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冬姜》 第1章 前记 “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都为梦中的明天。”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若人生能重来,我定是欢喜的,倘若不能重来,我也是欢喜的。 她们接下来的遭遇会即将召开战争的莅临。 有人重生改了自己的命运,却让一个国家发生了不该出现的难事。 有人重生安分守己,一步一个脚印,慢慢重复着原来的人生,安心又揪心。 走到最后,她们站在硝烟战场,望天兴叹:重生一词,是福,亦是祸。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一颗颗的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滴的猩红炽热的血液,如一本书徐徐展开…… 书中故事,自前记,细说从头。 《冬姜》第1章 前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重见天明 “做人就要做寒天雪地里的姜,不仅抗寒且能治病!”——《冬姜》白桤著 一双消瘦的小手整理着那狱使刚送进来的稻草,这稻草还散发着些许清香,可惜与这黑暗无光,萦绕着腐霉气味的牢房着实格格不入。 那额角散落下来的碎发,那消瘦的女子腾出手来缕到耳后,还轻叹了一声,抬起眸子看着那越过头顶的且狭小的铁窗,那是个钢坚的铁窗,牢牢的固定在阴冷的石墙。 手脚的铁链实在是让人行动不便,就稍许动一下,那铁链子就咯吱咯吱响,尤其是划过那潮湿的地面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让人耳朵隐隐作痛。 脚下有上蹿下跳的几个蟑螂,还有一个壁虎爬在阴冷的墙角下,摇着尾巴,四处张望。 女子早已习以为常,记得刚进来时,害怕的不知所措,连隔壁的人都说她大惊小怪,日子一长,就习惯了。 可不嘛,三年了,不习惯也要习惯了。 这黑漆漆的,让人忌惮的蟑螂壁虎,竟然有朝一日能成为她的朋友,也是奇迹再现。 靠着那冰冷的石墙,躺在那冰冷的稻草上,仅仅铺了单薄的布单,哪里能抗得住寒意。 那显眼的不能再显眼的囚字刺激着眼眸,穿三年洗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啊! 原以为只有布衣才会如此,没成想这囚犯也是如此。 算算日子,快行刑了! 女子闭紧双眸,后脑靠着那阴冷刺骨的墙,日子久了,自然也感觉不到了所谓的寒冷,她抖了手上的铁链,小手搭在膝盖上,与那冰冷的铁链子近在咫尺,永不能离开。 “咿呀!”那沉闷了三年的牢门终于打开了。 三年了啊!平时送饭都是放在小窗上,人的三急进出都必须有出行令,怎么今日,会打开沉闷的牢门了呢? 女子睁开双眼,却是懒散的看了眼,就又阖上眼睛,思考着死后能不能和那从未见过的父母见面,在她看来,她的亲生父母早已离世,不然怎么可能忍下心把她扔在寒天雪地里呢? 阴冷灰暗的牢房里的人犯都已走了出去,只剩下最里面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重犯牢房。 那便是女子所处的牢房,这女子因与一起杀人案有关,又是从犯,按理说,二月旬就该行刑,可天子一道圣旨,释放所有罪犯,望出去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莫再犯罪。 “阿祉,”那狱使拿着名册点名,也是最后一个名字。 阿祉?谁啊?女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是谁,慢慢睁开眼睛,抬起眸子看了站在外面稍许和蔼的狱使,不解问道:“大人,阿祉是何人?” 那狱使摇头一叹,亦拿出最后一张当初进来的供词,缓缓的递给她,那面黄肌瘦的女子,三年来最为安静的女子。 “看看吧。” 女子摆手,自我嘲讽:“大人,民女不识字。” 那狱使收回纸张泛黄的供词,轻笑一声,习惯性的一掌握在腰间佩刀,忽然想到此次是释放罪犯,他只握着刀柄,那胡子拉碴的脸上难得有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 “阿祉便是你,三年前因涉嫌一桩命案,主犯已逃,你则成了替罪羔羊。” 狱使顿了片刻,怜惜问道:“姑娘,可曾后悔?” 后悔?女子自进来后就已选择性的忘记自己,忘记亲人,如今有人喊她名字,暂时还未缓过来。 名叫阿祉的女子嘴角扯了淡淡的笑容,懒懒的,不在乎的说道:“回大人,民女不后悔,即使后悔,又如何?” 她心里苦笑,有谁能还她这三年的青春吗?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子,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女子,有谁能还给她。 阿祉出了牢房,站在广阔的狱门外,许久不见的阳光着实刺眼,她抬手遮住阳光,看了身上已换回布衣服饰,脚下干净的,合脚的绣花鞋,挎着包袱,与那狱使告辞。 回家的途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那远远看去就有一片又一片的麦地,清清匆匆,清风徐来,还带着一股自麦苗里散发出的清香。 阿祉心里没底,若是回到家里,那人又该如何对她? 依稀记得十二岁入狱,是因为那人的娘家侄儿,她娘家侄儿害了人,害她入狱,一去就是三年。 这三年来,她囚在牢笼,无人探视,也无人写信一封,也无人送件寒衣,也无人嘘寒问暖。 想到此处,阿祉眉稍一挑,她似乎是忘了谁? 对了,阿祈呢?她去哪里了? 按理说她知道姐姐遇难,即将斩首,怎么说也会来替她料理后事,更别说这天子下旨释放罪人,这事也是值得高兴的,她也许得到了消息,怕是会早些来接她这个姐姐的。 这么一想,阿祉加快了脚步,恨不得飞也似得赶回那个家。 等她满头大汗,喘息未定的站在村子里,村子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轻声细语地不知说着什么。 可阿祉并不在乎这些人说她什么,清者自清,她没害过人,白白的替人背了锅,也没人替她说一句,还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对这些人,阿祉早已失望透顶。 值得她踏进这个村子的唯一信念就是来寻她的孪生妹妹阿祈。 她们姐妹二人是那成老太太拾回来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那面貌不一致,那襁褓里有生辰八字,自然也就分得清谁是谁。 一回到家中的阿祉,把门挡着不让她进的老太太一把给推开,找遍了家中的所有角落,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满脸不喜的看着老太太。 “我小妹呢?” “嘁,”老太太对她自是横鼻子竖眼睛,怎么看怎么厌恶嫌弃,极其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哼道:“谁知道那妮子是不是嫌我这老婆子穷,又恨自个儿的姐姐手沾人命,跑了呗!” 这番说辞,阿祉不信,她的小妹怎么可能是那种忘恩负义,抛弃唯一的亲人的人呢! 老太太哪里管她怎么想,推了她一把,恶意一起:“既然回来了,那地还荒着,早些去把地挖了,那种子也快些去种下,别误了时候。” 为了从老太太口中得到小妹离开的真正的原由,又想着有养育之恩,阿祉咬牙忍了下来。 第3章 辞世 数日后,布谷鸟在树梢上鸣叫了几日,天气也阴沉了几日,前些日子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但不足够淋湿地面,麦苗上这边才积蓄下不少的水珠,那边一阵风吹过,水珠便落进泥土中,但抵挡不住的喜悦是春耕开始了。 麦地旁边那些零散的坡地还荒着,清瘦的少女拿着锄头锄草,空闲时抬起袖子抹了额角的细汗,时不时地喘着细气,踢了踢布鞋上的厚泥巴。 看似巴掌大的荒地也需花费了一大早的时间,少女抖了抖腰中的种子袋,让药粉均匀的裹着种子,下了地里才不容易被害虫腐蚀。 少女一扬锄头,锄头落在了泥土里,她却往后仰倒,瞳孔放大,鼻口喷出黑烟,头发丝上也都冒着青烟,身上略为粗糙的粗麻衣服都烧焦,正燃着小火。 一场大雨落下,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响彻云际的春雷,衣服上的火也就就此熄灭,少女死不瞑目的瞳孔上沾染了少许的雨珠,愈发大起来的雨淋在她的身上,顺过双颊滑落,流至耳后,与头发擦肩而过,啪嗒一声落在泥土里,与泥土融合,消失不见。 雨愈发大了,旁边树林的风声也伴着压低着嘶哑的哭声,和风配合的好,一右一左的飘逸。 豆大的雨粒如石子般砸在少女的脸上,层层叠叠,一个淤青的位置反复被打了多次,也不知是她知道疼了,闭紧的双眸动了一下,就一下便消失不见,看不清她是生是死。 可仔细瞧一瞧,稍许起伏不定的波动在心口隐现,贴在鼻尖上的头发丝也被鼻翼里轻微的呼吸吹的浮了起来。 可就是这样,也始终看不清她是生是死。 春天的寒风愈发大了,手腕粗的小树也被吹的连根拔起,有的是拦腰折断,重重的倒在地上。 她动了,眉心微微皱着,嘴唇抿了抿,额角的细水珠是雨水,又像是冷汗。 她又动了,她在摇头晃脑,经这么一动,后脑勺沾满了黑乎的泥土,那泥土又顿时被雨水冲洗了下去。 她薄唇轻轻地抿了抿,抿掉了有些发苦的雨水,她张了张嘴,像是在呼吸,可又不像。 她先前舒展的眉头又开始拧紧,从她额角滑落的雨水多了。 少女骑着小电驴朝一处小巷子驶去,刚拐进巷子,一辆黑车从那一洼水坑猛地驶过,溅了她一身污泥。 她朝那黑车怒喝一声,“混蛋。” 只浑蛋二字后,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咋舌的看着黑车离开。 “轰隆~” 倾刻间,闪电乱挥,这儿一道,那儿一道,煞是瘆人,雷声像爆炸似的轰隆隆的响起。 雷声响彻云霄,与之而来的还有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六月飞雪,可谓是奇观景象。 天边的云彩逐渐上升高空,明月高挂空中,树影婆娑起舞,风声陡剧,贴着树林、屋檐而过,压抑着的低低哭声。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的沉寂,一声惊雷搅醒了看的痴的少女,她坐上了小电驴。 “啊!”她惊呼一声,后背被重物砸中,疼的她龇牙咧嘴,胳膊没了力,差点掉下去。 “插播一条新闻,”忽然,城中心的广告牌闪现出新闻主播的影子,话语很是局促不安,“三十分钟后,会有急雪,冰雹降临F市,请各市民注意安全。” “信号塔被风吹断了,联信不方便,请大家集中精力……” 广告牌屏幕碎了,出现了一条大缝,只见一些白色的块状击打这屏幕,连同其他的建设物被打碎。 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射向每个角落。冰雹,如天降石块,击打着世间万物。 所以,刚刚后背被重物砸中,是……冰雹? 少女躲在巷子的墙角下,看着那些拳头大小的冰雹落在跟前,那些大雨洗涮着沥青路上的污垢。 似乎要把上天的怒意洗净,要把人的愤懑填平,雷阵雨带着青蛙的欢声鼓掌,和着蛐蛐的低声吟唱,演绎着一曲生命的赞歌。 进退两难的少女站在巷子里的墙角,她半倚靠着墙拿手机找信号。 好不容易有了格信号,电话刚播出去,“妈妈,你怎么样了?” “阿……”显然,那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少女的名字,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嘟嘟声。 少女无力的抬头看天,月亮高挂空中,远处的天边,有几条淡淡的云层,如彩虹那样,赤橙黄绿青蓝紫,好不华丽。 广阔无垠的天边出现了断层,西边是月亮高高挂起,东边已然泛起鱼肚白,旭日东升了。 此番美景,少女倒是头一次见,可物必及反,有这样的异像,定是有大事儿! 那如倾盆的大雨说停就停,就像水龙头断了突然被人修复了一样。 满地的冰雹,没个下脚的地儿。 陪她两年的小电驴被砸的稀巴烂,成了一堆废铁。 路边的建设物被催毁,那些公用自行车被风吹到树上挂着,或是堆积在马路中间成了小山,豪车,普遍的小轿车已是体无完肤,坑坑洼洼,没个样子。 突然,海浪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越过头顶青天,一个浪花打在她的身上。 多少高楼大厦被淹没海里,那漂浮不定的尸体,杂乱无章的各式各样的建筑物,飘在最上层的油污,那是……汽油? 天边落下一个火球,那海面上已是熊熊烈火,炙烤着那在海底里的高楼大厦…… 电子产品屏幕上燃起了火花,永远终止了机械功能,漏电的火花四处炸裂。 海浪来的猝不及防,少女吸入大量脏水,呼息受阻,瞬时体内脏水又从口、鼻等处呛出,手脚挣扎,越挣越下沉。 冰雹一颗又一颗落下来,从海面穿过高楼大厦,再步步紧跟,她身体往下沉,那越发多起来的冰雹也跟着她下沉。 海面上瞬间被白雪覆盖,旭日高升,刺眼的光芒四射,折射过雪层,直直的照在她的眼眸。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呼吸一口,猛烈的呛了一口。 忘了现在的她在海里,海里的水又咸又脏! 眼皮越来越沉,整个人的身子软的一塌糊涂,一点劲儿都没有,手也抬不起来,好想妈妈,还有他,那个一脸冷酷的人,他就死了,她也死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 没等她看完,就难受的闭上眼睛,躺在那冰冷的海水中…… 少女倏地睁开双眸,她惊恐,那个是梦吗? 少女摇头,喃喃自语,“可为什么又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少女如重获新生般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吸,还下意识的看了四周是否溢满海水,当她发现只是在下雨时,紧张的心松了一分,还有九分不敢松懈。 少女细细碎碎的回想着有必要的信息,还没怎么去想,脑子就如被针扎了一样疼,或者是说更疼,像是要把整个脑袋给掰开,再用力扰了它才不会再疼痛。 可惜是不能的,若是施行,那她就当真万劫不复。 少女站起身来,神色不喜,淋着大雨又怎能开心的起来,她施展了手脚,胳膊短了,这腿也短了。 身上的头发丝有着烧焦味和泥土气息,少女此时不敢多想什么,连连闭紧双眸,聚精会神,仔细想想,她是谁?她又是谁? 想了不知多久,雨未停,风停了,就差一点,就一点,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了。 第4章 恶梦 她闭紧双眸,可得到的消息是她的生前与这具身子的记忆,虽断续,但慢慢想,慢慢拼凑,也还是能找到重要的信息。 这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同为阿祉,生辰八字无疑是更相同,这也难免能依附在她人的身上,方能易主重生。 阿祉闻到了腰间的药味,刺鼻难忍,忙捏紧了鼻子,这是裹在种子上的药,遇水前淡白色且无味,一遇水,那彻底就是难以呼吸,更窒息无疑。 她一把揪下扔去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回去原主的家是哪个方向。 可跑了没几步,还是又蹙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捏了布袋子的一角,扛起了锄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还时不时地一步三回头看,后边是否有人在追她。 阿祉此时最怕的,最担忧的,最恼人的,最恶心的,就是那两个人带着绳索来抓人。 是以,直到她跑出了这片荒地,跨过了一条小溪,不小心时一脚踏在了溪水上,潺潺的流水就那么的钻进了布鞋,鞋跟也顺势掉了一块泥下来。 一股冷意从脚心袭来,她眉头渐渐舒展了,知冷知热,还能呼吸,那就是说她阿祉还活着,她鼻尖稍许一酸,活着真好。 淋着瓢泼大雨回到村子,村子里被雨水与雾罩着,自是看不清,阿祉在往山脚下挪了几步,她蹙眉走,蹙眉心想,怎么穷人家都在山脚下建搭屋舍。 孤零零,又矮又破,一阵风估计都能刮跑的小茅屋就笼罩在雨雾里,若不是有着记忆,阿祉还以为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肖轻轻地一打,那就能打回原形,显现本面目。 可惜了,不用敲打,就以肉眼观看,那就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小破屋,小小的屋子住了一老一少。 老人是原主的祖母,为人算不上泼辣,但也名副其实,五十岁的年纪,比那三十岁的还要……张狂。 阿祉在心中回想了老太太的原型,只能以张狂二字概括,虽是很不礼貌,但也没有为难她。 在这重男轻女,又逢乱世,又是上顿没下顿,还把树皮子加餐,权衡衡量的世道,能活着,那当真是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没人求亲,没人说媒,不嫁于谁做妻做妾,真的是太过幸福,虽日子惨淡,和祖母在家里相依为命,俩人的相处方式着实让人堪忧,但也是极好了的。 阿祉边想边推开竹门,有些破旧,她就只是轻轻地一推,那门就倒了,她立在那里,顿感无措。 今日不同往日,往日每每回来,都能听到老太太唱一首小段子,若是她晚了时辰回来,就会招到一顿小打小骂,可今日怎的那么怪异了。 她推开堂屋里的门,吓了一跳,忙丢掉手里的锄头和布袋,又跑到外边的水潭里洗了个手,事态紧急,她往身上蹭了一下水渍,忙去扶了倒在地的老太太。 扶上了炕,给她盖了被子,探了呼吸,阿祉拍了心口,幸好没事。 阿祉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野菜,有些开了小白花,带着不少的泥土,她看了炕上的气息微弱的老太太,摇了头,又出去挖野菜了。 阿祉粗略的看了一眼野菜,就放去了一旁,走向了由碎石砌成的火篝槽,打开了上面的已经看不出原色的陶制锅,里面稀少的米粒,一大半的清水。 老太太这是准备做午饭了。 阿祉还是不放心老太太,虽说昏倒是常事,原主也不大在意,都是给她熬了药。 可今日她太过异常。 老太太是醒着的,却又像是睡着了的,匀称的呼吸,面色红润,沉睡的她看着很是慈善。 “奶奶,你醒醒,”阿祉轻轻地在她耳畔轻唤了,“奶奶。” 老太太的眉心皱了一下,她听到有人喊她,可却醒不来,睁不开眼,身上宛如被重物压着,只让她喘息,不让她动弹。 “奶奶,”阿祉试着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阿祉焦急万分,看了外边的滂沱大雨,又看了躺在炕上有意识却又没意识的老太太,不会是上次买的药出了什么问题,把人给喝出事了吧? “奶奶,”这次阿祉在她耳畔说的很轻,“奶奶,你好好的,我去找于大夫来给你看看。” 说罢,阿祉还是有些犹豫不定,若她这前脚刚走,老太太后脚就醒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忽然,一只布满老茧,冬天的皲裂让她的手掌红肿,破皮,许多细小的伤口在那只手上蔓延,伤口溢着淡淡的血丝的手抓住了阿祉的小手。 阿祉瞬间被老茧刺的心惊胆战,她狐疑的看着那沉睡又似清醒的老太太,“奶奶,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的眉心皱了一下,嘴角看得不是很清楚的浅笑。 阿祉更急了,可被老太太紧紧握着手,不让她走开一步。 这可如何是好,阿祉心里激起阵阵的不安。 老太太的眉头又皱起,害怕的晃了晃头,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老太太猛地起身,又猛地倒下去,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轻轻地一个呻吟,面上极为惊恐的表情,那手紧紧握着阿祉的手,一分也不敢松懈。 “奶奶,”阿祉大喊,惊慌失措,“奶奶,你怎么了?” 老太太的意识很清醒,她知道她握着的小手是她孙女儿的。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也假也真,她梦见自己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过了黄泉路时,虚无缥缈的她看到一片无天际的红海,红海里一个背影很熟悉,却又看不清是谁。 在望乡台时,她看到了从远方赶来披麻戴孝的子女,都在为那一亩三分地的地基争吵不休,无人落泪,无人哭丧,仿佛身上所穿的只是在作秀,唯独阿祉哭的最狠, 这一番言论让她混沌初醒,一语惊醒梦中人。 接着便安然无恙了几站,到了城里,判官大人翻阅生死录,说她欠着几条人命,死有余辜,就因着欠了人命,有两下选择,一是在忘川河畔守望家乡,一是回来了却心愿。 那时的她早已吓得宛如魂飞魄散,那判官大人说甚就是甚,那判官大人看她有所改变,便放了她回来。 接着在地府的场景一眨眼见就换到了丛林,丛林里,白雪皑皑,寒风刺骨,一阵寒风吹来,她下意识的缩了脑袋。 闻声而去,那声声啼哭,绕人耳畔,让人不敢不去看一看。 那棵老树盘根下,一块绣着牡丹大红袄映入眼帘,落了层薄薄的雪,也幸好有着大树茬遮挡着,才抵挡住大雪。 掀开大红袄,两个声音嘶哑的婴孩脸色乌青,小嘴发紫,一颤一颤的,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手放在唇边吮吸着,嗯唔嗯唔的。 她细眉轻蹙,暗自道了谁那么狠心,将这婴孩抛于山野。 她抱起那两个躺着襁褓里还绉唧唧,乌青发紫,闭着眼睛嘤嘤哭,小舌头抖呀抖,卷呀卷的小孩子。 孩子哭的声音更大了,她一惊,猛地睁开眼,全身如泡在水桶里,湿的透彻,头发丝里的汗水如雨,一颗一颗的爬满了额角,又从额角滑落到双颊,又顺着双颊滑落至下巴颏,再啪嗒一声滴在手背上,那只娇小的小手,却枯黄消瘦的小手。 第5章 奇事 “奶奶,你醒了?”老太太的苏醒,让阿祉莫名喜悦了起来,她生怕老太太出任何意外。 老太太一醒来,全身被冷汗浸湿,犹如泡在水里,她捏着脸,疼的她说不出来话,脸都捏紫肿痛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老太太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唇,抬起眸子看了眼前满是焦急的丫头,“阿祉。” 她这一声阿祉,阿祉险些踉跄几步。 依稀记得平日里不是那丫头,就是那妮子,怎么今日竟有如此大的改变? 老太太又问,老眼一热,鼻腔一酸,眼角含泪,还落了几颗下来。 “你可是我的阿祉?”声音颤抖嘶哑,哽着脖子说出来的。 阿祉轻轻地点了头,“奶奶,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老太太一碰到她的衣袖,这才定睛上下打量了她,全身湿透,头发丝上沾满了黑泥,稚嫩的小脸被污泥沾染,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快去换衣裳,别冻着了。”老太太催促阿祉去换衣裳,一副你不去就打你的样子。 阿祉应了她,说不上是顺着她,只是她醒了,总算把堵在嗓子眼的心给放下来,没事就已是万幸,可她的改观,着实的让人难以捉摸。 阿祉衣裳换了,胳膊肘处有好几层的补丁,膝盖也是补了一层又一层,衣服的颜色已被浆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如今看到的是青灰色。 清洗头发的是装在竹筒里的皂角液,说不上来什么味,但是唯一的洗涤剂,将就将就也就那么回事。 能治掉一个人的洁癖,那就是在逆境中成长。 阿祉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按着记忆扒拉了一个柜子,找到了一副药材,洗去些许灰尘,放在砂锅里小火慢慢熬煮。 老太太的眼神暗淡无光,两眼直直的看着梁头,她的手紧紧抓着被角,先前的一幕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如真的就发生过。 她这辈子做错了不少事,害得大儿子妻离子散,他年纪轻轻跟人打赌杀猪死了,大儿媳跟人跑了,听闻走时有孕三月,把那五岁的女儿也一并带走了。 留下一头病猪,一头小牛犊,走时,两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连那丧事送来的纪念品也都给带走,家里可以说是所剩无几。 二儿媳年纪轻轻就去了,无病无灾的,真叫人心疼,可好歹留了根,可惜的是,让老二一蹶不振。 老三媳妇是个好的,可她和老三带着几孩子远走家乡,连家都不回。 口口声声说在外做生意,抽不开身回来,到头来,还不是眼前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毛丫头,小小的个子扛起了照顾她的重担,偏偏又对她吸血敲髓。还把她的妹妹赶走了,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 “哎!”她唉声叹气,闭紧双眸,忽然睁开时,她有那么一丝释然的感觉。 阿祉端来熬好的药汤,光闻味道就知道苦的齁心,她把汤碗放在了柜台上,在抽屉里翻出来一小罐红糖,舀了一勺化了糖水。 “药不烫了,快喝吧。”阿祉洗去了污泥的小脸上现着复杂的笑容,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安心离开,但我会好好照顾老太太的。 “好,”老太太没了以为聒噪的脾气,和和气气的端起了瓷碗,蹙眉抿了一口,“嗯,还挺苦。” 说完还笑了声,端起另一个瓷碗抿了口糖水,嘴里的苦涩才散去。 阿祉看她喝完,将空碗接了过来,“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去做饭了,你先休息会,做好了叫你啊!” 阿祉出了门,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伪装一个人还真是难上加难啊! 她放下碗,双手合十,心里念念有词,我并非有意冒犯你,我会好好照顾老太太,你若是听到了,好好的去转世为人可好? “好,谢谢!” 空中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落在阿祉的耳畔,阿祉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上,无语顿挫。 阿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仰头看着昏昏沉沉的,下着滂沱大雨,风声肆掠的阴天。 这个家只有她和老太太,再无第三人。 何况,只是在心里默念的一句话,怎么会被人听了去,阿祉抬起手摸了额角,心生鄙夷,出息了,经不住恐吓,还流了冷汗。 “我走了,麻烦你照顾老太太,也照顾好‘我’,麻烦你尽快找到我妹妹,帮我了却心愿吧!后会无期。” ‘阿祉’是一个无形的人,她就站在雨里,她说的话很轻,轻到只有阿祉能听见,也不管阿祉是否听到,‘阿祉’从门缝里看去,老太太,再见,愿你我不要再见面,不要再见,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如轻盈的和风细雨,虚无缥缈的漂浮在半空中,她将最后的景色收进眼底,只是瞬息间,她全数抖掉了,生时未带来什么,死时她也不要什么。 ‘阿祉’走了,消失在雨里。 然而她的话,在阿祉那里天翻地覆了一番。 “是你,”她像是看到了‘阿祉’似得,顾不上滂沱大雨,一个箭步跑到了竹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她连‘阿祉’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她走了,真的走了。 阿祉嘴角难以置信的苦笑,心里被刀子剜了一般的疼痛,她踱步回来,木讷的去了厨房,几个木柱子,一些茅草搭起来的厨房,真怕一阵风吹来,那厨房就倒了。 可这厨房没阿祉想的那么脆弱,不但没倒,还屹立不倒,一在就是三年。 阿祉不可思议的感叹,看似摇摇欲坠的厨房竟有如此的顽强力。 简单的饭菜没多久就做好,两个黑面野菜团子,熬的清汤寡水的稀饭,双副碗筷,就放在那矮小的案桌上。 “奶奶,吃饭了,”阿祉心有余悸的唤醒了浅睡的老太太,“吃饭了。” 老太太闻声起来,默不作声的吃了饭,又默不作声的靠在那里半晌,静静的思量着那些梦,思量着如今阿祉也是个大姑娘了,家里没底子,无论嫁给谁,都会遭到不平等的待遇,若是只为那一星半点的聘礼,让她去受一辈子的苦难与罪,倒不如让她在身边,哪怕苦了些,至少能看见她。 阿祉都洗好碗筷回来,中途还把换下来的衣服也浆洗好,坐在火篝旁边,都烧了壶热水,老太太还是保持着刚吃完饭的那个模样,阿祉不免担心了起来。 “奶奶,你怎么了?”阿祉走上前,给她的肩上披了件小袄,雨下的大,又是茅屋,抗不住寒意,屋里自然就显得冷。 “没事,阿祉啊!奶奶困了,要休息会。”老太太故作困意深厚,靠着枕头闭紧双眸,拉扯被子盖好,还有意打了几个鼾声。 这……阿祉摇了头,没再说什么。 她坐在屋檐下,靠着墙,目光黯然失色,紧紧盯着竹篱笆院墙里的那棵万芽吐芳的杏树,星星点点的绯红与绯浅粉在雨中摇曳。 阿祉失笑,世间百态,奇事连连啊! 第6章 命运 雨在半夜停了。 杏树上的花骨朵也绽放了几朵,花瓣与花蕊中芯点缀着几滴雨珠,晨光熹微的光照射,很是妖艳。 早饭就是昨夜剩下的野菜团子,阿祉随意吃了几口,便重复着‘阿祉’的每日所做。 在她扛着锄头,提起昨日被她嫌弃的药种布袋,刚踏出院墙,就见老太太一挎着竹篮,拿了把镰刀同她一块出门了。 “奶奶,你……”阿祉着实诧异。 老太太沧桑的脸颊隐现出一抹不自在的浅笑:“走吧,趁着今日无雨,把种子种下。” 老太太非但没有怪她昨日没有把种子种下,还跟她一块出门,这就有些怪异了,阿祉不免多留了个心眼。 地里的杂草与枯根在昨日就被清理干净,就挖小槽把种子放下去,再铺上薄薄的一层土即可。 脚下的布鞋被厚厚的泥土宠幸,阿祉用力蹬了蹬,一大块泥掉下,脚上终于是轻松了不少。 此时,老太太递来一个水囊:“阿祉,喝点水。” 阿祉有些受宠若惊,要换着以前,哪里会有这个待遇。 “奶奶,你先喝。”阿祉推攘。 “奶奶喝过了,”老太太依旧笑得灿烂。 阿祉自是不好再拒,接了过来,就抿了一小口。 看着老太太由心散发的笑意,阿祉的心眼重了一点,这老太太不会是…… 阿祉喝过水后,两眼的注意力便放在了昨日‘阿祉’昏倒的,今日已种下了种子的地方。 阿祉感慨万千,心里喃喃:命运弄人啊,我来了,你走了。不知你又会到哪里去,是否又是和我一样,住进了别人的身子,开启新的人生?又或者,这本来就是我的身子,我回来了。你走了,回到你原来的身子? 阿祉摇了摇头,不去多想,扛着锄头转身。 老太太眉眼浅笑,以往的怒意横生,到如今的眉眼慈爱,让新来的阿祉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祉,咱回家,”老太太早已挎着竹篮,竹篮里是她在田坎边挖来的野菜。 “是,奶奶,”阿祉走在她后边,看到的是一个弓腰驼背,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 不过是一个五十的老人,在这靠着黄土地刨食生存的世道,就已是一个七十岁的面貌啊! 走过似羊肠小道的田坎,来到了稍微宽敞的小路,老太太有些累了,便坐在一块青石上歇息,还伴着些许急喘。 阿祉把锄头立起来,下巴颏轻轻抵在锄把上,又低下眸子看了双手,又枯又黄又消瘦,活脱脱的像泡椒黑爪,掌心里老茧数不胜数。 她蹙眉,目光从掌心移向了别处。 金光闪闪的阳光下,漫山遍野的枯木逢春,万树吐芽,群蜂飞舞,彩蝶迎风。 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那麦田里有几个约摸五六岁的小童在放纸鸢,纸鸢在空中飞舞,迎合着风,高高在上的纸鸢看上去美艳绝伦! 就只是远远看去,小童身上的衣衫就很华丽,听闻那清脆嘹亮的童音。即便身上都被泥渍染脏,依旧笑得那么开心。 以及马路牙子上停着的豪华马车,一张矮桌,两个矮凳,分别各坐了一对夫妻。 看得出来,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老太太在一旁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笑吟吟的:“待会儿回到家了,给你也糊一个。” 阿祉回首看她,摇了头:“奶奶,我只是看看,何况纸都很金贵。” 老太太仍旧保持着微笑:“不担心啊,这放纸鸢还有很长时间。” 若说以前的老太太抠门吝啬,阿祉还是勉强能接受,毕竟没有任何改变,可如今,变得大方,脸上的笑容不断,难道她也重生了? 阿祉不得不证实了,能让一个人的改变如此巨大,她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奶奶,”看着老太太已经起身走了,阿祉扛起锄头小跑追上,“你走慢些。” 沿着一条小路,祖孙二人走得慢,头顶的灼热愈发重了,头皮晒得发烫。 阿祉看老太太不言不语,沉默得很,疑上加疑,小心翼翼的喊了她:“奶奶,你还好吗?” “好呀,”老太太笑得如绽放的杏花那般灿烂,“咦,阿祉,你可想吃鱼?” 老太太指了湖边,有一群富家子弟在钓鱼,有些只是单纯的钓鱼,钓回来过了瘾,就又放回去。 “奶奶,”阿祉很想制止,看到她的改观,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回了一笑,“成。” 老太太笑了,笑的同时眼里有一点点一闪而逝的光。 原来悔过自新竟是如此的开心,想想她以前,哎!不提也罢,老太太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有着轻微的浅笑。 钓鱼的富家子弟过了瘾,把一些活蹦乱跳的给倒回了湖水里,那些蔫气的就带走了。 他们一收拾东西走了没多久,就见着湖水边上的大石块上,一老一少正拿着竹篮往水里捞着什么。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捞了满满当当的一竹篮,野菜都没地方放了,可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自重新回来后,但凡有关生命的,她多少的都有些顾忌。 只见她那双沧桑的手在鱼肚子那里轻轻按了一下,可每按一个,那肚子都鼓鼓的。 按一个,肚子鼓一个的,老太太就念念有词的给放回了湖水里,直到最后两个了,个头大,肚子扁扁的,老太太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她抬头看了阿祉,“阿祉,这两条鱼腹中无鱼籽。” 可同时心里也默念,我只想给我的孩子开一下荤,她有很久没有吃过荤的,都瘦了。 “好,我来拿篮子。” 阿祉总算是知道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她接过湿漉漉的竹篮,一把捧起了放在石块上的野菜,锄把放在肩上,下巴颏抵住锄把,她走在后面,看着弓腰驼背的小老太太,顿时黯然失色,仰起头阻止眼泪落下。 不知他们怎么样了,都一天了,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反弹的事件,她还好好的在这里,在这个穷困潦倒的枣庄。 枣庄三年前还是富贵的枣庄,一场大涝,枣树全淹死了,没了以往的门庭若市,现如今,门可罗雀。 阿祉自经历了奇异的借身还魂一事,她是个不信神鬼之说的,这时,她却在心中默念,我不信神不信鬼,但现在,我信了,能不能把我的亲人还我? 老太太走着走着,没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一回首,看到了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阿祉,她倒抽一口凉气,拍了心口,看你以前都做了什么。 老太太心里已确定这孩子是许久没有吃过荤食,现如今能很快吃到了荤食,才会委屈到哭了的。 “阿祉,以前奶奶对你不好,”老太太忙上前,看着眼睛红红的阿祉,瞬间就手足无措。 第7章 欠银 阿祉回过神来,哭不得,笑不得:“奶奶,我们回家吧。” “好好好,回家。”老太太此时眼角热泪一滚,面上微微的笑意。 刚踏进村口,祖孙二人就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险些一个踉跄。 村口有黑衫劲装,腰佩利器且威风凛凛的数十人,围着村口,气氛极为严肃。 有一锦衣男子背对着,只看背影,那人身姿矫健,体魄壮硕。束起长发,衣衫不俗,显露出来的手白如玉石,手腕处系赤绳,坠珠赤色玛瑙,称的那白如玉石的手更洁白无瑕。 清风徐来,那人身上自由内散发的一股清香,随风而逝,在风中残留一丝清香。 阿祉与老太太自要回家的,可这路被人挡了,那就得绕个道。 老太太看着这些人,觉着很是熟悉,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是谁。 阿祉和老太太正转身绕道而行,可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那随从面露怒色:“老人家,银子备得如何?” 老太太惶恐,怔怔的看着他:“什么银子啊?” 那随从也是想她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便开口提醒:“半月前,老人家去一家粮店,走时打碎了一玉瓷葫芦,可还记得?” 老太太一惊,细想了一下,轻拍了额角,她在粮店买了黑面,因下着大雨,急着走,一急之下便撞倒了门旁供人观赏的玉瓷葫芦。 依稀记得,那玉瓷葫芦碎了,店掌柜的还写下了欠条,若还不出来十两银子,就得去做工抵债。想到这,老太太头昏脑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银子凑得是七七八八,三瓜两枣的,那空空,瘪瘪的钱袋才装了二两,还是她左省又扣才省下来的啊。 阿祉没听老太太说过,此时也是一蒙,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扶稳了摇摇欲坠的老太太,神色不挠的看着那随从:“先生,我奶奶欠了多少钱?” “十两。”那随从答得干脆利落。 阿祉眉头轻蹙,看向了小老太太,低声细语:“奶奶,你怎么不告诉我?” “人老了,记忆大不如前,哎!”老太太真真是忘记了,犹记得那些日子脾气不好,暴躁如雷,还打了她,直到现在,阿祉手腕手背还有淤青。 阿祉眉头一拧,抬起头看了那随从:“不能再宽限了?” “不能。”那随从吐字如金。 “……”阿祉看了眼角含泪的老太太,现在能怎么办啊,别说十两,她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啊。 老太太这时塞给了阿祉一个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方绢,有些沉甸。 老太太语无伦次,声音低哑:“我就这些了。” 阿祉大估计方绢里就二两银子,可她像是不相信那人一般,她将方绢握在掌心,抬起眸子看了面无表情的随从:“欠条。” 那随从也是爽快的拿出欠条,欠条字迹稍许工整,行云流水又不失潦草,还有一个看不出指纹的红指印。 从头看到尾,阿祉眉头紧锁,她看了老太太:“奶奶……” 接下来的话兴许是责问,可阿祉却说不出来了。 “既然还不了,那就做工抵债。”锦衣男子转身,说辞轻描淡写。 那面上全熟不在乎金钱,不在乎玉瓷葫芦,倒像是有一种必须做工抵债的样儿。 他一步一步走来,衣摆随风而动,淡淡的清香从他身上散发。 阿祉只觉得这清香很好闻,可在这男子身上,她心里暗骂了凉凉腔。 “公子,”那黑衫随从一低头,一拱手,“这老人家没凑齐银子。” 锦衣男子他那修长的玉手接过了阿祉手里的欠条,弹了几下边角:“姑娘,仝平镇味来酒楼二月十六日辰时开业,不要迟到了。” “你……” “不要迟到了。” 这锦衣男子淡淡的吐出一字一句,扬起欠条来,傲娇的笑意浮现在那冰刻的俊颜上。 不等阿祉是否答应不答应,他就走了。 唯那股清香在她周围萦绕。 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阿祉恨得牙痒痒,怒视着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咬牙切齿,给我等着,不就做工抵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黑衫随从轻咳一声:“姑娘,我家爷公子都亲自出面索要欠银,对那玉瓷葫芦自是喜爱有佳,如今碎了,只要你祖孙二人还个十两银这事也就了了,奈何你二人拿不出,只好做工抵债。” “粮店进出的人甚多,即是喜爱有佳这玉瓷葫芦,为何还摆在门口供人观赏?”阿祉咄咄讯问。 “呵,”那黑衫随从似是看出她的用意,轻斥一喝:“公子爱放那儿便放那儿,既然你祖母撞倒在地打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那就做工抵债,若公子高兴,还能免你一些欠银。” 黑衫随从轻哼,朝一旁站立的小伙伴一招手,也不等这祖孙二人是否乐意不乐意,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阿祉自是看也不看,拿起地上的东西就走,走时看到了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的小老太太。 “奶奶,回家,晌午了。”阿祉压低声音,将那什么爷啊奶的狠狠的抛开。 老太太仰起头,看了眼阿祉,又低下头去,一双沧桑的手背在身后,边唉声叹气,边摇头晃脑的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阿祉现在也是无法,安慰看来行不通。 老太太的弓腰驼背,唉声叹气,以往的苛责与动不动就发怒,让新来的阿祉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很想告诉她打碎就打碎了,还了钱就是,可现在没钱,就如那人所说,做工抵债,可这期间也能想法子赚钱,尽快把钱还了就好了呀。 可惜事情是她想的简单了,这小老太太一言不发,想的再多也没多大用。 回到家里,老太太就去水井那打了井水洗野菜,洗了一遍又一遍,野菜上的泥土自是清洗的干净。 阿祉就在一边清理赶巧捞来的鲫鱼,那鱼鳞也放在了一个木盆里。 待她清理了鲫鱼,刚起身要前往厨房,被老太太喊住了。 “阿祉啊,是奶奶不好,拖累了你。”声音哽咽,沙哑,眼角含泪,她还抬起袖子擦了正滑落脸颊的热泪。 “奶奶,没事,我能应付。”阿祉的指甲却都抠在了木盆的缝隙里,骨节隐隐作痛,指腹都已渐渐发白。 老太太一惊,忙站起身来:“阿祉,你不怪奶奶给你惹了麻烦回来?” “不会。” 以往的‘阿祉’兴许会和老太太大吵一架,让老太太自己想办法,可现在的阿祉让老太太也吃了一惊。 老太太不再多想,自是欢喜,阿祉或许正在慢慢接受她,原谅她的路上。 ‘阿祉’鲜少去过镇上,在牢中待了三年,但也在其他人的嘴里听到些什么。 舟思远,舟府三姨娘所出,族里行四,一个富家子弟,虽为庶子,不靠父族,自力更生,白手起家的少年。 阿祉的眼里闪过冷厉,在她眼里,舟思远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第8章 人生 阿祉在厨房里做午饭,捣鼓着那特意留下来的鱼鳞,多次清洗,又放置锅内熬煮。 沥去鱼鳞,那鱼鳞汁水放在一个碗里,静止放凉。 想着老太太牙口不好,怕她吃鱼不仔细,那鲫鱼便剁碎,加少许粗盐摔打,汆了鱼丸子。 鱼鳞汁水静止了片刻,已有了凝固的状态,那先前就已调好的酱汁倒在鱼冻表面,用那菜刀划了几条缝,看那酱汁将鱼冻包裹,一道简单既费时的菜肴就已完成。 阿祉盛出锅内熬煮的鱼肉丸子,撒了些许路边挖来的野葱,那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阿祉在屋里寻了一会儿,处处不见人,却在那落了一地的花瓣的树下看到了一个仰头看着杏树的人。 老太太背手站直身体,仰着头看那齐齐开放的杏花,时不时地轻叹,抬起袖子擦了眼角,又背着手,反复无常。 阿祉跑上前去,不是很习惯的搀扶着她:“奶奶,吃饭了。” “……噢,吃饭了。”好久,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想事想的入神的老太太眨了眨眼,轻轻地呼吸一口。那泛着红丝的眼睛却直直的进了阿祉的眼眸。 老太太本是没有胃口,看到那奇特的菜肴,难得有了些精气神,她努力的裂开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咦,阿祉,这菜很奇特啊!”老太太一惊一乍,难怪方才不让她动手呢! “鱼丸和鱼冻,适合你吃。”阿祉拿起调羹递给老太太:“奶奶,尝尝。” 鱼冻很弹,软糯,加上野葱的调剂,普通的菜肴也有了几分美味,鱼丸不但不腥,且很糯很好吃,老太太就吃了一口,忽然就没了什么胃口,她惭愧啊。 是不是她慈爱了,阿祉也懂事了?这般想着,老太太突然又眉开眼笑,胃口又大增了起来。 “慢慢吃,别急!”阿祉看到老太太大口大口的嚼咽食物,担心她噎着,赶忙的给她盛了碗汤:“喝点汤顺顺。” 老太太泪水如那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滚滚滑落双颊,她抿了口汤,期间也抿到了自己的泪水,又咸又苦。 她早已翻然悔悟,想起阿祉受了委屈躲在一旁悄悄啼哭,那泪水滚进喉咙的场景是何滋味儿。 如今,她知道了,鼻子不透气尽是这般难受至极,眼睛又酸痛又难受原来是这么的揪心揪肺。 阿祉见此,忙拿起方绢替老太太擦了那满脸泪痕:“不必担心,那钱会还上的。” 阿祉最怕的就是看见有人在她面前哭泣,最不会的也是这安慰人,看到老太太泣不成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的心也在跟着颤抖。 老太太倏地收了眼泪,停了哭泣,眨了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眸:“阿祉啊!你变了啊!” “奶奶不也变得慈爱了!”阿祉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 “嗨,”老太太失笑:“做了个梦,就想通了,要是在浑浑噩噩下去,害得不止是你,也害了他们。” 他们指的是她的儿女,可他们已经有……有五年未回来了吧。 阿祉有些想不通的扰了额角,老太太这个人是跋扈了些,张狂了些,可那些个儿女要什么,老太太就给什么,那嫁妆都变卖的差不多了,阿祉倒吸了口凉气,这些人都认为母亲老了,需要人照拂看管,而他们忙于谋生,哪里有闲钱与闲时呢。 阿祉依稀记得,老太太是富家女儿,与老先生成亲后,就与娘家断了来往,又早年守寡,性情大变也是正常吧。 老太太慢吃慢咽,见阿祉想事入神,就没出声扰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许久,阿祉回了神,喝了碗汤就再无胃口,便起身手收起了碗筷。 老太太起身与她一道:“阿祉,待会儿陪我去走一走,顺便去找村长。” “好的,”阿祉拿走了老太太手里的筷子:“奶奶去休息。” 老太太愣在原地,再次没出息的流了泪,她擦着眼角,笑得很开心。 血浓于水,当真是血浓于情,还是那清澈淡泊的清水? 老太太对这一句话理解不渗透,也不想去深究了,有那层关系也好,没有也罢,人的这一生啊! 一生都是命安排,她求甚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忧甚么? 孤女也是爹娘生,她凌什么? 前世不修今受苦,她怨甚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欺甚么? 人世难逢开口笑,她苦甚么? 补破遮寒暖即休,她摆什么? 死后一文带不去,她怪甚么? 老太太摇头,幽怨的叹气释然一笑而过,她谁也不怪。 老太太回首往事,眯着眼睛很是复杂的看了那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去细想了那二亩三分地。 下午时分,骄阳似火,在这二月中旬里,算是天气较好的了。 阿祉小手放进那破了个口子的衣兜里,悠悠的漫步在这土道上。 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就轻捶一下腰,粗叹一气,但脸上的浅笑似云柔。 这人啊,爱笑了,不愁眉苦脸了,自然而然也就坦荡了。 乡村小道较为坎坷不平,祖孙二人慢慢走着,各怀心事儿。 村长家在村北,走过去也得老远了。 老太太抿了抿嘴,缓缓启齿:“阿祉,咱这样走过去也不是办法,晚了些村长就下地了,你能不能去和他打声招呼,让他在家里等一等我这老婆子。” 阿祉颔首:“那你小心点,我去了!” 村长家‘阿祉’也不过是路过几次,没什么事也更加不会到这来,阿祉年纪轻,走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村长家,和村长说了几句话,见村长在家等着,她又折了回来。 老太太已经是大喘着气,拄着拐杖,弯着腰,轻轻地捶了一下,又抬起袖子擦了额角的细汗,老太太心里叹气:这病得好好治治了,别还什么都没做,人就没了。 阿祉忙搀着她:“村长大伯在家等着了,你别急,慢慢走。” “能不急嘛,这会儿是农忙,把人拖在家里可不好!”老太太那沧桑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阿祉的小手上:“阿祉啊,奶奶待会儿有事和村长谈,什么话也别说,也别问,好不好?” 阿祉心里一怔,还是答应了:“好的。” 老太太去了村长家,阿祉在外面的石块上坐着等着,等了不知多久,有些无聊,便捡起地上的枯枝拿在手中,在地上左画一圈,右画一圆打发解闷。 第9章 决心 约过了半个时辰,老太太才拄着拐杖走出了村长家,那心花怒放的模样,那在心口处轻拍的手,事办妥了。 “阿祉,咱回家收拾行囊,去镇上去。” “奶奶,这会儿去镇上,再回来都天黑了!”阿祉很为不解。 老太太眨了眼睛,沉重的深呼吸,“不,不回来了,以后咱祖孙二人就住镇上,不回来在这黄土地里刨食求生了。” “发生了什么事,”阿祉诧异,不安的血液涌上心头。 “我把房子,那二亩三分地卖给村长了,这下不仅能还清欠债,还能有余钱给你添置些衣裳,再去找阿祈,也能买些药来吊着我这条跨进黄土的老命。”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再拿出来那个浆洗得认不出是何颜色的方绢,比之前还沉甸了些。 阿祉的心在打颤,就一个破玉瓷葫芦,就让人变卖家产,无家可归。 阿祉终是做不了主的,这些房契地契归老太太所有,怎么处置,卖给谁,都是老太太说了算。 可现在,阿祉真是无话可说,又还能说什么呢。 “奶奶,你把命根子卖了,以后你怎么办?”阿祉反倒为老太太揪心。 老太太笑了:“不怕,镇上呢,有间小宅子,是我娘家给我的嫁妆,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了,走吧,现在赶路,兴许能禁城前抵达。” 阿祉心中悬着的石块陡然落下,老太太能做这么大的举动,应该是下了决心吧。 回到家中收拾些衣衫,拿了些器皿,祖孙二人便站在院子里看了这房子最后一眼。 老太太还诧异这棠棠怎么不问卖了多少钱:“阿祉,今日十四,后日就是那公子的酒楼开业,我明日就去还了债,以后咱就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 “好的,”阿祉小声应着,心里满满的疑惑,一个玉瓷葫芦真的是值十两?还有这老太太一改曾经的吝啬,能想出卖房子,卖土地,那可是她的命啊! 老太太察觉到阿祉并没有对她的银两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来,自是老泪纵横,若是那几个人在跟前,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命运虽说天注定,但这次,得改改了,不能再守着那只够饱腹充饥的土地了,阿祉还小,世界之大,世界的美景她还没看到过,若真如梦中所见,老太太闭紧双眸,万不能让那如实景,那冰透僵硬的尸体出现在她眼前。 夜幕星河时,祖孙二人蹒跚又踉跄的跨进了城里,就差一点,就在城外过夜了。 阿祉跟着老太太的脚步,从城东拐街穿巷,绕过了不少的路人,看到了城里的繁华,每家每户的灯火通明,那在街上叫嚷的小贩,耍着杂技的艺人。 仝平镇富人富得流油,穷人穷得叮当响。差别之大,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到了一个巷子,月光如水地洒在那只正从袖子里拿出钥匙的沧桑的手,老太太秉着安定的心打开了这许久未来,又因许久未清扫的小宅子。 一打开,霉味扑鼻而来,呛了老太太连连咳嗽了几声,还不忘笑着对阿祉说:“阿祉,就是这里了,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奶奶,那你先休息会,我去打扫下,”阿祉将门打开,拿出火折子点燃备好的蜡烛。 火折子她从未用过,显得有些笨拙,好歹还是给点上了,蛛网交织,凄凉阴冷,布满灰屑的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打开了后院的门,借着月光,后院里落满了枯枝败叶,萧条不能再萧条了。 阿祉回过头,看了已经拿着鸡毛掸子在掸灰尘的老太太。 “奶奶,这里你有多久没来了?” 老太太一哀叹,“半年了,之前还有精神力气来打理清扫,就常来,后来病了一场,就很少来了。” “喔,”阿祉四下打量着这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遮风避雨,有个落脚处也是极好的,只是,老太太以后会不会后悔一时冲动卖掉了土地。 水井里有水,但不是很多,长期不使,井边的打水的麻绳已风化了,边上长了不少的绿苔。 老太太看阿祉在那里举着火折子盯着水井,便出声喊道:“快过来,不急于一时,明日再打水,今晚将就着。” “来了,”阿祉自是知道没有多少把握,她就看一下,确定水井的深浅。 月色下,老太太的鬓角更白了,脸上也苍白了许多。 阿祉有些担忧,拿出被子打了个地铺,让老太太躺着歇息。 则又搬出小火炉在屋中烧了火,放着一个小砂锅,烧了些水,拿出路上的炕饼在火上烤了烤,待软和了些,盛了碗水一并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落了颗牙,硬的食物自是咬不动,便泡于热水中食用。 待她们洗漱要歇息时已是午夜,就听到了隔壁屋子传来些动静。 是病人久卧床榻的咳嗽,是拐杖拄地发出的轻响,还听到了打开窗户的声音。 只听那咿呀一声,祖孙二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面面相觑,四目相对,面上写满了惊恐之意。 这个宅子笼统数下来不过小两间,一个小园子,一个小凉亭。 现在住了他人,老太太怎能不心急? 可她们二人皆是女流之辈,又怎能敌得过强行入住进来的贼人。 听闻那咳嗽声音,是个男子。 老太太一脸紧张,紧紧握着阿祉的手,她反复失语:“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 阿祉屏住呼吸,拍了拍她的肩:“我去看看。” 阿祉一个死了一次的人,哪里还会再怕,正愁找不到回去的机会,如果这次意外身亡还能回去,那她就能天天看见老何了。 阿祉拿起了先前找到的长约一米一二的木棍,走到了小园子,隔壁间屋子里隐约可见的烛光摇曳,与那消瘦的背影。 倏地,一个闪烁着寒光的铁器紧贴着阿祉的脖颈儿,瞬息间倒抽了口凉气,一点也不敢动弹。 “不许声张,并非有意占据,”那人蒙着面,显露出一双冷冽的眸子。 阿祉握着木棍的手都紧张的冒了冷汗,她尽量不要乱动:“你是贼?” “不是,”那人收回铁器,准确无误放回剑鞘,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消瘦的毛丫头。 “不许声张,否则……” “得得得,”好汉不吃眼前亏,阿祉屈服:“只要你不伤害我和老太太。” 那人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还真当是自己家了,要不是看到还有一个人拿刀架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她还能妥协? 老太太晕了。 是被那突然现身的黑衣人拿刀架脖子吓晕的。 阿祉一夜未眠,只为守着老太太,同时蹲了墙角,可只听得了咳嗽声和喘息声,就再听不到其他声了。 第10章 疑惑 老太太醒了,可一想到那冰冷的利器架在她脖子上,还划出了一条血丝,她惊恐的抓紧了计棠的手。 阿祉半梦半醒的,被老太太此举吓得噌一下站起来,看到老太太的手僵在半空,她才缓过神来。 “阿祉,他们是谁啊?为什么要占我的房子?” 老太太的声音极其小,小到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 阿祉在她耳边轻轻一语:“别担心。” “叩!”后院有人敲了门。 老太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阿祉!” 老太太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儿,不过半年不来,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住进来。 阿祉开了门,站在屋檐下的仍是那蒙面黑衣的装束,露出来的双眸寒光一闪而逝,她下意识的摸了脖子,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租金,”咻地一声,那沉甸甸的一颗银坠子落在阿祉肩上。 那黑衣人话语轻柔了些,可那如寒光的眼眸却不轻柔。 尤其是被银子砸到了的阿祉,没好气的揉了肩,看到那已拔出一半的剑刃,自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什么时候起,她阿祉这么示弱,这么低声下气了? 看到那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园子,挪开了一旁的厨房门,此时她才看清楚,这个小宅子已被人新建了厨房,厨房旁边还打了一口新井。 “我要去报官,”老太太走来,双目直勾勾的瞅着那在新厨房里忙碌的黑衣人。 一听报官二字,那恨不得隔空杀人的眼神落在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眨了眨眼,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 方才丢了银坠子的黑衣人此时跨步走来:“租金已付,若是报官,招了麻烦回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祉连忙把那租金塞给老太太:“这是方才这位先生给的租金,他租你的房子养伤。” 听闻养伤二字,那黑衣人有一股轻松满意的意味,有这祖孙二人打掩护,公子定能尽快恢复。 老太太看着那银坠子发了一会儿呆,又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久久没来过的小宅子。 她连忙回到地铺那,慢慢将那地契展开,看了不知许久,她站起身来,捏起桌上的钥匙。喃喃细语:“我想去验证一下我的宅子有没有被掉包,或是被我娘家收回去。” 眼见着老太太腿脚发软,阿祉搀扶着她,慢慢的出了这屋子。 黑衣人追来,还没出声呵斥就听到了一声比他还要冷冽的声音。 “我二人是主,你是租客,我二人进出宅子还轮不到你来监察,若想还住下去,就对我们客气点。”阿祉冷冷的甩过这一句话。 不知怎的,黑衣人竟是木讷的吞了吞口水,却仍然站在门楼下看她二人远走,直到出了巷口,他才折回来。 阿祉和老太太来到府衙验证那葫芦巷最里的宅子是不是属于老太太的。 看到那官爷拿着地契与府衙地契录对比,又是在桌上展开一张图,认认真真的检阅,核实,更是要了老太太的当年所陪嫁的嫁妆帖子,又一番核实,才舒了口气。 却是一脸难以置信,略带着鄙夷不屑的眼神:“都几十年了,宅子能完好无损已是不易,还不经常来清扫来打理,若让他人钻了孔子,哭都没地儿去。” 那官爷顿了顿,眼皮子都难得抬一下,那大手掌就摊了开来,还敲了一下桌面。 老太太一惊,忙拿出一小角银坠子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那官爷。 可那官爷拿着那一小角银坠子盯了一会儿,轻笑一声:“给你翻了近一早上的档案,一角银子就打发了?” “这……”老太太咋舌,“官爷,不够?” “成荭?”那官爷捏起地契,看了眼下角的名字,“呵!自然是不够,再加一两,若爷高兴了,就给你核实,若高兴不了,那这宅子就送还给你娘家,正巧你娘家侄儿要这房子呢!” 那人笑得阴险狡诈,那八字胡更叫人看了连连犯恶心。 阿祉刚上前一步,就被成老太太拽住了手,低语道:“不可。” 说着她把那一角银子再次恭恭敬敬的递给那官爷。 那官爷显现出一副贪婪的模样接了银子,方才摆了摆手,将那轻如枯叶的契纸轻轻地一推,再与那来的巧的清风一吹,一扬便落到了地上。 阿祉弯腰去捡,却见到那一只绕着脚气的布鞋不轻不重的踩在那契纸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阿祉咬牙切齿,挤出得复杂的笑意:“这官爷的脚还真是长了眼睛,能在这契纸落下一个脚印!” 那官爷笑了,笑得列开了那张满是黄牙的嘴,牙缝里还沾了些菜屑。 “是不是我这眼睛长得漂亮?”他却笑着反问。 “多谢官爷核实房契,”阿祉小心翼翼的拍了契纸上的灰尘,眼里轻撇下那一抹隐忍不发的恨意。 她挽着老太太慢慢走出了府衙,这个看似萧条,却又如寒窖的鬼地方。 成老太太哀怨纷纷,没想到一个不经意间的吝啬,能把一个宅子险些拱手让了人。 想起宅子里莫名其妙的黑衣人,还有那擅自做主新建的厨房,老太太就恨得牙痒痒,可恨归恨,却无他法。 依稀记得再过几日,娘家侄儿就会上门来讨要,说是讨要,不如说是明抢。 幸好,她悔悟的早,尽早的把这一切给改变了。 阿祉走在街市,远远比她心中所遐想的要差远了许多。 走着走着,二人便来到了舟氏粮店,说明来意后。 那看门的伙计一愣,还真是来还钱了,他抬脚上了二楼的同时,无奈的摇头,哎了一声。 将此事禀报了公子,只听的茶盅落地碎了的声音,及那不可思议的双目,那无处安放的手拎了拎衣袖的人跑出门去。 舟思远一只脚刚落在梯子上,手扶着栏杆,细想了哪里不对。 他没有改变命运的习惯,既然能重生,大可按着曾经的步履走就是了,可是,现在,那老太太来还钱,没有要让阿祉来做工抵债? 依稀记得,老太太是个吝啬,抠搜的,心眼小的人。上一世她为了摆脱嫌疑,为了享清福,可是把那捡来的孙女儿卖给了他还债,且时日一长,在府里餐餐饱,身着锦衣,有了教习嬷嬷,那成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消瘦丫头渐渐成了一娇美人,还对她有了爱慕。 怎么这一世,这老太太就有钱还债了呢? 第11章 破绽 舟思远百思不得其解,仍是到了楼下,一手拿出欠条当面撕毁,一手接过了那沉甸的银子,心里宛如刀绞,难道上一世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世也要让他孤独终老? 脑海里竟不自觉的想起上一世,年纪轻轻的他为国捐躯死在了叛军的红刃下,她亦遭遇残害,娇人香消玉殒。 阿祉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或是经历了什么,看他自出来后,将欠银一事处理,就杵在那里纹丝不动,眼里泛着闪光。 只见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故作恭敬:“舟公子,既然欠银还清,那做工抵债就消了,在此祝舟公子开业大吉,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舟思远面色不喜又喜,眸子柔情似水,“多谢!” “告辞!” 阿祉不再看他,与老太太慢步走回了葫芦巷。 葫芦巷烟雾弥漫,袭袭刺鼻的烟灰钻进了鼻子。 葫芦巷失火了。 最里的宅子已被大火吞噬,火焰高升,周边满是温和,让这带着些许寒意的春日有了些暖意,可惜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周边连接几家都被火势牵连,却无一人救火,眼睁睁的看着火势愈发大了起来。 再想救时,已有心无力,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得远远观望,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火势莫再烧了,又或许来一场大雨,将火浇灭。 老太太老泪纵横,涕泪四流,拄着拐杖依靠着阿祉,泣不成声。 阿祉木然,不过才一上午,唯一的栖身之所就葬于火海,难道是那人所为? 不是说好了,不会伤害她们的吗? 忽然,阿祉轻笑,不会伤害她们,但是会烧房子啊! 这些人当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言而无信,当即去问了一旁对那房子指指点点的一妇人发生了什么事。 那妇人家就好心的回答了她,“小姑娘,别靠近,免得被火伤着,我告诉你啊!刚刚有人搬出去,刚走一会儿,那天上咻咻咻的飞来几只带火的铁箭。” 结果可想而知,最为伤心的老太太一惊,那握在掌间的拐杖用力点了青砖,那青砖顿时发出了轻砰的响声。 “我们走,”这话是对成老太替说的。 老太太一言不发,这会哭啼,抬手抹泪的她笑着摇了头,自顾自的喃喃细语,别人却听不懂的话:报应啊! 官府来查了葫芦巷失火案件,按房子里的结构与长久居住或未居住的现象,与那空中突现的铁箭,主宅子后院新建的厨房,这房子年岁虽久远,查阅了人口,方才发现,此宅从未住过人,是个空宅。 带头的捕快剑眉星目,一掌握着官刀,一掌拿着那只铁箭,语气略微怒意,“查。” 只见那烧毁的铁箭,灰黑的箭身隐约有着什么记号,却又看不清。 带头的捕快的人身后那几人得了令,纷纷散去。 葫芦巷的人皆已散去,唯有留下二人,倚靠在一旁的墙角下,各自手里还捧着块黑面馒头啃着,时不时地往嘴里灌着凉水。 “你说这是你的宅子?”那剑眉星目的捕快面上三分不喜,不耐烦的看着为首的消瘦老妪。 “回官爷,是老身的。”老太太有气无力,吐字不清。 “啧,”带头的捕快具不耐烦,摆了一下面子:“这葫芦巷的宅子早些年就已归了官府管辖,无人所住的宅子房契都已销毁,有何依据能证明此宅是你的?” 这一反问,老太太傻眼了,呆愣地看着阿祉:“阿祉!” 阿祉连忙自取老太太怀中房契,冷不丁的甩到那高傲自大的捕快眼前:“房契在,怎么就不能证明?” 高傲自大的捕快笑了笑,很是鄙夷不屑,轻撇了一眼就走开,看都不看那纸张泛黄,边角毛糙的房契。 冷冷的丢了一句:“官府不认可!” 捕快心里冷哼,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也能提到明面上吗? 自然是……不能,万万不能。 他笑的阴险,可在别人看来,却不知他在笑什么!又为何发笑! 阿祉自知被人摆了一道,她不心疼银子,可老太太疼啊!怕是现在心肝脾肺肾都气抽了。 纵火案的犯人已抓捕归案,只是一名痴傻的十五岁男子,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一人如游魂般流串街头。 那满脸鼻涕泡,满脸灰土,清醒时,还能认得出一二三,糊涂时,什么都不知,只知咿呀咿呀,嗦着指头。 那模样更别提了,阿祉代替老太太去府衙时,回来连续三四天还恶心着,不想还好,一想就玩完。 诧异的事是府衙对烧毁的房舍只字未提,倒是对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安置了流民区,城外三丈远的坡地,屈指可数的流民。 老太太连续几日不言语,食量少之又少,大病了一场,躺在那两块木板床上气若游丝,喘气都难上加难。 自知命不久矣,拿出所有积蓄揣在怀中,等待阿祉回来。 阿祉这几日都在外观察这安置流民的坡地,因心系成老太太,着实不放心,匆匆忙忙自枣庄快步赶回,回了一趟枣庄,可映入眼帘的是破烂不堪入目的脏乱,发黑了的血迹,紧贴着黄土的黑红血液刺激眼帘。 枣庄在她们走后的第二日被贼寇洗劫,生还者寥寥无几,家里钱财米面皆被劫走,那生养俊俏的女眷也被打晕带走,无论是否是有过子嗣或是守寡,又亦或是身怀六甲的妇人,一并带走了。 据得知些许消息的捕快言谈,那是京城常年追捕的贼寇,因抓回狱中,这边刚转身,那边就有人劫狱,破窗而出,时至今日,已无人再碰到那贼寇一星半点,任由其作恶多端,鱼肉百姓,强抢民女。 阿祉哪里还敢待,一刻也不停歇就往流民区赶,回来时,已是暮色苍茫,圆月高挂天空,自那狭小必仄的小院轻轻地推开,一到屋中,唯那破窗处折射过来的月光如银水。 阿祉蹑手蹑脚的点燃烛台,屋里霎时间明亮了许多,那些虚飘的影子若有若无,清风自窗户边徐来,晕黄的烛灯轻轻地晃动,将屋中人物与那破败的家具的影子折射的跌跌撞撞。 老太太提着最后一口气,她斜靠着床沿,后背垫子了由稻草所做的枕头,还有些许的稻草须从那打着补丁的枕巾里显露几丝出来,稍微的一侧身,就能听到稻草发出的窸窣声。 “阿祉,回来了!” 语气嘶哑,且目光暗淡,那提着的气缓缓流逝。 “奶奶,你怎么了?” 听出来不对,阿祉忙上前探了额角是否有发热的症状,可是,一触碰额角,与寒冬腊月的冰霜无疑。 “我去烧水……” 阿祉刚起身准备去烧热水给老太太喝,暖一暖身子,可那消瘦的小手却被一只老茧横穿的手握住。 “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会话吧!” 第12章 残烛 老太太的乞求,那握在手腕处,已被老茧刺的有些害怕,那只手很凉,如冰石一样,阿祉心里莫名难受的翻滚,她缓缓坐下来,听老太太倾诉。 “这个啊!是当年捡到你和阿祈时,在那袄子里发现的玉佩,与一封信笺。” 放在阿祉手上的,是价值不菲的玉佩,和一封散着霉味且缺了一角的信笺。 因许久未拿出来,尘封在那老柜子里,被老鼠咬去了一角,那细尖的牙印还残留在上面。 “哎!”老太太自顾自的叹气,叹她即将离逝,还是叹她没能交代遗言,她自己都不知,旁人又怎能知道呢! 阿祉欲言又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晕黄的烛光摇曳,看见了老太太眼里忽闪的泪珠。 “奶奶,你……” “阿祉啊!”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下去,“这么些年你跟着我着实是辛苦了,没能给你什么,这物件给你留着了,你去找你亲生父母,兴许还能过上好日子。我快不行了,能看你最后一面,老婆子我也知足了。我走后,你去告诉他们一声,来就来,不来也罢。往后呢,你也莫再与他们来往,毕竟是我养活的你,他们未给你一粒米一勺汤。时常打骂你,险些害你丧命,这些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那信笺是京城最贵的宣纸,你拿着信笺去找那研纸师傅,或许能找回你的父母。” 老太太手突地一抖,身子一紧,眼皮子抬了抬,嘴角抽搐,“宅子已毁,破绽百出,是有人从中作梗,阿祉,你就别去查了,尽快离开这里,莫让他找到你,我身上的银两你拿去,快去找阿祈。” 老太太的眼角含泪,眼一闭,那泪水如瓢泼大雨滑落,直至脖颈儿衣襟,皆被泪水打湿。 她沉重的呼吸一口,很是艰难困苦,她缓缓的抬起那千斤重的眼皮,在那晕黄的烛光摇曳下,半模糊半清晰看到了最后一个脸庞,那脸庞周围似绕着薄雾,终是看不清楚。 那抬起来欲要轻抚阿祉的沧桑的老手失去重心,咚的一声落在了那木板床上,那露出来的稻草亦被这一举动砸得跳了些灰屑,半浮在那晕黄的光晕下。 或许不是真正的阿祉,即使占了别人的体魄,也终究感觉不到那已经消散的亲情,阿祉只是流了几行泪,鼻子酸涩,眼角炽痛,放下那老太太交给她的遗产与信物。 阿祉守在一旁,静静地坐了一夜,幻想着老太太还能醒过来。 一夜已去,老太太没任何反应,身体却愈发僵硬,那弯曲的手指竟已伸直,面上些许的浅粉已被苍白代替,那粉红的薄唇已乌青。 一夜未眠,阿祉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张了无生气的面孔,哪怕动一下眼皮,手指轻颤一下,面颊抽一下也成啊! 可这些奇迹,已没有再现,阿祉才重重的反应过来,老太太走了,她前些日子才答应过‘阿祉’的,要好好照顾老太太的,那现在要怎么和她交代。 她撑着床沿起来,突地咚得一声又直直的倒了下去,双腿已然没什么知觉,此时才晃过神来,她跪坐了一夜,难怪双腿麻木僵硬。 晨光熹微,浅浅的一阵风吹来,那未关实的窗户吹的摇来摇去,很不留情的砸在石墙上,激起震撼的响动。 这么大的动静啊,老太太都没有被扰到,安静祥和的躺在那里,嘴角隐约可见的浅笑。 阿祉深深的叹了口气,搓着胳膊,又揉了揉脸,哈了口气,晨间清冷,她走至那断了一截的水井,打了一桶水,捧起那清冷的水胡乱擦了把脸。 才坐下来细细想起这些年来计家二叔三叔他们所在,眉头轻蹙,扰着头,想了半晌都想不到有用的消息。 奈何阿祉挝耳揉腮,仍然半点头绪也无。 阿祉坐在床头,盯着那张祥和的脸庞,情不自禁的流泪了,看到老太太离世,此番场景让她仿佛亲眼目睹了母亲与那个冷酷好友溺死在突如其来的海浪里。 找来了人力板车,这流民区不许办理白事,阿祉在那面露恶意的村长面前,和一个脸色稍许苍白的妇人一起把老太太抬去了板车上,全身上下盖了白布。 那与她手腕粗的麻绳无情的放在肩膀上,后背背上了一个灰布包袱,身前挂了一个水囊,阿祉深呼吸一气,脚下一用力,拉着那比她重了三四倍的人力板车,一脚一个印子,走进了官道上。 流民区至义庄的路不远,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硬生生的让阿祉走了三个时辰,就觉着鞋底磨破了,那些沙粒可劲往里跑,扎的脚底生疼。 在一棵常青大树下乘凉时,铺了些树叶在鞋底里,预防沙粒再次钻进去,再硌疼了脚,耽误走路。 阿祉满额大汗,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才把那麻绳放在肩上,继续艰难的责任。 “救命啊!救命啊!” 经过一片万芽才吐露的树林,前方草丛里传来阵阵凄厉惨叫求救。 声音凄惨且嘶哑,那脚下极力奔跑在那草丛里,此时春季,不少的草丛已萌发绿芽,倒是那些枯黄的草丛还随风摇曳着。 那踩断枯枝败叶的动静越来越近,近在咫尺时,阿祉不得不停了下来,站在路坎边,琢磨着等人走了,她才离开。 可是,事实证明此事并不简单。 那草丛里一个赤足女子越过一丛草丛,脚底如瀑的血液落在了那草丛里。 赤足女子看到了路边站着一个人,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忙跑上去求救,“救救我,救救我吧!” 赤足女子哽咽着,满脸泪痕,还有些灰屑与泥土。 阿祉愣了愣,刚想说什么,只见那草丛里一个男子抡着木棍不由分说往赤足女子后脑勺重力一敲。 赤足女子瞪着眼,闷哼一声,直直的仰倒下去。 待阿祉反应过来,边看着那一脸怒意的男子,边蹲下身子去扶起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赤足女子。 “嘁,”男子将木棍扛着,呸了一口唾沫,唧唧歪歪地一瞥那不省人事的赤脚女子,“真不禁打!” 闻言,阿祉怒意一起,什么叫不禁打?敢情把人当发泄的玩具了? 轻手轻脚的把赤足女子放倒在那草坪上,阿祉站起身来,个头矮小,只到了男子胳膊肘处。 第13章 无计可施 男子完成任务,无视了眼前的女娃子,抬起脚转身就走了。 本想着教训那个人一番,阿祉看到那人走了老远,才自讽是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敌得过扛着木棍的七尺恶徒。 阿祉蹲下来探了那人的鼻息,气若游丝的残息轻轻地绕着她的食指。 “喂,你醒醒,有事没事啊?” 总归不是科技发达的时代,没有急救电话,没有急救的物资,哪怕是她再想救人,也无计可施。 眼巴巴的瞅着那昏睡的赤足女子,阿祉扶额,这都什么事? 无奈之下,检查了赤足女子的后脑,伤口已被大量血斑覆盖,可也隐约可见浅浅的伤口,扯了块算干净的衣襟,湿了些水打湿了衣襟,给她擦洗了脖子里的血迹,看她没任何反应,也是愁得慌。 这要把人丢在路边吧,万一那人回来,这女子也无路可逃,带走吧,一个人拖着两个人,还真的是…… 群蜂在一棵万朵杏花绽放的杏树上采蜜,树下一人拿着酒坛子,一口一口的闷下,时不时地抬头望着骄阳,哀叹一声,自酒楼开业后,他就如此的自甘堕落,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公子,您喝多了,这春风也寒,快些回府吧!” 喝酒的男子身后一人低首拱手相劝道。 男子侧首望着他,意犹未尽的颔首,弃了酒坛,翻身上马,悠悠的行弛在这杏林小道,马蹄将那刚被风吹落下的杏花碾压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男子一身酒意正浓,可意识清晰的很,走到官道,看到路边放着一辆平板车,那醒目的白布刺激着眼眸,那偌大的奠字更让人气氛凝重。 路边一个小女子扶着那一身血迹斑斑的赤足女子,半靠着那棵常青树下,那喂了那赤足女子一些水。 男子满心欢喜的跳下马背,控制着自己的喜悦,漫步走去。 阿祉瞧见了平板车上有多余的位置,探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缺水干裂,喂了些水后,正要扶她上平板车,就远远的看见一行人过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阿祉这样想着,麻利的把那女子扶上去躺好,“抱歉,只能这样送你去医馆了。” 对于一个未世的人,那些文绉绉的话也是酸不出来。 拉上平板车麻溜的走开,肩膀上疼痛很强烈,可阿祉依旧咬着牙,尽快的逃离那个人,这里的人都很古怪,动不动就舞刀弄枪耍棍的。 男子还挺诧异,忽而跃上马背,赶了过去,“阿祉姑娘,可需要我帮忙?” 阿祉蹙着眉头,一声不吭,依旧是专心赶路。 男子心中又怨叹一气,拦住了去路,“阿祉姑娘,你这样走,天黑都到不了镇上。” 方才微风拂过,那白布翻动,他看见了里面的人是谁,此时也较为焦急,逝者为大,他也顾不上什么扭捏。 看着那消瘦的身影,男子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刚出狱,便失去亲人,该得多伤心? 阿祉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在这陌生的地界,看了前方都望不到的尽头,咬牙切齿的踩着青砖,一步一步往前挪。 自己的话语被无情驳回,男子苦笑了一声,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两旁,忧郁的看着那消瘦的身板,拉着那比她还要高的板车往前行走。 阿祉的倔强终于让男子看不下去,自顾自的去抢了她手中的麻绳,让随从套马。 阿祉怒意满满,“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无礼,我又不认识……” “你”字还没说出来,眼前的人不就是那个玉瓷葫芦的主人吗? “舟公子,你这次又想打什么注意?” 面对阿祉的质问,舟思远没怒,却对上了她那双红肿的双眸,“路见姑娘有难,顺手帮个忙罢!” 阿祉一噎,看那微风习习,轻轻地掀动白布,那苍白的面孔若隐若现,心里一怔,出于礼貌,对那舟思远道了谢。 “多谢!” “不可气。” 舟思远只淡淡的回应了她,翻身上马走在前方。可这一路上那余光也大多都投在阿祉的身上。 有了舟思远的鼎力相助,终是在夜幕降临时,抵达了镇上镇南的一家义庄。 里面停放的尸体不计其数,那凄冷的停尸房内阴气深深,还没踏进去,光看着那门口高挂的白灯笼与白绫,那晚风一来,气氛便格外的诡异。 老太太的尸身停在了一间人少的房间,想着那价格便宜的房间人多,来来往往的人弄出来的响动大,就给老太太要了一间清净的,在那里安生度过这段日子吧! 阿祉与看守老者要了几张纸张,当即摆在那掉了漆的木桌上,磨墨写信了。 隐约记得当时老太太嘟囔着往事,多少都有些印象,但却不一定能够送到。 麻利的写好,装进拇指大小的竹筒,封上火漆,脚不停歇的又跑去了镇北,付了加急费,眼看着那专为送信的镖师翻身上马,直到踏踏踏的马蹄声消失在耳畔,阿祉双手合十,祈求定要送到啊! 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阿祉灌了几口冷水充饥,就进了义庄内,刚前脚进那房间,后脚就有人喊她。 “哎!姑娘姑娘,大晚上的,就别进去了!” 喊她的是看守义庄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廊下,恰好一阵风吹来,边上的白绫翻动,暂且看不到人影,险些吓了阿祉一跳。 风静了,阿祉才看到廊下的老者,松了口气:“老伯,守夜而已,怎就进不得?” “这是义庄,晦气重,不如家里,你要进就进,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老者无语摇了头,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了。 阿祉走进那极其凄冷的停尸房,站在那面容依旧慈爱的老太太跟前:“信送走了,何时能来也不晓得?”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能为一个关系浅薄的人送终,却到最后连自己真正的亲人的一面都没见着。 可气,可恨,又可怜! 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户,如银水般洒在地面上。 义庄后院一间小屋的门自里推开,一提着药箱的女大夫悻悻然的走了,走时嘴里淡淡的说着什么。 晚间风声急促,那话刚落就被吹散已是正常。 第14章 残月 小屋内。 那阴冷刺骨的寒风灌进窄小的牢笼,那细小的微弱的光从那铁窗折射进来,觉着刺眼的很,常抬手遮了,或是挪到另一角去。 那窸窸窣窣的响动老是在耳边环绕,后脑的锥心刺骨的疼痛都已经疼到了五脏六腑里,尤其是足下钻心的疼,赤足女子双眸睁大,从惶恐中醒来。 窄小的屋内,床头柜上点了一盏烛灯,残烛已顺着盏子落下与桌面贴合。 赤足女子吃惊的望着,将这屋子里所有程设都望了个遍。 最新的记忆是那一棍子下来时,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 她自己,‘阿祉’。 可是,今日二月十九,不正是她的头七吗? 她不是死了吗? 隐约记得有人占据了她的体魄活了下来? 赤足女子头痛欲裂,整个脑袋裹了层厚厚的布,双足亦是如此,此时的她宛如端午时的粽子。 脑海里连连汹涌澎湃的信息直撞她的脑门。 出了这等大事,若非亲眼所见,再发生在她身上,断然是不敢去信的,可现在,‘阿祉’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猛然间涌上心头,这不是做梦。 脑海里时常温柔体贴入微的华服妇人一口一个槿儿,她身边还绕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长相俊美,聪明伶俐。 而妇人口中的槿儿,南荣槿则是南荣府的嫡出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含着金汤匙长大,饱读诗书,琴艺精湛,画也栩栩如生。 人也是温柔善良,可可动人,那京城里人人仰慕的富家千金。 可为何被一个恶徒追赶到这小小的仝平镇,距京城千里迢迢,那恶徒分明在出了京郊就能将她灭口,何苦追了这一月八天十天的? 琢磨不透,换上了崭新的面孔,可那双手竟是悄无声息的抚摸了手腕,宛如还在牢房时,成天戴着镣铐致手腕酸痛,轻轻地揉了才觉着好些,南荣槿顿了顿,收回此举,才想着三年的不堪又哪里会是一息间就能忘却的。 此时还隐约觉着那哗哩哗哩的镣铐声在手脚之间晃动不止。 南荣槿嘴角似笑非笑,抬头望了窗外的残月,‘阿祉’已逝,已有人替她背下三年牢狱之苦,如今的她便是南荣府的嫡女槿儿。 “咿呀”一声,那腐朽摇摇晃晃的木门被外轻轻地推开,晕黄的烛光与月光交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月光拉长。 烛光摇曳着,将来人照着,隐约现个憔悴的面孔,阿祉在床头柜上放了几个粗糙的馒头,一个灌了温水的水囊。 “你昏了半日,吃点垫着肚子!”阿祉的语气稍淡,面上看不出的情绪。 南荣槿盯着她,“多谢!” “请问这是哪里?”她又问道。鼻子灵敏的嗅到了黄纸气味,瞳孔微紧。 “既然你醒了,天一亮就离开。”阿祉依旧冷淡。 南荣槿瞳孔放大,不好之感涌上心头,“你……” 可当下她收回了要问的话。 “谢谢!”绕是再想问些什么,南荣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回去。 只是看向阿祉的神情温柔许多,没了方才的惶恐不安。 有生以来能这么面对自己的前身,怕也是独此一人了罢? 心想的同时双手胡乱在袖子上擦了擦,拿着馒头啃了一口,往嘴里灌了口水,那火烧火燎的肚子才没那么难受。 “不客气!”阿祉淡淡的转身离开。 “等等,”终是放心不下,南荣槿坐在床沿,盯着那苍白的人。 只见南荣槿半挪着身子起来,抬起眸子看着阿祉,“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阿祉眉心拧起,目光里骤然现出警惕,“谁?” “没没没,”南荣槿的眸子闪闪躲躲。 阿祉转身出门,不可言语的气氛愈发凝重,阿祉微微侧首瞧了那虚掩着的木门,而后摇了头。 阿祉懒散的坐在停尸房的门口,依靠着门,望着夜幕星河里的那一轮残月,一周过去了,还是完好如初的在这里,没有任何异样。 晚风清冷,残月下清冷的月光如刀一般刻在他脸上,他月白直袍,腰系精雕细琢的玉佩,随风摆动,看不清玉面上写的何字。 “公子,”一随从拿来斗篷披于男子肩上,斗篷轻巧不厚重,随风摇曳时,隐约可见玉线交错绣织的雪毯,那清淡的雪毯,宛如就在雪景里看银雪。 可,男子那洁白如玉的手轻触那团精绣的雪毯,曾听她说,此物叫绣球花,独爱那雪白无暇的美。他便命人件件都绣上这图案,可惜,她见他如过街老鼠,四处窜逃。 “可查清楚了?”他轻启玉齿,眼皮未抬一分。 “回公子,阿祉姑娘的祖母是因宅子烧毁而牵动了老疾,郁郁而终。” 随从低首恭敬,心里却腹诽连连。 “竟想不到三弟有如此闲情逸致,来这赏月啊!” 来人自是锦月白袍加身,披着斗篷信步而来,夜间自是看不清他脸上的浅笑,却再那晕黄的灯笼下,隐约可见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顺着舟思远的目光看去,西北方向,一处小小的宅子灯火通明,他目力极好,便一下就看清了那是何地?便笑了笑:“是个煞风景的,看它作甚?” 忽而转身看向舟思远,“三弟,答应我的事,可考虑好了?” 舟思远沉静许久,方答:“待事情处理好,就与二哥一同前往。” 晋溪行颔首,自顾摇头道:“近日寻你可真难,怎么,那玉瓷葫芦的事解决了?” 晋溪行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此时脑子沉得已经不是他的一般,靠坐在仆役搬来的圆凳上,眸子却是一直落在舟思远的愁面上。 “多谢二哥挂念了,不过一个玉瓷葫芦罢了,解决了!”想到此事,舟思远难逃其咎,若不是他一心只想见阿祉,也不会出了这等大事。 “解决了就好,”轻拿手帕轻掩着鼻口,微微咳嗽了一声,身子也跟着微颤了一下。 一旁的仆役又是端茶漱口,又是拿了颗药丸送与公子服下,神情哀怨的看着那舟思远,且无形的瞪了他一眼。 舟思远自知理亏,便多看了一眼西北方向,抱拳道谦:“二哥,移步味来酒楼小聚。” 晋溪行倒也不急,只是眯着眼睛瞧他,那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天,“你去的?” 愣了愣,舟思远苦笑了,“没想到瞒不过你!” 第15章 对峙 “这么做,应该是不值吧?”晋溪行明知故问。 “总不能,叫她身首异处!”舟思远的目光如炬。 味来酒楼雅阁内添置了火炉,清冷的雅阁内暖烘烘的。 回来时,一行人都无话可说,心里各有各的打算,他们并非常人,却又是常人。 晋溪行望向窗外,“你拿了什么作为赌注?” 闻言,舟思远并未答复,只是轻轻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沉思良久,“那不如,二哥,再猜一猜大哥的心思。” 白绫飘飘荡荡的义庄小院内,一处小小的门后走出一个缠如粽子的一脚,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拄着个随意捡来的木棍,杏眼滴溜溜的转。 猛然间回首,拍了心口,沉重的呼吸,暗道:不过就是看一眼嘛,至于如此嘛? 放松紧张,南荣槿从容不迫的走了出去,却与匆忙走过来的阿祉撞了个满怀。 “嘶”,阿祉看清来人,目光里莫名其妙的闪出疏远的意味来。 南荣槿腼腆着,故作镇定自若:“那什么,活动活动筋骨!” 阿祉不信,她虽来这不久,但时辰却是拿捏的很准,“子时了。” 不冷不热的这么一句,把南荣槿想好的话给击溃,南荣槿耷拉着脑袋,猛地抬起头来,此时眸里泪光闪闪,啪嗒一颗落下砸在了地面上,瞬息间散了。 “哭什么,又没招你,只是告诉你现在子时,让你回去好生养伤!” 阿祉脾气暴躁,但也是看人来的,看到她眼里噙满热泪,话音刚落,那粗糙的木棍就已抬起,就差一厘就刺到了眼仁。 阿祉暴退数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人步步紧跟,月色下,那苍白的面孔更是骇人。 “说,你到底是谁?”南荣槿先发制人,凌然讯问。 “这话该我问你,无冤无仇的,想做什么?”阿祉不卑不亢,反手一把拽掉了那人手中木棍。 一拉一拽,南荣槿脚下无力,阿祉占了上风。 刹那间,南荣槿手中不知怎么多了把菜刀,甚是骇人。 阿祉依旧面不改色,本就苍白的脸更为苍白,心里暗道救了个白眼狼。 菜刀本就是从前院厨房取来恐吓阿祉的,没想到此人竟没有害怕之意,南荣槿眉梢挑了一挑,紧握刀柄,作恐吓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是谁,为何会占他人的体魄,不是说好要好生照顾老太太的吗?怎么到这义庄了?” 寻妹心切,怒意满满的南荣槿终是露了馅。 愣了好久,阿祉歪着头,露出消瘦的脖颈儿,“来,往这砍,就看你敢不敢呢?” “你……”南荣槿怒不可遏,却是扔掉了手中的菜刀。 “咣当”一声嘹亮的响声在院子里响起,已是夜深人静,稍有些动静,那看守所里的老者一个激灵,连忙披上斗篷,打着灯笼疾步寻声而来。 “我说过了,谁都不许靠近停尸房,出了事概不负责,又不是只有你的家人在此?” 老者一来,指着阿祉的鼻子就是一通训,瞧见了地上明晃晃的菜刀,又是怒喝,“义庄里不许舞刀弄枪耍棍,想一决胜负就去义庄外,在逝者眼皮子底下逞强好胜算什么?” 老者说完,狠狠的瞪了俩人一眼,跺跺脚,轻哼一声,转身边走边叽叽咕咕这些人真是没大没小,一点礼数都不晓得。 “呵!”阿祉一声轻讽,睨了眼那赤足女子,“那你呢?又是谁?” “你你你……”终是你了许久,南荣槿结舌,却再无他话。 南荣槿双目黯然神伤的靠着墙,呆呆傻傻的看着已躲进树梢的残月。 “打小我就只认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想到啊!世间竟是如此神奇,让我看到了不可或缺的东西!” 南荣槿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阿祉听! “无才无德无能之辈,在成日之乎者也的人眼里,不过是个笑柄罢了。” 阿祉道得风轻云淡,弯腰捡起了落地摔掉了刀尖的菜刀,晃晃悠悠的穿过了白绫朝厨房走去。 南荣槿愣在那里,看到人已走远,方后知后觉的有了惧意,忙不迭的抬脚追去。 凄凄凉凉的义庄,怕是有些暖意的地方也只有这窄小的厨房了。 停尸房被老者锁了,也去不得,阿祉便坐在厨房里,引燃一个炉子,添了些木材入内,熊熊火焰刺啦刺啦的高出阿祉的影子。 “你若是她,那大可告诉你,信已送走,来不来就不得而知。”阿祉折了枝木材,拨弄着炉子里的残灰,却是头也不抬,淡淡的言语。 闻言,南荣槿束手束脚的走过来,脚下隐隐作痛,头昏脑涨,却依旧站在门槛那里,总觉着手脚那有隐形的镣铐,碍手碍脚的。 阿祉拎起那个炉子向外走去,越过芭蕉树下,来到停尸房外的廊檐下,将顺手折来的芭蕉叶铺地后坐下。 “他们不会来的,”南荣槿太了解,计家人心散落,以钱势为重,这要倒贴钱的事情他们是不会沾的。 倏地抬起眸子,阿祉木讷的将她望着,缓缓启齿:“这逝者为大,再有千万般不是,总归是要来看最后一面,怎么,看一面也抵不上那十月之苦?” “你不懂,”南荣槿忍痛坐在她旁边,摇头晃脑,哀叹一声,“我入狱,我小妹行踪不知,是她的手笔,且她的子女背井离乡去过那苦日子,都不愿回来。” 背脊突然拔凉拔凉的,阿祉苦闷,侧首从门缝里看去,那全身被雪白的白绫覆盖着的老人,心里暗叹:若你早些悔悟,也不至于如此吧? 下雨了! 雨势来的凶猛,那顺着屋檐滑落的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叮咚作响,微风细雨飘进廊檐。 阿祉背脊紧靠着墙,手中拿着芭蕉叶遮雨,那火炉的火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暖意也被雨水打的零散。 南荣槿没有折芭蕉叶,此时也没有遮雨的家伙什儿,仍由着雨水与微风扑面而来。 可下一瞬,只觉得那微风细雨被挡着,眼前也稍许暗绿了些,她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半的芭蕉叶都在她这边。 “你……”南荣槿很是诧异。 眼看着火势渐渐消灭,便把芭蕉叶转向了她,阿祉淡淡的启齿:“你身上有伤。” 第16章 请罪 “这几天,她对你好吗?”南荣槿似乎是很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何事,老太太又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她的? “她……”阿祉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不让眼前的这个人感到尴尬与落寞? “若你在,或许能看到她最温柔,最懦弱的一面。”无奈,阿祉不想骗她。 “原来……”南荣槿哽咽着,脸颊瞬间滑过看不清的雨珠,“她也会有温柔,懦弱啊!” 一直以为她是不讲道理的,脾气暴躁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会温柔,会懦弱啊!不知怎的,南荣槿有些庆幸,没能看到她的温柔与懦弱,也就不会放松对她的警惕。 南荣槿微微侧首从门缝里看去,哀叹一声:你啊你,示弱一点,温柔一点,也就不至于送终都只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弃女啊! 廊下的灯笼经不住风雨交加,也熄灭了。 乌漆嘛黑的廊檐里也逐渐阴暗起来,那呼呼啦啦的大风刮着,雨水无情的落在她二人身上,寒冷亦凄凉。 二人便不在言谈,心里所想是雨停,风停,心亦停。 芭蕉叶渐渐从手中滑落,一股清风徐来,激醒了靠着墙入眠的二人。 睁开眼睛,入眼亦是一半浑浊一半清晰,阿祉只觉鼻子发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角泛泪,又是呵欠连天。 头昏脑涨的南荣槿睁眼亦是很艰难,鼻子很不透气,双眸酸涩,那脚已麻木,仿佛如一根木头杵在那里一般无疑。 白绫翻飞,隐约可见的一个青衫老者拄拐缓步而来,是昨夜那怒气冲冲的看守义庄的老者。 他面上尽显怒意,显然,昨日的怒气并未消散。 “近日有敌人进入我大虞,尽快把逝者葬了,逃命去吧!” 老者的话语生硬,却是透着关怀之意。 这……阿祉预感不妙,边揉着沉重的脑袋,边朝老者问好:“老伯,附近可有卖棺木的?” “有,”老者捋直吹乱的鬓角,叹气道:“要定做。” 阿祉昏沉的脑子瞬息间清醒,欲要往前的脚步一滞,愣头愣脑的看着老者,“老伯,那定做需要多久?” “这个就不知道了,你先去看看吧!尽量让逝者安息。” 老者话音未落之际,就已抬步离去,那拐杖淌过了一洼水潭,荡起些许涟漪,裤角还被溅了一些泥土。 阿祉刚推开院门,就看到了门外来了不请自来的人。 追上来的南荣槿因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撞在了阿祉的后背,因阿祉瘦,那骨头就如沉石似得,额角已被撞得麻木。 南荣槿揉着额角,缓缓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看到了门外的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他怎么来了? 来人面色沉静,眼底里却又有着淡淡的笑意,看到了立在门槛上的女子,上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阿祉,老夫人离世,原因在我,若不是玉瓷葫芦一事,也不会让老夫人变卖家产,也不会牵动了老疾,在下特意来请罪!” 话音未落,阿祉抿了抿嘴,想要说话,却被身后的声音震了一跳。 “冤有头债有主啊!”老者悠悠然的道。 阿祉终是想起了这舟四公子为何而来,语气淡淡的,“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既债款还清,就没有请罪一说!” 此事南荣槿并不知晓,瞪着双杏眼将阿祉望着,望了一瞬,又腼腆的看了眼舟思远,也就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阿祉姑娘莫要再推了,现下虽不能将老夫人体面的离开,但也要为了去了苍凉之地有个住所,那棺木是要有的,现下,敌人已潜入我大虞作威作福,定做已是来不及,那风水铺就有现有的上好棺木,若姑娘过意不去,就赏了那抬棺匠一口饭吃就成!” 舟思远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人即便觉着无礼,却仍然挑不出毛病来。 是,哪怕普通的棺木她阿祉能买得起,可无人助她,依旧是不能把老太太入葬。 阿祉还在思考,眉头拧的像铁疙瘩,大虞有敌人潜入,加上枣庄被灭口,还未怎么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阿祉抬起眸子,看了一旁同样在沉静思考的人,虽然不知道她如今叫什么名字,却也轻轻地伸出手揪了她的衣袖。 有了如今聪明伶俐的头脑,南荣槿也思索了许久,眼下,只能如此简易了,对阿祉眨了眼,点了头,心里实在是对阿祉感激不尽。 “这个人情我阿祉记下了,”阿祉也学着方才抱拳请罪的人回了一礼,“多谢!” “听闻四公子谈起,阿祉姑娘给远在他乡的亲人送了信,敢问何时能到?” 这人是风水铺的老板,谈吐温和。 “暂且不知,可否能等两日,让他们回来看最后一面!”阿祉是在央求。愿他们能来,也尽快赶到。 两日?舟思远眉头一皱,招来了一旁的仆役,低声问道:“敌人近日在哪个方向?” “回公子,西北方向,仝平镇是抵达京城唯一捷径,怕是两日后就能抵达仝平镇!”仆役答得沉重,心中疑惑满满,这不过就是一普通人,怎的那么大架子,能让公子瞻前顾后? “多加派人手,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切记,把命都给我带回来!”那浮现在眼前的伤亡场景多到数不清,再是面无表情,舟思远也不敢拿命来当儿戏! “是,公子,”仆役躬身退去,却也是默默地侧首睨了那女子一眼,而后又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见过她已三次,那面上却无一次真正的笑意。 主仆二人的嘀嘀咕咕,没人注意到,倒是那靠着门的老者摇头叹息,心中暗暗的哀叹:自古红颜出乱世,十里春风谁得意? 别看她那张随意附和的笑意,那学得有眼有板的抱拳,那处事不惊的模样,哪里会是一个刚出狱的毛丫头? 阿祉从未想过会有人早早就把她的底线看得一清二楚,此时的她不喜,不喜,不喜,她知道,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才能记得清清楚楚。 阿祉得知了赤足女子姓甚名谁,好生夸了一句:“好名字!” 第17章 三娘 义庄附近的杏林被雪白的花瓣覆盖着,远远望去,如雪般娇白。 焦急的等了两日,敌人入城的消息迫在眉睫,援军又迟迟不来,阿祉的心忽上忽下。 南荣槿虽说换了个身份,但灵魂却是换不了的,忆起那牙牙学语时,老太太细心耐心的教导,那蹒跚学步时要摔倒在地时,忙扶住她与妹妹的人是老太太,对她的恨意陡然减少了许多,那颗颗热泪滚滚落下。 南荣槿轻抚着身上孝衣,哭声更大了,可她却依旧咬紧牙关,嘴唇隐隐溢出血丝来,也感觉不到疼意。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救了她一命,都能重情重义的披麻戴孝,此女子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阿祉坐在灵前,默默无闻地将黄纸放进那火盆里,看着那一闪而逝的火光,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落下,掉在了火盆里,少许的灰屑扑了她一脸,却也感受不到刺鼻的异样。 心中喃喃细语:妈,我想你了,你还好吗? 微风袭来,只觉得背后一凉,还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阿祉轻擦了眼角的泪水,缓缓起身回首,看到的是一个灰衫短打的仆役。 仆役只听令于公子,本不想来见她,可想着只是来传话,并不伤大雅,也就来了。 “阿祉姑娘,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往这边来了。” 妇人?难道是计家三儿媳?这个念头久久环在脑海,阿祉对那仆役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谢谢小哥!” 便转身抓住了南荣槿的手腕一同跑了出去。 “谢谢你,”南荣槿知这言轻的二字感动不了谁。 “说到底,这都是该尽的义务,可惜,我却不能替我母亲披麻戴孝,着实有违天理!”阿祉的言语冷淡,凄凉。 “若你不嫌弃,我与你一同守孝!”南荣槿真诚相待。 “……谢谢!”许久,阿祉才启齿。 离义庄不远的小道上,杏花落地成毯,如寒冬腊月的大雪,看这光景,似有冤要报。 一个妇人背后驮着一个幼儿,左右手各领着约五六岁的孩童,身前还挂了粗糙的背篓,显然里边的东西很沉,她都是低着头走路的。 这个人在阿祉与南荣槿的脑海里太过模糊,又太过熟悉了。 短短五年未见,一个清秀丽英的女子竟被岁月磋磨成了四五十岁的妇人了。 越来越近,阿祉缓缓上前,站在那妇人的面前,待妇人站稳,才踮起脚去取下妇人挂于脖子上的背篓带子。 “三娘,”阿祉淡淡的喊了一声。 妇人如释重负的呼吸,面上尽显忧愁,目光暗淡,对那许久未见的女子硬挤了个浅浅的笑意。 “这是你们的大姐姐,快见过大姐姐!” 妇人一来并没有斥责阿祉为何没有照顾好老太太,反而是先将那长相一致的男童往前推了推,语气哽咽着,面上仍依旧保持微笑。 “见过大姐姐,我叫计桓,我叫计辰。” 两个男童齐刷刷地朝阿祉鞠了一躬,面上淡淡的笑意,因老太太离逝,他们自然是在认亲时也不敢开怀大笑,可眸子里红晕证实了先前就已大哭了一场。 叫计桓的孩子右嘴角有一个很深的酒窝,不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叫计辰的孩子左嘴角有一颗痣,这也方便了往后不会认错了。 “背着的叫计宁,五个月大,还不能说话。” 未等阿祉说什么,妇人便向前了两步,将那尚在襁褓里的婴儿的面孔给阿祉看了。 许是妇人背着她,加上那背带厚实,婴儿的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红晕,吮吸着手指。 阿祉愕然片刻,尴尬的笑了声,“你们这是怎么来的?” 妇人回首望了望,“是一个锦衣公子护送我们过来的!” 妇人看到了一旁披麻戴孝的陌生女子,惊讶道:“这是?” “她叫槿儿,前几日救了她,为报答,便与我们一道送奶奶上山。” 阿祉解释道。 闻言,妇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喉咙翻滚,哽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哭,一个陌生人都给老太太披麻戴孝,反观她们,忽而摇头晃脑的哀叹连连。 “我们去看老太太!”妇人哽着,双手抓住了阿祉的胳膊,叹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话音一落,便领着那两个男童疾步朝义庄走去。 南荣槿轻轻地拍了一下阿祉的肩,喃喃细语:“三娘她的脾性是个好的,有次路遇恶徒打斗,挟持她做人质,打的狠了,伤了脑子,好再没什么致命大碍,但也落下了病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接下来,就劳你费心了!” 阿祉回首望着她,不答反问:“你想通了?” “想通了,”南荣槿起初原以为有了新的身份就沾沾自喜,可一看到自己的原身站在她面前,不知怎么竟有种想除掉而后快的意识,现在想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她的南荣槿吧! “命运弄人啊!”南荣槿自嘲,转身之间,眼角含泪。 在灵前,棺木未盖,妇人呆望了片刻,豆大的泪珠情不自禁的滚滚落下,忙领着孩子扑腾一下跪着,也不去管那青砖上是否放了垫子。 那扑腾跪下去的响声直击撞到心里去,在一旁守着的老者下意识的轻抚了膝盖,别过脸去不看这煽情的一幕。 “儿媳妇柳氏柳絮携子回来看您老人家了,求您原谅这一去五年不复返的不孝之举!” 柳絮哽咽着,哽着脖子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憋在心里已久的话释放出来竟是这般舒畅。 “娘,”柳絮起来,看着那沧桑的面容,捂着嘴泣不成声,安静了许久,才慢慢细说这五年不复回的原由。 她知道报喜不报忧这句话,本该是“炫耀”他们这几年在外过得是如何风生水起,可是,她不会说谎。 “二伯和大哥儿去边境做了驻守的士兵,相公与二哥儿担忧他二人,也前后脚去了,至今为止还未回来。” “小姑被夫家抛弃,整个人疯疯傻傻的,与她女儿去向不知,儿媳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一点影子。” “这对双生子是离家前就有的,背着的孩子是路边拾来的,是个女孩,叫宁儿。” “娘啊!我这么些年一直在安州寻小姑,那些气人的信件都是先前相公与二伯写好的,再隔三差五的送回来,您受苦了。” 逝者已逝,说再多,也一句也听不到了。 第18章 安心 阿祉听罢,终是摇了头,心里难受的慌,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外受的苦可想而知。 南荣槿拍了自己的眉心,心里哀怨一叹,原来狭隘的人是她自个儿。 二人同时上前扶起了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男童。 “姐姐,”计桓小小的童音在阿祉耳畔响起。 阿祉抬手揉了计桓的小脑袋,“快去叫娘亲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 “是,姐姐,”计桓很听话的跑过去了。 计辰也颠颠的跟了去,“哥哥,等我。” 柳絮那骨瘦嶙峋的模样,一阵风吹来都能倒了,阿祉轻叹,是怎么带着两个孩子东奔西跑的。 柳絮怪不好意思的把那襁褓里婴儿放下来抱在怀中,看了阿祉,“阿祉,我……” 柳絮难以启齿的柔弱在阿祉的眼里,不知不觉地模糊了双眼,阿祉回首望着南荣槿,眼里示意着什么。 只一个眼神,南荣槿比谁都懂,这个时候,什么都过去了,不计前嫌才是现在的唯一的最好的相处方式。 “好了,阿祉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呢也是我三娘,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好好的。” “槿儿姑娘,到底是我们没有尽到子女的义务,只顾着在外忙活了,顾及不到老人,现下你都能为老太太披麻戴孝,让我无地自容,”柳絮愧疚的朝那南荣槿深鞠了一躬,“我计家永世记得姑娘的大义。” 南荣槿哪里受得起这礼,忙侧身跳开了,可心里悲喜交加的很。 “小辈不敢受这大礼。”南荣槿幽怨的看了一眼阿祉。 这样的事交给南荣槿处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惜,只此一次。阿祉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仆役,“小哥,你家公子是不是去镇外抵御敌人了?” 仆役轻“嗯”了一声,“姑娘,敌方一千,我方二千,公子下令了,都得把命带回来,现下你家人来了,尽快吧!” 都得把命带回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阿祉懂,忙看向了柳絮,“三娘,事态紧急。” “我知道我知道,来时要不是有一位锦衣公子护送,我们娘几个怕是到不了了,阿祉,这事你来安排,让老太太入土为安,是咱们唯一的心愿了。” 柳絮的眸子闪过一层又一层的愧疚之意,也是叹自己有心无力,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 ———— “起!”声如洪钟般响起。 接着那落地碎的五分四裂的盆与灰屑溅了一地。 简单的出殡了! 抱着老太太的灵位该是计家长子,可他们都不在,现下是有两个男丁,可惜他们与老太太并未有过朝夕相处的感情,这抱灵位的重任便落到了阿祉身上。 沉重的来到了一片林子,跪着哀悼了片刻,做法事的道士朝他们洒了一把净米,一人二枚铜钱,吩咐那净米需吃得一粒不剩,那二枚铜钱珍藏起来。 每人上前捧一抔黄土撒向冰冷的棺木,若极其怀念逝者的,捧多少抔黄土都可。 捧得最多的当属柳絮,她替丈夫,替二伯,替那两个孩子,也替小姑与她的女儿。 那枯瘦如柴的手渐渐泛起了血丝与水泡,些许的指甲都望外翻着。 若不是阿祉来扶她,她还要坚持下去。 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了抬棺匠,她们则退去一旁。 隐约听得见五六里之外,那如雷声的喊打,马儿奔跑震得地面扬起高高的灰土。 抬棺的男子们都已退了回来,皆扛着锄头,铁铲,镰刀等物,刚要抬脚离开,被一个丫头喊住了。 阿祉拿着银两递给为首的,恭敬道:“老伯,这几日你们辛苦了,无论舟公子与你们说了甚,这钱你们定要拿着,买些水酒喝。” 为首的老伯再三推辞,却是拗不过这个丫头,“老伯我就收下了,小姑娘,节哀。” “嗯!”阿祉话音未落,一匹受伤的马屁横冲直撞的跌进了树林里。 阿祉吓得暴退数步,连忙抱起了那还未反应过来的计辰。 计桓自然也被南荣槿抱了起来,可面上苍白又添了几分。 “你没事吧?”阿祉问。 “没事!”口不对心的南荣槿抱着计辰跟在阿祉身后。 那受伤的马匹被一人牵制住,随后翻身上马,朝阿祉喊道:“西南方向。” 看清了是舟思远的仆役,阿祉颔首,回首望向那正惊慌失措的柳絮,那个襁褓里咿呀哭闹的计宁。 那些拿着家伙事儿的男子们不由分说的冲了出去,那为首的男子对阿祉道:“小姑娘,速速离开,且放一万个心,定不会让那贼人扰你祖母清净。” 阿祉从头到脚石化了,这舟思远想的面面俱到,替她拖延时间,又安排人护送柳絮母子,现如今,这些男子们还有始有终,那真诚相待的面貌嵌入她的心里,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不光阿祉记下,那南荣槿又一次将他记在心里,为了不成为他们的拖油瓶,她转身之间,“阿祉,我们快走。” “老伯,千万小心!”阿祉再高冷的人,面对此事,也被暖到了。 “速速离去。” 林子里嘈杂的声音夹杂着老伯的回音。 西南方向有那仆役带路,众人急三火四的走到官道,正看到那急奔过来的四五辆马车。 仆役指着那行人马,对阿祉懒懒散散的道:“你们乘那马车离开仝平镇,到卉州府,有人接应你们!” “你……” 你字一落,那仆役又策马自林子里去,阿祉那千恩万谢的还没说出口,人就已远去。 到底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富家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阿祉下意识的看向南荣槿,“你和他认识?” 南荣槿点头,又摇头,“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商界大鳄,在牢……” “咳咳,”南荣槿差点就暴露了,连忙借助咳嗽转移注意力,“在老夫人那里得知,他有两个义兄,都是有权有势之人。” 阿祉面对那陌生的马车,终是心生胆怯,“如今你对他们有多少了解,可信否?” “仝平镇到卉州两日的路程,期间也能路遇安州……”想到此,南荣槿把目光聚集在柳絮身上,若有所思,安州…… 柳絮被她盯得脊背发凉,下意识的挪动了僵硬的双脚,故作镇定自若,轻轻地哄着那似饿了的计宁,把南荣槿的疑心全然像是没看见一样。 第19章 前因后果 “可是阿祉姑娘?” 赶上前为首的车夫跳下来,目光温和的打量着阿祉这一行人。 阿祉愣了半晌,有些迟疑不决,只觉着后背被人用力一推,她就踉跄了几步到了最前面。 狐疑的侧首看了南荣槿,只见她一脸无辜的模样,阿祉幽怨的看着她,这妮子还挺记仇! “我是。”阿祉现在倒是大方的应了。 “如此,快随我等上车,现下战乱迫在眉睫,你们又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千万莫给三位公子添乱了。” 车夫眉眼带笑,示意她们尽快上车避难。 身后的嘶喊与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咬紧牙关的阿祉终于是抱着计辰撩了帘子沉重的踏进去。 将计辰扶好坐稳后,她则再次挑了帘子出来,接过南荣槿怀里的计桓,计桓比计辰沉多了,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南荣槿,也是摇头一叹。 再次接过了柳絮怀中的计宁,车厢内三个大人,三个孩子。 车厢不仅宽敞,还铺了很多柔软的垫子,阿祉生怕把脚下的毯子踩脏,将之叠放收回了一个空的柜子里。 南荣槿知道这样的陈设,点头称赞:“看来这人真是下了血本了。” 南荣槿轻轻地撩开了窗帘,看到外面的景象逐渐走远,不禁一叹,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她放下帘子那一刻,顿时间把方才疑虑的目光又投在柳絮的身上,她正给怀中的婴儿喂着什么…… 凑近一看,那碗中是黑面糊糊,只看她一勺一勺的慢慢喂着,喂一口就拿方巾擦一下溢出来的黑面糊糊。 看着那孩子吃一口,噎一口,还打了干呕,那柳絮又给她喂了一勺温度适宜的水,那干呕的婴儿才好受了些。 只是不愿再去吃那黑面糊糊了,眼看着嘴边都糊满了黑面糊糊,怎么也不肯吃,柳絮拿方绢擦了后,抱着她靠着哀叹一声。 “不吃就得挨饿呀!”柳絮急得流了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怕是有了些许生气的情绪都不敢发泄出来,怕吓到孩子。 “老伯,可有什么集市?”阿祉撩开车帘问了正赶车的车夫。 车夫回首,望着小姑娘,欣喜道:“姑娘想买什么,说一声便是!” 阿祉一噎,叽叽咕咕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姑娘?”耳边呼呼的风,车夫有些耳背,便再次问。 “一头母羊就行,”阿祉将银两递给车夫。 “等着吧!”车夫爽快的接了银两放进袖中,继续专心赶车了。 阿祉看着那双生兄弟头一点一点的,这马车虽不颠簸,也担心他二人摔倒在地,将他二人抱在怀里,哪怕心里排斥,也终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像是进了坎坷不平的小道,颠簸的厉害,阿祉有些昏昏沉沉的,望着那面色沉重的南荣槿,及那抱着孩子打了瞌睡的柳絮。 这一路走来,怕是过于劳累过度了,得了清闲,也正好打个盹儿。 婴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半梦半醒的柳絮忙抱起轻声细语的哄了,孩子睡了,她却瞪着双空洞无物的眸子,看向那时而翻动的帘子。 “我有事……” “我有事……” 阿祉与南荣槿异口同声,都望着刚醒来的柳絮,她俩的不约而同倒是觉着正常了些。 “你先说……” “你先说……” 又一次的不约而同,俩人会心一笑。 这下,柳絮瞳孔收紧,看着俩孩子都依偎在阿祉怀里熟睡,而这俩丫头像是要有什么话要说?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往后靠了靠。 “三娘,你别怕,我有事想问你!”阿祉看出了柳絮的不安,浅浅的笑了一下。 “你你你,你问!”柳絮结舌。 “我送信时镖师是前往的卉州,你却是自安州回来,你长期营养不良,犯有心疾,还带着三个孩子四处奔波,再是铁打的也抗不住,再则,这两孩子一进来就沉睡,三娘,你瞒得了你自己,苦了你自己,那孩子呢?” 阿祉斩钉截铁的问道,不让柳絮有一丝的辩解,方才想要辩解的柳絮已被那一句瞒得了你自己,苦了自己,却让孩子跟着她四处奔波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落泪,抬起那看不出颜色的袖子擦了眼角。 深深的呼吸了,觉得好受了些,柳絮才睁开那黑眼圈极重的眼睛,深叹一气。 “阿祉,实不相瞒,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还得等你二叔三叔,大哥二哥回来,还要得等小姑与她女儿小樱,现在又有了宁儿,每日花销都是一大笔,良田卖了的钱财只够裹腹,回来一次,那时在远远的看着,你不在,后来得知你入狱,我便以书信告知你大哥,他如今是军中百户,多少有点脸面,托人找了关系打听你犯了何事。” “咳咳,”柳絮说得急了些,牵动了旧疾,她咳得惊天动地,南荣槿轻拍了她的背,柳絮才好了些,只是那面色白里透红,却显着病态。 “慢慢说,慢慢说,不急不急,”南荣槿心急如焚,这个三娘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 “槿儿姑娘,谢谢谢谢!”柳絮一个劲儿的道谢。 柳絮又接着说道:“阿祉,我在仝平镇与镖师说好了的,若有书信,就去送去卉州,再送来安州,这样你们也就不会有去寻我们的想法!” “难怪,奶奶去找过几次,却无一点音讯!”阿祉却为老太太惋惜。 迟来的爱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 “三娘,那小姑可有什么消息?”阿祉问道。 “没有,安州地势广,人也多,且我带着孩子进不了那富家子弟玩乐的地方,只能在周遭没有人气的寻!” 柳絮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叫人心里难受。 “放心,会寻到的,也定会团聚的!”阿祉安慰柳絮。 柳絮擦了泪,轻轻地将计宁放去那背篓里,边盖毯子便说道:“阿祉,阿祈好像也在边境,也就是丹州。” “那她和二伯他们有联系吗?”阿祉反问。 “这个就没有了,二伯他们时常忙得脚不沾地,一封家书就得两个多月长收到。” 阿祉若有所思,对这计家人多少有些改观,到底什么让他们改变了? 这柳三娘是个有情有义的,阿祉看着那沉默不语的南荣槿,“怎么了?” “没,”南荣槿摇头,抬起手掀开了帘子,出仝平镇了啊!回首对阿祉说:“阿祉,事有蹊跷,有空我们谈谈。” “嗯,”阿祉颔首。 两个小男孩睡得香甜,兴许奔波劳累过度,还打起了鼾。 第20章 不可小觑 时值三月初,春风和煦,烈阳高照,仝平镇外宽敞的平地,弥漫着浓厚血腥味,方才近千人自南面如群蜂袭来,气势凌人。 方才有多气势凌人,现下就有多么狼狈。 地面上成毯的雪白杏花真真就是血花了。 地面上的残缺不全的肢体,一地白森森的尸骨却与血水共存。 一半剑身没入了泥土里,只露着尚有残血的剑柄。 风一摇摆,剑柄也毫无骨气的跟随摇摆。 北面的人比敌人多了一倍,来势汹汹,领头人有二。 一是白如玉的男子居左,身上雪白的锦衣沾染不少鲜红,面上也积了一些逐渐凝固的斑斑点点的血迹。 二是右侧满面严肃,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男子,却又透着丝丝怒气。 他姓成,单名陌,无字。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剑柄,侧首看了左侧,“都走了?” “大哥,按照你的吩咐,估计这时已出了镇。” “思远,此次,你就莫再与我争夺,她不是她。” 义兄的话让舟思远的心情一落千丈,苦笑道:“大哥,思远明白,可我只想让自己心安,我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她回来了,你知道是谁吧?”成陌再一次问道。 “思远暂且未知,若知晓了,定不会辜负。”舟思远对这位义兄恭恭敬敬。 “成公子,四公子。”远处,一匹伤了的马疾奔而来,还有着十几个拿着锄头,铁铲,镰刀等物的男子。 对付了林子里蓄意害人的贼人,他们就匆匆赶来。 “只不过是派来查探大虞耐心的小卒,记得把尸体清理了,镇里百姓好生安抚。”成陌男子目光利锐的望着匆匆赶来的士兵。 “是,”士兵齐声令命,一刻也不停歇的疾步而去。 “丹州附近埋伏不少贼人,姑姑病愈,你与溪行即刻出发。” 成陌说这话时,周身寒冷至极。 那双锐利的眸子如冰刀似得刮在脸上,舟思远免不得打了个哆嗦,恭敬道:“是。” 绕是他舟思远再有多精明能干,管理自己闯下来的一片家业是有多雷厉风行,可在这位面前,依旧觉着是有千斤坠压着,让他喘不过来气,翻不了身。 “让她在卉州等着。”成陌男子翻身上马,侧首看了舟思远,“你的人该对她要恭恭敬敬,不能逾越,他日定打脸打个痛快!” 话音一落,尘土飞扬,已扬长而去,只瞧见了渐渐消失不见的影子,空中伴着的还有其他的物体,那便是从那手腕处洒落的如泉涌的血液。 舟思远望着这场景,默默无语,心中哀叹,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仆役上前一步,闻着那话似乎是话中有话,却又理不清,故而发问:“公子,小的不明白,那女子只是个农女,手沾人命的案犯,怎就让你们几人瞻前顾后,事事关心,且事事面面俱到?” 舟思远压制怒气,环视了周遭清理断肢的士兵,对仆役道:“枉你跟随本公子数年,手沾人命的又何止是她?是否是安生日子过得好了,就忘了往上数三代都有农户,若不是农户,你连吃的都无着落!” 舟思远对着这些仆役看得也是看得重要,每每都要解释的一清二楚,他睨着仆役,仿佛现在是每说一句话,他都充耳不闻。 可如今…… 罢了,挥一挥衣袍,浓厚的腥味扑鼻而来,舟思远翻身上马,策马急奔仝平镇去。 只留了仆役一人在风中凌乱,仆役挝耳揉腮,实在是想不通透,倒要看看,那个女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走走走,就等着你说这句话了!” 得知舟思远即刻出发丹州,晋溪行哪里还顾着自己的风寒还未痊愈,连忙交代仆役随意打点行囊,就大步流星的走出府邸。 随之跟来的还有晋家当家主母摩鸢,摩鸢气质当真是属上成,已是四十出头的妇人,儿女双全,嫡子二十有二,嫡女一十八,且成日里与后院里那几个姨娘们,庶子庶女们勾心斗角。 因该满面愁容,焦虑不安才是,并没有,她依旧如二八佳人,肌肤吹弹可破。 摩鸢面上依旧是那三分喜,七分严的温柔浅笑。 摩鸢将嫡子望着,嫡子体弱多病,本该是焦心焦肺,她并没有,只见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瓷瓶子递给嫡子。 “此次远行,一人在外多多照顾自己,莫逞强好胜,这是急救的药籽,紧要关头时可保命。” 晋溪行颔首,接过药瓶后与母亲告别。 “母亲放心,儿子定会安然无恙回来。” 他们母子告别都是笑意满满,并未有其他母子告别时的痛哭流涕,哀心烦闷。 一旁的舟思远对晋家当家主母着实佩服,一人管着偌大的家业,还平日里三令五申,与后院小妾们斗志,还能如此的光鲜亮丽。 他恭敬道:“夫人,留步。” 知道他们母子的告别都很是特殊,就没有过多不舍的话语。 摩鸢微微一笑,轻轻地颔首,抬脚转身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进了朱红漆的大门。 马车里,一仆役给舟思远处理伤口,方才来不及回府,此时只得在马车里包扎。 即使轻轻地取掉了与肌肤粘连的衣衫碎片,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依旧涌上心头,额角冷汗涔涔,舟思远望着仆役,“镇里的百姓如何?” 不关乎自己的伤势,却是去担忧百姓安危,仆役未答,晋溪行已慢慢细说原委。 “镇里的百姓已安抚住,有些胆大的还不怕敌人的偷袭,奈何看到了送进镇里医馆的伤员,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也都老老实实的关门闭户。” “那就好!” 舟思远咬紧牙关,目光注视着仆役的每一个敷药的动作,仆役的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涔涔。 “伤势如何?”舟思远轻轻地一句,那仆役抬起头看了他,又浅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你也别太过紧张!” “能为公子敷药包扎伤口,是小的荣幸!”一听公子这般说,仆役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公子,您的伤是皮外伤,过些日子结痂了就好了。” 晋溪行拿着书籍翻阅,正好看到了精彩绝伦的文字,马车摇摇晃晃的,终于不情不愿的收好书籍,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闭目养神,却喃喃细语。 “你这是高兴你家公子受伤呢?还是高兴你家公子伤好以后不会留疤呢?”晋溪行毒舌起来,怕是没人能说得过他。 不过他遇到了南宫晟,论起毒舌,南宫晟称第二,自然也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不过这只是后话,何时遇到,讲的还是一个缘字! 第21章 母女相遇 仆役脸色一半苍白一半红晕,显然是吓得不轻,忙跪下磕头认错,“公子,小的高兴的是公子的伤好了后,并不会留疤。” “怎么不会留疤,你家公子何许人也你不知道?那是见不得留一丁点疤痕的!”晋溪行继续着不嫌事大的闹腾。 “小的……” “舟安,你先出去。” 舟思远语气冰冷,目光也寒了。 原来这生怕惹怒了公子的仆役叫舟安,舟家的家生子,舟思远生母的婢女所出,只是年老体衰,经不起风寒,早早就去了,那看守门房的父亲也因天寒地冻,那年滴水成冰,吐气如冰雾,半夜查岗摔了一跤,自那后,舟安便无父无母,一直跟随着公子。 “是,公子。”舟安蹑手蹑脚的,一步三回头慢慢的去了外面,与车夫一同赶车了。 舟思远淡淡的将他望着,吐字如冰,“若你是存心找茬儿,那大可以别把矛头指向舟安。” “就是闹一闹,缓解气氛,何况他们不过是低人一等的仆役,还不能说了?” “那他又是大夫?” 尽管公子压低了声音,还是勉勉强强的能听到了些,舟安在外边懊恼不已,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连车夫问他话,都没听见。 “得了,得了,你这护的也太明显了,就不怕他们反过来扑腾?”晋溪行已哑然失笑,倒关心起了他身边的人其中一个是否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白得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头衔,倒不如改叫毒舌!”舟思远对他真的是好感度逐渐下降。 “我有望老的孤本,就赏给他了,就当弥补可好?”晋溪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着车窗。 “还不快进来谢过晋大公子?”舟思远很诧异的看着他,他曾经很少在他们面前提起舟安,怎么现在什么都知道? 舟思远蹙眉时,舟安已进来跪谢了晋溪行,双手捧着那本孤本欣喜万分,对这晋大公子又鞠了一躬,“多谢公子赏赐!” 那憨憨的笑意挂在脸上,将那孤本揣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 “坐着吧!”晋溪行比先前笑得更灿烂了。 舟安坐下后,继续收拾矮桌上挑出来破碎的衣布,给公子那还未上药的胳膊继续敷药。 晋溪行时不时地挑开帘子透气,时而观望着那小四方外面的景色。 “我父母明日卯时就移居去京城,奈何我没能一起!”晋溪行也不难过,只是有点遗憾。 “比起国家大事,这点事不算什么!”他自己安慰自己。 “京城富贵,发展趋势大,且对你小妹好。”舟思远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就闭目养神。 “为了她移居京城,值。”晋溪行对父母的所作所为感到喜悦,女子嫁入豪门,尤其是京城里富贾,定是要去给女儿撑腰名场面了。 说话间,他们与前方的马车近在咫尺,在一家茶楼停了车。 末尾的车辆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是方才策马离去的成陌,还说让他告诉她在卉州等着,没成想他自己先沉不住气赶来了。 舟思远莫名的好笑,可又忽然止住,那个人是阿祉啊!万一这结义兄长对她有威胁,那不是在幸灾乐祸? 因等计家来人,出殡时辰晚了,再碰上这敌人进大虞的消息,已是人心惶惶。 出来的百姓少之又少,那茶楼的生意着实冷淡,往日游山玩水的人不计其数,可如今,屈指可数。 茶楼最里的一个角落,一个愁容满面的妇人唉声叹气,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水,吃了几口小菜,便就再没什么胃口,拿起方绢擦了嘴角的油渍,招来了小二,递出张人像,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看了看,歪着脑袋想了想,小二同样是愁容满面,歉意道:“夫人,不曾看到过,如你所说,一个月未见,被人挟持,怕是饿一顿饱一顿,面容憔悴了也不一定。” 是啊!她老是拿着张女儿最美的画像四处寻她,一个月未见了,怕是早已瘦的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妇人这般想着,卷好了画像,小心翼翼的放入袖筒中,欲要抬脚上楼去客房歇息。 外边的马蹄声,哭闹声震耳欲聋。 妇人站在楼梯处,对每个路过的人从未放弃过,千千万万中总有她的女儿在里面。 先跳下马车的南荣槿似有心有灵犀似得,总觉着身后有人正望着她这个方向,她先把计桓抱下来,再抱了计辰,经过了一下午的相处,他兄弟便与她熟识,连同阿祉一起,这兄弟俩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可甜了。 南荣槿一手各领一个孩子踏进那茶楼,刚到厅里,却对上了一个熟悉的人,她那一双闪亮的眸子,憔悴的面容,那捏着方绢擦眼角的泪珠,像是要说什么,却久久未能听到。 “槿儿?”妇人掐了自己的手背,疼痛让她并不是在做梦,可又恍如做梦,这个面黄肌瘦,平常布衣,还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啊! “娘!”一股强烈的意识让南荣槿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还真是你啊!”妇人急急忙忙的一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一把将女儿搂着,开心的落了泪。 “是我,我前几日被那恶徒追到此处,还打了我,是她救的我。” 南荣槿心中有些许排斥,可这身子却是眼前这个妇人的亲生骨肉,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毕竟这妇人对“她”是好的让人都挑不出一丝错处,并未重男轻女过。 顺着槿儿的目光看去,妇人难得一见的笑容在嘴角隐现,“谢谢谢谢!不然我上哪去找我的孩子!” “夫人不必客气,”先前就听她说起身世,如此,阿祉也从没想过高攀。 “这孩子还谦虚,”妇人那双颊终于挂着笑容了,“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夫人,我叫阿祉。”阿祉淡淡的笑了下。 “祉?”妇人诧异了一会儿,“可是,祉,福也?” 阿祉愣了愣,觉着有一丝不对的韵味在里头,“我不识字,不懂名字的含义。” 第22章 推波助澜 祉,福也!祈,求福也! 妇人一直想着的是这句话,万分诧异的望着她,“阿祉,是否有一个妹妹,叫阿祈?” “是有一个妹妹,”阿祉瞠目结舌,望向那在一旁的南荣槿,见她一脸茫然失措,也就知道这妇人猛然见说出来的话,她也捉摸不透。 “不知夫人问这有何意?”阿祉继续问下去。 妇人望着阿祉,突然欣喜的目光暗淡了下去,“你有几分像她。” 阿祉的心里两股气息冲撞着心房,“夫人……” 接下来的话卡在嗓子眼儿,到底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算了,大千世界相似的人千千万万。 妇人紧紧握着着南荣槿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又从眼皮子底下没影了。 看到她,又意外的听到这个名字,也惊喜了几分。 十五年前异姓王轩德王未能抵御住敌军袭击,兵败将亡。得知夫君逝世,轩德王妃诞下双生子那夜,失血过多而亡。 同年,新皇虞宣帝上位,封异姓兄弟轩德王为镇国将军,轩德王妃镇国夫人,膝下双生女儿为元彦公主,元奕公主,以此悼念安彦,言奕夫妇。 封赐当晚,有人暗中送来一封书信,只写着“祉,福也!祈,求福也!” 也是那日后,轩德王府中二位奶娘与那才出世几日的双生子消失不见,再无踪迹! 妇人只是略略一想,瞳孔收紧,仿佛那种种惨状就在眼前,如今眼前与她相似的女娃子,是不是她的女儿? 只觉得胳膊被人推了推,妇人才从往事中回神,看到槿儿的一脸诧异,失笑道:“饿了吧?” “您怎么了?”南荣槿疑心也重。 “想起一位故人罢了!”妇人声气很轻,轻叹一声,她在惋惜。 妇人望着那站在柜台处的小二,“麻烦你上一桌饭菜。” “妇人,稍等片刻!”小二应下后匆匆去了后厨。 妇人将阿祉望着,双颊自然流露的微笑,“阿祉姑娘,先用饭,饭后我们再谈其他。” “多谢夫人,先前就告诉了槿儿,我只是路过,恰巧见到她受伤,带她去找了大夫,说起来,救她的是大夫,我只是帮了个小忙,不足挂齿!”阿祉极力推脱。 “好了,娘,吃饭就成,其他的就不谈,如今阿祉姑娘是我朋友,谈那些黄白之物就显得咱傲慢无礼,朋友就该真心实意。” 南荣槿心中可扭捏极了,说着诚心实意,却不对人的话,着实扭捏。 “好好好,”女儿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饭菜上齐,在一旁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计桓,计辰二人那眼珠子都盯着那白馍馍,还悄无声息的咽了口水。 南荣槿净了手,拿着方绢湿水擦了二人的小手,给了二人一人一个白馍,心疼不已。 “桓儿,辰儿,慢慢吃。” “谢谢槿儿姐姐!”道谢的同时,两个孩子的目光却看向母亲,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喉咙间还吞咽了一下。 柳絮头昏脑涨,即便如此还是保持住清醒,孩子饿了,面子值几个钱,看得孩子那般吃个饭都要看母亲的脸色,心中不是滋味,随即含泪点了头。 得了允许,俩孩子才怯怯的接过那白馍。 阿祉伸手去抱了柳絮怀中睡得香甜的婴儿,“三娘,宁儿给我,你快去吃饭。” “你哪里会抱孩子,孩子太娇贵了……” “可以学。” 柳絮话未说完,就被这三个字堵的一字也说不出来,胆怯的落座,却只座了半个凳子。 对面的妇人笑了笑,“不必担心,吃饭要紧。” “明日我就带槿儿回京了,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妇人面色慈爱的看着抱着孩子的阿祉,见她娴熟的给孩子喂食物,不免有些诧异,“想不到阿祉小小年纪竟能给孩子喂食物。” 阿祉抬起眸子望着她,勉强的笑了声,“我经常喂……” “阿祈吃饭,许久没喂那么小的孩子了,竟是有些生疏了。” 阿祉心中叹道,假货终是不如真货,随意说什么都行,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捏着调羹喝粥的南荣槿,怕是她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吧? “嗯,穷苦的孩子早当家,你们也是不易,”妇人哀叹了一声,经历了这一个多月奔波劳累,见识到了民间的女子,再看看回到她身边的孩子,心里有喜有忧。 “娘,阿祉要去丹州府寻亲,”南荣槿接话道,脸上显露了不舍,确实,她不舍得离开,更舍不得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看着曾经的自己。 “这样啊,”妇人有些遗憾,“若你们到了京城,就到南荣府,我俞沁定设宴款待。” “多谢夫人。”阿祉恭敬的回话,心中却是警惕了。 她阿祉能借她人身子活着,目睹了原主在她面前活蹦乱跳,也就不得不担心起来。 她能活着,别人为什么就不能? 又不是她一个人那么特殊! 夜幕星河,少了那轮圆月,也依旧灿烂,晚风自菱格窗徐徐而来。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俞沁终是难以入眠,便起身掌灯,拿了件衣袍披于肩上,在客房里踱步,慢慢思索着什么。 在厅堂里用餐时,那个告知他消息的男子出现了。 槿儿被人绑架,险些撕票,可为什么那人偏偏慢慢追赶着槿儿到了这穷乡僻壤? 她苦苦寻找了近一月,就在半月前,他找到了自己,说有槿儿的下落。 便带着护卫匆匆赶来这仝平镇,却又遇到了言奕的女儿,听名字,观眉眼,怎么看都与言奕相似。 俞沁缓缓坐下,支肘托腮,这也太过巧合了? 虞宣帝都找了十几年,怎么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就知道了呢? 他是谁?怎么会觉着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她,看似巧合,却又是在推波助澜! 俞沁倒了一杯凉茶,凉茶入口,一身顿时被凉意围绕,看了熟睡的槿儿,不由得轻叹,那人为何要这样做?仅仅是饶她一命?还是戏弄? 一杯凉茶入肚,睡意全无,依旧支肘拖腮细想,不知阿祉那里可有什么信物。 三更半夜,在星星的灿烂照耀下,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推开菱格窗进了间客房。 第23章 太子 阿祉最终还是得知了柳絮母子几人是骑马回来的,自安州府到仝平镇,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一天一夜,想她一个妇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帮衬下,带着几个孩子连夜赶回。 是以,阿祉便把带计宁的重任就揽到自己身上,带着婴儿睡觉的她睡眠很浅,稍稍的动静她就感觉到了。 一股冷风自菱格窗徐来,检查了熟睡的计宁是否被被角捂住鼻口,这才慢慢起身掌灯,刚刚一醒来就往墙上找开关,摸索了一会儿,才发现除了冰冷的墙,也再无其他。 烛灯燃起时,那菱格窗旁骇然多了个人,阿祉往后退了一步,手往后拿着什么。 那人施施然的走至圆木桌撩袍坐下,朝阿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自袖中取了张墨汁凝固的书信置于圆木桌上。 屋里,有晚风的清冽。 也有淡淡的墨香。 也有刺鼻的血腥味。 也有襁褓里婴儿的奶香味。 阿祉捏了捏鼻子,望着那个沉重的面孔,他身上虽看不到一丝伤口,可清风徐来时,那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他笑了,只是浅浅的一笑,抬起眸子看了她,知道屋里有一个尚在熟睡的婴儿,抬手指了桌面上的书信,示意她过来。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擅自进屋,还这么反客为主,阿祉懊恼的很,背在身后的手拿了根手腕粗的木棍,颦眉怒了,侧首看了熟睡的计宁,叹了口气。 为了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还要保命,阿祉缓缓的上前,看了那张纸上所写。 “我有你想知道的事,谈谈交易!” 字迹行云流水、如锥画沙、收放有度,可有些字体偏颇了,阿祉看了后,猛地抬起眸子将那面色些许发白的男子望着。 愣了许久,紧紧握着背后的木棍,压低声音,“你是谁?” 他不笑,也不答。 见她并没有曾经的坦然,开朗。 倒比以往更加警惕,淡漠,目光中再也没有笑意了。 想她以前大大咧咧,不知所谓的模样,真是有些头疼。 男子又自袖中取了纸条置于圆木桌,不去看她是否看了?还是有异样的表情,就已再次翻窗走了。 那淡漠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直到菱格窗被风吹的摇晃起来,阿祉才懒散的去关了窗,古人真有意思,翻窗都那么有理。 纸上所写是:“太子。” 一看到太子二字,阿祉瞳孔收紧,这里乱世,处处不平静,太子又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能半夜翻窗进来,只是仅仅的一两张纸条,就让人身陷万年冰窟。 不自然的抬手摸了后脑勺,要是原主没有被释放出来,那估摸着这几天也是她的头七。正疑惑着太子为什么要找她,那熟睡的计宁哇一声哭了。 忙不迭的去抱了她,孩子睡觉很警觉,只要大人一稍稍离开就会没有安全感。 看到计宁,仿佛就看到了那已一岁的弟弟在她怀里撒娇卖萌,原本是不喜欢父母老来得子。相处时间久了,再不喜欢他,只要他一笑,也就被他的笑感动了。 可惜,想着想着,阿祉轻轻地叹了口气,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阿祉已然将先前发生的事谨记脑海,这人在厅堂里用过餐,也与他对视过一眼,自然就知道他长相。 又是那个车祸现场。 父亲抱着弟弟走在前面,她与母亲手挽手的在跟在后边。 刹那间,一声长长的刹车声让空气瞬间凝固,刺耳的刹车声在她耳畔响起,‘轰’的一声巨响,惊声的叫喊,无助的恐惧。 父亲和弟弟摔倒在了地上,弹出了好远,躺在了血泊中,血融合着泪水,流淌着。 父亲睁大眼睛呆立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孩子,心仿佛要窒息了看着孩子的面庞上留下的鲜血时间凝固了... 阿祉突然冲过去一把抱起了已昏迷的弟弟,手机放在耳畔,哭得嗓音嘶哑着与救护人员联系。 下雨了。 雨点狠狠的砸在阿祉身上,抱着弟弟跪在父亲身旁。 母亲傻傻的抱着他,她满脸泪痕,在说着让他挺住,救护人员马上就到了的话。 而父亲,则脸色苍白的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鲜红的血以后脑勺为中心,双目紧闭,呼吸浅浅的。 仿佛,连光速都显得很慢了。雨,仍旧在下,下得很大,向大地射出了无数的锋利的箭,似乎要穿透他们的薄弱的心。 救护车来了,他们到了医院抢救室抢救,那句“我们尽力了!”一直在耳畔绕着。 画面又一转,是那日的季节混乱导致她与母亲分隔两地,整栋楼被海水淹没,她看到了母亲被海水包裹着,她艰难的呼吸着。 只是,画面一黑,就这样见不到了母亲,那屋子里只有漂浮不定,歪歪斜斜的家具,唯独不见母亲。 密密麻麻的细汗爬满了脊背,额角细细的汗水成了水柱滑落双颊,阿祉猛地起身,揉着胀痛的额角,睁开眼睛眨了眨,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 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脸颊的泪水,心里暗道:“不哭,父亲说过哭是孬.种。” 隔壁客房里的柳絮顾不上什么,听到了这边的抽噎声,忙推门进入,看到坐在床沿的阿祉,“阿祉,可是宁儿闹了?” “没,”阿祉低着头,淡淡的答复。 柳絮蹙眉,心中有股子不安的意味。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灰蒙蒙的天渐渐被初阳照着。 柳絮抱起计宁往外走去,回首看了低着头的阿祉,“我带她去吃羊乳,你梳洗梳洗,我们去送俞夫人与槿儿姑娘。” 柳絮心中自是对阿祉万分感谢,五年来未曾好好休息过,如今能安下心来入睡,哪怕一次也是极好的。 阿祉点了点头,却没有抬头看着面色喜悦的三娘出门。 此时的她脸上满是泪痕,她鼻梁,双目,双颊都微微的红晕。 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控制泪水,可还大颗大颗的落下,她哽着,深沉的呼吸,拍了拍心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一幕,却被窗外的人看了去,那人眉宇间紧皱着,面色苍白,目光暗淡,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第24章 黄雀在后 俞沁与南荣槿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在厅堂里备了些干粮,这才过来与阿祉等人告别。 南荣槿真真是不舍,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强忍着挤出个笑容来,“阿祉,我们到那边说说话。” “好,”阿祉应着。 来到宽敞的河岸边,垂落下来的柳枝吐着绿芽,南荣槿的手撩开了柳枝,坐在那亭子里。 南荣槿闷闷不乐的看着多面一阵风徐来就荡起徐徐的涟漪的湖面。 此时正是桃花开,杏花败,梨花出来叫奶奶。桃花开,杏花败,李子梅子长上来。 湖面漂浮不定的残花,时不时地露出来锦鲤吐了个泡泡推向残花瓣,悠哉悠哉的嬉戏着。 南荣槿望着,叹着,抬头看了靠着廊柱子的阿祉。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她问,很忧愁。 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阿祉的思绪万千不比她少,相处四日,对她的脾性有些了解,哪怕换芯子了,依旧是个多愁善感,前怕狼后怕虎的。 阿祉支肘托腮,面色沉重的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过于忧虑没多大用。” 南荣槿忽而一笑,“我倒不是忧愁这个,只是在想,螳螂捕蝉,黄雀会不会在后?” 阿祉瞥她一眼,轻轻地颔首,“你回去后要小心,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南荣槿换回华丽娇贵的锦缎,可依旧改变不了脸上的憔悴容颜。 南荣槿抬头望着阿祉,目光暗淡,“你真名叫什么?” “阿祉。”阿祉折了柳枝玩弄着,“我父母为姓氏大闹,索性连姓都不给我。” 如今,每每忆起往事,阿祉心里一片心酸。 “走吧!别让俞夫人久等了。”阿祉朝茶楼走去。 蓦然回首望着南荣槿,若有所思的道:“你对我以后的身份,有什么想法?” “若你贫困潦倒,我不会让你饥不择食。若你身份高贵,我自是欢喜,愿与你交个朋友。可好?”南荣槿走来,谈吐文雅,一字一句都已细细斟酌。 阿祉只看着她,郑重的点了头,“有你这句话,阿祈我定会找到,到时书信联系你。” 南荣槿从未过问如今的阿祉到底是何许人也,只是单单的问了个名字,就再没多问一句,谈吐文雅,面色温和。 这是阿祉从没想过的,与南荣槿并肩而行。 南荣槿轻声细语,“我回京后,也安排人手去查探,连同姑姑与表妹一起。” 她又笑道:“我往后叫你祉儿,可好?” 阿祉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茶楼,停了脚步,答道:“好,你此次回去,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不瞒你说,我自是心慌意乱的很,”南荣槿叹了口气,“你说我本不就是原来的富家千金,用着人家的财产,心里难受,我不想做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只是,奈何我本就一技之长都没有,总不能还拿着南荣小姐的才学去博什么名望吧?” “你说过,南荣府是商户,那你不如试着去做生意?”阿祉有意助她。 “这世风倒也不是什么女子足不出户,一心深居后院,只是,女子行商在世人眼中本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现下,祖母头七未过,三年孝期未满,是不能做动土建楼,开门做生意也不可大操大办啊!” 南荣槿意味深长的吐露,可也是很焦急,要花别人的财产三年,使唤别人的仆役三年,她做不到。 阿祉捏了眉心,淡淡的望着她,“忠孝难两全,可她在天之灵,望着我们一无是处,啃老,她也是不高兴的,你知道吗?这段时间里她改变了很多,不吵不闹,也不再为老不尊,也不再作威作福。她谈吐轻声细语,待人温和,她到临终前都以为我是你。” “和她相处了半个月,她说了一些话,一生都是命安排,她不怨谁。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不必忧愁。孤女也是爹娘生,她不会再欺凌。前世不修今受苦,她也不怨谁。只愿得儿女活出自己,生死有命,不要过于纠结。” 阿祉语气嘶哑,颤抖,其实她本没有任何感觉的,可一看到她在眼前离开,她是人,做不到不流泪。 “要是我早些回来,就能和她说说话了,我不怨她,是她将我养大的啊!”南荣槿哭诉着,心中满是遗憾。 “人生苦短,必须向前看,还有亲人呢!三娘身子不好,有三个孩子要养,我们尽自己所能,让计家好起来,奶奶最想看到的就是计家有粮田有屋宅,儿孙安康。” 阿祉劝她,也在劝自己,也在等奇迹再现。 或许,她…… “祉儿,谢谢你,原谅我那日的鲁莽,也谢谢你带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我。”南荣槿失笑道。 “走吧,”阿祉轻轻地拍她的肩,“别让俞夫人等久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你现在腹背受敌,要坚强一点。” “嗯,会的。”南荣槿坚强的道。 俩人走到了茶楼的楼下,刚进厅堂内,就有一个仆役上前,是舟家的仆役。 “小的舟安,前来请二位姑娘去见三位公子。” 闻言,阿祉愣了下,三位? 之前那高傲自大的仆役也说过莫给三位公子添乱。 南荣槿将仆役望着,有三分眼熟,“原来是小安。” 舟安自是知道南荣府的槿儿小姐的,便再行礼道:“谢槿儿小姐还记得小的,时辰稍赶,还请两位快些。” 舟安恭恭敬敬,谦卑有礼。 茶楼有三层,最上层是雅间,供闲情逸致的书生谈诗论画。 可现今,即便没有多少书生,也被人包了下来,门口都有人把守。 进了最里间的雅间,那从身旁走过的仆役端了一盆满是带血的布,血腥味蔓延在这雅间里。 阿祉蹙眉,莫非是他? 南荣槿心惊胆寒,紧紧攥着手,揪着衣袖,听俞夫人说了,有人告知消息,且与南荣府谈了条件。 雅间里,上座是昨夜的男子,左侧是舟思远,右侧那人阿祉不认识。 俞夫人是见过太子的,何况当时他匆匆忙忙。也难免她不知那告知消息的男子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这下子,南荣槿望着那上座的男子,还未蹲膝见礼。 “看座,”成陌淡淡的看了一旁的仆役,此行只身一人,并未带随从,只好使唤了舟思远的仆役。 舟安忙不迭的搬来椅子,放了个软垫,大气不敢出一口,便退了出去。 见她二人迟疑不定,站在那纹丝不动,成陌看着二人,“难道要我仰头?” 阿祉忙坐下。 南荣槿也坐下时,就已听到了太子发话。 第25章 久别重逢 “都是曾共患难的朋友,也不客套了,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告诉你们,岚音国有了行动,国难迫在眉睫,我们当齐心协力。” 成陌看着面色凝重的舟思远,晋溪行二人。 “思远受伤,此次就与俞夫人一道回京,”成陌说这话时,淡淡地扫了眼南荣槿。 舟思远迟疑了一刻,忙道:“是。” 下意识的看了眼南荣槿,却没看出什么端倪。 成陌又道:“溪行,此次你先带计家三娘回丹州府,孩子闹腾,多费心思。” 晋溪行慢条斯理的应了:“明白。” 溪行担忧道:“大哥,此次危难重重,你身边没有得力护卫,怕是不妥。” 成陌并未回他,目光转向南荣槿,“南荣,你肩负重任,回京后,尽快与南宫氏化干戈为玉帛。” 南荣槿愣了半晌,不明所以,却又不得不出声询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南荣氏与南宫氏是近五十年的仇家,仇因却因一枚玉扳指,直到现在是看见对方,轻则绕道而行,重则打打杀杀。 “是,”碍于皇威,南荣槿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事不宜迟,你们快启程。”成陌望着阿祉,语气比先前温和了些,“你留下,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 南荣槿半信半疑的离开,走时望了眼阿祉,却心有余悸,在阿祉的目送下离开了雅间。 舟思远与俞沁母女往北而行。 晋溪行与计家三娘带着三个孩子往南而行,马车行驶的慢,在等人。 雅间气氛怪异,只有成陌与阿祉。 阿祉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老实的坐着等那人发话。 她心里却在想着那句话,曾共患难的朋友,这话含义很重要,可又猜不出什么。 他的每一句话都拿捏的很到位,特别了解那人,尤其是南荣槿,南荣槿一字未说,就已交代她接下来的所做,也笃定她会安安分分的去做。 果然是未来储君,掌握着大虞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阿祉想着,目光仍然看着他。 他们三人走后,他就一直这样一言不发,像在思考什么。 那个匣子一直放在身上许久了,成陌将之从怀中取出,因牵动到伤口,动作都缓慢了些。昨夜翻窗导致伤口崩裂,怕是又得多养几日。成陌的额角有了少许的汗珠,在其他人面前强忍着,可在她面前,却怎么也逞强不了。 手中拿着匣子,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递给她,“我带你去找她。” 阿祉狐疑的接过来,边打开边问:“她是谁?” 上一刻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下一刻看到那匣子里的手镯,她愣了,怎么会,怎么会在这。 她拿着手镯,此时已然忘了他的身份,像是在质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个,她人呢?” 成陌伤势重,昨日与贼人作战,伤到了肩胛骨,如今,那小小的手握着手镯,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那手镯碰到了他的心口,他也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他却拥她入怀。 阿祉愣了,鼻尖嗅到了浓重的味道,她想挣脱,可耳畔却传来温柔的细语。 “本想给你惊喜的,看来是我藏不住,想与你分享。”他喜悦的说道。 “伯母受了伤,处于昏迷中,我请了大虞最好的大夫,可惜这里不如F市,没有高端的医疗设备,伯母的伤势恶化,经过了七天才有所好转。”他轻抚着她的后脑的青丝,满心遗憾。 “你是……”阿祉听得摸不着头脑,从他怀里退出来,闪闪发亮的双眸紧盯着他。 “你不是最想要我回答你那个问题吗,我现在回答你,人生能重来,我还是会选择爱你,不会后悔。” 成陌替她捋了鬓角散乱的发丝,轻轻地捋到了耳后,静静地望着她,虽说换了张脸,但灵魂是她就好,是她就好,她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若没有海浪淹没F市,我们的婚礼也都举行了。”成陌声音颤抖,却淡淡的笑着,还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梁。 阿祉望着他,若他没有说F市,怕是总以为他在说梦话,她紧攥手里的手镯,眸子里一闪一闪的,骤然间,豆大的泪水落下。 说好不哭的,终究还是哭了。 成陌没死,老何没死,他们都还活着,紧攥着手镯,她打心眼里开心。 她抽噎着,“真的是你啊?” “是我,遇难成祥,陌上花开,这不就是你常说的吗!”成陌笑了。 “我真的不是做梦?”阿祉欲要掐自己一下,确定一下是不是做梦,可却被他阻止了。 成陌拦住她,“不是梦,接下来会遇到更多的磨难挫折,有信心和我一起面对吗?” “有信心,”阿祉微微一笑。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工作三年,整整十年的感情,差点就能修成正果,可一场海浪,将之打的支离破碎。 还好,并没有到一去不回的地步,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只是,阿祉稍稍想了,就泄气的将他望着,总以为是泡沫,美好一瞬,留给她的只是幻想。 “我都换了张脸,换了身份,还是个从犯,有三年牢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是阿祉最大的疑问。 成陌怜惜的看着她,“这些都是你以后成功的垫脚石,至于怎么找到你的,倒还要谢谢舟思远了。” “舟思远?”阿祉想起来了他那日拦她们去路要债的人,最近几日帮她的人。 “我们三人在上一世的大战中遭遇埋伏,战死沙场,而后又巧妙的回到二十二岁这一年,也是岚音国筹谋攻打大虞的这一年。”成陌叹息道。 他望着窗外,绕是轻松的吐了口气,“上一世,成陌是个闲散王爷,对处理朝纲,整日闷在皇宫里不感兴趣,却对带兵打仗颇有兴致。便与交情颇深的结义兄弟前往战场,一去不复返。” “那,这一世呢?”阿祉问,对这些重生复仇,比之前聪明万分的事件特感兴趣。 成陌走至案桌前,拿了个包袱,对她笑道:“我们也要赶路了,到丹州府需要十五天。” 阿祉“哦”了一声,便又恢复了那高冷的态度,将那手镯收放好。 第26章 守候 对于阿祉来说,爱的人都换了身份,换了容颜,最终还是能找到对方,也是不错的,只是怎么会觉得患得患失呢? 茶楼外的双骏马车,阿祉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太子啊,以后要怎么称呼他才不会受到责罚? 成陌的伤口崩裂了,他微靠着,心中哀叹一声,让她看见了最脆弱的一面。 车子里还是有那浓厚的味道,在没得知他身份的情况下,哪怕他死了都与她无关。 可现在,看他昏昏欲睡,面色苍白,她担心了起来,“你……你还好吗?” “一夜未眠,在窗外守了你一夜,我打会儿盹!”成陌对她轻声细语,比与那几人都还要温柔。 阿祉失笑道,“看来,这辈子又欠你了。” “是啊,你又欠我了,怎么回报我?”成陌闭目养神,耳力灵得很。 “……”阿祉呆呆的望着他。 “我现在要怎么称呼你?”她问。 却把目光看向了帘子外,在担心着什么。 “放心吧,他二人失聪,听不见你说什么。”成陌答了她的疑惑。 “叫名字就行,”成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开始正襟危坐。 “你一点也不像太子。”阿祉嘟囔着。 “我是你的成陌,不是太子。”成陌正色道。 “你……”阿祉无言以对,结舌道。 阿祉现在不知道成陌的心里所想,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像吃了蜜一般,可是,她知道,身份有差距。 她不知大虞与岚音国的水深火热,也不知朝堂后宫的争权夺宠。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别过脸看了窗外,她怎么会对那些重生后反而比之前都要聪明万分的事件感兴趣,现在想想,只是在自掘坟墓罢了。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去找到老何,然后她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事才能在这里扎根生存? 时光一点一点的流逝着,氛围也较为安静,只听得对方的心跳砰砰声。 阿祉望着窗外,面容憔悴。 成陌望着她,满面焦虑。 她为生存而担忧。 他怕她对他的身份产生隔阂而焦虑。 成陌不再是那个驰骋商场,日理万机的大老板。现在的他太过熟悉,又太过模糊。阿祉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树林坡地,在眼前一瞬而逝。 阿祉不再是那个办公室里可有可无的文职,不再是那个准时下班去学瑜伽,去学武术,去学烘焙的开朗少女。现在的她怕是为了生存,不知在心里如何钻牛角尖吧? 成陌捏了眉心,困意消散了些,可车子颠晃的让他昏昏沉沉,因服用伤药,脑子有些胀痛。 阿祉总觉着忘了什么,待碰到袖子小兜里的折成两角的信笺,与那藕色荷包里沉甸甸的银两,她才恍然大悟。 居然把这等大事忘了,她叹了口气,捏着一角信笺,又如身负重力的靠着身后软绵的靠枕。 “阿祈她在丹州府过得很好,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成陌道。他拿出毯子递给她,“春风也寒,盖上好一些,到了下个镇子,去买些厚一点的衣服。” 那裹着白巾的手递来一个华丽的毯子,阿祉没敢接,那个布料比她身上所穿还要昂贵,她淡淡的眨了眼,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这么懦弱无能了。 成陌放在她膝上,“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总要去面对。” “我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阿祉问。 却默默地理了毯子,轻抚柔软的面料,技艺精湛的绣样,赞叹不已。 想她跳过了阿祈的事,成陌没去多想,就说起了是如何与伯母怎么相遇的。 “腊月十九,寒天冻地,鹅毛大雪纷飞,是他重新回来的第一天,也恰巧,我也来了。可惜,他的意识薄弱,又走了。我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替代了他。” 成陌歪着脑袋望着她,有着淡淡的笑意,“也是这一天,舟思远不顾寒冷至极快马加鞭来找我,告诉我他要救一个人,奈何他没有权势,只好来求了我,与我交换了条件。” 阿祉听得心惊胆战,担忧的挑了帘子望着赶车的车夫,“你的遭遇还真是奇遇,你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他二人的双耳是我刺的,百米内没有人,不用担心。”成陌答疑解惑,却是对她的警惕高看了几分。 “你……”阿祉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她所认识的。 成陌笑了笑,“伯母是在腊月二十二出现的,可以说是从天而降,从高空坠落,即便有厚实的白雪覆盖着,还是伤到了腿,磕到了头,我送她去了医馆,如今她在医馆养伤。到时到了丹州府,你就能见到她。” 只要他在笑,就证明事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老何的伤势有了根治。 阿祉对他万分感激,努力的让自己的脸上有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成陌一脸笑意盎然,“只要你们都安全,我就放心了。” “成陌。”阿祉唤他名字,一双黯然失色的眸子将他望着。 成陌愣了一刻,问:“怎么了?” “就想喊你,”阿祉把先前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又给咽了回去,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看了别处。 人生若能重来,定当是要好好珍惜的,定是要好好的活着,哪怕不是为了所谓的冥冥之中有天定,也要为了能重见天日,好好的畅快淋漓的活一番。 又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就已到了晌午。 可路程才行到了一丁点儿,回首望去,都能望见先前的那栋茶楼。 阿祉无语,捶了酸麻的后背,还有十几天啊! 晋溪行与柳絮母子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休整片刻,顺带着等了阿祉与成陌。 阿祉唉声叹气,觉察到马车停了,忙撩开帘子跳下马车。 “……”那句小心点在嘴边萦绕,却未说出来,成陌轻摇了头,也撩了帘子下车。 “大哥哥。” “大哥哥。” 成陌这才下车,拂了衣袖,就有两个稚嫩的童音同时响起。 成陌抬起手揉了过来的计辰与计桓,几日未见,这两孩子气色好多了。 第27章 猎人 “咦,大哥哥,你身上有怪怪的味道,”计桓仰着脑袋看着大哥哥。 “哥哥近日受了伤,”成陌揉了计桓的小脑袋,目光却望着闷闷不乐的计辰,“怎么,怕我把你大姐姐拐走了?” “大哥哥,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带走大姐姐?”计辰仰着脑袋,眸子略略的不满。 成陌是中途偶然出现帮助他们的,并没有表明身份,只是叫他大哥哥就成。 可现在,大哥哥也叫了,不仅没有告诉他叫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大姐姐带走了,哼!坏人。计辰的小心思都显示在脸上了。 阿祉装作没听到,要把这些忘却。 可惜,成陌没给她机会忘却,反而变本加厉的又补充了一句话。 他道:“大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也正好我有求于她。就把大姐姐带走了。” 一旁的晋溪行总是一副文人墨客的做派,一把倾折扇在手中敲打着,面露复杂的笑意,到底是有求于她,还是将她视为争夺天下的猎人?他望着颦眉的阿祉,心中腹诽,因为你,也不知接下来,到底会有怎样的转变? 计辰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懂,依旧歪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抬头望着面色凝重的大姐姐。 “大姐姐,大哥哥他前几天说了,有事找咱们,还说了二姐姐也在丹州府,有了一个与宁儿妹妹一样大小的孩子。”只见计桓又托腮认真道:“我也当舅舅了。”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要有心理准备了,阿祉淡淡的看他一眼,又睨了一旁脸上浅浅笑意的人。 阿祈有孩子了,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阿祉抬手捏了计桓的脸,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大姐姐,我们快走吧!我要去看二姐姐的孩子,看看她是不是有宁儿妹妹可爱?”计桓倒是来牵着阿祉的手,仰着脑袋,眼睛忽闪忽闪的。 “她也可爱的很,那你这个小舅舅是不是要表示一下?”阿祉问他的同时,目光投向了马车里给计宁喂羊乳的柳絮。 柳絮此时脊背发凉,整个人陷入僵局,心里瞒着的事终究还是被揭开,想起从成公子那里得来的消息,心里就阵阵发麻,到底是哪个登徒子,让祈儿小小年纪就当了母亲。 本想着先瞒着阿祉,可孩子童言无忌,哎!柳絮唉声叹气,算了,早晚都要知晓的。 成陌顺着阿祉的目光看去,淡淡的笑了声,“好了,你们赶路吧!溪行,他们就劳烦你了,我在丹州府等你们。” 走时,成陌望着面无表情的阿祉,“我还有事。” 他进了那辆双骏马车,只有烟青色的帘子轻微的浮动了一下,车夫便驾车离开。全程,车夫只有双目炯炯有神,其他的便什么都没有,真的就如他所说,双耳失聪。 晋溪行来到阿祉身旁,他附耳过来,语气淡淡的,“在他身边的仆役,都是失聪者。” 阿祉一惊,问:“为什么?” 不是所有人会那么巧的失聪,阿祉望着远走几步的晋溪行,又看了一旁叽叽咕咕的,小脸儿挂着浅浅笑意的双生兄弟。 “你们俩上马车,去看看妹妹吃饱了没?”阿祉催促他二人去马车里。 “大姐姐,我们知道了。”对于大姐姐的话,他们是言听计从。 阿祉跟上晋溪行的脚步,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 晋溪行拿着折扇撩开垂下来的细柳,接过了随风恰巧落下的梨花。 “因他不喜有人知道他每日说了甚,你说,他这么谨慎的人,有没有什么致命的软肋?” 晋溪行边说,边玩弄着掌心里的梨花,抬起眸子淡淡的将正思索着什么的阿祉望着。 阿祉只觉得呼吸受阻,将浅笑安然的晋溪行望着,“我不明白。” 是的,她不明白,他如今是一个只手遮天,权倾天下,做事雷厉风行的太子,怎么可能会有软肋。 软肋是个什么东西,他不会有,也不可能会有。阿祉很笃定的看着他,“你太小看他了。” “哈哈,”晋溪行不怒自威,却敞开心扉的笑了两声,“不是我小看了他,是你高估了他。” “……”阿祉语塞,到底是什么,怎么会高估了。 “行了,你自己注意点,别露出什么破绽,成了他的绊脚石。”晋溪行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皮笑肉不笑的提醒着她。 绊脚石?阿祉心中冷笑,“你也是,别哪天说错了什么,让人厌恶。” 阿祉转身决然离去,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可惜,只能闭着眼睛时才看不到他。 因接下来的这十几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且是方圆十几里都没有农户,没有饭馆茶楼。 他们几人风餐露宿,饿时啃烙馍,渴时饮溪水,或饮羊乳,倒也是没饿着。 马不停蹄的赶了几日,在一处偏僻静谧的林子里歇息了。 晋溪行守在帘子外,话也不再多说一句,闲暇时翻阅带来的书籍。 一旁的舟安瞧着晋大公子,那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模样在他心里一直是崇拜的,虽病态了些,但不妨碍他。 晋溪行睨了他一眼,微怒道:“怎的,望老的孤本怎不见你拿来看?” “回公子话,小的看了,可有大多不识。”舟安恭敬道。 “不识,就得多学,下次你和晋九一道讨习。”晋溪行懒散的看着他,又看了轻微摇晃的帘子。 “是是是。”舟安最喜望老的画集,现下又能和晋大公子说上一句两句话,心里可高兴了。 帘子里,阿祉哄孩子很有一招,小小的计宁在她怀里不吵不闹,时而抿嘴笑,时而吮吸着手指,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讲着什么婴语。 晋溪行用折扇撩开帘子,语气始终是淡淡的,“阿祉姑娘,还置气呢?” 闻言,阿祉抬起眸子望着他,“与你有什么气可置。” “吁~”一俩马车在晋溪行的马车旁停下,仆役忙跳下来见礼,“大公子,米面锅碗瓢盆都备好了。” 真不经念叨,晋溪行望着那晋九,啧啧两声。 “嗯,”晋溪行淡淡的,踩着车凳下车,望着天色渐渐暗去,吩咐道:“舟安,晋九,先在这休整几日。” 休整几日?阿祉忙抱着计宁出来,疑惑满满,“晋大公子,出什么事了?” 晋溪行在绿茵茵的草丛里漫步,时不时地注意着脚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听见阿祉也匆匆下车跟来,他回答她。 “没什么,本公子累了,歇息几日,再赶路。” 第28章 忆苦思甜 显然,阿祉不信,将计宁送回柳絮怀里,她又匆匆回来,问他:“晋大公子,发生了什么,在这偏僻的林子里休整几日,夜里不安全,有孩子呢。” 晋溪行还在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看到四面环山,不远处一条潺潺小溪,时而跃出水面的鲤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扇子指了那跃出水面又落回溪水里的鲤鱼,对阿祉浅笑。 “突然想吃鱼鳞冻了!”他望着阿祉,想起先前她的问题,拍了拍额角,故作镇定,“这里景色宜人,滞留几日,春光无限好啊!” “别扯开话题,”阿祉望着他,“我耐心有限。” “瞧瞧你,”晋溪行望着她那不冷不淡的脾气,“你给我做个鱼鳞冻,就告诉你。成日里念叨着鱼鳞如何美味,入口即化,让人流连忘返,他怎就不说出制作法子呢,让我兄弟二人也尝一下那被他赞扬的鱼鳞冻呢!” 晋溪行淡淡的说着,后边那句话不是对阿祉说的,却是望着昏暗的天空。 鱼鳞冻,阿祉记得二月十四做过一次,算算日子已过了半月。且当时没人在旁观看,只有老太太知道啊! 猛然间,阿祉瞳孔收紧,目光锁定在晋溪行身上,他依旧一副逍遥自在,不为世俗烦闷的神情。 那折扇时而扇风祛热,可天不热,反而春寒,他扇扇子做什么?阿祉竟无语以对。 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晋溪行回首淡淡的笑了,“舟安捉鱼,晋九取鳞,你来掌勺。” 晋溪行吩咐了一旁跟来的舟安,晋九,全然不顾阿祉作何感想,心中笃定阿祉会做这道菜肴。 阿祉眸子一暗,玩心计,好,那姐姐奉陪到底。 夜幕星河下,熊熊烈火,那现搭的灶台上,阿祉做着饭菜。 赤红的火焰光折射在一旁可劲儿嗅鼻子的计辰,计桓脸上,他二人时不时地往灶里添柴火,仰着小脑袋,“大姐姐,你做饭真香。” “不是我做的饭菜香,而是食材好。” 阿祉盛出饭菜,刚放到那木桌上,只见一人拿了筷子,挟了块鱼冻往嘴里送,意犹未尽的赞叹。 晋溪行放下筷子,抬头看了夜空,月如柳叶刀,月有阴晴圆缺,嘴里依旧回味着鱼冻的香味儿。 他回首望着阿祉,淡淡笑道,“你们用餐吧!” 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见他只吃一口,就不再动筷,却喝起了晋九熬制苦的齁心的中药。 这完全是照着晋溪行的要求来做的,可他只尝了一口,阿祉也不再理会他,给柳絮盛了一碗鱼丸。 “三娘,尝尝,”阿祉也给那盯着锅里流哈喇子,眼睛滴溜溜转的兄弟二人,“桓儿,辰儿,你两个看什么呢?” “锅里的更香啊!”计桓那小小的手指着锅里煮的沸腾的圆润的鱼丸,那块姜片被煮沸的汤水晃到了一边。 阿祉哭笑不得,“你这是典型的还没吃碗里的就看着锅里的啊!” “大姐姐,我们先前路过一家饭馆,听到那掌勺的大厨说精华都在锅里,难道不是锅里的更香吗?”计桓歪着脑袋,做认真思索状。 阿祉的心都疼了,看到柳絮一脸的不自在,忙道:“无论碗里锅里的,有多少饭量吃多少,不要胡吃海塞。” “我知道了,大姐姐,这个鱼鳞原来还可以这样吃。” 计辰忽而想起之前捡来的不少的鱼,虽说不新鲜,但能果腹不是,可刺儿太多,吃一顿鱼肉都要花大把的时光在挑刺上,还有圆润漂亮的鱼鳞都倒掉了。 想到此事,计辰宛如失去了很多鱼冻,他扒拉着米饭,挟了块鱼冻拌着一块吃进肚里,腮帮子鼓鼓的。 阿祉看去竟没有取笑他胡吃海塞的意思。 阿祉又望着计桓,相比之下,他比计辰要沉稳的多,吃饭细嚼慢咽,把那大块的鱼冻都夹给了弟弟,那圆润漂亮的鱼丸都给了母亲。 若是计宁能和他们一样端着碗吃饭了,怕是那碗里的鱼冻与鱼丸都能全给了计宁。 阿祉轻轻地拍了计桓的肩,不过才五岁,就能这么细心关爱,她叹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啊。 柳絮每吃一口,心中宛如在刀绞,她哽着脖子吃碗了一碗米饭,再无胃口,并不是没有胃口,而是看到两个孩子的吃相。 一个与饿狼无疑,一个细嚼慢咽。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柳絮自觉自己不是合格称职的母亲。 这一路上都遇到了贵人扶持,若不是那成公子,怕是也见不到婆婆最后一面。 如今,若不是有这晋公子,怕是,吃穿用度都不知道。柳絮正想着,只听得见一旁竹篮里的计宁嘤嘤唤了声。 柳絮抱起了计宁,在这满天星河下,唯有篝火光亮与那星星点点的弱光,看不清远方,只闻到了漂浮在空中的药味。 阿祉无甚胃口,心中一直记得晋溪行的那一番话语,算着成陌说的日子,那时他们并不在仝平镇,只有舟思远在,也恰巧是那几日内,和舟思远以债主与欠款人的身份相见。 望着柳絮抱着孩子哄了,端起一旁温热的羊乳,一勺一勺的喂着计宁,而计宁也很满意的吃进嘴里,还砸吧了一下。 柳絮笑了,“这孩子,总算是能吃饱了。” 说着的同时,看了已经走来的阿祉,“要谢谢大姐姐哦!是大姐姐给你买的奶羊。” 这几天的相处,柳絮未曾咋咋呼呼,也未曾口出污言秽语。一直谈吐文雅,待人和气。 只是她在有意的躲着成陌,更是躲着阿祉。 成陌不在,她倒还好些,看不到人也就好了。 然而阿祉是经常在眼前的,眼神时常躲躲闪闪,阿祉问她一些事情也是遮遮掩掩,语无伦次的。 这在野外生存,还能有这么齐全的锅瓢碗筷,桌椅板凳,马车里还有软和的被子,替换的衣衫。 阿祉的疑问多到满脑子都是,待舟安,晋九收拾了残羹剩饭,整理好了厨具。 也等柳絮母子入睡了,她才按着约定,到篝火旁坐下,望着那披着厚实披风的晋溪行,他手中握着一根木柴在地上划拉,也去挑了从篝火里跳出来的些许带火星的木柴。 “来了。”晋溪行头也未抬,淡淡的开口。 阿祉望着他,“答应我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第29章 势均力敌 “恕我直言,我体寒,鱼冻实在无福消受,只好尝个味道,过了心中那个瘾罢了。” “……”阿祉无语的望着他。 晋溪行朝一旁的晋九打了个手势,晋九会意,忙过来。 “公子。” “你与舟安警醒些,带上武器,若有野兽近身,杀了敬之。”晋溪行说罢便挥手让他二人离开。 “你当真以为我是在荒郊野岭赏这美景吗?”晋溪行问她。 “你们都在忙什么?”阿祉也在问他。 晋溪行抬头望天,又望了眼前燃烧的火堆,“南有岚音,北有北雁,大虞腹背受敌,太子与长公主率军抵挡岚音。南宫将军,慕容将军率军抵挡北雁,大虞战乱迫在眉睫,世道人心难测,世家野心勃勃,借此机会内乱,与贼人同流合污攻打大虞,太子忙的脚不沾地。” 说到这里,晋溪行望着阿祉,“他抽空来救你,你莫要给他添乱,让他痛痛快快的解决这场战乱,可好?” 晋溪行语气软了几分,将呆滞的阿祉望着,“你初来乍到,大虞的事情你就当个旁观者,身世莫要追究,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布衣。” 阿祉一头雾水,“你们都是拿命在赌,我自然不会当你们的绊脚石。” “若这场战争败了,他会如何?你又会如何?”晋溪行又问她,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那火堆里顿时噼里啪啦响。 “他不会输,我不会拖他后腿。”阿祉笃定他会赢,而她真的不会拖他后腿。 “那我就满意了。”晋溪行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屑,抬脚要离开。 阿祉喊住他,“你满意什么?” 晋溪行的一腔热血沸腾的话语让她从梦幻里醒来,听他说什么满意,便又疑惑满腹。 “我与他二人出生入死,看过大虞兴衰败亡,血流成河,流淌过得寸草不生,许多人易子而食,哪怕女子比例少之又少,依旧是重男轻女。我希望,你不再去追究身世的同时,能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事事都要等他回来做,他要的是一个势均力敌的爱侣,而不是一个只知对他撒娇卖萌的爱侣。” 晋溪行又踱步回来,望着她,“你的身份我们都早已知晓,但未曾告知天下,你父母丰功伟绩,为民除害,哪怕你与阿祈有着高贵华丽的身份……”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放弃寻亲的念头,不去碰那个不切实际的身份,做个普普通通的布衣,想要身份,就自己争取,而不是靠着父母的丰功伟绩来炫耀自己!”阿祉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 “还有,晋大公子,你太看得起我了,势均力敌的爱情?”不知怎的,阿祉只觉得好讽刺,“他是太子,我是布衣,哪怕我聪明过人,通过手段争取来的身份,终究是我不配。”阿祉不去看他那副理当如此的神情。 “有你这番话,真真是满意,”晋溪行难得一见的开怀大笑自敞开心扉而来。 他笑了,笑的让人感到如深陷万年冰窟,他真心实意的道:“如此,我晋溪行交你这个朋友。” 朋友? 阿祉笑了笑,未答话。 晋溪行扇子一开,数道细光自扇子里飞舞出去,直直地朝向斜坡下的林子里。 “嗷呜”两声,那潜伏已久的狼只被银针无形刺入,一命呜呼。 阿祉后退几步,望着那阖上扇子的晋溪行,他的扇子那么厉害? 刚刚是看到十几枚银针飞出去的,但怎么从扇子里飞出去的就不得而知。 她颦眉,“晋大公子,你的话很中听,也替我答了疑解了惑。” “哦,”晋溪行尾音拖长,“此话怎讲?” 好一个此话怎讲,套话也不像他这样的,说完就忘。 “晋大公子,夜已深,告辞。”阿祉离去。 留下晋溪行在夜风中里思索着什么。 晋溪行一夜未眠,风寒这才痊愈,又染上风寒了。 成陌啊成陌,你不想说的话,不敢说的话,我都替你说了,什么时候你才能好好的会有一个人好好的爱你? 晋溪行坐在那里望着旭日东升,清风徐来,不经意间打了个寒战。 旭日东升,战争已起。 庚寅春,春日野穹,时光飞逝。 岚音,大虞,北雁已刀剑乱舞,血流成河。 三月七日,长公主成澈病愈不久,岚音发出攻击,长公主率军抵抗,等太子援军抵达丹州府。 三月九日,首批援军抵达丹州府,拼死一搏护住丹州。 三月十八日,成陌快马加鞭,抵达丹州。 岚音沿海地带,成陌以前车之鉴,稍改作战计划,率军弃船,弃船掩埋水雷,炸毁岚音军船队。 三月二十日,成澈长公主进敌军营地,闯入马厩,解放上万马匹,马匹踏毁岚音营地。 三月二十四日,成澈长公主再进入岚音营地,挟制岚音长公主莫媛。 莫媛此人阴险狡诈,趁成澈病愈这段时日,纵火烧毁粮草,烧坏马厩,马匹损伤数匹,损失惨重。 三月三十日,岚音敌退,春风已去,桃花败,桑葚伤,虞美盛开。 虞美盛开时,大虞战胜时。 可,北雁又再次发起进攻,南宫将军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慕容将军率残军奋战,以死相拼。 是以,阿祉与晋溪行等人到了丹州府时,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丹州城外血花残。 一路走来,拖延时间,走偏僻静谧的林子,住山间,只为躲避贼人。 入目皆是残肢残骸,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观身形,观服饰,观利器,那堆积如山的残骸竟是岚音国无人认领的残肢骸骨。 清理尸首的士兵个个掩住鼻口,草草了事,心生鄙夷不屑,依旧是将亲手了结的敌人埋葬。 阿祉望着晋溪行,她还未说什么。 晋溪行就已说出口,“此行只需十五日,我等人行了近一月,在茶楼他只告诉你岚音攻击我大虞,却未告诉你也遭受北雁袭击。” “他还受了重伤。”晋溪行失望的将阿祉看着,“他是在你安葬祖母那日受的伤。” 这话中有话,话中带刺,阿祉懊恼万分,她一直记得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倒反成了她的错。 阿祉懊恼了,“拖延时间是你,不让我问东问西是你,不许我打听他的事是你,怎么现在反而怪我?” 第30章 告状 阿祉对他没好气,真是个怪人。 什么都不让问,现在倒还成了她的错,阿祉懊恼着,望着城外的场景,一阵风徐来,突然心口一堵…… 阿祉被恶心到,干呕了两声。 晋溪行一噎,那些话僵硬的回旋在耳畔,“那你至少关心一下他吧?” “……”阿祉像看二傻子似得,之前说的话可以说是义愤填膺,生怕她阿祉真的拖了他们的后退。 是,为了赶路,为了不被敌人挟持,她们一直都走在偏僻的林子里,阿祉也知道为什么要怎么做,为了躲避因战乱四处逃窜的流民。 谁知他们会不会一窝蜂涌上来强抢食物,也不知道会不会急红了眼动手打人。 “你怎知我没关心他,”阿祉倒还奇怪,怎么连成陌喜谁爱谁都知道。 晋溪行倒也不恼,欲要说些什么。 一路上都在听他二人争执的舟安,此时停稳了马车,回首望着坐在帘子外的晋大公子,与阿祉姑娘,抹了把虚汗。 “大公子,祉姑娘,您二人莫争执了,丹州城外全是敌军残骸,城门未开,我们先歇息一会儿。” 舟安话音未落,只听“咿呀”一声,那沉重的朱漆门自里推开。 拥护在最后的那人是成陌。 一旁的士兵散开来,如青松站立。 “大哥哥,”刚跳下马车的计辰满心欢喜的朝他奔去,“终于看到你了。” 计桓也哒哒哒的跑向他,稚嫩的童音喊着大哥哥。 晋溪行啧啧两声,内心羡慕,嘴里说着口不对心的话,妒忌道:“瞧瞧你这两小子,本公子与你们相处一月,都不见这般热情。” 闻言,计辰又哒哒哒的跑回来,仰着脑袋望着晋溪行,“晋哥哥说的,你自己要我们离你远些,且不可大声吵嚷,话不多说,是以,我们都安安静静的,怎的此时你却怪我们?” 计辰跑向成陌,喜道:“大哥哥,我想你,也想我爹爹哥哥,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呀?” 近一月来吃好喝好,也很少走路,都是坐马车,都有遮阳,两孩子不再似之前那般没有朝气,小脸枯黄消瘦。 有阿祉掌勺,俩个人长胖了不少,也白皙了很多。 计辰那胖乎乎的小手指攥着成陌的衣摆,声音糯糯的。 “好!”成陌应了计辰,望着晋溪行,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去吧!” “得得得,这还没歇息会儿,又得跑!”晋溪行埋怨着。 柳絮带着计宁在一旁望着成陌,欲言又止。 “放心,你夫君与孩儿没事,他们都是大功臣,我成家不会忘记。”成陌笑道。 “谢谢!”柳絮知晓他的身份,为何不叫他殿下,是因那日他命令她,若再叫殿下,或是行礼,就撤了他夫君的职。 “走吧!”成陌望着阿祉,又望了眼晋溪行,“溪行,你先带他们去庄子里。” 庄子在城外三里河南边,那里是士兵临时住的地方。 “大哥哥,”计辰歪着小脑袋,一蹦一跳的,“你知道吗?晋哥哥可冷漠了,没有你和蔼可亲。” “……”晋溪行瞥了小家伙一眼,“我那是为了保护你们。” “这样啊!”计辰砸吧着小嘴,又笑嘻嘻的,“嘿嘿,谁叫你欺负大姐姐,让她做了饭你又不吃。” 成陌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 只听得计桓小心翼翼的,声音细小如蚊。 “晋哥哥他也是有苦衷吧!” 晋溪行拱手而降,“我佩服,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招。” 晋溪行望着成陌,“大哥,我自罚。” 只一个眼神,就自罚?这未免太牵强了些,阿祉走在中间,扫了俩人的面色神情,没有什么复杂的变化啊! 对于孩子们的告状,成陌早已猜到,他淡淡的笑着,“溪行,你带他们先去。” 晋溪行在前方领路,命舟安与晋九赶车在后面侯着,他揉了腰,心里腹诽,要散架了都。 成陌哭笑不得,摇头叹息了一声,却是笑意满满。 因晋溪行的牵制,他们一行人的话很少,是以现在能放松了。 计辰与计桓放开了匣子,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大多数都在说晋溪行是如何“恐吓”,“命令”他们的。 晋溪行一脸黑线,这两孩子咋那么能告状? 不都是为他们好吗? 这苦差事接不得,幽怨的看着成陌。 成陌轻轻地颔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阿祉与成陌行在最后,踏过脚下的沾有残骸的泥土,风中还弥漫着腥气。 “昨日岚音战败,”成陌不知怎的,去牵了阿祉的手,慢慢的行走。 “嗯,”阿祉欲要拒绝了他,可却被牢牢的握紧。 “他一向如此,生怕你拖我后腿。”成陌语气淡淡的,似在替他辩解。 “我没有在意,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提防着是人之常情。”阿祉想起这一路来,他一直都用扇子解决了不少危难。 “他的扇子……,怎么那么厉害?”阿祉问。 “那是他保命的,”成陌望着她。 “意外吗?”他问。 阿祉疑惑的抬头看他,“还好吧!” 还好吧!成陌心里重复着这句话,“那么勉强?”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遍地残肢骸骨,那血迹枯涸的地面,风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我感到难受。”阿祉叹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在这里是最为正常不过,要学会看淡。”成陌驻足,捋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 “阿祉,我告诉了伯母,她或许接受不了,你要有心里准备。还有就是……” 成陌顿了顿,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阿祈有了孩子,是客人的。” “客人?”阿祉摸不清头脑。 成陌尴尬的摸了鼻子,轻咳了一声,“那种客人,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阿祉恍然大悟,结舌道:“所以,她被赶出来后就进了那种地方?” “嗯,这里的消息藏匿的很深,需要用刑才能探出口风!”显然,成陌已习惯了这里的审讯方式。 “那怎么样了?”阿祉替阿祈难过,才十五岁啊! “他要赎人,但家中父母不许书香门第娶烟花女子。”成陌噎住,有点说不下去,和阿祉谈论这些事情,好像有些不厚道啊! “我懂了。”阿祉又问,“那人呢?” “怜爱阿祈,本就与族里关系淡漠,他甘愿脱离族谱,常日里来看望阿祈母女。” 走过了一片麦地,望着麦地里的小麦,成陌沉吟了许久。 第31章 母女见面 “阿祉,你会离开我吗?” 这句话,藏在心中很久了。一直忘不了初见初遇时的那种撩人心弦的感觉,只一眼就再也放不下,再也忘不掉。 成陌望着她,看她神色闪躲,心里颤抖了一下,忽而自嘲,读遍了千万人的心思,却唯独读不到她的心思,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阿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想着晋溪行的那一番话,她摇头,又点头。 她现在脑海一片模糊,空白,连个情绪的词都想不到。 “你不是说要谈什么交易吗?”答非所问,阿祉刻意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先谈交易,再来谈生存,生存谈妥后,谈一谈人生大事吧!”成陌与她十指相扣,回首望着她,一脸惬意。 “你……”阿祉愣住了。 “交易则是,你不许去找这身子的亲生父母;生存则是,跟我回京城,你想做什么便就做什么,人生大事嘛!再推迟些。” 成陌脸上笑着,心里却苦如黄连。 他将她望着,面对着她。 成陌情不自禁的附下身子,与她鼻尖相抵,四目相对。 只一瞬间,成陌心花怒放。 只一瞬间,阿祉双颊浮上红晕,眼神恍惚,有些头晕。 听见对方心里的砰砰声,浅浅的呼吸声。 成陌的鼻息里浅浅呼吸绕着她的鼻尖,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如蜻蜓点一般,浅尝辄止。 阿祉面红心跳,明已相识相爱十年,许是换了张脸,让她晕晕乎乎,似脚底下踏着云雾缭绕般轻盈。 阿祉害羞了,松开他的手,往前小跑而去。 成陌脚步轻盈的行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将这一幕谨记脑海。嘴角竟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庄子里,许多受伤的士兵互相搀扶着,在一个凉棚底下养伤。 没有受伤的士兵则去了深一些的林子打野味。 战事吃紧,粮草不足,裹腹的食物不够庄子里的士兵食用。 庄子很大,阿祉在成陌的带领下,左拐右转,直转了好几个巷子与花园,才来到了一个别苑。 别苑的凉亭内,那支肘拖腮的妇人望着对面的湖面荡起涟漪,忍不住哀怨一叹,捡起脚下旁边的石子又扔进湖里。 “咚”的一声,那未下去的涟漪又再次激起来,石子在湖面砸出了小小的漩涡,不一会儿便沉了下去。 那个背影再熟悉不过了,阿祉看到她,眼泪再也止不住,骤然间落下来。 滚烫的泪水滑过双颊,啪嗒一声砸在脚下的青砖里。 成陌自是很知趣的退到了一旁,默默地等待着。 只听得见身后有着细微的脚步声,何心易也懒得回首,定是香雪,又亦或是香兰她们姐妹俩又在打扫卫生了。 也真是不嫌累的慌,一张桌子擦得都能当镜子使用了。 啧啧称赞两声,心易便又拾起脚下的石子扔进湖里去,心里腹诽着,没有手机,没有空调,没有那个,没有娱乐场所,在这古代还真是难熬啊! “哎,”心易叹息一声又一声,想做个蛋糕尝尝,打蛋清手都快废了。 “老何!”阿祉大小就被何心易教导,一定要喊她老何,这样才能不被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是以,那两个字在心里过了不知多少遍,直到现在都还喊不出口。 心易是疼阿祉的,只是碍于他的家.暴,想想也是一言难尽,孩子安好,什么都好,那两个字在安好面前,当属安好二字最好,最安全。 听到老何二字,心易只觉着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嗡嗡响个不停。 心易诧异万分,慢慢的回过头来,入目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娃,肌肤白皙,就像玉石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你真是阿祉啊?” 心易可以说是从凳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跑到阿祉面前,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她。 “我滴个乖乖啊,这世上当真有这未解之谜啊!” 心易围着这个换了面孔的阿祉转了不知几圈,像在围观什么奇艺珍宝,嘴里赞叹不已。 见识到了成陌也换了个面孔,还是什么身份来着……未来储君。 那个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啧啧啧,心易忍不住再次赞叹,奇遇记啊! 阿祉只觉得绕得头晕目眩,出声制止,“您别转了,好吗?” “哦哦哦,”回神过来的心易喜笑,“看不出来啊,你现在也挺漂亮!” “……”这还是何心易吗?阿祉脑袋抽跳的疼痛,以为会来一场生离死别的,哭的土崩瓦解的母女见面场景。 搞了半天,终是她想多了,阿祉眼里的眼泪渐渐消逝。 愁眉苦脸也换了喜笑颜开,“还能见到你,真好!” “好好好,你总算是来了,等的花都谢了!” 可不嘛!腊月二十二起,到四月一日,花都不知道谢了几茬儿!雨也不知落了几场! 老何气色白里透红,行走自如,也不再是口中所说的走路都成问题,一日里都有人照顾。 现下能行走自如,看到她也并未哭闹,反而喜笑颜开。也没有不修边幅,很干净整洁。 阿祉突然发现,见不到她这段时间里,现在得知她过得很好,先前的氤氲渐渐散去。 可阿祉不知道的是,这几个月里,何心易时常盼望着阿祉能瞬间出现到她面前来。 可心易她等了近仨月,日日焦躁不安,常常彻夜未眠。 直到半月前,成陌告诉她,阿祉快来丹州,莫不要让阿祉看到她焦虑不安的模样。 是以,心易在这一段时间里,按时作息,再是难以下咽,也要多吃一口。 保证自己精神状态极佳,就是面对阿祉的第一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第一次见面,还要做到淡然处之,既来之则安之。 心易她瞧见了靠着柱子的成陌,淡然一笑,人变了,心却未变。 到底,他们身上都有着怎样的秘密,何等的未解之谜呢? 一直记得一句话:若我有一天不在了,定会以另一个人的面貌来爱你。面貌已改,灵魂不改,爱你是真的,更不会因世界而改变。 成陌对这样的相认现场是满意的,也是最为揪心的。 阿祉只是抽噎了几声,落了几滴泪,不过一瞬,她破涕为笑,喜笑颜开。而伯母也做到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这都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会苦了这一对母女。 第32章 等我 成陌款款上前一步,“伯母,接下来,还得劳烦您了!” “放心吧,没问题!”何心易拍拍心口保证。 “什么事?”阿祉像一个无头苍蝇,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何心易附耳过来,只言片语后,她沉重的望向阿祉,“阿祉,世事难料,往后就多一个人认我做母亲了。” 哎,何心易心中频频不安,她咬紧牙关,只觉着牙齿都在打颤,为了生存二字啊! 阿祉呆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望着成陌,她抿了抿嘴唇,沉吟许久,淡淡的望着他,“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心中那股弦猛然一抖,成陌微微愣了愣,双手不自觉的垂下。 眼里不知怎的竟闪过一丝利锐之色,成陌摸着心口,此时心如刀绞,脑海中闪烁着不切实际却又历历在目的场景。 是他的记忆,他的记忆还在,野心也还在,争夺储君的心思还存在脑海中。 成陌平复了心智,可那股子野心却平复不了。他看着阿祉,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安全。”成魔陌说这话时,心中隐隐作痛。 说罢,因不敢面对阿祉,他有些想逃离此地。 阿祉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阿祉只觉心中绞痛,身在冰窟。 漫长的死寂后,无一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六目相对,都有不同的情愫。 阿祉一直想着今晋洗溪行的话,看来这一次,她的出现注定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何心易知道如今的成陌身不由己,且责任重大,还能保持曾经与她们相处的方式,在她们面前不骄不躁,实属难得。 成陌望着阿祉,眼神忽而淡了,到底是他本心要去争夺天下,尝试新的事业一番。还是他内心的那些记忆在作祟,指使着他本该要如此去做。 想了不知道多久,成陌才看向阿祉,“跟我来。” 何心易拍了拍阿祉的肩,宽慰道:“相信他,现在只有他能帮助我们在这里生存下去。” “我知道,”阿祉回答的浅浅的,让她在这等着。 四月的风很清爽,温和。 一缕缕的风从衣袖间滑过,阿祉跟在他身后,那个变了个样貌的人。 名字没变,灵魂未变,人却变了啊! 她紧攥着手,力度之大,那修得圆润的指甲也嵌入掌心里,掌心里有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处凉亭内,成陌站在那里许久,一直遵循着本心,可内心里那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情愫时时牵引着他,让他不得不背道而驰。 从亭子里看去,成陌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要离开丹州,回京城与思远汇合,去盈州。” 盈州,正是与北雁交战的边境大州,现今二位将军都受重伤,群龙无首,仅靠着那些小卒,怕是毁灭只在瞬息间。奈何车马慢,焦不得,急不得。 阿祉听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为什么那么拼?” 成陌怜惜地看着她,耿直道:“时代不同,责任不同,为你,也为天下。” 阿祉好笑又好气的看着他,“能不能别拿我当盾牌?” “若没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天下呀!” “我较为贪心,有天下,也得有你。” “你是不是想过过当帝王的瘾?” 阿祉忽然笑了,清脆银铃班般的笑声在耳畔回荡着。 “懂我!”成陌宠溺的望着她,在她耳畔轻语,悄悄的一句话说完。 这才说完,阿祉连忙暴退数步,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你你你……”阿祉语无伦次,细小的声音在亭子里绕来绕去,依旧是其他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那我想什么,你知道吗?”阿祉愣了好久,回神过来就迫不及待的问他。 “唯独你,我一点也不知道!” 成陌哀叹着,忽而发笑。 不知道也好! “在这里等我!约七月我会来接你们回京。”成陌忍着心里的绞痛,望向着她,比先前还要美丽的她。 说实在的,只一眼就将她纳入眼底,也只这一眼,就是两世。 阿祉抿了抿嘴唇,笑了笑,心中想着,为什么要我等你?我都等你十年了,我能有多少个十年。 成陌当真离开了丹州,是傍晚时分骑马离开的。 走时,交代了阿祉一些事,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大虞的长公主,成澈。 相比之下,阿祉与何心易的相认场景并没有那么煽情,没有生死离别的哭泣,也没有何等的痛苦流涕。 而计家这边,就相当的煽情,抱头痛哭。 得知成老太太离世,且未嫩能披麻戴孝,也未曾尽过一丝孝心,也未能见她最后一面。 计家叔侄涕泪交加,悔不当初,可身负重任,不得不抛弃小家,为大家。 连接五年的小战大乱,死伤无数,次次出征心惊胆战,生怕没能留一口气回来,可现在,他们没战死沙场,却得到母亲离世的消息。 那是何等的心痛? 计洵一想起来妻子五年来的奔波劳累,走之前就已身怀六甲,只是未知道是双生子。 现下得知双生儿子,本该是喜颜满面,可却一脸泪水,那双布满茧子的大手,也就是这样的一双手轻柔的揉了双生子的小脑袋。 也是那拿刀与弓箭的手,抱起了那襁褓中的女婴。 不知为何,对这个女娃子疼爱有加,望着那娇柔的小脸儿,他心中满是悔意。 计洵将妻子拥入怀里,“絮儿,辛苦了。” 五年的心酸又怎能是辛苦了三个字就能释怀的? 柳絮也恨他,也爱他。 恨他一去五年不复返,到底还是她来找的他。 爱他舍身取义,舍小家,保大家。 千言万语的怒意,也只汇成了一句,“不辛苦,你们安全就好!” 可她苦啊! 十月怀子,最为致命艰难的那段时日里,不仅要让自己安全,还要找那疯疯傻傻的小姑子。 千言万语,在此时,化成了哀怨的泪水。 “莫哭,”计洵宽慰着她,“太子下令,我等不再入军,做个普通的布衣,我们在这等他凯旋回京。” 第33章 身份 阿祉与何心易见到计家叔侄时,是在接风洗尘的宴席上。 何心易特意为阿祉做的长寿面,意义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也在心底里暗自祈祷,她们母女会在这里活下来,笑着活下去。 餐桌上,计家二伯计霄以茶代酒,敬了何心易,他道:“是我计家亏待阿祉与阿祈,我等有伤在身,以茶代酒,他日,再郑重的道歉。” 茶水一仰而尽,便朝阿祉致歉,“阿祉,二伯再次感谢你不计前嫌送老太太上山。” “害你的人已在此次战役中剿杀,他通敌,死不足惜。”计睿起身,对阿祉感激涕零。语气愤愤不平,对那什么亲戚恨之入骨。 “阿祉,往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喊我。”计睿脸颊微红。 何心易被这场面撼动到,回敬道:“到底是你们养活的阿祉与阿祈,要说感谢,是我何心易。” 是该好好谢谢人家,若是没有将阿祉捡回家中,也就没有如今的阿祉栖息之地。 “那臭小子被我揍了一顿,”计宵道,“孩子都五月了,还没出息来迎娶阿祈。” 计宵自得了这个撼动人心的消息,也被太子威胁,在皇威下,自是要站在阿祉与阿祈这一边。 谁都不能欺负她们一星半点,那可是有太子爷撑腰啊! 何心易心中不知怎的,竟想马上看见了以后要喊她娘亲的阿祈。 虽是假戏真做,可一想到她与阿祉如今有着血缘关系,哪里还能假戏真做,唯有将戏做足,才不能遭人觉察,也就不会拖成陌的后腿。 就怕……就怕有人故意挑刺儿! 何心易想着的这一刻,阿祉也在想着怎么与阿祈相处。 何心易望着计宵,淡淡的笑道:“此事不急,先去见阿祈,看看她。” 十五岁的孩子,就当了母亲,没人扶持,还真是揪心的痛,没见到人,就已替她揪心揪肺。 计宵挟了块菜放进够不着菜的计桓碗里,看向何心易,“是,夫人。” 如今的何心易,是一流离失所,逃亡来此寻子的富商,因途中遭遇匪徒,一家老小只剩了她一个。 据有丢失多年女儿的消息,便来丹州寻女儿了。 饭后离席,何心易母女俩就离开了餐厅,往那小院走去。 只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阿祉,回首一看,才知是席间并未说话的计朗。 “阿祉,你等等,我……” 计朗他面色红润,欲言又止,夜色中,他搓着手背的不安举动还是落入了阿祉的眼里。 何心易紧紧挽着阿祉的手,皮笑肉不笑,“二公子,我女儿奔波劳累一月,要回去休息,有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夫人,晚辈是来感谢阿祉的!”计朗语中羞怯。 绕是再看她一眼,就再也止不住想要看见她,以往怎就没有发现她是如此的美丽。 只远远看着她就好,在席间,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的眼里。 何心易牵着阿祉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回到自己所住的别院。 “夫人,小姐,回来了!”香雪忙上前,恭敬道。 香雪望着阿祉,这个与殿下走得很近的女子,在三楼的廊里,瞧见了她与殿下亲密无间。 本以为是殿下的玩物,哪成想,竟是京城余家的大小姐。 余家一家老小只剩她一人,而后又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双生女儿。逃难至此,瞧她近几月来愁容满面,食欲不振。 如今遇到女儿,心情也是高涨的很,也由此自内心散发的喜悦。 “香雪,备水给大小姐洗漱。” 使唤仆人干活是越来越熟练,何心易淡淡的望着香雪,奴籍已转到她名下,且已有了余家的名望,果然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啊! “是,夫人,”香雪应下就退身离开,退到门槛处时,情不自禁的回首瞧了一眼阿祉。 她,当真是特别呢! 何心易心中自是有千言万语要吐纳出来,奈何隔墙有耳,只是说了句,“早些休息。” 然何心易则是做了个写字的手势,就也离开了阿祉的闺房。 心中的那一股子不安的情愫已涌上心头,再次堵到嗓子眼儿,绕是千万般的不喜,也要强颜欢笑下去。 在异世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那已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一来便是两个。 她已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失去女儿,没想到上天竟让她的女儿换了个面貌出现在她眼前,好事啊,总比无儿无女强,何心易抬头望着夜空,星空灿烂,月牙儿的月亮挂树梢。 只是,再无人陪她赏月看星星,观日出日落了。 回首瞧了站在窗台旁的阿祉,淡淡的一笑,心中许愿道:放心吧,为了你们俩的安全,不让他人找到把柄,我与成陌就守护你们的秘密。 阿祉洗漱完以后,实在是无法入眠,便走到书桌旁,望着那满架子的毛笔,裁剪整齐的纸张。 “大小姐,可要奴婢替您研墨。” 说话的人已不再是香雪,而是香兰,香兰与香雪是同一个主家卖出来,恰巧被成陌买下,再转到何心易的名下的。 阿祉万般无奈,孤身只影已久,不习惯有人跟前跟后的伺候,望了眼窗外,有气无力的,“去休息吧。” 愣了愣,香兰躬身,“是,大小姐。” 出门的香兰带上门,屋内只留下阿祉一人。 阿祉研好墨,提起细软的毛笔,蘸饱笔尖,在那纸上开始将心中疑虑一一写下。 夜深人静,阿祉还未写完,足有五页字,全数是她的疑问。 成陌有读心术之事,老何知道多少? 可看她与成陌神神秘秘,成竹在胸的样子,怕是也早已知晓! 她面对阿祈,又该如何应对以后的母女问题? 若有人从中作梗,滴血验亲戏码就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虽然不实际,可,身在处心积虑,战事连连的世界,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当时厮杀的场面,但那战争后的血腥场面已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成陌的掌心布满了老茧,平日里常使用后刀剑,弓箭留下来的。 现在的成陌,不是商场的大老板,他面临着的是实打实的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先前就已受伤,不过一月的时间,又要骑马千里迢迢赶往盈州。 商场换了战场,一个为钱财,一个为权势。 所以现在的成陌到底是怎么想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阿祉叠好了信,这才开门出去。 此时已是午夜,院里静悄悄的,倒是隔壁的别院发出来一些呻吟声,那是伤残的士兵,饱受残忍的刀伤,到了夜里,疼痛使他们彻夜未眠。 士兵保卫国家,肩负重任,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可受了伤,药物在伤筋动骨上,哪怕忍痛,终是在半夜里,借助呻吟声发泄出来。 他们也疼,也需要人疼。 第34章 承诺 “砰!” “你走吧,我与孩子很好,你真为了我母女二人好,不要再来了。” 摇摇欲坠的木门重重地关上,这句话也从门缝里传出来。 “阿祈,”慕容信拍着门,不敢太用力,生怕那门倒了,压伤阿祈。 声音颤抖着,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穷小子,穷的叮当响,实在是给不了阿祈厚重的聘礼。 但他在努力,努力高中状元,如此,金榜题名时,便是娶她过门时。 现在来找她,只是来与她告别,他要前往京城,定要高中,定要风风光光的迎娶阿祈。 阿祉与何心易到这里时,就看到这样的局面。 破毁的木屋,摇摇欲坠的木门,那门楼也能随时垮掉。 里边伴有浅浅的抽泣,及孩子的哭闹。 慕容信说完话,发觉身后有人,便回头看了看。 一回头,落入阿祉眼里的是一个憔悴焦虑的面容,双瞳微红,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慕容信抬起袖子略略擦了眼角,便不再看突然出现的两个女子。 “阿祈,我去京城了,你与圆圆在这安心等我。” 慕容信望着那木门,满心不舍,可门里依旧传来低低的抽泣,孩子已不哭闹。 见他要走,阿祉拦住他,“等等。”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为何要等?”慕容信望也不望她,直接就离开了。 自然而然,阿祉也不再去看他,提起裙摆上前敲了门。 “阿祈,我是姐姐,开门好吗?” 姐姐?声音是那般的熟悉,一晃三年已去,姐姐的稚嫩的面孔在脑海里渐渐消失,只有声音还记得。想开门的阿祈忽然想起怀中的孩子,她梗着脖子。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 “阿祈,你不认得姐姐了吗?”阿祉鼻梁突然一酸,是了,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体,那些原来的记忆情愫已经在她体内蔓延。 “阿祈,我是母亲,”何心易触景伤情,情不自禁的落了泪,她站在门旁,看到了门缝里的那想要开门,却又不敢开的手。 母亲?阿祈泪水满面,那放在门栓上的手青筋突起,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来,猛地丢开门栓,指着那自称母亲的人一通大吼。 “你为何要丢下我,为何啊?是因为我是女孩吗?” 怀里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哇一声大哭起来,阿祈又顾不上擦掉眼泪去哄孩子。 只是,说完后她又转身进了屋子,门也关上了。 将埋藏心中的怒意发泄出来,好受了许多,自然也就不再看那人一眼。 这年头,认亲的太多了。 这边刚认完,转身就盘算着将人卖去何处。 她就是糊里糊涂的上了别人的当,才走到今日的不堪一幕。 阿祈看着怀里的孩子,哀叹一声,真是苦了你,跟着我有什么好,你怎么就不会投个好人家呢! 何心易和阿祉被拒之门外,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成陌告诉何心易,阿祈性情大变,日日哀哀怨怨,宛如怨妇一样。 何心易本不想做这一场假戏,可是为了阿祉,不得不这样做,她可是细细斟酌两个多月来,才在阿祉来到丹州那日才拿定的主意。 现在,被这句话吓到,是啊,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扔掉她,为什么要抛弃她,仅仅只是因为是女娃吗? 并不是,只是现在事态紧急,为了能活命,必须要把这个秘密埋藏心底。 厚着脸皮,何心易再次轻拍了木门,“当真是我,姐姐也来了。” 阿祉也上前,“你还记得姐姐的样貌吧,你先看看我,再做结论啊!” 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只有风声吹动树叶沙沙的响声,也只有屋里的窗户没有关实,被风摇的晃来晃去的咿呀声。 走去一尺之远的慕容信听到这边的动静,又踱步回来,望着那母女二人,一脸嫌弃。 “你二人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遮拦人家,是不是心怀不轨?” 由于面对着,慕容信看到了阿祉,愣了愣,嘴张了又张,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 “你叫慕容信,是阿祈孩子的父亲,对吧?”阿祉望着他,斩钉截铁的问他。 “你……”慕容信结舌,语无伦次,他愕然,再次定睛望着她。 “你是,阿祈的姐姐?”慕容信少许的喜悦,“抱歉抱歉,没能看清楚,是慕容的过错!” 慕容信恍然大悟,一连几句都在致歉。 慕容信又望着一旁的妇人,“这位想必是伯母了,恕方才晚辈无礼,无意冒犯,还望伯母原谅!” “你倒是挺知趣!”何心易并未给他好颜面,语气冰冷。 “你也是书香门第的嫡子,怎就做得出此番伤风败俗之事,婚姻之事有父母恩准,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你一样也无,就让阿祈苦受十月之苦,让她遭人指指点点,她一个年岁只十五的孩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忍心吗?” 何心易说完,不由分说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怒喝,“若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还让她一个人受苦受累?” 若这些事情发生在阿祉身上,她是怎么也不敢去想。 捂着脸,慕容信低首,“不,晚辈此次前来,是告诉阿祈,我去京城考试,定要高中,迎娶她过门。” “你就是这么承诺她的?”阿祉不怒自威,“有用吗?” 阿祉对他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弱不禁风,整个人一点朝气都没有,死气沉沉。 “我……”慕容信呆了呆,“晚辈自知无用,可现下唯有这样的机会,才能娶她进门,于此,我父母也不会说什么。” “你……不可理喻,”阿祉怒视着他,“废物,女人要的不是这种破承诺,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一个长情的陪伴。你现在这意思是,你父母不点头,你就不娶她了?就不陪伴她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慕容信在辩解,是啊,为什么非得要等父母点头,为什么非得要考中状元。 慕容信又拍了拍门,门真的是摇摇晃晃,生怕稍一用力就倒了。 也不知她还在不在门后,慕容信想着的同时,力气大了些,门忽然之间就开了。 门栓掉在地上,没有阿祈的人影,小小的院子里,没有孩子的哭闹声。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阿祉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一间屋子散出来。 顺着味道寻去,门虚掩着,孩子在摇篮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吮吸着小手,砸吧砸吧地。 屋里面没有阿祈的身影,只是那股味道愈发重了。 第35章 傻事 屏风内的味道比外面还要重,忐忑不安的阿祉与何心易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起小心翼翼地推开屏风,映入眼帘的,是阿祈躺在床上,右手拖在床沿边上,鲜红的热流如泉水般涌出来。 阿祉忙上前去,扯过了一件衣服去把伤口按住,鼻子酸涩,望着那满额汗水,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的阿祈。 以前稚嫩的脸颊已经过三年的风霜雪雨,已然是一个靓丽的女子。 奈何眼中再也没有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光辉,现在看见的阿祈是一个对生看的冷淡的女子。 对生活再也无期。 “你怎么那么傻啊!”阿祉按不住那如泉涌的热流,眼泪掉下来,手足无措。 “快叫……”险些叫出救护车三个字来,阿祉看着何心易,“娘,快去叫大夫。” “我这就去,”何心易手脚冰冷,可以说是全身如在寒窖,看着那热流都染红了一件又一件衣衫,双目起了层薄雾,一颗颗泪水骤然落下。 “阿祈,阿祈,挺住,”阿祉哭喊着,“一定要挺住!” 阿祈淡淡的笑着,此时的她的笑就像深夜躲着独自绽开的昙花一现。 “别费力了,我意已决。”阿祈别过脸,仍由泪水滑过脸颊,再落到枕头上。 “阿祈,”颤抖着的声音她自己也快听不见了,阿祉只想着让她挺住,大夫一定要快点来啊! 一旁的慕容信呆若木鸡,呆呆傻傻的弯腰捡起来床脚下还沾有血迹斑斑的碎碗片。 望着面色愈发苍白的阿祈,慕容信眼里一片昏暗,看不到一丝光亮,见她昏厥过去,喃喃自语着什么。 拿起碎碗片欲要在手腕上划拉一下,正要用力,碎碗片却被一只脚回旋踢出去,啪一声掉在地上,明明就缺角的碎碗片再次五分四裂。 “你干什么,”阿祉哭诉着吼他,“阿祈现在气息奄奄,你还要添堵,帮不上忙就滚。” 看见他就闹心,阿祉把伤口按着,衣衫不再被染红,而阿祈却已昏迷不醒。 听到强烈的响声,摇篮里的孩子嗷嗷大哭起来,在摇篮里翻来覆去,摇篮也跟着晃来晃去,生怕孩子掉下来,阿祉忙去抱来怀里,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 阿祉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时刻注意着阿祈的气息,孩子认人,不过一会儿又哭又闹,怎么也哄不好。 “乖啊,别哭,”阿祉哄着孩子的同时,余眼间瞥见慕容信还在那里死气沉沉,耷拉着脑袋,浅浅的抽泣着。 “现在阿祈生死不知,你有点男子气概行不行,”看见他这死气沉沉的模样儿,阿祉不耐烦的看着他,“去多找几个大夫啊!” 慕容信如梦初醒,是啊,找大夫,找大夫,他走时回首看了阿祈,等我回来。 软弱无能,阿祉心说。 抱着孩子坐在床沿边上,孩子见了娘自是要撒娇卖萌抱抱,见娘亲不理她,瞬间便哇哇哭了起来。 孩子越哭越是伤心欲绝,阿祉怎么哄也哄不好,如同卸了气的气球,瘪瘪的,手足无措。 阿祈的眉头皱了皱,眼皮儿微颤了一下,缓缓的睁开眼,就只是一眼啊,就又昏厥过去。 “你怎么那么傻呀,日子还长,你也还年轻啊!”阿祉哄着孩子,又叹息一声。 一个肩挎药箱的老者急急忙忙的跨进屋子里。 身后还跟着何心易,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匣子。 老者处理了阿祈的伤,两眼怒视着在场的人,冷哼道:“若是伤了筋骨,就回天乏术了。” 老者暗自庆幸的是没有伤到筋骨,手腕划了一个大口子,是一次就划开的,出血量大。 “那药是补气血所用,”这时,老者指了指何心易手里的匣子,“她身子亏虚,多补补。” 老者轻叹一声,“那些伤残的人宁可承受锥心刺骨之痛都不愿自刎,你这年纪轻轻,哎!” 老者望着阿祈摇头晃脑的,声声叹息,挎着药箱又如来时那样,急匆匆的走了。 何心易按照医嘱,给阿祈喂了一颗药丸,服送了些热水,见她全身打颤,唇齿咬紧。 何心易一急,不行,这孩子意识还是要轻生,得找个什么给她咬着。 “我来吧,”慕容信将自己的手掌递了过去,被阿祈咬住。 感觉到牙齿嵌入了肌肉里,慕容信疼的亦是咬紧牙关。 慕容信看见阿祈下了死心,一阵一阵的的心疼,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巾,时而有隐约可见的血液渗出,染红了白巾。 到了日落西山,阿祈都没有醒来,呼吸浅浅的。 孩子小名叫圆圆,意义是圆满,阿祈希望能与家人团聚。 慕容信说出这个名字时,何心易的眉心里皱着能夹着一只蚊子。 哎,怪我,没能早点来,不然也不会出这个大事,何心易坐在床沿边上,拿起帕子替她擦了额角时时冒出来的细汗。 而慕容信的手掌都被咬破,渗出了不少的热流。 他强撑着,额角也疼出了冷汗,哎,何心易又是一叹,都什么事啊! 圆圆平日里就是吃的羊乳,阿祉将她喂饱,洗漱,哄睡,还得陪着她入睡,而圆圆的小手一直拉着阿祉的食指。 一日的高度集中,阿祉此时放松了心态,圆圆熟睡后,才轻轻地离开。 见她没哭,才能蹑手蹑脚的来到床沿。 望着阿祈依旧苍白的脸,及慕容信那张惨痛的脸。 阿祉终是看不下去,推了慕容信一把,“喂。” “姐,”慕容信爱慕阿祈,理当叫阿祉一声姐姐。 “别这么叫我,承受不起,阿祈没有轻生的念头了,松开手。”阿祉冷若冰霜。 慕容信不敢松开,生怕她又要轻生。 “……”阿祉踢他一脚,“松开,喂她吃点粥。” 小腿肚子疼到抽筋,就这么轻轻地一踢,就让他像是被锤子砸了一样,不过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慕容信疑惑地看着她。 “出去,”阿祉瞪了他一眼,同时也喂了阿祈一口细软的米粥。 “……”阿祈这个姐姐也太霸道了,慕容信无力反驳,只好退到屏风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的情景。 第36章 悔不当初 阿祈醒来时是在午夜,何心易给圆圆换尿布,察觉到阿祈有轻微的细吟声,便把孩子也抱在怀里去看了她。 阿祉在一旁守着,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见她眉头蹙起,细细的呻吟。 “阿祈,”阿祉试图唤她。 阿祈只觉得脑子沉重,头晕目眩的,看着眼前从模糊不清的,再到越来越熟悉的人的面孔。 阿祈苍白无色的双颊上难得一见的浅笑,“你出来了!” “嗯嗯,一出来就来找你了,”阿祉见她硬撑着要起来,“别乱动,小心伤口崩裂。” “哪那么娇气,”阿祈仍是要起来。四下里看了看,看到了妇人怀里的孩子,“圆圆没闹你们吧?” “她很乖,”阿祉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担忧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祈无奈的笑了笑,淡淡的望着妇人,“把孩子给我,你们走吧!” “不可,”何心易自知愧疚万分,“你现在照顾不了孩子!” “呵,”阿祈的这一声笑,充满了讽刺意味,“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怎么就照顾不了一个奶娃娃。” 话音未落,就已起身来抱走了孩子。 何心易不敢与她争抢,只好将孩子给她。 可看到她脚步虚浮的样子,又伸出手在她身后拦着,以防万一她摔倒。 “你们快走,”阿祈神色冷淡,淡淡的望着阿祉与妇人。 “阿祈,你现在身子虚弱,得有人在场啊!”阿祉紧张关切道。 “不用,”阿祈把阿祉推到门外,“我的死活与你们无关。” 现在的阿祈,不光将阿祉置之不理,也对找来的妇人恨之入骨,母亲,呵,她不配。 阿祈对何心易冷眼相待,自始至终从未有过一句好话,一个好眼色。 阿祉被推到门外,看着阿祈眼里噙满了泪水,特别心疼,“何苦为难自己?” “讲过去像是在卖惨,讲未来又是白日做梦,讲现在又是当局者迷,你说我为何要为难自己?”阿祈反问阿祉。 “你看现在我们都回来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安慰人一直以来都是阿祉的弱项,现在的阿祉可谓是,迟迟无话,又对阿祈说的话是字字酸楚。 阿祈的经历,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痛楚,永远释怀不了。 “休的多言,快快离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阿祈下了逐客令。 因男女有别,又因着实胆怯,慕容信自夜幕降临后,就一直在院里的小凳子上等着。 现在听到声音,立马就来了。 “阿祈,”慕容信有喜有悲,望着一脸平静的阿祈,他忧愁道:“阿祈,还好吗?” “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你瞧瞧,都招惹了什么人来。”阿祈字字伤心,对他特为不喜,越发增恨。 “阿祈,我也是圆圆的父亲,我……” “滚!” 慕容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祈一个滚字打断。 阿祈冷冷的望着他,“孩子我依了你,将她带到这个世界,可你又做了什么,现在来讨好我,早干嘛去了?” “我……”慕容信低头不语,内心复杂的在整理着语句,可许久过去,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 阿祈也不会再看在场的人,抱着孩子走进屋里,门关的很小声,只听小小的咿呀一声。 人一旦到了最为暴怒的时候,做出来的事就很轻柔,强忍着把暴怒压下去,掩埋心底。 屋里的烛灯也随之熄灭,黑漆漆一片。 拒之门外的三人,你拿惊恐的眼神望着她,她又拿着愧疚的眼神睨着她,而他又拿着悔恨的眼神望着她们。 三人身体似被掏空,有气无力的站在门外,绕是心中有千言万语,有千道万谦,此时此刻,却无从说起。 何心易心中万般后悔莫及,若是早些听成陌的,也不会如此这般。 阿祉只呆呆的望着那已关的严实的门,似乎是连叹气都忘了。想上前敲门,却又不敢,扰人清梦是最为不好,可…… 慕容信就坐在门前,知晓她的脾性,若她再有犯傻之举,就能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想到此,他自知无甚颜面,不敢直视阿祉与她母亲。 说实在话,混到他这一般,真是说话无分量,做事五分寸,居然是会做出与阿祈同样之举,不是第一时间去叫大夫。 说到底终是不够爱她,忆起往事来,你侬我侬两相偎,成日见她眉眼弯弯,现如今,只有她对孩子浅浅一笑,再见不到她笑了。 阿祈在门里望外看了看,不叹气,不忧愁,只是轻轻地看了一眼,就转身往回走。 一个小小的背篓里放满了母女二人的衣衫鞋袜,亦拿一块木板隔了开,这边再放些碗盏,将之背在身后,忍痛去抱了圆圆,开了后院的门悄悄出去了。 牵了后院的羊,这只羊养了许久,许是听的人言,让它莫闹,真真就是一声未出,悄悄地抬起羊蹄跟随着阿祈,连喘气都细如蚊子。 阿祈走在寂静的街道,一手孩子,一手牵着奶羊,背上再背着个逐渐沉重的背篓。 孤身只影三年,脑海里全是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一幕,挥之不去,依旧在她这里扎了深根。 逃命过,和现在带着孩子远离他们无甚区别。 一个是为了不让人染指而逃,逃到一半被人捉回,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拨弄着琴弦,唱着调不成调的曲儿。 是她技艺不佳,随意弹弹只为护命,还是那些人心知肚明,却又不离去,只为一时兴起的愉悦。 一个是为了孩子,讲真的,实在是无甚颜面面对家人,知道姐姐在牢狱里受苦受难,却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曾花重金求狱卒带过口信,可一直杳无音讯,也自那时起,就离开了仝平镇,辗转各地,像一个一个小小的耗子在昏暗无光的地方活命罢了。 想起陈年旧事,又哪里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句心酸就能忘却了的。 万般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狗吠,让阿祈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继续行下去。 只是,离她不远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阿祈站在原地不动,不敢动弹,连呼吸都会是罪过。 第37章 相聚(1) 人影越来越近,走路无一丝声响,连鞋跟碰地面的响声都没有。 冷冷细汗在额角如针一样,叫人不敢动弹,一动弹就移入脑海里去,阿祈心中求福,希望只是路过的,路过的,路过的。 声声路过的在心中说了不知道多少遍,那自骨子里的害怕,担忧愈发强烈了。 “阿祈姑娘,”来人一启齿谈吐,手中的折扇时刻警惕着,来人正是晋溪行。 只见他浅浅的笑在双颊上浮现,望着她,说不出来的惊讶与敬佩,果真如大哥所猜想,她会连夜携女逃离。 “你是谁?”阿祈后退数步,警惕万分。 “在下晋溪行,奉命来此护你!”晋溪行笑笑。 奉命?这话三年来,听了数万遍,到头来只是一个骗局。阿祈冷眼相待,“不必。” “你怎么做,只会让你母亲与姐姐难过,你可知道,你母亲为寻你,疯疯傻傻几年,因家中被盗贼洗劫一空,被迫逃命。你姐姐出狱不久,险些进入酒楼做工抵债,为了寻你,她们吃了不少的苦头。” 晋溪行想起这一月的相处,也是较为心酸,想早些赶来,可战事连连,拖了那么长时间。 “若是来当说客,你且告诉他们,我阿祈生死看淡,生与死对我来说,生如死,死如生。” 阿祈对他视若无睹,说完便走了。 晋溪行淡淡的说道:“谁不是经历生死离别才有的大富大贵,你这般轻,贱自己,值吗?” 阿祈不回答,自顾自的走路。 晋溪行目力极好,仍是在夜间,也瞧到了她手腕裹着的白巾,隐隐渗出的红晕。 “死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逃离又能解决了?”晋溪行悠悠然的。 “……”阿祈想说些什么,却因厌恶感骤然升起,又把话给压制住。 阿祈在前面走着,脚步急促,一心逃离。 晋溪行在后边悠哉悠哉的走着,观这寂静的夜,无声胜有声,瞧瞧,夜色倾城时光,平时看它一眼都无机会。 直到黎明的曙光升起来,二人一前一后已是来到一处城门,丹州府南门。 城门未开,城脚下已无之前的人声鼎沸,现如今的人屈指可数。 晋溪行在一早点摊子买了一些肉包子,裹在油纸里,一人一份。 递到还在对他警惕加强的阿祈的面前,“吃饱饭好赶路。” 阿祈不接,退到一边等城门开启。 “你不吃,我吃。” 话音一落,晋溪行就当街吃了起来,细嚼慢咽,一个肉包子吃进肚里,拿出时常备着方巾擦了嘴角的油渍,就丢进了一角专放纸屑的篓子里。 方巾是丝绸,哪怕沾了油污,这边刚落进篓子里,晋溪行转身之际,就有一人捡起,拿着当宝似的,笑眯眯的走开了。 晋溪行亦只是笑了笑,望着翘首以盼的阿祈,无奈的笑了笑。 “阿祈姑娘,你和你姐姐当真是……” “不许你说她半字不好。” 阿祈冷冷的眼神飘过来,警惕味十足。 晋溪行忍笑,拿扇子的手指了指城门,“这几日都不开!” “你做了什么?”想起奉命二字,阿祈怒意心起。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晋溪行无奈笑了笑,“回去吧,别让你母亲与姐姐担忧,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多谢,”谢他这一夜陪她走在黑暗里,让她没有那么害怕。 话音一落,只见不远处就有几人急匆匆的跑来。 来人闭着眼睛都能知道,那是阿祉,何心易,慕容信三人。 他们三人面上惊恐不安,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水珠,有着喘不过气来的意味,像是跑过来的。 阿祉只想着看到阿祈,若她走了,怎么向南荣槿交代。 察觉阿祈不在,就匆匆忙忙的四处寻找,三人跑遍了近郊,踏遍了整个庄子,都没有看到一点希望。 若不是晋九来告诉她们,怕是找的天昏地暗,翻了底,朝,天都找不到阿祈。 得知阿祈有晋溪行护着,心里也安心了几分,却又不敢松懈,脚不停歇跟着讯息跑来。 晋九也去通知了计家,估摸着也快到了。 看到阿祉,阿祈唯有逃脱,抬脚欲走,就被阿祉拦了去路。 阿祉深呼吸几气,跑得太快,有些口干舌燥,她望着阿祈,“你与圆圆受了那么久的苦难,现如今就快拨开云雾见天明,你就是为了圆圆,让我们弥补你们母女,好不好?” 没等阿祈说话,阿祉又道:“放一千万个心,慕容信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白白的受着这遭罪。” “姐姐,”阿祈这一声姐姐,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盼着多少个日夜,盼着盼着总以为没了。 没想到在她最绝望,在她最厌恶生活,最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她们出现了。 这一声哭腔,一声姐姐,饱含了多少委屈,多少的不满。 终于有人为她出头,为她撑腰,让她硬气了些,也是这一声姐姐,让她释放了所有埋藏心底里的委屈统统释放了出来。 阿祈哭的肝肠寸断,分崩离析,一千零一个日夜思念,终于画上了句号。重新按上新的路程,希望这一次,永远没有句号! 阿祉替她擦了眼泪,她也被这感慨万千,“乖,以后姐姐罩着你和圆圆。” “姐,”阿祈破涕为笑,有人为她说话,替她撑腰的话,让她也终于放下枷锁,孩子气了一回,“我想,吃鱼!” 鱼,是儿时最昂贵的食物,也是那时她们可望不可即的。 闻言,慕容信立马掉头就走,嘴里喜道:“我这就去给你捉鱼。” 时值四月,黄花鱼已出水,再配上那花椒树的嫩芽儿,掐一些来烹鱼,味道肯定不错。 “回来。” 慕容信刚想着要怎么给阿祈做一顿美食,正在兴头上,就被一个厉声喊住。 回首一看,是阿祉。 “大姐,怎么?”慕容信不明所以。 “阿祈现在不能吃鲜食,不利于伤口恢复。”阿祉冷冷看着他,这家伙还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他了。 笨吧,他还是个能有希望考上状元的。 聪明吧,在这些事上就是个榆木疙瘩! “大姐姐,二姐姐!” 与此同时,大老远就听到了稚嫩,喜悦的童音。 第38章 相聚(2) 回首望去,只见计桓,计辰从大哥计睿,二哥计朗怀里跳下来。 那小短腿跑的飞快,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意,朝阿祉,与阿祈奔来。 “二姐,”计桓高兴的看着阿祈,“你好,我叫计桓。” “二姐,我叫计辰,”计辰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腰间的小袋子里翻着什么,稚嫩的小手上不一会儿就多了一个百岁锁。 “二姐,这是我给圆圆的,嘿嘿。”计辰笑的天真无邪,灿烂。 百岁锁是给孩子的,阿祈的眼睛再次湿润,双眼模糊了不少,她只是低低的抽泣着,脸上却挤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 阿祈痴望了怀中的孩子,这个被千人指万人骂的女儿,在别人眼里,她就是私,生,子。 没想到,在曾经受苦受难的计家,他们竟也会给孩子送礼。 阿祈着实不信,不知计家有一对双生子,也不知计家的人都在丹州府。 丹州府与岚音国接壤,常年因阔土而战,他们都是贪生怕死,斤斤计较,喜占蝇头小利的人。 怎么,他们的身上有股不怒自威,敢作敢当的情感在里头。 面对阿祈的疑问,也见她迟迟无话,阿祉在她耳边轻语。 阿祈听后大为改观,他们竟然从军打仗,一去五年不复返。也是这五年,老太太在家中苦苦等候,却不等到儿孙回来。 知道老太太离世,阿祈忽然咧开嘴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笑,笑着笑着,她又哭丧着脸。 阿祈忽然之间明白了,原来世道人心难测,也有改变的那一天。 可为什么,她遇到的事与人,都是那般的肮,脏,不堪入目,也经不起敲打,一旦触碰到一丁点儿的底线,就叫人生不如死。 阿祈这才慢慢接过了计辰手中的百岁锁,淡淡的笑道:“谢谢!” 计辰仰着头,喜道:“二姐,咱是一家人,不客气哈!” 一家人吗?半噙着热泪的阿祈将赶来的计家人看去,他们的脸上再没有以前的那种敢做不敢当,永远一副讪笑,遇事摸不着头脑的一举一动。 “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计宵出声,笑道:“阿祈,我们这五年一直在丹州,三年前意外得知你在这,可那时戒备森严,我们都见不到你,也不知道你发生这么大的事。” 计宵顿了顿,一双厉目瞅着慕容信,“他向我们再三保证暂且不告诉你,免得你带着孩子四处奔波,何况是我们计家对不起你们姐妹,现下,咱好好的过日子。” 闻言,慕容信忙道,“是晚辈酿成了如今的局面,晚辈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不会让阿祈与圆圆再受苦难。” “谅你也不敢,”计洵冷哼一声,“若是让我们知道你对不起阿祈,看我不卸了你。” 慕容信当下抱拳恭敬,对计宵与计洵二人道,“二伯,三叔,您二人放一万个心,此生只阿祈一人。” 又抬手抹了一把冷汗,对一旁面露不悦的计睿,计朗二人道,“大哥,二哥,慕容一定不负阿祈。” 心下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得尽快娶阿祈过门,否则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幕,阿祈再也忍不住,甭管是否说的真心实意的话,她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原来有家人保护是这样的好,她也有家人了,她不再是那个千人指万人骂的琴技。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她想到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她之前的遭遇。 阿祈的脸色变了变,望着阿祉道,“姐,我……之前,那些事,会影响到家里……” “不会,”计睿上前,特心疼的望着阿祈,“二妹,有我们呢,旁人不敢多嘴。” “放心吧,有大哥二哥在,谁敢欺负我们家阿祉阿祈。”计朗道。面上依旧是喜悦的神色。 “还有我们。” 小小的计辰,小小的计桓,异口同声的,喜笑颜开。 世间百态,最贵的,当是这亲情,无论是有血浓于水的,还是无亲无故的,只要到了一个家里,那就是最亲最挚的亲情,永不能舍弃。 一离就是三年,五年的亲情到了这一日,也总算划上了完整的句号。 只是接下来要面临着的是一场艰巨的遭遇。当然这也只是后话,先过好当下才是正事儿。 一旁的何心易,触景伤情,那右一句姐姐,左一句姐姐,一点一点的刺痛着她的心。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每一句话都让她忆起往事,往事就像那餐桌上烹饪好的麻辣螺蛳。 用细小的牙签调开了薄盖,再把那里的肉与肠子都牵扯出来,吃掉了肉,弃了肠子。 再混合这辣汁,一口一口的嚼下,咽到肚子里去,期间也会咬到细小的沙砾。吃进去就再没有吐出来的可能,即便你吐出来,旁人看来只会觉得你很脏兮兮,不会吃螺蛳。 她现在就是盘子里的螺蛳,每一小块肉哪怕沾有沙砾,她要含下去,那些肠子,也会悄悄的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是以,何心易仰起头,试图让眼泪倒回去,好受了些,她才轻轻地擦了眼角,露出个浅笑,上前一两步,到阿祈面前。 “好孩子,我给你带圆圆吧。” 阿祈淡然的望着她,又看了看阿祉,满腹狐疑,“姐,我能相信她吗?” 有了家人的阿祈,总算是有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孩子气,可再怎么装成熟老成持重,也终究只是个孩子。 “相信她,她会是个很棒的母亲与外祖母。”阿祉笑笑,对何心易眨了眼睛。 “……我知道了,”阿祈沉吟了许久,才把圆圆给何心易,可心中极为排斥,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她碰圆圆一分一毫。 何心易把圆圆抱在怀里,看着她,就像看到了阿祉小时候,也看到了夭折的儿子。 现在,人已去,连个留恋的纪念品都被淹得一个也不剩,也悔恨当时没能抓住一样。 望着换了面孔的阿祉,灵魂还是她,只是,再也看不到那张二十几年的脸了。 那张美丽俏佳的靓影也只能在脑海里存放,也只能牢牢记住,不能再弄丢了。 “咳咳咳。”一人故作咳嗽。 在场的人闻声看去,都差点忘了这人的存在。 第39章 距离 被晾在一旁的晋溪行,看见认亲大事已成,就出声提醒,款款上前。 “本不想打扰,可现在有一事相告,殿下虽让你们在此等他来接你们回京,但是……” 晋溪行脸色比先前要凝重了,“盈州的战事何时胜利都不知,你们就不用在此傻等,何况这战事才过,吃穿用度都是个事,那曾肥沃的土地一两年内是种不出良好的五谷,你们先思量着,若想回京,就去澈姑姑的营帐找我,限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走时看了阿祉一眼,眸子里突然一笑,可当即用扇子遮挡着了。 在场的你拿呆滞的眼觑着他,他拿发生了什么事的不明所以的眼神望着她。 几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瞅着阿祉,是因方才那一个神秘的笑容被他们看了去。 阿祉略略尴尬了一瞬儿,也不知这晋溪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话完了走就走嘛,看我做什么? “阿祉,我们还是回京城吧,”何心易出声制止了这场尴尬,“你看成陌他在盈州,我们帮不到他,也总不能让他时常挂念着,京城离盈州近,倒时联信也方便些。” 一听到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计宵忙噤声,“夫人,不可直呼其名,要……”他在脖子上划了下,让她不要再这么说下去。 “不碍事儿,他说过,自家人叫名字无妨,何况他威胁过,我不敢不从。”何心易笑了笑。 是啊,自家人,什么时候才能自家人,不小心的看了阿祉,都十年了,不见个响声,也得见到泡泡吧! “是哈,”计宵憨憨的笑了声,还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也被威胁过。 “走吧,”计洵若有所思,目光望向晋溪行离去的方向,“大公子虽不能上阵杀敌,但足智多谋,替殿下出谋划策,是个难得的将才。” “那,”计宵望向阿祉,欲言又止,他咽了咽口水,终将话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二伯们去,你就别去,安全要紧。” 那种眼神他懂,若是阿祉去,后果不堪设想。 “二哥,我们二人一道去,”计洵一副上战场的模样,眼里虽不是杀意,但确实名副其实的恭恭敬敬。 长公主何许人也,响当当的女汉子,打起仗来不比男人差,都说女子不如男,可这一次,却是长公主入敌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得以将战事制止。 当家做主的男人离开后,那已婚妇女才能搭上一句话,在一旁默默不语的柳絮,将每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对阿祈的遭遇尤为的心疼,疼到心都快要蹦出来掉到地面上,让人任意踩踏,还要疼痛。 柳絮早已哭红了双眸,声音都嘶哑着,她移步到阿祈面前,“阿祈啊,回来了以后,有我们呢,不要怕,你现在有母亲有姐姐,也有咱这么些亲人,咱都罩着你,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 明明就已不流泪的阿祈,听到这番话,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滑过了脸颊。 阿祈哭诉着,她是喜极而泣,“三娘,我先谢谢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啊,咱好好的!”柳絮摸了把泪,双眼早些年就模糊不清,现在老是哭,怕是…… 哎,柳絮心里不是滋味,年纪轻轻的就瞎了眼,什么都看不到,若是真到了那日,又该做何选择? 二人心惊胆战的来到成澈长公主的营帐,里外重兵把守。 士兵看到了他弟兄二人,就即放行。还对他二人淡淡一笑。 这更让人琢磨不透,弟兄二人胆颤的进了营帐。 “姑姑,这次还得多亏了您,不然拿不下来。”晋溪行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水,恭敬的望着成澈。 成澈只是淡淡一笑回应了他,良久,她才淡淡的说道,“溪行,你也有莫大的功劳,想要何赏赐?” “姑姑当真见外,晚辈只是略施小计,谈不上大功劳,倒是殿下带伤披甲上阵,他该是在宫中指点江山,却未曾料到大虞无他上阵,就会付之一炬。因此,晚辈不敢提赏赐二字,望姑姑莫在提!” “你倒是机灵,回回巧妙的躲开,怎么,这点小小赏赐,难不成我成家还给不起吗,你也老大不小,黄白之物显得矫情,给你赐个婚姻,就这南宫将军之女南宫晟。” “……多谢姑姑,”晋溪行心口不一的道谢。 成澈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成澈长公主,一月下来,总算是把那老身时常挂在嘴边,也经常抬手捶背,动不动就咳嗽的老毛病给改了。 如今慢慢接受原身的记忆,把那六十五岁的老毛病大大方方的忘掉,开启新的人生,三十五岁的年华正是激昂慷慨,领兵打仗的好时光。 可惜,人未老,心已老,见不得杀戮,见不得血流成河,亦见不得流民在眼皮子底下一变二,二变三,直至成千上万。 也罢,生前的一场遭遇都未能给她一个完整的机会道歉。 如今,机会难得,就让她来弥补吧,顺带着把手沾无数人命的成澈的也给她来超度超度,虽说她自承了成澈的体魄,也杀了千人,想想满手鲜红,心里不是滋味儿,但一想到那是为虞宣帝的江山,为大虞的子民,也就都值了。 “姑姑,计家弟兄来了!”晋溪行只见成澈长公主修剪圆润的细指轻轻地敲着桌面,面色沉重,不由得担忧而问。 “哦,”成澈回神过来,看了跪安的二人,“起来说话!” 若她说出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兴许能被当做怪物沉河,哪里会管她如今的身份,一定要瞒下去直带到棺木里。 “长公主金安,”计宵与计洵恭敬道。 “有何事?”成澈语气温和,目光里满是慈爱。 “回长公主,小的来找晋大公子,”计宵恭敬道。 “溪行,此次你就带她们回京,我就不回,在丹州坚守阵地。”成澈悠悠道,心里万分不安,望着他二人久久不忘,也久久难安。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是你的母亲。 世上最远的距离既是我不敢告诉真相,更加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因我重任在肩,保护你们的安危,还你们安康家园。 晋溪行一愕,难以置信的启齿,“姑姑,这……” “长公主,这……”计宵二人异口同声,亦是难以置信。 第40章 崭露头角 “走吧,”成澈挥了挥手,“赐婚一事定会递折子,你就回京等着。” 晋溪行只觉着双颊微微一红,早知如此,还不如亲选赏赐,若不是皇家定的规矩,一问可推,二赏要收。 哪里会知道长公主会这般说,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好日子到头了! “多谢姑姑,”晋溪行只觉得是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去路上多加小心,切记莫走僻静小道,”成澈再出声关切。 “是,姑姑,”晋溪行拱手行礼,一瘸一拐的走出营帐,当真那块石头真就砸了脚背。 回首望着计家弟兄二人,一脸黑线,无甚好气,语气生硬,“收拾收拾,巳时启程。” 说完便大步离去,心中愤愤不平,难怪近日霉运不断,原是有着这道坎儿等着他哩! 空空荡荡的营帐里,只剩了成澈一人,她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发呆,骤然间哭了,想不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无论怎样,我想你都不会泄露出去。” 营帐外,一个轻微的声响起,寻声望去,一身黑衣,戴着厚重的大斗篷,看不到脸面。 “你是何人,来……” “姑姑莫忧,我又不是来找茬的,只是好心提个醒,千万别泄露出去,这可是真真荒谬绝伦之事啊,想想还有谁……” 黑衣男子又支肘托腮,故作沉思道:“哦,想起来了,还有大哥,那个女人就是他心上人吧,哟哟哟,忘了忘了,还有他的结拜弟兄,都不简单!” 讽刺意味深长,笑中带刃,这让成澈极为不满,立时俊丽的容颜一怒。 “怕是你自己自娱自乐,哪里会有这荒谬绝伦之事,可笑!” “姑姑啊,别说的太早,小心闪了舌头折了腰!” 黑衣男子清爽的笑声骤然响在耳畔。成澈强压心中的怒火,绝不能泄露半分。 “别逞强,也别做挣扎,戏才只露了一角,记得留口气给他们收尸。” 一语道完,黑衣男子如鬼魅般穿梭在营帐外,直至在萧条的树林间消失无踪。 成澈眉梢突突跳个不停,这声音太过熟悉,只是因年老力衰,连记忆力都减退,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所以然,揉了眉心,看向营帐外,看来得回趟京城了。 巳时,最前头的马车里,晋溪行实在是无甚精神,瞅着一身轻松的阿祉。 “我说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我这心情特不好,你就不会说句话缓解一下这凝重的气氛?” “回晋大公子,阿祉心情高涨的很,自是感觉不到气氛有多凝重,不如公子指点一二?” 阿祉轻言细语,掩唇轻轻地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极为嘲笑的意味。 南宫晟,武学世家出身,武功高强,脾气暴躁,不喜交友,也不喜与奴婢跟前跟后,孤身只影惯了,脾气也野了些。 想到此,晋溪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哪里会想到终有一日会败在她手上。 轻轻地一撇头望着外面越来越远的丹州,晋溪行轻轻地揉着脑袋,在思索着什么。 阿祉心绪不宁,没想到时隔多日,还是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上,见识到了这里山清水秀,美景良辰。可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 也不知南荣槿怎么样了,回到京城的她会面临着什么? “啊嚏~”京城南荣府后院的凉亭中,南荣槿打了个响当当的喷嚏。 鲜少打喷嚏的,又未感风寒,怎么今日莫名其妙的打喷嚏,南荣槿揉了揉鼻子,望着园里的一览无遗的景色,望着望着却是出了神。 回到京城已有十日,一点头绪也无,说好不啃他人的财产,还是被现实打了脸,南荣槿烦闷的揉着眉心,迟迟想不到有任何作用的法子。 奴婢小蜜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立在她面前,喘匀了呼吸,脸上的红晕散去,才急躁的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小姐,南宫小姐约你去百芍园赏花。” 南荣槿淡淡的揪下一旁的绿植叶片,刚想漫不经心说不就赏个花吗?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嘛!可说出口的却是,“哪个南宫小姐?” “南宫晟。”小蜜斩钉截铁的道,又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小姐托人打探的消息,有了回信!” 连忙把南宫晟丢在一旁,南荣槿飞也似的踩过阶梯拿走了小蜜手中的信,大步流星地朝闺房而去。 小蜜目瞪口呆,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小姐吗? 这么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倒是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想想也是,在外流浪了一月,险些丧命,有了改观也属正常。 何况老爷夫人都不曾说一句的,做奴婢的又怎么可能指点主人的过错。 越看越恼火,纤纤玉指捏着信纸,平展的纸张被捏成了团,攥在手中,紧紧的攥着,指甲都嵌入了掌心里,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南荣槿攥紧拳头,一拳砸在梳妆台上。 “混蛋玩意,慕容信,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南荣槿自知有些话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腹诽。 小蜜看着小姐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忙去捡了丢在一旁攥成团的信纸,“小姐……” “烧了。” 小蜜还没递过去,就被这声怒喝呵斥。 吓得她忙不迭的去点了蜡烛,将纸投在了灰坛里,仍由着纸张被火源包裹着,瞬息间燃烬。 小蜜做好一切,来到气焰还未消散的小姐身后,屈膝行礼,唯唯诺诺道,“小姐,那南宫小姐那您还去不去赴约了?” 南荣槿一挥衣袖,整理了表情,皮笑肉不笑,“走。” 南荣槿因心中挂念大事,只好急匆匆的赶到百芍园内,可还没跨进百芍园的那第一个阶梯。 一根琉璃鞭如游龙戏凤般朝她打过来,南荣槿惊恐万分中定睛一看,琉璃鞭上放了细小的银针,闪着刺眼的光芒。 眼看着琉璃鞭子就已落到了手臂上,琉璃鞭子的主人撤回内力,握在手中,那细小的银针在皮质手套里瞬息间被捏断,散落在青砖地上,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鞭子的主人俞走俞近,压低声音在南荣槿的耳畔低语着。 “我以为你不来了!”语气颇为讽刺,“我就说嘛,我的魂在另一边,身体却还在南荣府内。” 第41章 误会加深 “是你啊。” 南荣槿突然拿出袖子里的香绢掩嘴笑出声来,面上没有任何没有惧意,反而比先前更为兴高采烈了。 “你……”这下反倒是南宫晟愣住了,她一脸惊恐不安,望着就差笑的前仰后合的人。 扬起手中琉璃鞭,轻怒一喝,“你若在笑,小心我让你的脸蛋儿与我的银针碰面。” “没事儿,不要紧,”南荣槿笑的更意味深长了,捏着香绢一角。把欲要上前来的小蜜制止在园外,“小蜜,就在外侯着,这百芍园的景色宜人,我与南宫小姐四处转转。” 小蜜是心惊胆战,若银针扫在脸上,那花容月貌就会划伤,银针闪着刺眼的光芒,还有着些许的黑光,说明琉璃鞭上有毒。 只是想一想就怵目惊心,小姐竟还有心思笑出声,全然不顾自己已陷进危难中。 小蜜咬着牙,银牙都在嘴里恨不得咬碎,绞着袖筒,满面恐惧,望着小姐已经跨了一步出去,想要阻止。 一条带着寒光的鞭子打过来,打在了一旁的墙上。顿时间灰屑四飞,落了她一身的灰尘。 小蜜蹙眉望着南宫晟,欲要出声说些什么,只见她笑了笑,“胆小怕事。” “我是关心我家小姐,哪里是胆小怕事?” “是不是,你心里明白!” 南宫晟人前笑的如花似玉,一转身之际,面上顿时冷冷淡淡,眸子里寒光如刃。 望着前方那抹倩影,嘴角终于是扯了淡淡的笑意,讽刺意味深重。 “最不许有人在本小姐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怎么,你不知道这个规矩?” “规矩?”南荣槿懒散的抬起眸子看她,纤纤玉手轻轻地弹开了芍药花瓣上的枯叶,“那还真真是不知,劳烦南宫小姐指点一二?” “呵,”南宫晟无语凝噎,只一嘲讽的笑回敬了她。 缓了许久,“南荣氏与南宫氏本就是多年仇家,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你能不能与家人说说,让南荣氏的长辈出面与南宫氏的长辈谈谈,能否和解?” 手中捏着玩弄的枯叶陡然间落在脚下,先前是如何的笑容,现在就是最复杂的愁容,是啊,灵魂交换后,面临的亲人都已不再是曾经最为熟悉的亲人。 太子让她回来解决掉两氏的家仇,那个时候,并没有在意,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说就准确的话。 如果说当时没有在意,现在就是她的难题,照这么说,如今她是南荣槿,而她是南宫晟,现下两家是有家仇阻挡着,南宫晟想要见她父母,因有家仇,才久久见不到。 想起先前的笑,南荣槿忽然甩了自己一巴掌,下手较重,右颊上顿时红肿,几颗星闪的泪珠儿滑过脸颊,不过她是淡淡的笑意。也向南宫晟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道歉。 “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如今局势已定,已不能扭转乾坤,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会说服长辈们。,” “你……”南宫晟望着渐渐红肿起来的脸颊,满心不悦蹙眉,“这样回去,他们还真以为是我打的,那到时候还能说清楚?” 蠢货!南宫晟在心里不满的吐出一句,说出口的话依然口不对心,“你还真是下得了手。” 南荣槿自知理亏,赔笑道,“一会儿就消了。” “哼,”冷哼一声,南宫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琉璃鞭,细细银针随之扬起来,闪着刺眼的光芒。 琉璃鞭此时就在南荣槿的脖颈处,细小的银针只消一用力,就会刺进肌肤,银针上有微毒,到时就会奇痒难忍,洋相百出。 “我来找你,说得够清楚,你还取笑,怎么,嫌活够了?”南宫晟冷眼相待,冷哼一声。 南荣槿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瞠目结舌的望着突然发飙的人,原以为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竟是雷厉风行,不与人交好的。 “我无意……” “无意占我躯壳,无意喊我尊亲为父为母,无意占我家产,无意占我心爱之人,无意使唤与我一起长大的小蜜,难不成方才的笑意也是无意,我宁可香消玉殒,魂飞魄散,也不要让人占我躯壳,我也不愿占他人躯壳,你知道我在府外辗转多少个日夜,我进不了府,远远的看我父母一眼。” 南宫晟哽咽着,颗颗泪珠落下,字字句句戳心,戳着如今的心,也戳着南荣槿如今的心。 南荣槿一字也反驳不出来,绕是在嘴边反复练了几遍的无心之举,也生生的被扼制,只眨着失去光泽的眸子,淡淡的出了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本就是一缕孤,魂,死不足惜!” 南荣槿总算是为什么发笑了,因她保持着活着就好的态度,现在得知她还活着,只是轻轻地笑一笑,霉运就会散开。没想到这次的笑让她再次在生死边缘捶死挣扎着。 此言一出,南宫晟气的仰倒,忽而含泪耻笑,“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你想让我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南荣槿一噎,双目里充满了恐惧,心里呵斥自己,泥腿子终究是泥腿子,以为换上了个新面孔,就以为能取而代之,现在想想,就是可笑。 “那想要我怎么做?”南荣槿问,硬生生的把眼泪倒回去,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来。 “一是两氏化干戈为玉帛,二是你要好好的伺候我父母,三是离开他,他只能是我的。”南宫晟收回琉璃鞭,一脸冷酷无情嫌弃的睨着她。 “他是谁?”说的这些事她都能做到,只是他是谁还尚可知! 南宫晟眯着眼看她,“装疯卖傻对我不起作用!” 本意是她放下身份,来找她商议商议,没成想是个蠢货,分不清事项的,明明就告诉了她,还笑得出来,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时! 南荣槿瘫坐在地上,双目呆呆地看着那绽开的妍丽的芍药花。 “他叫晋溪行,若你看见了他,记得给我绕道走,莫让我看见你跟前跟后,否则,我让你身败名裂,蠢货。” 南宫晟紧攥着琉璃鞭,怒不可遏。紧接着又不紧不慢的,折了一只含苞待放的红色芍药,在手中捏的粉碎,少许的汁液顺着手掌滴在青砖上。 蠢货二字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响在耳畔,是那么的刺耳,恨不得将耳膜刺穿,让她聋了才好。 第42章 和解(1) 大字不识的人做事没有任何分寸,连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连女子最基本的矜持,笑不露齿都做不到啊!南荣槿此时无声胜有声,低低的抽泣着,是的,她是个蠢货。 南宫晟越看越是不满,怒斥一声,“我希望你能做好当下的本分,也希望你做好自己,我依旧是南宫氏,不是南荣氏,今日来,着实是不想让两氏回回见面不是打骂就是吵闹,希望化干戈为玉帛,让两氏和睦相处,如此,我也能随时看见他们,我就远远的看着便心满意足。” 南宫晟本来怒气冲冲,说到最后,语气都温和了,温柔的望着她,“你也别气馁,日子还长,什么都还来得及。” “多谢,我是个泥腿子,大字不识,幸得有你的记忆,不然我真难以在府中过下去。”南荣槿她哀叹一声,“我会尽绵薄之力,但能不能成功,我就没有多大把握。” 南荣槿艰难的支撑着起来,一副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的模样,已然没了鲜艳的神色。 双手看似垂直在身侧,实则软绵无力,风吹一下都能摇起来,南荣槿眸子里失去光泽,双颊上也死气沉沉着,缓缓启齿。 “我当真无意,我笑也无意,我早该想到的,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说得那么准确,如果我谨记也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这场家族家仇,本是我来找你的,没想到还是你来了,说到底是我的过错,也是我看不清事项,在这里向你说一声抱歉,虽说不管用。”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南荣槿已经向南宫晟行了个大礼。 从小到大常有人奴仆前呼后拥,亦是要什么有什么,可这头碰脚的大礼可从未收到过,再是火冒三丈的南宫晟,心也软了几分。 “你说你笑也无意,是怎么个无意?”南宫晟扶起她,温柔似水的眸子觑着她。 “哎……我的错,我一听到你还没死,就很开心,可惜我是蠢货,受不了南荣府的荣华富贵,也承受不起二老的关切疼爱,我自知理亏。” 听的南宫晟也是难过了,是啊,活着就好,难道不该笑吗?她抬起戴着皮质的手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都赔了三遭礼,事不过三,此事就此翻过。” “多谢您饶恕我,”南荣槿淡淡的一笑,过了今日之后,怕是要将那喜怒不形于色好好学学了。也要将每个人说得话牢牢记住,这些人说话太过深奥,原来一个字都蕴含着这么强大的信息。 南宫晟被道歉道到心烦意乱,可也强忍着,“你出来久了,他们也挂念,快回去吧!” 从百芍园外的拱桥看过去,二女对话,隔得远,听不清说什么,只看得清一举一动,看着小姐瘫坐在地上低泣,也还看见了南宫小姐拿鞭子抵在她的咽喉处恐吓。 小蜜哪里还管什么,忙不迭就提着裙摆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展开双手将小姐护着,冷冷的说道:“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小蜜,”南荣槿淡淡的开口,抬手轻轻地拍了她的肩,“你误会南宫小姐了。” “误会?”小蜜歪着脑袋,试图去看看身后的小姐,疑惑不解,“我可看见了,那鞭子……” “好了,”南荣槿轻轻地推了一下,娇嗔笑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南宫小姐是来约我赏花,恰巧我脚下不稳,她情急之下才有的这一幕!” “当真没事?”小蜜愣了愣,看到隐约红肿的脸,又问,“那脸呢?” “先前有蚊子扰我,怎么驱赶都不走,只好出此下策。”南荣槿再次解释,还把先前就扰红了的地方递给她看,“瞧,这是那只蚊子咬的!” 边看着边又狐疑着,小蜜暗自猜想,这四月的毒蚊多,想了想她轻轻地拍一下额角,“哎呀,是奴婢的错,出门忘带驱蚊药膏了。” 看着小嘴嘟起,懊恼的小蜜,南荣槿莫名心酸,微笑道:“一会儿就好了,你再去外边等我,好不好?” 小蜜看着小姐,又看了南宫晟,迟疑了片刻,终是屈膝行礼,“是,小姐。” “她很衷心,”小蜜走后,南宫晟嫣然一笑,“呵,我都占了别人的躯壳,还跑来指责你,看来真如道士所说,无论是谁的人生自有安排,哪里能强求!” “你……”此番,南荣槿瞠目结舌,缓了片刻,“你不会……” “是,我遇到了一个青衣道士,他替我卜了一卦,说我再我无父母,占据别人的身份过着,呵!” 南宫晟之前还以为是胡诌八扯,直到现在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才悟透那几句话,再想去找道士时,人早已云游四海。 “你……”南荣槿生怕自己再说错话,只是轻微的喊了她,“南宫小姐,那现在您该怎么办?” “叫我晟儿吧,也别叫您,听着怪难受,我不再是槿儿,你就好好的当好槿儿,若不嫌弃我这个人人喊男人婆的人,以后就交个朋友吧!” 南宫晟脱下皮质手套,友好的伸出右手,嘴角的微笑虽淡淡的,但不影响她的美。 “我,”南荣槿受宠若惊,忙拿袖子擦了双手,待看不到一点的污渍,才胆怯的去与她握手,“你很美!”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融成这三个字,南荣槿却不敢笑了,只看着她笑,她的笑如沐春风,温柔似水柔情,怎么会是男人婆,定是那些人的眼光极差。 “好了,你也别太捧我,我这个人高傲自大,没有什么朋友,多少分量还是自知之明。” 琉璃鞭系在腰间,皮质手套再次戴上,亦捡起了青砖上的银针。 “你小心点,”那可是有毒的,南荣槿担心响起。 “没毒,只是打到人身上会奇痒难忍,两三个时辰就好了。”南宫晟解释着,淡淡的望了眼立在柱子后的小蜜。 眸子突然冷冽了下来,站起身来,附耳过来南荣槿耳畔,“别事事都叫她,她也到了谈婚论嫁,把她下嫁给府中小厮,这样她就再也翻不出来任何大浪,若她图谋不轨,就水落石出了。” “她不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吗?” “若不是她,我也不会与你面对面了。” 南宫晟似笑非笑,心中狂澜。 第43章 和解(2) 南荣槿自百芍园回来后,侧卧在榻上,榻上依旧香气袅袅,这是她最喜的熏香,是以闺房内都是这香气。 她不再回来,而如今,她有了新的身份,还有了一身保护自己的武功。 “若不是她,我也就不会和你面对面了!”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南荣槿自回来后就支肘托腮,进入了沉思。 小蜜她做了什么,竟让先前最疼爱她的大小姐,恨她恨的入骨,没了昔日的情分。 小蜜年芳十七,是该谈婚论嫁,可她前些日子才立下誓言,誓死不嫁,这可如何是好,揉了眉心,唉声叹气了一回。 听到叹息声,小蜜撩开珠钗垂帘,一碰到了珠钗,如清脆的铃铛声满满响起,尤为悦耳,可现下只觉得刺耳。 她依旧如往常那般屈膝行礼,嘴角浮现着淡淡一笑,“小姐为何叹气?奴婢能否为你解忧?” “也不为何,只是在想,奴仆不忠,该怎么处置?”南荣槿眯着眼睛望她,恨不得将那张带着假笑的脸给看透彻。 “可是小苑与小兰她二人惹怒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叫她二人过来赔罪!” 闻言,小蜜急匆匆的抬脚出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惶恐不安。 “回来,”南荣槿唤住她,“小蜜,你跟随我多年,情同姐妹,只是……” 突然的断句,让小蜜汗毛四立,瞳孔锁紧,用疑问的神色觑着小姐。 瞧她有了几分的紧张,南荣槿圆润的手指轻捻了散落香肩的青丝,缕到了耳后,才慢慢起身,漫不经心的走向她。 抬起手来拍了她的肩膀,“紧张什么,又不是叫你下油锅踩刀山,你说说你,与小森情投意合也不说,还想与他私奔,可知聘为妻,奔为妾。” “小姐,”一个扑腾就跪了下去,极力的想要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行了,真情错负不是你的错,我呢,给你物色了一个家生子,青梅婶子的儿子大杉就不错,为人老实本分,待人处事也真诚,你嫁给他,就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吧!” 南荣槿在执行南宫晟交给的任务,铲走小蜜是至关重要的,青梅婶子是府里的老嬷嬷,育有一子一女。 青梅婶子也是俞沁最信任的,让小蜜嫁过去,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只是,若她真想做点什么,并不是一个相夫教子就能解决的。 “小姐,求求你,别让奴婢嫁给他,奴婢誓死不嫁。” 小蜜哭丧着脸,明明就没有哭腔,还要硬挤出几滴泪水。 看了直教人厌烦,南荣槿不耐烦的挥了手,“若死能解决问题,那你就去。” “小姐,你……”小蜜停止了哭腔,愣头愣脑的望着她,最后咬紧牙关,“好,我嫁。” 可小蜜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在南荣槿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暗暗地笑了笑,最终还是来了,哼,等着瞧。 南荣槿不耐烦的挥手让她出去,一想到是她害原主迫不得已离开父母,还只能远远的看着,就心疼的很。 毕竟失去父母,失去家人,要以另一个身份,另一个面貌与亲人见面,不光是一想就难受,尤其是还要喊他人做父做母,每一句都像刀绞,剜心的苦一点一点的涌上心头。 谁说的没有任何人能感同身受,这不就是嘛,呵,冷冷的笑了笑,望着还低首跪地求饶的小蜜。 求饶都没有一丝诚意,若真嫁给了青梅婶子的长子,会不会真翻出些大浪来? “快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就是黄道吉日,收拾收拾就和大杉成婚。”南荣槿不再看她,缓缓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悦悦,”南荣槿朝外唤了一声,“老爷夫人还没回来吗?” 悦悦忙进来,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眸子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回小姐话,老爷夫人乏了,在歇息呢。” “嗯,那稍等一会再过去,晚宴都备好了吗?”南荣槿不再理跪着的小蜜,假意的跪着,低着头发笑,那副嘴脸,怕是不用仔细一看,都能看到她在笑。 “已备好,就等老爷夫人歇息好,再开宴。”悦悦说话很轻柔,浅浅的笑意不娇不作。 “下去吧,”南荣槿满意的挥了手,再折回来望着揉着双腿的小蜜。 “要我请你起来吗?”南荣槿不悦。 “小姐,奴婢犯了何事,要把奴婢嫁给大杉那小子?” “总比那小厮好,那小厮骗走了你的银两,虽只有几十两的碎银,那可是你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说给他就给他了?好,咱不兜扯这些,就说年前,他拿走你的钱财去赌,又卖掉你的首饰,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那是小姐给你的最宝贵的吗?怎么到了他那里,想典当就典当,抛弃你就抛弃你,长点心吧!” 一大长串吐露出来,有些口干舌燥,南荣槿倒了一杯茶水顺了顺,睨着那气急败坏,想要发怒却不敢发怒的小蜜。 “下去吧,好好的准备当一个新娘子,”南荣槿淡淡一笑,见她懒懒散散的起身,又道,“别想着找人替换,婚书聘礼一样不少你的,所以老老实实的嫁过去,才能免遭皮肉之苦。” “奴婢不明白,奴婢打小与你起长大,没有亲情,也有共患难的友情吧?” “亲情?友情?现在的你不值一提,若不是你,我能白白的受了一个月的苦,饥不择食,风餐露宿,还被人拿棍子撵,换成你,又会怎样?” 南荣槿怒气冲冲,到现在都替原主感到不值,养了个白眼狼。 “你……好,算你们狠,别忘了,今日我所受的苦我一定加倍讨回来!” 小蜜气急败坏,面目狰狞,双瞳微红,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准备要吃,人的模样。 “别是讨呀,该是拿回来,”南荣槿只觉地提醒着她,挑了眉梢,“小蜜,甜甜蜜蜜,现在馊了的蜜糖,没人会怜悯你。” 南荣槿漫不经心的喝茶,看书籍,时不时地赏着夜景。 而小蜜,则在那里跪了一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原来再怎么处心积虑的计划,到头来还是一个笑柄罢了。 总以为能将别人弄的支离破碎,可最后支离破碎的人却是她自己。 到底输在了什么地方,到底输给了谁? 第44章 和解(3) 因昨日他们奔波劳累,就没有提,这一早,饭后散步时,南荣槿挽着俞沁的手,一同在后花园园子里慢慢走着,也各怀心思。 南荣昌则走在她们身后,背着手,慢慢的走着,呼吸着晨间最清新淡雅的空气,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可这园子里,百芍绽放,牡丹已是开的妍丽,再瞧瞧那带刺的玫瑰,都打了花苞,再不消几日,这园子里又是一番风采,妙哉啊! 南荣昌信手折下俩枝胭脂,这胭脂是这芍药花的名称,叫她胭脂,是因她花苞周边一层娇柔淡粉,中心瞧不见花蕊,只瞧见雪白中夹着娇红的细小花丝。 他细心的拿着,走到已在凉亭内歇脚的妻儿,眉目带笑,“夫人,槿儿,来,这是今儿开的最艳的花儿!” 一人一枝胭脂,他又笑了,可话未说出口,就被俞沁笑着打趣。 “开的最艳时你折她作甚?”话中却带着喜悦。 “有花堪折直须折嘛,”南荣昌一脸满足。 “就你理由多,”俞沁嗔怪了他,转脸对女儿笑容满面,“槿儿,瞧你回来后都很少说话,可是有什么心思?听管家说,昨日南宫氏来约你出去了?” 南荣槿晃了晃神,脑子有些懵,结舌道:“娘,我有事想和您谈。” “乖女儿,你说!”俞沁握着女儿的手,自她安然无恙回来,心里呀日日都有花在开放,绕是园中百花齐放,也不如她的这枝花! “那……爹爹,我说了之后您别气,”南荣槿望了望南荣昌,试图在问他的意见。 “无妨,什么都不气,”南荣昌也坐在她二人对面,目光慈爱和祥。 猛然间鼻子一酸,南荣槿险些就落了泪,原来有父母的疼爱,胜过万金啊! “女儿谢谢爹娘,”南荣槿对他们的关爱万分谨记。 “昨日南宫小姐约我去百芍园赏花,她与我说她不想让两氏大动干戈,和没有学识的妇人一样嚼舌根,明明都是富家子弟,怎么能将行事作风做成那些人一般呢?” 这番话刺进耳膜里,俞沁与南荣昌不由得怔了怔,面面相觑着,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近五十年来,两氏可谓是老死不相往来,一见面就掐,说话那是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更有甚者还公然挑衅,让南荣南宫两氏更加水深火热。 想想祖辈就只为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大动干戈,听祖辈谈起,两氏曾经还是难兄难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怎么走到今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呢! 南荣昌捋了鬓角,目光深渊,忽而开怀大笑,“哎呀,还是孩子们透气,走走走,夫人,槿儿,咱去步行去南宫老头那里去,想必南宫小姐已经和家中长辈说了,我们现在过去看看他们是作何想的?” 俞沁也站起来,挽着女儿的手,眉开眼笑,“果然还是孩子们顾全大局呀!” “……嘿嘿,爹爹,娘,我以为你们不答应呢,”南荣槿呆愣了一刻,也出声笑了。 “好孩子,既是南宫氏先低头,我南荣氏也不可太过高傲,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南荣昌目光深远,悠悠道,“说到底,我南荣氏也有错,哎,久远的事咱就不提了,顾好当下,愿往后和睦如此。” “你爹说的对,”俞沁笑意满满,“走吧,我们去看看。” “多谢爹娘。” “槿儿此番回来懂事了许多。” “是啊,一件事能改变以往的毛病,实属不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咱家槿儿就能改呀,你瞧她,以往不愿学厨,如今的厨艺都能赶上徐大厨了。” “是哈,连画技也比以前精湛了许多呢,绣花也仔细了,说到绣花,槿儿啊,你这嫁衣也得着手准备准备,要什么料子啊,就跟你娘说。” “对对对,说起婚事,槿儿啊,可有意中人啊,若没有,就把京城最好的媒婆请来,替你好好挑几个。” ………… 讨论两氏和解的事,说着说着就歪路了,竟然说起了婚事,南荣槿只觉得喉咙堵着,头脑发热,想反驳一句,可一想到他们二人对她真的很好,就忍下那些话语。 “爹爹,娘,当务之急先把这事了了,再谈这事好不好呀?”和他们相处一月,渐渐的也摸清了他们的脾气,南荣槿撒娇道,笑嘻嘻的。 “好好好,”俞沁心花怒放,抬手点了小囡的额角,“你呀你,一个月不见,也滑头滑脑的。” “哪有,娘,”南荣槿淡淡一笑,故作不知。 “槿儿啊,不是爹爹说你,你看你……” “爹爹。” 一声娇滴滴的撒娇,就让南荣昌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只好制止。 南荣昌的脸上满是爱女如命的笑意。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就一家三口谈笑风生,来到三岔河桥南的时候。 桥北也有喜笑颜开的一家三口走了过来。 自是南宫一家三口,主母岳荷,与女儿手挽手,喜笑有度,时而窃窃私语着什么,逗得南宫晟开怀大笑,宛然没有矜持的模样,她敞开心扉的笑起来,倒比那想笑又不敢笑,却一直隐忍着的富家女子要美艳那么几分,也可以说是更为美丽俏佳人。 当家做主的南宫廷皓,背手行走,时不时地看着周遭景色,时而自嘴里吐纳出一口文人墨客常赞美景色之美的诗句来,引得前面的妻儿也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脆脆的。 听了叫人心情舒畅,一家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心满意足,其乐融融啊。 走到桥中央,十二目光相对,不约而同的道来,几人都如相约好的一同笑了。 心事揭开,小小的家仇也如那春日里和煦的春风拂面,仇生于五十年前的寒冬,止于五十年后的春日。 “哎呀,老昌!咱哥俩多久没好好的聚聚了,今日去哪儿啊?” “廷皓老哥,就那百芍园吧,时值百芍齐开,去看看那百艳去!” “走。” “走。” 二人的友情是儿时就有的,那时不过十一二岁,同窗的学子。 自打知道家中所谓的家仇,也就自然而然的五十年未见,即使见了也是绕道而行,生怕家中长辈瞧见。 现如今,族中长辈仙逝多年,时日已久,这份感情自然就浅了,若没有孩子们,恐怕还得僵持下去,两氏仍旧没有天日。 第45章 盐焗虾 “活了那么多岁数,还不如孩子呢!” “祖辈的错误怎能让下一代来承受呢?” “一枚玉扳指,也让人家破人亡,也让我两氏见面就掐,想想,还真对不住那些因这枚玉扳指失去家人的人。” 二女对视,倾听着两氏的当家做主的男人走在前方背手踱步,忆起往事来。 一枚玉扳指价值连城,可并不是人人能戴,也并不是人人能目睹。 两氏闹翻以后,那枚玉扳指消失无踪无影,再也不见,只是两氏的关系如火如荼。 到了今日,竟是因为两个女孩给长辈说理,为何定要与长舌妇一样,见面不爽就掐,口出不逊。 思来想去,真很不妥,看在女儿面子上,竟也放下了面子来求和解,是以才有了桥上碰面的机遇。 南宫晟较为满意,望着父母走在前面,看他们谈笑风生,没有任何的不悦,为了孩子的一句话,就能放下面子,真的太过感动。 南荣氏疼爱槿儿,可南宫氏也疼爱晟儿呀! 只是互换了灵魂,也换了父母,可那份真情并没有换掉,依旧爱着那老来得女的宝贝女儿。 “看来你并不算笨,”南宫晟敞开心扉的笑了,对上南荣槿惊讶的眸子,又道,“多谢,昨日是我冲动,还请你原谅我!” “说的哪里话,该是我谢你,”南荣槿淡淡一笑,可心中激昂慷慨,感激不尽。 “你二人快来,”凉亭内,岳荷与俞沁同时向走在最后的两个女孩招了招手,面上慈爱的笑意,让她二人都相约一笑,笑的那样美,比世间百花齐放还要美。 二人到了凉亭,各自回到父母的身旁。 就只是一刹那间,因被亲情冲昏头脑,南宫晟险些就走错了,只是走错了也没有什么,只是在她们眼里,定是更有别的意思,叫人抓住了把柄就不好了,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回到了岳荷身旁。 这一幕,南荣槿心酸,暗自伤了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捏起方绢擦了眼角。 “今儿是个好日子,到味来酒楼,我做东。”南宫廷皓望了在场的人,笑的没有任何心机。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南荣昌开怀大笑。 味来酒楼一聚后,两氏的关系好上加好,也因此,南宫晟常常过府来,声称与南荣槿学习做菜做点心,有时故意错了时辰,在南荣府留宿。 南宫氏认为女儿转了性子,平日里没有一个谈得来的闺中密友,如今与南荣府冰释前嫌,总算解了当父母的心结,生怕她孤身只影下去,又是个女孩儿,有些心思是不会与父母诉说半点的,有了闺中密友,也就放心了。 南宫廷皓目光老辣,看人很准,这南荣槿丫头,是个心思细腻,待人接物都和和气气,温温柔柔,和晟儿能互补,晟儿那丫头的脾气暴躁,做事粗心大意,大大咧咧的样子,能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作为父母也为她高兴。 可南宫晟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时常险些脱口而出的母亲与父亲,次次都生生的咽了回去,换了恭敬的伯母伯父。 在南荣府中,曾经喜欢的食物都是如今的南荣槿在享用,而最喜欢的衣衫鞋袜也是如今的她的。 整个南荣府再也没有她的栖身之所,留下的只有记忆,在这生活了十五年的记忆,那些美好时光却被一个叫小蜜的奴婢勾结外人把她的记忆定格。 望着曾经熟悉的一切,那些画面太美,美到她不敢相信,就像做梦一般,不敢醒来,生怕一醒来就消失不见,再也回忆不了,只看得见摸不着。 就像参曾经的南宫晟最不喜欢的盐焗虾,那菜肴又咸又腥,可在南荣府内,那一盘近二十几只的盐焗虾都吃进了肚里,是母亲的味道。 强忍着眼泪,在餐桌上,真挚的点评了,“伯母的手艺真好!” “爱吃就多吃些,”说话的同时,俞沁挟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南宫晟的碗里,“也多吃些蔬菜。” “嘿嘿,我知道了。” 还是南荣槿时,盐焗虾可是她的零嘴,到了今日,竟是她来串门子的,竟是她拿来回忆母爱的菜肴。 这一道盐焗虾是俞沁亲手烹制,挑选新鲜的活虾,去了细脚,祛除虾线,晾干水渍,铺放置铺满厚厚的粗盐粒里,虾摆放整齐,再取粗盐铺盖,小火慢烤。 晚宴后,南宫晟再一次在南荣府留宿,之前的房间一直保留着她最喜欢的摆设。 南宫晟躺在温暖的床铺上,辗转难眠,望着窗外的夜色倾城,淡淡一笑,心里笑道:没事,只要能看见你们,比什么都重要。 “叩叩叩!” 细小轻盈的叩门声在门外响起,从门缝里还飘了一股清香,是玫瑰酥饼的味道。 “嗖”地一下就起来,南宫晟开了门。 门外的南荣槿嫣然一笑,拎着食盒,清香自食盒里飘出来,在鼻尖绕来绕去,也勾起了馋虫。 “我做的,可能味道不大好,你尝尝,给挑挑错处!”南荣槿往桌上一放,腼腆的笑了声。 净了手,南宫晟直接拿起一块沾着玫瑰花的酥饼咬了一口,在回味着。 良久,一块玫瑰酥饼下肚,喝了一杯玫瑰花茶解了腻,制做玫瑰饼放的油较多,又是深夜,觉得油大,有些噎人,只是,却挑不出任何的缺点,玫瑰酥饼本就是油酥皮制作外皮,再包入调制的玫瑰内馅儿,小火慢煎,控油后方能食用。 南宫晟端着花茶又轻抿了一口,“不错,谢谢!” “知道你爱吃,我就与娘学了,盼着有朝一日能亲手做给你尝尝,虽然我……” “放心吧,我喜欢,对了,按着生辰八字,你得叫我一声姐姐,好妹妹,叫姐姐。” 闲暇之余,南宫晟已经面临那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换了就换了,又不能再换回来,有着一身功夫,算起来,不亏。 南荣槿愣了愣,忽而呆呆傻傻的望着她,轻轻地一笑,“你不说笑?” “不说笑,真的不能再真,我有两个哥哥,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唯独没有妹妹,我也想当一回姐姐,我这一身功夫可不能白练,拿来保护你也不错。” 必须得保护好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46章 铭记在心 不知想了多久,南荣槿惊诧的笑了笑,“承蒙不嫌,如此,那我就唤你一声姐姐,也为自己多了个家人而高兴。” 想起曾经的种种,南荣槿失笑了,现在得到的一切,难道是弥补她以前没有得到家人的关怀,在这一世里,满满当当的满足她吗? “嘻嘻,”南宫晟自由心而银铃般笑声,自怀中取了早已备好的银钗子,“这个银钗子送你的,赔偿那日对你的侮,辱。” 银钗子如重千斤,静静地躺在南荣槿的掌心里,一颗泪珠儿突然落到银钗子的宝珠上,璀璨夺目。 “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对我那么好。” 南荣槿失声痛哭,一世没有父母疼爱,没有任何人对她姐妹俩好,非打即骂,不让吃喝,小小年纪就被陷害入狱,而妹妹下落不明,如今得知了妹妹的下落,竟已为人母,也不知她过得怎样了,新来的阿祉有没有找到她,对她又如何? “对你好自有原因,好了,莫在哭了,哭花了脸,还得在扑一次胭脂水粉,你不是最俭省的吗?” 或许是因俭省二字,南荣槿慢慢的停止抽泣,哭的梨花带雨的她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南荣槿望着她,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自信的笑意,“你们对我的好我定铭记在心。” “好,夜已深,快去歇着吧,天一亮我就回府,你们就不用相送,我去盈州助我二位兄长。” 南宫晟说完,脸上自信的笑容渐渐消失,环视着四周,此次离开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姐姐,千万当心,”南荣槿紧握着南宫晟的手,“我也告诉你一事,我明日就得与父母告别,去丹州一趟,去见个朋友。” “你也当心,那小蜜不再伺候你,悦悦那丫头可靠,让她与你一起,有个照应,我也会派人暗中护你。” 南宫晟的眸子顿时亮了些,“此去,你兴许会遇上他……” 南宫晟没有再说下去,只突然笑了笑,“罢了,说到底只是我一厢情愿,怕是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姐姐,放宽心,”南荣槿宽慰她,自袖子里拿出来一物,是一个珍珠手镯,知道她不喜欢头饰,头发里除了一根淡色丝带,就没有其他,是以给她准备了镯子。 没想到的是,她也给她准备了银钗子。 南宫晟接过了珍珠手镯,拉下袖子遮盖着,微微一笑,“我喜欢,多谢妹妹了!” 眼里藏不住的笑意,没想到有一天能和自己做姐妹,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晨光熹微,旭日初升,树梢上的喜鹊踏枝,叽叽喳喳的叫嚷个不停,在树上欢喜的飞来越去,给晨间添了几分喜色。 “晟儿姐姐,保重!” “好,你也多加小心!” 朱红大门前,廊柱旁,二女告别。 只这么一句话,就没了下文。 都静静地望着对方,也不愿离去。 良久,南宫晟含泪决然离去,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俊艳的身姿留给了在南荣府外目送的南荣槿。 南荣槿双目被泪水模糊不清,轻轻地抽泣着,这几日来,哭的最凶的一场,最后竟是她低下了头,把占了她的躯壳的人唤作妹妹,要换成旁人,怕是早已大动干戈了。 南荣槿,这个名字,再也与南宫晟无缘了,一想到这个,就哭的更凶,仍由着泪水打湿了脸颊,打湿了衣衫。 南宫晟,这个名字将要伴随她生生世世,前些日子过于纠结,感到落败,崩溃。 待把一切都谈妥明了,拨开云雾见天日,光明已来,离辉煌人生还远吗?不,很近了,这是南宫晟决定称大时,早已把未来的路决定了,做南宫晟没什么不好,反而很自豪,因她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前去盈州助兄长二人抗敌,是她此生无憾。 南宫晟自回了府,简单收拾了细软,与父母告别后,骑马疾奔盈州而去。 而南荣槿缓和了情绪,也与父母告别,称自己要历练历练,也要去见一见救命恩人。 南荣夫妇俩虽万般不舍,自知女儿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过多阻拦,唠叨了不知道多久,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万事小心。 这一次,南荣槿的身边多了几个护卫,还多了个丫鬟悦悦,悦悦是前些日子买进府中,之前就已被牙婆调教的老实乖巧,眼力见儿十足,聪明伶俐的丫鬟,带上她,南荣夫妇放心不少,可还是担忧的很。 一切就绪后,行程走到了一半,也是在京城外郊,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南荣槿嫌光线暗,就撩了帘子,也好巧不巧的看到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成陌。 成陌的心弦不知被什么扰到,蹙眉时放慢了速度,一人在外他皆是黑衣着装打扮,面上也做了些装饰,他的身份即使再高贵,但在亡命之徒的眼里与蝼蚁无疑,双拳难敌四手,小心为妙。 可余眼间看到了一人,面貌不大记得了,可她心中的故事,让他慢慢回想起来,也才知道了她是谁。 尽管他再怎么乔装打扮,那犀利骇人的眼神怎么也忘不了,也不敢问,南荣槿当即叫马夫停了车,来不及踩踏悦悦放好的凳子,就已跳下了马车。 南荣槿望着他,淡淡一笑,“好巧,还能遇到……,成公子!”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寒冷的意味,也把那殿下二字换成了成公子,南荣槿仰着头,像是在看一片远观不可触碰的天。 “嗯,”成陌只淡淡的应了她,“去丹州?” “是,”南荣槿恭恭敬敬,不敢越逾。 成陌本不想与她多说,可一想到她二人颇有渊源,也就没有一走了之,提醒了一句,“当心,路上不平。” “多谢成公子,”南荣槿话音一落,只见他一颔首,轻踢了肥硕的马肚,扬长而去。 南荣槿目送他离开,待他走远了,才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内。 “小姐,那人是谁?”悦悦温声细语,拿来方绢给小姐擦了额角的细汗。 四月将去,风也闷热了许多,没有了三月的清爽。 “他呀,是个贵人!”南荣槿莞儿一笑。 悦悦退到一旁,屈膝施礼,“虽奴婢在府中有嬷嬷教导,可这二月内,小姐的事一无所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小姐提点。” “无妨,见机行事就成,”南荣槿微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心中在想着什么。 第47章 终相聚 四月的风很闷热,那么五月的风就是燥热。 这日,狂风大作,上一刻天光四亮,下一刻黯淡无光。 耳边呼呼的风,悦悦撩开窗帘一看,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小姐,起风了。” 悦悦又道,“落雨了,这荒郊野岭的,如何是好?” 焦急如焚,随着风声鹤唳,树林间里压抑低低的哭声,让人心生发麻,脊背骤然间冒了细汗,会不会有人趁机劫财夺命? “掌灯,”南荣槿不急不躁,再是个大字不识的,自承了新的记忆,有了一次教训,比之前更加沉稳成熟了许多。 “是,”悦悦掌灯后,端在手中,车内亮如白昼。 车夫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掌了马灯后,挂在马脖子上,照亮了前方的路。 护卫们时刻警惕着,为首的护卫南荣誉在车窗外,“小姐,可还好?” “无事,找个地方歇息,风雨停后再赶路!”南荣槿淡淡的说道。可她心中却焦急万分,面上再怎么平淡如水,心中波澜起伏不定。 “是,找地方歇脚!”为首护卫南荣誉传令,其余护卫四下散去,在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寻找没有希冀的希冀。 在黑夜里寻找到一处破庙宇,破烂不堪的庙宇在山林见很常见,都是曾经香火旺盛,却又在某一种的打击下,颓废不起,久而久之,僧去庙宇空。 可终是她们来晚一步,庙宇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着孩子的喜笑打闹,只远远望去,就心生羡慕,为何不早一点来呢! 破庙宇内,踏入之前空空如也,唯有破巾烂衫,破碎的帷幔,微风拂过,只觉得骇人,让人心惊胆战。可此时此刻,他们并不怕,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还怕什么魑魅魍魉。 “姐姐,京城好不好?”计辰摇头晃脑,歪着脑袋看着阿祉姐姐,眼里满是期待。 阿祉哪里会知道,她也没去过一次,只淡淡一笑,“姐姐也不知道!” “行了行了,”计睿轻拧了计辰的小耳朵,“这一路你问了不知多少遍,能不能消停点?” “大哥,你怎能拧我耳朵?”计辰委屈的掉了几滴泪。 计睿本就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就让计辰委屈巴巴,哭哭啼啼。 原这破庙宇里歇脚的人是何心易母女与计家哥四个。 半月前,自辞了长公主与晋溪行后,计宵与计洵弟兄二人因有事还未完成,就先让计睿与计朗带着她们几人先回京城,他们晚些时候赶来。 因夫妻俩五年未见,感情已淡如凉白开,总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可夫妻夫妻,有福亦有气。 只为着孩子,若没孩子,怕是柳絮也支撑不到现在,又拾得了弃女,对生活更加黯淡,不光寻找小姑与侄女儿,无情的生活早已磨损的一点期望也无,尽管夫妻相聚,柳絮也对丈夫只剩了亲情,其他的思绪万千已寥寥无几,眸子里也再没有初见时的笑意。 而慕容信,无论在阿祈那里顾前顾后,再怎么立下誓言,即使把仅有的银两都给了阿祈,可阿祈看也不看,一分未拿,对他除了恨,再无其他。 因为他,受尽锥心刺骨之痛,遭人指指点点,而他顾及所谓的面子,事事都要问家中长辈,本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他一问,就石沉大海,反倒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阿祈这里。 阿祈怎能不恨他,恨之入骨,最艰难的十月,他在哪里,圆圆自打呱呱落地,他又在哪里,孩子病了,半夜三更她独自去医馆,一等便是好久好久才等到大夫,那时他又在哪里? 孩子会翻身了,牙牙学语时,吃第一口米面时,长第一颗牙,孩子的每一个成长他都没有参与,还想做父亲,阿祈对他冷眼相待,越看越不顺眼。 因此,慕容信只留下了一句话,“我走了。” 只三个字,悲戚的背影消失无踪无影,留下来的是那一声声的长叹。 于是这半月来,阿祈除了与姐姐,女儿,以及渐渐熟悉的母亲说话,她把最灿烂的微笑给了圆圆,温馨的微笑给了姐姐,淡淡的浅笑给了母亲。 那几个什么哥哥与弟弟,别说一个字,就是半个笑脸都没有。 尽管现在计辰问姐姐京城美不美,好不好,很想回答的,可一想想,就止住了。 她只看着怀中的孩子,哪怕心情失落,一看到她,不好的氤氲都消失不见,孩子才是她的家人,真真正正的家人。 当然,现在有了姐姐,还有一个不想再去熟悉的母亲,能喊她一声娘,对她一个笑,就是最低级的底线了。 破庙宇外的多余的铁蹄声,马儿的嚏声也越来越近,远远望去,一人举火把走在前,将后面的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火苗也随风摇曳。 计睿,计朗二人目力极好,耳力灵锐,敏捷的跨出了破庙宇,拿出佩刀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愈发近的人。 “姐姐,我怕!”计辰吓得一个激灵,拽着阿祉的手,躲在她身后。 “姐姐,我不怕,”相比之下,计桓就要懂事的多,他站在阿祉面前,小小的个子还不到阿祉的腰间,只见他展开双臂,努力的做着保护姐姐的样子。 不由得心一酸,咯噔一下,把他拽到了身后,看他还想要保护姐姐的样子,阿祉揉了他的小脑袋,“乖,现在换姐姐保护你了!” “是,大姐姐,”计桓满心欢喜的望着阿祉,又望了望阿祈,手脚麻利儿的一蹦一跳的来到阿祈身旁,展开小小的手臂,用着稚嫩的童音道,“我保护二姐姐和圆圆。” 见此,计辰耳濡目染,也一蹦一跳的过来,不经意间擦了眼泪,故作镇定道,“我也来保护二姐姐和圆圆。” 阿祉摇头晃脑,哭笑不得,望着离破庙宇不远的人,火光把她的身影拉长,她愁容满面。 阿祉止住了计睿,计洵二人,“二位,是熟人。” 对于哥哥二字,阿祉永远喊不出来,没有亲情的缘故,对他们更加疏远。 “阿祉,你认得?”计睿扰着头发,不明所以时有些羞怯。 “认得,”阿祉淡淡一笑,心说,终于相聚了,望着面色平淡如水的阿祈,也替她开心。 第48章 迟来 二位!而不是二位哥哥! 计睿计朗二人的心骤然间坠入万丈深渊,莫名其妙的伤了神。 二人手中的佩刀放回了刀鞘内,有气无力的退到了一边,绕有兴致盎然的看着渐渐走近前呼后拥的女子。 前呼后拥的女子正是南荣槿,南荣槿本想着与人为善,好好的说说,自然就能暂且避了这风雨。 见到了月余未见的人,南荣槿诧异万分,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揉了揉才定睛一看。 “阿祉,”南荣槿惊呼的喊了出来,大步的跑向她,借着火光,那清秀的脸庞,“当真是你啊!” 腹中拟好的话语付诸东流,南荣槿放下了戒备心,坦然面对了眼前的人。 早已关注到她的阿祉只淡淡一笑,朝她使了个眼色,像是再说,人找到了。 尽管多年未见,那稚嫩的面貌,天真烂漫的笑容满面的女孩子一直在她心里,幻想了无数种见面的机会,即使在书信里得知了她的遭遇,心里早已愤愤不平,恨不得将那人万剐千刀。亲眼所见了,心里的恨意又再次涌上心头,比先前的还要深刻,南荣槿的诧异万分的喜悦从脸上褪去,一双骇人的眸子在周遭看了。 五年未见的计睿,计朗,他们二人经历沙场的风霜雨雪后,再也没有以前的弱不禁风,倒比之前还要俊朗,魁梧了。 先前一口一个槿儿姐姐的两个小不点此时站在阿祈的身旁,小眼睛里都是笑意。 靓丽风韵的妇人站在阿祈身后,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可只一眼看去,妇人的靓丽是大虞没有人能比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真的很有气质。 “哎,”看到最后,竟是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到底是她晚来了,南荣槿若是看到了慕容信,定要给他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没看到人,又万分悲催,难道阿祈注定要背负的太多,要背负一个单亲母亲,而孩子也要无父亲的关爱吗? 何况现在戴着面具,又不能与阿祈相认,如若相认了,怕是拿她当做怪人,也担心阿祈会疏远,心中一叹,南荣槿只觉得胸闷气短,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祉看不下去了,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轻声细语,“来日方长。” 对,来日方长,南荣槿忽然之间又有了一些希冀,淡淡一笑,而目光久久望着本该有着同龄人的笑容满面的阿祈,可惜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哪怕是一个冷漠的讽刺意味,都没有,连冷漠都没有,她到底一个人背负多少委屈,咽下多少辛酸苦辣? “我想着有了讯息,就赶紧来找你,没想到你倒先找到了。”南荣槿难以释怀,可也始终说着口不对心的话。 说的,听的,心中各自有数。 阿祉拉着阿祈的手,向她介绍了南荣槿,“阿祈,这是南荣槿,在寻找你这事上,她也费了不少心血。” 心里一颤,阿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一身华服,眉目如画,眸子里闪烁着泪花,给人一种我见犹怜,那也费了不少心血的字眼儿落进了耳畔,阿祈再淡漠的脸庞也隐约可见,如昙花一现的笑意。 “多谢了。” 阿祈她笑了,本该是对生活无忧无虑,有所希冀的,现在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怎叫人不心疼,南荣槿忽然之间觉得她这一笑,含蓄着多少苦累。 “我与你姐姐义结金兰,帮着找你是应该的,”义结金兰是那日离别在即时,南荣槿随口一提的,到了如今,是该履行诺言。 南荣槿不提,阿祉怕是也忘了,那日行程急促,又有着成陌催促,自然就没有焚香告祭天地。 事到如今,唯有此计,才能让南荣槿接近阿祈。 算盘在心中打的踢踏响,可一点思绪也无,阿祉只好无奈的笑了声,想到南荣槿曾告诉过的信息,“槿儿姐啊,一路辛苦了。” “哪里哪里,是我晚来了,”南荣槿莞尔而笑,心中已在滴血。 知她为大,哪怕义结金兰,礼尚往来,阿祈也不会让一个为找她费了不少心血的女子寒了心,能与姐姐交好,定是看上姐姐的为人,于是乎,阿祈恭恭敬敬的也喊了声,“槿儿姐姐好。” 泪水猛然间滚滚而来,南荣槿泣不成声,依然忍着苦痛,这一声姐姐让她痛苦不堪,多少年了,才听到这个称谓,虽说戴着不可摘下的面具,终究是迟来了,愿这迟来的关爱,能让阿祈感受到家人的关怀,也希望有朝一日见天明。 “好好好,找到你真好啊,”南荣槿泪流满面,泪水也掩盖不住她的微笑。 “谢槿儿姐姐挂念,”阿祈淡淡一笑,没了先前的感慨万千星耀。 “好了好了,不哭了,”阿祉打着圆场,再这么哭下去,怕是会露出马脚。 南荣槿擦了擦眼角,吩咐外边的悦悦,“悦悦,进来,把糕点拿来。” “是,”悦悦喜悦的将糕点捧在怀里走了进来,“小姐。” 南荣槿拿来糕点,先是递给了阿祈,笑意满满,“阿祉说你最爱桂花糕,我就带了些来,尝一尝。” 对外人施舍的食物,阿祈是拒绝的,因曾经吃了外人施舍的食物,让她走上了绝境,那些绝境,是让她一步一步踏进那种地方的。现在,这个南荣槿一见面就给她桂花糕,桂花糕是儿时不经意间尝到的,那时天真的与姐姐说,若有了钱,定要吃个够。可现在呢,不敢了,再有什么爱吃的,都闷在了心里。 沉吟了好久,气氛也极为尴尬,为缓解气氛,也不让她难堪,阿祈终于是抵御心中隐隐的不安,拿走了一小块,咬了一口,酥松甜软的滋味儿。 “味道不错,”阿祈鼻子一酸,却也忍住了。 南荣槿心中无数哀叹,面上喜悦回复,“我也觉着不错。” “来,你二人也尝尝,”南荣槿把桂花糕给了俩小不点一人一块。 “谢谢姐姐,”拿着桂花糕的计辰,笑嘻嘻的看着南荣槿。 “谢谢姐姐,”计桓拿着桂花糕,只咬了一口,就望向阿祉,“大姐姐,这桂花糕很好吃。” “那也不能多吃哟,”阿祉复杂的笑了笑。 晾在一旁的计家弟兄,面上保持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她们,好啊,原来相聚一刻,竟是这般美好。 何心易也笑了,笑的那样甜美。 可离破庙宇外不远处,一群黑衣人喜笑颜开,为首的男子望着破庙宇,笑的前仰后合,没有平日里的喜怒不形于色,此番开怀大笑,原是这样的事迹到了他这里,怕是想忍着,终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第49章 帷幕启 “哎呀,可把我眼泪笑了出来,”黑衣男子故作抬起袖子擦了眼角,面上讽刺笑意满满。 “你以为你瞒天过海,就能高枕无忧了吗?”黑衣男子心中怒意不减。 “殿下,现在可要属下去把她们都解决了?”一名带刀侍卫上前来,眸子明亮,杀意已升。 “帷幕才拉开,慌什么!”黑衣男子笑了,“先让她们享受最后的时日,盈州胜利之时,便是她们肝肠寸断。” 黑衣男子依旧在笑,面上笑一分,心中就喜一分。 “是,殿下,”带刀侍卫退下,记在心中,冷冽的眸子望向破庙宇,嘴角的微笑诠释着她的死期将至。天下,岂是一个外人能拿走的! “多大年纪了,还玩这把戏?”约五人怀抱的大树下,骇然多了个人,把玩着随手扯来的野草,目光淡淡的,恨不能将成珏淹没,若眼神能杀人,怕是成珏不知死了多少次。 闻声望去,黑衣男子不怒反笑,还笑的很嚣张,“余磬,怎的那么闲,偷听本王?” “路过,”余磬轻轻地挑了眉,“顺道儿,阻止你的计划。” “嘁~要权无权,要势无势,”黑衣男子终于把沉重的斗篷摘下来,即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他的俊颜棱角分明,眸子里像是星星点点的光,璀璨夺目,他只微微勾起嘴角,一抹极其讽刺的笑浮现了出来。 “阻止?”只一声稍许嘶哑的语气,黑衣男子也懒得去管他是否无礼,“余磬,别忘了你的身份,姑姑都没阻止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又不止你一人有着返生的本领,重生之贼行天下,重生之王夺天下,在下虽无豪气,就凭证铁骨铮铮,站正义之道,也要阻止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一世未能拿你不得,这一世定让你万劫不复。” 雨点儿随风落下,落在偌大的树梢的叶片上,落在了树下仅站着的二人。 雨水渐渐湿润了衣衫,打湿了清秀的秀丽的长发,余磬的话如字字珠玉,噼里啪啦的与雨水同时随风而逝,可回音依旧回荡在耳畔。 只听得心头一颤,黑衣男子木然片刻,微微沉吟不语,心里暗自庆幸的是,没想到的是,你这厮竟也有如此的待遇,如此一来,这出戏就完美了。 总以为这世间,能死而复生的人少之又少,唯独知道皇兄与他的结拜弟兄,姑姑,以及那个女人和她的姐妹,十个手指都能掰扯清楚。 “好一个万劫不复,你们所有的经历,下一步要做什么,去哪里,本王了如指掌,你能奈我何啊!” 黑衣男子的气焰嚣张,面上喜悦不减,直视着余磬,似在挑衅。 余磬深有自知自明,论功夫,是他的手下败将,论权势,被他踩在脚下,论遭遇,他二人同时回来大虞快溃败的这一年,前前后后时日一算,他们可是有着天塌不惊的秘密。 “如你所说,你对我们的事了如指掌,可我们为什么非得按照以往的路走,为什么非得要做着重复的事?”余磬出声嘲讽,果真是一手遮天惯了,活了两辈子,只知道权衡利益,转换一下头脑都不会了。 “你……”成珏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脑子里骤然失控,猛地一片空白,攥紧拳头。 “来人,拿下!” “是!” 一声怒喝,站在不远处的带刀侍卫,愤愤然的朝余磬掠去。 余磬身影腾挪,瞬息间移开数步,逃离带刀侍卫的袭击,离带刀侍卫一丈远。 雨水愈发如水柱落下,熄灭了熊熊燃烧的火把,雨夜里黑暗无光,看不清谁的面貌,只听得见雨水打在树叶上,雨滴顺着发丝流到了脸颊,眼睛也开始模糊不清,看不清四方八面。 “余磬,今日之仇本王定要加倍奉还!”成珏怒不可遏,心中气焰冒了三丈,狠狠甩了袖子,决然离去。 “蠢货,”待这些人都走远了,余磬才慢条斯理的理了袖子,看向了那隐约可见光亮的破庙宇,也遥不可及的摇了头,帷幕果真已展开,好戏即将上映,只是,苦的是谁,喜的是谁? 谁也不苦,谁也不喜,这是他心中早已拟好的答案,这些秘密,一两个人知道就行了。 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的抬起脚步,慢慢挪向了破庙宇,只是还未走了十步,前方一人撑着油纸伞,举着灯笼慢慢走了过来。 “余公子这么快就来了,”撑伞之人,则是那个故作姿态,假装生气,不愿与阿祉一道而行的晋溪行,晋溪行撑着油纸伞,举着灯笼,红红的灯笼的光晕笼罩着他,方才看得见他面上若隐若现的浅笑。 余磬微微愣了愣,定睛一看,雨水从伞沿滑走,渐渐的看清了来人,忙拱手施礼,鞠了一躬,“大公子。” “说说吧,没有防备的跟来,是有什么打算?”晋溪行忍住寒意,懒散的抬眼看了眼前显然惊慌失措的人。 余磬先前那般决绝,现下倒是一副无计可施的堕,落,皮笑肉不笑,“大公子说的什么,余某不知。” “世上,能有那种绝招的人,屈指可数,也不是能知道所有人的心思,怎么,你们的遭遇还不能说明吗?” “不知大公子此言何意,余某想起一事,告辞!” “就会逃避现实,倒是把对付成珏的本事拿出来啊!” “告辞,”余磬不愿多说一句,本想是要去庙宇里的,现在怕是不能了。 晋溪行早把他的思绪一览无遗,嘴角勾起了难以捉摸的笑容,回首一看破庙宇。 你啊你啊,到底是什么来历,让这么些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惧生死都要将你置于死地。 还有太子殿下,曾经是那般自负,微服私访都要带上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怎么一回来后,就孤身只影了,手段也比先前更加老辣。 “罢了罢了,你们爱怎么折腾,爱怎么瞎闹,随你们去吧,我也要续杯茶,端糕点,一把折扇,一卷书籍,慢慢看戏了,”晋溪行苦笑道。 森山黑夜里,像是万籁俱寂,唯有雨声噼里啪啦作响,这往后的日子里,定有人嬉闹,也有人忧愁了。 第50章 自有定数 行走了老远,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余磬转身往回走,大步流星的破庙宇里去,心里的那股子气焰,仿佛看不到她,就一直不熄,反而熊熊燃烧。 庙宇里的人围坐在一个大篝火前,个个喜笑颜开,团聚是最美的时光,时光会让这段日子谨记脑海中,每每忆起,真真就如吃了蜜一样甜,他们的话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总有一个人,蓦然间闯进来,也总有那么一个人,恰巧起身,回首一看,便与那人撞了个面对面,眼神里满是疑惑。 阿祉望着湿漉漉的衣衫头发里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那张略带喜悦的面孔,且有些惊慌失措的男子。 余磬尴尬抿嘴一笑,而后自然的流露出一抹很俊颜的笑来,他的样貌堂堂,眉眼带笑,对在脑海里出现了很久的,最熟悉的女子笑道,“在下看见这里有火光,想着来借火烘烤一下衣衫!” 计睿看到陌生的男子突兀的闯进来,警惕心集中,防备心也重了,起身过来,展开双臂把阿祉护在身后,面色不喜的对陌生男子道,语气颇为嘶哑,“那边有多余的空地。” 计朗此时也拿来一截燃烧的木柴,烟熏火燎的递给了陌生男子,“拿去。” 余磬愕然,而后大方的接过木柴,“多谢!” “不必谢,”计睿指了指那块空余的地方,“你去那。” “多谢,”再次谢过了二人的余磬,余眼间看了她一眼,而后心中叹息一声,径直去了空余的地方。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暖和的火堆就包围着,余磬的目光时时刻刻都聚在她那里,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让她能逃出那人的魔掌。 奈何没有任何的机遇能靠近她一分,只有默默地等待着,可再怎么等下去,就都晚了呀!余磬早已急的抓耳捞腮,心中思绪万千,到底怎么样才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呢? “雨停了!”计辰小小的童音欢快着抬起头望向窗外,而后又拽着阿祉的手,轻轻摇晃了两晃,喜道,“姐,雨停了。” 阿祉的食指在计辰的额角点了一下,无奈道,“你这小家伙就一话唠。” “何为话唠?”计睿问,虽淡淡的笑着,眼里都满是一种宠溺的神情。明知此话何意,仍然要问。 “就是话多,”阿祉又点了一下计辰的额角,轻轻地笑了一声,“你呀,能像哥哥一样安静吗?” 哥哥指的当然是计桓那小家伙,他可安静了,虽安静的男孩子不好,可现下这节骨眼儿,在荒山野岭,破庙宇内,还是小心为妙。 “好了好了,饿了吧,来来来,吃些烤饼子,”何心易给阿祉使了个眼色,手中的饼子挨个儿给了,先是给了阿祈,“孩子,来。” “谢谢娘,”阿祈对她有了些好感,或许是因为她对圆圆很好,打心眼里的对圆圆好,一开始真的很排斥,厌恶,反感,让她离的远远的,可目睹了这么几日她的为人,也从姐姐那里得知她的遭遇,对她自然而然就恨不下去,慢慢地视她为母亲了。 何心易望了南荣槿,喜笑道,“不知南荣小姐可吃的惯这粗面饼子?” “吃的惯,谢谢伯母,”南荣槿没有端任何大小姐的架子,喜盈盈的接了粗面饼子,咬了一口,粗面越嚼越香,可越多嚼一口,心中的委屈又再次涌上来,三年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是粗面饼子和凉水就着吃下去的,也不知那时候是怎么将刺喉的粗面饼子咽下去的。 手里的粗面饼子没有刺喉,反而很细腻,看似粗面饼子,可里面夹杂着浓郁的羊乳味,还有淡淡的清香味,说不出来什么味,南荣槿望着她,像再看着什么,也在思索着什么。 何心易把饼子给了阿祉,“你的。”自己也留了一个,其余的就让他们弟兄四个分了。 “谢谢娘,”昔日的老何唤为娘亲,曾经日思夜想的母亲终于也能光明正大的答应了她,阿祉面上喜悦的很美好,他也再不会打她骂她了。 可,没有父亲和弟弟,生活总是不圆满啊,她不是什么受.虐.狂,只是不想让母亲孤身一人,痛失爱子罢了。 粗面饼子本就是玉米碎,与水,再添了些煮沸的羊乳,放了路边挖来煮熟碾碎的野山药,搅拌均匀,弄成圆饼在铁盘子上烤一烤,一道裹腹的食物也就成了。 赶路的路上哪里能随时随地的遇到客栈饭馆,又怎能吃上美味佳肴,是以这简单的粗面饼子就是他们的最好的干粮,现做现吃,倒是能第一时间就能吃上可口的。 兴许是味道在庙宇里久久不能散去,那浓郁的羊乳和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萦绕在余磬的鼻尖,他嗅了嗅,下意识的望了肚子,糟糕,只管着来追踪,忘了带干粮。 实在是忍不住饥肠辘辘带给他火烧火燎的感觉,取了钱袋,拿出碎银子来慢慢上前了一步,“晚辈余磬,出门未准备干粮,不知夫人可能卖一些给晚辈?” 恭恭敬敬的话是对何心易说的,何心易正喝着水,淡淡的望了他一眼,这人有些眼熟来着,脑海里一瞬间就想到了成陌给她看过的一些画像,虽不是栩栩如生,一眼就能看穿,可这真人到了眼皮子底下,自然就觉得画像还真是夸大其词,画的潦草了。 “一个一文钱,”何心易端出一个盘子,盘子里约有三五个,施舍人的事她是不会做出来的。 “多谢多谢,”余磬给了何心易的一把文银,数都未曾数,高兴的拿走了粗面饼子,心里喜得不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总算是能有些机遇了。 “说好一文钱一个,多的不收,”何心易把多余的文银退了给他,又多望了一眼,待着确定。 “多谢多谢,”余磬开兴的忘怀,捧着粗面饼子傻看着。 吃惯了山珍海味,一下子倒还吃不惯这粗面饼子,只放在手里,眼神里却又多了一丝情绪。 何心易知道了,人间蒸发的人,此时出现,真就应了成陌的话,这些人都会回来复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可他们这些人,心里除了家仇大恨,儿女情长,就再无其他。 何心易的眸子里光淡了下去,装作不认识,从未见过的姿态,假笑道,“不客气。” 第51章 残余 最怕的就是气氛突然凝固,落针可闻! 飘零着清香的粗面饼子还在他的掌心里静躺,余磬尴尬的笑了笑,望着他们,又望了自己,怎么说也是自己硬闯进来的,现下被现实打脸,直觉得双颊红热,下意识的抬手去假意抹掉脸上的雨水,淡淡的笑了笑。 余磬面露难色,“不打扰了!” 话音一落,就已抬脚走出了庙宇,可一刚到外边,停了已久的雨骤然间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极力的去把掌心里粗面饼子护在怀里,不让雨水淋湿,嘴角的微笑不减啊! “咦,又下雨了,”计辰歪着脑袋,小眼睛直盯着外边乌漆墨黑,又雨水打在树叶儿上叮铃作响的响声儿。 “这人是谁,怎的那么奇怪?”说话的是计朗,不明所以的思索着,男子的面貌很熟悉,仿佛在哪见过,可一时间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只得在心里腹诽。 良久,计睿托腮想了想,身影,语气,面貌,莫名其妙的出现,出没无常,这个人兴许是了。 只见计睿走到庙宇的大门槛,望向那已经走远了的人,本想出声喊他,自知身陷危难,也就未能出声。 “大哥,”计朗或许也是想到了什么,“这人……” “瞎想什么,不是,”计睿却以冷冷的语气回绝,“休息,明日赶路!” 宠溺的微笑突兀的看着阿祉,“阿祉,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去守夜。” 声音极其的温柔,计睿的温柔语气和宠溺的微笑,像是破天荒的给了阿祉一人。 阿祉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他,“噢,知道了。” 对他从没有一句好话,也没有一句感谢,因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她们,事到如今,又怎会因几句话就能释怀,如果好话管用,那之前的苦难还算个什么? 计睿也不恼,与计朗就出了庙宇里,一个破烂的大门槛此时化作了界限,将他们阻隔。 雨声打在摇摇欲坠,长满了青苔的青砖瓦片上,叮铃作响的声音落入耳畔,让静谧的夜晚更加有了气氛。 “我看我们就不要休息了,阿祈和孩子们休息就成,雨夜不平,总得有人留心。”何心易轻轻地拍着昏昏欲睡的阿祈,“孩子,你平日里带孩子辛苦,孩子还认人,被褥都铺好了,你与孩子快去歇着。” “娘,”略微的沙哑声,眼睛很难睁开,阿祈眯着眼睛看了她,淡淡一笑,“娘,我去歇息了,你们当心。” 细软的手臂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的走到一旁铺好的被褥里,头一碰到枕头,尽管外面雨水叮铃作响,也阻不了阿祈与孩子进入梦乡。 将近一月,伤势虽好了,但心永远都好不了,阿祈生死看淡了,能活着,就活着吧,权当为了圆圆。 越来越消瘦的身影就像一个种子在何心易的心里扎了根,每每望着,心里莫名心酸,上前去给她盖好被子,回首一看阿祉,阿祉的面色看似红润,心中无数的残缺,你们俩个到底怎么了,一个病殃殃的,一个强撑着的坚强,何时了却这牵挂,何时也才能有个盼头。 回来重新坐回原位,何心易的目光也投向了靓丽的女子身上,“南荣小姐,你也去休息吧。” 在一旁的南荣槿,心里难受的很,一口气堵着,让她迟迟无话,看向了一旁的悦悦,“他们呢?” 悦悦屈膝行礼,“回小姐话,他们都在外面守着。” 缓了缓心神,南荣槿这才答复了何心易的话,“伯母,有他们在外守夜,你们也去休息。” 何心易笑了笑,“你们歇着吧,我守着你们。” 说话的同时,轻轻地推了阿祉一把,“你也带着两个小不点去歇着。” 阿祉应了,一手领一个去休息了,孩子入睡了,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52章 奢望 少女的心思,只一个小小的举动,浅浅的笑意,眉眼里都是笑时,心里早已住下了某一个人。 南荣槿自发觉身体有恙后,对油腻腻的食物实在是难以下咽,又把鸡腿退给了悦悦,“你吃吧,我先去喝些热水。” 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悦悦呆了呆,望着已经静躺在掌心里鸡腿,“小姐,可是生奴婢的气了?” “哪里会生你的气,你这般喜人,若与他情投意合,回府后,挑个良辰吉日。”南荣槿很喜欢这丫头,虽说相识的时间很短,相比起小蜜,倒是悦悦聪明伶俐,喜人多了。 “啊!”悦悦以为自己没听清,惊讶了一声,“小姐多谢小姐。” 悦悦自到府中,与南荣骅见过几次面,也是小姐回府后,见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心里的情愫也就比以往还要多,一看到他,心里就像开了花一样,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南荣骅是家生子,府里的奴婢见过不少,也唯独这新来的悦悦入了他的眼,对她亦如初见万般好,每每有什么好的,也都会第一时间拿来给她。譬如此次出门在外,对她也是格外照顾,但在主子面前,自然就没敢太过火。 南荣槿看在眼里,羡慕在心头,什么时候她也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也好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得到更加纯情的爱情呢? 南荣槿淡淡一笑,望了眼前满心期待的丫头,轻轻地颔首,“去吧,整理一下行囊,吃过早饭就赶路!” “多谢小姐,”悦悦嘿嘿喜道,提了裙摆就小跑离开。 悦悦走后,南荣槿微微咳嗽了一声,突然被唾沫呛到,咳得是惊天动地,已然是脸红心跳脖子粗,拍了拍心口,不知过了好久,才慢慢没了咳嗽,只是气息比之前更加弱了。 阿祉抱着圆圆出来,转一转,一个月的时间,白日里还能让她们抱一抱,到了晚上那就不行了,哭嚎要母亲。是以现在阿祈去洗漱,圆圆就与阿祉出来,也没怎么哭闹,可能是没睡足,两眼惺忪,时不时地打着哈欠。 阿祉看到了南荣槿在一棵树下,半蹲着身子,咳的惊天动地,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顿时吓了一跳,阿祉忙上前去腾出手轻拍她的背,满是担忧,“你哪里不舒服?” “嘘~”南荣槿抬起手指在嘴唇上轻轻地压了压,示意阿祉小声点,“别问,也别说。” 这样说,阿祉就更加担心了,“你怎么了。”声音顿时沙哑了,鼻子一酸。 “阿祉,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南荣槿紧紧的握着阿祉的手,她的手背上因用力,导致细筋都看得清楚青色了。 南荣槿脸色有些苍白无力,说话都软了几分,“不能和你们一道回京了,我怕这个样子会吓到阿祈,也担心会在最后的节骨眼儿上告诉她真相,呵呵,罢了,就烂在肚子里吧。” 南荣槿的心在绞痛,呼吸都困难了,眼神里满是惶恐不安,浅浅的泪水随时都会落下来。 这样的南荣槿此时在阿祉眼里,除了心疼,就是心疼了,阿祉半搀扶着她,“别说这些丧气话,日子还长着呢!” 南荣槿支撑着起来,是那样的坚强不屈,面上虽惨白,但喜悦的笑意不减,“成了,别这样,怪心疼的。” 南荣槿缓慢的抬起手来,轻轻地缕了阿祉脸庞的碎发,慢慢的缕到了耳后,嫣然一笑,“幸好有你在,阿祈也就不会无依无靠,行了,走了。” 南荣槿也没等阿祉说什么,就含泪决然离去。 也庆幸的是悦悦这丫头的注意力都在南荣骅那里,这才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可只能瞒一时,瞒不过一世啊,南荣槿懒散的撩开帘子进了马车内,拿出藏好的药直接吞咽下去,拿来了水囊抿了一口水,这才好些。 又撩开帘子看了窗外,望见阿祉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与她挥了挥手,让她不要过来。 悦悦看见小姐已经进了马车,猛地拍了额角,心下一惊一乍,这什么时候了,还把小姐忘了,罪过罪过。 悦悦与其他护卫都归回队伍,匆忙的与阿祉他们告别。 匆匆忙忙的离开,悦悦实在是捉摸不透小姐的做法,可又不敢问,不敢说,只好静静地坐在她旁边,替她捏肩捶背,时不时地说一些笑话逗闷闷不乐的小姐开心,可每说的笑话,小姐都不曾笑一笑,这让她更加郁闷,索性连话都不敢说了。 阿祉站在原地不动,目送她们离开,南荣槿的症状,不是一天两天了,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不然怎会吐血? 阿祉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敢去想,也不敢把病症强压在她身上,万一不是呢? “姐,你怎么了?” 阿祈的手在阿祉眼前晃了两晃,见她没反应,又轻轻地推了她的肩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阿祈索性把圆圆抱走。 阿祉下意识的把孩子夺回来,看到来人是阿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是你啊!” “嗯,姐,你怎么了?”阿祈寻了块干净的石块坐下,拿来煮好的羊乳喂圆圆,边喂边说,“那个南荣小姐,走了?” “嗯,走了,”阿祉还是有点恍惚,静静地看着阿祈喂圆圆吃羊乳,“她好像有什么急事!” “嗯,”阿祈的心莫名地绞痛了一下,忽然紧张了些,“姐,我心痛。” 阿祈的面貌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很,像白纸一张。 “怎么回事,”何心易一过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甚是担忧,生怕她俩出什么差错。 “阿祈的心口疼,”阿祉接过来阿祈怀中的圆圆,及她手里的瓷碗,紧张不安。 何心易也不懂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望着阿祈的面色无一丝血色,除了叹息,就是惶恐。 这都是什么事啊,何心易苦闷,“阿祈……” “咦,又没事了,”阿祈忽然之间又觉得没什么大事,心情舒畅了,对处于紧张的母亲与姐姐笑了笑,“不痛了!” “当真没事了?”何心易问,紧紧地抓着阿祈的手。 “娘,不疼了,”阿祈难得一笑,也反手去握住她的手,“娘,我没事,您放心。” “那我们快些赶路,去找大夫看看,看了之后才能彻底放心!”何心易的心里一万个不安心,这个时候除了大夫,也找不到什么人了。 第53章 生存 “哪有那么娇气啊?”这句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始终都没有说出来,面上喜悦不减,阿祈眉开眼笑,有了亲情的滋润,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阿祈喜道,“娘,您真好!” “对你好是我该做的事,”何心易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多了个女儿也未尝不可。 “嘿嘿,”阿祈轻轻地笑了声。 “嗯,我们赶路吧,这天越来越热,梅雨季节也快到了,别耽误了时辰!”阿祉站在一旁喜道。 统共就一辆马车,马车里铺满了厚实的被褥,预防颠簸摔倒,马车两旁还挂了几个大水囊,这是计睿和计朗二人一大早就去找了水源,将大水囊灌满了水。 计辰,计桓两个小不点跟前跟后,叽叽喳喳的叫嚷个不停,一路上也采了不少野花,且已放在了空出来的竹筒内,挂在了车窗边上,清风徐来,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而此时的车内,小桌上的餐盘里放了两只烤野鸡,三只烤兔。 计睿拿出小刀片了烤肉,厚薄均匀的铺在小碟里,不多一会儿,一只烤兔只剩了白骨,飘香四溢的肉两两相望。 计朗拿出随身携带的竹筒,打开了盖子,抖了几粒盐,拿筷子拌匀,才望向一旁瞠目结舌的几人。 “二哥,后边的罐子里不有盐吗?” 问话的是计辰,稚嫩的童音,小小的手指指了车后边的大背篓,里面可是有好多的米面油盐的,怎么还单独装在了小小的竹筒里? “在外生存对我二人来说已是习以为常,只要带了火折子,盐,小刀,在外边就能生存。”计朗解释着,收回竹筒的同时,尴尬的笑了声。 这个解释,是说给何心易母女三人听的,因来时,他们的银两都置办了马车,就所剩无几,盐也很贵,就特意多买了些装在竹筒里以便不时之需,也告诉她们不要担心,若是途中出现盗贼,也依然能生存下去。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计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路上和她们一起用餐,真就是很尴尬。 每每尴尬的时候,都要说几句话化解,可每一次都行不通。 大眼瞪小眼的氛围还真是…… “谢谢,”阿祉不再淡淡的与他们说话,经过昨晚的事,对他二人有了些改观,至少站出来替她阻扰了麻烦,那个人的来路不明,一上来就说那样的话,对她来说没什么,可现在身处男尊女卑的世道,总是要避讳。 阿祈没说话,拿起筷子挟了一筷子的烤肉放进了自己的碟子里,安安静静的吃着,能吃到他们做的饭菜,可真是三生有幸。 何心易无话可说,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都走了半个月,才想着去打猎,呵,心中冷笑一声。筷子都未曾动一下,抱着熟睡的圆圆靠着软枕假装睡眠。 氛围很尴尬,计家兄弟四人话也就很少了,烤肉虽美味,但不易吃多。 计睿收拾了碗碟,心中愤愤不平的冷哼一声,不知好歹,两眼无神的望着阿祉,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笑意,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阿祉懒散的抬起眸子,看似平淡如水,但眸子里光如利剑一般猛然间瞥了一眼计睿,“怎么,不爽?不乐意?” 改观归改观,但有些事儿,是永远不会忘记,也不敢会忘记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生存法则一。 故作深情款款,假意下厨博好感,那就是不对了。 计睿气的脸红脖子粗,愤怒的气焰在眸子里闪烁着,仍然是依旧压制住,淡淡的笑着,“你误会了!” “我想,到此结束吧,”阿祉手中的筷子安静的放在了小桌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省得你们二人装傻充愣。” “你……过河拆桥……” “什么过河拆桥,只是告诉你,你两人的小动作已经被我识破,看你们俩演了半个月,实在是不忍心看你们唱独角戏而已。” 计朗的话被阿祉拦截,他正惊讶的看着阿祉,即使对她有好感,可是,和钱是远远比不了的。 被她识破,也是预料之中,计睿破罐子破摔,冷哼一声,“罢了,事到如今,坦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祉绕有兴致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54章 失望 “我信,从始至终我就信,奈何成陌告诉我要做一出戏,是以才拖到现在。” 阿祉懒得去看一旁气成猪肝色的二人,以及早已被灌了迷汤的计辰计桓,他们二人虽无辜,但是计家的人,死活已经不是她们能管了的。 阿祉急中搀扶着阿祈带着圆圆下车,让何心易跟着尽快的离开这辆危机重重的马车。 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他们二人买马车,她们母女几个负责吃穿用度,现在看来她们是正确的。 因有晋溪行在,他虽是个病秧子,可功夫却不弱,他的扇子里暗藏玄机,他兄弟二人即使多他一人,终是不敢掉以轻心,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心里的气焰猛烈的燃烧着。计睿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直盯着阿祉离开的方向。 计朗冷哼一声,掌中的短刃放回短鞘内,眼神望着不远处的树林子,悄悄话了,“哥,还有机会吗?” “机会?”计睿紧咬牙关,恨不得将牙龈都给咬碎,可也是无可奈何,丢掉了手中的飞镖,“罢了,凡事有度,听天由命!” “这两个小不点咋整?”计朗对这双生儿很是不满意的,把他们单独带出来只为抛弃,可现在这节骨眼儿,倒成了他二人的拖油瓶。 “咚”的一声,两个小不点儿就被丢在马车的车轮下。 鞭子高高的扬起来,沉重的一鞭子甩在马背上,计睿兄弟二人驾车扬长而去。 闻声看去,原先停滞马车的地方就只剩了两个小不点儿的身影,他们二人被灌了汤,即便意识清醒,可身子软弱无力,动弹不得。 阿祉气急败坏,怒喝一声,“混.账。” 望着消失无踪的车马,阿祉无可奈何朝前走了几步,一只手各托起一个孩子,看着他们软弱无力的偎靠着她的肩膀,眼角还有泪,不免心疼了几分。 “还好吗?”阿祉问两个小不点儿,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轻轻地点头,又像是摇头,好与不好,都尚可知。 晋溪行指了不远处的四骏马车,“走吧!” 四骏马车里,宽敞,舒适,小不点儿静静地躺着,目光如炬,望着阿祉。 阿祈哄着哭闹不止的圆圆,怎么哄也哄不好,心情愉快了很多,脑海里全是刚才的险举,到底怎么了,以往的亲情都是过眼云烟? 之前不还承诺过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吗,怎么现在还举利刃互相伤害了? 阿祈不敢去想了,若是那枝木枝来得不及时,是不是就看到姐姐躺在血泊里了? 阿祈晃了晃脑袋,眼看着昏昏沉沉的两个小不点儿半撑着起来,瞥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何心易拿来冷水,给两个小不点儿擦了冷汗,心里埋怨更甚,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阿祉,轻轻地推搡了她一下,“说话呀?晋溪行等你过去!” 阿祉捏了眉心,艰难的抬起头,望了眼已经能动弹的计辰,计桓,看着他们只顾着哭,也实在是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马车里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唉声叹气,仿佛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与希望。 阿祉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可也没敢去大胆的想,以为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哪里会想到出手老辣,果断,连手足都能迫害,真的不敢相信,他们姓计,同是一族,有相同的血脉。 阿祉都心有余悸,更别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阿祈,和计辰计桓,还有何心易,何心易虽说知道成陌的特殊能力,但也未必事事都会告诉她,毕竟安全重要,免得有歹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可没等到外人,就被计家兄弟二人算计了。 阿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宽敞舒适的马车,来到一棵歪脖子柳树下去找晋溪行的。 晋溪行这个人,他很沉重,沉稳,为人处事不惊。别看他身子骨儿弱不禁风,胆识过人是真,能与成陌并肩作战,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阿祉的心跳动着,在想着他会怎么去处置弃手足逃离的计睿兄弟二人,也想知道,昨晚突兀出现的男子是什么人? 晋溪行端端正正的坐在歪脖子柳树下,一手端着茶,慢慢饮用,双眼迷离恍惚的看着河对岸,不知在想些什么,突兀的笑了笑,耳力灵敏的他听到了身后脚踩树枝草叶的响动。 晋溪行拍拍身上的灰土,把茶杯递给了一旁的晋九,“去守护着他们几人,如有差池,拿你是问,让舟安备些饭菜。” 晋九默默退开,担忧的眼神却是落在了阿祉姑娘的身上,心中的疑问不断加深,她到底得罪了谁? 太子殿下? 不会,太子殿下疼她如命,就一个眼神便知道了太子殿下对她的不凡。 那么便是成珏,二皇子,也是珏王殿下了,他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怕是心怀不轨。 晋九担忧归担忧,这一切并不是他能阻止的,但愿阿祉姑娘能逃脱魔掌。 “咳,”晋溪行故作咳嗽,提醒了一旁还没走远的晋九。 晋九这才急匆匆的离开,去找舟安了。 “阿祉姑娘,”晋溪行似笑非笑,“在下并不是多舌之人,但此次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咱们的约定,何时能达成?” “你想让我怎么做?”阿祉反问,心里依旧在打鼓,掌心里满是冷汗。 “成珏这个人,最自负,最厌恶有人与他争夺第一,而你现在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晋溪行严肃认真的望着阿祉。 “将计就计,”晋溪行来回踱步,在思绪着什么。 “什么计?”阿祉问。 “他会抓走你,如果有幸活着就好,没活着也好,让成陌断了牵挂,让成珏没有后顾之忧!”晋溪行这话没有多少底气,他是知道成珏的手段。 这一番险行,是在考验阿祉对成陌的心,也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想,殿下定会为她弃江山,弃权势,而这一个决定,是他自己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敢与虞宣帝做赌注。 他强行服下减缓心速的药物,只为让成陌得到一些假意识,可现下,到底是福是祸,他已然不知,只知现在,阿祉定要冒这个险。 第55章 应允 天色阴沉沉的,昨夜下过倾盆大雨,虽旭日阳刚,依旧祛不了冷冽之气。 这一番话,让阿祉仿佛坠入万丈深渊。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攥紧的掌心里都是冷汗。 阿祉满眼死寂,瞳孔里看不到一丝光泽,只有眼泪的闪烁。 她在哭,忽然又笑,也不知道哭个什么劲,更不知道笑个什么劲。 生死离别,早已经历过了,如今能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成陌的一个天下,怎么说都是她赚了,这可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行,就按照你说去做,只是,有一个要求,保护好我母亲妹妹与侄女儿。” 阿祉的这个要求算不上过分,她是含着泪说的,也是笑着的。 “……”晋溪行语塞,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她就已经答应了,失笑摇头叹息,“你可知道,一应允,就没有机会回来了。” “能回来是我的福气,回不来也是我的福气。” 阿祉的这句话有些不要脸,可到了最后关头,说出来才是最要紧的吧。 “放心吧,他们我会照顾好,只是你要小心了。”晋溪行看向天空,目光深远且自负,心中的不安到底是来了。 晋溪行的双眸暗淡的将眼前的这个女子望着,到底要不要让她去送险,若是她去了,太子党可就会倒戈,若她不去,成珏的手段他又是知晓的。 左右为难,选择恐惧的晋溪行似全身无力,苦笑的微靠着歪脖子柳树,沉重的望着阿祉。 “你……真不怕?” 好久,好久,好久,晋溪行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有什么可怕的,”阿祉扯了一棵野草在手中玩着,绿油油的叶片在手中撕扯碎片,小小的举动暴露了她的不安。 前路漫漫,危难不知,阿祉的心疼的无法形容,呵,她在心中冷笑,真的是拖他后腿了,愿盈州胜利才发现她的失踪,如若不然,还真的是罪过罪过。 成陌这个时刻怕是已经到了京城,也与舟思远去了盈州助那二位将军共渡难关。 阿祉长长的叹了口气,丢掉手中的野草,擦拭双颊的眼泪。 一阵风掠过来,头发也跟着飘扬起来,阿祉的眼睛吹的有些痛。 “一刻钟后,有人会来接应你,你假装坠入悬崖,让成珏误以为你落难,放松对你的警惕。” 话语说的有多轻松,心情就有多沉重。 怕是晋溪行也想不到,他的伎俩在成珏的眼里就如同孩童过家家一般的轻易解决。 阿祉不知自己是怎么按着计划走到悬崖边上,站在那里望着万丈深渊,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森林,及厚重的云雾缭绕。 等了不知道多久,也没见晋溪行说的那样,有人会在山下放上厚实的垫子,也没有人会来告诉她时辰已到。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阿祉骤然间难以呼吸,像失去了重心一般,木然的倒在了空地上,此时脑海里才清醒,想起茶水有问题,那是晋溪行亲手斟的茶水。 脸颊上浮现出自嘲的笑意,阿祉只觉得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心口闷闷,呼吸愈发困难了。 这个时候,那些虐心的想法一个又一个的在脑海里跳着,莫非不是成珏害她,而是晋溪行? 这个想法又不厚道,若真要害她,怕是她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还真是羡慕那些运气好的重生者,按照以前的路再走一遭,什么都水到渠成,信手拈来。 不像她,有防身功夫不能使,还得上演戏中戏,这才和母亲相聚,又得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说得好听些,是为成陌,难听些就是傻子一个。 昏昏沉沉的她连睁眼都难,耳边有刀剑的打斗,可是再也没有力气起来逃命了。 晋溪行在这边早就把准备好的措辞反复在心里的叨续,直到脸不红心不跳的时刻,他在森林丛一旁瞧见了阿祉的昏倒的一幕,自觉得事情办妥。 不多看一会儿,也不多停留一会儿就决然离去,因为他足智多谋,每一个计划都天衣无缝,是以他才那么的相信自己的头脑,也相信他的手下办事效率高。 也就没那么多的心思去担忧这个事情,只要阿祉到了目的地,等上一两个月或者更久,盈州胜利时就能大功告成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了打斗声。 他耳力灵敏,急忙赶来时,只有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更加多想,也只当是手下与敌人的抵抗。 满意的回到马车内,还要装作一副完全不自知的模样,把心中的叨续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何心易与阿祈。 “夫人,殿下有要事让阿祉姑娘去办,你们不要担心。” 何心易一听到是成陌的安排,也没去多想,只是问了问,“她一个人安全吗?” “晋九跟着她的,伯母放心,”晋溪行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听到晋九,何心易多少的信任一分,晋九那孩子忠心耿耿,对主子的说一不二,事事做的很好。 可心里一直不安,一想到是成陌安排的,也就不敢去质疑问难,在这里生存下去还得靠成陌。 成陌是她们生存的最后一根稻草,独一无二的。 事情来得突然,阿祈充满了疑问,刚想要问些什么,孩子闹腾了,就顾着去哄哄孩子,把疑问先放在一边,有了空再问也不迟。 可她记性极差,转眼间的事情一瞬间就忘的一干二净,等她想起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 对于这件事,阿祈没忘,她不敢忘,姐姐突然被安排去做什么事,一定有什么隐瞒在里头。 担心自己会忘,阿祈悄悄的在手臂上咬了个印记,深深的牙印也就能时时刻刻的告诉她,姐姐的事不能忘记,永远不能忘记。 没有姐姐,就没有今天的她,她是爱姐姐的,爱她一辈子的,这一辈子只有姐姐和圆圆了,对于新加入她生活的何心易,只是母亲,不是亲人。 短暂的路途,目之所及看似遥远,可在心里就很短暂,阿祈心里期盼着,只要到了京城,就能与姐姐相聚,到那时,她就能把学会的鱼鳞冻做给姐姐尝。 第56章 名字 京城,是他们赶了十五天的路程,在酉日落西山时才能进城,进城要公函,要户籍文书。 阿祈没有,圆圆没有,若是阿祉在,她也没有。 走不了关系户,因为晋溪行的话也管不了一点作用。 他的身份是很高贵,如今在京城有头有脸,绕是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也终是让她们进不了城门。 只能去郊外,郊外是个什么地方,流民四窜的坡地。 到了那里,岂会安全? 何心易苦笑道,“罢了,我们去郊外。” 她的话颤抖着,声音小的可怜,风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晋溪行不喜,拦住何心易,“伯母。” 昔日的夫人,如今的伯母。 称呼改了,听起来还真是别有用意。 何心易诧异万分,多看了一眼觉得很是陌生的人,摇头失笑,“近日有劳晋公子护送,我几人就不再劳烦你了,若你有了阿祉的音讯,还请告知我一声。” 可心里的波澜不惊,怕是再也支撑不住,指不定哪天浪涛汹涌澎湃,首先淹没的便是这晋溪行了。 恨他又能如何?她的孩子不知所踪,却还要将心情隐藏着,不可透露一分。淡漠的神情望着晋溪行,心中冷哼一声,面上的假笑。 晋溪行微微颔首一笑,笑的那样尴尬不已,还真是做了亏心事,连说话都不会了。 “伯母不必担忧,您在这稍等片刻,晚辈这就去找知府,给你们安家落户。” 话音一落,便先一步走进了城里。 “娘,我们真的能在京城安家落户吗?”阿祈问,这可是她一直做梦都想来的地方。 “能,我们一定能,等我们安定下来,就好好的过日子。”何心易憧憬未来,心里一酸,没有阿祉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嗯,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在这里安顿好,”阿祈话语是喜悦的,心里不舒服的很,好不容易和姐姐相聚,也想和姐姐一起进京城。 京城的日落西山比之前见过的要美许多,可这些却是用别样的颜色换来的。 相比之下,阿祈对京城已失去新鲜,何心易只想着尽快安顿好。 而一路跟随的两个小不点儿,自知道了二位哥哥要将他们抛弃,心情一落千丈,再也蹦跶不起来了,成日里蔫头蔫脑的,说句话都死气沉沉,心中直怀恋父母与阿祉姐姐。 父母不在身旁,阿祉姐姐又杳无音讯,说是去完成大哥哥安排的事情,可至少能让她和他们说一声吧,怎么一句话都没有,就消失在森林里。 计辰不知哭了多少次,起初何心易还会去哄一次两次,再后来,次数一多,连哄都懒得哄,话也少了。 计桓没有眼泪,平日里怎么样,到今日就怎么样,只要能活着到京城。到了京城,一定会见到阿祉姐姐,一定会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计桓灵光一闪,小手揪着何心易的袖子,稚嫩的童音缓缓吐露心声。 “婶婶,我能去找槿儿姐姐吗,兴许她能帮上忙!” 一语道破何心易的心结,她忙蹲下身来,把计桓拥入怀里,情不自禁的哭诉了起来,“谢谢谢谢谢谢。” 连连三声道谢,没人能知道她的心情,也没人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可阿祈知道了,她擦了眼泪,觉得此事可行,南荣槿,她不是和姐姐义结金兰吗,这个小事兴许能帮上忙,那个晋溪行是指望不上。 阿祈一想起来晋溪行,眸子里的光瞬间暗淡了。 “婶婶,是桓儿要谢谢您,谢谢您近日照顾我与辰儿,”计桓仰着小脑袋,小手也缓缓抬起来,擦了何心易眼角的热泪。 “婶婶,您别哭,姐姐没事,我们都会没事!”计桓不过才五岁的孩子,说的话不会让让感到欣慰,而是心疼。 何心易含泪点头,迟迟无话,面上悲喜交加。 “娘,他来了!”阿祈再不喜欢见到晋溪行,看到他与一个精壮的男子齐步走来。 何心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两个小不点儿攥紧,生怕他们会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好歹也是阿祉的亲人,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受苦受难呢! 面对着晋溪行和那个陌生男子,何心易拿出曾经的气焰出来,陌生男子身着官服,面色虽善,但眼神不善。 “伯母,这是府衙里专管户籍人口的王援,”晋溪行介绍着。 “你好,”何心易淡淡的一声,“就劳烦你了。” “举手之劳,有晋公子的嘱托,王某自是要尽心尽责,”王援似笑非笑,语气生冷的让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户籍文书办妥了。 阿祉与何心易姓,叫何祉。有了姓,自然是了却曾经没有姓氏的心结。 阿祈自是也要与何心易姓,叫何祈,此时的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开心,她也有了姓。 圆圆是未经过婚约而出世的女婴,无父有母,姓氏也依然是随了母亲的姓,何圆圆。 何心易哪里会想得到有朝一日,竟让无亲无故的人与她姓,还落在她的户口页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真真是如做梦一样。 落了户,自是要安家,家在哪,还得要花钱买地基或买现成的宅子。 京城里的老城,居住的人屈指可数,但有宽敞多余的地基,何心易仔细挑了王援手中的卷轴,挑在了城东的一处老宅子。 老宅子无人居住,荒废多年,也难逃腐朽没落。 何心易看中的原因,老宅子里新城街道很近,路途平坦,若日后做些小买卖,来回也方便。 王援看她沉吟了良久,咳嗽一声提醒,“夫人,可想好了?” “想好了,”何心易轻轻地笑着,拿出了分文未动的钱袋子,活了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拿到这沉甸甸的银子。 银子到手,王援眉眼舒展,终是有了个笑脸,“夫人,这宅子只稍稍修葺,就能管一段时日,等你们有了闲钱,再翻新即可。我这有木匠瓦匠的联信方式,到时你可以来找王某。” 何心易笑了笑,望着星辰已到了树梢,月光照耀着,“嗯,多谢,时辰已晚,我们长途跋涉,累了。” “夫人请。”王援礼貌的让了道,与即将关了城门的士兵打了个手势。 终于是进了城,阿祈不敢回首瞧,紧紧地抱着孩子跟上何心易。 走在最后的,是晋溪行与王援。 王援道,“公子,瞧你闷闷不乐,出了何事?” “无事,”晋溪行摆了摆手,取出一些银两来,递给王援,“这是方才未给齐的银两,她们母女也着实辛苦,攒下的银两都拿来买了住宅,只好让你降价,事后再给你。” 王援抱拳,“多谢公子。” 第57章 残获 夜色深处的老宅,月光如水地洒在房屋上,静谧而深邃,看似冷淡,但能遮一片瓦,挡一块砖,避雨遮风也是极好极好的,总比露宿街头好。 这本就是何家人的相聚时光,奈何远远地就有一人,那么的惹人厌倦,何心易面上假笑,回眸一笑而过,“我这寒舍怕是招待不了高贵的晋公子。” 晋溪行脚步一滞,扯出淡淡的笑意,“是晚辈疏忽大意,告辞。” 何心易心中冷笑,甩了袖子,发泄了不良的情绪后,换了个喜悦的笑容面对阿祈。 “明儿才能去采办物资,将就一夜啊!” 声音温温和和,真真就是慈母心情。 “好,娘,我听你的,”阿祈望着怀里的圆圆,看她睡的香甜,就不忍叫醒她。 “你们俩个,跟着我,不要乱跑,”何心易抬手点了两个小不点儿的额头,少许的笑着。 “是,婶婶,”二人异口同声,声音高涨。心里美滋滋的,他们也能住大房子了,虽然不是他们的,但饱饱眼福还是可以的。 这个院落由倒座房、正房、厢房围成,其中北房为正房,东西两个方向的房屋为厢房,“倒座房”,即南房门向北开,好像开倒了一样。 这样的屋舍,像极了贫民所住的四合院。可不嘛,她们现在不就是外来的贫民吗? 何心易举着火把带领她们进入屋内,屋内因长期打扫,看不到有蜘蛛筑网的痕迹,也看不到有小强穿来穿去,更看不到有老鼠的身影。 不过一个小小的小宅子,爱护如此之好,想必原主人爱极了这个宅子,兴许事出有因,才变卖了宅子远走他乡。 何心易来到了厨房,有着不少的柴火,回首一看她们,喜道,“饿了没?” 阿祈笑笑,低首看了双眼惺忪的圆圆,“圆圆饿了!” “好,一会儿就给她准备羊乳,”何心易放下篮子,瞧了还一直牵着她袖子的兄弟二人,笑了笑,“可以松开手了。” 计桓嘿嘿笑了,“婶婶,您真好!” 相比起母亲,婶婶远不及母亲,可与婶婶相处久了,越发觉得婶婶是一个真正爱护子女的母亲。 母亲是爱子女,可她也残忍,残忍到什么程度呢?计桓曾在半夜里瞧见她对自己痛下狠手,若不是他及时喊了声娘亲,怕是早与母亲阴阳相隔了。 哎,计桓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莫及,母亲是伟大的,为了这个家,母亲付出太多太多,却得不到一点回报,若让母亲听见了这话,该得多伤心呀? “我可没有给你蜜糖吃,怎就那么甜,”何心易淡淡一笑,看了默不作声的计辰,这两孩子长得像,有时候还真辨认不出。 但也不是那么难辨认,爱说话,爱笑的是计桓。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是计辰。 何心易蹲下身子,沉重的看着他们,“你们俩个跟我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你们的兄长弃你们而去,至今不知去向,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婶婶,他们会回来找我们吗?”计辰胆怯,语气宛如蚊子,轻的不能再轻。 “我不知道,”何心易摇头失笑,“接下来,你们就在这老老实实的等你们父母来。” 气氛瞬间凝固,理想的结局是计桓颔首应了,计辰以眼泪答应了。 何心易没安慰他们,自愈才是最好的安慰,别人苦口婆心的劝解,在伤心欲绝的人眼里,是最伤人的风凉话。 “娘……”阿祈很想说的是,他们才五岁,仍由着他们哭,不去安慰安慰,怕是会不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见他们兄弟二人,就想起来了以前和姐姐的过往。 那时的她们不就是这样吗?哭了没人哄,饿了没人管,笑了还被人骂幸灾乐祸。 只是一想,就觉得怵目惊心。阿祈忽然发现,以前的过往,已化作云烟,过好当下才是真理。 “娘,我们做饭吃吧,我饿了!”阿祈也学着撒了回娇了。 “好,”心里再痛,何心易面上依旧是喜悦的,看见眼前的阿祈,就看到了阿祉,她们俩长相虽不一致,但仔细观眉眼,面貌,真真就是另一个阿祉在她面前。 阿祈撒娇,何心易的心也颤抖了一下,阿祉好像还没有跟她说撒娇的话呢? 许久没有烟火气的厨房,有了久违的火焰,小小的厨房就不再阴冷潮湿。 火篝槽里的木柴噼里啪啦作响,三脚铁架上的炖锅煮着香浓的羊乳,火红的木炭里烤着路上刨来的番薯。 何心易抽空在一旁打了地铺,这边刚铺好,那边洗漱好的计桓,计辰就站在边上等着了。 躺着暖和的被褥里,计辰什么都不去想,闭上眼睛,调整了睡姿,舒舒服服地入眠。 计桓本不想睡的,可挨着暖和的被褥,意志再坚定,还是抵挡不住困意。 何心易无奈的摇头叹息,替他们掖好被角,探了额角有无感冒发热的症状,见他们二人没有任何异常,把提着的心就沉了下去。 何心易回首瞧见阿祈昏昏欲睡,便过去抱走了圆圆,轻声细语,“阿祈,你也快休息,我来带圆圆。” “娘,”阿祈打了个哈欠,擦了因打哈欠流出来的泪,“我不困。” “别勉强自己,早些休息,”何心易笑容满面,望了喝过羊乳就大睡的圆圆,指了铺好的被褥,“去吧。” 阿祈抱走圆圆去了暖和的被褥里,只挨着枕头不到一刻钟,就有了轻微的鼾声。 何心易看到年纪轻轻的阿祈,不过还是一个孩子,就当起了母亲。 阿祉都快三十了,还是孩子心性,和成陌长跑近十年,连个响声都听不到,哎! 何心易又是长长的一叹,什么时候她也能看见阿祉正正经经的结婚生子。 坐在火篝槽旁,翻动了烤熟了的番薯,还没烤熟呢,就都睡着了。何心易轻轻地拿起一个番薯,刚剔去了番薯皮,就听到了小院子里有了一些轻微的响动。 何心易警惕心提起,放下番薯,在篮子里拿起匕首,悄悄的出了厨房。 小院子里的人影渐渐地走近,屋内的火光折映过来,照在那张俊颜的面容上。 何心易缓了心神,攥紧手里的匕首,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第58章 实情 人影自是那夜在破庙宇里向她买了些粗面饼子的男子,何心易心里愤愤不平,怒喝道:“你跟来何意?还不快滚出我家。” “夫人,息怒息怒息怒,”余磬忙躬身行礼,婉言谦恭。 何心易哪里管他说的什么,怒焰一升,“出去。” 余磬如青松挺且直地站在那里,拱手而降,对何心易的怒言并未感到不喜。 “夫人,请息怒,晚辈前来,是来告诉您,令爱被绑.架了!” 余磬的话颤抖着,想起当时的场景,还真是心有余悸,到底是晚了几步。 何心易犹如被雷轰了一样,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手里的匕首咣当一声落下。 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男子,“你……说的什么,阿祉被绑.架?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你与人串通好了的?” 余磬咋舌,忙拱手道歉,“夫人,晚辈到时,令爱已被丢进马车,晚辈追了数十个日夜,到底是晚了,怎么也追不上。” 余磬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去把阿祉带来,可他跟了近半月,却是连一点踪迹都看不到。 成珏的行事作风果然毒辣谨慎,不过才一夜之间,就聚集了众多高手,那么多人只为一个阿祉。 追根结底,罪魁祸首是晋溪行,余磬冷哼一声,又转变了语气,温声细语,“夫人,晚辈不得不多嘴,请格外小心晋溪行,令爱遭人绑架,是他的主意。” “这……”先前的话还没有缓过神来,又被这句话刺激的体无完肤,怎么会是晋溪行,这个人不是成陌的结义弟兄吗? 他明明知道成陌爱阿祉如命,虽说如今的成陌要先拿下江山才能有资格谈情说爱,可也不妨碍他爱护阿祉啊! 这个晋溪行到底要做什么,才能撒出这样荒唐无稽的事情来,何心易攥紧拳头,眼里闪过怒意,弯下腰捡起匕首,浑然不顾死活,冲出了小宅子。 余磬忙跟上,可余眼间瞧到了屋里还有火源在燃烧,有匀称的呼吸,他们都手无缚鸡之力,这里既不太平,若他离开了,身后那些人又来火上浇油,何夫人不就更加焦心了吗? 思来想去,余磬在原地踱步,抓耳捞腮,想了无数个法子,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何心易怒气冲冲的踏出小宅子,在夜里行走着,第一次到这里来,不知任何方位,连街角巷子都分不清,要到哪里去晋溪行,他这个人的信用值大大降低,越想越生气。 何心易在想当时为何不去拦住,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他呢?是因为他和成陌的关系,可现在,呸,若阿祉出事,定要拿他的小命来抵债。 刚走到巷子里,要到尽头时,那里有一辆马车并未离开,还有一个人影坐在车辕上,拿着酒梭子有意无意的抿着,清风徐来时自有一股淡然的清香。 何心易壮壮胆子,紧握匕首不顾一切往前,扛过百斤面粉,搬过上百斤的烘焙原料,也只手拎起大烤箱,力气大是她的强项。 只用蛮力,难道还不能打过这些人吗?何心易心里的难受都转移到了打人出气的事情上,越走近,迎着源源而来的火光,看清了车辕上的人是谁。 马儿此时打了个响鼻,鼻子周围还有淡淡的雾气腾腾。 何心易哪里还管什么,扬起匕首,快步流星过去,是知道晋溪行的功夫,他的扇子解决了很多的人见识过几次,可现在,她还怕什么。 晋溪行的思绪万千,在思考着成珏又怎会折返,还聚集了众多高手掳走阿祉,原以为当时…… 哎,晋溪行无力挽回现下的烂尾,晃荡着手中的酒梭子,一口一口的抿着,淡淡的睨了一旁跪地不起的晋九。 晋溪行欲开口说话,只听的见耳畔凉飕飕的一阵风吹来,还有急促的呼吸,忙回首一看,另一只手里的扇子也抖了开,眼看着银针飞射出去,借助火光看清来人,折了内力,银针骤然落地有声。 “伯母,”酒意熏厚的晋溪行咋舌,“您怎么来了?” “怎么,来不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心易心中冷笑,手中的匕首朝晋溪行刺去。 晋溪行略略闪开,自车辕跳下地面,当要与青砖碰面时,迎面而来的拳风让他手足无措,论使银针,他当之无愧,若真要论起扎实功夫,怕是真是何心易的手下败将。 何心易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常年没有练过,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拳风袭来,在眼角落下一拳,而匕首也刺进晋溪行的胸膛。 胸膛顿时热流涌出,晋溪行让她,也心里有愧,而平时有秉承着不与女人计较,今日,他甘拜下风。 晋溪行捂着胸膛,艰难困苦地半蹲着,“伯母,消消气。” 何心易也不知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只想着要让他付出代价,没成想出手过度,匕首还留着热流,亦渐渐凝固。 “你说,为什么?”何心易此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态,面目狰狞,“我与阿祉万分信任你,自与你结识以来,我与阿祉何曾推迟过你所说的一字一句,你说什么,我们就应什么,我的阿祉怎么会遭人绑架,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何心易的咄咄逼问,让晋溪行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一旁跪地不起的晋九目睹了这一切,奈何他跪地三四个时辰,脚下绵软无力,如千斤坠挂在脚背上,待他反应过来,要从何心易手中救下公子时,公子早已负伤。 晋九懊悔不已,欲哭无泪,边跪边爬,来到何心易的脚下,盯着那滴血的匕首冷冷淡淡的说道,“此事与公子无关,公子本意并非如此,公子只想让令爱前往殿下的别苑躲藏数日,待盈州胜利,才能保她周全。” “哼,那你倒是把我女儿还给我啊!”何心易无语至极,怒意不减,心中的怒火早已冒上三丈。 何心易踹了晋溪行一脚,怒不可遏,“我告诉你,我信你,是因成陌,怎么,我的信任到你那里就不值钱了,你害我女儿?若真是要保她周全,你为何不明说,至于弄出这出?” 晋溪行百口莫辩,摇头失笑,支撑着地面艰难地起身,目光炯炯有神,朝何心易深鞠一躬。 “阿祉失踪,是我的过错,可我要保她周全是为她好,为了成陌,为了天下的子民,你以为成日里跟踪我等的黑衣人是谁,他是殿下的亲弟弟,他的手段极其恶劣,如若不来这出,你们早就是他的刀下魂!” 语气很淡定,字眼却很刺耳。 晋溪行突兀的自嘲并肯定,“是我的错,我会找出阿祉,只是不敢保证她是否能完整无缺的回来。” 第59章 喜鹊登枝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晋溪行的脸上,何心易高傲的看着他。 “不需要你来保证,你还不够格。” 何心易的怒意无处释放,攥紧匕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抬头望天,天是黑的,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回首瞧了巷子,木然地抬起脚步,慢慢走回去。 那里有一个人或许能给她最准确的消息,把精力投在晋溪行这里,只能是有去无回。 对他真的是失望透顶,信任不可过满,过满则亏。 晋溪行瞠目结舌,想起先前说的那些话,何心易的话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记起前些日子还当面说阿祉不要当成陌的绊脚石,可如今他在做什么? “伯母……”话未说完,晋溪行老疾突发,狼狈的大口大口的吐着,腥甜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远观何心易离去。 失算了,终究是低估了成珏,晋溪行狼狈的站起来,回首瞧了一旁的晋九,语气淡泊。 “可有回信?” 晋九俯首,低低的语气响起,“回公子,殿下过几日就到。” 晋溪行沉重的点了头,看来此次,必定要反目成仇了,晋溪行笑声充满了凄凉,为什么非得要拆散他二人的感情呢?他们生离死别对他晋溪行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呵~”一声冷笑,晋溪行缓缓移步向巷子里走去,貌似现在说的再天花乱坠怕是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公子,”晋九忙不迭的跟上,跑了几步复折返拿来披风披在晋溪行的肩上,“公子,慢些,属下去找大夫。” “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晋溪行推搡了一把,颤抖不已,心里莫名恐慌。 “公子……”晋九无话,呆滞的望着公子,看他凄凉的背影,想起他先前的信誓旦旦,要保护好阿祉,只是一个不小心就丢了阿祉,若是成陌来了,会对结义弟兄如何? 余磬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何心易时,这才踏出院里,她就回来了。 “说,你是如何得知消息的?我女儿又在哪里?” 何心易的眼神里满满的怒意,仿佛对这里的人失去了信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不假,还真的就是谁都要防着。 “夫人,晚辈余磬,那日在破庙宇里相遇,就想告知你们,可晚辈迟了一步,我到时,令爱昏迷不醒,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而我是怎么也追赶不上,只好修书禀报殿下,也不晓得他是否收到?” “余磬?成珏?”何心易重复这两个名字,下意识的抬手摸了自己的脸,木然的苦笑了一声,辛亏这张脸与遇难的余家夫人相似,又与她同姓同名,不然还真是对付不了这出了五服的侄子。 想到成珏,何心易就熟悉不过了,如今的珏王,掳走阿祉挟持成陌,这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好。 “那他当时在做什么?”何心易冷冷的问,时不时地回首看了屋里。 “……”余磬顿时间没反应过来,将恢复正常情绪的妇人看在眼里,茫然不解,“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何心易不再与他说话,脚下虚无缥缈的踏进了厨房里,坐在凳子上,睨了手里的匕首,沾满了血渍,凝固乌黑,鄙夷不屑的看了眼,就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篝里。 何心易想不到别的了,现在只盼着成陌能快些来,快些来,快些来,能救我的女儿的人就只有你了呀! 以泪洗面的何心易泣不成声,难受至极的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隐隐作痛的感知愈发沉重的要崩裂开来,何心易双眸通红,眼里无一丝光泽,充满死寂。 “不行,不行不行,”何心易哽咽着擦了双颊上的残泪,颤抖的手攥紧,低低的声音在说着,淡漠的看了眼熟睡的阿祈和那三个孩子。 看了不知道多久,先前下定的决心突兀的消散,何心易哀怨纷纷,就是把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在晋溪行那里,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余磬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在心中盘算着成陌何时能来,掰着指节算了算,估摸着就这两日了,莫名的一喜。 第60章 希冀 “伯母,”成陌很有礼节的敲门,“是我!” 许久,何心易以为是幻觉,直到仔细听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何心易是开心的,也是揪心的痛。 成陌敲门时,极其伤痛,身边的人每一个小心思他都知道,怎么会是漏掉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问题出在哪? 成陌瞥了一眼一旁的护卫,他们的心思一目了然,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咿呀”,木门打开了。 何心易哽咽着,“阿祉她不见了!” 颤抖的哭音,无力懒散的靠着木门,何心易恍如做梦一般,愿醒来后阿祉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了,这样懦弱的坚强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成陌自然是难受到缺氧,呼吸困难阻止他的每一缕气息。 到了这时,成陌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安慰了何心易。 “伯母,我这就去找她!” 成陌深知这样无厘头的寻找,怕是掀开地,砍破天,都得不到一点重要的信息。 骇然,成陌察觉到了一个人,抬脚就往院子里走,看到了院里的男子,莫名一喜。 “送书信的人是你?” 余磬看见他,忙道:“草民见过殿下!” “送书信的人是你?”成陌耐住脾气再问。 “回殿下,是草民!”余磬恭恭敬敬的答复。 “何处得来的消息?”成陌明知故问。 余磬走近过来,低声道,“禀报殿下,草民纯属巧合遇见,听到他们的谈话,就知道了。” “实话实说,再撒谎,斩!”成陌冷冷的睨着他,已有不耐烦。 余磬惶恐不安,连连跪下求饶,“殿下,草民有难言之隐,但句句属实,珏王行事缜密,将阿祉姑娘带去了哪里,草民一概不知!” 密密麻麻的细汗爬满了脊背,余磬意感觉到脖子一股又一股凉飕飕的寒风。 “嗯,”尾音拖长,成陌欲要说些什么,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极其没有礼数的踏进院子里来。 “禀报殿下,陛下召您回宫!” 下等仆役火急火燎的,再有急事儿,也终究是坏了成陌的规矩。 “伯母,您且安心,等我消息!”成陌像是变了个人,对那些护卫面无表情,声音极其浑厚冷冽,而这个时候,对何心易特为恭敬。 “好好好,我等你消息,”何心易擦了把泪,“你也注意安全!” 成陌只一个沉重的颔首,望了眼欲哭无泪,双眸通红的伯母,命运当真如此多舛吗? 成陌离开了! 整整齐齐的护卫也掉头离开。 余磬半跪在那里不敢动弹,直到这些人远去,他才敢松懈下来,这个人瘫软坐在青砖上,在细想自己曾追过的地方都在什么地方留下了记号。 “你叫余磬?”何心易再次问他,兴许是自己遗忘了。 “是,夫人,”余磬木然笑了笑,“夫人,晚辈想起了曾留下了记号!” 生死关头能把重要的记号想出来,怕是余磬最高兴的大事了。 “那你快带我去,”何心易说完,忙跑去了屋里,叫醒了熟睡的孩子们。 听到了有关于姐姐的行踪,阿祈是高兴的从被褥里跳起来的,兴奋的抓着何心易的手,“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何心易指了外边的余磬,“是他给我们带来的消息!” 他…… 阿祈望着他看了有一会儿,才呆滞的回过神来,“娘,他不是那晚买粗面饼子的人吗?” “是他,”何心易的语气淡漠了几分,若是……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两个小不点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被褥里爬出来,又打着哈欠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但字语行间里都充满了希望。 “我们去找姐姐,”何心易尤为心疼的抬手摸了两个小不点儿的小脑袋,苦命的人啊! 在两个小不点儿的嗓音中,听出了对家人团聚的渴望。 何心易失魂一阵,瞧了一旁的余磬,又把心提到嗓子眼,但愿阿祉千万不要有事。 余磬现下如同背负着一份巨大而沉重的,从天而降的厄运,阿祉的安危就靠他寻找出正确的藏身之处。 院里一阵温风,卷过了五月的燥热。 恍惚间,已至午后的日影狭长! 先见一带一望无际的红墙碧瓦,正是巍巍帝阙,又见一座宏伟宫殿:御书房。 宏伟的宫殿中,成陌立于当地,“儿臣参加父皇!” 虞宣帝翻阅折子,时辰略长了些,生起了丝丝倦怠,“起来吧,说说贸然回京的缘由!” 成陌略上前了一步,看透虞宣帝的心思,沉重的道,“常听闻父皇忆起往事,那流落民间的二位公主已寻到!” 事到如今,隐瞒事实就是对阿祉的第一伤害,坦白如实告知,兴许还能救她二人一命,也能让成珏万劫不复。 虞宣帝手中折子突兀的抖落,沉思了许久,“那可是个喜事!” 接过了喜玉复捡来的折子,虞宣帝眉眼带笑,“那就召二人进宫,另给予赐封!” “是……” “多年都没有的消息,怎么让你给找到了?” 成陌欲说话,就又被虞宣帝的话给折了回去。 虞宣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知道他的心思又怎样,还不是要听从他的旨令。 成陌跪下去,恳求道,“父皇,二弟已知法犯法,挟持了元彦公主,还请父皇……” 虞宣帝听罢,抬手示意成陌住口,若有所思片刻,“朕有一事不明!” “父皇……” “朕寻人十五载,毫无头绪,那挟持二人逃离的奶娘离世多年,更是无头苍蝇乱飞,说说吧,你兄弟二人是怎么找到轩德王的遗孤?” 成陌骇然惊诧,俯首不敢言辞,心中暗自猜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人知道她姐妹俩的身世? 虞宣帝悄然而至,在他耳畔轻声一提,“朕,给你一个提示。” “还请父皇明示,”成陌无奈苦笑。 “断-意-谷!” 虞宣帝的一字一句仿佛能敲打着成陌的额角,这个断意谷,是多年前虞宣帝与轩德王结义的峡谷。 当断则断,取意有义,是虞宣帝与轩德王的宣誓之言。 虞宣帝面上喜悦不减,心中波澜不惊,“去吧,若晚了,就来不及了。” 解释 4/24 enmmm,一个月了,写的都是虐心文,导致心情很压抑,写不出来什么甜腻的文,自我回头看起来真的不爽,特压抑。 4/24这一天就六十一章了,可能要改一下风格,自六十一章开始,还要虐一两章,就开始甜蜜起来,就不会那么压抑。 码字进度就会高了些,争取多发文哈。 一个月了收藏94,嘿嘿,还在傻乐呵乐呵的。 每次下手的时候都觉得用时方恨少,然后就各种浪,好嘛,上是我懒,去刷视频逛宝宝了。 从今天过后,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哈! 《冬姜》解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不悔(1) 成陌如游魂一样在御花园游走,虞宣帝明明什么都知道,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轻描淡写的话,已经表明自己早就知道她二人的行踪,只是未去特意寻找而已。 喜玉温温和和的唤了神色恍惚的成陌,“老奴参见殿下。” “何事?”成陌稍许停了停。 “回殿下,传陛下口喻,一则那二位女子的身世定要保密,二则即今日起殿下无召不可踏进皇宫半步,珏王殿下终身监禁。” 喜玉自袖中取出一锦囊递给成陌,悠悠道:“殿下,望理解陛下的苦心!” 玉黄锦囊在掌心里静躺,成陌轻轻地颔首,回首看了宏伟的帝阙,只淡淡的一笑。 “喜玉公公,麻烦您告知父皇,成陌谨记,此外还有一事劳烦公公!” “殿下请讲!” “这信交于他,他自会明白!” 成陌猜测或许是对的,又或许并不是那么如意。 喜玉细尖的嘹亮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如蚊子那般细小,他压低话音,“殿下,你可知猜测帝王的心思是何等大罪?” “若真有罪,那还好了,”成陌执意把信交给喜玉,“有劳喜玉公公!” 信件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弃之可惜,不弃丢命,喜玉耷拉着脑袋,目送成陌离开,暗道一声造孽啊! 成陌信誓旦旦的离开皇宫,怕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若是回来,或许是罢免他这个太子的日子。 如今太子不太子的,不重要了,重要的以后的日子,心情都不舒畅,谈什么太子的权势。 还真的感谢虞宣帝的慷慨大方,但其中也有代价。 成陌到断意谷时,悬崖峭壁之上一条粗狂的铁链绳索,零稀的木板组成摇摇欲坠的独板桥,在半山腰间晃着,稍不小心就坠入万丈深渊。 眉头紧锁的成陌不敢轻举妄动,没了玉玺与太傅,他再是皇族,也终究是人微言轻。 成陌顺着铁链子下去,脚踏着的板子摇晃着,掌心里厚布都被磨损的厉害,蹙着眉头,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过去的?阿祉现在怎么样?饿了有人送吃的吗?冷了…… 想着想着,成陌木然的落了泪,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往下走。 ———— 一瓢冷水兜头盖脸的泼下来,阿祉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周遭漆黑一片,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也看不清泼她冷水的人。 忽然,眼前一亮,是火把的光亮,阿祉许久未见亮光,刺得双眸暂且接受不了,她微眯着眼,咳嗽了一声,才抬头看了面前手举火把的人。 是个仆役着装打扮,面目看似狰狞,是他生来就如此的。 阿祉脑袋里一片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昏倒时的那一刹那有打斗的响声,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看到自己手脚被麻绳捆绑着,动弹不得。 拿眼觑着举火把的仆役,阿祉又瞧了漆黑的四周,再无他人。 仆役冷哼一声,“看什么看,老实点!” 阿祉心说我这还不叫老实? 一醒来没有大喊大叫,装作不惧怕的样子,难道不老实? “喂,”阿祉的嗓音沙哑,喉咙痛的很,“能不能给我点水喝?” “水?”仆役这个字的音调拖的老长,像是在唱一支不着调的曲子,眼神儿冷冷的看着她,“方才泼的水不就是给你喝的?” 他的反问,让饥肠辘辘的阿祉顿时火焰三丈,但又给自己一个定心丸,不要慌不要燥不要急,保命要紧。 阿祉此时也懒得说话,万事大吉大利需要刃下一颗不急不躁的小心心。 第62章 乐观 阿祉大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晕倒,醒来后记忆都断片了。 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肚子也闹起来了空城计,胃火烧火燎的,口干舌燥,还发苦,阿祉抿了抿口水,本来再饿也能支撑,但是…… “那……小哥,能不能……给我一碗水,真渴了!” 仆役在一旁摆起了桌子,桌子上一大钵猪蹄筋,香气四溢,一坛上好的花雕酒,一解开酒塞,小小的屋子里都是酒香肉香。 也不难怪阿祉忍不住想要讨一口吃,奈何不敢贪心,一碗水就足矣。 仆役眼皮子抬也未抬,一双想要去给女子倒水的小手无处安放,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仆役心中哀叹一声,这才抬眼看了不曾哭闹的女子,一滴泪都没有,真不怕惧怕生死吗? “你怎么不哭?”仆役问。 嗯?阿祉愣了愣,“此话怎讲?” 不哭不闹不好吗? 仆役压低声音,“姑娘,你哭一哭,闹一闹,兴许就能减轻刑法!” 阿祉脑袋嗡嗡作响,不敢置信的看着仆役,“这……合适吗?” “姑娘,若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仆役也是苦口婆心,看惯了生离死别,也不会怎么样,但眼前这位,就有那么一丝丝的不一样。 阿祉呆滞了很久,看了小小的屋子里燃烧的火把,除此之外怕是给她想要活命,就是食物。 阿祉又望了望面目看似狰狞的仆役,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眼神,竟然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柔。 也不知道酝酿了多久,阿祉还是找不到自己怎么样才能闹腾,曾经安安静静惯了,她现在才想起来,经历生死时她才会哭泣,连撒娇都不会。 “呼……”阿祉沉重的呼吸,也不知道他们觉察自己不见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屋外有了铁蹄踩踏的声音,仆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摆好了碗筷,匆匆忙忙的走出屋外,走时回首看了女子一眼,轻轻地一颔首,希望她能知道这个含义吧! 阿祉还是面无表情,连哭泣的情绪都没有,想来是看淡了,哭与闹要真能解决问题,那还真是廉价。 “殿下。”一声沉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了看,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都退下,”更加沉闷的声音如雷声一样在门外响起。 阿祉只觉得周身笼罩了寒意,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 那个声音的主人出现了,与如今的成陌有几分相似,阿祉的目光落在踏进小屋子的男子,周身华贵,衣着不俗,连带着眉宇间里贵胄之气都沉迷了几分。 阿祉稍稍想了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恢复了面目冷淡,阿祉静得只有呼吸和心跳,淡淡的看着走进屋来,端坐在小案桌旁的男子。 成珏亲手斟了一杯酒,轻佻的移步过来,不屑鄙夷的略微的笑了笑,“还挺能忍耐,也挺乐观嘛!” “那还真是扫了你的雅致,”阿祉回答的很冷,也很淡。 成珏一口饮尽杯中酒,修长的手指轻捻住杯脚,“本王还就喜欢你这样的,不卑不亢,不哭不闹,不矫揉造作,言辞干脆利落。” 成珏的轻佻,让阿祉一阵恶心,连先前的饥肠辘辘都感觉不到,仿佛看见他就能管她很多天不吃不喝,绝对是个减肥的好东西。 第63章 忍耐 掌心杯脚被捏得粉碎,成珏拍了拍掌心灰屑,“倔强!” 阿祉别过脸不去看他,隐忍想要爆发的脾气。 成珏挑了几块蹄筋置于小碟子里端过来,拿手扇了会风,香气顿时在阿祉的鼻尖绕来绕去。 成珏笑得惬意,“来,尝尝。”他捻起了一块蹄筋欲要喂给阿祉。 阿祉别过脸别的险些脖子抽筋,香气四溢的蹄筋此时是美食,但也能是送她离开的美食。 “真倔强倨傲,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了,好好的应允我,我就放了你!” 成珏依旧是纨绔子弟的做派,笑的如沐得意。 见她不理不睬,成珏拿起一个蹄筋毫无形象的品尝。 阿祉依旧别过脸去看了别处,听到那吸溜的声儿,还真的是…… 恶心! 阿祉双手双脚都麻木了,心也麻木了。 阿祉木然的看着他,“你这样不觉得恶心?” 成珏没有形象的吃蹄筋,大快朵颐的样子在阿祉眼里就是恶心。 成珏咕咚一口酒喝下,一双桃花眼眨了眨,笑道:“哪里会?就得这样让你看着,一直都没有食欲。” “你……”阿祉气急败坏,不争气的肚子响了两声,也不知道是昏了多久,一点力气都没有。 阿祉没有力气再与他争论什么,只想留着一口气,支撑到最后。 成珏吃饱喝足,躺在懒人椅上,一手拿着扇子扇风祛热,一手一盅花茶解解油腻。 若有所思,且似笑非笑的看着闭目养神的阿祉,成珏懒懒的笑了,“何苦呢!” 阿祉假装没听见,继续沉思。 脑海里一点都晓不得是怎么支持着这么久的,饿了,终于知道饿的前胸贴后背是个什么滋味儿。 眼冒金星! 头昏眼花! 口干舌燥! 苦如黄连! 四肢无力! 幻想症犯! 阿祉的脑海里有这几个字在作祟,便更加的难以忍受。 一盏茶的功夫已过,全然没有听到她的一句服软的话,仍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模样,看的………成珏心想都有些心疼了呢! 相比起那些残忍的酷刑,这让人饿了三五日,再让她看着眼前有食物却不能品尝,成珏只觉得甚为满意。 “醒醒,别睡,一睡着了,可就醒不过来了!”成珏提醒着欲要沉睡的阿祉。 成珏移步过来,又在原地踱步,得意洋洋,“我说……是阿祉吧?” 此时成珏又有些假装不记得她的名字。 “本王听说,你与你妹妹是轩德王遗孤?” 轩德王?遗孤?这话犹如如雷贯耳,阿祉愣了愣,顿时间不知所措,现在才想起来,老太太给她的信件都还没拆开来看,银两也所剩无几。 余眼间去看了别在腰间那个藕色荷包,荷包已无踪影! “我有父母,怎会是遗孤!”阿祉斩钉截铁。 “哟,是吗?”成珏掌心里藕色荷包很显眼,一点一点的解开丝带儿,拿出里面被岁月无情划过的老信件,一些零碎的银两。 “那这些……是什么?”成珏慢慢展开了老旧的信件,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祉,福也!祈,求福也!” 阿祉神经绷紧到恶心想吐,胃里的火烧火燎,一些苦水翻腾着,让她哇一声吐出了一口苦水,也恰巧喷了成珏一脸,他手中的老旧信件也被打湿。 成珏嫌弃的甩开老旧信件,连带着藕色荷包也一并扔了。 怒喊:“来人!” 第64章 怒不可遏 “殿下,”慌慌张张到底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看着成珏一身脏物,气的脸红脖子粗,方才的仆役显得手足无措。 仆役忙跪安,复急急忙忙的起身,还没来得及要做什么,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疯女人,真是个疯女人,不知好歹!”成珏颤抖着的手指着半昏厥半懵醒的阿祉。 (稍等一会儿再更新,) 《冬姜》第64章 怒不可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章 美人怒 晚些才更 《冬姜》第65章 美人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阿祉瘫软坐在地上,像一颗缩了水的白菜。小六被发现了?铁窗折射进来到底月光下,那些成群结队,四处奔波的老鼠,看自己 《冬姜》第66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