗真人看到顾泯这个样子,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微笑道:“那远远说不上什么厉害之处,就连晚云真人留下的那册剑经,打开之时,那一缕剑气,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剑修风采,要甚之千万倍。” 听着常遗真人这么一说,顾泯也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期待起来,修行是手段,通过修行获得强大的力量是目的,可是在这这期间,那些路上的风景,或许才是让人坚持下去的东西。 不过多废话,常遗真人在茅屋里寻了一把油纸伞便走了出去,顾泯有模有样的也拿着一把油纸伞跟在了后面。 可等他走进雨幕里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一把油纸伞,是破的。 果然…… 顾泯来不及哀叹,在大雨里跟着常遗真人缓慢的朝着前方走去。 就像所有的修行宗门都会有后山一样,柢山自然也有后山。 不过柢山的后山,的确是和前面的山峰没啥区别,同样都是大小不一的山石,没有任何草木。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在大雨之中,不会发生泥泞将鞋子弄脏的情况。 走在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就的一条山道上,常遗真人的声音慢慢穿过雨幕落到顾泯耳畔。 “修行一道,当然并非剑修才是那条通天大道,但古来至今,无数修行者修行之初,首选便是剑道,也是因为剑修是他娘……最潇洒的。” 顾泯本来是收敛心神仔细听着常遗真人的大道真言,却没想到结果却是这么句废话,当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像是徒儿你这样的容貌,以后学剑有成,行走世间,不说别的,整个修行界里的女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为师当年也是如此,可惜就是没学剑,不然此刻你说不得就有十七八个师娘了。” 常遗真人说起这种事情,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直到走到后山半山腰之后,才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我柢山剑修既然曾经能够世间无二,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剑经里的剑道是修行之路,那些在后山的剑诀是发挥你境界的方式……” “我柢山鼎盛时候,有三万剑修,其中出彩之人留下的剑诀数不胜数,加上柢山历代大剑修完善改良,现在柢山的剑诀说是包罗万千也不为过,等会儿看到了那些剑诀,你随意选取,若是有能力,便能多学几门便多学几门,柢山担子很重,你肩膀不够宽,就挑不起来。” 说到这里,顾泯也明白此刻常遗真人是要代他去挑选剑诀了,晚云真人的剑经虽然是阐述了他的剑道,但并没有实际的剑诀支撑,一位剑修,剑道确立,和研习什么剑诀,并不冲突。 已经辟谷的顾泯,的确是可以开始研习那些柢山的高妙剑诀了。 随着常遗真人的声音渐渐小去,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造型古朴的木楼前,这座木楼藏在山石之间,看起来很难被发现。 木楼前面便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不少名字,高低有别。 停在石碑前,常遗真人严肃道:“这些都是柢山的历代祖师,唯有真正的大剑仙,才能将名字留在上面。” 顾泯抬眼看去,在石碑上发现了好些熟悉的名字,那些名字都是书虫口中提过,或者是他笔下出现过的人物。 然而让顾泯移不开目光的是晚云真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并不是在最前面,而是在最中间,看起来像是众星拱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或许是骄傲。 可一个名字怎么可能会有骄傲的感觉? 顾泯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多想。 常遗真人出声道:“若是之后柢山真正在你手里中兴,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上面,要是能带柢山重新成为世间第一剑宗,或许你的名字能刻在开派祖师身侧。” 顾泯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特别的意味。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认同感。 在这一刻,才真正融入柢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不过为师让你来,不是让你看这个的。”常遗真人的言语再度响起,打断顾泯的思绪。 “师父请讲。”顾泯垂手而立,甚至连油纸伞都丢了。 “繁星境的修行者能够看到那层云雾后面的星海,那是真正的星星,无比壮阔,那是所有繁星境修行者都能看到的东西,但剑修,有别的星星可以看。” 常遗真人没有卖关子,很快便娓娓道来,“剑修们看的星星,叫做剑星,他们也存在于那片星海里,但是只有剑修才能看到,而且还能感知到哪一颗是自己,换句话说,那些剑星,代表着剑修们,当世间多出一位剑修,星海里便多出一颗剑星,随着你的剑道境界越高,那颗剑星便会越璀璨,可当你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那颗剑星也会随之陨落。” 剑修和其他修行者比起来,其实并没太多不同,同境修行者,也不会因为你是剑修,便要强出对方一头,真正的胜负取决于很多东西,战斗经验,临场应变,和平日里的修行,以及各种环境的影响。 但剑修却确确实实在这一点里和其他修行者不同,他们在星海里拥有自己的剑星。 “辟谷之后,你便能够看到你的剑星了。” 这也是常遗真人为什么叫顾泯来的原因。 在境界不够的时候,借助那块石碑就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剑星,而随着境界提升,便不需要借助外物。 常遗真人盯着顾泯,轻声问道:“要不要看看?” 顾泯正在消化常遗真人说的那些话,听到这里,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然后在常遗真人的示意下,伸手放在了那块石碑上。 “那些璀璨的剑星,都是当世的大剑修甚至剑仙,你也可以一观,感受一番。” 随着常遗真人的言语,顾泯已经闭上眼睛,去看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不多时的黑暗结束之后,顾泯的眼前开始明亮起来,他看到在远处有些东西在发着光,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他很快便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是星星。 很多很多的星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一章 两颗剑星 普通人看不到真正的星海,而一般的修行者也看不到属于剑修的星海。 顾泯不知道那些繁星境修行者才能看到的星海是什么样子的,但此刻他看到的星海,已经足够壮阔。 万千星辰错落的挂在夜空里,因为数量太多,看着便有一种十分壮阔的感觉,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每颗剑星的明暗程度不同,于是看起来便有些明显的怪异感。 那些剑星有名有暗,最璀璨的那一颗挂在远处,周围没有别的星星,就像是一尊帝王,站在高台上,其余的剑星都是臣子,只能低眉臣服,并不敢与其并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颗剑星就该是那位剑道魁首女子剑仙的剑星。 光从剑星的璀璨程度来说,说她是世间最强大的剑修,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离着那颗剑星不远处,也有着好几颗同样璀璨的剑星,想来他们的主人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肯定是比不上那位女子剑仙。 再往后,就在星海里,或明或暗的剑星安静的悬挂着,偶尔会有些星星骤然发光,然后便更亮了一些,那是有剑修破境成功…… 也有些星星会忽然黯淡下来,然后便从星海里坠落下去,那是有剑修离开了这个世间。 有时候一起坠落的星星太多,就像是下了一场雨。 顾泯的目光从那些璀璨的剑星身上移开,开始寻找那颗代表着自己的剑星。 可等他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之后,也没发现哪一颗星星和自己有联系。 顾泯有些疑惑,想着难道是自己的境界不够的缘故? 想着这件事,他就想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这些星星。 可就在这个时候,星海里的剑星忽然都动了动。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星海里搅动了一番。 无数颗剑星齐齐而动,这可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看见的景象,顾泯屏住呼吸,感觉到会有大事发生。 不久之后,那些星星都停了下来,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们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而伴随着无数剑星位置发生改变的,还有两颗星星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星海里。 其中最前面的那一颗,在出现之初,便明亮不已,甚至让许多已经非常明亮的剑星在这颗都黯然失色。 另外一颗新的剑星没有这么明亮,但很特殊。 那是如此的特殊,让人一眼看去,便会移不开眼。 那颗剑星和所有才出现在星海里的剑星一样大小,一样明亮,很显然都是才辟谷的剑修。 唯一不同的是,星海里所有剑星都是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而那一颗新的剑星,是白的! 白色的那颗星星在一群幽蓝色的星星里显得有些孤单,但却又在孤单中透着一股倔强。 不管怎么说,这颗白色的星星,甚至已经夺去了那颗最璀璨的剑星的光彩,任何人只要看到这片星海,便一定会注意到这颗白色的星星。 “那是我的剑星!”顾泯只看了一眼,便完全能够确定那颗剑星就是代表着他的剑星。 “怎么是白的?”顾泯瞪大眼睛,万千剑星里,再没有别的剑星比他的更特别。 …… …… 剑庭,观剑台。 今日剑庭里有好些已经辟谷的弟子们在师长的带领下齐聚此处,只为了看着自己的剑星出现在星海里。 其中最为特别的是一个面容普通,但气态却是十分不凡的少年,他站在所有弟子最中心处,就像是被众星拱月一般。 “梁师弟,他也来了!” “梁师弟,他这么快便辟谷了?” 忽然一道道惊呼响起,是那些来得迟了些的剑庭弟子出声,他们看着观剑台中央的梁照,一脸惊骇。 要知道,眼前的梁照,可是一年前才拜入宗门的,怎么这才一年,便已经辟谷了? 这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整个剑修历史上的绝对天才啊! 能有这个速度的,最差以后都是一位金阙境剑修。 经过这么两嗓子一吼,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弟子们都纷纷看向这边,他们看向梁照的眼里充满了钦佩和羡慕,只有少部分人的眼里是嫉妒。 而几位主持此事的剑庭二代长老,微笑的看着梁照,眼中都是赞许。 “休要聒噪。” 虽说几位长老没有生气,但也得维持这边的秩序。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叫做王陵,他在剑庭里地位甚高,正是梁照的师叔,他这辈子没有收徒,因此在梁照拜入剑庭掌教门下之后,他便把梁照视作自己的徒弟,这一年多来,也是他事无巨细的为梁照解答修行疑问。 “照儿,等会观星之时,记得多看两眼那位女子剑仙的剑星,对修行会有裨益。” 王陵平淡开口,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他虽说是偏爱梁照,但也不会如此藏私,都是剑庭弟子,他在某些方面,能够一视同仁。 况且这些年轻弟子里,有几位资质实在很不错,要是稍加培养,甚至有可能冲击金阙境,一座宗门,想要长久的繁盛下去,最主要的便是这些年轻人们。 他们只要能够成长起来,那么剑庭南陵第一剑宗的地位就不会被人撼动。 年轻人,才真的拥有无限未来。 “闭眼观星!” 弟子们齐齐闭眼,就连梁照也是如此。 老人颇有些感叹,看着那些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辟谷之后第一次在师长的带领下看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的时候,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一百多年里,除去最开始那一次,他去看那片星海的次数,屈指可数。 反正每一次看都是那个女子剑仙的最璀璨,那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不过今日,他看到那些年轻弟子朝气蓬勃的样子,尤其是看着梁照这颗剑庭未来的新星也在的时候,王陵忽然心血来潮,便想再看一看那片星海。 要知道,这世间的天才剑修,往往便会在一开始就会展露不同,一年便辟谷是这样,剑星出现在星海的时候,有异象也是这样。 王陵想要看看梁照的异象是什么。 于是他闭上了眼,和那些弟子一起,看到了那片星海,也会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星海动荡,剑星移位,这是最开始出现的异象,王陵虽说早知会有些异象发生,但他也有些意外。 这生出剑星就能够将一片星海影响,怎么看都知道前途无量。 紧接着,一颗幽蓝色的剑星出现在星海里,出现之初,便异常夺目,那种光芒绽放出来,便让许多剑星都黯然失色。 片刻之后,那颗剑星黯淡下去,但也还是足以说明不凡。 “照儿不愧是一年便辟谷的天才。”王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赞叹,剑庭这一两百年里,都没有出过这样的年轻弟子了。 就当他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他注意到,星海里又出现了一颗新的剑星! 那颗剑星没有那么明亮,但足够引起王陵的注意。 那是一颗白色的剑星,区别于其他任何剑星。 “庚辛!”几乎是下意识,王陵便失声开口,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心神还停留在星海里,便已经开口。 这世间几乎所有重要的剑宗,在讲述起剑星的时候,都会说起庚辛。 那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剑星,在整个修行者的历史里,也只出现过寥寥数次,毫无疑问,每个拥有庚辛剑星的剑修,最后都成为了整个世间最强的剑仙。 无一例外! “难道是照儿?”王陵从短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仔细再看了几眼,发现那颗白色剑星的确存在,然后便有些不舍的睁开了眼睛。 观剑台上已经有很多弟子都睁开了眼睛,毫无疑问,他们中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颗剑星中的至高存在,庚辛! 古籍中描述庚辛剑星的字句很少,最直接的一句便是: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所有任何一个剑修都能判断。 “师兄……”几位二代长老已经凑了过来,忍着震惊开口。 能够在有生以来看见过一次庚辛剑星,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平静的事情。 王陵伸手打断几位师弟开口,转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睛的梁照,顿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照儿,那颗庚辛剑星,是你的?” 每个剑修都能看到那片星海,但是只有剑主本人才能感受到哪一颗剑星代表着自己。 换句话来说,即便是那个女子剑仙,也不可能找出那颗庚辛剑星的主人。 所以王陵开口,带着无比期望。 如果说梁照便是那颗庚辛剑星的主人,那么整个南陵剑庭,毫无疑问会倾尽全宗之力培养,梁照会得到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观剑台中央那个沉默的少年,无数人都希望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 梁照抬起头,这个剑庭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可期的少年,看着王陵期许的眼神,最后点了点头。 “是我的。” —— 昨天在书友群瞎聊的时候,有书友提醒,柢山至宝和某本和著名的里的法器撞了,虽说和其他作者撞名字撞设定是很常见的时候,但毕竟拿东西要陪伴顾泯一路走下去,所以在前文做出修改,改成烛游珠,不过纵横一天只能修改十章,还要审核,所以前面的章节可能不会很快便更改过来,但之后会沿用烛游珠三个字,反正前面迟早也会改的。 没有在纵横看书的同学,希望能够看到我这些废话,因为别的软件不一定会更改我前面的章节的。 支持正版,纵横见。 另外,仙朝开头,是我三本书的开头里写的最舒服最顺畅的一个,我以前对修行都是模糊化,第一次尝试去仔细讲述顾泯修行,我也觉得不错。 对了,同学们推荐票不要停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二章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观剑台上所有弟子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几位二代长老也是看着梁照,神情激动。 王陵更是满脸通红。 梁照很平静,就和他以往一年来的每一天一样。 “那可是庚辛剑星!” 无数人在心里如此说道。 无数情绪在他们心中生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件事报以怀疑态度,因为一切都对得上。 梁照是一年便辟谷的天才,整个剑修的历史上,这样的人都不多,而那颗庚辛剑星出现在星海里的时间,也恰巧便是在他第一次去看星海的时候。 一切都对得上,一切都没问题。 “不愧是掌教的关门弟子,梁师弟当真极好。”有人感叹,有着浓浓的钦佩。 “赶紧禀报掌教,勿要迟缓!”王陵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便立即开口吩咐下去,这种大事,应当可以算是剑庭两百年来的第一大事,只要掌教不是在闭死关,便应当立即通知他。 梁照看着这些年轻弟子的神态,没有多说什么,他站在观剑台中央,沉默的想着些事情。 庚辛剑星不是他的。 那是一个弥天大谎。 一旦在他成长起来之前被拆穿,那么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可想要拆穿这个大谎,却没那么容易。 每个人的剑星只有每个人自己知晓,那颗庚辛剑星的剑主是谁,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 梁照可以说是他的,别人要想反驳也不会有什么理由,因为没有证据。 除非那位庚辛剑星的剑主在梁照之前离开人间,才会让梁照事情败露。 那种事情会发生,但大概率不会发生在近期。 梁照走过来,对着王陵拱手行礼,“多谢师叔悉心教导,梁照才有如今成就。” 王陵老怀大慰,看着这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师侄,和颜悦色的说道:“能成庚辛剑星的剑主,和老夫教导无关,全靠你自己而已,今日之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多上心修行,不要辜负宗门对你的期望。” 梁照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天边已经掠来了一柄飞剑。 飞剑传讯是剑修们最常用地通讯手段,但这往往发生在两者相距过远的情况下,这柄飞剑明显是在宗门中发出的,此刻也只是来到观剑台,便足以证明那个发出飞剑传讯的人有多急迫。 王陵看到那柄飞剑,感慨道:“照儿,今日可以选剑了!” 剑庭这边的剑修入门之后,想要拥有自己的佩剑,也要在辟谷之后,临近第二境的时候才能够有可能上山挑选,即便是梁照的天赋惊人也是如此,可如今宗门知道他的剑星是那颗庚辛之后,那位掌教竟然飞剑传讯,第一时间便是告诉梁照可以挑选佩剑了。 可以预见,依着庚辛剑星剑主的身份,剑庭一定会把那些品质最好的剑拿出来供梁照挑选。 这也体现出来剑庭从此刻开始,对梁照的重视又上了一个台阶。 梁照神情不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不出内心所想,有的只有沉稳,他对那道飞剑认真行礼,“徒儿谨遵师命!” 言语里更是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 …… …… 顾泯的心神还停留在那片星海里。 他知道自己那颗剑星是白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晚云真人的剑经里没说过这种事情,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忘记了这件事,书虫的笔墨里也没有只言片语都涉及这方面的东西,要不是常遗真人带他来到这里,他根本都不知道剑星的事情。 看着那片星海,顾泯隐隐感觉到之前那颗几乎和他那颗剑星一起出现在星海里的剑星会和他有些说不清楚的牵连。 “一出现便有如此璀璨的光芒,应该是很天才的人物吧?”顾泯忍不住的有些羡慕,毕竟她自己的剑星,除去是白的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深吸一口气,顾泯收敛心神,睁开眼睛,把手从石碑上拿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而常遗真人已经跑到竹楼的飞檐下避雨去了。 顾泯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师父,还真说不上半点疼爱弟子。 在雨幕里一路小跑,浑身湿漉漉的顾泯也跑到了竹楼的飞檐下。 常遗真人问道:“看到自己的剑星了?” 顾泯点点头,“看到了。” “怎么样?”常遗真人有些感兴趣,他不是剑修,哪怕境界再高,也是看不到那片剑修的星海的。 “还可以。”或许是因为顾泯觉得那颗白色的剑星有些问题,他没有对常遗真人说起具体情况。 “那颗女子剑仙的剑星的确很璀璨。”顾泯在试图转移话题。 常遗真人果然还是那个常遗真人,说起女子剑仙那样的人物,他便也不继续追问顾泯剑星的事情了,他说了几桩关于女子剑仙的轶事,一张老脸笑得像花儿一样。 顾泯不想去看自己师父这个样子,于是他开始打量起来这座木楼。 这座木楼和前山的那座竹楼一样,都没有悬挂牌匾,没有名字,不过那座竹楼是存放历代柢山先祖所撰写的剑经的,而这座木楼,是各种剑诀。 当初柢山三万剑修,无数人有无数剑道,但剑诀不算太多,衰败之后更是有许多都遗失了,现在这座竹楼里还存有的剑诀已经十不存一。 但即便如此,凭借柢山底蕴,这也是很多剑修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 常遗真人对木楼的剑诀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交代了些话,大概是说这座木楼和那座竹楼都可以随意出入,反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就不要来找他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常遗真人撑伞离去。 顾泯对着后者的背影行礼,然后推开门,进入木楼里。 这里和竹楼的布置差不多,同样是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同样是一册册竹简,只是这里少了一个书虫而已。 顾泯随手拿起一册离他最近的竹简,打开之后,随意看了一眼就想要放下,这册竹简并非是剑诀,而是一些关于剑修的杂谈。 顾泯缩回手,想起了自己的那颗剑星,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把目光重新放到竹简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句话。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三章 白寅诀 顾泯盯着那段描绘着庚辛剑星的文字,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便很清楚自己是有着不错的天赋,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剑道天赋能够好到如此地步,庚辛剑星的剑主,这样的剑修,整个漫长的修行历史里,都没有出现过几位。 “不能告诉别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低调。”顾泯放下那册竹简,一个人喃喃自语,丝毫不知道,他庚辛剑星剑主的身份已经被人冒领了,不过即便是他就站在那观剑台上,看到梁照点头,他也不会冲上去说些什么,最多转身默默吐一口吐沫。 真不要脸,不过我很喜欢。 顾泯默默想着,便随手开始翻阅书架上的那些剑诀。 竹简外表都差不多,很难通过外观来判断出这册剑经到底如何,顾泯挑选竹简去看眼缘。 这里的剑诀很多,虽说只有鼎盛时期的柢山剑诀的十分之一,但也不是一两天里便能看完的。 顾泯想要挑选一册杀力最大的剑诀,配合着晚云真人的剑经,这可以很好的发挥威力,但要怎么选择,自然不可能像是之前选剑经一样看那么些时日。 顾泯放下那册竹简,走到了书架当中坐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始运转体内的气机,那棵生在他气府里的剑树很快便发出光芒,无数天地之气开始加速流转,一道道玄之又玄的气息从顾泯身体里散发出来。 他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张大了很多。 那些气息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座木楼里。 铮的一声! 一道剑鸣声起于木楼当中,紧跟着,书架里某处有金光生出,一个个金色的文字从金光中生出,在半空中排列成了一篇剑诀。 这篇剑诀叫做虚衍剑诀,是柢山剑诀之一。 顾泯看着那篇剑诀,只用了一刻钟左右便尽数将其记下,他把自身的气息显露出来,便是要看看这里的剑诀有多少是契合他的。 只是看完那剑诀的内容之后,顾泯还是不太满意。 片刻之后,又是一道剑鸣声生出,又有一册剑经化作了蓝色的文字显露出来,像是海潮一般,让人看到剑诀便能感受到特别的东西。 这是潮生剑诀。 是某个柢山先祖留下的剑诀。 顾泯同样将其记下,但没有打算现在便开始参悟修行,他知道,在这后面,会有更好的。 果不其然,在潮生剑诀化成蓝光之后,又一道青色光芒生出,这剑诀更是化作了一条青龙,在整座竹楼里盘旋。 那些文字便篆刻在这条青龙的龙躯之上,随着青龙游动而显得光彩夺目。 这剑诀叫做孟章剑诀,是柢山鼎盛时期,修行人数最多的剑诀,这册剑诀一度被认为是柢山历史上最好的剑诀,它的杀力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在各方面,它都完美的保持着很高的水准。 所以很受那些柢山弟子的喜欢。 甚至于柢山历史上很多任掌教都很是研习这册剑诀的。 这册剑诀,书虫也在笔下告诉过顾泯。 顾泯有些心动,但仍旧没有很快便下定决心。 他还想看看还有什么剑诀会显露出来。 想着这件事,顾泯运转了一番晚云真人的剑经。 这一次,没有任何一册剑诀显现出来,所有剑诀都很沉默,不多时之后,才有一道白光从书架上生出。 那道白光很微弱,让顾泯也只能隐约感受。 他站起身,朝着那道白光走去,来到书架前,拿起几册剑诀,这才发现那道白光应该还在下面。 这一册剑诀是被其他的剑诀给压住了。 顾泯一册册剑诀的将其移开,最后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册剑诀。 这不是竹简。 其他的剑诀都是刻在竹简上的,竹简被修行者施了秘法,不会腐朽,所以用来保存剑诀没有什么问题,但更为贵重的东西,载体也更为贵重。 这种说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册剑诀的载体便是一片片晶莹的白玉穿成的玉简,由一条红线将其捆住。 顾泯伸手去拿,可尚未触碰到那一册玉简,便感受手掌疼痛异常,好像是有万千根细针在同时刺他的手掌,顾泯想要将自己的那只手缩回去,但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让他完全没有可能将手缩回。 顾泯皱着眉头,心里忍不住骂娘,这是什么古怪剑诀?! 既然缩不回去这只手掌,顾泯干脆把心一横,伸手便朝着那玉简探去,虽说往前推进也极为困难,但也不是停滞不前。 顾泯满头大汗,在一炷香之后,总算是握住了那册玉简,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手掌心里已经满是鲜血,可落到那玉简上的时候,又被其全部吸收。 疼痛感在此刻全部消失,顾泯咬牙解开红线。 一道剧烈的白光生出,一个提着一柄猩红长剑的白袍剑修出现在顾泯身前,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 在他身后,甚至还有一头巨大白虎的虚影。 那个白袍剑修生着一头雪白的长发,脸上表情有些邪魅,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术不正的修行者。 反倒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他提剑站在顾泯身前,然后便有声音在木楼里生出。 “不管你等了多久,不见得最后的结果会如你所愿。” “我的剑早已经是世间无敌,哪里有什么敌手?只要本君在,山河便在,日月不会颠倒!” “只要足够强大,一个人便够了。” “……” “……” 声音渐渐小去,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个白发男人没有张口,但顾泯能够感觉到这些话都是他说的,他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在看他。 两个人平静的对视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那个男人开口道:“希望你……” “足够强大!” 话音落下,那个男人举起手中猩红长剑,一剑递出,顾泯感觉到了无比恐怖的窒息感,眼前好像有无边血水,正将他包围。 他瞪大眼睛,下意识就朝着怀里的烛游珠探去,握住烛游珠,柢山至宝瞬间便化作一柄白色长剑,出现在顾泯掌心。 下一刻,顾泯举剑横档,想要拦下这一剑。 虽然很有可能是徒劳而已,但顾泯却不想放弃。 …… …… 两剑未能相交,因为那个白发男人的剑,直接从顾泯身上穿了过去,而他也同样如此。 化作了点点白光。 之后那些白光重新组合,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册叫做白寅诀的剑诀。 白寅诀三个大字,猩红无比,就像是之前那个白发男人的长剑一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四章 两封 顾泯将那册白寅诀重新用红线系好,这就走出了竹楼。 和之前那几册剑诀只用记住内容不同,顾泯这一次选择带走这册白寅诀,种种事情都在告诉他,这白寅诀和晚云真人的剑经一样,都是柢山最好的东西之一。 再加上自己怀里的烛游珠,顾泯身上的东西,已经足以让其他剑修癫狂了。 离开木楼的时候,那瓢泼大雨已经止住,星光重新出现在天边,顾泯盯着夜空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片星海里的白色剑星。 他要是此刻再去那片星海看看代表着自己的那一颗剑星,一定会发现那颗白色剑星,已经比之前明亮许多。 剑星的璀璨程度,和剑主的境界高低有关。 顾泯没有这个打算,于是在确定自己脑海里有着那一册白寅诀的全部内容之后,他跑进了那座竹楼,开始了第二次闭关。 …… …… 梁照那日在剑庭掌教的飞剑传讯之后,上山取剑,最后成功取到一柄名为云笈的长剑,这柄剑的前任主人是剑庭的某位金阙境剑修,也在剑庭的历史上有着不小的名声。 在那天之后,被认为是庚辛剑星剑主的梁照便多了许多特权,不仅可以自由出入藏剑阁,若有剑道上的疑难,山上任何山峰的长老都须为他解惑,他可以学任何一峰的剑法。 他可以有资格享受宗门里的所有资源。 掌教甚至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会亲自为梁照传道,甚至在某些时候,这位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还会亲自和梁照比剑。 这是莫大的殊荣,也足以看出,剑庭上下对于梁照的重视程度。 被剑庭如此对待的梁照,境界提升得很快,在差不多一年之后,便已经破入了第二境,成为了剑庭历史上,最快进入第二境的弟子。 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因为他是梁照,是庚辛剑星的剑主。 同时,剑庭出了一个庚辛剑星剑主的消息也很快流传出去,当初在观剑台上,人多眼杂,不是没有其他宗门的探子,这种事情自然隐瞒不住。 很多宗门纷纷派人来打探消息,不过全部都被拦在了剑庭之外,剑庭毕竟是南陵最强的剑宗,想要拦下这么些人,没有半点问题。 但半年后,所有宗门都找到了一个正大光明走入剑庭的理由。 那就是剑庭的百年剑会到时间了。 剑庭成立了数千年,在整个修行历史里,都算是传承久远,底蕴深厚的修行大派,但说起成为南陵第一剑宗,也是在数百年之前柢山没落之后的时候。 在没有成为南陵第一剑宗的时候,剑庭的每百年一次的剑会,就只是自己宗门里的弟子参与,可等到成为了南陵第一剑宗之后,这件事情便渐渐演变成了整个南陵剑宗的修行盛会。 所有剑宗都会得到剑庭的邀请,那些剑宗可以派遣门内的年轻弟子来剑会和别家剑宗的弟子切磋,剑庭也会为优胜者提供一份奖品。 虽说大部分比试都是剑庭弟子拔得头筹,但为了彰显大宗风范,剑庭在某些比试里都不会派遣弟子参加。 这也让南陵的剑宗弟子们,每一次都趋之若鹜。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剑庭在告诉他们,南陵剑道到底谁是第一,可没有人会反驳,因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除去那些剑宗之外,剑庭也会给关系不错的几座大宗门发出请帖,邀请那些宗门前来观礼。 以往那些宗门都只是随意派遣些二代长老来意思意思便可,可今朝不同,剑庭多出了一个庚辛剑星的剑主,所以等剑庭的请帖发到那些宗门的时候,反响便比往年强烈很多。 …… …… 柢山下了一场雪。 剑庭的请帖也同样由飞剑传讯,来到了柢山。 阿桑接下请帖之后,便去寻了常遗真人。 阿桑来之前,他正在用一面青铜镜照着自己的面容,数着自己这两年多出了几根白胡子。 修行者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顾泯闭关的时候,柢山便渡过了一个春夏秋冬。 “阿桑,你猜你小师弟现在有没有第二境了?”看着阿桑拿着那张请帖,常遗真人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问起了顾泯。 “四个月就辟谷,一年多过去了,小师弟如何不能第二境。”阿桑把请帖递给常遗真人,常遗真人没接。 “这是什么?”常遗真人随口问道。 “剑庭的剑会请帖。”阿桑知道自己师父知道,但还是说了一遍。 常遗真人拍了拍脑门,盯着这封请帖,他皱眉道:“怎么这又过了一百年?” 一百年前,他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看到过这么一封请帖,当初柢山还有剑修,派遣了一个弟子前去,却被百般羞辱,让柢山的颜面彻底扫地。 “去不去?”阿桑问道。 常遗真人倒在竹椅上,不想给出答案。 要是去,派谁去,是阿桑还是自己那个天才徒弟,要是自己这个天才徒弟死在剑庭又怎么办? 他倒是能为了自己徒弟拼命,可是打得过那个剑庭掌教吗? “还有一封信。” 阿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然后有些疑惑的说道:“是咸商城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五章 小师弟,我知道你的苦 剑庭的剑会请帖发到柢山,常遗真人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剑庭的请帖是面对所有南陵的剑宗的。 不存在所谓的“厚此薄彼”即便柢山再没落,他都是一座剑宗,既然是剑宗,剑庭的请帖便肯定会到,至于柢山会不会派人去往参加,剑庭不会上心,柢山没落超过百年,剑庭不会再把这座宗门放在心上。 所以之后常遗真人只需要做出决定,去不去和怎么去便可。 可是咸商城为什么会有信来柢山。 常遗真人盯着那封信笺,沉默不语。 咸商城是大祁的帝都,在大祁王朝一统南陵之后,那可以说得上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一旦什么东西和咸商城扯上关系,便值得上心。 如果仅是咸商城的某位达官贵人府上寄来的信笺,常遗真人也不会如此,可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信笺上,上面有一道朱红色的印章,印章内容是一个字,名为豫。 那位大祁皇帝六个皇子,四皇子的名字里便有这么一个豫字。 这封信笺是四皇子府里发到柢山的。 “几个皇子都成年了啊。”常遗真人喟叹一声,在南陵,不管修道宗门位于何处,对于那座帝都里的事情,都会多关注几分,因为那位大祁皇帝不仅是南陵最强大的修行者,还因为大祁王朝本身便是一座最大的宗门。 没有宗门不想和大祁王朝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这就像多年之前柢山和大宁王朝一样。 而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和皇子们打好关系。 和某位皇子保持着亲密关系,一旦这位皇子成为了下一位大祁皇帝,那么站在他身后的宗门,获得的好处,会很多很多。 大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立太子的时候,也会颇为考量这方面的东西。 这便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 历来皇子成年之后便会开始交好他心里觉得能够交好,也值得交好的宗门,可从大祁王朝建立之初,到如今,柢山却是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位皇子的信笺。 “看起来这位豫皇手里没有什么东西啊。”能够把信笺寄到了柢山,足以说明那位豫皇子的处境如何。 常遗真人盯着阿桑,脸上的皱纹忽然便挤成了一团。 “他这是以退为进。”阿桑看着常遗真人说道。 对皇位有想法的皇子,看起来怎么都不可能结交一座已经没落数百年的宗门,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皇子眼下已经落后别的皇子很多,对那皇位仍旧有着想法,又不想在此刻露出自己的底牌,所以才有如今的一封信。 可这对于柢山来说,依然是个机会。 “这可是个大漩涡,不管哪家宗门,都有可能深陷其中。” 常遗真人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人还能考虑得失,可我们有什么好考虑的,有输的吗?”阿桑神情平淡,一双重瞳里有些特别的光芒,看起来有些意思。 常遗真人想了想,貌似有些痛苦的说道:“你小师弟可是咱们柢山最后的希望。” 阿桑没说话,小师弟这样的天赋,换一条路走同样也会有不错的前景,但既然是柢山弟子,便应当要为柢山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因为柢山也给了小师弟能给的一切。 “他还是个孩子,你尽量多照顾他的情绪。”常遗真人缓缓开口,脸上全部都是痛苦神色。 阿桑转过头去,不想去看自己师父努力装出来的模样,她看着远处,嘴角有了些笑意,“我挺想看看小师弟行走世间的。” 在阿桑转过头去之后,常遗真人便笑了起来,“其实也没那么糟,你小师弟只要用潜力打动豫皇子,咱们柢山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很少有人看见你小师弟的天资,会不心动的。” 阿桑没说话,这样做,倒是能在帝都某位贵人之前留下好印象,但这会让顾泯处于一个相对危险的境地。 别的宗门会怎么想? 那么到时候柢山怎么去拦下那些有无数强者的宗门,这便是变相的把小师弟往死路上推? 阿桑皱起眉头。 “你带他先去剑庭看看。” 常遗真人一本正经的说道:“阿桑,该是用你的美……好的话语,打动你小师弟的时候了。” 阿桑懒得理会自己这个师父,只是拿起那请帖便离开了这里,距离剑庭的百年剑会,还有大概半年的时间,到时候顾泯的境界应该会到第二境,虽然放在修行界里,依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对比起来洛雪修行好几年了,依然还是个初境,顾泯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这趟出门,打架有她阿桑,小师弟老老实实看看就好了。 阿桑看着性子冷淡,但实际心里对柢山百年前参加剑会被羞辱的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即便今天常遗真人不让她去剑会,也不可能挡住她的。 她想着这些事情,便去了竹楼。 竹楼和木楼,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但在顾泯上山之后,它们好像便迎来了主人,变得有了些生气,哪怕是顾泯只去过一次的木楼,也是如此。 阿桑此刻便站在那座竹楼前,心里想着哪里是什么生气,只是些剑气而已,竹楼里放着的是剑经,以往无人便沉寂了很多年,如今有了名剑修,那些剑气就像是调皮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心爱的小玩意,一个个欢呼雀跃。 在这个环境下修行的顾泯,在不知不觉间,其实便得到了很多好处。 那些好处,具体来说是说不清楚的,只会体现在日后的修行和战斗中。 阿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位剑修的笑谈,“剑修的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阿桑摇摇头,对这句话她不赞同,也不反对。 她在竹楼前站了一会儿,想着这会儿小师弟肯定在刻苦修行,说不定是紧要关头,所以她也没有想着要进楼去。 看着那个屋顶的大窟窿,阿桑想了想,便要转头离开,正好看到了一道匆匆走过的人影。 是洛雪。 她手里端着两个白色的盘子,里面有些看着便知道不好吃的饭菜,她匆匆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自己这个师姐,于是停下行礼。 阿桑看着那饭菜,想起了之前那些时日自己这个师妹一直在山上折腾的事情,“你这一年多给小师弟吃的玩意,就是这个?” 洛雪点点头,看起来有些高兴。 “这东西你自己吃过吗?”阿桑忽然有些同情起来自己的小师弟。 可能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快就修行到辟谷的原因? 洛雪有点心虚的摇摇头,她除了最开始吃过一两口馒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吃过自己做的任何东西,在洛雪看来,自己觉得不好吃的东西,小师弟不一定觉得不好吃,要是真的觉得不好吃,为什么小师弟还每次都把那些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虽说自己是威胁过小师弟,可小师弟真的是受威胁的人吗? 顾泯要是这个时候就在两个师姐身后,一定会告诉洛雪,没错,他就是那个该怂的时候,就肯定会怂的人。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也是顾泯的行事准则之一。 阿桑没有再说这饭菜的事情,只是看着洛雪说道:“要是实在无趣,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小师弟上山一年多,已至二境,你再慢下去,跟不上他了。” 这是实话,若是洛雪有心和小师弟结成道侣,那就不能在境界上落后太多,不然两人寿数不会相当,不能携手走到最后。 “啊!” 洛雪没想到,这才多久,小师弟就已经第二境了,自己还是个第一境,一想到这里,她双手一撒,就要刻不容缓的跑回去修行。 这一撒手,那盘子中的饭菜便要撒了出来,阿桑伸出手,接下那些饭菜,洛雪早已跑得没了踪影,阿桑摇摇头,自己这个师妹,上山这么些年了,却还是和之前的性子差不多。 倒也难得。 阿桑看了几眼手中的饭菜,然后用手指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片刻之后,阿桑面无表情的把这东西吐了出去,这一次再看向竹楼那边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同情。 …… …… 柢山又下了一场大雪,这一次正好在夜里,雪从竹楼屋顶的那个窟窿里落到了竹楼里,然后瞬间被那些剑气斩成极为细微的雪粒,然后落到地面上。 很快便化作了积水。 也很快便没了踪影。 顾泯此刻正靠在窗边,和身前的书虫正在下棋。 棋是围棋,人却不是国手。 书虫是想着不再和顾泯说话,但禁不住顾泯的软磨硬泡,还是只能坐到顾泯对面,陪着他下棋。 反正是没开口说话。 他没学过下棋,但在顾泯三言两语讲清楚怎么下之后,书虫也很快示意自己会下棋了。 一切都有了,最重要的却是棋这个东西。 当时顾泯正捏着烛游珠,在想要是有围棋就好了。 然后身前便出现了一副围棋。 “不止是剑,原来你什么都可以变啊。”顾泯盯着烛游珠变成的围棋,想着这东西原来不仅是柄剑啊。 —— 俗事缠身,今天就一更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六章 更无耻的人 烛游珠不仅是柄剑,这种事情本应该早告诉顾泯的,可当初常遗真人在拿出这颗烛游珠的时候,本来就是拿错了,于是一时间便给忘了。 再之后,顾泯一直在修行,观剑经和看剑诀,也没有去深思自己怀里的烛游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是一柄奇怪的剑而已。 直到如今,才知道烛游珠不仅是柄剑。 举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顾泯收敛心神,将精力放在了棋盘上。 他的棋力很是不俗,并非是书虫这种初学者能够胜过他的。 于是在短暂的一盏茶时间之后,他便落下了最后的一颗白子,书虫也很干脆的投子认输,两个人对视一眼,书虫微笑不语。 “下棋这种事情,修行者们怕是不太感兴趣,毕竟修行这种事情比下棋要有趣千万倍,怎么会有人会在下棋上浪费时间?”顾泯低声自语,好似也知道书虫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所以没打算听到回话。 书虫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开口说道:“天底下的人,也只有剑修会无趣的很,咸商城里的那些读书人,一个个棋力都可算不俗。” 顾泯抬起头,嗯了一声,他现在不算是修行界里的小白,有些事情当然还是知道的,知道这个南陵,乃至整个世间,最有名的那些读书人,都在咸商城里。 那群人当然不是简单的读书人,他们是有修为的读书人,是看得到那些星河的修行者,天底下关于星河的诗篇,写的最好的,当然都是出自他们笔下。 “天底下最好的棋手和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读书人,恰好是一个人。” 书虫微笑道:“有朝一日你要是能站得有他这么高,记得替我问问他,到底读书人讲不讲道理。” 读书人想来喜欢讲话讲一半,书虫虽然不算是人,但读了这么多书,如何没有读书人的习气。 顾泯皱眉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下山,你说这话,说早了啊。” 书虫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回到之前一直盘坐的地方,开始低头看书。 那副围棋变成了青色的珠子,顾泯拿起这颗烛游珠的时候,阿桑便来了。 柢山大师姐今天穿了一身不同寻常的青色罗裙,和郢都城里的那些官宦小姐穿搭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这位大师姐的看着要更为干练,顾泯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阿桑手里的食盒里,当即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阿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当是他觉得来人不是洛雪会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说道:“洛雪闭关去了,断时间怕是不会出来了。” 顾泯脸上的疑云更浓,自己那位洛师姐这好些日子没见到了,可到底是没有放过自己,这委托阿桑师姐又带来了什么饭菜? “阿桑师姐,这我都已经第二境了,用不着进食了。”顾泯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拒绝的话。 阿桑嗯了一声,还是有些稍微的吃惊,之前推算到了顾泯到了第二境,但这会儿听着他开口,感觉却不一样。 “这不是洛雪做的,我只是看小师弟你饱受摧残,就试了试……”阿桑倒也是聪明人,很快便看出了顾泯在担忧什么。 “那多谢师姐……”顾泯嘿嘿一笑,立即就接过食盒,放在地面上,打开之后,里面的食物便呈现在顾泯眼前。 这里面只有两道菜肴,一道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炒豆角,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怎么会找到这样的食材的,不过毕竟是修行者,能够找到也说得过去。 第二道菜肴,则是两个鸡腿。 光看卖相,这两道菜比洛雪的就要胜过许多了。 顾泯去拿木筷,就要迫不及待的尝一尝,这些日子受够了洛雪菜肴的折磨,好不容易再吃一次东西,当然要好好的冲一冲之前那残留在胃里的味道。 “小师弟,这饭菜可不是白白给你吃的,吃了我做的东西,便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然这东西……”阿桑缓缓开口,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用这样的办法来糊弄自家小师弟不好,反正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 顾泯正夹了一筷子豆角,塞进嘴里之后,含糊不清的说道:“师姐有事尽管说,做师弟……的没有不听的。” 等到他把那片豆角咬碎,然后充分感受到那味道之后,顾泯愣住了,他盯着眼前的师姐,沉默了很久,然后硬是没敢把那口豆角吐出来,耗费了很大的勇气将其咽下去之后,顾泯心里想着的全是一脉相承这四个字。 这他娘的,山上怕是只有师父的烤鱼才能下肚吧? “师姐……”顾泯嗓子已经沙哑。 阿桑看着他,一双重瞳里有些笑意,但是很淡,就像是一幅水墨画成的梅花,“有一桩事情,讲给你听听。” 不管顾泯愿不愿意,反正当阿桑愿意说的时候,不管是顾泯还是常遗真人,也都只能听着。 好在阿桑绝对不是那种一句话说得清楚还要分成四五句话来说的女子,于是顾泯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始末。 剑庭要举办剑会,他这位大师姐要去搞事情,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小弟,而顾泯就是那个小弟。 顾泯张了张嘴,很想拒绝这桩事。 剑庭是个什么地方,他也清楚,柢山是个啥境地,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师姐摆明了要去搞事情,要是没搞好,自己是不是要把小命丢在那个地方? 顾泯忽然正经起来,“师姐,我们这些修行者,难不成非要和人比个高低才行吗,这和大道只怕偏离很多吧?” 顾泯满口胡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自己不用离开柢山,至少是在现阶段是不用离开。 阿桑指了指那两盘菜肴,说道:“既然小师弟不愿意,做师姐的也不会强求,你吃了这两盘东西,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准备些什么?”顾泯站起来,盯着阿桑,也是一脸认真。 人生很多时候都要面临选择,一旦选错,便会造成很恶劣的后果。 顾泯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所以很快便做了抉择。 阿桑很满意,所以便又多说了句话。 “剑庭出了个庚辛剑主,正好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天才是怎么样的。” 柢山虽然没落,但自从接到请帖之后,阿桑便去打听了一番剑庭的消息,这才得到了一个十分重大的消息。 倒也是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南陵的缘故。 顾泯听到这话,一时间都愣住了,这时候阿桑已经起身,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忽悠顾泯和她一起前往剑庭,既然目的达到了,那就肯定不会多待了。 顾泯等着自己师姐离开之后,才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些古怪的低声说道:“这玩意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吧?” 想着这件事,他很快起身,离开竹楼,前往那座木楼。 不多时,他便已经沿着那条山道来到石碑前,他境界尚浅,没有外物的话,他看不到属于剑修的那片星海。 把手搭在那块石碑上,顾泯的心神又一次来到那片星海里。 星海里无数的剑星闪耀,但最为特别的还是那颗白色的庚辛剑星。 还是只有一颗。 顾泯无比肯定那一颗庚辛剑星就是自己的。 睁开眼睛,顾泯盯着那块石碑,沉默半响,这才小声开口,“怎么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七章 小师弟和大师姐 距离剑庭的剑会,大概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就是明年初夏的事情,顾泯再次看过那片星海之后,便好像换了一个人,开始整日在山里晃荡,他偶尔会在某块山石上躺着看月亮,偶尔会在某块山石上一个人下着那些郢都孩童最喜欢的五子棋,更多的却是在那些河边看着那些长着牛头的鱼。 常遗真人来看过他,顾泯却是拉着自己师父,问了好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问的十分频繁。 “师父,你要是自诩天下最无耻之人,有天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人比自己更无耻,到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常遗真人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愣了很久,这个有情有义的老人很是怀疑这个问题便是自己面前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在借着问问题来说他就是那个天底下最无耻的人,于是在最初的时候,常遗真人不留余力的狠狠的捶了顾泯几次。 可后来每次遇见这个小子,都要扯着他问些这问题,让常遗真人都有些无奈,后来实在躲不过去了,这才硬着头皮回了句话。 但很快那个小子便摇头道:“要是依着师父你这么说,那自己还怎么能成最无耻的那个人,对方既然无耻了,让他出来挡枪才是最好的选择。” 常遗真人忍无可忍,最后说了个滚字。 这样一来,搞的常遗真人连烤鱼的心思都没了,也让河里的那些鯥鱼对顾泯生出了好些好感。 顾泯祸害完了常遗真人之后,之后又开始去祸害大师姐阿桑。 阿桑喜欢在某块山石上修行,顾泯就在那块山石旁给自己的大师姐讲故事,那些故事大概都是阿桑没有听过的,阿桑最开始有些烦躁,觉得自己小师弟脑袋肯定是出了些什么问题,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小师弟也没有经历什么大的事情,应当不会如此,于是阿桑便沉下心去认真听着顾泯的那些故事。 故事很多,最开始的那些个还算是正经,阿桑也觉得有些意思,可到了后面,顾泯便说起了某个关于无耻两字的故事。 大概就是有那么两个人,在故事里争论谁更无耻的事情。 这么荒诞的故事,阿桑自然不可能继续听下去,于是她便轻轻挥了挥手,她的那位小师弟就从山上滚了下去。 柢山有多高,实在是说不清楚,反正是摔不死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的所以阿桑一点都不担心。 只是当顾泯日落时分从山脚跑到山顶的时候,阿桑已经离去,衣衫褴褛的顾泯躺在大师姐修行的那块山石上,一个人喃喃自语,“你这么无耻,见到你之后,注定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感到脸红,可那东西是我的,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依我来看,你真的很无耻啊!” 坐起身来,顾泯大口喘着粗气,那张很好看的脸上有着很多不满的情绪生出,然后又很快消失。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又哀叹一声,倒了下去。 …… …… 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真的是很快的东西,一晃眼距离剑会开始便只剩下一月光景,这天清晨,阿桑又来了。 这位大师姐的精神很好,来到竹楼前,只说了一个走字。 顾泯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当即便走出竹楼,看到了那张巨大的青色符箓。 他是第二境的剑修,说起御剑而行,还要差点意思,不过既然大师姐有法器,那就不用怎么担心了。 第二次坐上这青色符箓,李扶摇显得要比之前淡然许多,阿桑依然是坐在最前面,背挺得很直。 青色符箓朝着远处而去,速度不快,白云不断在身边掠过,这还有一月光景,想来这位大师姐也不会太急躁,两个人沉默不言,顾泯干脆躺在符箓上,翻来覆去的想事情,可能过去半日光景之后,顾泯才开口问道:“师姐,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问。” 阿桑还是那么简单直接。 顾泯问道:“师姐你又不是剑修,去参加剑会,怎么搞事情?” “柢山是剑宗,那我自然就是剑修。” 这是个很不讲道理的说法,顾泯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依着他的看法,自己这位师姐,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许别人和她讲道理。 “大师姐果然有见地。”顾泯讪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剑修不过便是用剑,我虽然不会剑诀,也没有读过剑经,但只要拿起一柄剑,不管是挥是砍,是砸是刺,谁敢说我不是剑修?” 顾泯在心里默默说道好一个蛮横的说法,这剑修能被师姐说的这么简单,也是天底下头一份。 “可师姐你的剑呢?” 顾泯不是个喜欢拆台的人,但是这趟出门,小命全然是在自己师姐身上,他真的很担心。 “……”阿桑这一次也说不出话来,山上只有一柄剑,叫做烛游,在自己小师弟手里,别的人也用不了。 想到这个问题,阿桑便控制那张青色符箓便朝着地面冲去。 因为没有剑,所以她现在要去找柄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八章 来取剑 当柢山大师姐阿桑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拦得住她。 作为小师弟的顾泯更是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秉承着低调做人这四个字的顾泯还是在阿桑领着他踏入某座城镇之前,找了个斗笠戴在脑袋上。 大师姐阿桑不是另外一个师姐洛雪。 她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顾泯的师姐,做饭同样都很难吃,但她们也有很多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阿桑足够强大,不用想洛雪一样,面对一个第二境的鬼修便只能逃跑,所以当阿桑就这样平静的踏入那座城镇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阿桑身上。 阿桑很好看,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重瞳。 其中有好几道视线的主人,身上的气息非比寻常,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 顾泯藏在斗笠下,感受到了那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之后,这才快步来到了阿桑身后,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师姐,你这样招摇,我觉得我们还没到剑庭,就真的可能暴毙荒野。” 这一次依然是一身灰衣长衫的阿桑平静说道:“会死得这么容易的人,大概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顾泯心想,这种看起来十分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废话,果然只有这个大师姐才能说出来。 两个人沿着那座城镇的某条街道一路前行,一路上招惹了许多陌生的目光,但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持续多久,便从他们转入一条小巷之后宣告结束。 没有了那些气息的探查,顾泯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师姐看起来一副绝世高手的样子,但从柢山现在这个样子来看,顾泯还真是不敢相信大师姐境界会有多高。 这个时候,小巷深处,传来了铛铛的声音。 随着他们两人不断前行,这声音便越来越清楚。 等到走到小巷尽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不大的铁匠铺子,铛铛的声音便是铁匠铺子里传出来的。 阿桑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走进去,反倒是就坐在了台阶上。 顾泯看不透自己这个大师姐的想法,他跟着把斗笠摘下来,坐到了大师姐身侧,大师姐说要来找柄剑,于是就来了这座城镇,又到了这么家铁匠铺前,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不进去了。 顾泯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大师姐,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却得到的只有平静如水四个字。 别的便再也没有了。 “师姐……”顾泯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桑没说话,里面打铁的声音忽然停了。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从铁匠铺里跑了出来,停在门口,然后喊了一声阿桑。 声音轻柔,满是情意。 顾泯身上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阿桑无动于衷,顾泯转过身去,看着那个男人,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和阿桑一样的灰布长衫,身上已经全然被汗水打湿,可以看出,身材并不健壮,一张脸生得还算是不错,即便胡子拉碴,也没能掩盖他的容貌,不过和顾泯比起来,就要差很多了。 那个瘦削男人看到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寥寥几次见面,自己就从来没有看过对方的容貌,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对于阿桑的喜欢,这样的姑娘,这辈子能够见一次便已经是幸运,他还见了这么多次,自然怎么都会觉得开心。 可当他看到顾泯之后,他愣了片刻,竟然便跌坐到了他身后。 脸色难看至极。 顾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情况。 “阿桑,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喜欢上了别人,而且这个人,还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你非要带着来给我看,真想我这会儿就死在你身后吗?” 那瘦削的男子捂着脸,悲伤的情绪的确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说的那些话,很难让顾泯生出同情的感觉。 不过他倒是琢磨出点味道来,正要开口,那位柢山大师姐便已经说话了,“是我师弟。” “你放屁!” “柢山那个地方,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拜入你们山门?”瘦削男人看着顾泯,眼里就是三个字,不可能! 顾泯没说话,只是想着要是早点知道柢山的底细,怕是自己这会儿肯定不会是柢山弟子了,不过现在已经拜入柢山,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柢山再怎么不行,那也是自己的宗门,还能怎么嫌弃?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注定和自己师姐有些瓜葛的瘦削男人。 后者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倒也很快接受了顾泯是阿桑师弟的事实,他很清楚,阿桑是肯定不会说假话的,于是在下一刻,朝着顾泯投来嫉妒了眼神之后,整个人忽然语气一转,一把拍在顾泯肩膀上,大笑道:“既然是阿桑的师弟,那就是我王某人的好兄弟。”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转变,当下便暗叹原来这无耻的人,到处都是。 “好兄弟怎么称呼?”瘦削男人一把揽过顾泯,热络不已。 “顾泯。”顾泯同样也是笑着回应,不说别的,光是对方这张笑脸,他就不会冷眼相对。 瘦削男人见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便知道突破点还得在顾泯身上来,于是开口说道:“顾兄弟,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我这铁匠铺里还有几柄破剑,你要是不嫌弃,就去选上一柄,就当做哥哥的送给你了,你们柢山我最清楚,整座山说不定都找不到一柄剑。” 顾泯摇摇头,他现在手里有柢山最好的那柄剑,当然没想过再要一柄别的剑,这次来这里,是大师姐阿桑要一柄剑。 他看向这个瘦削男人,笑了笑,然后算是很上道的把自家大师姐要一柄剑去参加剑会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眼睛忽然黯淡下来,看着阿桑的背影,他低声道:“原来你也是为了那柄剑来的。” 阿桑嗯了一声,倒也没有掩饰什么。 她之前在那张符箓上的时候,本来没有存过这方面的心思,但是在小师弟提醒自己没有剑之后,便正好想起有个人在这里,而那个人正好也在铸剑。 况且那柄剑本来就是为她而铸的。 既然是为她而铸的剑,现在她来取,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瘦削男人吐出一口浊气,倒也算是想通了,当初他说要为阿桑铸剑,本身也是抱了有朝一日阿桑要来取剑便可再见一面的打算,虽说这一等便是十来年,但好在阿桑来了,也算是没有白等这十来年光景。 “剑是给你铸,自然就是你的,不过有好些人都看上它了,你能不能带走,还说不准。” 顾泯想起先前进入城镇的时候,感受到的那几道气息,当时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同,这会儿一说,这才想起,那几道气息隐隐有着剑气散发,想来应该是几拨剑修才对。 剑修求剑。 这种故事在这个世间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不是每个剑修都像是剑庭和剑府的剑修一样,有强大的宗门,宗门里有那么可以供他们选择的剑,绝大部分的剑修,在开始学剑之后,找一柄好剑是第一要义,而找剑的故事有可能发生在某片山林里,也有可能发生在某片湖泊里,但更多的还是发生在某个人家里。 前面几种情况姑且可以称之为捡剑,最后这一种便可以说成抢剑。 “他们要抢我的剑?”阿桑看着远处,嘴唇动了动,便已经开口。 阿桑要是一辈子都用不上那柄剑,当然不管那柄剑会在谁手里,可这个时候既然她要用,便只能由她带走。 谁要抢,谁就得死。 顾泯听着这话,想着自己这个大师姐果然是要搞事情,不仅是要去剑会搞事情,怕是想着一路搞事情搞到剑会去,一想到这里,顾泯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幅景象,那就是自己和自己大师姐因为事情搞得太多,总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双双死在某片荒野里,不多时便有乌鸦飞来他们的尸体旁,啄食着他们的内脏。 这光是想起来就会觉得无比凄惨。 想到这里,顾泯便生出了一定要阻止大师姐去趟这趟浑水的想法,不过顾泯还没有开口,那个瘦削男人便已经笑着开口,“果然是你,这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也对,阿桑如果一天变了,那就不是阿桑了。” 顾泯看着对方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想着他刚刚说的那番话,脑海里已经闪过对方的一百多种死法,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大师姐和他往火坑里推了。 仔细一想,倒也知道自家师姐的脾性,顾泯索性重新把斗笠戴上,不让人看到他的懊恼神情。 “来吧,看看那柄剑,有很多人想要它,肯定是有道理的。”瘦削男人拍了拍顾泯的肩膀,在他看来,阿桑本来便不是一个剑修,即便说什么去剑庭参加剑会,都是借口,说不定那柄剑就是为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要的。 既然这样,他也没必要自讨无趣去想些什么,反正那柄剑留在他手里,迟早也是杀身大祸。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九章 夜幕 取剑是不是主要目的,其实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阿桑来了,便不能让这柄剑落到别人手里,也不能让眼前这个瘦削男人死在这里。 阿桑不是个什么话都愿意说出来的人,所以为了显得这件事更合理一些,她便起身随着顾泯和王小贫去看看那柄剑。 王小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从小便很穷,阿桑之所以还记得,大概也是因为那会儿她第一次见到王小贫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却还是没要旁人丢给他的馒头。 一个很穷的少年却不接受施舍,阿桑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看着生死却不动容的小姑娘,王小贫也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缘分便在那个时候结下,不过后来王小贫虽说活了下来,但也不曾能够拜入那座山,更没能获得阿桑倾心。 过去的很多年里,王小贫都在这座城镇里铸剑,阿桑都在那座山上修行。 那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但到了最后,还是变成了天底下最无趣的故事。 最后王小贫说要为阿桑铸剑,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余生都有着寄托,但他没想到,自己铸剑铸着铸着便铸出了一柄很不错的剑,更没想到的事情是,这个消息竟然便传了出去,眼瞅着剑要铸成了,想来杀人抢剑的人便多了起来。 他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便由剑什么时候铸成来决定。 顾泯不知道这等陈年旧事,要是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说上一句大师姐果然始终如一,始终未变。 带着懊恼,跟着王小贫走入铁匠铺子里,穿过前面狭窄的一段暗道,然后便来到一座水池前。 水池的最中央,便有一柄剑。 那柄剑通体发青,样式看不真切,剑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泛着青光,而在水里的剑身也是如此,像是有许多青苔长在剑身上了一般,看着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但仔细感受,足以感受到一股锋芒之气。 顾泯盯着那柄剑,伸手握住了怀里的烛游珠,后者微微颤鸣,有极低的剑鸣声传了出来,大概透露出一种相较的意思。 与此同时,那水池里的剑也颤鸣起来,只不过声音不大,只在池水中弄出些泡泡,看起来有些可爱。 “原来我又想错了。”王小贫有些感叹,之前他以为这柄剑是阿桑为顾泯选的,但这会儿看来,这个少年手里有柄更好的剑,才能让水池里的那柄剑有如此反应。 阿桑却是有些意外,顾泯身上的烛游是柢山至宝,早已经生出灵性,并不会遇上什么剑都要做出反应,能够做出反应,岂不是也说明了这柄在池水里的剑很不错? 顾泯松开那颗烛游珠,这才有些真情实意的说道:“王大哥的手艺,原来这么好。” 王小贫摇摇头,“剑还没到出炉的时候,不过这里的已经很危险,阿桑你若不是一定要它,现在便走吧。” 在这等关键时刻,王小贫仍旧还是在试图说服阿桑,他知道阿桑上山修行了好多年,但也知道柢山没落到了不成样子,他并不认为阿桑一定能够胜过那些前来取剑的剑修。 顾泯听着这话,不知道心里已经点头多少次了,不过倒也知道自家师姐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开口问道:“那你呢?” 王小贫笑道:“我花了十年,铸出了一柄有可能以后会在世间留下名号的剑来,怎么舍得丢下它,况且此刻它尚未完全铸好,丢下它便是对它的不负责任。” 顾泯哦了一声,想着你原来不仅是个情痴,而且在别的方面也一样痴。 “这剑叫什么?”顾泯转移话题,大概是想着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 “还没取呢。” 王小贫看了一眼阿桑,笑道:“我倒是想要把它取名阿桑,不过应该不太好听。” 顾泯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冒出。 只是到了现在他仍旧是不认为这会儿在这等儿等着人来取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他扭头去看阿桑。 阿桑还是那句话,“剑是我的,谁抢谁死。” 然后阿桑便在水池前坐了下来,神情平淡。 “师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顾泯张口,这倒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要是师姐没把握,早做打算才是真的,要是有把握,那自己之前担忧的那些,都是瞎担忧了。 阿桑没说话,似乎也不打算再继续说话,她就这样坐在水池前,平静的看着那柄剑。 王小贫看了阿桑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在阿桑身侧不远处坐了下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暂时就忘记了所有烦心事,然后就笑了起来。 …… …… 月色下,城镇里来了两个剑修。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月色下缓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要是有心人来仔细算一算的话,就该知道,算上这两人,大概这些日子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已经差不多有两掌之数。 约莫十个剑修,分前后来到这座城镇,所为的当然都是一样,那就是那柄尚未完全铸好的剑。 两个剑修,老的那个背负一柄长剑,身穿麻衣,个头不高,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眼里时不时冒出精光,让人一看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至于那个少年,明眸皓齿,穿了一身黑衣,此刻背后只背了一柄木剑,跟着老人走在这条长街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摇晃着脑袋,打量着这街道两旁的建筑。 老人不用转头都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此刻的表情,他也不点破,只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胡话之后,这才语重心长说道:“宿儿,不是做师父的说你,剑庭那边都出了个庚辛剑主了,你要是再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之后世间剑道,便只有梁照两个字,再无人提及你了。” 少年哦了一声,随口应道:“现在不也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嘛?师父你说咱们学剑就学剑,跟人家比什么,再说,也比不过啊!” 少年倒也说的是实话,有了那么个庚辛剑主身份的梁照在所有人看来,板上钉钉会是这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而且绝对不止在剑修里,有他在,他们这些同龄人,基本上已经无望去争那所谓的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之位。 听着这少年的一番话,老人皱眉,冷声训斥道:“苏宿,莫要看扁了自己,你要是已经抱着如此心态,那这趟剑庭就不要去了,不如回山好好闭关几年,正正心神!” 叫做苏宿的少年眼瞅着自己师父是生气了,急忙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这才说道:“师父莫急,徒儿这都是无心之谈,其实在徒儿看来,那梁照即便是所谓的庚辛剑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剑庭,我觉得也没我们归剑阁好,掌教大人说不定境界比那位剑庭掌教还要深厚,不过是掌教大人为人低调,要不然……” “师父莫慌,等徒儿找到柄趁手的剑,这次去剑庭,就把梁照打的满地找牙!” 老人听着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正经没半刻钟便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也是叹了口气,不过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对于自己这个徒弟,归剑阁也是将其当做宝贝的,刚被他带入山上的时候,掌教大人一番探查,便发现他的根骨极佳,剑道天赋冠绝全宗,更是一位天生剑胚,为此之后在星海里生出他的剑星的时候,全宗叫得上号的长老都看了看,要不是剑庭出了一个庚辛剑主,归剑阁完全有理由相信,之后这南陵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便该是苏宿。 可惜苏宿虽然剑道天赋虽然尤为出众,可性子却尤为活泛,在宗门里,别的弟子都一天到晚想着学剑修行,而这家伙每天想的却是怎么去偷长老们的各种宝贝,甚至于掌教大人也遭受了苏宿的毒手。 每当那位掌教大人下定决心要收拾这个家伙的时候,苏宿又好像是嗅到了什么一样,便开始认真起来。 最可气的是他每次潜心开始学剑之后,境界都会往前走上一大步,这让整个归剑阁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掌教大人自然也没理由再对他进行什么惩处,整个归剑阁都对苏宿又爱又恨。 不过作为苏宿的师父,老人打心底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要不然这一次他也不会因为听闻了一点风声,便领着他来这座城镇来试试能不能为他找柄剑。 要说剑,宗门山上不知道有多少好剑,可硬生生是找不到一柄和苏宿契合的,这才让苏宿只能背负木剑,山上都猜测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好剑在手,苏宿所以才对学剑提不起兴趣。 替苏宿找一柄剑,便成了归剑阁的头等大事。 老人缓慢朝着前面走去,感受着天地之间那缕漂浮不定的剑气,捋了捋胡须笑道:“宿儿,为师要是没感受错的话,此地便该是你的机缘之地。” 苏宿抬头,也是使劲抽了抽鼻子,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徒儿觉得咱们肯定是白跑一趟。” 老人带着些疑惑的问道:“为何?” “不说那柄剑到底适不适合徒儿,光是这里的这么些剑修,能眼睁睁看着师父把剑带走?” 苏宿作为剑胚,对剑气的敏感程度,甚至于还要强过自家师父。 老人微笑道:“先不去说这柄剑适不适合你,这些剑修对于为师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尔。信不信,为师只要展露境界,他们尽数都要吓跑?” 苏宿听着这话,干脆的摇了摇头。 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有一道剑气生出,顺带着起了一阵风冲着老人而来。 老人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因为苏宿的反应,还是因为自己才入小镇便有人挑衅,当即便冷声道:“跳梁小丑!” 话音未落,老人身后的那柄长剑瞬间出鞘,伴随着一阵剑鸣声,有冲天剑气撕开浓云,让月光畅通无阻的落到地面,一时之间,小镇好似便亮堂了几分。 紧接着比月光还亮的剑光出现在小镇上空,老人握住那柄长剑,身形掠走,一瞬间便掠出数十丈,眨眼之间,无数剑气生出,老人剑仙风采显露无疑。 苏宿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师父掠出去的身影,由衷赞叹道:“师父你这唬人的手段,徒儿还真得好好学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章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 月光之下,有剑光大盛。 老人单手持剑,掠过之后,对方的身影便显露出来,那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道人,手持一柄青铜古剑,青色剑气萦绕在剑身之上,此刻脸色尤为凝重。 之前老人进入此地,掩饰了自身气机,以至于并无人看透他的真实境界,就说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剑修正在某处窥探。 只有这个中年道人,看着这一老一少,便在夜幕里悍然出手了。 可在出手的短暂光景之后,他便追悔不已,眼前的这个麻衣老人之前出剑,看似气势磅礴,但其实还是藏着境界,可就是藏着境界,竟然也在短短数息之间将他逼得手忙脚乱,依他来看,眼前这个老家伙,至少境界会比他高出一大截,这样的剑道境界差距,让他没有半点胜过他的可能。 收剑回掠,中年道人脚尖一点,单脚落在某座高楼的飞檐之上,看向麻衣老人,抱拳道:“前辈境界高妙,剑法出神,晚辈不是敌手,之前唐突出手,还望前辈见谅。” 言辞诚恳,不像是作伪。 麻衣老人并没有收剑还鞘,提剑在手,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中年道人,他张口冷笑道:“就凭你这本事,也敢对那柄剑起觊觎之心,老夫给你个忠告,你此刻便从此地退走,要不然迟早也是暴尸荒野的下场。” 麻衣老人意思极为明确,那便是眼前这个中年道人若是还要留下来和他争夺那柄剑,今日向他出手的事情便揭不过去,既然揭不过去,按着剑修的规矩,那便是生死一战,不死不休。 中年道人自知不敌,也不敢再放出什么狠话,更没有开口询问对方的宗门,在南陵这些地方,剑宗虽多,但是门下能出一个这么境界的剑修的,也就是那几座剑宗了,而恰好那几座剑宗,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再度对麻衣老人拱手行礼之后,中年道人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剑光瞬间远去,不知去向,老人转头,看向某处,又是一剑挥出,滔天剑气化作一条长龙呼啸而去,在夜幕之中尤为夺目。 远处某座高楼应声而倒,一道身影随之出现在老人的视线中。 正是在暗处窥探的数人之一。 此人也是一位剑修,不过用秘法掩盖了真容,只能隐约看见身形,其余的,看不真切。 那人自知被老人的剑气锁定,避无可避,只得干笑道:“前辈的这一手剑法,怕是整个归剑阁都没几个人有前辈这份修为,既然前辈也看上了那柄剑,那晚辈也不好和前辈争了,就此告辞!” 能够在短暂时间便叫出老人出自何地,这一个剑修不管怎么看,都是要比之前那个剑修强大数倍,不过仍旧不是老人的敌手,很快便掠走,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夜幕里也有几道身影先后显露气息,然后掠走离去,是因为见到了老人的境界之后,便萌生退意。 原本小镇里还有多达双掌之数的剑修,在老人这几剑之后,便已经退去四五人,剩下的几人不为所动,继续等待着那柄剑显世。 老人也不再继续咄咄逼人,收剑还鞘之后,身形一动,便回到了之前的街道上,苏宿看着自家师父回来之后,当即便竖起大拇指笑道:“师父老而弥坚,老当益壮,依着徒儿来看,掌教大人的位子该给师父坐两天才是,那以后徒儿也有机会去当一当掌教嘛。” 才显露了一把剑仙风采的老人听着这话,忍不住笑骂道:“小兔崽子,只要好好学剑,以后那掌教的位子,不是你的?” 苏宿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这会儿真听到说要把掌教的位子交给他,当即便吐了吐舌头,然后挠了挠头道:“我才不愿意去做掌教,最多让我做做掌律,到时候要是有些师姐师妹的犯错,徒儿也好为师姐师妹们求求情。” 老人摇摇头,实在是跟不上自己这宝贝徒弟的脑回路,他瞥了一眼远处夜幕里的景色,低声说道:“依着为师来看,这小镇里至少还有三位飞光境的老家伙,虽说为师一人一剑,对上他们三个都不会吃半点亏,不过难说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厉害人物。” 苏宿嗯了一声,难得认真起来,“那师父到时候不敌,一定要留力,好带着徒儿赶紧跑路。” 听着这话,老人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脑袋上,“为师还没老到护不住你的时候。” 苏宿揉了揉脑袋,嘿嘿一笑,就不再多说。 “迟则生变,为师在今夜就替你取来此剑!”老人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感受到那缕剑气的变化,立即便领着苏宿朝着剑气最浓郁之处掠去。 身为剑胚,苏宿也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那股锋芒之气,光是从这股锋芒之气上便足以判断那柄剑的确是应当是很不错的一柄剑。 如此一来,就连一直都背着木剑的苏宿都有些心动了,他并非是对佩剑没什么要求,只实在是因为身为剑胚,若是不能找到一柄特别契合的佩剑,便好似衣衫过大或过小那般,实在难受。 “师父,要是那柄剑适合我,我以后不去偷吴师叔的春宫图了,真的,我发誓!” …… …… 水池前,阿桑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已经和白天有了很大区别,那方水池不再平静,反倒是好像被人用火烧开了一般,整池水都开始沸腾,而那柄长剑就在最中央,不为所动。 顾泯盯着那柄剑,转头看向王小贫,问道:“它要成精了?” 王小贫盯着那柄剑,没有理会顾泯的打诨,若有所思,最后摇摇头,“是它的剑主来了。” 世间的剑,若是够好,便有灵性,像是顾泯怀里的烛游一般,自然知道择主,这柄剑也能择主,便足以说明王小贫铸剑的手艺绝对不简单。 像他这样的人,应当会有无数剑宗想要让他进入宗门,即便不能修行,为宗门铸剑也是极好。 毕竟这世间剑修千万,要是没有些好的铸剑大师,如何有这么多剑来供应? “它若是选了谁,其实就该给谁的。”王小贫有些感叹,只是声音不大,没让阿桑听到。 顾泯听到了。 他扭过头来,小声道:“这话你对师姐说去,你试试会不会被她打死。” 王小贫霍然转头,看着顾泯,很无奈的说道;“柢山怎么会让你拜入山门的?” 顾泯随口答道:“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听着这话,王小贫便更无奈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一章 蠢人 夜色和夜色下的少年,哪个更好看,很难说清楚。 阿桑没有去看夜色,却看了好几眼顾泯,这位柢山大师姐不再去看那柄剑,如同之前所言,那柄剑有灵,可以择主,王小贫也会很乐意将那柄剑送给那个人,可惜的是,阿桑并非是那种好说话的女子。 也没打算把这柄剑送给谁,所以接下来,谁出现在这里,谁就要承受这位柢山大师姐的怒火。 顾泯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大师姐一定要等在这里,难不成是因为,大师姐真是个不愿意变通的人? 顾泯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人,他认为,这个世间注定有无数事情自己无法做到,至少是现阶段无法做到,若是在无法做到的时候非要强行去做,那样的人便真是蠢人,既然是蠢人,他怎么又可能喜欢。 阿桑不是蠢人,但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不太聪明。 顾泯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不是因为阿桑或者王小贫开口,而是因为在远处的高楼上出现了一个人。 “暮云宗许树,听闻先生铸成一柄好剑,特来一看是否和在下有缘。” 那个一身素白长袍的中年男人在月色下开口,声音醇厚,不像是什么歹人,说的话也听起来很有礼法。 暮云宗是整个南陵剑宗里排名极为靠前的宗门之一,能够稳稳压住这座剑宗的,大概也就只有剑庭和归剑阁两座,那中年男人如此开口,自然不是有半点以礼待人的心思,而是纯粹的以势压人。 在南陵的剑修里,只要不是剑庭和归剑阁的弟子,知道他的宗门,怎么会有人不买账的? 况且王小贫也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铁匠。 王小贫听着这话,没有回话,只是无奈苦笑,他此刻已经不能做主,不过即便能做主,他也不愿就这样把剑交出去的。 许树身形微动,便已经从那高楼之上落到了水池前不远处,视线在顾泯三人前扫过之后,最后在顾泯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视线,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那柄水池里的长剑片刻,对着王小贫温声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此刻镇子里至少还有数人觊觎此剑,若是在下实在于此剑无缘,也想请先生去暮云山待上些时日。” 三言两语之间,顾泯就已经明白了,别人是想抢剑,眼前这个叫许树的家伙,是想连剑带人一起抢走。 顾泯看着许树,心想无耻的人到处都有,不止剑庭那一个。 许树看着王小贫,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王小贫说道:“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得到自己如愿的答案,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住了。” 许树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收敛心神,把目光投向那柄剑,水池这会儿已经平静起来,但是越来越多的剑气开始从剑身上渗了出来,这是在告诉他,这柄剑离铸成不远了。 “先生这柄剑,只怕是在整个暮云宗里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师父常常告诉我,这个世间的奇人奇事很多,我却没想到自己能有幸在这里看到先生,若是有幸能成为这柄剑的主人,成为先生的朋友,那该是多快意的一件事?” 许树并不急着做些什么事情,剑还没有铸好,怎么都得等,就算是铸好了,这小镇里还有几位剑修,怎么都得打一架,这柄剑的归属便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归属没那么轻易就会确定,而他这么早就第一个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想让王小贫看到他的诚意,或许之后抢不走剑,带走一名年轻的铸剑大家,也是暮云宗的极大收获。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如此温和,还是被拒绝了。 不过他不太恼,因为他知道,等会儿要来的人里,不会有人在意一个铸剑的铁匠,都只会看着那柄剑的。 “天底下最多的,还是那些蠢人。” 许树低声感叹,目光落在那柄剑上,似乎有万千欢喜之意。 他自始至终都没对顾泯和阿桑说一句话,摆出的姿态让外人来看,无非就是一个温和的剑痴。 可顾泯却觉得对方很恶心。 恶心的不是他在伪装什么,而是伪装的如此拙劣。 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判断蠢人的标准,对于顾泯来说,眼前这个叫做许树的剑修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本着低调的原则,顾泯没有说话,他此刻已经开始考虑,若是这个许树是师姐都应付不来的狠角色,那么之后他就只能先跟王小贫攀上点关系,到时候说是他弟弟还是他朋友都可以,若是实在需要,说是他儿子,顾泯也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滚。” 或许是感受到了顾泯的厌恶,也或许是阿桑自己也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反正还是开口吐出了一个字。 语调平淡,声音不大,但还是无比熟悉的感觉,王小贫又笑了起来,顾泯赶紧转过头去,不想去看对方那副样子。 许树正看着那柄剑而无法自拔,忽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滚字,便实在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看着发声的那个女子,疑惑道:“是你在说话。” 阿桑没有去看他,好像是怕对方听得不够清楚,于是便重复了一遍,“滚。” 许树的脸色缓缓变化,很快便有笑容出现,他自认自己已经如此礼遇王小贫,做到了应当做的一切,此刻听到这话,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抱着这个想法,他虽说脸上还有笑意,但实际上此刻体内气机已经运转,下一刻便要出手,他自然不会杀了阿桑,但总归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也是不好惹的。 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 因为阿桑拂袖了。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说法,就是阿桑简单挥了挥手。 一道肉眼看不到,但又能明确感受到存在的气浪出现在阿桑和许树中间,顾泯盯着那道无形的气浪,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气浪像是一滴水落到石板上溅射开来,那些溅射的浪花,一道一道的落到许树的胸膛上,然后许树竟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便好像是被一柄重锤砸在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就这样飞了出去。 撞碎了好几座高楼之后,烟尘四起,房屋倒塌的声音更是久久不散,很久才彻底消失。 而阿桑还是没看他。 依着之前苏宿的师父的说法,这小镇里至少有三位飞光境的剑修,那便是第七境的修行者,若是这许树也是这三人之中的一位,竟然也这样容易的便被阿桑随手打飞出去,那么这位柢山大师姐的境界,又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顾泯看着飞出去的许树,在心底默默说了句真好,然后他转头看向王小贫,发现后者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便开口说道:“看起来你还不知道师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话有很多层意思,王小贫听懂了,有些木然的回道:“我还真不太清楚。” …… …… 许树撞碎的建筑太多,造成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老人和苏宿还没来到这边,便已经听到了声响,老人在某座房屋上停下,看着这边,若有所思。 苏宿也跟着停下,然后小声问道:“师父,要跑路了?” 老人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道:“有个飞光境的剑修被人打了,而且从气机波动来看,好像那人并无半点还手之力。” 飞光境是修行的第七个境界,能够打得这个境界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至少也得是这个境界的巅峰人物,不过依着老人的判断,或许对方的境界还应该更高,有很大几率在第八境繁星。 “在这么个地方,能够遇上这么个修行者,为师也觉得很意外,不知道是哪家的修行者,难不成是剑庭的那些家伙?” 老人皱眉低语,好似现在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比取剑还要重要几分。 “师父跑还是怎么的,你赶紧决定。”苏宿揉了揉眉毛,他虽然对那柄剑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但并非是一定要它,在他看来,小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 “即便对方是繁星境,为师也不可能惧怕,只是依着现在的局势来看,为师出手要和那人战一场,剑便得你亲自去取了。” 老人笑道:“放心,之前那动静闹出来之后,剩下的那两个剑修,肯定不会再出手了,你取剑之后赶紧跑,为师且战且退。” 苏宿低声说了个好字,然后将背后的木剑取下来悬在腰间,就在老人要掠出去的当口,苏宿低声道:“师父,剑不重要,你别死了。” 老人哈哈大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前掠同时,心里想着的全是老夫何曾看错这个孩子。 老人今夜的第二次出剑,同样是气势磅礴。 在他还没有到那水池之前,身形甚至还在半空之中,便有一剑挥出,磅礴剑气撕破半条长街,斩出一条沟壑,剑光直至到水池之前。 如此威势,比之前第一次出剑又要大出不少。 他这样做,最为浅显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引诱阿桑离开那水池处。 阿桑不是蠢人,感受到那一道剑气,沉默片刻,她看向顾泯,轻声道:“那个人是繁星境的剑修,小师弟你看好了。” 顾泯一怔,短暂之间没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飞光境他知道,修行者的对于境界的称谓,或许是觉得前面几个境界太过简单,便姑且用第一境第二境这么称呼,直到第六境,才有云游境的具体称谓。 第七境飞光、第八境繁星、第九境便是金阙。 繁星境的修行者,已经称得上大修行者了。 此刻师姐让他看着,怎么看? 看什么? 正抱着如此疑问的顾泯,下一刻便看到阿桑拔地而起,而她瘦弱的身躯,在拔地而起的同时,便将地面踩出了一个大坑。 一时间,一道青光乍现,将整座城镇照耀得亮如白昼。 顾泯歪着头喃喃道:“到底看什么?” 王小贫接过话来,小声道:“依着你师姐的脾气,大概是让你看着她怎么打人的。” 顾泯恍然大悟,心想应该是这样了,这便微微自嘲想着,要是这样来看,原来自己也是个蠢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二章 看剑的两个少年 阿桑并不随便打人。 顾泯也不是蠢人。 在看到自家师姐掠走之后,顾泯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为何师姐要等人来抢剑,以及为何要让他好好看着。 因为这本就不是阿桑为了护住那柄剑而出手,而是为了让顾泯好好看看,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是什么样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身为师姐的阿桑,正在给顾泯上的重要一课,而且是柢山上没有人能够为顾泯上的课。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的顾泯,收回所有思绪,这便认真的看着天幕,作为修行者,在修行的路上会遇到无数的困难,而自然也会有无数的机缘伴随,能够抓到些什么,除去看天意之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还是看自己,此刻在他眼前即将爆发的一场大战,或许就是两位繁星境的修行者出手,其中一位还是剑修,对于顾泯来说,只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那便是极大的收获。 只是真当他看到自己师姐出手的时候,顾泯也还是有瞬间的心神摇晃。 “师姐这条大腿,以后得好好抱着。” 最后的感叹发出之后,顾泯便再也不肯分半点心神去做别的事情了。 …… …… 阿桑和麻衣老人在夜里的一战,开始的简单直接。 老人隔着长剑的第一剑递出之后,阿桑便从水池前纵身而起,其实在一踏而起的同时,便已经将那蔓延过来的剑气尽数震碎,这让麻衣老人都有些意外,不过不等他如何失神,阿桑已经掠过半条长街,快要来到他的身前。 麻衣老人脸色不变,手里的长剑微颤,剑气萦绕而出,在月色下也有那般明亮,第二剑递出之时,身侧更是有无数细微剑气跟着倾泻而出,这些肉眼难见的剑气跟着这一剑递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会来到阿桑身前,从而给她造成很大的困扰。 世间那么多修行者,剑修最重杀力,很多时候,其余修行者都很不愿意遇上一个被逼上绝境的剑修,便是因为害怕对方孤注一掷。 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剑修,自然便是天底下最不好招惹的人。 麻衣老人的第二剑不如第一剑气势磅礴,但实际上里面变化极多,阿桑只要一旦出手应对,他便有无数种后手可以应对,到时候一剑接着一剑的蓄势,或许在数百剑之后,他便能蓄势一剑斩退阿桑。 这不是剑诀,只是老人苦修多年琢磨出来的一种临战之法,平时没有机会施展,但遇到阿桑这样境界的修行者,麻衣老人觉得是应该如此重视才行。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宗门的修行者,但从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来看,对方似乎不弱于他。 既然如此,自然应该全力以赴。 下一刻,阿桑便接下了这一剑,他伸手朝着剑气打去,手中闪耀着青色光芒,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秘法,但只是击散了些剑气的阿桑也只是接下这一剑而已,然后之后的事情,便如同麻衣老人所料。 这第一剑蓄势是成了。 然后他不慌不忙的递出第二剑,一道剑光闪过的同时,天边便有些金光出现,看起来极为不凡。 这一剑倒是归剑阁里剑招。 阿桑往后退去两步,侧身避过这一剑,然后飘然落到了某块青瓦之上,脚尖轻点之后,直直掠向麻衣老人。 两人距离再度被拉进之后,麻衣老人这才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灰衫女子竟然是生着一双重瞳。 这是帝王之相! 麻衣老人微微失神,那虽说是世间的传言,但不管是谁第一次看见,也会有些失神,不可能波澜不惊。 不过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那女子来到他身前之后,也只是轻飘飘一掌击出,磅礴的气浪在掌间生出,里面蕴含着恐怖的威能,麻衣知道也感知到这一掌的威力,他横剑在胸前,拦下那道气浪的同时,自己也在半空中退后了数丈,最后他落到某座屋顶上,运转气机,将其卸去,却将整个房顶的青瓦尽数击碎。 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掉落之声。 麻衣老人脚尖一点,对着阿桑便递出了第三剑。 阿桑歪着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在第三剑来到身前的同时,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屈指弹了弹。 …… ……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往往会成两个极端,要么便是十分眼花缭乱,要么便是十分朴实无华,从实际出发,越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在战斗的时候便越容易出现眼花缭乱的景象,因为他们都没有那种境界高妙的修行者的洞察力,不能察觉到对方的破绽,便只能用自己学过的道法术法进行尝试,而这些尝试便是导致战斗看着那般眼花缭乱的根本。 阿桑和麻衣老人都不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因此他们的战斗,很简单。 盏茶功夫,他们两人便已经交手数百回合。 两个人都没有自报家门,因为本就是为剑而战,只以实力分出那柄剑的归属,并不涉及其他。 麻衣老人又是一剑递出,此刻便是数百剑之后的光景了。 阿桑拆开这一招,身形停在半空中,麻衣老人微微一笑,手捏剑诀,天地之间已经消散的剑气此刻尽数复苏,尽数朝着他手里的那柄剑涌来。 一时间整座城镇,风起云涌。 这便是老人的蓄势一剑,到了去势的时候。 阿桑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朱唇轻启,“小师弟,看懂了吗?” 声音不大,但瞬间传遍城镇。 顾泯听到这话,仰起头思索片刻,明悟道:“看懂了。” 他的声音没那么大,但阿桑还是听见了,后者微微点头,挥手斥散身侧的剑气,掌间气机勃发。 麻衣老人微微蹙眉,这才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眼前这个女子并非最开始没看出他的蓄势一剑,反倒是早已经看出,却没有阻止,只是为了某处某人得以在他这数百剑里得以详细一观他的剑道。 如此一来,无异于偷师之举。 只是即便他完全展露出来手段,也得要对方天赋过人,在数百剑里看出他的剑气轨迹以及布局才行。 这样的人不仅要境界不低,还得是心智尤为过人,在他每一剑递出的同时,想通为何会如此,更得兼有过目不忘。 麻衣老人不认为整个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是有,也只能是他的宝贝徒弟才是。 所以他并不在意,只是冷声道:“即便如此,这最后一剑你怎么拦?” 阿桑若是在他出第一剑的时候便挥手打散他所有剑气,让他不能积势,那么自然便不会有这最后一剑,可是此刻剑已经递出了数百次,最后一剑,麻衣老人想不到对方会怎么去拦。 阿桑没说话,她不是剑修,所以无法在剑道修行上给予顾泯帮助,碰到一个境界还行的剑修,她自然想着要让对方最大程度为小师弟提供帮助,此刻既然对方已经施展完了,小师弟也看懂了,那就够了。 既然这样,她就要认真出手了…… 看着那起势便看着如此不凡的一剑,阿桑掌中的气机也无比凌厉,她为了让顾泯全部看完那些剑,错过了很多机会,此刻对方已经蓄势到如此,其实已经没了机会,若是境界与对方相当,此刻除去拱手认输之外,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办法。 可阿桑哪里是什么普通人。 她迎着那一剑,便掠了过去。 …… …… 顾泯收回目光,看了数百剑,其实在他脑海里,能够记住的,不多。 对方是繁星境的大剑修,境界高妙,一招一式之间自有其玄妙之处,他境界与其差得太远,想要看对方施展一次便全部记住,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此刻能够记住四五分已经是极限。 不过对于蓄势一剑的想法,顾泯还是很感兴趣的,如此蓄势,对于他而言,肯定是一个大杀招。 要是自己能够落到实处,之后在与人厮杀的时候,能有出其不意的巨大好处。 揉了揉眼睛,顾泯转头看了一眼那柄已经平静下来的长剑,然后盯着王小贫说道:“师姐这么能打,你要是真娶到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日子。” 这也是阿桑不在此处,顾泯才敢打趣说句话,真到了在自家师姐面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会多言。 王小贫苦涩道:“那是我求都求不来的日子。” 顾泯啧啧道:“果然深情。” 王小贫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他还没有说话,不远处忽然便想起一道声音。 “你这无耻之徒!” 顾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那少年生得好看,明眸皓齿,他腰间悬着一柄木剑,此刻便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泯。 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他其实很早便来了,只是看到自家师父出手,他也没舍得错过这一战,所以在不远处看了很久,直到之后顾泯出声,他才发现有人居然在偷学自家师父的剑,所以这才站了出来,要好好收拾眼前的那个家伙。 “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无耻?”苏宿原本没有多少怒意,可等看到顾泯长相之后,就莫名的有些生气。 “第一次见面,就要这么中伤我吗?” 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顾泯也跟着站了起来,握住了怀里的烛游,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委屈。 —— 恭喜读者“青城牧野”获得我们第一个签到楼的周边礼品,请速速入群填写收件人资料。 大家多多签到,礼品说不定啥时候就落到你们脑袋上了。 群号:654626628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三章 你与锤子皆不如我 听着顾泯这句话,苏宿对眼前这个少年又多了几分别的看法,光看年纪,便知道对方的年纪与他相当,可他在宗门里,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家伙。 “你躲在这里看我师父出剑,难道不无耻?”苏宿抱着木剑,盯着这个长得居然比他还要好看的少年。 言辞不善,但并无杀机显露。 顾泯想着原来那个老家伙是你师父,这才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若是说无耻,你师父来抢我师姐的剑,岂不是更无耻的那个人?” 如此一来一回,倒是两个人都知道了此刻还在鏖战的那两位和他们的关系,苏宿冷哼一声,也算是知道这件事上算他理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等好剑出世,自然要是择一个它喜欢的主人,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你没听过?” 听着这话,顾泯笑了起来,“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论起来无耻,我又怎么比得过你?” “你……”苏宿一时语塞,但很快便又开口说道:“你在暗处偷窥我师父出剑,显然更无耻。” “你师父每次出剑都没有人看?就像擂台上的人打架,擂台下有些观众一般,这种事情难道不正常?况且我就坐在这里看了看,何来偷窥一说?” 论起嘴上的功夫,实际上从小便生活在特别环境里的顾泯也是一点都不吃亏,他虽然身份特殊,但实际上性子却一点都不拘谨,反倒是有些欢脱。 所以即便以不正经闻名归剑阁的苏宿,在面对顾泯的时候,也没有讨得半分好处来。 抱着木剑的苏宿的想了想,觉得再怎么和眼前这个少年说下去自己也不可能能够取胜,当下便有些泄气,他仰头去看向水池里的那柄剑,心想果然是柄好剑,沉默片刻之后,便对着王小贫说道:“先生所铸之剑不凡,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那份机缘,若是没有,自然离去,不会生出争抢之心。” 苏宿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远比之前的许树要真实太多。 王小贫思虑片刻之后便说道:“此剑今日本不应便成了,只是它察觉到自己的剑主就在附近,故而成之,若是它所选的那人便是你,我本不该阻止,只是剑最开始是为我心仪的那姑娘所铸,此刻剑成,也是她之物,你要带走,倒也要看她的想法。” 王小贫其实有些难办,从他自己来看,自然而然便该是剑选何人便赠与何人,可阿桑也来了,他知道阿桑的脾气,也不愿意自作主张。 苏宿笑了笑,然后带着些歉意说道:“若是此剑与我有缘,想来家师是怎么都要为我取来的,不过之后若真发生了此事,先行给先生道歉了。” 说罢,苏宿对王小贫行过一礼,后者摇头,示意无妨。 和王小贫说过之后,苏宿转头看向顾泯,这才又说道:“我要去看看那柄剑。” 王小贫不是修行者,他很清楚,可眼前这个少年是修行者,苏宿不想和他动手,故而先提出请求。 顾泯摇了摇头,“剑是我师姐的,你要看,先问过我师姐,现在你问不了,只能等等。” 只能等,便是顾泯在告诉眼前这个少年,这东西你不能看,当然也不能带走。 苏宿呸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正经起来的他,这会儿彻底回到了不正经的样子,“你都看了我师父出剑,我看看你师姐的剑怎么了,这算扯平了!” 顾泯皱眉道:“这件事你要是真叨起来,算我有些不对,但你要看,也只能看我,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多看几眼,不算吃亏,说吃亏也是算我吃亏。” 叨起来是南楚的俚语,苏宿自然听不懂,但他却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再度吐了口吐沫,表示十分不屑,“你长得好看,好看个锤子!” 这又是古蜀地的方言,知道的人也不算多。 顾泯没听懂,但总归是知道苏宿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他哼了一声,也没理会对方,但就是往水池那边走了几步,然后紧紧握住的烛游,他境界不算高,眼前这个少年是什么境界他也不知道,说起来顾泯还是有些害怕对方暴起出手。 “锤子没我好看,你也没我好看。”顾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回了句话。 就这么一句话,苏宿便实在是生出了要暴打对方一番的想法,他在归剑阁里,在怎么不正经,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他不说天生剑胚这种事情,生得如何就不好看了? 可现在被对方也说他没对方好看,他虽然很生气,但也的确没有半点反驳的理由。 他生得很好看,可的确是没有对方好看。 修行者能够通过努力来提升自己的境界,可容貌如何又是能够更改的? 即便你是举世无敌的金阙剑仙,该丑还是得丑,没有半点办法。 “来切磋一番?”苏宿有些生气,他抱着木剑,到底还是想要暴打对方一顿。 顾泯看着他,听着这话,想了想,竟然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点了点头,“好啊。” 苏宿有些意外,看向顾泯,其实也有些懵,他知道对方也是个剑修,又实在是忍不住想好好收拾对方,但没有想过这么干脆的便答应下来。 “等我把你打成锤子。”等平静下来之后,苏宿嘴角露出微笑,颇有些高兴。 他哪里知道,顾泯如此干脆的点头,是因为没有在苏宿身上感受到那种危险的感觉,知道对方断然不可能出杀手杀他,那如此一说,对方肯定就是一块很好的磨剑石了,他之前看了那个麻衣老人的蓄势一剑,心有所感,正想找个人试试。 “我再重申一遍,我比锤子和你都好看。”顾泯微微一笑,颇有些贱贱的意味。 苏宿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想着等会儿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看你还比我好看。 “归剑阁苏宿,请赐教。”抽出木剑,苏宿正色道。 换做任何一个剑宗的弟子,肯定都听过苏宿的名字,他是天生剑胚,是归剑阁的最看重的年轻弟子,要说剑道天赋,在整个南陵,只怕只有那位剑庭的庚辛剑主才能够稳稳压住他一头。 可顾泯这个几乎算是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柢山的家伙,除去知道归剑阁是个在南陵剑宗里排进前三甲之外,别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顾泯。”他还是决定不要将宗门说出来,毕竟柢山现在,太过微弱,要是对方被他暴揍一顿之后,生出了什么报仇心思,他相信自己的那个便宜师父,肯定拦不住。 苏宿点头,算是知晓。 然后他问道:“你的剑呢?” 他知道顾泯也是个剑修,但对方的剑呢? 顾泯想了想,觉得该有剑。 于是烛游便化作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落到他的手掌中。 “好。” 苏宿只是微笑。 一道剑光迸发出来。 无数道剑气从苏宿手中的木剑生出,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清风不断拂过,他是天生剑胚,是归剑阁寄予厚望的那个人,就和顾泯在柢山的地位相当,自然也能够尽学宗门剑诀,这才出手,便显露出来了无比的威势,隐隐来看,似乎在剑道上已窥门径,十分不凡。 他的剑道修为绝对不低。 顾泯生平第一次出剑,第一次打架,看着那一剑,想着便也递了一剑。 是虚衍剑诀里的其中一式剑招。 苏宿之前那一剑如同清风拂过,这一剑便好像是如同一道墙,结结实实的便将那一剑拦了下来。 两剑相遇,无数剑气散开,虽说不能和麻衣老人出剑相提并论,但是隐隐也让人觉得不凡。 苏宿一剑未成,很快便递出了第二剑。 一道剑光突然生出,然后朝着顾泯斩下,虽未带着任何杀意,但若是这一剑落到了实处,大概也是能够重伤顾泯的。 可惜这道剑光落下之时,顾泯也紧跟着递出了一剑,一片蔚蓝出现在他的头顶,像是一片海潮生出,替顾泯拦下了这一剑。 苏宿的剑像是落进了一片大海之中,被海水瞬间吞噬。 顾泯脸色不太好看,虽说他花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熟悉了几道剑诀,但境界不够,施展起来,颇有些费力。 他本可以用更熟悉的剑招,但对方如此出剑,他在脑海里瞬间便想出了最佳的应对一剑,故而才会如此。 等到苏宿第二剑消散,顾泯深吸一口气,这才趁着对方第三剑未出的当口,便先出了一次剑。 第三剑由他作为主导。 苏宿脸色不变,但心里却是在骂娘。 片刻之后,那一剑被苏宿破开,两个人都心有灵犀的并未继续出剑。 两个少年互相对望一眼,这才开始再出剑。 …… …… 一晃而过,两个少年已经互相出了数十剑,而在半空里的阿桑和麻衣老人也交手了数百招,不过这一次没有留手的阿桑明显占据着上风。 被压着打的麻衣老人此刻心里也在骂娘。 他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看着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境界如此高深,让他居然都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整个南陵,还有哪家宗门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莫不是出自海边那座楼? —— 俗事消散,决意今日开始开始多更几章,另外阿桑是大师姐,不是大师兄,这个他她的问题,我一定注意。 有推荐票的同学,投一投。 最后,其实今天仙朝是网站首页大封推,感谢网站,感谢编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四章 你全家都姓梁 顾泯和苏宿在短暂的时间里便不断的出剑和拆剑,他们两人都是天才,境界相差也没有太大,故而没有谁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便看出对方的破绽,于是只能在不断出剑中寻觅机会。 顾泯始终没有用出白寅诀里的剑招,他总觉得那部剑诀有些古怪,不愿意轻易示人,苏宿也不曾把自己压箱底的剑招用出来,他觉得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剑争,并不愿意真的和人生死相搏。 因此两个人一直都维持着均势。 看着身前的剑气,苏宿对顾泯又多了几分重视,他自己在整个南陵的年轻一代剑修里是个什么处境他很清楚,对面的那个少年能够接下他这么多剑,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同境之中,苏宿本来就不信有任何剑修能够和他抗衡,即便是梁照,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顾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且此刻只是沉浸着那些剑招的运行轨迹以及剑气流动上,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和对方相互出了很多剑。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两个人出剑也始终没有停下。 剑于剑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为什么,苏宿的木剑在遇上顾泯的烛游之时,为什么没有断裂。 柢山再如何没落,这烛游也是当年晚云真人的佩剑,更是柢山至宝,按理说不会及不上一柄木剑。 可事实便是如此,木剑没断,烛游不能伤到分毫。 苏宿再度递出一剑无果之后,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然后有些古怪的问道:“你到底是哪家剑宗的弟子,莫非你姓梁?” 苏宿没有见过梁照,再见到顾泯这样不凡之后,便生起一个想法,那便是对面的这个少年就是那位庚辛剑主,不然如何能够有可能在他面前走上这么多招。 只是顾泯之前已然说过自己姓名,若是他此刻又承认自己是梁照,那么苏宿就要狠狠再对他吐出一口吐沫,这一个庚辛剑主连真名都不敢报出来。 不过要是梁照,他就要收回之前同境剑修无人能胜他的想法,承认这个庚辛剑主的是真的了不起。 顾泯听着姓梁这两个字,立马就想起了那个无耻到了极致的人,怒道:“你才姓梁,你全家都姓梁!” 苏宿一时语塞,心想我只是问你是否姓梁,又不是问候你娘,为何你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等他的思绪散开,顾泯的剑势一变,陡然凌厉起来,这显然是被他的那句话激怒了。 “你娘的。”苏宿暗骂一声,也是继续打起十分精神对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顾泯接连出了数剑,那些剑招分别出自虚衍剑诀潮生剑诀和青龙剑诀,本来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剑招,可却被顾泯串联起来,却没有显得有半点突兀之感,反倒是无比连贯。 这种事情过去在柢山弟子中并没有发生过,是因为柢山弟子们想的完全是从一而终这种话,哪里有精力去研习别的剑诀。 就像绝大部分的柢山弟子这一生都只会研习青龙剑诀一样。 而更多的便是那会儿柢山的剑诀修行到极致的都会有那么寥寥数人,若是拜入那数人门下,便当然是一生刻苦修行那一门剑诀,哪里还有可能去学别的剑诀。 可顾泯作为柢山最后的剑修,待遇无比之高,剑诀随便翻阅,若是他愿意,怕是能够将木楼里的所有剑诀都翻阅一遍。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懂,所以他只是挑了几门极合眼缘的剑诀和白寅诀修行,其实也就是这几门剑诀里便已经蕴含了不下千招剑法,能够全部记住的也不会有太多人。 又是数息过去,两个人互相出了数剑之后,苏宿默念一声好了,然后木剑一抖,无数剑气从天地之间汇聚而来。 竟然是和之前的麻衣老人如出一辙。 果然是一脉相承。 之前麻衣老人出剑,顾泯在看,苏宿也在看,那是自家师父的秘法,不是不传给他,只是想着苏宿境界不够,想要再等些时日再说,可是苏宿却是在看那蓄势一剑的时候,便已经在开始学起那一剑,虽然他境界不够,但胜在剑道天赋足够,竟然也是让他学到了几分精髓,这在面对顾泯,也就都用了出来。 使出这一剑,苏宿不是为了求胜,是想看看自己思路有没有问题。 这是对于剑道的探索,是一个好的剑修,应该做的事情。 可下一刻,苏宿傻眼了。 因为他感受到现在环绕在他和顾泯周围的剑气,竟然此刻除去一部分被他引去之外,其余都朝着顾泯而去。 准确来说,那是朝着顾泯的剑而去。 很显然,对方也在用这蓄势一剑。 苏宿忍不住骂娘,“你他娘的到底姓不姓梁!” …… …… 顾泯的确也在用蓄势一剑,苏宿能够看出并模仿出那一剑,那是因为他是天生剑胚,天生对于剑气有种特别的联系,所以难度比一般剑修要低一些,不然依着他的境界,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而顾泯能够用出这一剑,更多的却是靠着自己的想象力和洞察力。 真正的天才,绝对不会只是修行上面出众而已,而应当是在各种方面远超平常人。 顾泯能够记住几门剑诀里的不下千招剑法,也能够记住麻衣老人出剑的剑气流动轨迹,然后凭借想象力去尝试复制。 当中自然有很多错误之处,但最后能够使出这有一两分威力的蓄势一剑,便已经说明顾泯是个绝顶天才。 在这一点上,他或许还要比苏宿更厉害一些。 在两个人都能够使出蓄势一剑的时候,便注定这就是他们今晚剑争的最后一剑了。 苏宿举起木剑,怪叫了一声,然后便挥了出去。 顾泯也是举起烛游递了出去。 两剑再次相交,磅礴剑气相遇,化作一道道细微的剑气在其中纠缠厮杀,像是两军对垒,谁都不后撤一步,两人境界不够,不然场景会更加壮观。 剧烈的剑气化作的罡风吹动着顾泯的长发,对方的处境和他相当,都是置身于剑气之中,无数剑气像是无数的锋利小刀在刮着他们的身躯,不过顾泯好像要好受一些,之前看剑经的时候受了很大的罪,这会儿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到了这会儿,他才终于开口回答对方之前的问题。 “我姓顾,去他娘的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五章 绝代双骄 无数的剑气在两人身侧不断的拂过,看着就像是一道道微风,但实际上此刻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出现在他们身侧,只会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被剑气搅碎,变成一架白骨。 不过这些剑气却是连两个少年的衣衫都没能斩开,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境界有多高的缘故,反倒是到了最后,两个人又再一次心有灵犀的留手了。 砰地一声巨响,两个人之间生出了巨大的气浪,那是剑气在一定空间里聚集的太多,最后形成的气浪,威力奇大,但因为两个人的境界低微,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伤害并不太大。 两个人只是被这气浪推着倒退出去,落到了远处。 苏宿喘着粗气,早已经是大汗淋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你真的不是梁照?” 顾泯也是一头大汗,精疲力尽,原本不想说话,可听到这话,这才明白了原来对方是把他当作了那个假的庚辛剑主,这才叹了口气,最后只是摇头。 梁照冒认他庚辛剑主的身份,本来便是极为无耻的一件事,顾泯不会去学对方的。 看到顾泯再度否认之后,苏宿一拍脑门,喃喃自语道:“娘的,这才随便遇到个家伙就这么厉害,到了剑会上,真遇见梁照,怎么打得他满地找牙?” 顾泯没听清楚这些话,他实在是太累了,啪的一声便坐了下去,烛游已经化作珠子被他收好。 苏宿跟着也坐了下去,“你是哪家宗门的宝贝弟子,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次是要去剑会等着一鸣惊人的?” 剑庭的百年剑会,是整个南陵的剑宗盛事,以往便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某座南陵处于中游的剑宗,出了一位天才弟子,却一直不曾让外人知晓,直到到了剑会之上,一举胜过剑庭的所有弟子,这才一鸣惊人,之后更是成了一位剑仙,让自己身后的那座宗门一举从中游跻身上游。 顾泯现在这个境界说要胜过剑庭的各大弟子,完全是不切合实际的,他修行日短,不是那些第三境第四境的年轻弟子敌手,但要是想要剑会上展露头角,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那些大修行者,不会看不出他的天赋和潜力。 顾泯摇摇头,然后指着天幕说道:“跟着师姐去打架,不过是她打架,我在旁边看着。” 苏宿皱眉道:“你家师姐看着不像是个剑修。” 之前阿桑和他师父对敌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剑气波动,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剑修? 顾泯想起师姐说过的话,只好又对苏宿说了一遍,“师姐说只要提起剑,那她就是个剑修,不过她没剑,所以便来把她的剑带走。” 苏宿想着这话何其无耻,果然你们这无耻都是一脉相承的,但嘴上却是说道:“听着好像是有些道理,你师姐能和我师父战到如今,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修行者,你虽不愿告诉我宗门,我也知道你身后的宗门也该是一座大宗门。” 顾泯默然无语,柢山即便曾经算得上一座大宗门,如今也不可能再和大宗挨边。 眼见顾泯又沉默,苏宿知道自己想要套出对方的宗门已经不可能,打了个哈哈之后,他嘿嘿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想你我这样的人,以后肯定会名扬四海,说不定还得是被称为南陵剑道的绝代双骄,这会儿先交上朋友,以后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顾泯仔细回想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摆在明面上的还是摆在暗处的,苏宿表现出来的也没有半点让他反感的,至少在现在来看,对方的确是个可以交的朋友,于是顾泯点头道:“好。” 苏宿嘿嘿一笑,有些不死心的看了看那柄剑,然后问道:“都是朋友了,你不让我看看那柄剑,不妥当吧?我就看看,不摸!” 顾泯心想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自己竟然着了对方的道,有些头疼,仔细想来,他除了最开始坑过师姐洛雪,之后上山都是被人坑,一直到如今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顾泯有些心烦,他摆摆手,“看吧看吧。” 苏宿搓了搓手,一脸笑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气力,竟然又爬了起来,朝着那柄剑走了过去。 “对了,你这之前说的锤子是什么意思?” 顾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哦,那是古蜀的方言,大概是说你这个人意志坚定,就和锤子一样。” 苏宿满口瞎话,但脚下不停,走到那水池前,趴在上面,仔细看着那柄剑,与此同时他在调动气府里剩下不多的剑气,想要去让那柄剑感受到。 可惜他的剑气并未能落到那柄通体青色的长剑上,便四散开来,很显然那柄剑要选的剑主并不是他,知道了这个无奈的事实之后,苏宿苦着脸低声道:“还要抱着这木剑多久?” 叹了口气,苏宿无奈的又重新坐下。 顾泯也算知道那柄剑不是选的苏宿,看着对方不死心的去用剑气探查那柄剑,这就说道:“你真的很锤子。” 苏宿很生气,但想着自己说的那句话,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来,“彼此彼此。” 顾泯叹了一声,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果然不是苏宿描述的那样,但也很佩服对方的无耻,这就不再说话。 “你觉得你师姐能胜过我师父吗,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我师父赢了,也不会下杀手的。”苏宿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顾泯摇摇头,“我师姐不会输的。” …… …… 天幕之上的两人,战了许久没有分出胜负,此刻已经罢手,两人各自停在一座高楼上,默默恢复体内的气机。 麻衣老人开口笑道:“你这女娃年纪不大,境界倒是极为不错,要不是有了宗门,老夫倒是想请你来我归剑阁做个客卿。” 听着归剑阁三个字,阿桑算是知道了对方的宗门,不过即便对方是出自南陵前三的剑宗,她也一样不为所动。 她沉默看着麻衣老人,只是在默默推算要结束这场比斗还需要多久,小师弟该看的都看了,现在打下去没有意义,不过对方一定要那柄剑,她也不能让对方如意。 “那柄剑是你的?”麻衣老人忽然开口问道。 阿桑嗯了一声,就算是作答。 “老夫那弟子正需一柄剑,若是那剑的确和我徒儿有缘,老夫愿用别的法器换下此剑,你觉得如何?老夫观你不是剑修,其实拿着那柄剑也没有什么作用。” 阿桑摇头,反问道:“若是我没来,或是说我不够强,你还能如此开口吗?” 麻衣老人一怔,随即平静道:“你既然是修行者,自然也该知道修行者该如何行事。” 阿桑没来,那剑又和苏宿有缘,王小贫自然保不住那柄剑,到时候王小贫要是索要银钱,麻衣老人自然会给,就算是要些别的法器,他自然也会满足,但不管怎么,都要带走那柄剑的,不会有别的结局。 “可要杀人?”阿桑又问道。 “自然不行此事。”麻衣老人脸色不变,语调平缓。 身为归剑阁的剑修,祖训在上,麻衣老人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祖训的事情来,倒也不是因为他多尊重祖宗先祖,而是一旦违背,剑心蒙尘,于修行而言,实在是有半点裨益。 若是心志不坚之辈,更有可能落入魔障,此生难窥大道。 “还行。” 阿桑点头说道:“我让小师弟看了你出剑,算是欠你一分,你那弟子若是和那剑有缘,便以剑相赠,抵去这一分。” 麻衣老人一怔,心想你那师弟,他之前也看了,不过是个第二境的剑修,怎么能够看得懂他的蓄势一剑,就算是苏宿,他都不认为能够看懂,如此一眼其实不算什么,但对方已经如此说话,麻衣老人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阁下有什么需要的法器,老夫可用于交换。” 阿桑摇摇头,再不说什么,便从天幕上落了下去。 麻衣老人也跟着落了下去。 两个人来到水池前,这里只有两个精疲力尽的少年和一直没说话的王小贫。 阿桑看到这幅场景,瞥了一眼王小贫。 后者心领神会笑道:“这两位一见如故,不过一见如故之前,先切磋了一番,这会儿却是打累了。” 听着这话,麻衣老人皱了皱眉,他看着两人都没受伤,想着肯定还是自家徒儿手下留情了,心想自己这个徒儿平日里看着不着调,现在到底还是有些知道分寸的。 他看了苏宿一眼,正要开口,苏宿就爬起来叫道:“没戏了没戏了。” 麻衣老人有些不悦,但很快便想到可能苏宿已经试过了,但不愿意放弃的说道:“要不要再看看,你摸过没有,摸一摸如何?” 苏宿垂头丧气说道:“别说摸了,舔都不管用了,也罢,让梁照那家伙神气两天,我这次不去找他的麻烦。” 说着这话的时候,苏宿其实也有些心虚,要不是今晚连顾泯都没能赢下,他也不会担忧梁照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朝着外面走去,苏宿不忘和顾泯道别,“好兄弟,打得很舒服,回见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六章 白鹿来了 走出那方小院,重新回到街道上,同样还是夜幕下,只是有些月光落到长街上,让人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 麻衣老人负剑于身后,倒是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苏宿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说道:“师父,你那蓄势一剑,剑气运行轨迹等会儿给我详细说说,之前我照着出了一剑,虽说架子是有了,但是还没得精气神,最多只能说是学了两分,师父你这一剑倒是真不错,不过为啥平日里藏着掖着不告诉徒儿,你就徒儿这么一个徒弟,不告诉徒儿,是想着把这一剑带到棺材里去吗?不是徒儿说你,师父你这心胸不够,怪不得当初没能当上掌教……” 苏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落在麻衣老人耳朵里都是废话,直到他说到了重点,麻衣老人才心神一振,有些激动的看向苏宿,“乖徒儿,你说什么?你看懂了为师的蓄势一剑,还照着出了一次……” 苏宿扭着脑袋,满不在乎的说道:“就是个壳子,还没学到精髓。” 麻衣老人得到确切答案,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乖徒儿,有你在,归剑阁日后超过剑庭,哪里便是一句空话?” 苏宿嘁了一声,“比不比得上梁照且不先去说,就是顾泯,也……” 声音戛然而止,远处忽然起了一道剑光。 麻衣老人转过头去,皱眉道:“是那两个鼠辈。” …… …… 原本等着取剑的人有三个,都是飞光境的剑修,许树最先出手,可已经被阿桑打得重伤,其余两个因为畏惧麻衣老人和阿桑的境界,便一直藏到暗处没有出手,这会儿眼见麻衣老人离去,就只剩下阿桑,想来便是要搏一搏。 两道剑光先后生出。 其中一位掠向阿桑,顺带着便出了一剑,剑势磅礴,阿桑皱了皱眉,看着那一剑,并未有半点闪躲的想法,只是伸手,便要将其拦下。 虽然之前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阿桑面对飞光境的修行者,自然而然不可能有半点畏惧之心。 只是那人本来便知不是阿桑的敌手,此刻出手也只是为了拖住阿桑而已,另外一人落到水池前,大袖招展,看着那柄青色长剑,便要出手卷走。 一人拖住阿桑,另外一个乘机取剑,本来就是既定的方略。 顾泯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耻,站起来就握住烛游,后者再度化作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顾泯握住长剑,对着那人的后背就刺了出去。 取剑那人不为所动,顾泯境界太低,他就是站在这里让顾泯刺上一百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那柄青色长剑,那人眼中满是贪婪神色,不过也是一闪而逝,明知阿桑不好惹,他自然便要以最快速度取剑。 只是短暂失神之后,那人大袖一卷,水池摇晃,那柄青色长剑忽然发出一道清越的剑鸣之声。 “不好!” 那人一声爆喝,整个人的气机运转到了极致,要朝着远处掠去,这会儿竟然是连剑都不想取了,只想着快速离开此地。 顾泯一剑去势不停,在那人侧身闪开之后,正好便到了那柄青色长剑身前一丈左右,正好便感受到了那柄剑身突然迸发出来的磅礴剑气。 只是一瞬,顾泯便被狂暴的剑气推着摔了出去。 至于之前那人,下场更为凄惨,他离着那柄青色长剑最近,首当其冲受到了伤害要比顾泯多得多。 被几道剑气结结实实的打在身上,虽说已经想着掠走,可是还是在空中吐出了几大口鲜血,然后撞碎了许多建筑,最后生死不知。 至于另外一位飞光境剑修,只是被阿桑一掌打断佩剑,就这样跟着倒飞出去。 阿桑瞥了一眼那柄青色长剑,看了一眼王小贫,平淡道:“你要找的剑主来了。” 走到顾泯身边,阿桑一把提起顾泯的衣领,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丹药,然后掠向了一处高楼。 水池里,那柄青色长剑颤鸣起来,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从剑身上蔓延出来,这柄被王小贫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铸造的剑,在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成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给那个还没有露面的剑主。 …… …… 长街上,苏宿感受着那柄剑散发出来的剑气,本来就是天生剑胚的他,更能感受到那柄剑此刻欢呼雀跃的心情,“师父啊,我好恨啊!” 麻衣老人也感受到了那柄剑的异常,大概是猜到这是那柄剑真正的剑主来了,看着自己这徒弟的样子,麻衣老人安慰道:“没啥大事,这柄剑不行,师父再给你找柄别的,总归不会让乖徒儿你一直用这柄木剑,实在不行,师父这张老脸不要了,让你去试试掌教大人那柄剑。” 归剑阁掌教的那柄佩剑,在整个世间都能排得进前十,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剑,不知道有多少归剑阁弟眼馋得很。 不过掌教春秋鼎盛,这一代的年轻弟子,估计是等不到他仙逝之后继承那柄剑了。 苏宿皱眉道:“剑好有个屁用,要是不适合,那真是只能看看啊。” 他欲哭无泪,就像是有朝一日即便有一座剑山摆在他面前,上面有着这世间最为不凡的仙剑,要是没有一柄适合他,他又能如何? “去他娘的天生剑胚啊!”苏宿怒极,要不是这个身份,他早就在归剑阁里挑选一柄极好的剑带上了。 麻衣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这乖徒弟,反正说是这么说,心里肯定也是会有数的。 苏宿低声骂道:“要是那柄剑选的主人及不上我一半,就是那柄剑瞎了狗眼!” 麻衣老人哈哈大笑,平日里听着自己这徒弟胡言乱语只觉得头痛,这会儿反倒是觉得很有些趣味。 苏宿还想说句什么,就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哒哒的声音。 是马蹄落到长街上的石板上的声音。 苏宿看向远处,麻衣老人也是如此。 这一对师徒此刻在心里都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无法言说,但特别奇异。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亮,长街尽头迷迷糊糊出现了一道影子。 一头白鹿率先出现在苏宿的视线里,这头白鹿通体雪白,如同普通的野鹿一般高大,头上生着四角,和一般的野鹿有着绝对的不同。 原来之前的马蹄声便是这头白鹿发出来的。 “夫诸!” 麻衣老人见识广泛,自然认识这等异兽。 这状如白鹿的生物,便是夫诸,以往是很多修行者的坐骑,在民间传说里,看见扶诸便有水灾发生,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便是一个极好的坐骑而已。 在数千年前,许多宗门以扶诸作为坐骑,便是看中的是扶诸速度奇快加之性格温和,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生出来吃其肉能够增长修为的说法,引得无数修行者争相出手屠杀此物,到了如今,世上便再难见到任何一头扶诸了。 这等异兽,漫说是归剑阁,就连大祁王朝的宫廷里也不可能有。 还没等麻衣老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身影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有个身材不算太高大,但仍旧说得上身材修长的男子出现在了白鹿后面。 那个男人生得不算是太过好看,至少比起来苏宿要差些意思,至于顾泯,更是完全及不上,但也绝对说不上丑陋。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衫,但衣摆处有了些泥土。 不过他却是不曾注意,此刻出现在长街之上,男人看到了苏宿,微笑道:“天生剑胚,不用百年,自然是金阙剑仙。” 苏宿没有反应,没有接话。 然后这个男人又看向高楼之上,开口笑道:“生而重瞳,同样未来不可限量。” 最后他目光投向顾泯。 沉默片刻,这个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生得真好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七章 如果可以,我想抱着 顾泯站在阿桑身侧,听着那个男人的寥寥数语点评,到了他这里便成了生得好看,下意识咧了咧嘴。 阿桑依旧神情平静,但没敢掉以轻心。 “师姐……”顾泯开口,但阿桑已经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多问。 顾泯一肚子疑惑,但也只好憋着。 麻衣老人神情凝重,能够一眼看出苏宿天生剑胚的修行者至少也是繁星境巅峰的人物,可他此刻不管怎么去感受对方的境界,都无法看出一星半点。 也感受不到对方身上带着的半点气息和剑气。 收敛剑气于体内,这并不难,但要是想不让任何人看出来,那便不容易,至少麻衣老人这么一个繁星境的剑修无法保证不被任何修行者看出来。 对方如果不是剑修,便很有可能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要是剑修的话,那便可能是一位金阙境剑仙。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但对面要是剑仙,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力会更大。 整个南陵,能够踏足金阙境的剑修,只怕也只有两三人而已。 男人看了一眼麻衣老人,好像是知道这个人在想些什么,没有多说,只是微笑道:“在下感知到此地有剑与在下有缘,在下学剑数十载,都尚未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剑,如今寻到了,是缘分,但不知道是哪位所铸,又是否愿意让在下带走?” 麻衣老人和苏宿默不作声,阿桑暂时没打算开口,顾泯知道这种事自己插不上话,只有王小贫跑出来,看着这个男人,便笃定了自己所铸的那柄剑,便一定选得他为剑主,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男人这才抬起头看向站在高楼上的阿桑,询问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可否将此剑交给在下?在下在最近数年间,便要去与一人一战。” 阿桑看向他,淡然问道:“先生境界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有剑无剑,想来都并无影响,何必执着?” 当听到男人说到和人一战的时候,阿桑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的名头很大,但知道他的人却又不多。 不过阿桑知道他,他却不知道阿桑。 但即便如此,阿桑也不想轻易就把这柄剑交出去。 男人摇摇头,“若是面对这世间其余的剑道强者,在下自然有剑无剑都可,但在下要战的那人,若是无剑,在下不敢说有半分胜算。” 同境之战,剑修们有剑无剑自然差得很多,但是要是说无剑便一点胜算都没有,便实在是有些夸张,阿桑笑了笑,没有答话。 男人忽然脸色凝重起来,他看向阿桑,极度认真的说道:“我要战的那人,无剑绝对不可,姑娘此剑,我要定了,不过拿了此剑,便算欠下姑娘人情,日后若是姑娘有难,在不违背在下本心的前提下,会出手一次,以此报答。” 这是一位金阙境剑仙的承诺,在很多时候都会比那柄剑更加重要。 阿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若是还坚持,便不是个好选择了。 那男人没有再说什么,看了阿桑一眼之后,便转过头,来到白鹿身侧,轻声笑道:“你定然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是在和那柄剑说话,所以都沉默不语。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比之前更盛的剑鸣声响起,那柄剑拔地而起,出现在天际,带着无边剑气。 光以剑来说,实际上这柄剑就已经十分不凡,此刻又要落到一位金阙境剑仙的手里,可以预料,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让这个世间的所有人都知道名字。 男人招手,那柄剑便落到了他手里。 然后他骑上了白鹿,再没有说话,白鹿转身,朝着夜色跑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已经让他们听不见任何蹄子和石板相撞的声音。 那个男人来得很迟,但走得很快。 麻衣老人朝着阿桑拱手,苏宿朝着顾泯大喊道:“我在剑庭等你啊!” 顾泯招了招手,好像是有些嫌弃。 …… …… 落到了长街上,阿桑站在街道旁,问道:“你学了那一剑?” 顾泯点点头,蓄势一剑,他此刻虽说还没能得其精髓,但随着时间打磨和一次次不断尝试,绝对会彻底学会那一剑。 阿桑赞赏道:“很不错,小师弟果然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师姐。” 顾泯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那人是谁,为何我连出手都不敢?” 阿桑转过来看着顾泯,一脸淡然,“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未必需要去尝试,有些人,听过他的名字之后,你便该知道自己不敌,又何必出手自取其辱?” 顾泯老实说道:“请师姐解惑。” 阿桑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片月光说道:“如今的剑道第一人是个女子,有很多人都想打败她,尤其是剑修。” 一介女子成为剑道魁首,对于世间剑修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太能够接受的事情,可有些事情不接受是一回事情,扭转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的剑道境界,大概在前后数百年,只有晚云真人敢说能够稳稳胜过。” 阿桑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崇古贬今不是什么好说法,反正如今世间没有剑修能够胜过她,若是真要说有,那就是刚才那个人。” 顾泯想了想,刚才那个男人展现出来的气度,的确很像是一个绝世高手应有的风采。 “论剑道,他的剑或许排不进世间前三,但前三的那两个剑仙不会有任何可能胜过那位女子剑仙,只有他有可能。” “为什么?”顾泯问道。 “因为他足够年轻。” 阿桑平静说道:“年轻便是最大资本,那位女子剑仙不过一百余岁,还有许久的寿元,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往前走多远,所以那些几百岁的剑仙此刻不及她,以后也不会赶上她,可他不一样,他才学剑了几十年,不到百岁,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金阙剑仙,他自然有可能,况且他以往和别人比剑,从未输过。” 阿桑补充道:“那会儿他还没有剑。” 顾泯和苏宿,乃至于那位剑庭的梁照,都是他们这个年纪里最天才的几位剑修,但在比他们更大的那一辈里,也会有真正的天才,而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同龄人中绝对的天才。 每一代修行者里都会有那么一个独占鳌头的人,就像女子剑仙的那一代里,最强大的自然便是她,而在阿桑这一代修行者里,刚才那个男人便是最强的。 因为同代,阿桑很清楚那人是谁。 顾泯听了这么许多,也知道了许多,但是自家师姐还是没有说对方的名字,他觉得有点头疼。 “他叫梁拾遗,下次遇见,记得让他救你或者教你。” 说到这里,阿桑便不再说话,好像是有些累了。 顾泯瞪大眼睛,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师姐,你说什么?” “他一个剑修,关我何事?” 阿桑笑了笑。 顾泯心想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梁拾遗很正经的说过了以后阿桑遇见危难,他可以帮忙出手的,可是这会儿自家师姐这么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是说将这么个机会给他了。 这是何等的好处? 对方是一个有机会成为剑道魁首的金阙境剑仙,这样的人许下的承诺,对顾泯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宝贝。 对阿桑来说,应当也不会是可以随便无视的东西。 “说不定数年之后,我便比他更强,他的承诺对我有什么用?” 阿桑好像是看穿了顾泯的想法,随口一说,无比淡然。 这句话落在顾泯耳朵里,也让他心神恍惚,梁拾遗已经是个金阙境剑仙,是这个世上有数的高手,自家师姐竟然也与他差不了多少,这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说自家师姐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么说起来,怪不得只有师徒三人的柢山这些年能够长存,岂不是自己那个看着猥琐的师父,也有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那么,洛雪师姐呢? 难不成那个看着傻傻的师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高手。 阿桑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道:“洛雪不是。” 顾泯哦了一声,倒也不失望,洛雪不是,那么师父肯定就是了,顾泯脑海里已经有了景象。 过去的很多年里,时不时有外面宗门的高手山门挑衅,而在这个时候,自家师父便站在山顶,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那些修行者,淡然的说出一个滚字。 然后言出法随,无数恐怖的气机从山上涌出,将那些修行者彻底斩杀。 而自家师父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想到这里,顾泯对未来有多了几分希望。 回过神来,他还是没忘了说一句多谢师姐。 阿桑点头,示意不必如此。 “师姐。” 顾泯又看着阿桑。 “怎么了?”阿桑这一次没有看穿顾泯在想些什么。 顾泯无比认真的看着阿桑说道:“师姐,请务必让我好好抱着你的大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八章 未来可期 晨光生出的时候,阿桑和顾泯重新坐上了那张青色的巨大符箓。 王小贫就在长街旁站着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离去,什么都没有说。 随着符箓缓慢的升高,王小贫的身影变得细小起来,顾泯才有些感叹的说道:“那剑本是他铸的,他却没能得到半点好处。” 阿桑还是坐在最前面,感受着清风拂面,或许是心情不错,很快便接过话来说道:“他想要的东西,旁人反正无法给予,不如都留给我,或许有天我感动了,他便有了机会。” 顾泯知道阿桑说的是她自己,顿时来了些好奇心,他试探问道:“师姐为什么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没有修行吗?” 阿桑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我要喜欢某人,那某人即便是个瞎子和瘸子都没关系,我不喜欢某人,某人即便为我丢了性命,那又如何?” 听着这话,顾泯心想师姐你果然是个异于常人的女子,如此气魄,又生重瞳,只怕是放在那些皇家里,便又是一位女帝。 “不过我还是欠了他的情,所以我决定此生都不再见他,免得多生其他事端。”阿桑声音平淡,倒是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顾泯心想这又是什么个道理逻辑,不过他想了想,也只是问道:“师姐和他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若是往常,顾泯定然不会问,因为自家师姐感觉太过于清冷,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询问的范畴内。 可这一趟取剑,他深切感受到了阿桑对他的期望,也拉近了他和自家师姐的关系,所以说话便要随意一些了。 在自己这个大师姐身前,顾泯觉得自己只要正经一些,才是最好。 阿桑想了想,便把当初的那个故事再说了一遍,不同的故事由着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又有不同,比如阿桑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便十分客观,仿佛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描绘的,不会有半点偏颇。 “是个一厢情愿的故事。” 最后,阿桑用这样一句话作为收尾。 顾泯干笑两声,再没有多问的心思。 而阿桑反倒是开口问道:“你不知道那个少年的身份,也不知道你和他战平意味着什么?” 顾泯想起苏宿,心想对方还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算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不过他也不傻,自然知道对方是天生剑胚意味着什么,那肯定是某座宗门的宝贝弟子,而自己能和对方战平,可能也有些重大的意味。 阿桑微笑道:“我忽然改了主意,你要是到了剑会上,或许可以下场和别的剑修比一比。” …… …… 远处的山上有座山神庙,半夜庙里来了一对师徒,背着木剑的少年入庙之后,便倒在了谷草铺就的地铺上,很快便鼾声大作。 等到日上三竿之后,少年才悠悠转醒。 麻衣老人一直盘坐修行,眼见自己的宝贝徒弟醒来之后,这才笑着开口,“为师来给你讲讲那一剑的剑气轨迹?” 苏宿摆摆手,摇头道:“这会儿不想听。” 麻衣老人无奈道:“宿儿你既然生出了要下场和那个庚辛剑主一战的想法,学透了为师的这蓄势一剑,也是一大杀招,说不定能左右胜负。” 苏宿打了个哈欠,“没有剑,我觉得我不是他的敌手,说实在话,这会儿徒儿忽然觉得那个庚辛剑主虽然面目可憎,但应当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麻衣老人皱了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徒弟才过了一晚上便改了想法,心想难不成是昨晚被那个骑白鹿的男人吓破了胆? 苏宿知道自家师父在想什么,他朝着谷草倒去,闭着眼睛,低声说道:“昨晚徒儿和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一战未分胜负,是因为我们两人都在试着学师父你的那蓄势一剑。” 麻衣老人点点头,示意知晓。 “我们学得差不多。” 这才是重点之处。 麻衣老人咂摸出了味道,眼睛微微眯起说道:“你是说那个少年如你一般,都学到了为师这一剑?” 苏宿嗯了一声。 麻衣老人叹道:“那他是哪家剑宗的弟子,竟然之前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一年多来,整个南陵最为大的事情,自然便是剑庭出了个庚辛剑主的事情,除去梁照,苏宿也算引起了不少风波的少年。 两个少年早已经被认为是这南陵年轻一代里天赋最佳的两人。 除他们之外,再没有别人能站在他们身侧。 苏宿闭着眼睛,随口说道:“师父你见识广阔,想想哪家剑宗可以容忍门下弟子不学剑的?” 苏宿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从阿桑身上便找到了事情的突破点。 麻衣老人仔细想了想,南陵这边的剑宗也就那么几座,都是以剑为本,倒是找不出一家符合这种说法的宗门。 “那少年的师姐境界和为师相当,如此年轻,应当是某座大剑宗的弟子才是。”麻衣老人也只能得出如此推论。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笑道:“不过那家伙的脾性我很喜欢,希望以后没有拔剑相向,一决生死的时候。” 修行者之间的未来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便说得清楚的,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这只是某个少年的美好期望,至于能不能实现,其实一点都不好说。 “或许很快你们就能遇上。”麻衣老人很快就给苏宿泼了冷水在头上。 “剑会之后,或许便要去帝都了。”麻衣老人有些怜爱的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咸商城那边的信,在早些时候便已经传到了归剑阁。 归剑阁上下那么多弟子,对方便是指名的苏宿。 “那个少年的宗门要是收到了信,大概也会派他去,你们到时候说不定真要倾力战一场。” 麻衣老人感慨道:“像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是好好修行的年纪,却要踏入那旋涡里去,真的是不应该。” 苏宿听懂了自家师父言语里的关怀之意,正要说话,后者却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也是无妨,当年柢山那位晚云真人,可不是一路杀出个几乎举世无敌吗?” 苏宿躺在谷草上,心想你这个师父当得不赖啊。 …… …… 临近剑会举办之日,剑庭附近的城镇里,修行者便多了起来,不过十有八九都是剑修,是应邀来参加剑会的各大剑宗弟子,偶有的其他宗门弟子,不能进入剑庭一观那位庚辛剑主,只能在此地旁敲侧击打听,让这些城镇都变得繁华起来。 剑会是剑修们的盛会,但借着这剑会,倒是能够聚集一大波修行者,让这城镇里短暂的热闹起来。 以往天色渐晚之后便会冷清下来的城镇里,此时便多点了许多灯笼,许多小宗门的修行者趁着机会便在长街两旁摆起了摊,贩卖一些法器符箓。 有幸运的家伙,一晚上便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毕竟也不是所有修行者都明白这些东西不会有半个好东西的。 特别是一些尚未踏足修行多久的女修行者,往往见了些造型精致的小玩意便迈不动脚,这便成了这些小贩眼里的肥羊,自然得好好宰上一把。 听着吆喝,想着原来有许多修行者过得还不如自己的顾泯正在一处小摊子前大口吃着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牛肉面。 阿桑看着自家小师弟,说道:“小师弟若是想吃面,回山之后,可让洛师妹……” 话没说话,顾泯便摆了摆手。 他不是想吃面,只是因为在山上吃了太多难以下咽的东西,这会儿才会吃得如此香,要搁在没上山之前,面对这碗牛肉面,他断然不会如此。 吃完最后一口面,顾泯抬头去看远处那座山,若有所思。 第三十九章 夜幕里的人心 远处那座山上,有无数楼阁立于群峰之上,如今已经入夜,那些楼阁藏于夜色之中,竟然是修行者也不能一睹真容,只能看到楼阁里飞檐下悬挂的灯笼,看着那些光亮来以此判断数量。 夜色中,不时有剑光生出,一道道微弱的剑气时而出现,时而消散,那是剑庭的剑修们离开或者归来。 这座南陵第一剑宗,和北陵那座剑府并称为世间最为强大的两座剑宗之一,门下剑修早已经胜过当初巅峰柢山三万剑修的说法,在数年前由大祁王朝给出的说法,此刻剑庭门下弟子至少也有五万之数。 可以想一想,五万剑修,若是齐齐御剑而行,那般景象,便如同蝗群过境一般,遮天蔽日。 正是因为剑庭如此强大,大祁王朝这些年里和剑庭的关系一直维护得很好,一般剑庭剑修,在大祁王朝境内,若是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大祁王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了。 更有坊间传言称,剑庭的几位二代长老都和咸商城里的那些皇族支系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说起来是支系,最后指向的还不是那座皇城,以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大祁王朝尊重剑庭,但绝对不是畏惧,因为即便是剑庭的那位掌教,可以排进世间前三的大剑仙,也没有任何可能会胜过那位大祁皇帝。 九五之尊,尊的并非只是地位。 顾泯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碗吃得已经只剩下面汤的牛肉面。 “剑庭既然说是南陵第一剑宗,门下剑修数万,实力如此强横,师姐要去砸场子,让柢山暴露在剑庭目光之下,对柢山中兴之事,有何益处?” 这是顾泯这么些天来一直的疑惑,剑庭既然如此强横,那么只有师徒四人的柢山即便是依靠阿桑成功在剑会一鸣惊人,让世人再度知道柢山,可这样除去让剑庭更加上心,从而让柢山更受限制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即便大师姐和师父都是那种真正的高手,可是在面对有五万剑修的剑庭,又能如何? 剑庭绝对不会允许曾经辉煌的柢山中兴,以夺去他们南陵剑宗第一的名头。 顾泯一点都不蠢,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没想得清楚,但他明白自家师姐绝对不是那种莽妇,他更愿意相信师姐这样做是另外有着深意,就像是之前她非要等着人来取剑一样,那是为了让他看别人的剑。 柢山没有剑修,顾泯修行路上没有剑道大家指导,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来参加剑会也是如此。 可阿桑出手砸场子会有什么益处? 阿桑看着他,赞许道:“小师弟想得很周全,不过有些事情,现在我不告诉你,你或许之后自己便能看懂,但小师弟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上有担子,中兴柢山的事情,的确不会落在我身上,也不会落到师父身上,只会落到你身上。”顾泯苦着脸说道:“我还是个孩子,师姐不为我遮风挡雨?” 阿桑笑了起来,有些清淡,“小师弟想要的,柢山已经给了你,作为回报,小师弟自然也该为柢山做些事情,况且柢山真正中兴之后,对于小师弟而言,只有裨益而并无坏处,师父所言下任掌教是小师弟的,那就一定是小师弟的,至于到时候交到小师弟手里的柢山是有着数万剑修的柢山,还是如同现在一般,只有数人的柢山,就全看小师弟了。” “至于小师弟你是个孩子这种话,倒是不用说了,山上没有人会把小师弟当作孩子。” 顾泯嘿嘿一笑,掩饰了几分尴尬,阿桑却不在意的说道:“小师弟陪我去找柄剑。” 顾泯一愣,随即也只是点头说道:“好。” 这里有许多小贩,贩卖的法器有很多,但卖剑的很少,因为临近剑庭,剑修太多,他们那些品质太低的法剑拿出来很容易被人一眼识破。 天底下最懂剑的不是剑修还能是什么? 阿桑和顾泯在一处地摊前停下,看着地上摆放着的几柄剑,顾泯有些难为情。 这一条街里,只有这么一处摊位是在卖剑的。 顾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这剑怎么卖的?” “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力,我这里的剑,绝对是这条街上最好的,看在客官有如此眼力的份上,我给客官你这个……真好看啊。” 摊主是个中年妇人,长得有些肥胖,脸上更是有些斑点,境界不高,原本只是说着剑,这会儿抬头看清楚顾泯的长相之后,这个妇人便有些失神。 “这位公子可长得真好看啊,想要什么,姐姐送给你。” 顾泯有些难受的转头了阿桑一眼,阿桑不为所动,顾泯也就只能随意指了一柄剑,那妇人把剑递到顾泯手中,顺势握住顾泯的手,赞道:“年纪不大吧,是个剑修?姐姐我一看便知道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以后肯定能够名震世间,得了,姐姐这剑就送你了,但要说好了,要记住姐姐才行呀,这会儿有没有空,要不然去姐姐家里喝口热茶?” 那妇人把剑往顾泯怀里塞,同时那肥胖的身子也在极力的往顾泯身上靠去。 顾泯难受到了极点,差点便把刚才吃的牛肉面都给吐了出来。 阿桑站在一旁,眼角带着笑意,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帮的意思。 …… …… 走在长街上。 “师姐,你就算不帮我,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提着那柄几乎算是出卖美色才换来的剑,顾泯惆怅到了极点。 “小师弟你生得如此好看,行走世间,自然也有好处,今日你为我找了一柄剑,正好便算是抵消了我送出去的那柄剑,其实仔细想想,小师弟你还赚了一个金阙境剑仙的承诺,还算是不亏的,最多被人吃些豆腐,也不算什么大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桑尽量让自己憋住不笑,但努力尝试之后,的确是没办法,她只能带着笑意继续说道:“小师弟,修道之人,还须修心,依着你今日的表现来看,还须多努力。” 顾泯只是把剑递了出去,再不说话。 …… …… 夜色里,剑庭观剑台。 梁照盘坐在观剑台中央的位置,那柄之前取来的云笈就摆在他的膝上,一丝一缕的剑气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流出,在四周停顿片刻之后,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如此往复不断。 “剑道一途,剑心正骨,剑意定神,剑气却是杀敌之根本,历代大剑仙,没有一个人不在剑气一道上走得长远,想要之后一人一剑便世间无敌,便要在剑气上多下些功夫。” 在观剑台外的一座高楼上,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藏于夜色之中,让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光是听声音,便能够觉得威严肃穆,必然是身居高位才能有的气态。 听闻此言,梁照微微睁眼,却不曾看向这边,只是平静答道:“谢师尊教诲。” 原来那人便是剑庭的掌教,世间剑道能够排进前三的大剑仙,而在南陵,很难有剑修敢说能胜过这位剑庭掌教。 剑庭掌教平静说道:“照儿,你乃百年不遇的庚辛剑主,以后境界自然会比为师更高,剑庭的未来说不得也要落在你肩上,可若是因此这些事情便牵挂,剑道一途自然难走得更远,修行路上,千难万难,最后还是只看自己而已。” 梁照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归剑阁苏宿,天生剑胚,在南陵的剑宗年轻一代中,是你唯一敌手,这次剑会,他有可能会指名挑战你,你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那位剑庭数万剑修的领袖便缓缓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梁照低声道:“恭送师尊。” 纵使知道自己那位师尊肯定不会听见看见,他也低头低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天幕,梁照默默念着苏宿的名字,想着对方天生剑胚的事情。 沉默良久之后,梁照站起身,将佩剑悬于腰间,按着剑柄,缓缓走下观剑台,走出数步之后,他才低声说道:“那颗剑星,就是你的吧?” “不过那又如何?你终究会败在我手下,既然败了,那么谁还会相信你呢?” …… …… “啊……嚏.……” 尚在千里之外,那座破山神庙里枕着月光睡得尚好的苏宿忽然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爬起来之后,十分生气的看着远处骂道:“谁他娘的念叨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章 山前 半个月后,剑会总算是到了举行的日子,剑庭所在的那座山也将护山大阵彻底关闭,远处的天空里,时不时的出现了几道剑光,只是那些剑光大多数都在山前消散,证明来人并无想法御剑入山,给予了剑庭充分的尊重。 说来也是,有着那位剑道前三的剑仙坐镇的剑庭,自然不可能会有别的剑修胆敢挑战,漫说来的那些人只是各自宗门里的长老和客卿,即便是掌教亲自,在面对剑庭掌教的时候,也只能低头。 无数修行者在相邻的城镇里仰头看着天空,目睹着一道道剑光出现,然后不时的传出惊呼声。 “那道剑光如此耀眼,至少也是一位繁星境的大剑修,是何宗门的,难不成是万剑山的?” “扯淡,万剑山那群人一直自视甚高,即便是剑庭剑会,他们也定然是最后一个来的,你放心,到时候定然声势比现在更大。” “听说那位万剑山掌教数年前踏入金阙境,境界已经可以和蓝临真人一较高下,只是不知道何时才会对剑庭下战书。” “蓝临真人剑道当世前三已经毋庸置疑,除去剑府的那位姚剑仙之外,便只有那位女子剑仙能够稳压蓝临真人一头,万剑山那位,我看怕是要差很多。” “尔等不知道后生可畏的意思,如此墨守成规,要是一定是修行的日子更长便更厉害,那么这修行比斗还有什么意义,不管是谁,走出来自报年龄不就好了?” 有人讥讽出声,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无人理会,那些修行者看着剑光继续说着话。 “这次剑会最耀眼的当是剑庭的庚辛剑主,除去他之外,便该是归剑阁的那位天生剑胚,只是不知道这两位会不会在剑会上剑争一番,哎,可惜我们并非剑修,也无资格进入剑庭,注定看不到这一战,这两位若是不中途夭折,大概真有可能成为南陵剑道的绝代双骄。” 有人在叹息,好像是十分希望看到如此局面出现。 顾泯跟着阿桑穿过长街,心里平静如水,若是放在半年之前,他听到这些话,说不定会再骂一番那个假的庚辛剑主,可这个时候,他在心里却是没有太多波澜了。 阿桑走在前面,听着这些,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日后小师弟的名字便要出现在他们口中,此刻没有,也勿急。” 顾泯咧嘴笑道:“师姐知道我一向低调,巴不得在没有成为金阙剑仙之前,世间谁都不知道我。” 说起低调,阿桑想起了很多事情,但最后还是说道:“你看起来活泼,实则还是少了些少年人的朝气,有些事情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应当做的,不用畏之如虎,之后师姐可能护不住你,当现如今,还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你下杀手。” 顾泯笑嘻嘻问道:“那位蓝临真人出手,师姐也能拦下?” 阿桑回道:“他不会出手。” 顾泯问道:“为什么?” 阿桑看着远处的山峰,轻声道:“因为他要脸。” 顾泯一怔,然后无奈说道:“师姐有道理。”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阿桑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的离开城镇,走在山林之间,他们头顶是时不时出现的剑光,那些剑修虽说都会在山前停下,但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步行。 顾泯看了阿桑一眼,还没开口,后者便缓声说道:“我不会。” 顾泯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要问御剑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再度穿过一片山林,两个人便总算是来到了山前。 这是一座很高的山,比他们走过的这座山要高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之前在城镇里才能看到这座山上的楼阁和光亮。 站在山上,此刻没有了护山大阵的阻碍,便能看到山上的无数楼阁,以及淡淡散发出来的剑气,若是平常,即便是来到山脚,也只能看到一团迷雾。 阿桑没有犹豫,只是朝着前面走去,顾泯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这里,他们终于见到了别的剑修,就在山道上,大约都是数人结群,有人负剑,有人悬剑,皆是气度不凡之辈。 每一群剑修都会有几位年轻剑修,想来便是会在剑会上出手的年轻弟子,而领头之人大多步入中年,气态沉稳,他们是各大剑宗派来的领队人物,不会轻易出手,这次除去来观礼之外,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见识那位庚辛剑主。 顾泯的目光从身前的那些剑修身上移开,是因为此刻身前从他和阿桑身边路过一群剑修,俱是白衣白裙的女子。 路过之时,顾泯难免多看几眼,自然看到其中的面容姣好之人。 原本顾泯这样便有些不礼貌,那些女性剑修正有人皱眉不悦,可当看到顾泯长相之后,都有些惊异,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子,此刻脸色微红,正对身边同伴低声说了声长得真好看。 很快便有长辈低声呵斥,那几位女子剑修也只能转过头去,默默赶路,那位年长剑修瞥了一眼顾泯,但最后还是更多的看了几眼阿桑。 阿桑目不斜视,并不理会。 等到这群女子往前走去之后,顾泯才貌似后知后觉的说道:“虽说人多,却无一人及得上师姐。” 阿桑淡然道:“贫嘴。” 但眉间带着笑意。 顾泯吐了口浊气,看着眼前的山道,便踏了上去。 踏入山道之初并无什么不同,可等到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觉得四周有些不同,此刻四周好似有些微末剑气环绕,而且很快便落入到顾泯身体里,化作他身体气机的一部分。 “这是……” 顾泯默默感叹,想来应当是剑庭财大气粗,这是给登山剑修们的一些微妙好处,境界高妙的剑修们当然不在乎,但对于那些四境之下的剑修,却是绝大的好处。 即便如此,也不是任何一家剑宗就能拿出来的。 顾泯小声念叨:“什么时候我们柢山也能如此阔绰?” 声音太小,也就他和阿桑能够听到。 行走在山道上,阿桑走得不快,顾泯也只能跟着走得慢一些,以至于两人身后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若是男子自然不会在意,可若是女子,尤其是年纪尚浅的女子,便会忍不住多看一眼顾泯。 然后都会留下一句真好看。 顾泯忍不住摇头,这种事情,他是无法掌控的。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山道之上的那些剑气陡然一变,忽然如同海潮一般,开始拍打着海岸。 顾泯心神一松,差点向后倒去,他定住心神,稳住身形,额头上已经生出汗珠。 阿桑抬头看向山顶。 有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传出来,“四境以下小友,最先登上山顶者,剑庭赠出一卷前代剑仙手札拓本。” 听见这道声音的登山众人几乎都是精神一振,尤其是那些年轻弟子,更是眼里发光,很多剑宗整个历史上都不见得会有一个金阙剑仙,剑仙手札便更是难寻,此刻剑庭云端风轻便要赠出一卷,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心潮澎湃。 虽说这只是拓本,但即便如此,对于他们的剑道修行也是有着极大的裨益。 一些剑宗弟子在感叹着剑庭的手笔如此之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奋力朝着山顶走去,这登山穿过那些如同海潮一般的剑气,说实在的境界其实是不是主要,而是心志韧性,也算是比较公平之争,加上又有限制境界一说,这谁能最先爬上山顶,还真的很难说。 阿桑转头瞥了一眼顾泯,顾泯此刻已经稳住心神,那些剑气冲击暂时对他造不成什么难处,但在之后,便说不准。 “登山于修行有益,那本手札还是其次,小师弟,我在山顶等你。” 说话间,阿桑已然做了决断,只是一瞬,这位柢山大师姐便已经消失在山道上,只留下顾泯一个人立在原地。 “师姐……”顾泯张了张口,到底是还没说出来什么,自家师姐已然不见。 顾泯吐了口吐沫,他对那本所谓的剑仙手札其实也不太感兴趣,他前有晚云真人这么个大剑仙的剑经,后有那么个古怪的白寅诀,一前一后两件东西,怎么算都不会是凡品了。 不过既然剑庭这一来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登山了。 定了定心神,顾泯缓缓的朝着山上走去。 之前已经有好些剑修登山了,再加上那些剑修为了那本剑仙手札都卯足了劲,因此在之后的很长的一段路里,顾泯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剑修,直到临近半山腰的时候,他才在山道一旁看到了一个蹲在一旁的少女。 那女子穿了一身白裙,就是之前遇到的那群女子剑修中的其中一位,因为生得也算好看,所以顾泯还多看了一眼。 顾泯瞥了她一眼,原本想着继续前行,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还行吗?” 这里的剑气不算是太过浓郁,至少像是一般的剑修应付起来应该很是简单,可是这个少女却是脸色苍白,或许有些别的问题。 那少女抬头一看,发现是顾泯,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就要咬牙站起来。 顾泯赶紧伸手去扶,这要是生得难看,指不定便当时就被一巴掌,并骂一声登徒子,可是当顾泯去扶她的时候,那少女也就顺势搭在了顾泯的胳膊上,站起来之后,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啊,我没什么问题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少女脸更红了些,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羞的。 顾泯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急着上山的话,我们一起吧。”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一章 我叫刘二 本来便不在乎那本所谓的剑仙手札的顾泯扶起身侧的少女,再度开始登山,其实少女心志算不上差,刚才在此处蹲下,完全是因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会儿状态好了些之后,那少女和顾泯一起朝着山顶走去,少女很快自报家门,说是叫做解语,是朝暮剑派的弟子,顾泯听过这个宗门,知道是南陵的一个中游剑宗,门内弟子尽数都是些女子,而且都是孤儿,无父无母,这朝暮剑派里弟子一向颇为正派,为世俗百姓都做了不少好事。 顾泯点了点头,夸赞了几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解语等了很久都没见顾泯自报家门,走过一段路之后,这才低声开口问道:“还不知道师兄名讳和宗门呢。” 世间有传言,剑道最开始由一人所创,之后才衍出了这么多剑宗和剑修法诀,追本溯源下来,天底下的剑修互相称呼师兄师弟也都说得过去。 顾泯回道:“顾……着登山了,竟然忘了这事,我叫刘二,流水剑派的。” 秉承着低调为原则的顾泯,自然不想贸然便报出柢山,因此顺带着便把自己的名字都给改了。 解语哦了一声,想着那流水剑派是何地,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但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师兄长得如此好看,这名字却是有些随意,便开口说道:“师兄这名讳,有些……别致。” 顾泯笑了笑,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既然说到这里了,他也就彻底放开了,“家师王富贵曾对我说过,这世间唯有两样事情实在无法遂自身之愿。” 解语听着王富贵这三个字,有些懵,但很快还是顺着顾泯问道:“不知道刘师兄所说的是哪两件事情?” 顾泯微笑道:“第一桩便是长相,你看看无论修为多高,长相如何,岂非不是天注定,自己没有半分选择的权利?” “至于第二桩事情便是名字,名字本是父母师长所赐下,实在是也无更改之道理,我尚未修行之前,家中父母本就是农夫农妇,未曾念过半日私塾,自然取名也就没什么深意在其中,我兄长名为刘大,在下排行第二,便是刘二。修行之初,便要远离父母,若是改名,极为不孝,修行之后,更是难以再见父母一面,若是再把名字改了,便更是不尊双亲了。” 解语听着频频点头,等到顾泯说话,便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脸便更红了,对着顾泯带着歉意说道:“是解语着相了,不如刘师兄看得透彻。” 顾泯点点头,示意不用如此。 经过顾泯这一番忽悠,解语对顾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一路缓行,虽说开始变得有些艰难,但两人既然都不想着那本剑仙手札,便也就没那么多胜负心,反倒是走得要顺畅许多,遥遥可见山顶之时,解语开口问道:“刘师兄,剑庭百年剑会,会有多场比试,不知道师兄此次前来,是单纯观礼,还是要下场比试?” 按着剑庭以往的规矩,第四境以下的剑修都是有同境之战的,而且往年,剑庭弟子都不会下场,从初境到第四境,每一境都会决出一位优胜者,到时候会获得剑庭送出的东西,或许是剑经,也或许是剑诀,也有可能是如同现在登山一般,直接送出一本剑仙手札。 这些剑争一直都是别家剑宗弟子趋之如骛的,毕竟没有剑庭弟子参与,他们获得胜利的可能便要大出许多。 至于第四境之上,剑庭剑修也会遣人下场,因此很少会有别家宗门的弟子胜出,热度自然不及前面的剑争。 顾泯摇头苦笑道:“我已然踏入第二境,如何下场?” 解语有些遗憾的点头,倒也没觉得顾泯说的有问题,因为剑庭里的那位庚辛剑主也是第二境,既然有梁照,想要战胜他,在第二境里夺魁,便几乎是难于登天。 在众人的眼里,唯一有可能战胜梁照的人,只能是归剑阁的那位苏宿才有希望。 毕竟一位天生剑胚,在明面上不会差庚辛剑主太多。 “那位苏师兄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来,听说苏师兄也生得很好看,不过肯定没有刘师兄你好看了。” 解语揉了揉额头,心想眼前这位刘师兄虽说境界不够,但真要说起来,长相应当是这次参加剑会众人里最出众的吧? 顾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那天夜里见到的那个家伙竟然有这么多人认识,真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 况且那个家伙,怎么就成了好看的人了,在顾泯看来,他就是好看个锤子! 解语眼见顾泯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又准备开口,忽然看到天上闪出剑光,蓦然一惊,惊呼道:“刘师兄你看!” 顾泯抬头看去,此刻的天幕之上有着十分壮阔的一幕。 那是一柄柄飞剑,在天空中出现,那些飞剑带着一道道剑光,在天空中盘旋片刻之后,便排成一行,有数位剑修立于飞剑之上,神态冷漠。 那些剑修竟然没有打算就在山前落下,看样子是想要直接落到山顶上。 在南陵,剑庭为众剑宗之首,哪里会有别的剑宗如此不讲礼数,敢如此面对剑庭。 顾泯想起之前在城镇里听到的那些话,低声道:“是万剑山。” 解语也是点头,“在南陵,应当也找不出别家剑宗了。” 也就只有万剑山,因为那位掌教踏足金阙境的缘故,才敢如此挑衅剑庭。 “看着吧,剑庭不会无动于衷的。”顾泯十分笃定。 剑庭作为南陵最大的剑宗,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挑衅,自然是要还手的,但怎么个还法,就要看剑庭怎么想了。 “看!” 数道惊呼声生出。 果不其然,就在那数道飞剑要来到剑庭之时,剑庭山上起了一道剑光,有人出剑了。 磅礴剑气划过天际,直直朝着那些剑修而去。 那些万剑山的剑修最开始还有些不屑一顾,可真等到那道剑光来到身前不远处的时候,都大惊失色,竟然没有任何一人胆敢接下此剑,被逼着退后数里,直到剑光消散之后,他们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这一来一回,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便已经决出了胜负。 谁都知道这不会是那位剑庭掌教出剑,但这一剑,也足以显现剑庭的底蕴到底如何。 那些万剑山剑修等着剑气散去之后,看了这边一眼,片刻之后,也只能妥协,然后朝着山脚落了下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二章 剑胚 收回视线,顾泯说道:“这般招摇,注定距离剑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解语小声说道:“刘师兄此言有理。” 顾泯没说什么,只是扶着解语继续朝着山上走去,越往前走,剑气便越浓,身体似乎随时都在遭受着无数柄剑刺着身体,顾泯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只是最开始有些不适应,到了这会儿,即便是剑气再如何浓郁,最多就是让他走得更慢一些罢了,除此之外,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解语脸色苍白,好像是有些撑不住了。 顾泯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以自己的身躯替解语挡住了大部分剑气,从而让后者好受很多。 “多谢刘师兄了。” 解语又一次道谢。 顾泯轻声道:“没问题,你自己注意。” 两个人又走了差不多半刻钟左右,距离山顶便不远了,就在这个时候,解语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些,顾泯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心想再这么走下去,大概解语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想了想之后,顾泯停下脚步,转头说道:“歇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道上也出现了几个少年,显然便是刚才那一波万剑山的剑修,顾泯目不斜视,没有去看那几个人,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几个万剑山剑修瞥了顾泯一眼,眼神淡漠,但好在也没有说什么,便自顾自朝着山顶而去。 如此一来,要是再没有别家剑宗弟子登山,那么顾泯和解语就肯定会是最后一名了。 解语小脸微红,有些愧疚的说道:“拖累刘师兄了,要不是我,刘师兄也不会落得最后一名。” 顾泯不在意的说道:“反正都是上山,第一和倒数第一好在都有个第一。” 解语小声道;“刘师兄真风趣,人又生得这么好看,想来宗门里很多师姐喜欢刘师兄吧?” 修行者结成道侣是很正常的事情,除去那些和尚,并没有修行者畏之如虎。 顾泯揉了揉胸口,随口答道:“山上总共就两位师姐是女子,倒是还没人喜欢我。” 解语哦了一声,忽然眼里迸发出了些光亮,“那刘师兄可以来我们朝暮剑派看看,若是要选道侣的话,师姐们肯定会很喜欢刘师兄的。” 顾泯揉了揉脸颊,看着山顶说道:“男女之情现在还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解语点点头,认真道:“像是刘师兄这样的人,肯定要先以修行为重,对了,刘师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泯觉得有些无奈,他不想说这么多话,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糊弄一下这个傻姑娘,身后忽然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好兄弟!” 山道上,一个背着木剑的少年出现在他们身后。 那个少年生得也很好看,只是不如顾泯好看。 顾泯转过头,看着来人,也有些意外,他笑着问道:“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在前面。” 来人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睡过头了,原本晚上我睡得很不错的,不知道哪个吃饱的家伙念叨我,惊扰了我的美梦。” 对于晚上的那个喷嚏,苏宿有些念念不忘,要是让他知道这是谁在念叨他,他非把对方打一顿不可。 “你也来迟了。”苏宿理所当然的说着话,依着他来看,要不是顾泯也来迟了,他肯定不会落在最后面。 顾泯指了指解语,笑着说道:“这位师妹出了些问题,我陪她片刻。” 苏宿眼神怪异起来,里面有些不可捉摸的情绪,他看着顾泯,片刻之后竟然是笑出了声。 解语觉得有些奇怪,看着这个背着木剑的少年,但不知道怎么的,也还是没开口说话。 苏宿走上前来拍了拍顾泯的肩膀,靠近顾泯低声说道:“怎么,你看上这个小姑娘了?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依着你的长相,还愁找不到道侣?何必早早的就下手?” 第二次见面,苏宿便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家伙了。 顾泯皱眉,“哪里是你说的这般?” 苏宿哦了一声,然后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不成你这家伙是那种辣手摧花之辈?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子?” 顾泯忍无可忍,怒道:“你懂个锤子!” 听到锤子两个字,苏宿便实在是后悔当初自己怎么要说这两个字,他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再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拉了拉顾泯衣袖,说道:“我们一起。” “再等等。” 顾泯看了看解语,然后看着苏宿的那柄木剑问道:“剑还没找到,还打不打?” 苏宿自然知道顾泯问的是什么,他不屑一顾的说道:“这山上所有人都想看我跟他打,我又不是个跳梁小丑,非要出手做什么?” “你是没找到剑,所以没底气?”顾泯笑着,倒是毫不犹豫的就揭露了真相。 苏宿有些恼怒的说道:“熟归熟,你这样说,我一样会说你诽谤。” 顾泯认真说道:“我上山之前,在附近的城镇里听到了好些关于你的话。” 苏宿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们说什么?是不是在夸我?” “是的,他们说你是天生剑胚,是南陵少有的剑道奇才,可惜就差那位庚辛剑主一头,这次要打起来,也肯定是你输给他。” 顾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假话。 苏宿呸了一声,果然生了气,他看着山顶说道:“那家伙不过运气好些,其余哪里可能及得上我,我要是有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说到后面,苏宿气势稍弱,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气势。 顾泯也拍了拍苏宿的肩膀,貌似安慰的说道:“他是庚辛剑主,打不过就打不过,不丢人。” 苏宿怪叫了一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你怎么不和他打?” 顾泯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打不过他,我不自取其辱。” “去你的,你这家伙那晚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没使出来了,你要是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也好像不一定打得过。” 苏宿虽说不正经,但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顾泯又问道:“你到底要不要和他打?” 苏宿呸了一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顾泯摇摇头,倒也再没说什么 。 就是在一旁的解语,听着这两个人说了半天,此刻已经感觉是满脑子都是浆糊了,她拍了拍脑袋,小声开口,“刘师兄……” 苏宿听着这称呼,瞪大眼睛,就要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山道上气息忽然一变,那些剑气徒然散去,再没有了任何压迫的感觉,顾泯一怔,很快便想到这肯定是有人登山成功了。 苏宿嘟囔道:“故弄玄虚。” 倒也忘了称呼的事情。 顾泯转头看向解语,笑道:“走吧,没事了。” …… …… 可以算是剑会的第一次比试就此结束。 最先登上山顶的那个不足四境的剑修是个少年,来自南陵某个下游剑宗,他的境界也不高,但心志极为坚韧,竟然是越过了许多大宗门的弟子,第一个登上了山顶。 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少年身上,甚至已经有些大宗门的剑道前者开始想着如何将其带到自家剑宗了,不过更多的则是在随身带着的册子上记录下这个少年的宗门和长相,对其便算是有些关注了。 很快便有剑庭的管事将一本剑仙手札的拓本交到那个少年手上,便对其嘱咐了两句,然后那管事转头对着周围的那些剑修说道:“掌教说了,不要抢。” 不要抢,那就是说,让你们这些对那本剑仙手札有想法的人,不要出手抢夺,不然剑庭会不高兴。 剑庭不高兴意味着什么,想来很多人都知道。 然后那个剑庭管事对那少年说道:“有什么问题,告诉我们。” 这算是一颗安心丸。 那少年重重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顾泯苏宿和解语三个人来到山顶的时候,正好看着这一幕,苏宿感慨道:“这就做了一笔好买卖,怪不得是南陵第一。” 顾泯不傻,自然知道剑庭如此做是有其深意,用一本手札拓本结交一个有可能以后成为大剑修,甚至是成为剑仙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吃亏? 解语扯了扯顾泯衣角,欲言又止。 顾泯看到远处的那群女子剑修,自然知道解语想说什么,他点点头,笑道:“去吧,有缘再见。” 解语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最后只说了句刘师兄再见,然后便朝着自家师长走去。 等到解语离开之后,顾泯也想去找阿桑了,这会儿才到山顶,他没有请帖,进不了之后的正式场地。 “哎。” 顾泯转头,看着苏宿,眼里有些疑惑的意思。 “那个,你的剑借我用用。” 苏宿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解语在,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顾泯反问道:“你还是要和他打?” 苏宿恼火道:“他娘的,所有人都想看看我比他差不差,不仅是在这里的这群人,就连掌教也想看看,哪能怎么办,可惜那个家伙虽说运气好点,但也不好打,我没剑,更不好打。” 顾泯点点头,也觉得苏宿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剑修和剑修之间,尤其是境界相近的,要是没把好剑的一方,很是吃亏。 就像是那个叫做梁拾遗的剑仙,想要去挑战那位女子剑仙,不也得好好找柄剑了再说? “你到底借不借?” 苏宿很恼火,也很烦躁。 “为什么偏偏要借我的?”顾泯有些疑惑,烛游是柢山至宝,当然不能借出去。 “那晚我仔细看过,你的剑不错,况且,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只能借你的。” “嗯?你是说你一个天生剑胚,居然连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不可以吗?像是我这样的天才,当然只能和天才做朋友,能遇上你算不错了。” “话说得有些道理,但剑不借。” “怎么,你不会还信奉着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吧?” 苏宿一脸狐疑的看着顾泯,就是一幅你不借我,我就打死你的表情。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你知道的,剑有灵性,它认了我,你再用,或许会很不顺手。” 这不是借口,而是实打实的实话。 苏宿一拍脑门,光是想着借剑了,竟然忘了顾泯既然是个少年天才,手里的剑肯定不是凡品,这样的剑当然和剑主早已经建立了联系,他拿过来肯定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这样想着,其实还不如他的那柄破木剑。 “好兄弟,我要是打不过那个家伙,你出来替我报仇。”苏宿想了想,又说了这么一番话。 顾泯摇头道:“我早说了,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怎么如此不相信自己,依我来看,你至少有个三四分胜算,你只要打败了他,之后在南陵,谁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做人首要的就是低调,你看他把自己是庚辛剑主的事情到处去传扬,指不定今天要被某些人挑战,明天就要被某些人挑战,还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盯上,暗地里下了杀手,这些都说不准的,你像我这样,低调一些,活得长远。” “呸,果然是好兄弟,如此有见地。” “好了,我要去找师父了,要是有缘再见,不过再见的时候,一定得把宗门告诉我,咱们一来二去,三见面,说不是生死之交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苏宿摆摆手,“你好好把眼睛睁大一些,要是在我和他打的时候看出了他有什么问题,后面记得来告诉我。” 顾泯皱眉道:“这样做,会不会有损你的名头?” “什么名头?” “天生剑胚啊。” “我都剑胚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三章 在万众瞩目下 找到师姐阿桑不是很困难的事情,顾泯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找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师姐。 阿桑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小师弟大概应该在半个时辰前便上山来,而不是现在的最后一个。” 顾泯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要怎么去说这件事情,阿桑便已经又开口,“有事便有事,先上山后上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泯嘿嘿一笑,“师姐所言极是。” 阿桑看了看远处,又说了一个走字之后便朝着剑庭的那座山门而去。 如果说之前登山是还有机会浑水摸鱼的话,那么进入那座山门便一定得是拥有剑庭的请帖才行了。 来到山门前,将手中的请帖递给站在山门前的剑庭管事,后者带着笑意接过之后,也就是随意看过一眼,却没想看到请帖上的柢山两个字,那管事便咦了一声,抬起头多打量了阿桑两眼。 好在很快便回过心神,将请帖递回给阿桑之后,也没说话。 等着阿桑和顾泯两个人进入山门,走出很远之后,管事们才低声开始交谈。 “刚才那个少年生得真好看,这种相貌要是没有修行,定然会沦为咸商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禁脔,苦不堪言啊!” “老张你真是眼瞎,光看那少年,你看到那个女子了吗,重瞳!这可是异象,要是没修行,生下来便是要被诛杀的!” “也是,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家宗门的,如此两人,估计也是那宗门里的了不得人物。” “嗯,老王你怎么不说话,傻站着干什么?” 两个管事碰了碰那个被他们称呼为老王的修行者,然后有些古怪的说道:“你莫不是看上那女子了?” 老王收回心神,才有些犹豫开口道:“那两人是柢山的剑修。” “柢山,什么地方?南陵近百年才建立的剑宗?” “我知道,就是数百年前那座号称剑修三万的天下第一剑宗。” “啊!百年之前他们不就在剑会上受够了羞辱吗,怎么又来了……” …… …… 跟着许多剑修一起走去,从那些剑修口中便轻易得知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便是剑庭的观剑台,那里极大,足以支撑数人同时比斗。 剑庭的剑会内容和过往的许多年里增添了些微末变化,但其中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剑争。 毕竟剑修们的盛会,不比剑,难不成还舞文弄墨不成? 观剑台距离山门不远,剑庭早已经将中间的道路布置出来,不用提醒便足以知道观剑台的位置。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顾泯和阿桑眼前不远处便出现了一座高台,高台的四周是数不清的高楼,此刻那些高楼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些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座高台。 而在更远处,有一座山峰,山峰上插着很多剑,大概这高台能够叫做观剑台,便是因为能够看到那些剑的缘故。 阿桑挑了一座人不多的高楼走去,登楼来到二楼,然后站到栏杆前看着那座高台,阿桑这才说道:“有朝一日,我会把这个地方拆掉。” 顾泯一怔,心想这又是什么个想法? “晚云真人当初曾杀过剑庭几位剑修,但都是剑庭的那些剑修先出手挑衅,一点都不关晚云真人的事情,晚云真人离世之后,剑庭便派了一个金阙剑修来柢山,拆了柢山的一座楼。” 这是有些久远的故事,但柢山弟子不会忘,今日来到这里,阿桑便想了起来,随便告诉自己小师弟,好让顾泯也记住。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师姐这样做也不过分,不过师姐只怕得先打得过那位蓝临真人之后再说。” 阿桑说道:“我自然知道分寸。”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干脆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前面高台,此刻的高台上,正好来了一群剑庭剑修,那些剑修全部都穿着一袭剑衫,神情平淡,腰间悬剑,很有南陵第一剑宗的气派。 然后天边闪过一道剑光,王陵落到了观剑台之上,今日虽说是剑庭百年一度的剑会,但那位天下剑道前三的剑庭掌教也不会亲自露面。 别家剑宗的剑修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剑庭家大业大,掌教不露面,自然是因为没到露面的时候。 剑庭弟子们开始缓缓走下观剑台,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始说话,大概便是讲述这次剑会能够邀请到这么些剑宗剑修,剑庭感到十分荣幸,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便说起这次剑会的内容,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剑争为主的一场盛会,但很多人还是很认真的在倾听。 大概还是因为在意剑庭给出的奖赏。 剑庭在最开始登山的时候便给出了一本剑仙手札拓本的奖赏,很多人想着这既然是剑争,奖赏自然也不低。 果不其然,随着那老者说起奖赏,一系列珍贵的物品从他嘴里说出来,惊得许多小剑宗的剑修惊呼连连。 尤其是当那老者说到这其中的奖赏还有一柄仙剑之后,高楼之上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仙剑自然不会是真正的仙人所用之剑,只是说这柄剑的锻造手艺很高,早已通灵,这便才会被称为仙剑,而这种品质的剑,一般的小剑宗找遍全宗山下都找不到一柄,稍微大一些的剑宗,也会视若珍宝。 恐怕也只有剑庭这样的宗门能够将其拿出来当作奖赏。 老者说完这些之后,对着这高楼行过一礼退去,然后是王陵来到中央,这位庚辛剑主的师叔沉默片刻,然后平静开口道:“剑庭剑会,今年本宗弟子梁照,将要参加四境以下的剑争,不占名额。” 一片哗然。 谁都想到了今年的剑会,那位庚辛剑主梁照会参加剑争,但从未想过剑庭既然说梁照不占名额,梁照如今不过第二境,这便是说,第二境的胜者即便是输给梁照,也能够得到剑庭的奖赏。 这便是说剑庭有着无比的自信,相信不会有人在第二境里战胜梁照,这不是嚣张,而是绝对的自信。 “另外除去剑争之外,剑会今日,增添一项剑意比斗,四境以下剑修随意交手,最后的胜者,剑庭有重礼相赠。” 剑意比斗,这倒是剑会的新鲜项目,以往剑会并不曾出现这一项比斗。 顾泯了然道:“想来肯定是那什么梁照剑意精纯,自认在四境之中并无敌手,故而剑庭便设立了这一项,师姐你看着,等会儿那个梁照肯定要登台。” 阿桑淡然道:“剑庭一如既往,看似超然世外,却是事事都要争,不过是看在别人争不过他们的份上,显得格外的自信,若是有人出来打他们一巴掌,他们肯定坐不住。” 顾泯反驳道:“我倒是觉得,即便有人打他们一巴掌,他们也肯定要装着云淡风轻。” 阿桑点了点头,倒也觉得这种说法没错,她随口问道:“那小师弟是不是要去打一巴掌?” 顾泯现在是第二境,梁照是第二境,苏宿也是第二境,他若是要在剑争中出手,最后便一定会对上这两人中的一个。 而顾泯现在是这两个人谁都不想对上。 和苏宿打一架,实在是没有必要,和梁照打的话,怎么打? 打输了,顾泯会觉得自己一个真的庚辛剑主打不过一个假的庚辛剑主,若是打赢了,自己肯定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看着他,他一向低调,当然不喜欢。 尤其是身后的柢山,现在看起来没什么能力护着他的时候。 “我打不过他。” 顾泯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这么句话。 “小师弟你数月便辟谷,据我所知,比梁照快了很多,他花了整整一年,光论天资,我甚至觉着他比你要差太远了。” 阿桑似笑非笑。 顾泯苦笑道:“打架又不是一回事,师姐不要将其相提并论。” “有理。”阿桑点了点头,“所以那剑意之争,小师弟便可以一展身手,你之前被那些剑经中的剑气调教过,想来不会弱他。” “师姐你是说真的?”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 …… 听着王陵还在详细解释那所谓的剑意比斗,站在栏杆前的苏宿已经开始打哈欠,麻衣老人看了一眼自己徒儿,轻声提醒道:“宿儿,本来你没找到剑,为师便觉得你不下场也没什么,可惜掌教传讯,说是怎么都要看看那庚辛剑主的实力,所以也得委屈你了,不过即便不敌他,你也莫要失了剑心,不然得不偿失。” 苏宿皱眉道:“师父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拿着木剑,一样打得他哭爹喊娘。” 麻衣老人哑然失笑,“也是为师多虑了,依着你的脾性,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 苏宿呸了一声,默默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梁照应当是个天才才是,依着我交朋友的性子,怎么都会喜欢他,可是还没见过他的面,便厌恶的很,而且这种感觉,肯定不会等看到他之后便改变,也真是奇怪。” 麻衣老人一怔,然后犹豫说道:“宿儿你是天生剑胚,看剑修看剑都有天生的敏锐之感,但不是还没看见过那位庚辛剑主吗?” “就是这样才奇怪啊。”苏宿吐了口浊气,然后把头搭在栏杆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我说真的,你等会儿记录这一战的时候,尽量挑些我出剑的画面,免得回山之后,被师姐们笑话。” 麻衣老人笑道:“为师有分寸。” “你有啥分寸?师父,上次要不是你说漏嘴,谁知道吴师叔的春宫图是我偷的,明明咱们师徒两人拿来好好欣赏便算了,师父你非要去到处给别人炫耀,你看看,最后搞得吴师叔有春宫图的事情也人人皆知了,师父你为老不尊的事情,不也藏不住了?” 苏宿想起那些事情,一脸愁苦,“说起来最惨的还得是我,被掌教大人关了几天小黑屋不说,后来还差点被掌律师伯狠狠打一顿屁股,我都这么大了,要是真被打屁股,师父你说,师姐师妹们,还怎么看我?” “咳咳。”麻衣老人老脸微红,有些结巴的说道:“那件事情,的确是……为师对不住……你。” 苏宿摆摆手,老气横秋的说道:“算了算了,你我师徒一场,还说这些事情做甚,师父你只要把这桩事情办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麻衣老人喟叹一声,“早知道如此,当初便该极力去拿过来掌律的位子,也不至于你我师徒在山上沦落到这份田地。” 说起这事,麻衣老人也是很后悔,当初归剑阁里的掌律师叔剑归之后,宗门里要选出一个新的掌律,本来他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可他嫌弃事物繁琐,便将其让了出去,才导致了如今这局面。 现在每每想起,麻衣老人都追悔不已。 苏宿揉了揉脑袋,尽量不去想自己师父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他还想说些什么,观剑台上的王陵已经不再说话。 看样子便已经是宣告比试开始,这一场比试便是所谓的剑意比斗。 苏宿定神看去,观剑台之外,此刻便走来了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他腰间悬剑,一身剑衫,虽说生得和好看不搭边,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势。 实在怎么看都知道不是凡俗之人。 高楼上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少年,不用过多介绍,谁都知道,这就是剑庭的那位庚辛剑主梁照。 这就是不出意外,再过数十年便可能成为一个金阙剑仙的庚辛剑主。 无数人在心中赞叹,当然也会有好些人在心里遗憾为何这等人物没有出在自家宗门,而是出在剑庭。 梁照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走上观剑台,对着王陵行礼,后者微微一笑,他规则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此刻便不再多说,飘然便落到了观剑台外,他一离开之后,这观剑台上便只剩下梁照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在他身上。 一片寂静。 竟然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在此刻登台战他。 顾泯也和所有人一样,看着梁照,片刻之后,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然后便笑出了声。 阿桑问道:“小师弟你笑什么?” 顾泯摇摇头,“没什么。” 顾泯当然不会告诉自家师姐,他在刚刚那么一瞬间便发现了站在高台上的梁照什么都不如他。 说天资,他数月辟谷,梁照用了一年。 庚辛剑主他是真的,梁照是假的。 说长相,你他娘的连苏宿都比不过,还敢和我顾泯比? 哦,倒是说无耻,还是你梁照更无耻! …… …… “啊……嚏……” 高楼之上,百无聊赖的把头搭在栏杆上的苏宿又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骂道:“谁他娘又念叨我?” 第四十四章 看谁? 剑意在剑修的剑道里,是很重要的东西,它不像是剑气一样,可用来直接杀敌,也不和剑气一样,和境界十分密切。 随着境界的提高,剑气会越发浓郁和凌厉,这本是世间几乎所有剑修的共通之处,剑意却不一样。 剑意是一个剑修对剑道的理解,以及自身意志的坚定程度,不等同于境界,也不等同于战力,但随着境界提升的剑修,对剑道的理解自然会加深,剑意自然便会更加精纯,境界低者,剑意不如境界高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里面也有例外。 尤其是在最开始的几个境界里。 而此时此刻,梁照站在这观剑台上,便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不管剑庭还是他,都有绝对的自信认为他的剑意,在四境以下,绝对无敌。 这不是狂妄,而是身为庚辛剑主应当有的自信。 只是这种自信,不免会让人感到难受。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高楼之上开始陆续掠出年轻剑修,来到观剑台上,剑庭的规矩说得清楚,从宣布开始之后的一炷香以内,所有人都可以上台挑战,而在一炷香之后,便不许再上观剑台。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台上的人用剑意比斗,最后的胜出的那人,便是真正的胜者,只是在这之间,台上并无规则可言,不管你是哪家剑宗的弟子,只要是用剑意对敌,那便是符合规则。 哪怕你数人轮番战梁照,也在规则允许之内。 这场比斗胜者只有一个,胜算自然是梁照最大,于是很多人一登上观剑台,便盯上了梁照。 但始终没有人出手。 谁都知道,梁照强大,第一个出手的人,几乎除去失败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但他们不出手,梁照却不会什么都不做,他看向某个第三境的年轻剑修,平静道:“请。” 梁照邀战,而且一开始便是针对一位第三境的剑修,这便是彰显自信。 那位出自万仙剑宗的第三境剑修脸色有些难看,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梁照竟然第一个便选中了他,他自认为自己是第三境的剑修,只要不早早露头,便八成是有希望成为最后胜出的那个人的,可惜,这一来便被梁照点中,当即便将他全部设想都化作了泡影。 “梁道友请。”那泯剑修硬着头皮应战,一缕剑意在身侧生出,化作一道无形飞剑,激射而去。 既然已经注定要和梁照一战,他自然要去求那微末的胜机。 梁照脸色不变,同样是一股剑意生出,片刻之后,两道剑意在半空相撞,仅仅一瞬间,那位剑修的剑意便四散开来,他脸色苍白的倒退数步,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来,便已经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败了。”抹了嘴角一把,那位剑修无奈摇头,当即便掠出观剑台。 梁照神情不变,只是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第三境剑修。 “请。” …… …… “明摆着这就是剑庭让南陵所有剑宗都看着,自家有个庚辛剑主,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不服气又如何?第二境可以剑挑第三境,光从剑道上来说,梁照就是要比那些人更强,此刻为所欲为还算好,等到他成长起来,成为了一位金阙境剑仙,剑庭威势定然更胜此时,到时候才真是为所欲为。” “少自作多情,咱们这些剑宗现在不在剑庭眼里,等到梁照成了金阙剑仙,看得自然更不可能是我们,是北陵那座剑府,是海里的那位女子剑仙!” “说起那位女子剑仙,那真是压在咱们这些剑修身上的一座大山,我看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没人有可能将她搬走,也只能看看梁照是不是有这个能耐了,庚辛剑主,那可是千百年才出一个的绝世天才。” 观剑台四周的高楼之上议论声不绝,好些剑修特别是看着梁照几乎是气定神闲的胜过一个又一个剑修的时候,便更是没可能忍住不去谈论这位南陵剑道天才的未来。 所有人此刻都看着梁照平静出手取胜,他就像是一个永不疲倦的农夫,在平静的收割着眼前的庄稼,一株又一株。 “面子里子都在,这就是他一个人的表演,有什么可看的?甚至于还有好些人在不断的赞叹,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顾泯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一幕,眼里情绪不多。 “小师弟这话倒是颇有些嫉妒之意,一炷香时间快要过去了,小师弟何时上场让我看看?” 阿桑看了一眼那观剑台边已经燃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那炷香,平淡说道:“小师弟要是不满意现状,自己出手打破想来才是最好的举动。” 顾泯摇摇头,“师姐,这种事情你要是指望我,还不如指望那个姓苏的家伙,对了,怎么苏宿这会儿还不出手,这小子难不成真的在偷着看梁照的弱点?” 顾泯心里也知道像是苏宿这样极其骄傲的少年天才,当然是要在之后的剑争上堂堂正正的和梁照打一场,但阿桑既然说起来,他总得说些什么才是。 阿桑丝毫没有被顾泯的言语带偏,她看着观剑台,微笑道:“我很想看看小师弟到底能不能胜,所以小师弟……” 说着话,阿桑的手便已经搭在了顾泯的肩膀上,她轻声道:“小师弟想要抱我的大腿,自然要让我对小师弟你时刻充满好感,而好感,在于听话两个字上。” 顾泯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拔高,脚尖已经触碰不到东西了,他无奈道:“师姐,有话好好说。” “小师弟,下去吧!” 阿桑猛地一用力,顾泯便从栏杆后面,朝着观剑台飞了出去! …… …… 在一座高楼上,来自朝暮剑派的数位女子剑修正看着观剑台上的那些年轻剑修,毕竟都是芳华正茂的女子,自然除去看境界修为之外,便多了一分看长相,看气态。 梁照虽然此刻依然是观剑台上的焦点人物,但这些女子看得却不是他。 梁照即便再天才,可惜也没有生出一张好看的脸。 “师妹你看,那一位生得好看吧,身材也很修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道侣,若是没有,等会儿我们便去看看。” “师姐,你什么眼神,那人脸上这么大一颗痣,你只看了半张脸,就如此痴了,要是等真见了面,怕是要被吓得丢了魂魄。” “啊!还真是,多谢师妹提醒,不然等会儿肯定会失了仪容。” 几位女子剑修谈得火热,全然不在意到底最后是谁胜谁负。 解语趴在栏杆上,也是很认真的看着观剑台,她的目光在观剑台上不停扫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解语师妹,你是在看那个少年?”有女子剑修碰了碰解语的肩膀,笑着问道。 解语没答话,也没点头。 “那少年生得是好看,但不知道天资如何,想来在即便下场也不是梁照的对手吧。” 那个女子剑修感慨不已,顾泯生得很好看,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师姐,刘师兄他……” 解语话说了一半,忽然惊呼道:“刘师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五章 久仰久仰 “果然,我就说顾泯那小子肯定会出手!” 高楼之上,苏宿看到几乎是最后才上场的顾泯,一拍栏杆,哈哈大笑,“这家伙,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宿用手怕打着栏杆,快意笑道:“好兄弟,你先和他战一场,等我后面来,要是我们都败了,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说到这里,苏宿忽然又皱了眉头,“要是你侥幸胜过了他,我之后没胜过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泯注定听不到这些话,甚至于他此刻的心思全然不在于有人怎么看他,而是怎么在之后平稳的落到观剑台上,而不是摔个狗吃屎。 好在阿桑对自己的小师弟还是很不错的,力道刚好,才让顾泯最后平稳的落到了观剑台上,此刻距离登台时间结束只有数息,最后时刻倒是还有数人从高楼掠出,因此顾泯登台,除去解语和苏宿之外,再没有人注意到他。 毕竟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放在梁照身上的。 顾泯站稳身形之后,很快便吸引到了好几个人的注意,此刻的观剑台上早已经不和之前一样,已经是成就了混战的局面,好些剑修已经互相出手。 顾泯才登台,立足未稳,已经招惹到了某些人的注意。 在他身边,已经有数人跃跃欲试。 “苏宿这家伙,说好一起,怎得就自己当了缩头乌龟,要不是每次比剑都和他不分胜负,我定要好好收拾他!”顾泯站定之后,有些恼火的看向某座高楼,这幅做派像极了被某个好友放了鸽子的家伙,只是他声音一点不小,让附近的年轻剑修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剑修不知道眼前的顾泯是什么人,但是苏宿的名字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归剑阁的天生剑胚,整个南陵唯一有可能和梁照一战的第二境剑修! 几位剑修看着顾泯,眼里狐疑之色浓郁,更是在心里想着很多事情,此刻眼前这人言语之中,竟然透露出自己和苏宿的战力不相上下,这岂不是说眼前这人也是一位少有的天才? “敢问道友大名?”还不等那些剑修开口,顾泯已经拱手行礼,率先对着某位剑修发问。 “在下寒山剑宗韩越,不知道友大名?” 那位剑修犹豫片刻,倒是没有藏着掖着。 顾泯煞有其事的说道:“久仰久仰,在下流水剑派刘二。” “久仰久仰,听闻刘道友曾和归剑阁苏宿比剑数次不落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顾泯哈哈大笑,“哪里哪里,都是虚名。” 顾泯说着话,但实际上目光一直在打量周围的剑修们,这会儿看到另外有一个剑修此刻正欲出手,顾泯便对着那人拱手问道:“敢问道友大名?” “冷山剑派吴云。” “久仰久仰。” “早就听闻流水剑派的大名,刘道友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却不想在今天于此地见面,实在是颇有缘分,若不是这场比斗,咱们定然要把酒言欢才是。” “哦,这位道友也知道鄙宗,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流云剑宗杨不举。” “久仰久仰!” “哈哈,早就听说,南陵之中还有一剑道天才不弱梁照苏宿,原来便是刘道友,之前听闻,只觉得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才真觉得所言非虚啊,刘道友气态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道友谬赞,不知道道友大名。” “在下衡阳剑宗杨伟。” “哈哈,久仰久仰。” 顾泯站在观剑台一角,一旦看到一个想要对他出手的剑修,便率先开口询问对方名字,等到一番交谈之后,对方也对他提不起出手的心思,这样一来,便造成了一个特别的现象,就在顾泯身侧一周,围了数人,但却没有一人对他出手的,只能看见顾泯时不时对某人拱手,而某人也拱手还礼。 “那家伙在搞什么?”苏宿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奇怪,他一眼看去,发现顾泯登台之后,到现在都不曾有任何一个人和他交手的,反倒是他一直和人拱手,看起来还交谈甚欢。 “那家伙肯定又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了,真真是无耻!” 苏宿一脸无奈,事情和他预想的发展轨迹完全不同,但他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期望顾泯之后能够和梁照战上一场。 麻衣老人看着自家徒儿这幅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可知道,这世上在这个少年之前,可从来没有人能够如此的牵动自家徒儿的心神。 看起来自己的那个徒弟,还真是很在意那个少年。 顾泯站在观剑台一角,和身前的那些剑修侃侃而谈,这本来该是剑拔弩张的比斗之地,硬生生的被他聊成了交友现场。 “我这次上场,便是要和那位庚辛剑主战上一场的,不过我境界低微,在之前实在是不敢和诸位交手,免得把剩下的那么一两分胜算都给打没了,如此实在是不好,不过这未免也要落下个怯战的名声,实在是有些汗颜。” 顾泯看似真诚开口,让周围很多剑修都煞有其事的点头,“刘道友不必如此,梁照剑意在四境之下堪称无敌,道友虽然可与他一战,胜算不大也是应当,此刻保存实力是明智之举,若是道友不嫌弃,在下便先去为刘道友消耗梁照一番。” 顾泯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 “我打不过他,也不想如此作为啊。”顾泯脸色黯然,神情真挚。 在观剑台上的大部分剑修都不会愿意看到那位庚辛剑主梁照取胜,大概是一种天然的仇视,反倒是顾泯,虽然现在早已经被他们认为是天才,可如此平易近人,早已经赢得他们的好感。 “刘道友说得是,我辈剑修,本该如此!” “不过还是要谢过诸位好心,在下之后若是有缘,定会去各位宗门拜访诸位。” “哪里哪里,刘道友莫要如此客气。” …… …… 时间在默默流逝,一点一滴过去,梁照几乎已经战了二三十人,大多数都是一招便胜过,而顾泯这边,凭着他的长相和一番胡扯,竟然是还没有和任何人动过手。 观剑台上的剑修们越来越少,在他身侧的许多剑修都已经落败回到高楼之上,梁照的眼里已经生出了好些疲倦之色,而顾泯却是那么神采奕奕。 两人尚未相遇,但是随着观剑台上的剑修越来越少,两人相遇几乎已经不可避免,或许就在下一刻。 半刻钟之后,顾泯身侧又有一个剑修落败离开,观剑台上剩下的剑修不足十人,梁照一剑斩落一位第三境的剑修,另外那边数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全部都盯着梁照,因为他们很清楚,现在的梁照,已经是最虚弱的时候,只要战胜他,他们几乎便能取得胜利。 可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美好,一个第三境剑修不问而战,可只出了三剑,便被梁照一剑击落台下。 另外一位剑修咬牙便冲了上去。 此刻观剑台上只剩下四个人,另外一个看了顾泯一眼,想着那人若是败了,自己要把顾泯击败,那么自己便是倒数第二个离开观剑台的人,显然也很有面子了。 打着这念头,那人转身看了顾泯一眼,不屑道:“你此刻自己跳下去还来得及。” 顾泯嘿嘿一笑,“敢问道友大名。” 那剑修冷漠道:“拖延时间?” 顾泯叹了一声,原来你这个人一点情面都不讲,那就不要怪我了。 “请。” 顾泯在请字之后,已经出剑,只是一瞬,剑意便将其击落观剑台,直接干脆。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梁照也是击落了最后一个挑战他的剑修。 所以,现在的观剑台上,就剩下了顾泯和梁照。 一个不知道出了多少剑,战败了多少人的假庚辛剑主,还有一个是自始至终就出了一剑的真庚辛剑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梁照平息了一番体内气机,这才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但片刻之后,他便忽然生出了厌恶。 厌恶的根源大概是因为对方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请。” 梁照平静说道。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六章 谈谈那个有趣的少年 高楼上除去朝暮剑派的那些女子剑修之外,大概所有人的目光便一直都在梁照身上,他们看着梁照战胜一个又一个境界比他高的剑修,感叹着庚辛剑主的不凡,一直到现在,观剑台上,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 人们的目光总算是舍得分一些给梁照的对手,那个不知道出自哪家剑宗的少年身上了。 可当他们把目光投向顾泯的时候,很多人当场便生出了个奇怪的念头,以至于没能立即开口。 “这少年是谁,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高楼上有人低声询问,大概光从顾泯长相中,他们便已经觉察出来对方会有些不凡之处,修行世界里,虽说并非是以貌取人,但是长得有这么好看,便真的不可轻视。 “师叔,那是流水剑派的刘二道友,是曾和归剑阁苏宿数战而不分胜负的天才人物!”一位之前和顾泯打过交道的年轻剑修开口说道。 “嗯?流水剑派,为何老夫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座剑宗,这刘二,名字透露着些古怪,倒是你说他和苏宿数战不分胜负,那还真是个天才人物。” 那位老剑修自然不会听过顾泯随口瞎诌的宗门,但是他的那位师侄适时说了一句和苏宿数战不分胜负之后,便完全把老剑修关注的重点转移了。 “师叔依着您看,刘道友是否有机会战胜梁照?”那位年轻剑修看着观剑台上,有些希冀的问道。 老剑修皱了皱眉头,“若是说两人公正一战,那少年绝无机会,但此刻梁照消耗过甚,加上那少年是和苏宿都可以战上数次不败的天才人物,那么便有机会了,此人和梁照一战,不管输赢,定然都要消耗一番梁照,那么之后的第二境之战,苏宿会很有机会。” …… …… “这小子从一开始到现在,总共只出了一剑!”趴在栏杆上的苏宿是为数不多自始至终都只看着顾泯的人,他自然知道顾泯从登上观剑台开始到现在,除去一直和人拱手行礼,攀谈之外,也就最后和一个几乎算是强弩之末的剑修出过一剑,倒也简单,他一剑便直接将其击败了。 一点心神都没有损耗。 苏宿啧啧笑道:“这小子还是这般无耻,无耻得很!不过我倒是喜欢上他这作派了,看样子,他卯足了劲,肯定能胜过梁照。” 麻衣老人说道:“可这般行事,有违君子之风。” “师父,我敢保证,这家伙肯定不会想让人去消耗梁照,但他不想有人消耗他是肯定的,这无耻的家伙,哈哈哈。” 苏宿忍不住大笑,他和顾泯战过一场,自然知道顾泯的强大之处,依着他来看,即便是全盛时的梁照,要想在短时间里将顾泯打败,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好兄弟,冲,哥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苏宿趴在栏杆上念叨着。 阿桑站在楼前,看着自家小师弟,神情不变,同苏宿一般,她也是全程都在看顾泯,自然知道顾泯现在的状态,她自言自语说道:“你本来就是世上少有的天才,就这样和梁照战一场,我也不会认为你不敌梁照,却还要如此行事,真不知道你背负着的到底是些什么。” 世间的所谓天才,大多知道自己是个天才之后,都会难免得生出自信,当自信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那便是会变成自傲,而自傲之后,可能便会变成自大,当一个人自大的时候,离死亡便不远了。 而当一个天才自始至终都十分谨慎的时候,外人便真的很难阻止他的成长。 顾泯不会自大,甚至是自傲也都没有,他当然自信,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天才,但绝对不会躺在这两个字上,而忘了前行。 早年的经历告诉他,一个人想要活得长久,需要的就是低调。 “那个少年很不错。” 在某座高楼上,有个中年儒士看着高台轻声笑了起来。 在他身侧是个穿着淡白长衫的少年,那少年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质,身上所着长衫材质极好,一看便是出自名门望族。 “陈先生何出此言?”少年当然明白陈先生说得不是梁照,但所有人都看好梁照,反倒是陈先生出言赞叹顾泯,他自然要问问。 “你们都在看梁照,可我却一直在看他,他从登台到如今,只出过一剑,而且这一剑只是随手而为,在一剑之前,他在台上和很多人说了很多废话,为得就是不让旁人对他出手,让他以此维持着一个十分不错的状态,换句话说,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比梁照好太多了。” 陈先生眼角笑意不减,淡然说道:“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少年,至少一点都不迂腐。” 少年听着迂腐两个字,想着陈先生的宗门,这不是别人用来骂你们最多的言辞吗? “别的剑修只知道要让旁人尽可能的消耗梁照,最好是让自己最后一个出手,以此求胜,但这只是想法,不一定最后能够实现,毕竟梁照是活的,他会挑着他觉得最强的那些人开始打,这个少年强不强先不说,光是他让那些人替他挡住了梁照的视线,便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了,再一个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那些剑修心甘情愿的替他做这些。” 陈先生笑道:“他真是个有趣的少年,若不是学了剑,我可能也要生出收徒的心思。” 少年眼神一凝,平静道:“查查那个少年的来历,以及他在台上做了些什么。” 在不远处一直都有个中年管事候着,听着少年说话,那管事行过一礼之后,赶紧下楼而去,便是火速去办这件事了。 少年转头看向陈先生,“即便如此,若是没有能够和梁照一战的实力,也是白费吧?” 陈先生笑道:“崇文楼里那帮腐儒,总是说我是狂孺,不知圣贤道理,但谁又知道,太宰大人酒后曾言,整座崇文楼,就我最有意思。” 少年眉头再度微微蹙起,太宰大人四个字实在是分量太重,整个大祁王朝这无数读书人,听到太宰大人四个字,谁能无动于衷? “先生此言不虚?” “话不假,不过太宰大人是酒后胡言,我也是酒后听说的。” 陈先生笑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开心。 少年想了想,也是笑道:“三公之中,的确也只有太宰大人能有可能说出来这种话了。” 陈先生摇头不语,三公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追求和偶像,但绝大部分人敬重的是太傅大人的公心,少部分人惊艳于太保大人的文采和学问,而对于那位太宰大人,许多人生不出来喜欢。 他们觉得太宰大人过于离经叛道。 可陈先生觉得都是胡扯,太宰大人要是真的离经叛道,不尊先贤,那么为何能够成为三公之一呢? “公子,查出来了。” 管事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这才过去多久,他便已经回到了此地。 少年嗯了一声,“说。” “那少年自称流水剑派刘二,曾和归剑阁苏宿有过数次交手,均是平局收场,之前他在场上便是凭借这么一句话,便和那些剑修有了交情。” 那个中年管事神情古怪的继续说道:“不过小的查了这次剑会的邀请名单,并没有流水剑派一说,而且……南陵也没有流水剑派这座剑宗。” “之前登山,他也是最后一名。” 少年喃喃自语,“刘二?这是什么鬼扯的名字。” 他不会怀疑那少年的宗门是不是收到了剑庭的请帖,但他绝对怀疑那少年自己口中的流水剑派的真实性。 陈先生又笑了起来,“流水剑派是假的,刘二的名字也是假的,不过我倒是愿意相信他蹭和苏宿数战不分胜负。” “正如公子所说,若是他没有实力,那么做的这一切当然都只是笑话,可他要是和梁照在伯仲之间,或者差上那么一些,再去做了这么多,那便是真正的聪明人了,公子现在的局势,不就正需要的是这等会藏拙的人吗?” 少年皱眉道:“可我已到剑庭。” 陈先生摇头道:“公子想选剑庭,可剑庭不一定会选公子,作为南陵第一剑宗,几位公子当然都对其有意,剑庭选择很多,不太可能会在公子身上下注。” “公子选不了梁照,甚至连苏宿都选不了,但这个少年,可以试试。” 少年苦涩道:“我本来以为我亲至剑庭,剑庭会看到我的诚心,可听陈先生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这趟的确走得有些冤枉。” “这修行界里的事情,说白了和朝堂群臣站队是一个道理,不过朝臣们选谁,除去看那位公子是否有可能成事之外,还会有人冲着品性而去,公子诚心的在某位朝臣府外站上一天,要是在下点雪,那位朝臣大概也被公子诚心感动了,但修行宗派选人,便只看强大与否,即便选出来一个暴君,他们也不在意,因为只要大祁的皇帝只要不是蠢蛋,自然不会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事情,反倒是两者必须相依相存。究其这两者为何会如此做选择,那便是群臣手无寸铁,而剑庭,有数万剑修啊。” “多谢先生教诲,不过陈先生您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要走上这么一趟。” 少年有些疑问。 陈先生笑了起来,“因为这剑会百年才举办一次,我很想来看看。” 第四十七章 看看谁更无耻 观剑台之上,梁照说了那个请字之后,便没了下文。 顾泯说道:“再等等。” 梁照皱眉道:“等什么?” “等你恢复些再来,我不想乘人之危,即便你是庚辛……剑主。”说起庚辛剑主四个字的时候,顾泯一顿,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骂娘。 “不必了,胜过你之后,我自有时间休息。”梁照无比自信,他不认为顾泯会是胜过他的那个人。 顾泯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了。” “流水剑派刘二,请赐教。” 顾泯看着梁照,自报家门。 梁照早已经想出手,可是此刻万众瞩目,顾泯既然还摆出这么一份姿态,那么他也不能失了仪态。 “剑庭梁照,请。” 顾泯嗯了一声,还是没有率先出手,梁照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顾泯出剑,有些恼火,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剑意化剑,一柄无形之剑出现在他眉心前,成形之后,一瞬间便疾驰而去,带着风声。 顾泯神情不变,同样是一柄无形飞剑掠出。 片刻之后,两柄飞剑相撞,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两人剑意都十分精纯,两柄飞剑在如今这么一撞之下,竟然是没有任何消散的痕迹,反倒是停留在半空,盘旋寻找下一次交手。 梁照眉头微微蹙起,一撞之下,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绝对要比之前交过手的所有人都强大。 他很清楚这个少年不是归剑阁苏宿,那么这又是谁呢? 南陵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不弱苏宿的少年剑道天才? “没能一剑将其击败,看起来那位庚辛剑主还是累了。”有人微微感慨,想起之前梁照之前对敌,大多数都一剑而胜的画面。 “他前后对上了至少数十人,一般人早便败了,也就是他那颗剑星无比强大,才能坚持到如今,现在只怕还剩下四五分力气,不过对上那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少年,胜过他大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庚庚辛剑主果然如此强大,又有剑庭保驾护航,这一位啊,说不定真会有举世无敌的那一天!” 有人在感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那座高楼上,苏宿看着两人第一次对剑轻飘飘的便结束之后,皱了皱眉,“梁照已经如此了,你这一剑肯定是要略占上风才是,怎么才弄了个均势?” 苏宿了解梁照,当然也了解顾泯,他本该是最清楚场上局势的人之一。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咬牙切齿的说道:“顾泯,你这个锤子,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装!” “真他娘的无耻!” 另外一边,不同于苏宿的感叹,解语屏气凝神,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看着此刻留在观剑台上的顾泯,满心都是期待。 “原来刘师兄有这么厉害啊!” 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那颗心里,已经有一个人被他装进了心里,而那个人,就是顾泯。 “解语师妹的眼光真不错,那个少年竟然站到了最后。” “是啊,谁能想到呢,他之前可是最后一个上山啊,对了,那个第一个上山的少年,没有下场?” 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那个之前登山第一的少年,好像从一开始都没有见到过他。 “对啊,他怎么没来,他能够第一个登山,想来心志颇为坚定,说不定真有可能和梁照剑意比斗不落下风的啊。” “或许是畏惧梁照庚辛剑主的身份吧,真的是可惜了。” …… …… 在另外的一座高楼上,那个之前第一个登山的少年此刻正低头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本剑仙手札拓本,他没有生出下场的想法,首先是他认为在剑意这一块上,除去梁照之外,没有人能胜他。 但是在四境之下的剑意比斗上,他又绝对不是梁照的敌手。 这么一说,还是无法取胜,既然无法取胜,那还去争什么?不如花点时间好好看看这本剑仙手札,若是参悟出什么来,胜过在这里浪费时间。 低头看了许久手札,才抬头瞥了一眼观剑台的少年,看见顾泯的长相,又沉默了。 …… …… 没有人想到顾泯第一剑留手了,除去苏宿。 要是顾泯知道苏宿看透了,大概要说一句你真是好兄弟。 顾泯估算着自己第一剑要是全力出手,大概梁照要被他这一剑击退数步,说不定还会直接滚落下观剑台,这不是说梁照不够强大,而是梁照之前消耗了太多的缘故。 顾泯自认自己不会弱于梁照,但也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比梁照强太多,在两个人都是全盛状态下,至少也要数百剑才能分出胜负。 而此刻的梁照,真的不是他的敌手。 不过顾泯也不愿意搞出什么一招便取胜的事情来,毕竟这样一来,他便真的要成了焦点人物了。 不过,他也不会让梁照胜的。 就在顾泯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梁照的又出剑了,那柄剑意凝结而成的飞剑,直直刺向顾泯,顾泯装作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慌乱中才御使那柄飞剑拦在身前,然后慌乱之间的一撞,顾泯踉跄着朝着后退数步,但并未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梁照眼见如此,乘势追击,又一剑劈砍在了顾泯的飞剑上,顾泯感受着那几乎算是绵软无力的一击,神情不变。 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装作脸色凝重的样子,在眨眼间就和梁照的飞剑对了数十剑。 一阵阵如同真剑碰撞的声音传出,在提醒着人们,现在的顾泯,还没有败。 当真有人意外起来,虽说大家都猜测是梁照力有不逮了,可是眼前这个少年能够坚持这么久,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个少年也很厉害。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顾泯没有去管,他只是表面慌张,其实气定神闲的应付着梁照的每一剑。 高楼之上不时有人发出惊呼,有些年轻剑修在心里默默想着,果然刘道友是能和苏宿数战不败的天才人物,现在对上梁照也能坚持到如今,实在是厉害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八章 虚剑和实剑 数十剑很快过去,顾泯还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连半滴汗都还没有出,梁照也发现些问题,他每一剑都好似能够取胜,可是落下之后总会被对方貌似艰难的拦下。 场面上看着一直都是梁照占据上风,但梁照自己却是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而顾泯,似乎留有余力。 梁照看向顾泯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再不像是之前那般轻蔑,反倒是渐渐重视起来,他即便是因为之前鏖战许久,也没道理此刻如此被动,除非对面那个人是归剑阁苏宿一样的天才。 事实证明,顾泯就是这样的天才。 只是他的天才,还没有被世人发现而已。 又是几剑过去,梁照表面攻势不停,却是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顾泯一脸无辜,“在下流水剑派刘二啊,梁道友你怎么了?” 梁照皱着眉头,用剑意驱使那一剑刺向顾泯眉心,在这之间,他又开口问道:“苏宿和你真有一战,未分胜负?” 这是他之前听到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当真,可是这会儿,他不得不上心。 顾泯没有回答这句话,如果真要说起来这辈子讨厌的人,梁照定然可以排到前五。 梁照眼见顾泯不说话,收回那柄飞剑,他此刻面色发白,哪里还有之前气定神闲的样子。 顾泯却是一如之前。 梁照平静道:“你要是没有遇上我,这一场便是你胜了,可是你遇上了我,这场你胜不了。” 顾泯也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再做什么掩饰了,“梁道友何以如此认为?就凭庚辛剑主这四个字?” 这一次再说庚辛剑主四个字的时候,顾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梁照说道:“我不会输的。” 顾泯哦了一声。 下一刻,梁照身前再度出现一柄飞剑,那柄飞剑谁都知道是剑意凝结,可不知道怎么,那柄飞剑竟然在天光下有些反光。 寒光微现,那柄飞剑和之前的飞剑都不同,他是梁照今日最大的杀招。 高楼之上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柄剑,很多人都在感叹,但更多的人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先生……”那少年张了张口,这便是询问。 陈先生笑道:“剑修的剑意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而存在的根本证据便是剑意凝结,之前的飞剑虽说能够感受到,但那也是虚剑,可现在公子能够看到那寒光,便是说他的那柄飞剑已经是实剑了。” “剑意凝结而成一柄实剑,这大概要四境之上的剑修才行。” 陈先生渐渐认真起来,“抛开庚辛剑主的身份,梁照的天赋也是整个世间最强的那一撮人之一。” “不过那个少年……似乎也不差。” …… …… 剑意凝结成为实剑那得是四境以上的剑修才有的能力,而梁照仅凭第二境的境界便做到了,而且他之前已经消耗了很多,此刻还能如此,已经足以彰显他的天资无双了。 顾泯看着那柄几乎已经可以用肉眼所见的飞剑,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眉头渐渐蹙起,然后笑道:“徒有其表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放大了不少,以至于高楼上很多人都听见了,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只有苏宿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些问题,但也没有想清楚是个什么问题。 而在观剑台上的顾泯,说完这句话,也确保很多人能够听到之后,他的眉心前,也生出了一柄飞剑。 那柄飞剑不长,也还是停留在虚剑的范畴上,但是他和梁照都能感受到那柄剑的样子。 那是一柄雪白的小剑,就和烛游形状一模一样。 梁照也感受到了那柄剑,他心中的厌恶更甚,之前的厌恶源于对顾泯的长相,而此刻的厌恶源于这柄飞剑,而说到底,就是那个白色。 那颗庚辛剑星是白色的。 这柄剑也是白色的。 而两者,都不是他的。 顾泯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双方都已经重新将剑意凝结成剑,那么就再战一场便是了。 梁照冷哼一声,心意微动,那柄泛着寒光的飞剑便掠了出来,看威势,已经要比之前几次都更为强大。 顾泯没有怯战,心神一动,也是御使着那柄白色的飞剑迎了上去。 两柄剑在半空中相撞。 梁照面无表情,只是那柄剑在相撞的瞬间便朝着顾泯急速的掠去,显然是想着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顾泯心念一动,雪白飞剑掠回身前,看似是险之又险的拦下这一剑,但实际上,这一剑游刃有余。 而雪白飞剑在拦下这一剑之后,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保持着守势,而是突然前掠,开始朝着梁照攻去。 梁照微微皱眉,召剑回救。 两柄剑在梁照眉心前相遇,雪白飞剑顷刻间便和梁照的飞剑相撞数百次,竟然是没有给梁照半点反应的时间。 梁照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 顾泯神情凝重,但心念在于那柄雪白飞剑上,全然不肯放松心神。 他知道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或许在下一刻便要一触即溃,而那个临界点,就在于一次次碰撞之上。 顾泯知道自己肯定会取胜了,而梁照,注定会落败。 果不其然,在差不多半刻钟后,一直被雪白飞剑追着的梁照飞剑,剑身之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而梁照的身形也开始摇晃起来。 阿桑不再去看这一战,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照儿败了。” 在离着观剑台不近的一座高峰上,蓝临真人负手看着这一幕,便知道了结局如何。 在他身侧是另外一个气息如渊的中年男人,他想了想,平淡道:“梁照身为庚辛剑主,自然不凡,不过鏖战甚久,遇上一个也算是天才的少年,败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蓝临真人平静说道:“照儿的心志不及那个少年,一步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照儿若不是庚辛剑主,早便败了。柢山没落数百年,也是到了出个天才的时候了。” “掌教您是说那个少年出自柢山?”那个中年男人有些吃惊。 蓝临真人没说话,便算是默认。 “那掌教需要早作打算才是。”那个中年男人担忧说道。 “看着自在,不过都是困在牢笼里的人,有什么好打算的?”蓝临真人看向北方,“南陵的局势,早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第四十九章 我想送柄剑给他 顾泯登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和梁照对剑算起,也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顾泯算了算时间,心想差不多了。 于是他御使那柄雪白飞剑狠狠朝着梁照的那柄实剑撞去。 咔嚓一声! 那柄实剑在一撞之下,便碎裂开来,梁照倒退数步,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只是尚未倒下,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庚辛剑主,是切切实实的败了。 高楼上有很多人都在点头,这也是他们预料之中的结局,不算是太意外,梁照在之前花了太多精力,最后遇上了一个不弱的敌手,能够撑到半个时辰便已经不错,更妄论差点还将对面那少年给胜了去。 顾泯看着梁照,长舒一口气,然后拱手问道:“梁道友,可否认输?” 梁照尚未落下观剑台,若是他还有想法,自然还可以再战,但依着他现在这个面色如纸的样子,再战下去,肯定是要伤及根基了,况且也不可能再有胜算。 所以梁照想了想之后,带着一丝茫然的看了顾泯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之后第二境之战,我希望能再和你一战。” 顾泯摇头道:“梁道友天纵奇才,在下自然不是道友对手,第二境之战,在下倒是有个朋友会和道友过过招。” 梁照自然知道顾泯所说的正是归剑阁苏宿,他深深看了顾泯一眼,有许多不甘,今日一败,会影响他的剑心,他原本设想在之后的第二境之战中找补回来,可对方似乎并不给他机会。 沉默片刻之后,梁照对着顾泯拱手行礼,然后飘然下台,这便是认输了。 顾泯笑了笑,然后听见高楼之上起了好些掌声,隐隐便有声音传来。 “刘道友果然不凡,能够结交刘道友,真乃三生有幸。” “是也,是也,之前便觉得刘道友不是一般剑修,如此一看,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万望刘道友要记住我杨伟,莫忘莫忘!” “流水剑派能出刘道友这样的人物,应当也是不凡。” “……” “……” 听着那些赞扬的声音,顾泯哑然失笑,倒也没有继续在观剑台上留着,今日胜过梁照之后,便注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所有剑修关注的焦点,还好他之前便没有留下真名,不然此刻柢山肯定便已经被所有人记牢了。 离开观剑台回到高楼之间,顾泯走得不快,更没有纵身一掠,就是在等剑庭所谓的重礼,可等到来到高楼之前,也没见剑庭的管事前来给他送什么重礼,等到上楼之时,他才顿悟,剑庭之前肯定认为这场剑意之战,绝对是梁照取胜,说是重礼,只怕都是针对梁照的,而此刻顾泯取胜,剑庭自然还要再三斟酌。 想通这点,顾泯便不再纠结什么,反正剑庭如此家大业大,又要脸皮,定然不会吞了那所谓的重礼的,不过到时候还重不重,就不好说了。 走上高楼,师姐阿桑还是一如之前那般,神情不变的看着观剑台,似乎一切都不能扰其心神。 顾泯走上前去,问道:“敢问师姐,此刻是否还对师弟仍有好感?” 阿桑微笑道:“小师弟战胜梁照,替我柢山扬威,我自然开心,不过小师弟若是之前报出的是我柢山的名号,便更好。” 顾泯苦笑道:“师姐当真什么都不怕?” 阿桑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说道:“依我观,小师弟在第二境之战上,也大有胜算,之后是否还要再胜那庚辛剑主一次?” “师姐明察,梁照不愧为庚辛剑主,今日一战师弟也是险胜,此刻五脏六腑之间仍旧动荡不堪,之后一战,定然是出不了场了。”顾泯一本正经,严肃不已,他自然没有受伤,但绝对不想再下场比斗,能够赢梁照一场便已经算是解气,若是之后在第二境之战上,实打实的赢过梁照,那定然便要被万分关注。 依着低调为先的顾泯来看,成为焦点的人物很容易早亡。 所以他不太愿意去做那样的人。 他趴在栏杆上,看着自己师姐没有回话,便有些无赖的说道:“师姐要是再把师弟从这里丢下去,我反正也不打,不过那样师姐没了好感,我对师姐自然也没了好感。” 阿桑听着这无赖说法,没有回话,只是微笑。 观剑台上,负责主持此事的王陵站了出来,对着高楼上众人开始说话,大概内容便是说这一场剑意之战耗时太久,剑会今日便到此结束,明日才是剑争,高楼上的剑宗众人只需微微一想便知道定然是梁照伤势有些重,今日如果剑争,定然是出不了场的,而庚辛剑主今日才败,若是不能以一场大胜来收尾,便实在是会丢尽剑庭脸面,故而会有如此一说罢了。 要不然此刻晚霞未至,哪里说得上天色已晚。 很多剑修分别将目光投向两处地方,一处自然是才胜过梁照的顾泯所在的那座高楼,另外一处便是归剑阁苏宿所在的那座高楼。 若说这一战之前,有可能胜过梁照的自然只有苏宿,可这一战之后,很多人对那个流水剑派刘二抱着莫大的信心,据之前和刘二交谈过的那些剑修证实,此人曾和归剑阁苏宿数战而不败,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面对梁照而没有胜算。 可惜在他们的目光下,不管是顾泯还是苏宿都没有人发声,于是便无人反对,剑会只得停止。 许多剑修纷纷离开高楼,去往剑庭安排的住处,苏宿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只烧鸡,正在大快朵颐,忽然听着远处传来的议论,当即便停下动作,双手胡乱在衣衫山擦了擦,站起来之后,苏宿骂道:“顾泯这鬼小子,名字不敢告诉他们也就算了,还胡编什么和我数战不败,真他娘的是个锤子!” 麻衣老人盯着自己这宝贝徒弟,心想你这一日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锤子,怎么这会儿又说了一遍。 苏宿丢下烧鸡,胡乱擦了擦嘴说道:“师父你先去歇着,我要去找那个混小子好好理论一番,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说着话,苏宿急匆匆下楼,竟然是没有半刻停歇,麻衣老人一阵头痛,他看向观剑台,喃喃道:“你都辟谷多久了,还吃个锤子晚饭。” …… …… 晚霞未至,天高云淡。 蓝临真人看着观剑台的众人散去,神情平淡,并无任何恼怒神色,作为金阙境的剑仙,蓝临真人对于胜负自然没那么看重,可作为剑庭掌教,有很多事情并非是他的意愿便能决定的,门下数万剑修,心思各异,管理本来便不简单。 “掌教,王陵如此做倒也没错,梁照若是之后不胜,于他于剑庭,都没好处。”中年男人平静开口,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是平静阐述事实。 蓝临真人说道:“照儿之后也不一定能胜,不过那少年如此谨小慎微,之后不会出手了,只是归剑阁苏宿天生剑胚,也不好对付。” 中年男人点点头,对于归剑阁苏宿,他有提前了解,那人展现出来的剑道天赋,其实比起来梁照丝毫不差,若不是生在归剑阁,他几乎都想直接抢来做徒弟了。 蓝临真人瞥了一眼这个中年男人,相识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摇了摇头之后,这位剑庭掌教不再去说梁照的事情,反倒是说道:“之前有弟子曾言,在南陵境内看到了一头白鹿。” 提及白鹿,那个中年男人自然便能想到那个男人,“梁拾遗?” 开口之后,那个中年男人的神色便凝重起来,“这一次,他又是来和掌教一战的?” 数年前,梁拾遗来过一次剑庭,和他比过剑,当时他已经是金阙剑仙,但在无剑的梁拾遗手下,也只走了百回合不到。 而剑庭掌教蓝临真人,也未能取胜。 两人当时以平局收场。 这一场剑争没有传到外面去,梁拾遗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蓝临真人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 “世人说我剑道当世前三,但实际上在他没有出现之前,我觉得我的剑应当能排到第二,剑府那位姚剑仙,在剑道上走得长远,但杀力不及我,我若是下了狠心要杀他,虽不易,但不是不可。” 世间一直都在传言几位金阙境剑仙的杀力和剑道,为此排名,争论不休,但远远不如当事人自己说一说。 “当初他无剑我可与他一战,现如今我自感数年未得寸进,他肯定往前走了几步,有剑无剑我都不是他的敌手了,既然如此,他便不可能来和我一战。” 看着远处那座山峰,蓝临真人神情温和,“剑道一途,若老是前人比后人厉害,哪又什么意思,梁拾遗要战的是那位女子剑仙,不论胜负,对当世剑林都是好事,再看看现在这几位,柢山那少年,归剑阁苏宿,还有照儿,他们若是都成长起来,剑林自然会胜过此刻,何至于此时光景。” 中年男人默默听着蓝临真人说话,没有能听出其中真意,因此没敢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剑修御剑而至。 那人正是王陵。 王陵落到山峰上,拱手之后,询问道:“掌教,那人赢下照儿之后,我剑庭该以何等奖赏?” 王陵有些苦涩,虽说梁照是掌教的弟子,但实际却是和他最为亲近,梁照落败,自然是他最为不甘。 蓝临真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平淡道:“那柄仙剑给他吧。” “掌教不可!” “掌教三思!” 不仅是王陵,就连那个中年男人都开口,希望蓝临真人改变想法。 “那少年不过是凭着运气胜过了照儿,何德何能能够让我剑庭送出一柄仙剑,掌教,此事未免太过荒唐?” 王陵十分不解,绝对不希望蓝临真人将那柄仙剑送出去。 “是啊,那少年若是在第二境之战中胜过梁照,掌教想要以此剑结个善缘,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此时不过是剑意一战取胜,还难免有投机取巧之嫌,外加那少年宗门,掌教难不成就这样送出去一柄仙剑,只怕非但不能结下善缘,还只是白搭上仙剑而已。” 那中年男人也附和道。 他们两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将仙剑赠出,尤其是那中年男人还知道顾泯是出自柢山这种事。 蓝临沉默片刻,问道:“剑庭到底谁做主?” 听闻此言,王陵一怔,中年男人也是微微蹙眉,他们眼前的这位蓝临真人,剑道高妙,但性子极为温和,过往许多年,剑庭里的大小事端,几乎都会和人商量,向来没有独断专行一说,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之中很多人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便是剑庭上下诸事,掌教可一言而决。 这是祖训,如果不服,可用剑解决。 祖训说得明白。 不服,那就出剑。 可现在剑庭上下,有谁能和蓝临真人一较高下? 蓝临真人看着两人,微笑道:“这件事便这样定下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章 一群天才的战斗 月明星稀,却无乌鹊南飞。 顾泯从那座划给柢山的洞府里走出来,在夜色里走过大半里地,然后在一条小溪里停下的,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溪水,顾泯心里很平静。 “小顾小顾,我在这儿。” 一块石头后,探出来一个脑袋,正是抱着一只烧鸡的苏宿。 顾泯笑骂道:“怎么搞得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说着话,他倒是没有停下,两小子便跳到苏宿身前的那颗大石头前,苏宿扯下半边烧鸡给他,低声说道:“这他娘的是在剑庭,当然要小心一些,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家伙肯定会 有防范。” 顾泯接过烧鸡,咬下一大块肉,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你真要问?这样会不会败坏名声?” 苏宿揉着肚子吃着鸡,“这家伙一看就十分虚伪,对虚伪的人,你还要讲什么道义?” “你……怎么知道他虚伪?不过那家伙真挺虚伪的。”顾泯啃着自己的那半只鸡,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只烧鸡异常美味。 “我看人很准的,尤其是看剑修。”苏宿抹了把嘴,继续说道:“那小子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顾泯问道:“那你看我呢?” “你不一样,你是无耻。” 顾泯差点被口里的鸡肉噎死。 翻了个白眼的顾泯,冷哼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出的东西,你就这样对我?” 苏宿根本不留情面,他啧啧道:“你唬别人也就算了,还想着唬我?我从你上台开始便一直看着你,你总共就出了一剑,梁照那家伙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我要是你,绝对在三剑内解决战斗,你偏偏浪费了半个时辰,是为了啥?” 顾泯放心那只已经吃得差不多的烧鸡,平静道:“要不是为了帮你看看他的弱点,我至于这样?” 苏宿点点头,觉得顾泯这话说得是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到底看出了些什么?” 顾泯笑了起来,“梁照这个人,看起来平静如水,其实胜负心极重,你要是在和他打的时候,提提他前几日输给我这件事,八成会让他的心神不稳,还有,他的剑意……” 既然苏宿是打定想法不要自己那张嫩脸,顾泯也不客气,把白天自己看出的一切都给苏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苏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的还提出几个问题,然后两个少年就着那个问题一番讨论,直到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之后,这才作罢。 不得不说,当这世间真正的天才开始不择手段为了去求取胜利的时候,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拦得住他们。 “你是说他的剑意很强,凝结出实剑是真的,并非徒有其表?” “嗯,他要是没有之前连战那么多人,那实剑的威势会更大,真要是那样,我觉得我至少得花一个时辰才能胜过他。” “嗯,理当如此,他是庚辛剑主,不是那么好打的,嗯……你说什么,你花一个时辰就能胜他,你他娘的在做梦吗?” “苏大兄弟,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他是庚辛剑主又不是真的,再说了,他说他是他就是?你说你是庚辛剑主不也没人能够查证吗?” “我他娘的才没那么无耻,我不是,干嘛要乱说?不过还真没什么怕的,我就是没剑,要不然……” 苏宿忽然闭上嘴巴,很严肃的看着顾泯,“小顾,我他娘的要是输了,你不能笑我。” 顾泯皱了皱眉头,“我笑你个锤子。” 苏宿沉下脸来,“顾泯,我跟你说真的,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不要这样对我。” 顾泯看见他这个样子,连忙正经起来,他想了想,拍了拍苏宿的肩膀,这才说道:“我发誓,到时候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苏宿怒道:“滚你娘的!” …… …… 修行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从夜晚到白日,在修行者的眼里,也就是一闭眼一睁眼而已。 天光再度来到世间,剑修们重新回到那些高楼上。 剑会继续召开。 今日剑会只有一项,那就是剑争。 同境之战,从辟谷的初境到繁星境,都有剑争,观剑台会分出好几个区域,每个境界的剑修在固定区域对敌,剑争采用的是守擂制,也就是一人上台,便可以等着来人挑战,胜者守擂,败者退场,每一战之后,胜者有一盏茶的时间调息,而能够撑得过十轮的,都有剑庭给予的奖赏。 王陵面无表情的宣布完了规则之后,便退了下去,有一道耀眼剑光生出,将观剑台划分出了许多区域。 这便是宣告剑争开始。 王陵退去之后,高楼上很快便有剑修落场,那是一位云游境的剑修,已经算是不俗。 以往剑争剑庭不会派人参与四境之下的剑争,今年虽然不同,但也只有梁照一人,所以四境之下的剑修没想着马上登台。 半刻钟过去之后,这里才有几位剑修落场,这些都是对自己的修为有些自信的剑修,认为自己肯定能够撑得过十轮。 再过半刻钟后,从初境到繁星境的剑修们尽数落场。 除了第二境。 再过片刻之后,便有其他剑修落场,剑争便算是开始。 高楼之上有许多剑修开始观战自家后辈,没有自家后辈下场的,便三两聚集在一起,谈论起那些他们看好的剑修,甚至有些剑修还下起了赌注,赌得大概都是些小玩意。 顾泯趴在栏杆上,看着观剑台上的那处空位,想着梁照什么时候才能下场,又瞥了几眼其他剑修之后,顾泯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师姐问道:“师姐你要下场砸场子,难道不应该从一开始打到最后?” 阿桑淡然道:“既然是砸剑庭的场子,自然等他们的剑修下场便好了,为何要这么早下场。” 顾泯点头,迎合道:“师姐说的有道理。” 阿桑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昨夜不见踪影,是去见谁了,难不成又是当日登山那个女子,依着师姐来看,那女子的天资比起来小师弟你,差得太远,若是要选做道侣,不太好,以后生出的子嗣只怕不及小师弟你,不过小师弟若是有了子嗣,可拜我为师,我定将……” “师姐你看,剑庭有人下场了。” 眼见自家师姐一说着话便扯到了孩子上,顾泯赶紧开口打断。 阿桑扭头看去,果不其然,在一位剑修落败之后,剑庭有剑修忍不住了,从高楼上飘然而下,落到了观剑台上,只是并非是繁星境剑修。 阿桑也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过头来,顾泯已经躲到远处,打定主意不和自己师姐说话了。 阿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宿儿,你若是真败了,师父也不觉得有些什么,人生一世,一时得失,不必太在意。” 眼看着那观剑台上,还没有第二境的剑修登台,麻衣老人也有些忍不住了,他安慰道:“宿儿,师父相信你。” 苏宿背着木剑,听着这话,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脑袋,闷声说道:“师父,别说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麻衣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苏宿落到观剑台上之后,他才微微一笑。 背着木剑的苏宿从高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便已经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那就是归剑阁苏宿!” 有人惊呼出声,是识得苏宿的人。 “那就是苏宿,是才胜过梁照的刘道友数战不败的剑道天才!” 那是之前和顾泯交谈过的那些剑修。 “对对对,刘道友可说过,和苏宿数战不败,现如今刘道友胜过了梁照,说不定苏宿也能取胜啊!” “道友说得对,应当是有此可能的。” “庚辛剑主……今日怕是又要吃一场败仗。” 梁照听着耳畔传来的那些声音,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双眼眸里,已经满是寒意。 “梁师弟不必为此分心,师兄们都相信你,之前只是被那人捡了个便宜,真打起来,他不会是师弟敌手,如今这苏宿,更是如此。” 在梁照身侧,一个身材高大的剑庭弟子开口说话,他叫做万宰,是一位云游境剑修,也是蓝临真人的弟子之一。 梁照微微点头,“梁照知道,万师兄不必多言。” 万宰知道自己小师弟脾性,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道:“依着梁师弟的性子,想来苏宿落场之后,便会立即应战吧。” 梁照点头,按住了腰间的那柄云笈。 …… …… 落到观剑台的苏宿,自然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不过这位归剑阁的天生剑胚就只看着某座高楼,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看谁。 归剑阁苏宿,是天生剑胚,只有庚辛剑主可以匹敌。 这是以往人们的看法。 可如今,他们都加上了一位流水剑派刘二。 忽然之间,高楼之上有一人一跃而下,落到苏宿之前。 却不是梁照。 而是之前那个登山第一的小宗剑修。 那个少年握着一柄铁剑,看着眼前的苏宿,认真道:“请。” 苏宿问道:“为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等着他和梁照一战,却没有想过最先落到苏宿身前的,却是这个少年。 “我很想和天生剑胚一战,错过了此刻便没了机会,自然要来,如果影响了你,抱歉。” 那少年眼神坚定,看着苏宿,剑意微生。 在场的所有剑修里,他最想和苏宿一战,不为别的,只为了天生剑胚四个字。 苏宿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握住了木剑,说了一声请。 —— 之前的章节里,把第九境写成了金阙,其实在第八境繁星之后,第九境是结发,第十境才是金阙,之前写掉了,前面已经申请改动了,在这里告诉大家一声。 还有,这两天有点卡文,明儿会多更些。 仙朝前期的成绩还不错,希望保持势头,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一章 你输过 请字之后,那个少年抽剑出鞘,只是一瞬,便已经跨过了和他苏宿之间的大半距离,来到了对方身前一丈左右。 身法之快,似乎不像是一个第二境剑修。 一道剑光骤然生出。 那少年剑修的剑已经距离苏宿不及一丈。 苏宿仍旧按着木剑,并未出剑。 很多剑修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高楼上的几位结发境界的各大剑宗长老们,却是看出了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的剑尖已经到了苏宿咽喉前,若是苏宿不躲或是不出剑的话,等着他的就是死亡。 谁都不认为那个少年会一剑便取得胜利,归剑阁苏宿是什么样的剑修,他们很清楚,所以他们对苏宿接下来的动作异常期待。 苏宿虽然是第二境的剑修,但是身为天生剑胚,所有人对这个未来的剑道大才,都会抱着欣赏的眼光。 果不其然,就在那一剑还想着往前递去的时候,苏宿出剑了,那柄木剑从他的腰间来到身前,只听见砰得一声,然后人们还没有看清楚,那柄木剑便弹开了那少年的铁剑,落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一剑而已。 从那少年剑修出剑,到现在苏宿回剑,只用不到一刻钟。 “那人就败了?” “归剑阁苏宿,恐怖如斯!” “这……难不成,真能让梁照一败?” 看着观剑台上的那景象,无数人惊呼出声,更有无数人对苏宿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要知道,那个对着他出剑的少年,是之前登山的第一,得了一本剑仙手札拓本,这样的人物,并非是等闲之辈,可他在苏宿面前,竟然连一剑都没能撑得过去。 无数剑修的目光投向麻衣老人所在的高楼上,有很多人思绪复杂,尤其是万剑山的那些剑修更是思绪复杂,这些年他们一直以剑庭为目标,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超越这座南陵第一剑宗,对身侧的归剑阁一直都没有上心,可如今看了苏宿,他们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现如今的万剑山即便掌教是已经踏入了金阙境,有了问剑蓝临真人的资格,可身后的那些年轻弟子呢? 有一个及得上归剑阁苏宿吗? 半个都没有! 一个宗门,明面上的实力强大无比又如何,没有后人撑起来这份才打下来的基业,一样都是白搭。 苏宿收剑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对方有些痛苦的松开手中的剑,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为什么只是一剑?” 他挑战天生剑胚,自然知道自己的胜算极小,但从未想过竟然自己出一剑之后便会落败。 苏宿为何这般强大?这是他完全想不通的事情。 苏宿说道:“你那剑意图太明显,漏洞也很明显,你不在意,可对手发现之后,便能给你致命一击,剑争也好,生死相搏也好,若是一开始便想着要胜过对方,而忽略了别的,败亡是必定的事情,任何事情,得先立于不败之地,才敢说争胜的事情。” 那少年剑修回过神来,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宿,然后拱手,低声道:“多谢赐教。” 说完这句话,他捡起那柄铁剑,转身走下观剑台,朝着那座高楼走去。 苏宿也开始闭目养神。 “这家伙正经起来的时候,你还真挑不出毛病。”高楼上,顾泯看着苏宿,啧啧说道:“我就不知道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是梁照的对手。” 阿桑问道:“小师弟觉得,梁照不强?” 顾泯摇摇头,“我反正更看好苏宿,这家伙哪里有这么容易输,不过心态算是个大问题,没剑也是个问题。” 阿桑点头道:“他带着一柄木剑,确实会很吃亏。” 顾泯没急着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某座高楼,低声说道:“那个无耻的家伙要开始了?” 梁照按着剑柄,沉默了很久。 他之前当然是想着立刻出手的,但看着苏宿只用了一剑便取胜了之后,他便想了很多。 他没有急着下场。 万宰关心问道:“梁师弟是伤势未愈,要不要再等等?” 梁照正要开口,观剑台上的苏宿转过头来,大声喊道:“梁照,来战!” 这句话喊得气势磅礴,再加上之前他一剑胜过那个少年,此刻所有剑修听到之后,只觉得眼前那少年意气风发,实在是少年英姿尽显。 梁照脸色微变,不再多说,提剑便掠了下去。 而顾泯看着这一幕,他当然知道苏宿这是为了不再有其他剑修来消耗他,才故意做出的举动,顾泯佩服道:“这家伙,果然还是无耻本性不改!” …… …… 梁照下场了,观剑台便起了一阵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的投向观剑台上,这一次苏宿和梁照正式对上了。 看着这两个少年,很多人便想起了许多年之后的剑道兴盛光景,那或许不是自家剑宗的福气,但却是整个剑林的福气。 所有人都知道梁照在一天前败给了流水剑派的刘二,但却不觉得他在一天之后便一定会败给归剑阁苏宿。 他是梁照,是庚辛剑主,本来便是天之骄子。 但梁照既然败过一次,如何不能败第二次? 梁照落到了苏宿身前,等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当然在这时间里,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昨夜他已经托了自己的师兄去查过顾泯,发现并没有流水剑派这一家剑宗,可在查他到底是哪一座宗门的弟子,叫什么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阻碍。 好像是剑庭高处有人将这些讯息都给抹掉了。 就连梁照这个掌教弟子,都没能查到。 梁照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是自己没有弄清楚的,但却不知道具体内容。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来问问。 “是我的朋友,比你要好些。” 苏宿说的是之前梁照败在顾泯手下的事情,这是顾泯教给他的办法,极力激怒梁照,增加胜算。 梁照微微蹙眉,脸色有些变化,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不叫刘二,也不是流水剑派的,整个南陵没有流水剑派。” 苏宿想着这明摆着就是顾泯那混小子糊弄你的,你这会儿才知道? “对的,他的确不是流水剑派的,他甚至都没能拜入任何一座剑宗,他靠着捡到的一本剑经,修行到了如今,居然也能打败你,我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真的很有优秀,我也有些佩服,只是这个人总是喜欢胡扯,他明明没有胜过我,却总喜欢乱说。” 苏宿一本正经的胡诌,梁照的脸色已经渐渐难看起来,若是苏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被这么一个人打败,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而苏宿言语中更透露出顾泯没有胜过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苏宿要比他更为强大。 他之前败在了顾泯手下,那么此刻更加强大的苏宿呢? 梁照心神摇晃,片刻之后,他镇定下来,“胡扯,没有宗门,如何能收到剑庭的请柬。” 苏宿哈哈笑道:“当然是胡扯的,这你也信?不过他胜过你,是真的。” 又是一次心理打击。 梁照按着剑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请。” 一盏茶时间已经过去,他不愿意再听苏宿废话。 苏宿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就让我看看我是不是能和他一样战胜你。” 梁照嘴角抽了抽。 他一拂袖,收敛心神,一道剑光生出。 那柄云笈剑就此出鞘。 苏宿盯着那道剑光,握着木剑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 求一波推荐票,晚上还有两章左右。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二章 又是个怪胎 剑光生出,便是宣告战斗开始。 梁照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才,即便是之前落败过,但苏宿也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他盯着那道剑光,片刻之后便看到了剑光之后的那柄云笈剑。 剑带寒光,是一柄真正意义上的好剑。 苏宿举剑,也同样递出一剑。 木剑和云笈剑的第一次交锋,双方身上都带着无数剑气往前卷去,在极小的空间里不断交织,每一刻都有剑气消散,每一刻都有剑气生出。 这第一剑两位便奠定了基调,好像便是接下来两人之战便一定会是正面的一次纯粹力量和境界的比拼。 但境界高深的剑修们绝对不会这样去想,毕竟任何一个优秀的剑修,都不会如此鲁莽。 尤其是像是苏宿和梁照这样的剑修,即便境界还不高,也不可能胡乱出剑。 片刻之间,两人便对剑数次,境界不够的剑修们只能看到观剑台上剑光不时闪出,却无法看到藏在剑光里的两个人,有些第二境的剑修默默想着,若是自己被放在这两人之间的任何一人对面,只怕是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下来。 想到这里,不少人脸色发白。 同境之中,他们竟然和苏宿和梁照两人相差那么多。 境界高妙的剑修们可以穿过剑光看到剑光后的两个人,发现他们此刻对剑数次,苏宿那柄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铸的木剑竟然没有半点裂痕。 如此想来,归剑阁苏宿的境界实在是不错,不然不会如此。 观剑台上,梁照气府里的气机骤然而停,然后在片刻之间便如同大江奔腾,涌入云笈剑上,剑身上的剑气凝结犹如实质,遥遥看去,便也能感受到威势。 梁照的剑道,的确也是第二境的巅峰水平,在这个世上,很难有其他第二境的剑修可以与其匹敌。 苏宿感受着那些疯狂朝着自己掠过来的剑气,额头上已经生出了很多细密汗珠,梁照的剑气太过浓郁,比他的要胜出不少。 造成这种差距的根本,是平时的苦修。 梁照在修行的时候,苏宿在睡觉。 梁照在修行的时候,苏宿在想着偷师叔的春宫图。 梁照在修行的时候,苏宿在…… 苏宿当然是个天才,凭借着这种天才,他修行半日可能便抵得上别人修行半月光景,所以苏宿吊儿郎当的,也能成为第二境剑修的巅峰人物。 可惜梁照同样是那种天才。 而且梁照,每日都在修行。 所以到了如今,差距便已经体现出来了。 可就算这样,苏宿也不一定会落败。 可惜的是,他不仅平日没有梁照的苦修,也没有剑。 他的那柄木剑,并不是最适合他的剑。 于是在数十剑之后,苏宿便有些力有不逮了。 他一剑逼退梁照之后,脸色有些难看,但额头上的汗珠却是在告诉梁照,他快不行了。 梁照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宿皱眉道:“放屁!” 说完这句话,他举剑杀了过去。 …… …… 顾泯看着观剑台,微微蹙眉,他知道梁照很强,但没有想过苏宿竟然并没有坚持多久,便已经露出了败像。 “小师弟你若是上场,刚才梁照那一剑,你会如此应对?” 阿桑没有直接问顾泯能不能胜过梁照,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下意识答道:“梁照那一剑来势凶险,气势汹汹,但好像全靠剑气联系,要是我,潮生剑诀里的一剑可以拦下,然后转而用青龙剑诀里的青龙出水将其逼退,紧接着或许可以用虚衍剑诀让他吃个大亏,若是他还有应对的手段,那么……” 顾泯自顾自念叨着解决的办法,此刻在他脑海里满是自己和梁照厮杀的景象,哪里还想得起下场的那人是苏宿。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姐,我就是说说,我觉得我打不过他。” 阿桑微笑摇头,没有揭穿他。 顾泯松了口气,再度把目光投向观剑台,有些担忧的说道:“苏宿平日里肯定没下苦功,加上没柄好剑,很是吃亏。” 阿桑说道:“柢山无剑,不然可以让他选上一柄。” 顾泯附和着点点头,忽然看到观剑台一处,属于繁星境剑修的那处地方,已经有剑庭剑修下场,而且已经接连赢过好几位剑修了。 顾泯转头看了自家师姐一眼,阿桑说道:“他太弱了。” 顾泯一阵无语。 “不过别的人更弱。” 说着话,她便要掠下高楼,顾泯急忙开口,“师姐,你的剑还没拿。” 阿桑转过头来,心神微动,便将那柄顾泯凭借美色换来的法剑牵引到手中,然后阿桑便掠了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阿桑,因为全部人的心神都在苏宿和梁照身上。 阿桑落在那个繁星境剑修对面的时候,那个剑修已经整整休息了半炷香的光景,看到阿桑之后,那位剑修轻噫了一声。 眼前的女子是个重瞳。 秉承着大派气度,那个剑修说了声请。 阿桑没说话,已经朝着那个剑修走了过去。 那个剑修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眼神一凝,然后便极快的递出了一剑。 剑光生出,带着剑气卷向阿桑。 阿桑蹙眉,然后伸手一挥。 是一挥。 那柄剑在阿桑手里就像是一根木棍一样,被她随手一挥,便穿过了无数的剑气,准确的落到了那个剑修的胸膛上。 “噗!” 那个剑修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便飞了出去。 倒地不起,不知道伤势如何。 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剑庭剑修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杨师弟,一剑便败了?” 同为剑庭剑修,他们很清楚那位剑修的实力,着实没有想到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剑修,竟然只出了一剑便胜过了他。 “我来。” 片刻之后,属于剑庭的那座高楼上,有另外一位繁星境剑修高高跃起,掠向观剑台。 “是高师兄,有高师兄出手,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对,高师兄深得掌教赏识,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高师兄,真是……败了?!” 就在剑庭那些剑修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的时候,那位高姓剑修同样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被那女子一剑打落下观剑台。 不是砍也不是刺,就是打。 “那是哪家剑宗的剑修,怎么如此霸道?” “连战两位剑庭剑修,都是一剑而已,这等剑修,真是可怕。” “快查,那是哪家宗门的剑修,这等人物,怎么都不可能是碌碌无名之辈!” 高楼,注意到阿桑的大人物们纷纷开口,着实被阿桑惊动了心神。 顾泯听着这些言语,苦笑不已。 自己这个师姐,真是招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三章 还是个少年 苏宿和梁照还是这观剑台上的主角,但这个时候,已经有更多人把注意力放到了阿桑身上。 那个生着重瞳的女子,成了许多剑庭剑修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在那位高姓剑修被一剑击败之后,属于剑庭的那座高楼上,气氛微妙了很多。 许多剑庭剑修脸色难看,看着观剑台上那一幕,非常确定那个女子便是来拆台的。 等到高姓剑修被带回高楼之后,才有人问道:“高师弟,如何了,看出他是哪家剑宗的弟子了吗?” 有人急迫开口,满怀期待的看着高姓剑修。 高姓剑修脸色煞白,明显是受伤极重,他艰难开口道:“说来惭愧,师弟并未感受到半分剑气,便被对方一剑击败了。” “什么?!” 在场的剑修纷纷震惊出声,有人严肃说道:“这如何可能,高师弟莫要胡说。” “师兄,这并非是师弟胡说,那女子出剑之时,我真的没有感受到半点剑气,只觉得一股极强的气机迎面而至,避不过去,也挡不住,就这样被她打落观剑台了。” 高姓剑修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懊恼不已,但也的确很是无奈。 就在他身侧的数位繁星境剑修纷纷皱眉,要知道这位高师弟虽然不是繁星境剑修里的最强之人,可境界也说得上不错,就是他们,想要胜过他,大概也要在百回合之外,而观剑台上那个重瞳女子,竟然一剑之下,并没有半点剑气外泄便取胜了,这说明什么,岂不是说明,她的境界,怕是在整个繁星境里,也是无敌的存在? 这些年,剑庭南陵第一剑宗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不仅因为是蓝临真人剑道世间前三的而已,还因为这门下数万剑修之中,不乏有些天才人物,在各自境界里都几乎能够同境无敌,这才有了剑庭威望不堕。 “可惜林师兄前些时日已经闭关,去冲击结发境,要不然今日的繁星境之战,谁能胜他?” 眼见两位师兄都无法取胜,有弟子已经想起宗门里的另外一位天才弟子了,那位叫做林曳的繁星境剑修,这些年一直被说成是剑庭繁星境第一人,若是此刻他还在,他们当然不会担心,只是那位林师兄在繁星境日久,已经到了冲击结发的关口,因此才在这次剑会之前选择闭关,兹事体大,大到他连剑庭百年一度的剑会都选择不参加。 “莫要说这丧气话,我剑庭繁星剑修如同过江之鲫,战个女子,哪里需要叨扰林师兄!” 那个说话的剑修身材高大,不满的斥了一句师弟之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身材瘦削,正在闭目养神的男子,认真的恳求道:“吕师兄,高师弟已然败了,林师兄尚在闭关,想来只有吕师兄出手才能镇住那女子了。” 听闻这高大剑修的言语,好些剑修大梦初醒,纷纷附和道:“请吕师兄出手!” 吕师兄睁开眼睛,眼里剑意微生。 转头看了一眼同宗的师弟们,吕师兄平静说道:“事关剑庭名誉,自当出手。” 说完这句话,高楼上自然又是一阵赞扬声响起,他们眼前这位吕师兄虽然及不上林师兄,可是在林曳尚未闭关之前,吕师兄便常常和林曳比剑,虽说并未胜过,但哪一次不是数百合之后才败下阵来? 反观别的同代弟子,有哪一个有这般实力? 换句话说,要是吕师兄都不能取胜,那么整个剑庭,恐怕便真要去惊动那些上代长老了。 可这场剑会本来就是以年轻弟子的较量为主,这些下场的弟子大概都不会超过百岁,真要是有个百岁以上的长老下场,剑庭纵使取胜,也是招人耻笑。 更何况,过了百岁都还在繁星境的长老们,真有能力取胜? 稍等片刻,算着那个重瞳女子到了盏茶功夫之后,吕师兄便提剑飘了下去。 他身材瘦削,一身剑衫很是得体,加上往日便有些声名,因此很快便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知道,之前两个剑庭剑修都被那重瞳女子一剑击败,这一次再出手的剑庭剑修,肯定会要比之前强太多。 有些事情,有一有二但无三。 …… …… 就在吕师兄登上观剑台的时候,高楼上那些剑修的人总算是注意到了阿桑,许多人开始转头去看阿桑,顾泯却在高楼上苦笑。 自己这个师姐,不管输赢,反正名声肯定是小不了。 他叹了口气,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转头看去,是个和他年纪相当,穿着淡白长衫的少年,带着笑意,从楼下走了上来。 顾泯没有什么反应,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淡白长衫,没有急着说话。 “你的朋友打不过梁照,但我觉得,你其实胜算会更大一些,要是在苏宿败了之后,你再出手,应该是稳胜?”那个少年笑着开口,然后自报家门,“我名字里有个章字,在家里排行第六,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章六公子,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顾泯知道对方肯定是来找他的,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对方便自报了家门,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流水剑派刘二。” 那少年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平静道:“我查过了,南陵没有流水剑派,刘二肯定有,但应该不是你。” 顾泯早知道自己乱扯的名字肯定糊弄不了所有人,他也明白,只要有心人一查便该知道他是柢山弟子,不过眼前这少年没有立刻揭穿,便至少说明两点可能,其一就是这少年估计并非是剑庭剑修。 第二点,即便这少年是剑庭剑修,也不可能是什么高层人物,不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宗门。 念及此处,顾泯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萍水相逢,倒是不用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泯绝不愿意轻易暴露自己是柢山弟子的事情。 听着这话,少年微微蹙眉,但并未追问,只是说道:“之前你在剑意之战中胜过了梁照,很多人觉得你是运气,我和我身边的先生,都觉得你不仅仅是运气。” 顾泯皱眉反驳道:“当然是运气,梁照如此强大,正常情况下,打赢他当然是运气。” 少年一怔,实在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着这么好看的少年,竟然是如此性情,但一想到之前陈先生说过的那些话,他便尽快平静下来,再度露出个笑容说道:“我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如果你的师门没有收到别的什么东西,我相信我的友谊,他们会很看重。” 基于某种原因,少年在言语正在透露他的重要性,并没有虚伪的掩饰。 陈先生有些话说的十分有道理,比如对待这些宗门和朝臣的时候,就要有不同的方法。 修行者们没有朝臣的那些千转百回的心思,但绝对不会蠢傻。 顾泯皱了皱眉头,不太清楚这个少年说得是什么,他来到柢山的时日不多,之前一直都在修行,自己那个便宜师父更是只和他见了寥寥几面而已。 很多修行界里的事情,他都是从书虫哪里知道的。 顾泯一时间没有说话,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来自咸商城。”少年眼见顾泯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又给出了个讯息。 听着这话,顾泯的眼里出现了些别的情绪,咸商城是大祁王朝的帝都,可那座城里有资格得到剑庭的请帖的,却寥寥无几。 有资格收到剑庭请帖的,也没有几个能值得剑庭礼遇。 顾泯挑了挑眉,他隐隐猜到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那少年一直看着顾泯,从他挑眉之后便知道事情有得谈,然后他想了想,就继续说道:“我想知道,若是有一天你要是去了咸商城,会不会来找我?” 顾泯一头雾水的听了很多,说到这里之后,更是一脸疑惑,“我觉得你肯定误会了什么,不然就是我有些什么应该知道的事情还没知道。” “要不你仔细说说,免得我云里雾里。”顾泯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起来。 那个少年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会这么说,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沉默半响之后,他朝着顾泯拱手说道:“今日一见,算是混个相熟,若是有机会,便能再见,道友再会。” 说完这句话,少年竟然是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根本不留给顾泯反应的时间。 顾泯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最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来自咸商城的贵族少年,所思所想,都不会那么简单。 他沉下心神,重新看向观剑台上,观剑台上目光聚集最多的地方,只有两处,苏宿所在那处,那位归剑阁天才弟子,已经成就败象。 果不其然,在差不多半刻钟之后,苏宿手里的木剑咔嚓一声就此断开,然后梁照的剑便放在了苏宿的肩膀上。 就和之前苏宿放在那个少年剑修的肩膀上一样。 如出一辙。 这一场剑道第二境的最强之争,好像就此结束。 梁照收剑之后,并没有看向苏宿,而是转头看向这边,正好便是顾泯所在的高楼。 两个人隔着无数距离对视了一眼,各自无言。 然后梁照便移开目光,在观剑台上盘坐回复气机。 也有很多人的目光跟着来到了这边。 顾泯看着梁照,不屑说道:“我这会儿要是下场和你打,你觉得你能赢我?自己心里没点数?挑衅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四章 打你一巴掌 话是这样说,顾泯还是没有满足某些人的愿望,从高楼里飞出,落到观剑台上和梁照一战,而是转而看着自己师姐那边。 阿桑和那位吕师兄打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双方并未分出胜负,那位几乎算是剑庭同代弟子里繁星境第二的吕师兄,好像便有了些别的心思,他一剑递出之后稍微有些分神,结果便被阿桑一剑拍在胸膛上,当即便跌落观剑台。 一片哗然,无数剑修都有些不可置信。 吕师兄被击落下观剑台,但伤势并不重,因此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然后怒道:“你根本就不是剑修!” 听着这话,又是一片哗然,更多的人不明所以。 高楼上的顾泯听着这话,暗骂了一声,他早在之前便担心过,自己这个师姐之前的那套理论,对付自己还可以,面对别人,肯定没有那么好使,不管师姐说什么提剑就是剑修,可没有剑气,也无剑意,如何说得上是剑修两字? 更何况说师姐还不会剑诀。 顾泯拍了拍脑袋,当初他想过有朝一日师姐不是剑修这事情要被人发现,却没有想过该怎么应对。 “依着师姐的脾气,估计还是那么一句话吧?”顾泯摇摇头,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在那位吕师兄质疑阿桑是不是剑修的时候,阿桑只说了一句话。 她提着剑,看着那个人说道:“我手中有剑,如何不是剑修?” 提剑的就是剑修? 这本来就不是正确的一句话,至少对于这些剑修来说,这句话完全就不对,要是说提剑的便是剑修,那么一个普通人提起来一柄剑,也能说上是剑修? 所以没有人会觉得这句话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们很想知道吕师兄之前那句话的根据在哪里。 “你无剑气,也没用剑诀,绝不是剑修!” 没有剑气便可以说明不是剑修的事实,如果吕师兄说的不假,那么那重瞳女子别说提了一柄剑,就是提了一千柄剑,那她也不是剑修。 听着吕师兄说过这句话之后,众人看向阿桑,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话来,想来不管是反驳,还是别的什么,总是要说出些什么来才是。 谁知道阿桑只是歪着头想了想,就只说了一句,“不是又如何?” 理直气壮,没有半点气势减弱的样子。 顾泯遥遥朝着自家师姐竖起大拇指,心想自己这位大师姐,果然不负彪悍之名。 只是这种话,怎么又能唬住这些剑修? “既然不是剑修,便没有资格参见剑争,资格应当作废!” 从某座高楼上有人沉声开口,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应当是剑庭的某位长老,在为自家后辈说话。 另外的高楼上有些人跟着附和起来,表示支持,不是剑修,便无资格参加剑争,这倒是实话。 只是他们没有对阿桑多说什么,毕竟不是剑修都能够进入剑庭,便足以说明剑庭也很重视阿桑,不然她不可能拿到请帖。 “那女子若是没了资格,看起来便该是最开始那位还是擂主,可他……还是败了。” 这声音乍一看听着有些惋惜之意,但是很快便有人明白了这这其中的蕴含着的深层意思。 剑庭可以宣布阿桑没有资格参加剑争,可是在繁星境里,的确剑庭也没能找出任何一人来胜过阿桑。 阿桑是不是剑修现在便有些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剑庭无人能胜过阿桑…… 想到这一点,有好些人便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是万剑山剑修所在的那座高楼,便心中了然。 既然如此,也就是了。 想到这一点的人们安静下来,就连剑庭那边也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虽说阿桑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可在那句话后,便相当于已经给了剑庭一巴掌。 剑庭若是此刻取消阿桑的资格,那就只能相当于指着打人的那家伙说了一通道理,让对方不能再打一巴掌。 可归根结底还是没有还上那一巴掌。 这种事情,让一直在南陵素有威望的剑庭怎么能够接受? 但这些剑庭剑修和长老们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连之前说话的那个剑庭长老都觉得有些棘手。 “柢山还是剑宗,柢山弟子说不是剑修,但也不该说没资格。” 一道悠远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云里。 流露出了丝缕剑气,便已经让众人都凝重起来。 “见过留掌律!” “见过留剑仙!” “见过真人!” 无数剑修都开口见礼,分外尊敬。 这世间的所有剑宗,乃至所有宗门里,都必定会有一个人是掌管宗门规矩的,各个宗门的称呼可能会不一样。 但实质上都是同样的一个人。 而现在出现在云里的那个人,就是南陵所有剑宗里,最强大的那位掌律。 他叫做留觅道,是一位金阙剑仙。 第五十五章 林曳 留觅道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极为低调,虽说身为掌律,但是剑庭弟子们也不会随便便看到这位掌律,他们只知道,这位掌律不仅是一位金阙剑仙,而且还是掌教蓝临真人的师弟。 都是金阙境,至于他为什么不是掌教,而是掌律,其间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上代的太上长老才知道。 有相当一部分在想着为何这位剑庭的掌律要出现在这里,但更多的人在琢磨着柢山两个字。 底蕴不够的剑宗对柢山这两个字陌生得很,可底蕴足够的剑宗却是知道柢山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是数百年前的世间第一剑宗,门内鼎盛之时,有剑修三万,是大宁王朝最依仗的宗门。 那是很古老的事情。 晚云真人曾一人一剑,杀得世间剑修低头,却不是太久远的故事。 晚云真人还在的时候,柢山即便衰落,也没有人敢挑衅,因为没有人能胜过晚云真人的剑。 事到如今,提到晚云真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有些剑宗很容易想起了那段岁月。 那是一段充斥着杀戮的岁月。 而主角便是晚云真人。 再把时间扯到百年之前。 也就是之前的那次剑会,柢山派来参见剑会的那个弟子,被百般羞辱,然柢山丢掉了最后一丝颜面。 也就是在那日之后,之后百年,几乎便再没什么人关注过柢山的动向。 谁知道,百年之后,还是剑会,柢山的修行者又来了,而这一次,竟然是压得剑庭抬不起头来。 甚至逼得这位掌律亲自出来揭露那女子身份。 只是依着留觅道之前的说法,那便还是变相承认那个重瞳女子仍旧有参加剑争的资格? “柢山剑修,剑法万千,不可以常理视之。” 留觅道看着站在云里,身形藏在浓云之后,没有人能看得清楚,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场间好些明白人都能听明白。 剑庭被柢山的人打了一巴掌,自然要还回去才行。 这是剑庭应该做的事情。 王陵听着这话,自然知道掌律是什么想法,他适时站出来,开口说道:“这位柢山的……道友,有资格参加剑争,剑争继续。” 一片哗然,无数人扭头看向王陵,而王陵面无表情,又飘到了观剑台下。 是掌律开口,那便是代表着掌教也没有意见,既然那是掌教的意志,他们除去执行之外,不需要有别的想法。 想起之前掌教说的那句话,王陵神情有些古怪,掌教在那天已经表达过一次不满,要是再让掌教不满,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承认阿桑有资格简单,但怎么去解决这件事,便不容易。 剑庭前后几个剑修已经落败,那位吕师兄都没能取胜,那么现在整个剑庭里,能够说起来有机会胜过阿桑的,就只有那位闭关的林曳了。 可是既然闭关,此刻又怎么会出现? 就在剑庭许多剑修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我来吧。” 声音不大,显得很平淡,但所有人听到之后,便都寻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离着观剑台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紫袍男人。 他身材不算高大,也就平常,也不算瘦,体型适中,面容也说不上英俊,属于那种丢到人海里,也不见得能够吸引人目光的那种。 可是当你看到他之后,便一定会觉得他这个不是凡人。 因为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凡的气态,这股气态源于他自己的境界,源于他的剑。 “林师兄出关了!” 有人惊呼出声。 原来此人便是剑庭的繁星境第一人,林曳。 “可惜啊,还没有进入结发境,不过这样也好,此刻一战作为契机,说不定便能一举破境。” 有境界高妙的剑庭长老出声,带着些感慨之意。 在这位林曳出现在观剑台前之后,几乎所有剑庭剑修都松了一口气,在云里的那位掌律也无息离开,好像是根本不担心之后的事情。 仔细想来,也真该是这样,剑庭剑修数万,繁星境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在这百余人里,也只有林曳是真正的剑压诸同门。 他们自然放心。 登上观剑台,一身紫衣林曳看着眼前提着剑的阿桑,略微有些讶异的说道:“道友天资不俗,却不知怎么会拜入柢山。” 阿桑没说话。 林曳没得到回话,也是不恼,只是说道:“道友的那位师弟之前在剑意之战里胜过梁师弟,你又连败我剑庭数位剑修,此刻在下出手,不会留情。” 阿桑还是没说话。 她只是看了林曳一眼,然后便举起了剑。 “道友请。” 林曳微微一笑,手捏剑诀,腰间那柄长剑瞬间出鞘半寸左右,有剑鸣声响起,剑气生出。 紧接着,那柄长剑悬停半空,林曳捏着剑诀,说了一声去。 那柄长剑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激射而去。 只在瞬间。 繁星境的剑修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大剑修,像是他们这样的剑修,战斗的方法有无数种,不必非要握剑而战。 阿桑看着这一剑掠来,皱了皱眉头。 她不是剑修是真的,这就意味着她不懂剑修的战斗方式,不会剑诀是根本的问题。 不会剑诀,她便不能御剑。 也就是说,她只能提着手中的剑和林曳一战。 这是阿桑的劣势,却又没办法改变。 眼瞅着那一剑呼啸而至,阿桑举起手中的剑,狠狠的砍在了那柄飞剑上。 金石之声瞬间传出。 阿桑往后退去数步,将手中的那柄剑丢了出去。 她丢出的那柄剑自然和林曳御剑的速度没有任何可比性,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柄剑扔出的之后,在那个轨迹上,正好就撞上了林曳的佩剑。 于是又是一阵相撞之声。 阿桑接住弹飞的那柄剑,然后身形朝着林曳掠去。 磅礴气机同时伸出,用以阻拦林曳的剑。 林曳神情不变,心意微动,剑诀再生,无边剑气生于四周,在那柄飞剑没能立即回来的同时,周围有数柄气剑成形,那些气剑寒光微现,看着便知道不是凡物。 “去!”林曳微微一指! 高楼之上已经有人发出惊呼,甚至有好些同是繁星境的剑修在想着若是自己站在林曳的对立面,能够接过几剑的事情。 无数柄气剑破空而去,在天边划出一道道绝美的弧线,但真到了阿桑身前数丈之时,便不知道怎么的,速度变得极慢,随着阿桑往前掠去,那些气剑便被她一一挥剑击散。 不过阿桑为了击散那些气剑,也花了好些时间,就在这个时候,林曳也做出了反应,他朝着身后退去,阿桑不依不饶,疯狂前掠,但在一时之间也落不到林曳身前。 而那柄飞剑,这个时候也绕了一个大圈之后,重新落到了林曳手中。 林曳微笑着一剑挥出。 剑光照耀天际。 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开始生出,观剑台上若不是之前被大人物下了禁制,只怕是波及甚广。 在无数剑光生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看不到阿桑和林曳了,但总归能听见那些刀剑相交的声响。 不绝于耳。 顾泯境界太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他也在认真看着。 半刻钟之后,剑光消散,阿桑和林曳的身形显露出来,两个人都在出剑,看不出谁更胜一筹。 阿桑面无表情,林曳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 …… “林师兄出了多少剑?” “不知道,但怎么都有数百剑了,可依然还没能胜过那个女子,想来那个女子真的是有些难对付。” “你这不是废话吗?高师兄都败了,那女子要是好对付,轮得到林师兄出关一战?” “可是……那女子还不是剑修啊!” 高楼上,一道又一道属于剑庭剑修们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多都是感慨,他们再也不会轻视在场上的阿桑,只会想着自家师兄能够很快便打败那个女子,好替剑庭把脸面挣回来。 这种事无比重要,马虎不得。 陈先生和所有剑修一样,此刻都在看阿桑,那位来自咸商城的贵族少年同样是聚精会神的看着。 “公子你看,我之前说的话,应当是没说错吧?” 陈先生笑着开口,“那个少年不凡,他师姐也不凡,不愧是柢山弟子。” 言语之中,陈先生还对柢山颇有些恭维之意。 那少年皱着眉头说道:“陈先生,那两人即便不凡,可既然是出自柢山,便只能放弃了。” 他之前想要招揽顾泯,当然是看重顾泯的天赋和未来,但也会想着他的宗门不会太差,可是此刻已经揭露了他是出自柢山,既然如此,这对于他来说,便没有了多大作用。 他需要一个双赢的机会,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陈先生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也觉得少年说得没错,他点头说道:“柢山着实是没落了,这样的宗门,公子的确也不能用。” 少年问道:“那陈先生可还有备选?” 陈先生盯着观剑台,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 少年有些疑惑。 陈先生感慨道:“我觉得,不好说。” 第五十六章 我想 林曳出了很多剑,花费了很多心力,场面看着,的确是他占了上风。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便将阿桑打败。 打到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阿桑的确不是剑修,她提着剑,只是挥砍和砸,并没有半招剑法用出,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让很多人又皱起了眉头。 阿桑不是剑修,却也没有用别的法子,都能撑到如今,这不就是说明,她其实比眼前的林曳更强? 要知道,林曳已经是剑庭繁星境第一人,阿桑一个柢山弟子,如果还能强过他的话,现在柢山是个什么光景了? “那个少年,自称流水剑派刘二,但却是和这个女子一道的,他也是柢山弟子。” 有人想了想,平静的道出了事实。 “在剑意之争上,那少年胜过了梁照……” 有人提醒着这件事。 “柢山这百年里,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情,怎么出了这么两个近乎妖孽的弟子?” “当初便该攻入柢山,将其传承灭绝,不然怎么可能出现如今的事情来?”有人低声开口,谈及了当年旧事,但身边立即便有人摆手,将其打断。 那人悻悻然闭嘴,却不知道为何自家师长不许谈及这件事。 就这个时候,他们看到观剑台上剑光大作。 林曳递出了看着平凡,其实暗藏着千万种变化的一剑,耀眼至极的青色剑光骤然化作一条青色长龙呼啸而去,栩栩如生,看着无比的真实。 “是苍龙剑诀!” 有人惊呼出声,这剑诀在剑庭里算是极难修行的那一种,是数百年前剑庭的某位老剑仙所创,传下之后,因为太过晦涩难懂,所以这之后几代剑庭弟子,只有寥寥几位剑庭弟子能够初窥门径,至于能够大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就在那条青龙出现之后,顾泯便皱了皱眉,他站在高楼上看着那条所谓的苍龙剑诀,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 那所谓的苍龙剑诀,所展露出来的气息,就和青龙剑诀一模一样。 顾泯皱眉深思,只觉得这里面有大问题。 …… …… 林曳的苍龙剑诀声势太大,特别是那条青龙,并非是一般的剑诀能够比拟,阿桑面无表情的提剑斩在那条青龙的龙身之上,却是未能造成分毫的伤害,眼睁睁看着那条青龙撞向自己。 阿桑提着剑,改用刺,一剑刺向那颗硕大的龙头。 铁剑龙头相遇,片刻之后便碎裂开来,一寸一寸的碎开之后,最后只剩下剑柄,而此刻龙头已经到了身前,阿桑身前此刻才总算是脸色微变,她朝着后面掠去,很快便到了观剑台的边沿。 青龙在前,若是不想落下观剑台,那便需要斩开这条青龙,若是斩不开,此刻落下观剑台,便是最好的选择。 很多人都在想阿桑会怎么做,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女子一定会战到最后,哪怕是身受重伤。 可谁都没有想到,阿桑下一刻,便落下了观剑台。 那条青龙呼啸而至,到了观剑台边缘,触发了禁制,瞬间分崩离析,不见踪影。 看到阿桑落下观剑台后,林曳喘了口粗气。 许多人都叹了口气,但更多人却是庆幸,若是今日连林曳都无法胜过这个柢山女子的话,那么事情便会很大了。 好在现在阿桑已经败了,柢山之前给剑庭的一巴掌,现在由林曳亲自抽了回去。 剑庭的脸面这便算是保住了。 阿桑站在台下,随手扔了剑柄,什么都没说,朝着原路走了回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眼里没有任何失望,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有的只是平静。 看着她的背影,陈先生说道:“到了此刻,我也觉得,柢山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少年听着这话,皱着眉头说道:“即便柢山出了两个不错的弟子,也不至于能让先生你如此评价。” “一两个人,改变不了一个宗派。” 少年看着陈先生,眼神坚决,这是他的看法,而且他认为,应当是正确的。 陈先生微笑道:“公子还小,自然不知道好些事情,若是公子知道晚云真人,便不会这么说了。” “晚云真人?” 陈先生说道:“晚云真人,柢山的最后一位剑仙,因为他的存在,柢山没落整整被延缓了两百多年,当年他一人一剑,便足以和如今的剑庭数万剑修相提并论,有他在,谁都知道柢山只剩下个壳子了,可是又如何呢?谁能无视晚云真人呢?再多说一句,当年的晚云真人,还是太宰大人最钦佩的那个人。” 少年听着最后这些言语,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那位太宰大人腰间常常佩剑。 可作为三公之一,天底下的读书人领袖之一,要是让人知道,那位太宰大人最崇敬的人竟然不是任何先贤,而是一位剑仙,旁人会怎么想? 陈先生像是知道这个少年在想什么,他微笑道:“太宰大人那样的性情,自然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所以要是太宰大人此刻站在这里,大概便会替公子做出决定,可惜我不是太宰大人,魄力不够,能力也不够,只能让公子自己决定。” 陈先生声音不大,语调平缓。 少年皱着眉头,在仔细思索着这些事情,一时之间并没有给出答案,而陈先生倒也不急,他只是看着阿桑的背影,想了很多。 ………… 观剑台上剑光不绝,梁照战了好几位敌手,但都是很轻松的便取得了胜利,除去苏宿之外,看起来旁人是没有可能再让他耗费心力了。 而他正时不时的看向顾泯,眼里有些难以琢磨的情绪在发酵。 阿桑回到了高楼上。 顾泯关切的问道:“师姐没受伤吧?” 阿桑摇摇头,“只是败了而已。” 顾泯察觉到阿桑的心情不佳,也就没有继续在说下去,他的脑袋搭在栏杆上,看着观剑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观剑台上的剑光已经少了很多,好些境界的剑争已经产生了胜者,剑修们便已经离开那座高台。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 观剑台上最后一个第二境的剑修落败,从台上滚了下来。 梁照提剑站在台上,气定神闲,看起来之前出剑,并没有影响到他。 随着那个第二境的剑修落败之后,再没有剑修登台,整个观剑台便只剩下了梁照一个人,按着剑会的规矩,要是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没有人登台,便算是梁照胜了。 实际上在过去的这些时间里,梁照的剑已经落在过很多剑修的身上,整个南陵几乎有些名头的第二境剑修,都已经败了。 之所以现在还有人都抱着期待,便是在等顾泯。 顾泯之前在剑意之争是捡了个便宜的,但此刻梁照的状态尚好,顾泯即便此刻出剑,也不会会像是之前那样因为运气取得胜利。 这是剑争,况且梁照并没有受伤。 一片安静。 阿桑说道:“走了。” 她已经下台砸过场子,虽说最后败了,但也可以了,至少柢山这一次参加剑会,并没有像是之前那样,丢尽颜面了。 不管是顾泯在剑意之战中胜过梁照,还是阿桑之后的表现,都可以说是够了。 顾泯转过头,看着自己师姐,忽然说道:“我想试试。” 阿桑有些意外,但她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不必。” 之前顾泯说过不下场,那么便有自己小师弟不下场的理由,此刻顾泯提出新的想法,阿桑自然会想到自己。 所以她说不必。 顾泯说道:“师姐,我之后可能会后悔,但现在没有。” 阿桑嗯了一声,皱了皱眉。 “那我去了。” 顾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从高楼上掠了下去。 —— 月初求一波保底月票,有的同学不要捏着了,另外,晚上肯定还有一章 第五十七章 讨师姐开心 顾泯从高楼上掠下,很快便落到了观剑台上。 观剑台上只有梁照一人。 现在顾泯来了,就是两个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观剑台上,落到了这两个少年天才上。 梁照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怎么改了主意?”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好似没有把昨日剑意之争输给顾泯的事情放在心上。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所有人都想看我和你一战,我这个人最喜欢成人之美。” 梁照虽然并没有多了解顾泯,但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问道:“苏宿是你朋友,是为了他?” 顾泯坦然道:“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想来也很乐意看到我把你打败。” 梁照摇摇头,“我没有受伤,势头正盛,你怎么可能胜过我?” “也不知道,之前不是胜过一次吗,这一次说不定也能行的。”顾泯揉了揉脸颊,忽然说道:“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我会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但我现在知道了,你现在这样是因为你觉得你能够胜过我,胜券在握,便刻意做出这个样子,等到你败了之后,便会截然不同。” “这就是虚伪。” 顾泯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虚伪,但我觉得要比你好很多,当然了,你最让我不舒服的,不是这些事情。” “是什么?”梁照问道。 “等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顾泯笑了起来,“反正都要打一架了,我还是想说说,我为什么要来和你打。”梁照平静道:“洗耳恭听。” “之前我师姐在这里和剑庭的剑修打,很多人肯定在想,这是柢山在打剑庭的脸,而后来那位留掌律承认我师姐有资格,也是想着让你们自己把脸找回来,然后你们成功了。” 梁照神情不变,顾泯说的这些他知道,剑庭的脸自然要保住,所以阿桑必须败,这几乎是注定的事情。 “我其实不关心柢山会不会打你们剑庭一巴掌,我只是看到了一点。” “我师姐被你们欺负了。” 顾泯微笑道:“我打不过那个叫林曳的,只能来打你,希望师姐会开心起来。” 话说了很多,但只是在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顾泯之所以跳下来,那就是为了让师姐开心,别的他没有考虑。 山上师父师姐一共三位,说起来和顾泯关系最好的,既不是师姐洛雪,也不是师父常遗真人。 而是阿桑。 顾泯默默想着,自己这个性子应该改一改才是。 梁照沉默,观剑台上安静不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的声音不大,但高楼之上多是境界高妙的剑修,能听到不算很大大问题。 有些剑庭的剑修,当场脸色便难看起来。 不管顾泯是出自什么想法,反正他只要打赢了梁照,那便是又给剑庭抽了一巴掌。 而且最让人气愤的是,如果梁照败了,也不可能有别的剑庭剑修能找回脸面了。 梁照已然是剑庭第二境弟子里最强的那个。 梁照说道:“你这个理由,有些古怪,不过你终究是打不过我。” 顾泯没说话了。 既然之前已经胜过一次,怎么又没有第二次呢? “剑庭梁照,请赐教。” 梁照郑重开口。 顾泯说道:“柢山顾泯。” …… …… 远处的山峰上,有座凉亭,之前出现在观剑台上空的留觅道回到此处,和蓝临真人两人一起看向观剑台。 两个人都是金阙剑仙,修为通天,漫说是离着这里不过数里的观剑台,就是百里之外,只要他们想,一样能听清别人的言语。 听过两个少年在观剑台上的对话,蓝临真人感叹道:“照儿少年老成,心志颇为坚定,沉稳倒是有了,就是差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反倒是那个少年,天资聪颖不说,少年意气仍在,为师姐出头,放在某个少年身上,倒也合乎情理。” 留觅道沉默不语,掌教从未见过那个柢山少年,便已经送出了一柄仙剑,这会儿言语里又多有些赞赏,他实在是不知道掌教的想法。 “这一战无论胜负,剑庭不得遣人去找那少年和柢山的麻烦,至于照儿真败了,之后或许还会有交手的时候,未必不能胜过他,都是少年,未来高低,倒是无人可知。” 蓝临真人负手而立,脸上带着微笑,谈及此事也没有搅动心神。 留觅道点点头,剑庭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况且柢山再出什么惊艳的弟子,也不过一两人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口说道:“有一事想请教掌教。” 第五十八章 长一点 蓝临真人知道留觅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到底选谁,这是你这位掌律要考虑的事情,我本来便不适合做掌教,师父要传下这个位置,我也只能接着,师弟你既然有心,便多管一管,等着我哪天死了,正好接过来,也不会生疏。” 蓝临真人这话说的有些意思,让留觅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掌教能一言而决剑庭诸事,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 听着这话,蓝临真人笑了笑,然后很不留情面的说道:“师弟当初就想做掌教,花了很多心思,可最后却忘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那是一件旧事,现在整个剑庭,只怕也就只有这两位知道了。 留觅道把目光投向观剑台,然后转移话题说道:“那个少年应当胜不了梁照的。” …… …… 观剑台上,两人尚未出剑。 在顾泯说出柢山顾泯之后,梁照仔仔细细将这个名字好好记在了脑海里,然后这位剑庭的庚辛剑主开口问道:“你的剑呢?” 这不是剑意之争,而是剑争,剑修无剑,那还叫剑修? 顾泯微笑不语,只是烛游珠从衣袖中滑出,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就这样出现在他手中。 柢山至宝烛游珠,不仅仅是一柄剑,可当它是柄剑的时候,也是一柄在世间能排进前十的名剑。 这柄剑的上一任主人,叫做晚云真人。 提剑在手,再不用多说什么,接下来自然是出剑。 梁照没说什么,随着一声剑鸣声响起,他腰间的云笈再度出鞘,剑气瞬间蔓延开去。 一道剑光随即出现在观剑台上。 那道剑光如同一道雨后的彩虹,出现之时尤为灿烂,分外夺目。 这是剑庭的七彩剑诀,也是很晦涩的一门剑诀,很少有门下弟子选择去修行他,而当初梁照在拜入宗门之后,所选的那门剑诀,恰好便是这一门七彩剑诀,当时还有好几位二代长老便极力想让梁照不去修行这门剑诀,当时这桩事情闹得很大。 甚至都闹到了掌教蓝临真人身前去了,可是蓝临真人只说了两个字。 “随他。” 也就是那两个字,让之后的剑庭上下再没有人说话,而梁照在思索之后,也还是选择了这门剑诀。 当然在选择这门剑诀之后,他还破例得到掌门允许选了其余两门修行难度没有这么高的剑诀。 而梁照在选了这七彩剑诀之后,之后的日子里,并没有展露分毫,很多人都想着这是因为那剑诀太难,就连梁照这位庚辛剑主都没能将其参悟透彻,所以应当是放弃了。 这虽然只是他们的猜测,但觉得应该差不了多少。 可到了现在梁照施展出了这七彩剑诀中的剑招,猜测便错了。 那道七彩剑光在观剑台上掠过,惊得好些剑修惊呼。 顾泯神情凝重,面对这一剑,他并未掉以轻心,梁照比苏宿强,即便是拿起来属于自己的那柄剑之后,也不会是梁照的敌手,对于这一点,顾泯很清楚。 所以在那道剑光生出的时候,顾泯便想了很多,思索着自己会的那些剑诀里,有哪一剑正好能拦下这一道剑光。 在电光火石之间,顾泯的大脑高速运转,最后选定了潮生剑诀里的一剑。 一片蔚蓝出现在身前,如同海潮般,在顾泯身前竖起一道水墙,拦下那道七彩剑光。 海水和七彩剑光交织在两人中间。 纠缠不休。 顾泯没等梁照出第二剑,身形便穿过那道水墙,剑尖上闪过一点寒光,瞬间往前掠去。 通体雪白的烛游带起一片雪白的剑气,遥遥看去,就像是天地之间忽然有雪花飘落那般。 梁照微微蹙眉,看着身形掠来顾泯,并未生出任何畏惧之心,只一瞬,他手中的剑便递了出去。 两柄剑砰地一声,第一次相交。 剑气如同柳絮,被风吹去,但碍于禁制,撞上那些之后,便只能消散。 一直看着观剑台的蓝临真人一拂袖,一股无比中正平和的剑意生出,很快便跃过数里,来到了观剑台上,观剑台起了一阵风,吹散了整个观剑台的禁制。 这便是为两人开辟战场了。 感受到这一股剑气的剑庭剑修们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位掌教大人竟然也在关注这第二境的剑修之战。 像是掌教这样修为通天的大人物,难道也放心不下这些? 众人所思不一而足,但重点还得是此刻观剑台上的两人。 梁照被迫和顾泯对了数剑之后,皱眉后掠数丈,想要将距离拉开,然后捏剑诀以飞剑对诀,但还没等他的剑诀捏出,顾泯的剑便又来了。 他好像是不愿意和梁照以飞剑对攻,而一定要握剑对敌。 梁照侧身避过一剑之后,周围剑气将顾泯的剑气彻底破开,趁着顾泯一剑之势未消,梁照手中云笈递出,一条土黄色的大蛇从剑尖上迸发而出。 这条大蛇和之前林曳的青龙相比,差得很多,但其中的感觉,却是差不多。 顾泯皱起眉头,脚尖在地面一点,瞬间便朝着身后掠去,大概数步之后,才盯着那条土黄色大蛇,一剑斩下脖颈。 土黄色大蛇本质上还是剑气,遇上顾泯的一剑,便是两道剑气相交,剑气和剑气的相交,落到最后,比拼的还是两人的剑道修为。 随着一阵阵呲呲声传出。 顾泯的雪白长剑,平稳的切开那个蛇头,剑气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梁照的第二剑又递了出来,这一次,那条土黄色大蛇变成了一条土黄色的苍龙。 “苍龙剑诀!” 高楼上有剑庭剑修惊呼出声,他们都知道,这苍龙剑诀是出了名的晦涩难练,梁照既然已经修行了七彩剑诀这等难练的剑诀了,怎么又选了一门苍龙剑诀? “不愧是掌教寄予厚望的弟子,不愧是庚辛剑主!” 许多赞叹声传了出来。 同时去学两门难学的剑诀,这不是天才又怎么敢去这么做? 他们不佩服不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泯看着那条土黄色的苍龙,也出了一剑,同样熟悉的感觉出现,一道剑光化作的青色长龙出现在观剑台上。 “这不可能!那个少年是什么时候学会苍龙剑诀的?” 很多其他宗门的剑修,看到那条青色长龙出现之后,瞬间便失声惊呼,都是剑修,他们自然也能感受到顾泯这一剑和苍龙剑诀有太多相似之处。 实际上此刻看到顾泯施展出来这一剑的剑庭剑修们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宿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青一黄两条剑气长龙,满脸震惊的说道:“顾泯那鬼小子,偷学是刻到骨子里的本事吗,这才多久,就又学会了?” 麻衣老人也有些无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遇到正主了。”凉亭下的蓝临真人笑着开口。 剑庭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剑庭的所谓苍龙剑诀,是当年从柢山的青龙剑诀偷学而来的,那位偷学的剑庭剑修自身资质很高,因此偷学之后,再将其创造成为一门新剑诀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门下普通弟子的资质问题,才导致了苍龙剑诀的晦涩难学。 而青龙剑诀本就是柢山弟子们修行最多的剑诀,对资质要求不高,也是因为开创者考虑到资质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青龙剑诀是柢山剑诀,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会用,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青龙黄龙,哪个更强,恐怕才是现在剑修们关心的事情。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两条长龙已经相遇,之后更是在观剑台上互相撕咬起来,一片片龙鳞掉落,便化回了剑气消散。 梁照感受着那条青龙传出的气息,沉默无比。 他绝对不相信对方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便学会苍龙剑诀,但这事情又摆在眼前,一时之间,让他都摸不着头脑。 可事实上,那条黄龙没过多久便开始呈现出败象,青龙的势头很是猛烈,梁照知道这一回合便是他输了,不过他没有半点气馁,趁着这个时候顾泯离他尚远,便手捏剑诀,云笈破空而去。 咻咻咻! 云笈剑破空而去,带着凌厉剑气。 这是御剑之法,但根本上还是要源于剑主本身的境界。 顾泯握剑,没有将手中剑丢出的想法,看着那柄飞剑掠来,他先是一剑递出,将其斩开,然后身形便急速掠向梁照。 梁照脸色不变,召剑而救,云笈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朝着顾泯脑后杀来。 飞剑很快,快到了几乎肉眼都无法分辨的地步。 但顾泯却没有转头的想法。 忽然,他身后生出一片蔚蓝,又是潮生剑诀。 但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捏的剑诀,于是便有很多人觉得惊奇。 飞剑和那道水墙又撞在了一起。 顾泯已经来到了梁照身前不足一丈的地方。 顾泯微笑道:“我说你不一定能赢我。” 梁照面无表情。 看着对方,顾泯不再多言,递出一剑。 雪白的长剑好像下一刻便要落到梁照的胸口上,但就在这个时候,梁照却是笑了起来,他身侧忽然有剑气凝结,变成了一柄长剑落在他手里。 握住那柄长剑,梁照微微用力,朝着顾泯递了出去。 这一剑比顾泯的那一剑要更快,所以即便后发,也能先至。 按理说,那一剑一定会在顾泯的那一剑之前落到顾泯的小腹上,即便顾泯这个时候往后掠去,也会遇上那柄飞剑。 他此刻是两难的境地,退和不退,好像都只能落败。 梁照此刻的眼里,已经有了很多光芒。 那是对于胜利的渴望,也是痛快。 昨日,他才败在了眼前人手下,今日只要取胜,他的那颗剑心,便会重新变得纯洁无暇起来。 这一战,对于梁照来说,意味着很多很多。 他不允许自己败。 而且现在来看,也不可能会败。 他看着顾泯,眼里的神采也越来越浓。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此刻的顾泯,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 他举着剑,再往前递出来,知道梁照的剑会先落到他的小腹上,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慌。 他只是看着梁照。 然后,想了想。 是的,就是想了想。 烛游就变长了。 柢山至宝烛游珠,不仅仅是柄剑。 它最大的特点是能够随着主人的想法,变作主人需要的东西。 当初顾泯想要围棋,那么烛游珠就变成了围棋。 后来他想要一柄剑,烛游珠便成了一柄剑。 现在他想这柄剑长一点。 剑就长了。 “噗!” 剑穿透了梁照的胸口,阻拦了他身体里的气机流动。 梁照瞪大眼睛,手中的气剑,随即便消散开来。 顾泯身后的云笈,此刻也无力的摔落到了观剑台上。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梁照败了。 这位庚辛剑主败了。 而且是连续两次败在了那个少年手下。 期间相隔不过一日。 只是相对于梁照的败亡带给他们的震惊,他们更想知道,那个来自柢山的少年,手里的那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变长了。 “那柄剑,到底是什么?” 这是所有人此刻脑海里的疑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九章 当年今日 “那柄剑,是什么?” 山顶凉亭下,留觅道在开口询问。 他纵然是剑庭的掌律,地位尊崇,仅仅在掌教之下,但是有许多事情,他也不知晓。 蓝临真人脸色平淡,看着观剑台上的那一幕,这位剑庭掌教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些故去的故事很多都只存在于典籍中,即便是他,也不敢说都知道。 不过有好些事情,蓝临真人真的知道。 “柢山至宝,晚云真人遗剑。” 蓝临真人说道:“晚云真人当初一人一剑,杀得整个世间剑修不敢进犯柢山,便是用的这柄剑。” 留觅道皱眉说道:“可典籍里记载,晚云真人那柄剑如同青玉,怎会如此剑一样,如同寒雪?” 晚云真人是六百多年前的世间最负盛名之人,不管是柢山还是其他剑宗,都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号。 哪怕是和晚云真人有仇的,都不可能不承认晚云真人的剑道修为。 “那柄剑,不仅仅是柄剑,长剑样式会随着剑主所想而改变,剑没错,那就是晚云真人遗剑。” “那为什么又会变长?” “因为那不仅仅是柄剑,柢山至宝烛游珠,能化万物。” 晚云真人的那柄遗剑叫做烛游,那不仅仅是柄剑,而是柢山至宝,至于为何当初在晚云真人手里为何他就是柄剑,那是因为晚云真人修为通天,与人对敌,只需要出剑,不会有别的举动。 蓝临真人感慨道:“六百多年了,柢山至宝从未现世,数百年前许多宗门觊觎此物,差点将柢山都灭了,可还是没找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又重新出现了,那个少年是能持此遗剑,成就不会低,吾辈剑道前人,应当好好看护他才是啊。” 留觅道听着这话,微微蹙眉,他身侧的这个师兄在想些什么,他自认知道些,但是却知道的不全,很多东西,即便是他这个师弟都无法判断,尤其是现在蓝临真人对待那个柢山少年的态度。 身为剑庭掌教,看着南陵的一座剑宗出了个天才,不想着如何将其抹杀,偏偏还有许多回护之意,这谁能够想得到? “师弟,有些事情,可以想,但不要去做。” 好像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蓝临真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 …… 观剑台上,那柄剑已经抽了出来。 梁照捂住胸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看着顾泯,艰难的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会出那一剑。” 顾泯说道:“你手中无剑,却没有退。” 梁照的性情,在之前那一战里,顾泯就看透了一些,知道梁照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梁照对这一战有多看重。 他谨小慎微,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里。 真要是出现了所谓的险地,那若不是梁照疏忽,就一定是个故意露出的破绽。 既然是破绽,那就一定会有后手。 这一点,毫无疑问。 想通了这点的顾泯,自然便有了准备,漫说是梁照有一剑,即便是他还有数百剑在身后,顾泯都不会觉得有些什么问题。 因为他找好了退路。 他也有后招。 梁照低下头来,有些黯然的说道:“你胜了我两次,现在的确比我强。” 话语中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甘,但没有泄气。 深吸一口气之后,梁照抬起头来,看着顾泯认真说道:“我们,若有机会,帝都再较量,到时候我不会再输给你。” 顾泯皱眉,不是因为梁照的邀战,而是帝都再较量这几个字。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之前在高楼上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也是来自大祁王朝的帝都,也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这两件事,或许有什么联系。 顾泯默默想着。 “我有些错看你了,我以为这次一败,你的剑心会彻底破碎,没有想到,你没有。” 顾泯有些感叹。 梁照没有回话,他只是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庚辛剑主,果然气度不凡!” 顾泯不死心,还想在气一气梁照。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照的肩膀,微不可见的颤动了片刻,顾泯看到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顾泯把目光投向某座高楼,正好便是苏宿所在之处。 苏宿看着顾泯看向他,一拍栏杆,“看锤子,你不就是打赢了梁照吗,神气个什么,呸!” 对着顾泯,苏宿还真的吐了口唾沫,只是吐沫星子飞不了那么远而已。 不过这也算是苏宿解气了,他重新把头搭在栏杆上,转头看向麻衣老人,问道:“师父,之前交代的事情,你真的上心了?” 麻衣老人十分认真的说道:“别人信不过,你还信不过为师?” 苏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 …… 另外那座高楼上,解语看着顾泯最后一剑将梁照击败之后,整个紧绷的心终于放松,她看着观剑台,咧嘴笑道:“刘师兄,真厉害啊!” 她也听留觅道说了,知道顾泯是柢山的弟子,但还是不知道顾泯到底叫不叫刘二。 想到这里,她有些生气的说道:“刘师兄,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实诚!” 听着这话,她身边的师姐转过头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哪儿都好?” 有些促狭笑意在那位师姐的脸上,显然说的不仅仅是语句中的意思。 解语也听出来了,她小脸微红,低声喊了一句师姐,再没有下文。 那师姐继续说道;“小丫头,之前你说他要真是那么什么流水剑派的弟子,你想要和他结为道侣,师父肯定不会拦着,可是这会儿他变成柢山的弟子了,师父只怕要多思量一番了。” 听着自家师姐说这话,解语的小脸开始缓缓发白,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师姐……” 她声音微颤。 岂料那师姐噗呲一笑,拍着解语的肩膀说道:“师姐骗你的,那个家伙这么天才,要是真看中你了,师父肯定不会拦着,这可是未来的一位金阙境剑仙,你说谁不愿意和他搭上关系,不过呢,你要知道,这么天才的少年,一般都是眼高于顶之辈的,说不定……” 说到这里,那师姐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有好些事情,真不是想当然的。 真相说出来说不定会很伤人,她不想说出来打击解语。 解语吐出一口浊气,小声道:“师姐,我知道我配不上刘师兄的。” 那师姐安慰道:“也不一定,世间男女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 说着话,她摸了摸解语的脑袋,算是安慰。 …… …… 随着顾泯将梁照打败,也再无剑修上台挑战顾泯之后,剑争便算是结束,剑庭这百年剑会,原本一日便可落下帷幕,但因为顾泯,还是花了两日。 王陵走上观剑台,说了好些废话,大概也就说感谢诸位同道的事情,等到他走下观剑台,便算作彻底结束剑会。 今晚剑庭还有一次晚宴,到了明日,各大剑宗的剑修们就要回到各自宗门了。 以往有好些剑宗,在没有获得奖赏的情况下,或许会在今日就要离去,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顾泯打败庚辛剑主的事情太过出乎意料,竟然是没有一个剑修在今日离去,他们或许都在等着那晚宴,好结交一番顾泯。 柢山虽然没落,但眼前的这个少年天资如此出众,前途无量,只要不夭折,以后振兴柢山,不是一句空话。 天色渐晚,剑修们离开观剑台,前往设宴的大殿,顾泯却和阿桑来到居处前的山石上。 顾泯看着火红的晚霞,平静不已。 这晚霞虽好,但却不是那熟悉的风景。 阿桑瞥了他一眼,淡然问道:“你一向低调,却被迫成了整个南陵剑修都知道的人物,会不会怨恨我?” 顾泯吐了吐舌头,“又不是师姐把我推下去的,怨也怨不到师姐头上。” 阿桑说道:“是不敢,还是不会。” 顾泯问道:“这区别很大的,不过真的是不会。” 阿桑点点头,“小师弟你很不错。” 这突兀起来的一句话,顾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嘿嘿一笑,便算是作答。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开口问道:“师姐,我有个问题。” 阿桑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知道。” 顾泯哦了一声,就闭上了嘴巴。 阿桑说道:“你是想要问问咸商城的事情。” 顾泯嗯了一声。 “这件事说来也不复杂,不过也没那么简单。”阿桑看着顾泯,轻声开口说道:“带你下山之前,师父收到了两封信。” —— 今天是新书期最后一天了,这一个月,仙朝写了十六万字,不算是太多,但也不少,前期我一般都写的比较慢,比较认真,毕竟开头都写了十个,不可能追求速度来把之前的心血都给报废了。 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收藏一千个上架,到现在是九百八十三个,还差十七个,明天开始不在新书榜了,应该收藏会涨得更慢一些。 但上架之前,有一千个不难的。 我大概会在十一号左右上架,希望大家的推荐票多投一投。 另外今天还有一章,会晚点。 第六十章 几个闲人 “第一封信,是剑庭给的请帖。” “第二封信,来自咸商城。” 阿桑看着晚霞说道:“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有第二封信,所以才会带你来参加剑庭,这件事有因果关系,你不妨想想到底是什么。” 阿桑话没有说透,她坚信自己的小师弟,能够想到这其中的东西。 顾泯没有急着说话,从阿桑的这两句话中,他开始推算最开始自己得到的那些消息,那个来自咸商城的贵族少年说的那些话,之后梁照说的那些话,那些话都是线索,一点一点串联起来之后,便能推断出结论。 不过顾泯得到的消息实在是有限,所以他只能做出一些判断而已。 “师姐在剑庭出手,之前没告诉我原因,此刻想来,便该是有些特别的意思,那应该是展露潜力?” 柢山没落多年,若是在此刻可以和某一方势力建立联系,那么在建立联系之前,是否要展露柢山自己有多少东西,从而才能从那一方势力那边获得些什么。 再往后退几步,那就是待价而沽,也得先让人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 阿桑点点头,“差不多。” “虽说收到了咸商城的信,但柢山要走那条路,并未确定,既然并未确定,便只能吸引更多的人出价,柢山在这里面选一条路才对,不然就只有一条路,岂不是便一定得在那条路上走下去?” 阿桑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用最简要的话语说道:“柢山没有数万剑修,没有拿得出手的金阙剑仙,说到底,只有我们。” 只有我们。 只有顾泯,只有阿桑,顾泯的潜力,顾泯的未来。 那是柢山现在唯一有的。 柢山要讲价,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顾泯的不凡,让所有人都相信,柢山有了顾泯就有着光明的未来。 当然阿桑也是其中的财富,但比不上顾泯。 顾泯苦笑道:“师姐,这担子太重了。” 如果说,才上山那会儿,常遗真人说柢山的未来是顾泯的时候,顾泯会没有那么当真,那这会儿阿桑说了这么些之后,顾泯才切实感受到自己肩膀上到底有多重的担子。 “咸商城的修行者很多,达官贵人也多,但有资格,并且有想法写信到柢山的,只有一类人。” 顾泯苦涩道:“皇子们。” 阿桑有些惊异的看了顾泯一眼。 “只有皇子们,才有资格结识各大宗门,与其拉近距离,因为他们是有可能成为王朝下一任君主的人物,他们拉近宗门,是为了保证王朝国祚,而若是其他人,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大臣将军,一旦和某一方势力过于亲密,那便有可能威胁皇权,自然为君主所不能容。” 顾泯看着晚霞说道:“这和在朝堂上拉拢大臣是一个道理,不过拉拢宗门要付出的更多。” 阿桑沉默着,她没有想过小师弟怎么会懂这么多。 顾泯说道:“所以师父之前收到的便是某位皇子的来信,某位皇子向柢山示好,我们呢,需要做什么?” 天底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顾泯很清楚这件事。 就像是他在柢山得到了些东西,马上便要在肩上担起个担子,某位皇子愿意示好,师姐又要他展示潜力,那意味着很多东西。 阿桑想了想,不想说太多,这便说道:“回去的时候告诉你。” 顾泯点点头,此刻在这里说这些也不太好,回去再说,也算是不错的事情。 阿桑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留下一句,这晚霞不错,便回到了居处。 她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今夜的晚宴注定是不会去参加的。 顾泯看了几眼晚霞,也想着转头回去,却没有想到从远处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机波动,看着便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来到顾泯身前的时候,天边残阳落在他的肩上,那人给顾泯的感觉便是一种极为宽厚的感觉。 “你前后胜了梁照两次,剑庭有两样东西相赠。” 那个男人微笑着一挥手,一柄看着不太起眼的铁剑就出现在他身前,那人笑道:“这柄剑虽不起眼,但的的确确是柄仙剑。” 顾泯听着这话,便完全愣住了。 这剑庭,未免太过大方了? 那人将那柄铁剑拿出之后,好像是知道顾泯的想法,平淡说道:“剑庭和柢山在数百年前有些过节,但这种过节不该在数百年后还依然存在,你即便是胜过了梁照,剑庭也不会觉得羞辱,从而对你做些什么,你也不要太过担忧,须知学剑者,一颗剑心为根本,剑心正,则剑道正。” 顾泯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 那人倒也不急着再开口,等到顾泯想通了些之后,这才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赠礼,便先存在我这儿,等到你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男人说得理所应当,更为可怕的是顾泯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他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前辈名讳?” 那人摆手道:“早便忘了,只是近些年在山上潜心学剑,偶尔便处理一些如此杂事,你我今日见过一面,说不定再无缘见第二面,名讳问和不问,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泯眼见对方不愿意说,也就不继续开口。 “对了,若是不为难,我想问问,柢山如今,还有多少剑修?” 那人神情平淡,并不像是要刺探柢山的消息,实际上依着柢山现在的状态,也用不着刺探,有些事情,只要微微上心,便可知道。 顾泯皱了皱眉,也算是知道今日之后,关注柢山的眼睛肯定不止眼前这一双,有些事情现在去瞒,也不一定瞒得住。 “不瞒前辈,柢山上下,便只有晚辈一人学剑了。” 那人一怔,想来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答案,他沉默了很久,方才带着缅怀说道:“当初柢山三万剑修,乃是世间剑宗之首,天下剑道宗师,多出柢山,却没想到,如今柢山,已然如此了,想来柢山从晚云真人之后,便再没有出过一个剑仙了吧?” 虽是疑问语气,但实际上,却不是询问。 那人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顾泯忽然问道:“剑庭站在了哪个人身后?” 那人无奈一笑,“你这些问题都太过隐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家伙,如何得知?” 这本来就是顾泯突然想起的试探,眼见对方并未给出答案,也就作罢,他朝着对方拱拱手,表示尊敬。 那人神情不变,也无言语,就这样转身离开,很快便连背影都见不到了。 顾泯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背影,总觉得那人不会是剑庭管事那么简单。 …… ……天色渐渐暗去,顾泯在黄昏中迎来了一个少女。 是朝暮剑派的弟子解语。 她怯生生的站在远处,安静的像是一朵荷花。 顾泯看见她之后,朝着她招手,她才慢慢的走了过来。 在距离顾泯差不多一丈左右停下之后,解语才小声开口说道:“我在晚宴上没看到刘师兄,便问了师兄的住处,想来寻一寻师兄,不知道师兄会不会不高兴。” 顾泯摇摇头,示意无事。 “有一件事,师兄做的不对。”解语抬起头,看着顾泯说道。 顾泯不用问都知道是自己之前欺瞒对方的事情,他带着歉意说道:“山门式微,不便招摇,故而之前有些隐瞒,不是本意,不过说到底都是欺瞒了你,实在是有些对不起。” 眼见顾泯如此认真,解语脸有些红,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来怪罪顾泯的,只是想找个由头,这看着顾泯如此认真,当即便有些怪自己。 “师兄不必这样,我这次前来,是想问问师兄你的名讳是当真就叫刘二吗?” 这才是解语这一趟前来的本意。 顾泯笑了笑,认真说道:“柢山顾泯,见过师妹。” 顾泯? 解语在心里念叨了几句,然后问道:“是哪一个泯?” “泯然众人的泯。” 顾泯回道。 “师兄这个名字没取好,师兄剑道天赋如此之高,竟然连续胜过梁照师兄两次,怎么又会是泯然众人,应当是鹤立鸡群才对。” “那我叫顾鹤?”顾泯打趣道。 解语噗呲一笑,“师兄真会玩笑。” 顾泯微笑以对。 解语看着顾泯又不说话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除了问顾师兄名讳之外,还想问问师兄是不是有空,能不能抽空去朝暮剑派一次?” 顾泯想了想,有些无奈道:“这趟剑会出行之后便要回山,之后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还在等着我,若是要出门去朝暮剑派,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师兄只要肯去,不管多久,我都等着。”解语看着顾泯,眼神坚定。 顾泯还想推迟,但看着这一幕,也只能妥协,“那有空……一定去朝暮剑派走一趟。” 解语眼神放光,“师兄一言九鼎,可不许再骗人。” 顾泯点点头,示意一定。 解语大喜过望,当即再和顾泯说了几句之后,便向他告辞。 送走了解语之后,顾泯这才收起那柄剑庭所赠的仙剑,这个时候天色已暗,想来不会有人再来找他,他就要回到住处,可谁知道,就是现在,远处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小顾小顾,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是苏宿。 这家伙在夜色里急冲冲的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两只烧鸡,好像他每次找得东西除去烧鸡就没有别的东西那样。 遥遥的他就朝着顾泯扔出一只烧鸡。 顾泯接住烧鸡的时候,苏宿也到了身前,他没有再背剑,是因为那柄木剑都已经断了。 他的脸色有些暗淡,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顾泯打量了他一眼,正想着说句什么话来安慰他,忽然才收好的那柄仙剑,竟然开始微微颤鸣起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一章 赠剑 顾泯深深的看了苏宿一眼,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你看我作甚,终于觉察到我的美貌了?”苏宿哼了一声,咬着烧鸡含糊不清的说道。 顾泯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说起来好看,我还是差你一些,不过……就一些而已!”苏宿越说越有些生气,他随手将还有大半的烧鸡丢下山崖,一屁股坐在顾泯对面,“你说说,我要不是没有剑,我至于输给那个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的家伙吗?” 顾泯跟着坐下,听着苏宿抱怨,也还是没说话。 “不过还好,你最后时刻出手,还是把他赢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也太没意思了,最开始便出场不好吗,打败了梁照,我即便是输给了你,哥哥我,也肯定不会太伤心,非要我先输给他,你再出手,你是故意想要看我笑话?” 苏宿越说越生气,他盯着顾泯,好像只要顾泯的回答他不满意,就要一锤子打在顾泯的脑袋上。 “我是很看好你的,你要是赢了他,当然我就不下场了,何必再抢了你的风头,不过你不是没赢吗,我就只能帮你出这口恶气了。” 顾泯开口,表情无比的真挚,若是换了旁人来看,肯定也就信了,可苏宿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个混小子的性情,他呸了一声,“我还不清楚你,你肯定是为了你那漂亮师姐出头,不过打得好,等下次有机会,我也去打一打。” 顾泯点头附和道:“肯定有机会的。” 苏宿又呸了一声,还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模样。 “好兄弟,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我会骗你吗?不过有一点要先给你说,梁照这家伙之前连续输给我两次,我原本以为他的剑心要破碎,可惜没有,下次再碰见他,他会比现在更强,这次我赢他是取巧了,下次便不一定了。” 到底是把苏宿当作了朋友,顾泯算是给苏宿交了底。 “我他娘的要是有剑,还怕谁?”苏宿不以为意。 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收好的那柄仙剑,竟然又开始颤鸣起来。 顾泯又看了苏宿一眼,心里想着他娘的,自己还没握热乎,这就真的要送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手中有柢山至宝,别的剑留着也无用,而柢山其他人又不是剑修,拿着这柄仙剑无用。 而他顾泯,也就只有苏宿这样一个朋友。 送出去倒也不是不行。 剑庭送出这柄仙剑,要是目的是为了结交他这个柢山剑修的话,剑送出来了,自然也结下香火情了,顾泯即便把仙剑转手送人,情意本来也还在,也不影响什么。 况且看着剑庭的行事风格,也很有南陵第一剑宗的风范,应当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那个……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不如送我点东西留作纪念?”顾泯想了想,斟酌开口说道。 “顾……扒皮,我真想把你的这颗新挖出来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肉长的,我都这么惨了,你竟然还好意思在我这里要东西,我没张口找你要东西便算是不错了!” 苏宿瞪着眼睛,一脸的愤怒。 不过这愤怒到底有几分是真,就不好说了。 顾泯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一贫如洗,柢山你也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能和你们归剑阁比较,你身上好东西肯定比我多,给一点扶持扶持小弟,这才应当嘛。” 苏宿听着这句话的前面半段还觉得有些道理,但到了后面半段,就完全觉得顾泯是胡言乱语了。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这个朋友出自那个不知道没落了多少年的柢山,那个破地方肯定没有什么好东西,既然是这样,想想自己这个朋友,好像也是真的有点惨。 苏宿叹了口气,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塞到顾泯怀里,以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小玩意,不值钱,你好好收着。” 话是这样说,可苏宿这会儿心里几乎是在滴血。 这他娘的可是归剑阁的定神丹,破境之时整上一颗,就算是破境失败,心魔入侵,这再差都能保住一条小命,这等好东西在归剑阁都极其稀有,按理说就算是苏宿都没资格持有,只有那些境界在云游境之上的剑修才有可能拿到一颗。 也就是苏宿,不然没别人了。 顾泯打开小玉瓶闻了一下,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也明白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小玩意,不过具体是什么,还得去问过自家师姐或者师父才能知道。 收好小玉瓶,顾泯心满意足的拍拍胸脯,“都是好兄弟,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你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看看我有什么。” 苏宿摆摆手,“你还能有什么我想要的,我就差柄剑,你舍得把你那柄给我?就算你给我了,我也用着不顺手,算了,当哥哥的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苏宿揉了揉眼睛,已经有了些困意,却不想顾泯却是说道:“我还真有个好东西,你应该会喜欢,要不要拿去试试?” “什么玩意?” 苏宿随口问道。 就在话说出去的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因为顾泯拿出了一柄剑。 要就是一柄剑,不管有多好,他都不会太在意,即便是把当世排名第一的那柄剑拿到他眼前,苏宿也最多是多看几眼,可是当顾泯这柄剑拿出来之后,苏宿竟然失神了。 他盯着这柄剑,眼里竟然开始有泪光闪烁。 顾泯皱眉道:“不用这样吧,这又不是媳妇,用得着摆出这姿态来恶心人嘛?” 苏宿怒道:“你懂个屁,这他娘比我媳妇还要珍惜。” 顾泯煞有其事的点头道:“也是,你反正也是个没媳妇的人。” 苏宿才不管顾泯这会儿说些什么,他颤抖着双手去触碰那柄剑的剑身,等到触碰之后,感受到了那股货真价实的感觉之后,苏宿激动地抱着那柄剑,抹着鼻涕眼泪,一个人痴痴笑着。 顾泯当然不会明白,苏宿等一柄和他心意相通的剑等了多久。 他尚是稚童的时候,便被确定是一个天生剑胚,为此归剑阁掌教亲自下山将他带到了归剑阁,带上山之后,几乎所有和归剑阁掌教同辈的师兄弟都争着要做他的师父,为此还那些德高望重的剑道老宗师还差点打了一架。 最后还是掌教提出,有着苏宿自己去选师父,才算把这件事平定下来,要不然山上指不定会鸡飞狗跳多久。 拜麻衣老人为师之后,苏宿并没有立即就开始修行,而是便开始找剑。 他身为天生剑胚,这找剑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他是剑胚,自然有很多剑愿意被他握在手里,可不是这样他就能找到一柄适合他的剑的。 为了找一柄适合的剑,归剑阁花了十年。 这十年里,苏宿握住的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都不是那一柄。 他有无数次希望,也得到过无数次失望。 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提起木剑,开始学剑。 今日木剑断了,那柄早该出现的剑也来了。 世间的缘法就是这样,永远都无法说清楚。 顾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就像是说世间永远都没有感同身受一般。 他拍了拍苏宿的肩膀,想要说几句安慰人的话来。 没有想到对方却是站起来,看着顾泯严肃而认真的说道:“小顾,我发誓,以后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一定帮你报仇,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兄弟有难,做哥哥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顾泯听着这话,脑子抽了抽,然后无奈道:“你都这么说了,剑我要是不送给你,我都觉得我没有人性了。” “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小顾,我很喜欢。” “我总感觉你这话说的有些无耻。” “对了,小顾,为什么你之前不把这柄剑给我,是因为怕我赢了梁照,有了剑,你也打不过我?” “我要是说,这柄剑是剑庭送给我的,你信不信?” “原来剑庭说要送出来的剑被你小子捡到了,你运气真好?” “这不是替你捡的吗?” “说的有道理。” “对了,你还伤心吗?” “伤心个锤子啊,这都有剑了,下次再遇到梁照,保证打得他屁滚尿流,再说了,提着剑庭送出来的剑,去打剑庭的庚辛剑主,想想就刺激!” “呃……也是有几分道理。” …… …… 夜色下,两个少年哈哈大笑,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烦恼,就只是尽情享受着此刻。 或许有一天,他们便会成为这个世间最耀眼的两个剑修,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 我最近更新还是很猛的,大家推荐票别捏着了,都投给我吧,另外有月票的,都来投一投嘛,另外希望没在纵横看书的同学,都来纵横支持正版。 这会儿没上架,纵横不也不收费吗。 来点个收藏我也很开心啊。 今晚还有两章左右。 第六十二章 哪个少年不思春 清晨时分,天光微现,剑庭便不时有剑光生出,那是别家剑宗的剑修御剑离去,来的时候不可御剑,但走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解语在跟着师长离去之前,还特意又来向顾泯辞行,这个少女肯定是已经对顾泯生出了情愫,不过顾泯现在不是理会这些事情的时候,送走解语之后,苏宿也来打了声招呼,阿桑从洞府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天光,便要召出那张巨大的青色符箓,顾泯连忙制止。 自家师姐之前参加剑争的时候便已经暴露出不是剑修的事实,但好歹也是提剑而战的,可这个时候要是堂而皇之的将符箓召出来,便是在明摆着和剑庭过不去,顾泯自然不希望如此,毕竟剑庭的气度在这里,他们也不好再得寸进尺才是。 阿桑偶尔在这些方面的确有些反应迟钝,这会听着顾泯一说,也好像懂了些,点点头之后,便决定和顾泯一起步行下山。 步行下山的原因便很简单了,没有了符箓阿桑不会飞,而顾泯境界太低,也无法御剑。 所以在其他剑宗的剑修御剑离开的时候,顾泯和阿桑步行下了山,途径山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万剑山的那群人御剑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明摆着这次来剑会便是要找剑庭麻烦的万剑山,在剑会上竟然破天荒的很安静,顾泯想不明白,最后也就只能归结为是他和师姐抢了万剑山发难的机会。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顾泯和阿桑沿着山道往下,留给剑庭一个背影。 来到山脚,再走一段路便到了之前的那市集里,遥遥看着那个在街边摆摊卖东西的肥胖妇人,被勾起不好回忆的顾泯,脸色难看。 此刻剑会的情形还没有怎么传出来,要是传出来之后,估计那肥胖妇人就要拿着之前送剑给顾泯的事情说上很久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顾泯便越发觉得无奈起来。 在无人的地方,阿桑召出符箓,顾泯登了上去,符箓缓缓升空,不久之后,便消失在云端,看着流云在身边掠过,顾泯开口问道:“师姐,昨日没说完的话,今日再说一说?” 阿桑点点头,依旧是以背影对着顾泯,她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大祁有六个皇子,写信到柢山的,是四皇子。” “豫皇子。” “皇子们成年了,便会对那个位子生出想法,那位皇帝陛下一双眼睛看不到未来百年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些其他事情来帮助他看看。” 说到底,皇子们带着宗门弟子比试的事情,并非是从大祁王朝开始起源的,从这个世间有了修行宗门和王朝之后,便有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皇子们选择宗门,宗门选择皇子,两者相互依存,之后实现共赢,而在共赢之前,便要看谁能赢。 宗门们要做的是要让自己支持的皇子更靠近那张龙椅,皇帝陛下要看的,便是哪个皇子更适合。 于是在这个目标下,在很久之前,就衍生出了一种比斗的方式。 具体是什么,每一位皇帝都不会一样,但可以确定一点,那些修为通天的老怪物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毕竟这种事情,很跌份。 所以这些事情,便落到了年轻弟子的头上。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境界的年轻弟子前往帝都参加试炼,不好说。 因为那位皇帝陛下,还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 不过这是大事,所有分量足够的宗门都会紧张起来。 可以说,整个南陵的剑宗,在剑会之后,便都会关注这一件事。 他们会看着到底是哪家剑宗的年轻天才被邀请前往帝都,除去剑宗之外的宗门又有哪些会接到邀请。 不过世间事,向来不怎么新鲜,所有人都知道剑庭一定会受邀,归剑阁也可能收到请帖。 海边那座楼也可能会收到,但不知道哪位会不会理睬。 “柢山为何会收到信?” 顾泯很疑惑,依着阿桑所说,柢山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顾泯还没有下山,没有来剑会,没有战胜梁照,那会儿的柢山,可以说是早已经淡出修行界,皇子向宗门示好是为了皇位,按道理来说,是绝对没有可能写信到柢山的。 这是很大的疑点。 顾泯不会不在意这点。 阿桑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柢山毕竟是当年的世间第一剑宗,说是第一宗门,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那些皇子不可能不知道柢山,至于为何写信到柢山,应当是……” 阿桑没有说完,顾泯便插嘴道:“我懂了。” 阿桑有些惊异的看着顾泯,这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小师弟感到惊异了。 她知道小师弟的思维敏捷,但没有想过有如此敏捷。 “那位豫皇子,应当是几位皇子里,势力最弱的那个。” 顾泯深吸一口气,“如此便说得通了。” 阿桑没有问顾泯怎么便说得通了,她只知道,小师弟说懂了,那便是懂了,不会有别的问题。 于是她闭上了嘴,看着眼前的流云,不再说话。 符箓朝着柢山而去,顾泯也没有再开口,他的心思已经随着风飘散而去,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 …… 苏宿背着那柄仙剑踏上了归途,麻衣老人领着苏宿离去,御剑走了一半之后,这位在归剑阁里,辈分和掌教持平的大剑修才反应过来,苏宿的背上多了柄剑。 麻衣老人看着那柄剑,看了很久,神情有些古怪。 “师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就问,为什么像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的?” 苏宿感受到麻衣老人投来的目光,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麻衣老人这会儿也不去管苏宿言语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真的是那柄剑?” “对的,就是那柄剑。” 苏宿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光彩。 麻衣老人一怔,随即老泪纵横,“想不到这一趟,竟有如此收获,宿儿,你得此剑,比胜过梁照一百次还要让为师高兴啊。” 苏宿苦涩道:“师父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麻衣老人抹了把脸,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这般开心的事情,不应当再去说些别的,宿儿,等回到宗门之后,为师一定不让宗门上下看你的笑话。” 苏宿苦着脸,自己这师父啊,说好了不提,可他这会儿还提得那么欢乐。 好在苏宿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师父的性情,也没有觉得有些什么,只是无聊的看着四周的流云,没用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青峰。 云雾萦绕在青峰之上,一层一层,难见真容。 这里就是归剑阁的山门了,而那些云雾,便是归剑阁的护山大阵。 麻衣老人带着苏宿从天际落下去,不知念了什么口诀,便轻松穿过了这座大阵,随即出现在了山峰半空。 眼前山峰,便算是真容尽显。 归剑阁的建筑和剑庭比起来,要朴实不少,大多数楼阁都是随意而建,或许是某位师叔的住处,也或许就是某个才入山门的弟子居处。 当然,这些弟子的住处更多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山洞,毕竟不是所有剑修都有闲情雅致去建造楼阁的。 更多的,便只是要一处修行之处便是。 随着麻衣老人带着苏宿出现在半空。 山上便响起了好些欢呼声。 “是李师叔和苏师弟回来了,快看!” “苏师弟回来了啊,这次虽然没能胜过梁照,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依着苏师弟的性子,肯定不会在意,更别说影响剑心了。” “对对对,苏师弟说不定马上便要下河摸鱼,一场胜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说的对,但不知道吴清水师叔的春宫图是不是又要再次被苏师弟偷走了?” …… …… 大小弟子的声音不绝于耳,苏宿听着便觉得一阵头大,他战败的消息倒是早已经传了回来,不过山门中的师兄师弟,却是没有人出言奚落他,这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归剑阁一直都是这个氛围。 只是那些话语,一样让他有些无奈。 苏宿抱着脑袋,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落到山门之中,麻衣老人马不停蹄的去找掌教禀告,全然不顾苏宿。 苏宿眼瞅着四周无人,便准备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身材干瘦的青衣老人。 老人虽说是满头银发,但皮肤并未太过松弛,最多也就六七十的光景。 苏宿暗道不好,赶紧便要开溜,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人便已经看到了他。 “苏小贼!” 老人吼了一声。 苏宿赶紧停下脚步,转头低声道:“吴师叔,小声些。” 这个老人便是这些年归剑阁的两个风云人物之一,吴清水。 这些年来,因为春宫图一事,可以说是声名尽毁的吴清水,看着罪魁祸首苏宿,自然是咬牙切齿。 “苏小贼,你跑出去躲了这么久,还不是回来了,现在又落到老夫手中了吧?” 吴清水看着苏宿,眼神不善。 “师叔莫要生气,当初那件事情,是师侄年少轻狂,惹得师叔如此,实在是愧疚得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省,师叔你有所不知,我日夜都在煎熬之中啊。” 苏宿看着吴清水,也是无比的诚恳。 吴清水的怒气微消,但依然是冷哼一声,“你这个小贼,当初老夫便让你潜心修行,你不听老夫的,反倒是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你看看看,要是你当初就听老夫的,何至于败给梁照,你一介天生剑胚,本来就该在剑修中立于山峰之上的,在同辈剑修中,更该是一骑绝尘而去才对,可惜你浪荡不改,这番回山,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老夫怕是要亲自收拾你!” 苏宿听着吴清水的长篇大论,从来都是秉承着一只耳朵进,另外一只耳朵出的,听着师叔说完之后,他敷衍点点头,便算是应对。 吴清水摇摇头,还算是满意苏宿的态度,就要准备挥挥手让苏宿自己滚蛋,可眼角的余光这个时候一瞥,忽然注意到了苏宿背着的那柄剑。 不是木剑了! 吴清水一怔,随即不可置信的说道:“苏小贼,你他娘的,找到了?” 苏宿找剑已经找了十年,宗门上下哪个人没有为这件事出过力,但十年来,从未有过结果,现在却是发现苏宿这出一趟门,就把剑找到了,让他怎么不意外? “好好好。” 吴清水连说三个好字,“苏小贼,有了剑,你之后的剑道该是一帆风顺了,这次败给梁照,都不是什么事情了。” 这到底是自己的晚辈,吴清水即便是有当初那档子事情在,此刻也不会再在意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吴清水忽然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靠近苏宿低声道:“苏小贼,还想要老夫那本春宫图吗,老夫将它送给你如何?” 苏宿脸色煞白,退后几步摆手道:“师叔,万万不可,我这一心修行,对这个再无心思了。” 吴清水低声笑道:“既然是男子,又怎么会对那东西没有半点心思,放心,这一次我们两人谁都不声张,你师父哪儿老夫也送过去一本让他不到处乱说,权当是老夫的贺礼了。” 苏宿摇头,义正辞严的说道:“师叔,怎可如此,我一心剑道,不会再为外物所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宿陡然提高声音。 吴清水隐约觉得不好,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吴师兄,宿儿知耻而后勇,已经是难得了,你要将他这份心思都打消吗?” “这个老儿,真是为老不尊!” 一道冷哼之声响起。 吴清水转头一看,在远处站着数人,最中央的那一个,身着青色长袍,剑眉星目,虽说双鬓微白,但仍旧不显老态,正是归剑阁阁主古道真人。 在整个南陵剑道中,这位古道真人的剑道修为,只怕也能排进前五,至于境界,很多人的说法不一,有人说这位阁主早已经踏入了金阙境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但更多人的认为,古道真人的境界应当就是结发境巅峰,距离金阙境还有一步之遥。 但说法再多,也无人去证实过。 至于在古道真人两侧,便是归剑阁的长老们,刚才说话的那人,便是归剑阁的掌律长老杨长云。 吴清水看着这好些同辈师兄弟,知道之后自己今日所言又要被大肆宣扬一番,便有些头痛,他转头看向苏宿,后者一脸无辜的看着吴清水,似乎在说,这件事完全不关他的事情。 但是苏宿刚才陡然提高声音,便很值得让人深思。 “苏小贼,老夫又他娘的栽到你手里了。”吴清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狠狠说道。 苏宿嘿嘿一笑,没有回话,反倒是朝着阁主古道真人走去,对着古道真人行礼之后,他便立在一旁,等着古道真人开口。 古道真人看了一眼苏宿身后背着的那柄剑,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有一桩事情,要问一问。” “师叔请问。” 山上其他人都称呼阁主,但苏宿从小便是喊师叔的。 “剑从何来?” 苏宿寻到一柄契合他自己的剑,这当然是好事,但剑怎么来的,归剑阁要问清楚。 “弟子下山,识得一朋友,那人剑道天赋和弟子不相上下,这一次剑会,他胜过了梁照两次,剑庭以此剑相送,因弟子和此剑心意相通,那朋友便将此剑送给了弟子,弟子以定神丹便以作为回礼。” 听得定神丹三个字,古道真人身侧的长老们,都神情微变,对于归剑阁而言,定神丹自然是绝好的东西,不过依着这东西便换了一柄和苏宿心意相通的仙剑,也不算亏。 “如此朋友,定当深交才是。”古道真人听得麻衣老人说过剑会的经过之后,对顾泯算是有了初步的认识,也不觉得那个少年会是险恶之辈,也不反对此事。 问清楚缘由之后,古道真人便不多言,只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要转身离去。 “师叔留步。” 苏宿忽然开口。 古道真人转身来看着苏宿,神情古怪,自己这个师侄是个什么性子,他也早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开口,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 “师叔,我的定神丹送出去了。” 顾泯笑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过在这些长老看来,苏宿这个笑容,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还有啊,师叔伯们,我这找了十年,总算是找到一柄剑,你们不表示表示?” 在人群之中,麻衣老人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徒弟,隐秘的举起了大拇指。 …… …… 夕阳西下,归剑阁残阳似血。 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的苏宿看着身前的大大小小的好东西,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薅羊毛这种事情,对于苏宿来说,向来都是,能薅就薅。 “想不到啊,给出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了,还挣了不少,不过吴师叔啊,我都替他感到痛苦,怎么就有我这么一个师侄了?” 某人沾沾自喜,还一副贱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说不定都有掐死他的冲动。 不过就在这个家伙沉浸在欢乐中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娇滴滴的一声。 “苏师弟。” 苏宿瞬间毛骨悚然!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三章 天底下都是重复的故事 顾泯回到柢山,注定和苏宿回归剑阁的待遇不一样,山上本来就只有师父常遗真人和师姐洛雪两个字,常遗真人注定不可能出来迎接阿桑和顾泯这对师姐弟,洛雪又在闭关,顾泯回山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来迎接。 好在他也不是个在意这方面的人,和师姐道别之后,顾泯便来到了那座放着许多剑经的竹楼,书虫一如既往在角落看书。 顾泯朝着书虫行过一礼,然后便盘坐在了地上,这次剑会,他虽然只和梁照战了两次,但也有好些裨益,于剑道他的感悟更深了一些。 尤其是对剑诀之中各种剑招如何施展,他的理解,当然要比之前更甚。 这就是阿桑之前所言的那般,他们不是剑修,自然不能给顾泯提供太多帮助,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知道,让自己的小师弟真的和一个剑修战一场,会有多大的裨益。 当然就连阿桑最开始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弟,竟然真的还胜过了那个庚辛剑主梁照。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剑宗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偏偏摊上柢山,常遗真人那个性子,只怕听说之后,会高兴一番,但最后说不定又要祈求柢山的列祖列宗保佑他赶紧破境。 顾泯想着剑道上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已经入定,神游在那场战斗之中,丝毫不知道一旁的书虫站起来,走到他身侧,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书虫太过神秘,若是顾泯还清醒,就一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简单的书虫了。 书虫看过他之后,便转身回到了角落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睁开眼睛,眼里有一缕剑气瞬间生出,但很快便消散开来,这里到处都是剑经,剑经里到处都是柢山先贤留下的剑气,若是一不小心激发了,只怕是就要大难临头。 那种被折磨的感觉,任凭哪个人感受了一次,也不会想着去感受第二次。 他转过头,看着书虫,开口问道:“来一局?” 书虫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朝着顾泯走了过来。 两人对坐,烛游珠很快便变成一副围棋。 顾泯执黑,书虫执白。 “剑庭有一门剑诀叫做苍龙剑诀,看样子是从青龙剑诀上演变过去的,不过没有学到太多精髓,比不上青龙剑诀。” “梁照的确是南陵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生在柢山,消息不通,也不知道除去剑宗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宗门有如此惊艳的弟子。” “我结识了个朋友,是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这个人心地不坏,适合结交。” “对了,帝都的试炼,不知道师父会怎么选择。” 顾泯一个人说着这一趟剑会之行的见闻,知道书虫不会开口,也就大多自言自语。 “我……” “帝都之行,万分凶险。” 书虫终于开口,他看着顾泯,眼神深邃,“不管是大宁王朝,还是如今的大祁王朝,帝都都不是个好去处。” 顾泯皱了皱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到个这么答案。 “柢山要走进这个旋涡?” 书虫淡然问道。 “师姐说柢山已经收到了帝都的信,柢山没落到如今这地步,想要中兴,自然要付出些东西。” 顾泯有些无奈,有些事情,他知道必须去做。 “当初晚云真人是从帝都里来到柢山的。”不知道为什么,书虫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自己也想去那个地方吧?” 书虫忽然微笑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到底是些什么?” 顾泯闻言沉默,没有说话。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个很老套俗气的故事,比如你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私生子,要回去夺得皇位。” 书虫神情温和,言辞也说不上激烈。 “天底下的事情,本来就没有新鲜的。”顾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嘲的说道。 书虫笑道:“即便是老套的故事,也会有些新意。” “比如?” “比如你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却是没想着要去夺得皇位,反倒是成了一个大剑仙,剑指四海,无人敢说胜过你。” 书虫温声道:“当然,这样的故事也说不上新奇,但你怎么做,才是这个故事最主要的地方。” 顾泯摇摇头,落下一颗黑子,决意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 …… 时间流逝,对修行者来说,自然极快,只一转眼,便到了日落之时。 晚霞如血。 顾泯落下最后一颗黑子,站起身,便站到窗边。 看着窗外的晚霞,顾泯心情无比平静,天底下最好的景色自然是在郢都,可别处的晚霞,对于顾泯来说,也很好看。 晚霞能够让他平静下来,想来这世上也会有很多人和他一样,通过某样事情,便能平静下来。 “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喜欢看星星,看着星星便能平静下来呢?”顾泯喃喃自语,随即微笑道:“若是有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是如我一般?” 说完这两句话,他便转过身来,不想再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窗口便伸出一颗脑袋来。 “小师弟!” 那人惊喜开口。 顾泯脸色难看。 “小师弟,你走之后,我在山上好好练习了一番,现在的厨艺比起来之前,已经突飞猛进了,小师弟你要不要尝一尝?” 来人自然是洛雪,她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里面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顾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肌肉正在抽搐。 “小师弟?” 洛雪又喊了一声。 顾泯坚定的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师姐,我给你讲讲这一次我遇到些什么吧,特别有意思的,我保证!” —— 前面那章五千字,这章就两千了。 嗯,前面一章最后笔误了,申请更改,可能要过些日子才审核了,各位见谅。 晚安 第六十四章 山上的人啊 柢山上的几个人,每一个都是顾泯惹不起的,就连这个看起来傻傻的二师姐,也是如此。 不过已经出去见过世面的顾泯,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于是僵持之下,洛雪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她已经不能像是当初那样,逼迫小师弟吃下她弄的饭菜了。 将那盘看着便不会有人生出食欲的东西放下,洛雪不满说道:“你这下山才一次,翅膀就已经硬得不行了,要是再下山几次,说不定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不行,我得去告诉师父,不让你下山了!” 顾泯心想,之后别说下山,师父还要让他过刀山下火海,哪里是你拦得住的。 “好吧,说一说你在剑庭遇到些什么事情,有没有遇到长得好看的姑娘?” 洛雪扭着头,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话,但实际上这最后一句才是其中的重点。 顾泯想了想,开始说起在剑庭发生的事情,他也算是有些清楚这位师姐的性子,所以很多事情能省去便省去了,比如之前遇见的那个肥胖妇人,比如之后登山遇上的那个朝暮剑派的女剑修朝暮,也比如赠剑给苏宿的事情。 说起来剑庭赠剑的事情,好像阿桑并不在意,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题,依着阿桑的性格,她自己都不在意,便肯定不会向常遗真人提起了,常遗真人要是不知道,那山上估计是真的没有人在意了。 说完那并不长的旅程,最后洛雪的关注点竟然是落到了王小贫身上,“师姐居然也有人喜欢。” 顾泯咂摸着居然两个字,想着大师姐的过往肯定有意思。 “阿桑师姐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吗?” 顾泯随口一问,当然也没想着在洛雪这里得到什么信息。 “我反正上山的时候,师姐已经在山上了,听着师父说,师姐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的时候就被抱上山了,这么多年了,师姐好像也就下山过几次,你没上山之前,最近一次就是去救我们,依着师姐的性子,我觉得没有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泯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师姐你呢?” 洛雪一时语塞,说起来她其实更惨,自从上山开始修行以来,也就下山过一次,那一次还算不上什么美好,被鬼修追着到处跑就算了,还差点连命都没了,但好在最后还是收获了一个小师弟。 虽然小师弟这会儿已经不怎么听话了,但洛雪还觉得不错的。顾泯很明智都没有去追问,他瞥了远处几眼,又不咸不淡的陪着洛雪说了几句闲话,最后好说歹说是把她哄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在山上还能待上多久。”顾泯摇摇头,起身前往后山的那座木楼。 木楼隔得不远,也就在后山里而已,顾泯没有花多少时间便来到了那座楼前,把手搭在那块石碑上,心神沉浸其中,来到了那片星海前。 无数颗剑星悬挂在那里。 顾泯盯着属于自己的那颗庚辛剑星,发现它比之前又要耀眼好多,顾泯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境界比之之前又有提升的缘故,也不在意,他又去看那颗应当是属于梁照的剑星,发现那一颗也明亮了不少,他有些感叹,自己两次都胜过了他,想不到梁照不但没有被击倒,反倒是还往前走了一步。 这种人,就连顾泯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 说他虚伪吧,能够把庚辛剑主的名头都占为己有,但他又的确不是为了虚荣,而是要借着这个身份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这种人应该说是城府深沉,心思复杂,若是以后再对上,顾泯没有把握真能胜他。 傻乎乎的天才好杀,可低调的家伙,可不好对付。 顾泯摇摇头,便踏进了那座木楼,想要再去看看别的剑诀。 梁照没有停滞在原地,苏宿拿到了自己的那柄剑,也应该往前走几步,顾泯自然也不会停在原地,先不说当下会不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光是为了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便不能停下。 …… …… 顾泯回山的第十日,傍晚。 柢山山顶的茅屋前,飘出香气,一身灰袍的阿桑坐在火堆前,熟练的烤着鱼,在她身后不远处,常遗真人躺在躺椅上,脚边是两坛结着些冰霜的酒。 而在躺椅上,有一道青色的符箓漂浮在半空,时不时有些凉风从符箓中飘出来。 不得不说,常遗真人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便有多少普通百姓十分向往。 阿桑转动着手中的木棍,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小师弟胜过了梁照那个庚辛剑主,现在我相信小师弟会和晚云真人差不多了。” 常遗真人拍着自己的肚子,听着这话,心想怎么阿桑也会说出这些蠢话来了,他哼了一声,有些无趣的说道:“你小师弟数月便辟谷了,就这个修行速度,用屁股去想都知道梁照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至于那个小家伙为什么会成为庚辛剑主,这点为师不知道,但成为庚辛剑主又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力压同代年轻人了,你小师弟这一代的年轻弟子中,也该是我们柢山夺魁了。” 说着话,常遗真人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逃出几颗毛豆,剥了之后扔入嘴里,咀嚼一番之后,这位柢山掌教阴恻恻笑道:“你小师弟的资质啊,或许比晚云真人还要高些,等着看吧,以后指不定就是他提着剑去各大剑宗走一圈的光景了。” 说起这个,常遗真人异常开心,毕竟这柢山从晚云真人之后,就真没拿得出手的高手了,现在有可能来一位,当然极好。 “阿桑啊,不是做师父的说你,你作为大师姐,怎么就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你小师弟,这回山十日多了吧,怎么一次都没去找过他,就是你那师妹,整天蹲着你小师弟,她一个第二境的,于你小师弟,真没有什么好处。” 阿桑摇头道:“师妹天性如此,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愿意多和小师弟多待,也不见得是坏事,况且小师弟自己的意志坚定,过去这一年多光景,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想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常遗真人皱了皱眉,没有能说出什么话,阿桑意志都是这个性子,只要是绝对不对的事情,便会出声,哪管常遗真人怎么想。 “咸商城那边怎么说了?”阿桑开口问道。 常遗真人抬起酒坛喝了一口,平静道:“即便你小师弟打败梁照一万次,也没啥区别,路还是只有一条而已。” 阿桑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意外,她之前和顾泯说了不少,但都是猜测,实际上在她自己看来,也差不多该是这样。 “为师还真收到了些其他信。” 顾泯回山已经十日,从剑会把消息传到咸商城也只是需要一两日的光景,从咸商城写封信到柢山,也是一两日的功夫,常遗真人这会儿收到些信笺也很正常。 “不过龙椅上的那位还没有做出决断,有好些事情,还得看看,其实也不算是太急。” 说完这话,鱼也好了,常遗真人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去拿过那条烤鱼,重新躺回躺椅里,咬着鱼肉,时不时发出满意的啧啧声。 阿桑站起来,朝着远处走去,在一块山石上站了很久,最后便消散在了风里。 第六十五章 咸商城知道了 炎夏的时候,咸商城也很热。 即便是在南陵,离着咸商城不远的地方有那座帝陵拦着北方的热气,但咸商城的确也说不上凉快。 所以天气热起来之后,这座大祁王朝的帝都,便少了好些热闹,特别是午后的光景,宽敞的长街上,人少了很多。 临近东门的常平街,地处咸商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边上,极为便利,说是寸土寸金也一点不为过,但这条街上,却没有什么住户,大片大片的宅院都是空着的,若是有人从咸商城上空俯瞰下去,便能看到这些宅院里,很多地方,落叶已经堆了很多,更有些排水出了问题的宅院,因为死水不流通,散发出阵阵的恶臭。 因此偶尔从这里路过的行人,大多都会捂着鼻子跑过,不会过多停留。 而更多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经过这里的。 这条常平街为何会这样,咸商城又为什么会没有人去管,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谈论起这件事。 可谈了许多年,都没有答案。 真相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会知道。 “一晃眼,就过了十来年。” 随着声音发出,有两个人出现在了街口。 那两个人里,一人成儒士打扮,腰间悬剑,但并无半点杀气,应当是和咸商城诸多士子一般,佩剑只是装饰。 另外一人是个少年,生得俊美,不过一双眉毛,有些偏向女子的细眉,看着便过于柔美了。 这样的相貌要是生在别人家,当然没什么问题,可这少年毕竟是生在这大祁王朝头一份的天家里,这样的长相,实际上便有很多问题。 “先生又想起了那桩事情?”少年看向儒士,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都如此了,真是没什么办法了,况且父皇冷落,大概也不全是因为长相的问题。” 儒士温声道:“殿下,所谓毫无帝王之相当然不重要,大祁又不是普通王朝,能不能往前走,和长相无关。” 少年名豫,是大祁皇帝的第四个皇子。 当然,在咸商城里诸多大臣武将看来,这位豫皇子也是大祁的皇帝陛下最不喜欢的儿子。 为何如此,当然不仅仅是长相的缘故。 大祁皇帝作为大祁的最强大的那个修行者,天赋血脉自然强大,后代也自然会继承这份血脉才是,大祁皇帝的几位皇子的确都是天赋过人的修行者,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只有他,天赋不佳,这已经接触修行数年,这才是个初境。 要知道,大祁皇室的资源无数,豫皇子修行前路几乎是所有困难都被抹平了,他只需要踏上修行,自然便不必担心。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 四皇子也的确是栽到了自己身上。 在修行上没有太多天赋,便意味着以后不能成为一位强大的修行者,不能成为强大的修行者,离着龙椅便会越来越远。 没有皇子不想坐那个位子。 豫皇子叹了口气,随便推开一座宅院的破旧木门,走进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枯叶和臭水,他问道:“崇文楼那边,三公没有半点倾向?” 王朝和修行者一直都有联系,修行宗门们会选择战队,若是自己不够强大,还想着那皇位的话,大概只有求助崇文楼。 只要三公都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事情有着最大的希望。 “太傅大人一直都极为低调,处事也让人找不出半点毛病,身为三公之首,他的态度会影响很多人,所以太傅大人表态的可能性在现在绝对不可能发生,至于太保大人,作为殿下们的老师,您应该比我清楚,太宰大人性子洒脱,倒是最有可能出声的人,可殿下也看到了,过去这些年里,太宰大人没有和任何一个殿下扯上瓜葛,坊间传言说,是因为太宰大人没有欣赏的皇子。” 儒士叹道:“或许能在陛下的考验中胜出,才会引来他们的关注。” 豫皇子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呢?几位皇兄本来便比我先走了很久,这次考验,我应当没什么机会了。不过没关系,依着先生之前所言,舍弃这次考验,再往身后退一步,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去年的时候,他便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谋士推算过这件事,当时几位谋士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那就是现在的他,已经落后其他人太多,最好还是往后面退一退。 为此,当其他皇子在联络各大宗门的时候,他写了一封信到柢山。 柢山是多年前的世间第一大宗,但在如今,就算是在剑宗里,也说不上是什么大宗门了。 “可能有了些变化。” 那个儒士开口说道:“南方传来消息,说是剑庭那个庚辛剑主,在剑会上,败了。” “同境之战里,他败给了一个叫做顾泯的少年。” “那个顾泯,来自柢山。” 儒士有些无奈的说道:“似乎……应该说是柢山肯定出了一个天才。” 豫皇子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儒士摇摇头,没说话。 …… …… 咸商城的皇城很大,也分得很细,属于那位大祁皇帝的地方永远在中央,建筑永远是最高的,至于别的妃嫔的寝宫,离着皇帝陛下不远。 而在皇城外,便是几位皇子的府邸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皇城。 大祁皇帝尚未立下太子,所以东宫依然空缺。 在离着皇城最近的那座府邸,府邸的飞檐下,挂着好几个灯笼,灯笼里没有蜡烛,只有些蓝色的珠子,这些珠子散发着寒意,正好将整座府邸的暑意都尽数驱散了开去。 行走在府中的下人也感受不到半点暑意。 书房里,有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坐在桌前,正看着南方送来的消息。 当他看到上面记载的关于剑会的事情之后,他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等人物,却拜入了柢山?” 他没有怀疑梁照的强大,庚辛剑主四个字便可说明一切,只是有些惊异顾泯是何许人,竟然也能胜过他。 案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想来是柢山的运气好,捡到个天才,不过也无济于事,殿下,我这便派人看着,想来这帝都里,也没有其他殿下会和柢山走得太近的。” 这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皇子点点头,然后问道:“观海楼可有回信?” 提及此事,那管事想起之前送来的那封信,他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信被送回来了,咱们送去的信对方没有打开,观海楼送回的那封信里,是一张白纸。” 说话的时候,管事盯着皇子的脸色,发现并无变化,便多说了一句,“观海楼未免也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一些。” 皇子斥道:“你懂什么,整个南陵,不,整个世间,能够和三公一较高下的读书人,你以为很多?也就那位一个,甚至很多人都在说,只要他愿意,回到咸商城里,他便是下一任太傅,就连父皇都对他赞赏有加,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管事慌忙跪下,像是他这样的下人,即便是知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但始终是下人,哪里能明白这种在修行界里也算是最高层次的秘密。 他不明白观海楼的那位楼主到底是个什么人,但从他有可能知道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傅这句话上,他就知道了那个人绝对是不好招惹的。 大祁王朝数十万的读书人,这其中有多少修行者? 数以万计吧。 可三公,也就那么三位啊。 皇子摆摆手,示意那人下去,而他则是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庭院里的那棵榕树上挂着的鸟笼,摇了摇头。 …… …… 咸商城的东边是很多富人的聚集区,在西边便是很多穷人聚集的地方,许多矮房和狭窄的小巷构成了一大片区域,住在这里的人,不是穷便是穷。 只有穷。 即便他不穷,都要装着穷。 在这片区域里最里面有一座稍微大些院子,说是稍大,但其实也很小,而且很破旧,只是在这一片区域里显得大而已。院子里有一口井。 井旁有一木桌,木桌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豁口,豁口下面是一个火炉,这个时候正好又有人端着一个大铜锅过来,放在了桌上。 铜锅里是深红色的汤汁,里面飘着无数的花椒和辣椒,在夏天,绝大部分人,看着这一盆东西,想来就会生出畏惧感。 随着铜锅不断被加热,牛油的香气也就渐渐飘了出来,锅底的香果也不断飘起。 这个时候便有人端来一盘又一盘的配菜,其中毛肚和黄喉最先被端上来,然后是鸭肠和鸭血。 很快,这里便摆满了一桌。 然后屋子里走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坐在井边,便夹着一块毛肚放进了火锅里。 片刻之后,夹起毛肚,可是还没来得及吃,院子外便有人跑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大汉眼睛瞪得很大,手抖动得很厉害,那块毛肚便从筷子上滚落下去,落到身前的油碗里,溅出好些油来。 —— 收藏破千,放个小礼花! 重庆入夏了,正是吃火锅的好时节,同学们快来。 今晚还有一到两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六章 夜谈和大雪 顾泯回山三十天后,他终于在盛夏的晚上见到了自己的那个便宜师父,常遗真人躺在躺椅里,瞥了一眼顾泯,然后朝着他丢出一坛酒,入手之后,一片冰凉的顾泯看着常遗真人,有些想不明白。 “山上就你我两个男人,喝酒这种事情,当然是要找男人喝才行,和女子喝酒,感觉差了些。” 顾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他在一旁找了一块山石,就这样坐下了。 这会儿天色已暗,天幕上繁星点点,看着很美,但顾泯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星空,便没什么想法。 这是师徒两人第一次喝酒,顾泯没有过多的想法,也不想去搞些繁文缛节,在遥遥举起酒坛示意之后,便仰头喝了一大口,常遗真人笑骂道:“你这小家伙,喝过这么好的酒吗,鲸吞牛饮的,暴殄天物。” 顾泯直白道:“师父你这酒不太好,我以前喝得酒都比这个好。” 常遗真人皱眉道:“胡说些什么。” 顾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几口酒。 “有些话你不问问?” 常遗真人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率先开口说话。 “来到柢山的第一天,师父把柢山至宝给了我,我在山上看了这么多剑经和剑诀,所有想学的都可以学,师父甚至都已经允诺,将柢山传给我,即便是没有前辈可以教我剑道,但我得到的东西,怎么都会比其他剑宗的弟子多,说不定换做那位庚辛剑主,知道柢山能给他这么多,也会很乐意的来到柢山,既然都得到这么多东西了,柢山中兴的担子怎么又不能挑了?”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顾泯喝了一大口酒, 常遗真人有些失神,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顾泯说道:“即便这样,你的担子也过于重了些,我原本以为你会抱怨几句,这样当然极好,可你什么都没说,师父才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顾泯摆手道:“得了吧,师父你不是这样的人。” “胡扯,为师怎么不是这样的人了?”常遗真人微怒,看着顾泯,好似已经开始生气,但顾泯却没有理会,只是低头喝了口酒,然后便笑了起来。 常遗真人摇摇头,然后自顾自说道:“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竟然这么难糊弄。” 顾泯说道:“那个故事绝对不是师父你想得的那样。” 常遗真人皱眉怒道:“怎么还有为师想不到的事情?” 顾泯不说闲话,认真道:“师父还是好好讲讲那位豫皇子好了。” 常遗真人闭眼说道:“像为师这样的大修行者,怎么会关心那些俗事?” “那师父自己去咸商城吧。” “别,为师与你说道说道。” 常遗真人清了清嗓子,总算是认真起来。 豫皇子是大祁皇帝的第四个皇子,是一个没有什么修行天赋的皇子,因此是几个皇子里最不受宠的那个。 所以在理论上,他是距离皇位最远的。 “柢山不是当初的柢山了,他的那封信来到柢山,也不指望我们能帮他在大祁皇帝的考验下胜出,他定然是以退为进,想在之后徐徐图之。” 豫皇子想要以退为进,所以选择了已经没落的柢山。 “这是柢山的机会。”常遗真人说道:“柢山想要中兴,最快的办法是帮助豫皇子成为下一位大祁的皇帝。” 顾泯问道:“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难不成便已经到了暮年?” 修行者越强大,自然就会活得越长,像是大祁皇帝这样的修行者,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寿数。 而今那些皇子不过才十几二十岁,不管怎么看,没有个数十年乃至百余年,没可能走到当今的大祁皇帝这个境界。 依着这个看来,柢山中兴,至少也还要数十年的光景。 那的确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修行者又不是普通凡人,百年光景,眨眼而已,况且你才十来岁,距离化为尘土的时间还很长。” 常遗真人说道:“在生命的前面为柢山而奋斗,之后成为一代中兴之主,看着柢山重新回到数万剑修都在的光景,你作为这一派之长,走出去被千万人簇拥,一声令下便有数万弟子听你号令,不管你让他们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们都绝无怨言,难道不好?” “可惜为师寿元将尽,注定看不到此等光景了,也就希望你以后多多提起为师,让他们知道,柢山的中兴祖师,是我常遗的弟子。” 常遗真人越说越伤心,到了后面,眼里竟然泛起泪花。 顾泯皱眉道:“师父的饼很大,就是想要吃到很困难。” 常遗真人叹了口气,继续说着话。 豫皇子当然也想赢得考验,但是这机会不大,所以只能选择往后退去一步,可若是那位大祁皇帝的考验本来就是针对那些年轻弟子呢? 要是参加这一场试炼的修行者都是四境之下的修行者,依着顾泯的天资,柢山有很大的几率帮助豫皇子胜出。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一个宗派的年轻弟子帮助皇子取得胜利,让那位皇子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然后在之后的岁月里,两人相互依存,最后那个年轻弟子所在的宗门成了南方有数的大宗门,而那位皇子也成了皇帝陛下。 说到底,只要现在的大祁皇帝认为柢山有潜力,也愿意拉一把,柢山便要好过很多。 当然,这一切,都要从顾泯取得胜利之后才能有可能。 “这是为了柢山,但对你有裨益,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很多都是自己藏在深山里修行的,而这一类的修行者,却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世间最强,要想成为世间最强的那些人,便要不断的接受磨炼。” 常遗真人说道:“即便是晚云真人,也不是那种只靠修行便成为绝世剑仙的剑修。” 顾泯问道:“我要是死在咸商城了,怎么办?” 常遗真人严肃认真的说道:“为师会为你在柢山设灵位,日夜香火不断。” 要是换做其他人说这话,顾泯早就破口大骂了,但既然是常遗真人说的,顾泯也就只是闷闷的喝了口酒。 顾泯说道:“要是那位大祁皇帝的考验不在四境之下呢?” “你师姐阿桑也是个天才,不差你太多。” 常遗真人感慨道:“要是没有你,这些事情便该是你师姐的担子,要不然为师也不会说把掌教的位子传给她,不过阿桑不喜欢做掌教,所以这位子,只要你还活着,就是你的。” “那洛雪师姐呢?” “哦,那是为师当初喝醉了,下山胡乱收得弟子,就没有指望过她为柢山做些什么,你要是想要指望阿桑还能指望,可想要指望那个憨丫头,趁早断了念想。” “师姐听着师父你这么说她,肯定会失望的。” “所以这种事情,你就不要乱去说了。” “好的,师父,我不会说的。” 顾泯喝了口酒,说道:“师父还是把话题放到咸商城上面去吧,我要去跑一趟,不会就让我听些这个吧,有好些该知道的,师父还是得说说。” 常遗真人看起来整日就在柢山上,但实际上,他这些年一直在打探咸商城的消息,为此早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只是在等一个契机而已。 要是顾泯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说不定又要问他一句,怎么您就知道一定会有皇子写信到柢山呢? 不过顾泯不知道,常遗真人也没说,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常遗真人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很多很多。 大到那位大祁皇帝,小到那些市井小民。 顾泯很认真的听着,不时还提出些问题,常遗真人也一一给出答案。 “师父你说咸商城有好些火锅店,味道正宗吗?” “那是古蜀地传过来,流传了千百年的秘方,想来怎么都是正宗的……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火锅店正不正宗关你什么事情?” “就是随口一问,师父你继续。” 想起了自己那个知道一句古蜀地方言的朋友苏宿,那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在咸商城,要是和他站在一方,顾泯倒是觉得自己很有些胜算。 不过依着归剑阁这么大个宗门,只怕不是豫皇子请得动的。 顾泯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些担忧。 时间悄然过去,很快便到了后半夜,常遗真人说完最后一句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顾泯也有些累了。 “不管如何,为师都会让阿桑和你一同前去。” 最后,常遗真人只说这么一句话。 …… …… 修行者的时间过得很快,这种事真不是胡说,顾泯结束了和师父常遗真人的夜谈之后,便去了竹楼修行,晚云真人的剑经他已经基本看懂,按着剑经上面的修行,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他时不时的会去那木楼再学些剑招,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整套整套的剑诀,而是在剑诀里挑选剑招。 这样一来一去,便已经过了几个月,柢山也迎来了深秋。 秋末的时候,顾泯又在竹楼里和书虫下棋。 棋局不同,但结局相同。 书虫弃子认输之后,主动开口说道:“我不怎么明白这个,但是却知道,你要是棋力够高,对修行也有益,海边那位,便在棋道上获益不少。” 顾泯知道书虫说的是观海楼的那位楼主,这位是四海之主之一,修为到底有多高,说不清楚,但说起另外一位女子剑仙也是四海之主之一,那人便已经剑道魁首,想来那位观海楼楼主也不会差去太多。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很多,但真正能够站在最顶峰的,便只有寥寥数人。 四海之主肯定在其中,咸商城里的三公,也在其中。 那位大祁皇帝便更不用说了。 “不知道那位大祁皇帝还能活多久。”顾泯喃喃道。 “他是这世上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说他修为通天也不为过,只是真要说到底还有多少寿数,想来也不多了,但一百年应当还是有的。” 书虫微笑道:“当初晚云真人离世的时候,其实世上便有了大祁皇帝。” 顾泯一惊,晚云真人已经离世数百年,即便大祁皇帝是那个时候便降生的,也过了数百年了。 如此来看,大祁皇帝的寿数是真的不多了。 “修行强者们往往到了晚年才会想着留下子嗣,若不是如此,如何会有这么些皇子?” 顾泯问道:“他们还在寻求长生?” 书虫反问道:“这世上的修行者,哪一个不愿意自己长生不死?” 修行者,尤其是像是大祁皇帝这样的修行者,已然是主宰疆域千万里,人世间无一人能够站在他头上,自然不愿意自己在数百年后化为黄土。 顾泯若有所思。 顾泯不过还是个少年,自然不可能想这么远。 书虫站起身来,“看着前方固然是好事,不过往前走的时候,也要多看看自己脚下的路。” 说完这句话,他便回到了角落里,重新变作了和普通书虫一般的模样。 顾泯低着头,烛游珠变回珠子,他将这颗珠子用力一扔,这柢山至宝就在竹楼里滚着,时不时撞到些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泯就这样看着,不一会儿便笑了起来,终究还是个少年心性。 …… …… 秋末很快过去,柢山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洛雪成为了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顾泯顶着严寒,和洛雪打了一场雪仗。 不过说是打雪仗,顾泯多是被砸罢了,不过看着这些飞雪,想起了熟悉的事情的顾泯,没有在意这种小事。 一场雪仗打完,顾泯和洛雪回到竹楼,两个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古怪。 “师姐告诉我了,你还不打算说吗?”一反常态的洛雪此刻竟然有些严肃。 顾泯疑惑道:“阿桑师姐说了什么?” “你在剑会,认识了一个叫做解语的女人!” “师姐,那哪里说得上女人,就是个少女。” “你看你承认了吧,真的有个女的!” “……” …… …… 浮云山,朝暮剑派山门。 这些日子,解语时不时便要从这里走过,这位朝暮剑派的小师妹下山一趟之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偶有山上的师姐们问起,一些知道当初那些事情的弟子就要打趣说上一句是春天来了。 这世上的女子,总归都会遇上一个让自己爱慕难舍的男子,但那男子会不会也喜欢自己,就得看看自己的运气了。 解语不理会师姐们的打趣调笑,只是日复一日的从假意从山门经过,其实为的就是想看看某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会不会来罢了。 只是日复一日的失望,到了深冬时节,再看到那大雪皑皑,解语终于是有些生气了,她看着远山跺脚,低声道:“你这个骗子,这都一年啦!” …… …… 苏宿也在打雪仗,不过结局和顾泯一样。 都是被人砸。 砸他的那个人,是山上他唯一不敢招惹的女子。 那个人是他师姐,是个比火锅还要难搞的女人。 所以苏宿每次看到她,都会很难受。 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山门前往别处避难,苏宿的脸色就很难看。 “苏师弟,和我一起打雪仗,不开心吗?” 对面的女子看到苏宿这个样子,貌似关心的问道。 苏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了,师姐。”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里的雪团朝着自己脑袋上砸了下去。 …… …… 大雪纷飞的咸商城,一片雪白。 皇城的某座大殿里,一袭黑色帝袍的男人看着外面的大雪,招了招手。 —— 这一章差不多五千字,同学们,推荐月票都来一波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七章 大祁皇帝的意志 随着那位大祁王朝的君王招手,整座皇城便都运转起来。 首先是那座大殿外一直候着的太监急冲冲的拿起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事朝着宫中某处跑去,不多时,便是数道人影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更为偏僻的一座宫殿前,有个老太监拉着一个小太监藏在一棵树后,老太监严肃的低声说道:“赶紧给大殿下送去,要晚了,当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低头,一张小脸上并没有什么慌张的表情,“老祖宗放心,儿子做过好些次了,保证送到。” 说着话,他把那张纸条藏在灯笼里,就急匆匆朝着宫门方向小跑而去。 老太监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便转身朝着宫殿深处走去,这座皇城虽然是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之一,那位皇帝陛下也是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那寥寥数人之一,对于皇城的掌控乃至整个大祁的掌控可以算是十分牢固,但即便如此,这座皇城的阴暗处,也会有很多他看不到,或许说看到了也无精力去管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在皇城里到处都在发生,就在那位大祁皇帝招手之后,咸商城里至少有二十处地方都知道了消息。 …… …… 在那座最为临近皇城的府邸里,年轻皇子打开手中的纸条,看着上面寥寥几行字,微微蹙眉,然后捏着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之后,很快便化作了灰烬。 依旧是案前,那名管事开口问道:“殿下,陛下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年轻皇子皱眉道:“不是数百年前那样。” 数百年前来,现如今的大祁皇帝,在当时还只是一个皇子,和他的几位兄弟就和如今的皇子们一样,等着那位先帝的试炼,而当时,据说那位先帝在咸商城里亲自划出一道结界,让一群皇子和修行者进入其中,相互厮杀,最后胜出者便是大祁皇帝,因此在那一日之后,先帝便更多的将政务交给大祁皇帝处理,观察数十年后,先帝龙御归天,这位大祁皇帝也就成为了新的大祁君主。 可以说,现在这位大祁皇帝真正走向龙椅的路,便是从那次先帝的试炼开始的,所以他们绝对相信,大祁皇帝一定会十分重视这一次试炼,说不定便会摒弃数百年前采用的试炼,直接将一群当今修行世界的中生代强者一股脑放在一起,让他们厮杀得到结果。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猜错了。 这一次,大祁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年轻皇子看向窗外,皱眉道:“父皇究竟要做什么?” …… …… 豫皇子的府邸不大,是距离皇城最远的一座,这便很容易得知他在大祁皇帝心中的地位了,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早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可豫皇子却深知即便处境不行,若是再自暴自弃,那便很可能被彻底放弃,因此这些年里,他一直都保持着皇室贵族的气度,行事为人,从未丢过皇族的脸面。 或许正是因为这般,所以他即便为大祁皇帝所不喜,也没有过得更糟。 当那位儒士带着消息踏进这座皇子府邸的时候,豫皇子正在煮茶,水是后院的井水,茶叶是前些日子宫里赐下的贡茶,热水和茶叶碰撞之后,便是满室飘香。 那位儒士由府内管事领到这里,看到豫皇子如此,当即便有些无奈的说道:“殿下,宫里宫外都快炸了,你怎么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豫皇子笑着把茶杯朝着儒士身前一推,淡然道:“我要是有担忧的资格,我肯定会急得跳起来,但我这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吗?只能装着什么都不担心,先生你怎么能不知道我呢?” 儒士端起来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直白说道:“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对殿下绝对是个好消息。” 他面露喜色,就像是得知自己高中状元了一般。 豫皇子问道:“父皇的意志是什么?” 儒士没有明说,只是站起来,然后郑重的朝着豫皇子跪下,认真说道:“恭喜殿下。” …… …… 临近皇城的不仅是几位皇子的府邸,还有一座高楼。 那座高楼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府邸,但在天底下所有读书人心中,那应当是最为神圣的一座楼。 那座楼叫做崇文楼,是一座藏书楼,应当是整个世间最大的一座藏书楼,几乎所有的儒家先贤的著作这里面都有收藏,历代三公所写过的东西,这里一样不少,甚至还有许多世间都已经断了传承的典籍,这里都有孤本。 儒家的读书人从来没有什么宗门,但修行界的修行者里,总是把崇文楼当作儒家宗门。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只要三公登高一呼,整个世间的绝大部分读书人便都会应召而来。 因为三公在无事的时候都会呆在这里,所以崇文楼也就成了那座最神圣的楼。 当然,太宰除外。 当整个咸商城都开始暗流涌动的时候,一身麻衣长袍的太傅抱着一摞书沿着楼梯缓行,来到了一处高台上,那里摆着一方木桌,太傅便将那些书放在了上面,随手捡起一册便开始翻阅。 这位三公之首,整个世间读书人的领袖,白发苍苍,身材不算高大,甚至还有些驼背的老人,生着一张和世间绝大部分老人差不多面容,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可能把他和太傅两个字联系起来的。 在世间所有没见过太傅崔溥的人眼里,太傅大人怎么可能是这幅模样? 不多时,高台前又有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缓慢走来,正是太保大人,和太傅比起来,这位太保大人的身材便要高大许多,一张脸上满是严肃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为皇子们讲学养成的,但总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朝着太傅拱拱手,太保坐下之后,沉声道:“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陛下的想法算是有了些眉目。” 太傅盯着眼前的书,却是说道:“陛下选谁做太子,怎么选,本来都只是私事,几位皇子不管是谁做皇帝,都没什么问题,大祁一样会太平,这种事情,你上心了又有什么用呢?” 太傅是出了名中正平和,最有大儒之风,对于君主选择太子之事,从不过问,涉及哪些修行者,也不想去思索,所以当太保开口的时候,他便有些不悦了。 “怎么选,选谁。这两个问题的确不是我们该去管的,不过我来告诉你的,不是这件事。” 太保认真说道:“还记得六帝吗?” 太傅皱眉,六帝他自然知晓。 数年前,大祁开启了对南陵六国的战争,那场战争从北燕开始,由南楚结束,只用了数年光景便将南陵最后的六个小国都一一灭亡。 现在的六国疆域,都是大祁的疆土。 南陵六国子民,尽成了大祁百姓。 那六位小国君主,便都被带到了咸商城。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这六位君主,都是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被幽禁在咸商城之后,不仅没被大祁皇帝赐下毒酒,反倒是安排了大祁的修行者领着这些年轻的亡国君主修行。 这桩事一直是大祁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经久不息,没有人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在想些什么,只有一些修行强者猜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不过更令人信服的说法是,大祁皇帝想要让那些亡国君主通过修行来淡化他们心中的复仇之心,毕竟复国难,修行却是没那么难,等他们沉浸在修行中之后,大概也就不会再去想复国的事情。 毕竟这修行还有长生可求,并非虚无缥缈。 不管如何,要是那些亡国君主好好呆在咸商城没有惹出什么幺蛾子,便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但这一次,太保知道的消息里,便有关于这些亡国君主的。 “陛下决意,让六帝也要参与试炼。” 太傅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沉默片刻之后,便立即说道:“这于礼不合,我要入宫去。” 太保点头说道:“皇位继承选择,往年带着那些修行者便算了,如今还带上了六帝,的确不对,不过陛下的意志,不知道能不能改动。” “只要圣旨还未传下,便一切都有可能。” 太傅深思道:“如此这般,乱了体统啊。” 太保不说话,他只是把消息传到,说到底最后还得是太傅才能出面,三公虽说并列,但也有高低之分。 太傅的话语权,永远都是最重的那一个。 “只是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太傅的第一想法。 这恐怕也是太保的想法。 “他想的,你去问问不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两位读书人领袖不用去寻声音的主人便知道是谁。 能够在这两位身后偷听,还敢插嘴的人,只有一个人。 同为三公的太宰大人。 太傅没有说话,但随着一道清风吹过,一个白袍男人出现在了他们身前,他腰间悬剑,手里提着酒壶,只有中年模样,和太傅和太保比起来,不知道要年轻多少。 “顾白,说了很多次了,要称陛下!” 太保沉声开口,言语之中倒是没有责怪之意。 太宰举起酒壶喝了口酒,咧嘴笑道:“那是你们的陛下,不是我的。”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肯定又要闹出好些事情来,可太宰毫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太傅说道:“崔老头,进宫的时候麻烦帮我说一声,我要离开些日子。” “若是陛下定下试炼日期,祭天自然得你来主持,你这会儿离开,误了事情怎办?” 太宰笑道:“误不了,就是去打架,放心,不管输赢,我都肯定会跑回来。” 话音落下,太宰把手里的酒壶一扔,不等太保和太傅开口,便已经消失不见。 太傅接下酒壶,看着远处的风雪,沉默不语。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顾白说得云淡风轻,但谁知道他能不能回来都还两说。 太保想起那些事情,便觉得恼火,他看着远处怒道:“一个好好的读书人,练剑做什么?” 练剑便是剑修。 做剑修,怎么又能允许那位女子剑仙去做剑道魁首。 所以太宰这一去,那便是生死一战,绝对凶险。 可是那片海葬下的剑还少吗,也不差太宰一柄。 可是天底下谁又能拦得下顾白呢? —— 李白又来了,我过去的两本书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提及,毕竟那是我最爱的诗人,这一次,他又来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八章 一切都是新的 从皇城到咸商城,从咸商城到整个南陵。 这个世间,重要的消息,总是很快便会落到各个重要的人物耳中,蓝临真人当然便是其中一个。 他虽然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太感兴趣,但是剑庭绝对感兴趣,所以作为掌教,他便知道了这件事。 当时他还在凉亭下喝着一杯冷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冷茶便被他倒了。 蓝临真人站起身来,朝着某个地方走去,在路途上,所有看到这位掌教的剑庭弟子都恭敬行礼,蓝临真人却是什么都没有理会,他只是走着走着便穿过了后山,来到了一处瀑布前。 梁照在这里练剑。 看到蓝临真人来到这边之后,梁照很快便收了剑,跑过来行礼,蓝临真人感慨说道:“你很好,为师本来都觉得你在连续输给那个少年两次便会剑心蒙尘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越挫越勇。” 梁照没说话,只是想起了那个少年,然后坦然道:“师父,徒儿的确有争强好胜之心,不过也知道,只有凭手中剑才行,别的举动,弟子不会去做,也不该去做。” 蓝临真人赞赏道:“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剑心,由此说来,之后大道坦荡,倒也不是问题。” 梁照再度行礼,“多谢师父夸赞。” 蓝临真人摆摆手,示意不用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下去,他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平静道:“为师接到咸商城的消息,那位皇帝陛下的意志已经十分明了,这一次试炼,针对的是四境之下的修行者,为师选了你。” 四境之下,三境便是顶峰。 此刻距离去咸商城还有些时日,依着梁照现在的修行进展,大概到时候便能踏足第三境,当他第三境之后,就自然是剑庭里最强的第三境,这一点不用赘述。 “当然剑庭并非是只有你可以选,为师选你,是因为,豫皇子写信去过柢山,不出意外,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也要去。” “为师给的是你这个再次战他的机会,至于你能不能把握住,为师不知道,想来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敢不敢?” 梁照没有犹豫,点头道:“弟子自然不负师父期望。” 蓝临真人摇摇头说道:“并非是一定要你胜过他,这种事情随缘罢了,但希望你若真胜过他了之后,也不要太过骄傲,为师看中的不是你如今如何,而是未来如何,剑庭如此家业,交到你手里的时候,希望你能接得住。” 如此言语,便有了很多说不清楚的意味在里面了。 梁照点点头,眼神坚定。 蓝临真人点点头之后,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他知道,依着梁照的心性,自然也是该知道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了。 说完这些,蓝临真人也不想再逗留下去,往回走去的时候,他想着那日黄昏自己带着那柄仙剑去找顾泯的光景,那才算是他第一次接触那个柢山少年,可就是那一次,蓝临真人便已经十分看好他。 如果现在再让他去选,梁照和顾泯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想来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收顾泯为弟子。 想到这里,蓝临真人便摇头自嘲道:“学这么些年的剑了,竟然还是没能有所进展啊。” …… …… 柢山毕竟已经没落了很多年,很多消息都很闭塞,在春天来的时候,常遗真人才知道去年寒冬,那位大祁皇帝定下了以四境之下的修行者参与试炼的事情。 这一下,阿桑便没了资格,所以一切都得看顾泯了。 常遗真人倒是不怎么担心,让阿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顾泯之后,便一如往常了,直到在春末的时候,连续收到了咸商城的几封信,才知道了咸商城如今的动态,不过常遗真人也只是随意的看了几眼,便扔在了一旁,并没有怎么上心。 大祁皇帝的意志被人知晓,然后传了出来,知道是四境之下便可以了,至于之后怎么个试炼法,估计没有个几月是不会传出来的。 常遗真人不当回事,顾泯倒是不会掉以轻心,但即便如此,他身在柢山,知道的也极为有限,也就只能努力修行。 直到夏天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这次试炼的内容,是一个皇子能邀请两位来自不同宗门的修行者,与那位皇子一起共同参加试炼。 这给了皇子们多的选择,也给了那些并不是一流宗门,但也差不了多少的宗门们很多机会。 可以说这么一来,整个南陵的修行界便动荡了一番。 以往没有收到咸商城请帖的宗门,现在有了几家也收到了。 有人欢喜也有人忧,这种事情,很正常。 盛夏的夜晚,阿桑来到了竹楼。 顾泯正在翻看一本剑经,看到阿桑来了之后,很快便站起来行礼,阿桑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先是把手里的信笺交给了顾泯,等到顾泯看完之后,这才说道:“大祁皇帝的意志改变了,每个皇子便有了两个名额,六位皇子,便会有十二位南陵的少年天才一起进入咸商城。” 南陵的宗门何止百座,从其中找出十二位少年修行者,当然不难,但是要挑选出十二位不仅能够宗门不弱,还在同境里战力极强的少年,不好挑。 柢山不够强大。 但是顾泯之前在南陵剑会上连续战胜过梁照两次,早已经说明他在第四境之下,战力极为惊人。 咸商城里最近甚至开具出了一份榜单,对南陵的修行宗门里,各个境界的修行者都有着排名。 在第二境里,顾泯在第三位。 而后面便是梁照和苏宿。 前五里有三位剑修,已经算是不错,但排到前面两位的天才也十分妖孽,即便顾泯战胜了庚辛剑主,他们也没有把顾泯排在首位。 这世间可不仅仅只有剑修而已。 当然,这三位都肯定是天才,等到他们踏入第三境,自然也会排到极为靠前。 因此除去豫皇子,又有一位皇子给柢山来信了。 信的末尾,有个章字。 顾泯想起了那日在剑会上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人便自称是章六公子,现在一看,哪里是什么章六公子,应当是六皇子才是。 信里说了好些事情,但大概还是在回忆和顾泯第一次相见,便觉得十分不错,想要深交,直到信笺的后半段,那位章皇子才说明了真正的意图。 还是邀请的事情。 “师姐你怎么看?” 豫皇子和章皇子比起来,毫无疑问是章皇子离皇位更近一些。 柢山此刻还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自然还有能选的余地。 阿桑摇头道:“这种事情我一般不去想。” 顾泯无奈问道:“那师父怎么看?” 阿桑认真道:“师父说,随你怎么选。” 听着这话,顾泯更无奈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得好好想想。” …… …… 没等顾泯想出个所以然来,秋末的时候,一件对顾泯很重要的消息,便传到了柢山。 那位豫皇子离开了咸商城,目的地自然便是柢山。 但豫皇子不上山,他约顾泯在山下的小镇上见面。 第六十九章 相见 豫皇子的信比豫皇子早来了三天。 所以留给顾泯考虑的时间也只有三天。 常遗真人已经把这事情交给了顾泯,所以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顾泯把那封信烧毁之后,先去找书虫下了一盘棋。 如果说山上这些人,他和阿桑师姐关系最好,那么对书虫便算是最敬重。 烛游珠化作的围棋就摆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这一次书虫执黑,顾泯执白。 两个人下棋几乎都没胜负心,毕竟顾泯的棋力比起来书虫要胜过太多。 书虫随意落下一颗黑子之后,平静的说道:“和皇室子弟打交道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算了。” 书虫摇摇头,话只说了一半便闭上了嘴巴。 “不是所有人都和晚云真人一样。” 顾泯替他把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 书虫惊道:“你怎么知道晚云真人是皇室子弟?” 晚云真人是数百年前的风云人物,大多数修行者只知道他的境界高妙,杀力无双,一言不合便要提剑杀人,是柢山最后的中流砥柱。 对晚云真人了解更多一些的修行者,知道他是从大宁的帝都走到柢山的,但没有把他同大宁的皇室子弟联系到一起。 但事实上,晚云真人便是大宁王朝的皇室子弟,只是那个时候的大宁王朝早已经是风雨飘摇,因此晚云真人来到柢山,也不能给柢山带来大宁王朝的庇护,反倒是晚云真人踏入金阙境之后,还替大宁王朝延长了几年国祚。 “大宁王朝的皇室子弟,所用文体是一种特别的笔法,即便王朝分崩离析,可这笔法也被沿用了下来,现在的南北两座王朝的皇室子弟,应当也是这种笔法。” 这是之前他看到豫皇子的信之后,才想起了晚云真人撰写的那册剑经,等到他去翻阅之后,发现两者是一种笔法。 如此一看,晚云真人是皇室子弟的事情便不难猜了。 书虫感叹道:“晚云真人虽说是皇室子弟,但行事全无皇室子弟的那种骄气,想来那位豫皇子做不到这般。” 皇室子弟要比普通修行者更难打交道,本来就是整个修行界的共识,可是怎奈南北两座王朝便是整个世间最大的两座宗门。 不和他们打交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顾泯说道:“既然师父说了,这是一定要去做的事情,那就不管怎么都要去做了。” 他可以不选豫皇子,但此刻豫皇子千里迢迢从咸商城来到了柢山脚下,不管成与不成,顾泯都要去看看,再说了,豫皇子都如此了,已经十分有诚意了。 “我觉得和蠢人打交道永远不是最糟心的事情,和一个聪明人打交道,而且他随时都做好算计你的准备的那一种,才是最糟心的事情。”顾泯有些头痛,对方既然可以不远千里而来,便至少说明对方不蠢,是个敢想敢干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打交道不会太轻松。 “随时准备好算计别人的家伙,不是你吗?” 书虫难得和他开了个玩笑。 顾泯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起烛游珠,准备下山。 离开竹楼,顾泯沐浴焚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想着要不要将那柄烛游负在身后,最后还是作罢,就这样下了山。 就在他身后的山石上,难得的两位师姐和常遗真人都在。 常遗真人看着顾泯的背影,有些感慨道:“你们这个小师弟,果然还是个体面的人,实在是和为师年轻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啊。” 阿桑自动过滤了常遗真人的言语,只是说道:“小师弟这样的人,我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他,你觉得呢,师妹。” “我觉得啊,小师弟他可能就是臭美,只是我想不明白哎,小师弟都这么好看了,怎么还这么臭美。” 阿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小师弟太好看了,再这么刻意在意自己的长相,那就没别人的活路了。”洛雪说着话,脸颊微红。 阿桑认真的说道:“师妹,你病了。” 洛雪愕然,“师姐,我哪儿病了?” 常遗真人插嘴道:“不仅是病了,而且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傻丫头!” …… …… 什么都准备妥当之后,顾泯来到了离着柢山最近的那座小镇,虽说是离着柢山最近,但也有数百里的路程,顾泯不会御剑,但毕竟是修行者,因此也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已经到了小镇外。 小镇叫做云起镇,镇上最大的酒楼,在东边,风景极好,依山傍水,一条小溪在酒楼旁缓缓流淌,推开窗便可看到远处的青山。 顾泯登楼的时候,整座酒楼早已经被清空了,那位豫皇子应该就在二楼最大的雅间里。 门外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看气息便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强大。 来到门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看了顾泯一眼,很快便走进雅间里,不多时,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顾泯笑着说道:“请,顾公子。” 剑会的事情早已经是南陵人人皆知,知道顾泯的姓名不是难事,但是称呼,并没有按着修行界里常用的道友来称呼。 顾泯踏进屋子里,很快便在雅间里面,见到了一个背影。 看着身材,和顾泯相当,不过比顾泯更为瘦弱一些,除此之外,感受不到别的东西。 少年转过头来,映入顾泯眼帘的,便是两道细眉,顾泯神情未变,但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 “早便听闻顾先生生得好看,闻名多时,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豫皇子笑着开口,好像是压下了些震惊之意。 顾泯对着豫皇子行礼,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拘束,只是轻声说道:“殿下也是异相,注定能成大事。” 豫皇子一怔,随即自嘲道:“生着这幅女子面容,就连父皇都对我有些厌恶,怎么到了顾先生嘴里,这就是能成大事了?” 顾泯不言语,刚才豫皇子这一句话,便已经至少透露出了一个消息,那便是坦白了他在诸位皇子中的处境。 这件事或许顾已经知道,但是在豫皇子口中说出来,便不一样。 这是一种信号,是看似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号。 要真是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便可以说豫皇子性情直爽,可若是他故意为之,顾泯只能理解为他城府足够。 这两者之间,说不上哪一种更好。 至少在顾泯看来,作为皇子,便应当是第二种才是。 “殿下也知道,如今的大祁,不看长相。” 顾泯看着豫皇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豫皇子指了指桌前,说道:“请坐。” 待到两人坐下之后,豫皇子便说道:“父皇的意志已经差不多传了一年,之前我也给柢山写过好些信,告诉你们帝都风向,当然我也相信,柢山肯定还收到过我那些兄弟们的信,柢山的路当然不止一条,但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要柢山给我一个答复的。” 大祁皇帝的意志已经传了一年,想来在最近便要有一个最终定论,各个皇子该做的准备都要做好,其他皇子的船不愁没人登船。 可四皇子本身势力有限,能够选的人,不会太多。 即便是柢山,现在的柢山虽说依旧弱小,但有了顾泯在剑会上的一鸣惊人,也绝对不会还只能登上他这条破船一条路可选。 至少章皇子便已经给柢山抛出过橄榄枝。 顾泯问道:“听说在咸商城有份榜单,我在第二境里,能排到第三?” 豫皇子点头笑道:“你先后两次战胜过梁照这个庚辛剑主,其实若不是生在柢山,你或许还能进入前二,或者干脆就是第一。” 顾泯问道:“那位皇帝陛下的意志已经很清楚,一位皇子可以选两位修行宗门的修行者共同参加试炼,不知道殿下另外一人,选的是谁?” —— 之前写的人间和余楚,其实在喜马拉雅上都有过有声版,但余楚属于半途夭折,现在我看来看人间,发现人间现在有三个版本有声书,其中一个版本好像是断了,其他两个版本,正好是一男一女,有喜欢的可以去听听。 当然,有喜欢仙朝的同学,也可以试着去搞一搞有声的。 对了,仙朝新书群是:654626628 人间读者群是:124190652 很多妹子,来玩啊。 第七十章 我要换个师姐 皇子可以选择两位修行者共同参加试炼,六皇子给柢山来信,希望顾泯成为其中之一,这其中之一,当然就是不那么重要的那个。 这是因为六皇子看中的是顾泯的战力,而没有指望柢山。 而豫皇子,他选择的余地要比六皇子少很多,顾泯毫无疑问会是最重要的那个,那么另外一个呢? “实话告诉顾先生,我还没想好另外一位是谁,顾先生是我最看重的那位,至于另外那位,得看看其他人怎么选。” 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显了,等到其他几位皇子先挑选,等他们都挑完了,剩下的宗门便有可能会看上豫皇子,到时候豫皇子便在这其中挑选一个最强的出来。 那所谓的最强,肯定不会是顾泯以及其他皇子选出的那些人的敌手,但宗门势力应当比柢山更大。 顾泯沉默不语,没有急着说话。 豫皇子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也是很坦荡的说道:“顾先生在试炼之中,所发挥的作用定然最大,是我最大的依仗,之后我若是有了起势,定然不负柢山!” 修行者去帝都参加试炼,本来便是和大祁做交易,并不需要矫情,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他们之间靠着的是利益两个字作为连接,至于别的事情,其实都不靠谱。 很少有柢山和大宁王朝的关系一样,他们两方,在利益之上,还有着一层关系,要不然在大宁王朝式微的时候,柢山便可改换门户,转而支持一方豪强,说不定还落不到如今这田地。 不过这种关系,也只有柢山和大宁而已。 顾泯没有急于给出答案,只是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有关试炼的,这个旋涡,柢山肯定要踏进去,不仅仅是柢山,而是南陵几乎所有大宗门都会踏进去。 大祁的新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当那位新帝即位之后,站在他身后的宗门会是哪些。 这就好像是去赌场赌钱,压中了便一本万利,压不中的话,便看着别人赚钱,然后身家超过自己。 宗门的崛起与没落,虽说不完全看大祁,但大祁在这里面,一定会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和剑庭这样的宗门不同,柢山现在只有两条路。 不是彼,便是此。 顾泯沉声道:“殿下在皇子们的处境就和柢山在南陵的处境差不多,两者都是尘埃里的东西,若是想着哪一日起于微末,也不是不可能,但柢山可做马前卒,殿下须得做那个心口如一的统帅。” 章皇子那边,虽然会比豫皇子的处境更好些,但是之前第一次相见,他便隐约觉得章皇子有些不足,如今再和豫皇子交谈,两者比较,便更觉得是这样。 至少顾泯现在看来,豫皇子除去处境更差一些,别的都要胜过章皇子。 跟聪明人打交道虽然要时常堤防对方,但当两者都处于同一方的时候,便要省下很多麻烦。 顾泯不是个磨蹭的人,既然有了决断,便表明心思便是。 豫皇子大喜过望,“我虽说没什么好东西,但顾先生既然已经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柢山所需,我还是能拿出几分的。” 这是当朝者的惯用手段,顾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与豫皇子再说了些闲话,最后约定了些事情,便告辞离去。 等到顾泯离开酒楼,离开小镇之后,屏风后才走出来一个儒士。 正是和豫皇子关系最近的那一位。 “殿下,你觉得此人如何?” 儒士笑着开口,若有所思。 “很是沉稳,在这个年纪的确是不多见,加之剑道天赋也不低,的确是最优人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豫皇子皱了皱眉头,他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自然能感受到不同。 顾泯给他的感觉,就和他想象的那种少年天才一模一样,可反倒是这一模一样,才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儒士微笑道;“依着在下来看,他表现出来的,正是想要让殿下看到的,他能如此表现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殿下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他。” 豫皇子问道:“此言何解?”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在下便说过,殿下不只需要一个天才,陛下的意志已经表明了,殿下也有幸真正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其他皇子一搏的人物,但是这样的人物要是只有战力,那对殿下来说,也不好,最好的便是那人不仅能够剑压群雄,还要能够体谅殿下的处境,从而做出该做的事情来,这样的人,殿下便可真与之谋之。” “那个少年,便是这样的人。”儒士真心实意的说道:“之前听闻他战胜梁照两次的过程,我便有些看好他,如今再亲眼所见,在下便可断定,他便是最适合殿下的人,所以万望殿下也拿出真心来,不要对其虚与委蛇。” 豫皇子感叹道:“如此道理,我自然明白的,但就是不知道,他能走多远,虽说他胜过了梁照,可是南陵还有两三个真正的天才,到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撑下来,毕竟孤,真的是个废物了。” …… …… 离开小镇,尚未走出多远,阿桑便遥遥在远处等着了。 顾泯有些惊奇的跑过去,倒也没有问自家师姐怎么在这里。 想来也是,山上几个人,能够这么关心他的,就是两位师姐,不过洛雪师姐心思没有这么细腻,不可能在这里等着他的。 “谈得如何,对方有什么问题?” 阿桑简明扼要,问了核心问题。 顾泯嘿嘿笑道:“除去长相之外,我觉得对方肯定符合世上绝大部分女子的期望。” “什么期望?” “当然是对于夫君的期望。” 阿桑不悦道:“贫嘴。” 顾泯又笑了笑,“师姐,他肯定有很多问题,不过那些问题别的皇子都有,况且他能给的东西,真的不少了,咱们就两条路,我想了想,也还是只能选他了。” 阿桑说道:“其实柢山中兴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先保住小命,到了帝都,就不是在柢山了,有很多凶险,很有可能真的会死的。” 顾泯一惊,转头问道:“师姐你不去帝都护着我?” 阿桑微笑道:“我自然要去,不过帝都和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我又不是那位女子剑仙,真以为凭我一人,就能拦下所有想杀你的人?” “师姐的意思是,我要去让那位女子剑仙做我的师姐才行了吧,做了那位女子剑仙的师弟,就能横行帝都?” “那位大祁皇帝,比她强,他要是出手,你一样没办法,况且她师父早已经死了,你怎么拜?” “那就拜她为师嘛。” “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你若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一章 写信和破境 回到柢山,顾泯还是和往常一样,修行和下棋。 书虫说下棋或许能以此入道,顾泯其实不太在意这种说法,只是下棋属于他为数不多的爱好而已。 除去下棋之外,顾泯还时不时在翻阅柢山为数不多的闲书,至于那些他要学的剑诀,早已经烂熟于心,每日练上无数次也就是了。 至于洛雪,还是几乎每日都要来和顾泯闲谈个一两个时辰,不过这位师姐明显是心里有事情藏着,所以这几天的兴致看起来不高。 眼瞅着马上又要入冬,顾泯开始修行便已经两年有余,两年时光,或许很多人还在辟谷之前徘徊,稍微天才一些的,估计此刻也就是跨过辟谷,成为第一境的修行者,有大毅力者或许能到第一境巅峰。 只有真正的天才,如同梁照苏宿顾泯这一类,才能已经踏足第二境,而且不仅在第二境里站稳,还往前行了几步。 甚至他们其中的佼佼者,或许已经看到了第三境的风采,就在最近就要跨过去。 顾泯便到了临界点。 他气府里的气机已经积攒到了极致,因为晚云真人剑经的原因,他甚至还有好些气机已经将其分布到了整个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里,可即便如此,他此刻也再也装不下任何一道气机了,除非此刻能够将气府再度扩大,才有希望。 扩大气府,说白了就是提升境界。 只要到了第三境,那么气府自然会比第二境的气府大,那么一来,自然便可以继续吸纳天地之气。 顾泯修行很快,但根基却没有因此受到些什么影响,只是到了这个关口,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踏足第三境。 晚云真人那本剑经说的都是些玄妙的事情,不会在这些小问题上多费笔墨,山上也没有剑修,这个问题扰乱着他,好几天没睡好。 后来他想要去翻一翻其他剑经找找答案,发现这些剑经里都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说法。 这一下子让顾泯郁闷起来了。 这是怎么个问题? 要是以前,顾泯就只能靠着自己一个人摸索,可现在他有了新的选择。 他回到竹楼,找了一张纸开始写信,这封信的内容倒也简单,就是询问第二境和第三境的破境问题的。 信写好之后,要给谁寄去才是问题。 他当然可以给帝都的豫皇子寄去,想来他即便处境如此,手下也肯定还有剑道强者,解决他这个问题不算是太麻烦的事情。 不过顾泯想的却不是这个,解决问题当然简单,不过此刻给豫皇子写信,倒还是有些问题,毕竟双方才达成关系不久,并没有太亲密。 但这个问题现在的确是有些困扰他,所以顾泯最后还是把信寄出去了。 …… …… 归剑阁山门,苏宿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为了躲避自己那位师姐,这位归剑阁当之无愧的天才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后来甚至躲到了吴清水的洞府里。 吴清水对这个不速之客,并不是太欢迎,但看在苏宿最开始几天还比较老实的份上,也没说什么。 可到了之后,这个小家伙就实在是闲不住了,先把他洞府里的剑诀都看了一遍之后,便整日扯着吴清水问着很多事情,等到吴清水忍无可忍的时候,苏宿又正经起来,他好像很清楚自己师叔的性子,每次都是到临界点,绝对不过界。 这让吴清水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得劲。 “师叔,我觉得你这纯阳剑诀练得不对,要不找个道侣,另辟蹊径?” 苏宿一脸认真的盯着吴清水,“师叔我要是没记错,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繁星境了吧,这么多年都没有往前再走一步,会不会是出在修行的问题上?” 吴清水刚要怒斥,忽然仔细一想,觉得苏宿的话也有些道理,自己的纯阳剑诀不就是因为自己是童子身才能练到第九层,可第九层之上的第十层一直都没了动静,之前自己笃信要童子身才行,现在来看,遇到了瓶颈,难不成真需要另辟蹊径,找个道侣? 苏宿原本是随口一说,可这会儿看着吴清水这个样子好像是当真了,苏宿心里一惊,赶紧打个哈哈说道:“师叔,我那是随口乱说的,你不要当真啊,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找到师侄我,我可是不负责的!” 吴清水瞥了他一眼,远处忽然闪过剑光。 苏宿一怔,当即便哭丧着脸说道:“完了完了,师姐她找到我了,完了完了!” 苏宿眉头紧锁,但等剑光散去,才看到来人只是一个山门里算是熟悉的师兄。 “李师兄,你怎么来了,也是想要找吴师叔要一份春宫图吗?” 一见不是那位师姐,苏宿立马便恢复了正常,吴清水看着这个家伙,心想这家伙这辈子不管成为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估计也要被那个丫头压得死死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老怀大慰,自己这师侄一向无法无天,有人能压着他,也算是替他报仇了。 吴清水心神微敛,瞥了来人一眼,随口问道:“李师侄,有何大事,如此慌张?” 那个弟子一脑门汗水,自然是有些急躁,他朝着吴清水行礼之后,转头看向苏宿说道:“苏师弟,掌教请你到大殿去。” 苏宿皱眉道:“是什么事情,师叔要叫我去。” “是山上收到了……一封信。” …… …… 归剑阁大殿里,掌教古道真人和一众长老,包括苏宿的师父,围坐在一张长桌前,看着摆在中间的那封信,每一个人都神情古怪。 “掌教师兄,这柢山有信来我归剑阁,上一次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坐在最末尾的那个二代长老,看着最为年轻,也是古道真人这一辈里最为年轻的那一位。 “师弟莫要多想,之前宿儿和柢山那个少年交好,说不定只是来信叙叙家常的。”古道真人淡然开口,看着镇定异常。 如今的柢山当然不会让归剑阁如何上心,但到底是柢山数百年之后的又一封信,几位长老都忍不住多想。 这里面甚至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故事。 和晚云真人有关。 当初柢山没落,归剑阁也有人挑衅,晚云真人大怒,便向归剑阁发信一封,指名要那人接下。 结果那封信到了归剑阁才发现那不是一封信,分明就是一剑。 那一剑直接将那位归剑阁的剑道强者斩杀,并且晚云真人还放出话来,以后归剑阁还想打柢山的注意,他还有很多剑。 那会儿晚云真人如日中天,归剑阁也就只有忍了,可到了后来,柢山没落,归剑阁也和柢山有很多摩擦,真说起来,两方其实还有些仇怨。 不过这种仇怨随着柢山越来越没落,也就被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里罢了。 不过柢山以后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谁也说不准。 苏宿踏入大殿,看着这么一群长辈,惊异问道:“师叔,你们这是?” 古道真人微笑道:“柢山来信,写给你的,让你来看看。” 苏宿缓慢的拿起信,倒也不是太在意,柢山上他只认识顾泯一个人,这封信肯定是顾泯写的,那个混小子能有什么坏心肠? 打开信,很快便知道了信的内容。 “师叔,是我的朋友,想问问从第二境到第三境,怎么破境的……”苏宿都觉得有些臊得慌,顾泯在柢山,竟然这种问题都没人能解答,还要写封信到归剑阁来。 “柢山上没有第二个剑修了,我那朋友,有很多问题,有些困惑。” 苏宿挠了挠头,试探问道:“那各位师叔伯,谁来答?” 几个长老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道:“这柢山弟子,写信到归剑阁来求教剑道疑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信中的问题虽说不是什么触及宗门机密的内容,但这种行为,倒也是头一遭。 麻衣老人默不作声,这种事情要是放在私下,他自己动笔答疑就是了,那个少年既然送了剑给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替他挡下一剑都没问题,何况是答个小问题。 只是摆在了明面上,有很多事情便不太好做了。 古道真人忽然开口笑道:“那少年既然都能送出一柄契合宿儿的仙剑,有如此大恩,归剑阁真要是小气了,也不妥,况且两家宗门,借此修复当初结下的恩怨也是极好,诸位师兄弟要是不愿意动笔,那就让我来。” 古道真人开口,声音便小了下去。 苏宿赶紧递过去笔墨。 古道真人沉吟片刻,便落了笔: 小友,所谓二境至三境,归结到一点,便是气字为重…… 古道真人是个剑道大宗师,对于剑道的理解,在整个归剑阁若是说第二,便没有人敢说第一,由这样的人物来解答这种小问题,自然是深入浅出,每一句都指着重点之处。 寥寥数字写完答案之后,古道真人最后写了一句,若是之后剑道还有疑难,来信询问便是。 写完之后,古道真人召来飞剑,将信笺送出。 看着剑光消散,苏宿问道:“师叔,你亲自回信,答案会不会太过晦涩?” 古道真人说道:“无妨,那小友是真正的天才,不会看不懂的。” 飞剑带着信笺,很快便到了柢山。 柢山正在下雨,顾泯正在竹楼里下棋。 飞剑从窗口掠了进来。 那信没有被雨水打湿,就这样悬停在顾泯身前。 顾泯看着那悬停在自己身前的飞剑,有些感慨的说道:“到底是归剑阁啊。” 取下信笺,用了不到一刻钟便看完了整个信笺的内容,这才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喃喃道:“原来破境是这般,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信里对破境有着详细的解释,并非是顾泯之前想的那般要用气机去撑大气府,而是要引导气机找到气府的规律。 这打个比方来说,便是顾泯之前想要开门,就是一锤子砸向木门,能砸开便是破境了,而古道真人的答案便是要让顾泯不去做那种莽夫,而是想要让他去寻找开启木门的钥匙。 想完这些之后,顾泯看着信笺说道:“这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的笔墨,深入浅出,定然是位剑道大家。” 顾泯写信到归剑阁,当然是想知道答案,但没想到,却不是苏宿的回信,而是别人,这位并未谋面的前辈,应答在剑道上有着很深的理解。 顾泯猜不到是归剑阁的掌教大人亲自回信,但也能想到对方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解决了这个问题的顾泯再度开始修行,可过了几日,他便又遇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之前那个问题不知道谁大谁小,但总归都是问题,想了想之后,他又写了一封信,发往了归剑阁。 看着剑光远去,顾泯站在窗口,心里想着那位前辈要是在柢山便太好了。 没要几日,飞剑带着信笺而回,依然是深入浅出的答案。 顾泯豁然开朗,当即便又写了封信。 飞剑划破天际。 不见踪影。 …… …… 苏宿躺在树荫下,看着天上掠过的剑光,猛地便坐起身子来,破口大骂,“顾泯你这混小子,真把自己当成归剑阁的弟子了,还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那道剑光便又从他眼前掠过,去了柢山。 “师叔,能不能不要这么好脾气啊,他不是咱们归剑阁的弟子啊!” …… …… 一来一回的飞剑,就在柢山和归剑阁两个地方反复出现,顾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一定写信去问,丝毫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会厌烦,他不知道信的那端是谁在提笔,只是觉得那位前辈,不仅对于剑道的理解透彻,而且脾气性子都十分温和。 这简直已经是完美。 他乐在其中,像是一个没有银钱进入私塾里念书的孩子,贪婪的学着对方给予的知识。 时间在这一来二去的剑光中缓缓过去。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顾泯破境了。 他坐在竹楼里,身上生出玄妙无比的气息,然后一点点蔓延出来,等到蔓延到整个竹楼里的时候,他便成了一个第三境的剑修。 顾泯深吸一口气,书虫便走了过来。 “恭喜恭喜。” 书虫温声说道:“如此速度,已经是极快,更好的是根基稳固,并非是一味追求的速度,不出百年,或许能到金阙境去。” 顾泯嘿嘿一笑,竟然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书虫说道:“那位和你通信的剑修应当也是一位剑道大宗师,就是不知道归剑阁里哪位有如此心胸了。” 顾泯嗯了一声,听出书虫这话里有话,便干脆等着他的下文。 “数百年之前,晚云真人曾一剑斩杀了觊觎柢山的归剑阁某位剑修,后来晚云真人离开人间,归剑阁曾派人来柢山出剑示威。两家的仇怨便是那个时候结下的,不过随着柢山没落,便有很多事情,记不住,还不了了。” 顾泯一惊,这种事情之前从没有人给他说过,他要是知道,指不定之前在小镇里就和苏宿成不了朋友了。 更妄论之后有写信到归剑阁的事情了。 但顾泯不知道,对方的那位剑道前辈应当是知道的,可他都能够每个问题都回答的这么详尽,便足以可见对方心胸。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苏宿和那位剑道前辈两个人来看,便可以知道归剑阁现如今到底如何了。 顾泯说道:“之前结下的恩怨,解开了也就好了。” 书虫笑了笑,没有多言,顾泯和他都知道,这所谓的解恩怨,说着容易,做着难。 顾泯没太多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很快又给归剑阁写了一封信,这一次是感谢那位剑道前辈的。 看着那飞剑远处,顾泯若有所思。 …… …… 飞剑又到归剑阁,古道真人看完之后,没有着急回信,这位归剑阁的掌教大人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剑光出现在苏宿闭关的洞府外。 麻衣老人早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看着古道真人来到这里之后,对其行礼之后,看见了古道真人手里的信笺,小声笑道:“掌教你也是真有兴致,这一来一回写了多少信了?” 古道真人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绝少不过八十封。” 麻衣老人说道:“看起来掌教真是喜欢那个少年,不过那少年已经是柢山弟子了,可山上也还有些不错的新弟子,要不收上一位做徒弟,之后也可继承归剑阁?” 掌教真人古道成为归剑阁的掌教已经有很多年了,可是这位剑道宗师却没有收过一个弟子,之前苏宿上山的时候,谁都觉得掌教会动用掌教身份强行收苏宿为徒,可惜最后却还是让苏宿自己做了选择。 “有了宿儿,归剑阁以后自然便有了打算,我收不收徒弟都影响不大,只是那少年,我的确有些喜欢他。” 麻衣老人笑着开口,“掌教心胸,断然不是……” 话音未落,两人眼前洞府里有一道气息弥漫而出,麻衣老人激动道:“成了!” 苏宿破境了! 古道真人笑着点头,看了一眼手中信笺,轻声道:“是同一天啊。” 第七十二章 皇城的夜 两位剑道的年轻天才是同一天破境这种事情,只有古道真人知道,看着那洞府的气息渐渐敛去,这位归剑阁的掌教便悄然离去,去写回信。 不止是写给顾泯的。 帝都那边的信笺,早就来了,但古道真人一直没有给予一个准确的答复,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稳重的人,在苏宿踏入第三境之前,他是不可能和给别人太多承诺的。 但帝都之行一定免不了,所以他得好好选选。 回到洞府里,古道真人先提笔写了顾泯的回信,这才案前的几封信里抽出一封,郑重的写了回信。 也是寥寥数十字而已,不多。 两封信都被古道真人放在案上,等着墨干。 不多时,古道真人装好信笺,随手一招,便有飞剑将其带走,然后他看着另外一封信看了很久,最后才叹了口气。 然后另外一柄飞剑便将这封信也带走了。 …… …… 前后共两封信便是两道剑光,去往了不同的地方,其中一道来到了柢山,在竹楼里的顾泯看完之后,郑重的对着远处行礼,“多谢前辈。” 另外一封信去到帝都,飞剑穿过高大城墙的时候,城楼上的数位身着甲胄的甲士皱眉,想要出手拦下,这里是帝都,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畅行无阻进入帝都的,但很快便被一位将军阻止。 那将军说道:“看着这气息,是归剑阁的飞剑传讯,归剑阁和几位皇子走得很近,这八成是去那些皇子府邸的,不必拦了。” 甲士们躬身退去,只剩下一个裨将并未离去,反倒是问道:“将军,你说这归剑阁会站在哪一边?” 将军皱眉道:“这种事情也是你该过问的?好好当你的差,这辈子能不能从这城楼上走下去都不一定,担心这么多,有何作用?” 裨将悻悻然一笑,再不说话,这就往后退去。 只剩下那将军若有所思的看着城墙下进城出城的百姓。 剑光不停,只是变得没有之前迅速,但也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来到城中一座府邸的院子里。 有个中年管事在这里等了好些日子,看到那道剑光之后,中年管事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情。 等到飞剑落到院子里,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信笺解下来,一边朝着院子里跑去,一边喊道:“殿下,殿下,归剑阁的信来了!” 归剑阁苏宿,那是在皇帝陛下的意志明确下来之后,自家殿下最为看中的那人,而且苏宿并非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座归剑阁。书房里,看着那管事跑来,一个一身贵气的年轻人眼里也有些喜意,但绝对没有太过激动,接过信笺,这位皇子立即吩咐道:“将府内珍藏的所有剑,马上送往归剑阁。” 管事应下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归剑阁是前三的大剑宗,宗门里只怕有的是剑,咱们府上的那些剑,只怕对方看不上眼吧?” 年轻皇子不满斥道:“你懂什么?苏宿是天生剑胚,现如今最想要的不是什么绝世好剑,而是想要寻一柄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佩剑,他要是在父皇的试炼之前找到想要的那柄剑,战力自然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 年轻皇子神色恼怒,但实际上没那么生气。 管事再不敢多说,退去之后,便马上去办赠剑的时候,他决意在今日便将那些该送的剑送出去,争取不误事。 下人的命终究是不值钱的,哪怕这个下人有多受主人喜欢,只要办事不得力,该死的时候,也只能去死。 管事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日落时分,一架装着无数名剑由异兽拉着的马车便驶向了城门。 城门守将查看了马车,发现是某位皇帝府邸里的东西,也没多问,只是递回来凭证之后,便让开了身形。 帝都的四座城门守将都是境界高深的修行者,而且是绝对忠于那位皇帝陛下,因此不会对某座皇子表现出来亲近之意。 未来的大祁谁作主,没人知道,可是现在的大祁谁作主,倒是人人都知道。 那位大祁皇帝高坐在帝位之上,绝不会允许有人做出动摇他帝位的举动来,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随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守将的视线中,守将心神也逐渐收回来,转过神来,他开口道:“关了吧。” 甲士们默然的去推动城门,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很大的响声。 “勿关城门,奉旨出城!”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大,有数骑从长街远处而来,每个人都身着明黄色的甲胄,一看便是禁军的打扮。 为首的那人伸手丢出一物,被守将接住,低头看了一眼便知道对方的身份无误,因此便扬起了手臂。 城门没有闭合,反倒是又再次被打开,数骑掠向城外,很快便不知所踪。 …… …… 皇城里的那位皇帝几乎不会离开帝都,甚至连离开皇城的次数也很少,但他依然能够控制住整座王朝,除去他本身便是一位十分强大的修行者之外,还能依靠的便是那些忠于他的万千臣子。 臣服在很多时候源于恐惧,但那种臣服并不长久,只有信服,才是长久的。 大祁皇帝就是那么一个人物。 随着那些禁军带着他的旨意出城之后,宫里便一如既往的忙碌起来,老太监小太监宫女们,都急着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传到某个该知道这些事情的人耳朵里。 还是那棵树后面,小太监又一次接到了纸条,他看着老太监说道:“老祖宗,你不用多说,儿子知道该怎么办的。” 老太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这件事倒没那么急了,陛下的禁军已经出宫去了,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了,殿下早知道一些和晚知道一些也无所谓。” 小太监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将纸条放在灯笼里,然后急匆匆朝着某个地方跑去。 在夜色里,他提着灯笼,走得不慢,因为这条路他早已经走了无数遍,甚至之后会发生什么,他都十分清楚。 走到一处拐角处,有些安静,小太监默默想着,平日里路过这里的时候,都能听见猫叫,今晚没听见,想来是那位贵人的猫已经找到了钟意的郎君? 小太监自嘲一笑,“猫也能找郎君,可只有我们这些算不上男人的家伙没资格谈这些了。” 想到这里,即便是他早已经不在意这种事情,也总觉得心里有些空,甩了甩手,收起自己心里的那些小心思,继续朝着前面跑去的他走过数步之后,忽然便停下了。 眼前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十分高大,在黑夜里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山峰,不必去看,光是感觉,便觉得不能翻越。 黑色的身影在黑夜里穿着一件黑色的衣衫,看不真切,就这样站在小太监身前不远处,给了小太监极大的压迫感。 啪。 一滴冷汗从小太监的额头滴落,落在地面,摔碎成了无数瓣。 他好像落入了无尽深渊里一般。 无边的恐惧瞬间便笼罩了他。 又是啪的一声。 小太监瞬间便跪了下去,他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颤颤巍巍的低声道:“参见陛下……” 在这座皇宫里,能带给他无比恐惧的人,只能是那位自己还未有幸见过的陛下。 那位大祁的皇帝,整个大祁的主宰。 那道身影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便缓慢的朝着远处的宫道走去,走得异常缓慢,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那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三章 定期 小太监听着脚步声,心跳越发急促起来,那位大祁皇帝什么话都没有说,小太监颤抖着抬头,看着远去的皇帝陛下,不久之后,竟然是艰难的站了起来,捶打了片刻双腿,他再也不管送信这件事了,而是追上了那位皇帝陛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隔得近了些,小太监在夜色里依稀能够看清楚那位皇帝陛下的黑色帝袍了,那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是宫里那群秀娘用上好的金丝,花了整整一年才秀好的,一共有九件,代表着大祁皇帝九五之尊的地位。 小太监提着灯笼沉默的跟在大祁皇帝身后,他此刻就是在赌,赌这位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现状的大祁君王会不会欣赏他,会不会对他这么个命薄如纸的家伙多看一眼。 只要一眼,一眼就够了。 皇城很大,他的资历尚浅,想要一步一步走到那座大殿前,不知道还要多少时日,或许到死都还没有可能,所以此刻能够遇到那位皇帝陛下,他觉得是机会来了。 可惜的是,那位今日难得走出那座大殿,身后也无任何宫女太监的皇帝陛下并没有半点想开口的想法。 他就这样沉默的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了湖畔。 明月落在湖里,别有一番美景,小太监转头看去,觉得真是美景,但并没有敢放松心神,看着眼前的陛下在栏杆前停下,他也只好停下。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陛下开口询问,他便把宫里的那些腌臜事情,一股脑的都告诉陛下。 他丝毫不担心陛下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觉得自己这个人不行, 因为皇城里只有一个主人,南陵也只有一个主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建立在不欺瞒主人的前提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那位陛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小太监啪的一声又跪了下去,对着大祁皇帝叩首,咬牙说道:“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 …… 大祁皇帝的那道圣旨是发给修行界的,在南陵,大祁王朝是最大的宗门,皇子试炼这种事情,往小了说只是皇家的事情,但往大了说,便是整个南陵的事情,因此这事情要通告南陵整个修行者,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时候除去被皇子们选中的修行者们要来,各大宗门都要派出修行者来观礼,要见证一番。 虽说试炼的结果并不意味着大祁的皇帝就此会立下太子,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几位皇子都在天亮之前得到了消息,几座皇子的府邸都写了信,送往不同的地方,等到这道圣旨的内容真正传出来之后,这个帝都才会真正的热闹起来,至于现在,范围还很小而已。 大皇子在案前坐了很久,想着之前得到的消息,他低声问道:“父皇选在了秋末举行,是什么缘故?” 管事一直都在,听着这话,思索了一番说道:“或许是陛下觉得秋高气爽的缘故?” 大皇子不用去想便知道这是混账说法,“蠢货,父皇这样的人,不管做些什么都有深意,怎么可能是因为这般。” 那管事低下头去,“是属下错了。” 大皇子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走了许久,停下之后,这才问道:“帝都里有什么大人物离开了吗?” 大祁王朝的帝都咸商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朝臣武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但真的能算得上大人物的,想来也不多。 管事皱眉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倒是有好些将军离开帝都了,不过那是兵部的调令,正常边防轮换,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可除此之外,也就是几个得罪了朝中大臣的小官被贬谪离开了,都不是什么大人物,陛下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才是。” 大皇子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别说是离开帝都,就连是死在外面,也不可能会让自己那位父皇情绪起半点波动。 “三公呢?”大皇子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骤然开口问道。 管事一怔,随即说道:“太傅大人三日前去国子监讲过学,太保大人……昨日还给殿下授课来着,至于太宰大人,好像是有许久日子没有见过了。” 太宰顾白,是三公里最为清闲的那个人,他身为三公之一,除去在朝廷需要隆重的举办祭天这等大事之外,太宰的便没有任何别的事情要去做了,所以在帝都,偶尔能在崇文楼和国子监看到太傅,皇宫更是太保大人常去的地方,可是谁要是看到太宰大人,指不定就在某个开了不知道多久的小酒肆里喝酒。 太宰顾白,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找寻帝都里那些开了许久,卖着好酒,却名不见经传的酒肆了。 帝都里的百姓若是运气好,不想找他,便也能时常能看到太宰大人,若是真想找他,或许把整个帝都翻过来,也一样找不到他。 他行踪飘忽,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皇子试炼,需要太宰主持,太宰若是不在帝都,父皇定下秋末,便是为了等他!” 大皇子眼中精光闪过,立即说道:“赶紧去查,查出来立即来回报,若是查出太宰真不在帝都,便查他去了何处!” 管事领命,转身便退了出去。 等管事走后,大皇子重新来到窗前,一双眼里,满是疑惑和期待。 …… …… 大祁皇帝的圣旨由禁军们送往各大宗门,柢山没落多年,没有资格收到,但好在豫皇子也写了信来。 帝都的事情,柢山也算是可以同步知道消息。 随着豫皇子的信一起来的,还有好些修行方面的东西,剑修比起来其他修士,要的东西可以说少很多,除去一柄剑,一本剑经,一本剑诀之外,其余的东西,真没什么需求。 不过豫皇子送来的那些天材地宝也的确是柢山没有的,比如好些帮助才踏入修行的年轻弟子稳固心神的,柢山就没有。 这种东西其实说起来也很重要,当初顾泯要是有了这个,若是修行出问题的时候,这东西可以拉他一把。 不过他倒是运气好,没有剑道前辈指点,在最开始的修行里,硬是没有出问题。 虽说送来的东西现在没用,但以后柢山若是声名鹊起,很多人拜入柢山,这东西便有了作用。 算是当下无用,未来可期吧。 收了大礼,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总是得回一封信的。 顾泯提笔写了些之后,便揉了揉额头,走出了竹楼。 在山上转悠,想着秋末的试炼,大概离着这会儿还有半年左右的光景,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归剑阁那边的那位剑道前辈已经言明在试炼结束之前不要在写信了,顾泯的这么个剑道上的良师,就算是暂时没有了。 豫皇子那边也让他潜心修行,争取在境界上再往前走一段路。 可顾泯深知这会儿不该继续在境界上继续一味求着提升。 忽然,他看到了那些时不时跳出河里,在天空飞翔的鯥鱼,想着两年前的那桩事情,一个念头就此生出。 他来到一条河边,趴在岸上,盯着水里的鯥鱼,在其中一条想要跃出水面的时候,他忽然生出双手,去按住那条鯥鱼的角。 双手按在那两只角上,顾泯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大力袭来,那条鯥鱼的鱼尾啪得一声,便抽在了顾泯的脸上。 顾泯应声滚落河中。 此刻管不得脸颊的火辣的疼痛感,看着河里的好些鯥鱼,感受着它们的愤怒。 顾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其实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真没想吃你们。” 下一刻,那些鯥鱼便朝着顾泯游了过来。 一声惨叫就此发出. “啊!” —— 推荐朝阳观主的《逆仙九问》 第七十四章 山下城前 修行者的时间都过得很快,这不是闲话。 而是真实的事情。 顾泯想要吃柢山上的鱼,可怎么都没想到那平日里看着憨傻的鱼,竟然他娘的这么强大,光是鱼尾往他脸上一抽,便让他的那张脸肿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顾泯顶着那张脸,不知道被两位师姐笑了多少次,顾泯也很无奈,想要再去报仇,却深知这些鱼不是他这个第三境的剑修能够应付的。 这一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洛雪要偷鱼,都是要偷常遗真人烤好的鱼了,而不是选择自己去抓一条活鱼来自己弄。 好在一个多月后,脸上消肿,并没有影响他的容貌。 他还是那个生得十分好看,有情有义的好少年! 为了秋末的那场试炼,顾泯做了很多准备,在偷鱼不成之后的时间里,他沉下心来,好好把自己的境界漏洞都给补了补,当然不可能是全部都找到,但总归会对他自己的境界有些裨益的。 在没有古道真人的远程写信指导之后,顾泯就只能靠自己了。 查漏补缺的日子里也有些无趣,于是顾泯在每夜都会去看看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那颗高挂在星海里的庚辛剑星,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一如往常,那颗剑星仍旧是星海里最为特别的一颗。 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没有要多久,竹楼外便响起了蝉声,蝉声没出现多久,便又消失不见。 秋天来了。 顾泯从竹楼里站起身,师姐阿桑已经在竹楼外了。 柢山大师姐是万年不变的一身灰色衣衫,看着像是某座道观的道姑。 出人意料的是,另外一位师姐洛雪没有出现在竹楼外,顾泯看了阿桑一眼,后者便知道了顾泯的疑问。 “有句话叫做断舍离,舍不得,见了便更舍不得,师妹要是来了,会更难受。” 顾泯苦笑道:“又不是去送死,何必如此?” 阿桑平淡说道:“说起来也差不太多,往年去帝都的修行者,也不是人人都能活着回来。” 顾泯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不去了,但又想着都已经答应下来,也就作罢,就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走吧。” …… …… 苏宿也要离山去帝都。 带着他去的依然是自己那位师父,不过为了他的安全,还有两位师叔也会随行,其中便有吴清水。 站在山门前,苏宿看着远处藏在云雾后的山峰,久久没有动身。 麻衣老人倒也不急,依着剑修的速度,从归剑阁去帝都,大概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别说苏宿这会儿不走,大概再在这里站个十天半个月,都来得及。 只是对于这个小家伙的反常举动,实际上这三位中有两位都很清楚。 麻衣老人不去说这些事情,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于是便只有吴清水开口笑道:“苏小贼,要等的人没来,难受哦。” 苏宿立在原地,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吴清水知晓了,他脸颊微红,狡辩道:“我只是舍不得宗门,这一趟去帝都,说不定又要耽搁好久,到处跑来跑去,很累的。” 吴清水讥笑道:“要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早在很久之前,你这小子就是说过外面比宗门内好很多的,怎么,到了现在,又觉得当初自己错了?” “那会儿我年少无知,现在长大了,才发现了宗门的好,怎么,不行吗?”苏宿一本正经的辩驳。 吴清水啧啧说道:“老夫不和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多说,一句话,要不要师叔帮你,让某人来送送你?” 苏宿转过头来,摇头道:“什么什么某人,走了。” 吴清水脸上笑意犹在,但是却不再多说什么,正准备离去,却忽然瞥到远处山门中出现了一道身影,这便嘿嘿一笑,对着麻衣老人说道:“人啊,就是念叨不得,师兄你说是不是?” 麻衣老人微笑着,只是朝着山下走去,断了就在这里御剑而起的想法。 吴清水拍了拍另外一个师弟的肩膀,笑道:“赶紧走,别耽误那小子。” 那位在山门内一直都是潜心修炼,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过归剑阁的长老一怔,没有立马领会自己这位师兄的意思,不过倒也没有犹豫,跟着吴清水便沿着山道往下走去。 三位长辈沿着山道而行,仅仅片刻便已经不见踪影。 苏宿暗骂一声,倒也没有追上去。 等到那道声音来到身后之后,他这才装模作样的朝着山下走去,不过在意料之中,身后又响起声音,“苏师弟。” 苏宿这才装着一脸讶异的转身,看向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师姐,你怎么来了?” 那身着青衫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宿,皱眉道:“苏师弟这不是明知故问,若不是等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虽说是存了这么个心思的苏宿,但被揭露之后,也显得有些尴尬,他张了张口,说了两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少年人的心思,其实很好猜的,就看双方两个人愿不愿意将窗户纸捅破而已了。 “苏师弟,我听掌教师叔说,这一趟去帝都,也很是凶险,你要万分小心……” 女子犹犹豫豫,一点都不像是之前在山上那般。 “师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师叔既然把这重担交到我身上,我定然不会辜负他的。” 苏宿拍着胸膛,十分认真。 “我又不是掌教,我不关心这些事情,我只担心你能不能回来。” 苏宿一怔,也是笑道:“没问题的。” 那女子点点头,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苏宿抬起头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回见了师姐。” 女子嗯了一声,没说话。 苏宿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说道:“我真的走了啊。” 那女子没说话。 “那就真走了啊。”苏宿有些泄气,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 “苏师弟。” 女子喊了一声。 苏宿大喜过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便朝着他塞来一个什么东西,接过之后,苏宿还没来得及看,对方就拍了他的肩膀,“好好活着,你不在了,我欺负谁去?” 话音未落,她便朝着山门走去,竟然是再不给苏宿留下半点说话的机会。 苏宿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个平安符。 嘿嘿一笑,苏宿看着师姐的背影,不知道有高兴。 他不知道的事情是,之前已经下山的三位长辈,其实这会儿就在某个不远处正看着他,吴清水看着这一幕,啧啧笑道:“这小家伙真是有意思,我看啊,要不了多久就能找个道侣了,在一点上,比我和师兄你呀,都要强。” 麻衣老人微笑道:“宿儿这样的天才,又没连什么纯阳剑诀,找个道侣,理所应当。” 这明摆着就是揭短,吴清水怒道:“师兄,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麻衣老人笑道:“不好说不好说,我忘了师弟是练这个的了。” 随着他们胡诌,苏宿也跑到了这边,看了一眼这个混小子,吴清水也没多废话,只是一把抓住苏宿的衣领,御剑而起,掠向天际。 麻衣老人无言而笑,随着的便是两道剑光生出。 直至咸商城。 …… …… 入了秋,名为咸商城的帝都也和南陵其他地方一样,气温骤降,冷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但人人都穿起了厚厚衣衫,这会儿还好,等到了冬天,若是再下上几场雪,指不定便要冻死几个人。 大祁王朝虽说是太平光景,那位大祁皇帝也是明君,即位以来从未横征暴敛,至于战争,也就是数年前才发动过一次的南征之战,说不上伤筋动骨,甚至连擦破皮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路有冻死骨的事情,免不了。 再如何太平,就能人人吃得起饱饭,人人喝得起热粥了? 尤其是在穷人扎堆的西城,便更是如此。 此时此刻,一架马车路过西城,马车不显贵重,只是用的一般木头,帘子也用的不是上好的布料,看着并无华贵之处。 可车厢里那位,却是这大祁头一等的贵人。 豫皇子。 豫皇子坐在车厢里,挑开窗帘,看了一眼外边的矮房,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些什么。 儒士看到了豫皇子的表情,但没开口,天底下的穷人少不了,不管大祁有多么强大,都注定会是这样。 马车缓缓朝着西门而去,豫皇子眼见那片矮房离自己远了些,这才放下帘子,想着想着便说道:“好像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一样了,都盼着往上爬,谁都对自己所处的位子不满意,就连父皇,也不愿意只做这么个南陵之主。” 儒士微笑道:“陛下素有雄心壮志,况且这种事情,并非是古往今来陛下一人想的的事情,只是在大宁分崩离析之后,这又谁做成过?” 豫皇子淡然一笑,这种话不能多说,能够说到这里,已经是不容易。 马车来到城门处,守城甲士查验之后,便直接放行,出了城,再往前走了数里,官道旁出现一座凉亭,马车停下,豫皇子便走了下去。 儒士跟在后面。 帝都不比其他地方,南陵任何一位修行者,来了咸商城,都不可飞进城中,真敢如此作为的修行者,只怕入城之后,在半刻钟之内便被那些豢养的修行者高手彻底斩杀。 即便是某座大宗门的掌教之类的人物也是如此,毕竟再怎么强大,也不如那位大祁皇帝强大。 所以这次来参加试炼的修行者们,大多都会在咸商城外的数里外的停下。 之前豫皇子给柢山的信里,便是说好在此处和顾泯相见。 走入凉亭下,看着远方,豫皇子神情郑重,他在皇子中地位最低,这一次若是不能夺得第一,便真的一退再退了。 反而若是能取胜,说不定便彻底迎来契机。 而取胜的契机,便在顾泯身上。 想到这里,豫皇子的身躯竟然也有些微微颤抖。 他看着远方,眼里满是期待。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天空里出现了一道青色符箓。 第七十五章 城内故 入城的人不止顾泯和阿桑,来迎接的人也不止豫皇子一个。 咸商城东门而出,数里之外的官道旁,数道剑光从天空上落了下来,剑庭一行人来到这里,而此处,早已经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等着了。 领着梁照前来的人正是王陵,这一次帝都之行,他是能够做主的那个人。 看到那个年轻公子之后,王陵拱手道:“多谢祯殿下亲自出城迎接。” 在此地等着剑庭一行人的,正是大祁皇帝的第二个皇子,宋祯。 祯皇子与王陵说了两句闲话,便转头去看梁照,梁照跟在师长身后,虽然容貌并不算是好看,但踏入第三境之后,他一身的气势已经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于在咸商城坊间给年轻天才们排出的榜单,梁照也是在第三境里,足以排到了第五位。 这是他尚未和人一战的排名,之后只要出手,定然还能往上攀升。 “庚辛剑主,果然是风采不凡,想来以后的剑道第一人,便该是梁道友了。” 祯皇子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梁照微微摇头道:“殿下过誉了。” 祯皇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说道:“劳烦诸位再与我在这里等一等。” 不用多说,剑庭众人便知道这位祯皇子要等的应当便是他的另外一位帮手,这位祯二皇子,一直被说成是除去大皇子之外,离着皇位最近的那个皇子,南陵诸多宗门自然早就有很多想法。 剑庭虽然是南陵第一剑宗,但是真要说起来,离着那些真正的一流大宗,还要差上一线。 选择祯皇子,他们求的便是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那一线之隔,其实剑庭在有了梁照之后,便已经有很大的可能在未来的一两百年之内便往上再走一个台阶,但梁照到底能够走到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正好有如此机会,自然便要好好的把握住。 剑庭当然也会奢望那所谓的南陵第一大宗的名号,但不太现实。 王陵微不可查的皱眉之后,轻声问道:“敢问殿下,另外的道友,是何宗门的?” 祯皇子正要开口,天空中便出现一道莫名的气息,随着那道气息出现,一道五彩玄光出现在天际,众人抬头看去,那道五彩玄光又变成了一道巨大的莲座出现在半空中,莲座之上,有数道佛光,照耀天地。 “是忘尘寺!” 有名剑庭剑修忍不住开口,忘尘寺不仅在南陵,即便是在整个世间,都是第一流的顶尖宗门,忘尘寺作为佛宗之首,寺中高僧如云,并非剑庭能够比拟的。 王陵看着那道巨大的莲座,没有说话,只是想着既然忘尘寺都被请来了,想来便该是门内那位小沙弥也来了吧。 片刻之后,莲座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然后数个身着普通僧衣的老僧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便是那位久负盛名的小沙弥。 梁照看了他一眼,小沙弥一脸童真,也微笑回礼。 其间有个老僧对着祯皇子行礼过后,便对着梁照赞叹道:“早闻剑庭出了位庚辛剑主,想来便是小施主了,既然有幸和剑庭结伴,还望小施主和贫僧师侄相互扶持。” 梁照点头道:“既然有知禅道友在,便没那么多问题了。” 这句话大多是恭维的意思,但实际上又不全是。 忘尘寺的小沙弥法号知禅,在第三境里,现在排到了第三,坊间传言,这位小沙弥小小年纪便佛法高深,或许是哪位高僧早就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一颗舍利子。 梁照看着他,忽然说道:“若是有机会,倒想讨教一番。”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应当,剑修的脾气本来就该是这样,况且梁照还是庚辛剑主,便更加应当是这样了。 小沙弥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数人各自攀谈几句,便都登上了祯皇子安排的马车,咸商城不能让修行者飞行入城,坐着祯皇子府的马车入城,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数架马车,偏偏把梁照和知禅小沙弥安排到了一处车厢里。 这两位南陵年轻一代里最天才的人物,相对而坐,一时之间都没说话。 片刻之后,小沙弥忽然低声呼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梁道友看着,似乎有些心事。” 梁照沉默不语,早便听闻天底下的和尚都喜欢装神弄鬼,他虽然不是全然不信,但也不肯全然相信。 “小僧听闻,道友曾在剑会上用剑输给了某位道友,不知道那位道友是否也会来咸商城?” 梁照皱了皱眉,没有立即说话,但也是很快便提醒道:“若是遇到他,希望道友能让我和他公平一战。” 输给顾泯两次,虽说还没有成为梁照的心魔,但他自然也有些介怀。 “自然如此。” 知禅小沙弥笑道:“想来他应当也是难以对付的寥寥数人之一,就是不知跟在哪位殿下的身后了。” …… …… 顾泯和阿桑正跟着豫皇子走在长街上。 入城之后,豫皇子屏退左右,就像是个普通百姓一样,领着顾泯和阿桑行走在咸商城的长街上,时不时的便对这两位从未来过咸商城的修行者说几句关于咸商城的风俗。 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若是换作别人,只怕是早就对豫皇子多了好些好感,可阿桑和顾泯都不是别人。 阿桑的心思全然都没放在这个上,一点都不觉得有些什么,而顾泯则是更为小心,并不轻易彻底相信某个人。 路过一条飘着香气的长街,看着那些火红的照片,以及络绎不绝的行人,顾泯停下了脚步,豫皇子看到顾泯如此,立即说道:“这是古蜀地传来的火锅,在咸商城已经好多年了,说来也是奇怪,咸商城的百姓对辛辣之物一向不喜欢,但对这火锅,竟然还能忍受,甚至还是喜欢,现在的咸商城,离不开这东西了。” 顾泯听着这番说法,就想起了那个满口锤子的家伙,这一次他肯定也要来咸商城,之后肯定也要对上。 想到这里,顾泯就摇了摇头。 豫皇子问道:“顾先生,怎么了?” 顾泯随口说道:“就是想着这咸商城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鱼脍。” 豫皇子笑道:“鱼脍咸商城倒是有好几家做的不错,只是要说和郢都的鱼脍比较,就不好说了,好在现在郢都也是大祁疆土了,改日我便让人给顾先生送些来。” 顾泯摇头道:“随口一说,殿下不必费心。” “顾先生要为我出生入死,这等小事,何来费心一说?”豫皇子丝毫不以为意。 顾泯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动身朝前走去,豫皇子就站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很有些意思。 阿桑就走在他们身后。 两个人一路闲话,从繁华的街道穿过,来到另外一条古玩街道前,豫皇子介绍道:“咸商城最大的古玩街道,若是顾先生有什么钟意的,尽可拿下,不过这里的东西有真有假,顾先生可得擦亮眼睛了。” 顾泯点点头,说了一句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豫皇子便也没有多说,甚至都没有领着顾泯往这里面走去,便踏入了另外的街道。 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了东城的某条街道,走过一半,顾泯忽然转身看着另外一条冷清的街道问道:“殿下,这里应当是咸商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又这么一条街道如此冷清?” 豫皇子抬眼一看,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常平街,这才说道:“十来年前,咸商城里出了件大事,牵连了这条街上的许多人,自此这条街便荒废了,留下的不多了,也没人愿意再搬进来,京府里还压着好些地契,也无人敢买,再说离着这里不远便是刘帝清修的地方,没人便没人,省得操心。” 顾泯点点头,咸商城这种地方,是天子脚下,发生些什么事情都不算是太过惊奇。 “进去看看。” 顾泯有了想法。 豫皇子也没有阻拦,只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走了半条长街之后,顾泯忽然问道:“殿下,可安排了住处?” 豫皇子笑道:“那是自然,若是顾先生愿意,便住在我的府邸里,若是不愿意,我便替先生寻一处僻静的宅子就是了,保证不打扰顾先生修行。” 顾泯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看这一处就好,如何?” 豫皇子皱眉道:“这里太过冷清,且还有恶臭,顾先生为何要在这里?”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阿桑已经踏上了台阶,来到了府门前。 “殿下,我家师姐喜欢,这便没办法了。” 豫皇子瞥了一眼阿桑,这位来自柢山的修行者一开始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早已经明了她不太好打交道,但也明白,这次柢山派她来,自然也是有考虑,因此并没有说些什么。 “殿下可有为难之处。”顾泯诚恳问道。 豫皇子摇摇头,将心神收了回来,“不是,既然顾先生要在此地清修,我便让人将这些宅院都买下来就是,再好好打扫一番。” 顾泯答谢道:“多谢殿下。” 豫皇子摆手,只是脑海里生出了很多疑问。 第七十六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走入宅子里,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地落叶,这座宅子地势有些低平,排水出了些问题,导致每次下雨,积水都不能及时排出,在庭院里积攒起来,便自然而然成了一处恶臭的水塘。 阿桑面不改色的沿着回廊走了一圈,在正厅的门前看到一把已经发黄,并且上面堆积着无数灰尘的竹椅。 阿桑一挥手,一道白光从她的衣袖里蔓延而出,很快便落到那把竹椅上,将上面的灰尘尽数吹去,便让那把竹椅变得洁净,阿桑走上前去,然后便坐了下来。 竹椅嘎吱一声,有些破裂声。 想来是因为年限过久的缘故。 阿桑不在意,只是冲着庭院里伸手指去,一道玄妙的气息从指间迸发出来,很快便打通了原本应当打通的地方,庭院里的积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而去。 做完这些,阿桑才心满意足的转过头的看着顾泯说道:“回头把房契地契都要来,以后这个地方作为柢山弟子的落脚处,也不错。” 顾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这才问道:“师姐怎么知道我想在这里住下?” 阿桑瞥了他一眼,毫不隐瞒的说道:“我就一个师弟,我和师弟相处了许久,我为何不知道我师弟的心意?” 顾泯无奈道:“师姐这样可有些牵强。” “我又不是神仙,你让我刨根问底去琢磨你为什么想住在这里,我怎么想得到,况且小师弟你,是那么好说话的人?”阿桑转过头去,自言自语的说道:“一片最为繁华的街道上荒废了好些宅院,想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小,倒是不知道那个故事是什么,俗不俗气。” “什么样的故事叫做俗气?”顾泯笑着问道。 “就比如小师弟你,要是本来是咸商城的人,偏偏又出现在郢都外,这种事情,不管怎么去写,就是俗气。” 对于小师弟顾泯的真实身份,其实在顾泯上山之后不久,柢山便已经开始查了,山上到底也只有洛雪一个人的心足够大,可以不在意这些,阿桑和常遗真人这些年撑起来柢山实在困难,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天才弟子,但也不会就此被高兴冲昏了头脑。 若是顾泯真的和咸商城纠缠不清,这对柢山来说,一样都是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 要是真如书虫之前笑言,顾泯是那位大祁皇帝的私生子,这件事便更是说不清楚。 阿桑知道的不多,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也能猜出一些。 比如顾泯之前想要入住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片宅院明显就和咸商城过去的某些旧事有关,像是阿桑这样的修行者,本来就该不知道。 可顾泯表现的好像不是这样。 “以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小师弟?” 阿桑眯着眼,缓缓问道。 顾泯面色不变,温声回道:“我怎么知道呢,师姐。” 说话的时候,响起了雷声,随即便下起了雨。 秋雨微寒,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和别的天气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间,连血都能被雨洗去,何况是其他的东西?” …… …… 秋雨里,咸商城的街道上行走骤减,但仍有人奔走在其中,在长街上的一把油纸伞下,便有一袭皂衣在奔走。 那人穿过数条街道,顶着雨水来到了京府衙门门口。 抬头看了一眼这座衙门的那人也不停留,很快便沿着石阶走了上去,来到门口,两位站班的衙役还没开口,那人便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以及几粒碎银子,吩咐道:“赶紧去叫府尹。” 话音未落,他便走了进去。 两个衙役看了腰牌便已经知道这来人是何等身份,对方又给了赏钱,哪里还会有半点犹豫,一人赶紧去寻府尹大人,另外一人则是仍在原地。 穿过庭院,来到大堂门前,那人收了油纸伞,随手便放在了门口,然后便抬头看着大堂上悬着的那块牌匾。 牌匾上有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不多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府尹大人肥胖的身躯便出现在大堂外,那位身着官服的大祁王朝从三品大员,调整了呼吸之后便拱手行礼道:“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说话间,这位府尹大人也在打量着身前的这个男人,身在帝都,做官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若是这两点都无法做到,即便踩了狗屎能做上官,也待不了多久。 那人转过身来,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瞥了一眼这位朝廷大臣,只是说道:“殿下让我来,是为了一件事。” 听着殿下两字,府尹的神色越发谦卑,大祁王朝任何一个地方的府尹都不会有他这么窝囊,当然任何一个地方的府尹都不会有从三品这么高的官阶,从三品啊,这摆在其他地方,都是妥妥的重臣,谁敢这么对他说话,可唯独是在帝都。 这里不仅有那位皇帝陛下,数位皇子殿下,一众文武百官,走在街上随便提溜一把,说不定就能找到好几个身上有官职的。 这些人里再提溜一把,指不定就有几个人他惹不起。 就像眼前这位,虽然并无官身,但只要有个殿下在嘴上,他别说是从三品,就是正三品,也不可能招惹得起。 “殿下有事吩咐,下官自然会竭尽全力为殿下办好,” 府尹腰更弯了些,看着像是一个虾米。 那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张口说道:“常平街那还有多少没有卖出去的宅院,殿下今日把他们全部都买下来。” 府尹一怔,随即说道:“这片宅院好些年都没人来问了,自然都在,价格也不贵,但不知道殿下买下这些做什么,那可与当年的旧事有关,宫里知道了,会不会……” 作为这咸商城明面上的父母官,他这位京府府尹对于那桩旧事虽然知道的不多,但至少也是知道那和宫里有些牵扯,这些年来几位皇子一直都对那个地方敬而远之,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位皇子又要生出购买宅院的想法了? 难不成这位皇子知道了些什么,买宅院便是布局的第一步? 府尹在短暂的时间里想了很多,本来不关他的事情,但他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上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那种等到祸事到了身前还不知道躲的人。 “殿下自有考虑,哪里轮得到你多说,赶紧让人来把契约签了,我也好回去交差。” 府尹心里微微叹气,但脸上也不敢有如何怠慢的神色,当即便召人过来,将那些宅院的房契地契做一个登记。 皇子殿下自然不会缺钱,所以没有任何难处。 负责登记造册的那个官吏是个中年儒士,在办好的交接仪式之前,开口问道:“不知道这是否写上殿下的名字?” 作为房屋主人,自然是在房契上会有登记的。 中年男人皱眉道:“写顾泯,至于籍贯,便写一个咸商城人士。” 府尹站在不远处,心想这位叫顾泯的,想来也是那位豫皇子殿下身前的红人,要不然为何会写他的名字。 不过他随即微不可查的摇头,此刻是红人,是因为一切太平,要是之后出了什么事情,估计他也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家伙。 一个倒霉鬼,不过这些年,咸商城的倒霉鬼是一个也不少了。 事情很快办完,那个中年男人拿起放在门前的油纸伞再度踏入雨中,只留下一滩水渍。 …… …… 那场秋雨并没有很快停下,让顾泯意外的是,在他入住进那宅院不过数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将房契地契都交到了他手上,那并非是一座宅院而已,而是这一条街的所有空闲宅院。 而与此同时,冒着雨来的还有好些匠人,他们纷纷进入那些空出来的宅院里,开始认真的修缮那些院子。 顾泯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感叹道:“其实仔细想想,做皇帝也挺好的,再不济,做个有权有势的人也是如此,只用大手一挥,你看看,这里便多出了好些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人。” 阿桑闭着眼睛,听着这番话,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问题,她便没说话。 “不过做皇帝也不太好,总有一天会被别人代替的,王朝也会更替。” 顾泯揉了揉脑袋,小声道:“就像修行者,就像柢山,有兴衰是很正常的事情。” 阿桑说道:“修行者和普通人都一样,都是想要求得一样什么东西,普通人求得是温饱,温饱之后求的富余,然后是权力,而修行者开始求的是境界,境界其实便是寿命,想要多活几年,想要依着自己的想法来活。” “不过这都建立在境界这两个字上。” 阿桑正色道:“至于小师弟你,想要什么?” 这是阿桑第一次正经发问。 顾泯看着自家师姐,沉默半响,然后嘿嘿笑道:“柢山中兴的确不是我求的,我就想多活几年,多娶几个媳妇儿,多生几个女儿。” “为什么不要儿子?”虽然知道顾泯是在胡诌,但阿桑也问了下去。 “生儿子没意思,还得替他积攒家业,还是女儿好。” 顾泯哈哈大笑,好像是真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