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重生宫斗日常》 第一章 泣血而亡 李府,一处最为偏僻荒凉的院落处,遍地黄叶浮土在寒风下卷起。 破旧的木门前糊的明纸已尽破碎,丝毫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 一把大锁锁住这间多年未曾修缮过得破败屋子,里面时不时传来两声女子的清咳。 姜漓玥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朝手里哈了两口气,一双清亮的美眸盯着手中的小衣裳细心的缝补着。 如今她已有了六个月身孕,想想再过不久就会有一个小生命陪在自己身边,终于不用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心中倒有了一丝暖意,可又一想,她如今的处境,这个孩儿生下来,是否也要同她一起受苦。 分神时手中的银针戳破了手指,鲜红的血色渗出,她忽然想到,当年秦应寒曾执手对她说:“漓玥,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那些骗人的谎言,最终害她堂堂端王府嫡女到了如此地步,不仅害了她,还害了整个端王府抬不起头,整个大凉国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想到这,姜漓玥眸中的清亮转而化为狠意,她紧握住五指,强忍住泪水落下。 “咣!” 房屋的门一脚被人踢开,瘦弱如鼠一脸尖嘴猴腮的男人手中握着酒盏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看到姜漓玥色色一笑,又差点被脚下的物件绊倒跄踉了几步就朝姜漓玥扑过来。 姜漓玥被声音惊到吓了一跳立即起身,看到李常碌进门后心中又是一惊。 她躲过李常碌的不怀好意,眸光锐视警惕的盯着他。 “你个贱人,竟然敢躲本公子!是皮痒该挨揍了吗!” 李常碌露出凶相看着姜漓玥,身上的戾气尤重。 姜漓玥下意识护着自己的肚子,却是丝毫不惧的看着他。 “李常碌,我告诉过你,以后不许进我的屋子,否则,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早在当年被羞辱的那一刻,她已无数次想过自杀,可心中却又记挂着哥哥姜与休对他说的那番话:“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 如今多年过去,端王府早已远离了京城,她又有什么盼头,与其被李常碌羞辱,还不如死了痛快! “呵呵……”李常碌勾起嘴角,鼻子下方的两撮小胡子也跟着抖了抖,看的姜漓玥心中一阵厌恶。 “姜漓玥,我可是你相公啊!你人都是我的,我凭什么不能进这屋子,怎么,还以为这是你们端王府?这可是我们李府! 你们端王府早在几年前就被你这个荡妇搞的声名狼藉!在京城混不下去滚回江南了哈哈……” 李常碌越说心中越舒服,不由的大笑起来,可这笑声在姜漓玥听来十分刺耳。 她颤抖着身子仇视着李常碌,长袖下的十指紧紧的攥住,任由指甲嵌入皮肉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李常碌,当年若不是你与秦应寒淑贵妃联合陷害我,我怎会下嫁于你!我端王府怎能落的如此地步!你这个奸险小人!你会遭报应,会不得好死!” 姜漓玥说到这些,心中的恨意更是不能咽下,她直接抽出发鬓上的银簪,愤怒的朝李常碌刺了过去。 李常碌眸色一狠,一把拽住姜漓玥的手腕,反手一推就将姜漓玥重重的磕向一旁的桌角。 姜漓玥身子一斜,肚子直接撞到了桌角上面,一阵刺骨钻心的痛感传来,她狼狈的倒在地上。 孩子!她捂住肚子,痛感不由加重,这胎本就不稳,难道如今她连最后一丝期盼都没了!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浸湿了衣裙。 姜漓玥忍痛看着流了一地的鲜血,那是她的孩子!她唯一活着的念想了! “李常碌!你这个禽兽!你枉为做人!枉为为人之父!你不配有孩子!你们李家不会有好下场!我即便是死了!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姜漓玥终忍不住泪水,她痛苦的朝李常碌嘶喊,眸中的厉色似乎要将李常碌碎尸万段。 “贱人!找死!老子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早就杀了你了!” 李常碌听到如此咒骂,扬手摔碎了手中的酒盏,双目腥红握紧拳头就朝姜漓玥挥了过去。 院落内不失传来姜漓玥痛苦的惨叫声和咒骂李常碌的声音,直到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变得虚弱不堪。 良久,李常碌一身血污摇摇晃晃的从房屋里出来,满目未消的怒意和身上的酒气与血腥味,看到的下人都不由退避三舍,生怕触了霉头没好果子吃。 屋内,被撕扯过后衣服勉强能够盖住这幅虚弱的身体,遍身的血迹伤痕让姜漓玥万分狼狈奄奄一息。 那张曾经绝美的容颜不知何时已失去了当年的美色,就连清亮的眸子也开始变得浑浊。 她望着门外的暖阳,突然想到曾经在江南的生活,那时还未踏入京城,她与父王母妃还有哥哥,一家是如何其乐融融,逍遥自在。 自踏入京城,只因她一人,端王府受到牵连,无颜留在京城,母妃也因她之事重病而亡,哥哥也无法大展宏志。 她终于要死了吧,可以到下面去向母妃跪歉,似乎感受到了无比的轻松,姜漓玥意识越发涣散,最终咽气而亡。 第二章 再入皇宫 春日的暖阳斜斜的映进凉亭,暖风拂过,凉亭中的女子额前的发丝轻浮,一张倾城的容颜正低头看着盘中的棋子,觉有所思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丫鬟的脚步匆匆而来,最后停在凉亭前的女子身边,笑颜说道:“郡主,刚刚我去给王妃送您亲手做的小食,王妃说,她亲自挑选了上好的锦装,要你今晚打扮精致, 今日可是新帝迎娶云南群主为后的日子,夜里要举办宴会,王妃说,这次宴会说不准就能将你的婚事敲定下来呢。” 女子手中的棋子落下,她抬头看向端王府内的景色,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姜漓玥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重生了! 十日前,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当年熟悉的人和场景,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母妃温热的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这根本不是梦! 她用了多日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而且是重生到她来到京城的第三年,这年先帝丧期已过,新帝姜宬迎娶云南王之女夜凌薇入宫为后。 而也是这场晚宴,她拒绝了与穆炎的赐婚,导致端王府与左相府关系逐渐崩裂。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心有所属,心中爱的人是右相之子秦应寒。 “母妃既已打点好,那我们也前去收拾打扮吧。” 姜漓玥面上淡漠,丫鬟云杉却笑的欢愉,她的主子终于要寻个如意郎君了。 姜漓玥看向云杉,这丫头当年陪她嫁入李府,没少受到李常碌的虐打,最后自尽而亡,如今看到她,心里还有一阵恍惚。 天色渐暗,姜漓玥跟随端王妃林氏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在侍卫的拥促下缓缓驶去皇宫的方向,车内的姜漓玥一身素色云锦服,挽着如月髻,上面有几样简单的发氏点缀,加之淡妆清抹,让姜漓玥在夜色下反而更显清宜美貌。 端王妃对自己的女儿各方面都甚是满意,更是打心里疼爱希望她能寻到一个好的如意郎君。 “玥儿,穆炎这孩子几日前我随你父王去穆丞相府看到过,当真是一表人才,一看便有大将之风,我与你父王甚为满意,虽是次子,但也由老夫人抚养长大,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她抚养大的孩子,也定不会差。” 林氏满面笑意慈爱的看着姜漓玥,姜漓玥看向母妃,又忆起前生之事。 那时候她被李常碌毁了清白之身,林氏也因此事大病一场,后端王府站在风口浪尖,不得不离开京城,姜漓玥下嫁给李常碌,忍受京城百姓口中荡妇的唾骂,日子也苦不堪言。 林氏无能无力,眼看着女儿一生被毁,回到江南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了。 这一世,姜漓玥只想好好的保护母后,保护端王府和大凉的百姓,虽然她只是与穆家联姻,但中间却牵扯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父王和母后挑选的贤婿,自是不会差的。” 听到姜漓玥此话,林氏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前些时日端王与她说过秦应寒近日与女儿走的近,生怕二人之间会有了情愫,不过看女儿现在的样子,似乎并没有。 来到宫宴,殿前红稠高挂,灯火通明,殿前正有舞姬献舞,姜漓玥随母后坐落到女眷处,殿上方是各宫嫔位以上的妃子,淑贵妃坐在妃座上位,皇上姜宬与皇后夜凌薇则同坐一起。 这种场景无比真切,姜漓玥望着皇宫内的盛景,从未想过还会有一日可以再次踏入,忽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转头看过去,竟是秦应寒正望着她。 触到姜漓玥的目光后,秦应寒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意,满目皆是假意的柔情。 姜漓玥并未理会,自顾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晚宴无非是众人推杯换盏,谈话之间,不时恭喜皇上与皇后大婚各种奉承的话,转眼夜色渐深,大家也有了疲惫之意。 一曲舞罢,殿上方响起姜宬爽朗的笑声“好!” 淑贵妃今日打扮精致妩媚,一身玫瑰锦服加身有种赛过今日皇后风头的感觉,她笑盈盈的举起杯盏。 “臣妾恭贺皇上皇后大婚之喜,愿皇上与皇后同心同德,恩爱百年!” 淑贵妃将酒饮尽,皇上笑着点点头,皇后则笑着举起杯盏饮下回以敬意。 “皇上,今日是您与皇后大喜之日,这让臣妾也想到咱们皇家之中,也有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子,臣妾想着,若承着今日皇上皇后的喜气,成就一段姻缘,也不失一件好事。” 淑贵妃说完这话,殿下一女子正了正神色,她便是太妃留下的公主姜沐雅,她一边看着上方淑贵妃说话,又羞涩的看了看正在饮酒的秦应寒。 “哦?贵妃说的可是何人?”姜宬好奇问道。 淑贵妃笑了笑,随后转身看向姜漓玥的方向。 第三章 赐婚 “端王叔膝下有一长女,臣妾早闻此女德才兼备,容貌非凡,方见到座下之人更是觉得惊艳,端王叔又是先皇亲封的辅政大臣,皇上最亲的亲眷了,这婚事自是马虎不得。” 淑贵妃这样一说,姜宬也觉得甚有理点了点头。 而姜沐雅听到要赐婚的人并不是她,面色一冷扭头朝姜漓玥的方向狠狠的剜了一眼。 “贵妃觉得,谁与王叔的长女最为相配?”姜宬开口问道。 淑贵妃笑了笑,随即看向穆丞相。 “听闻穆丞相长子已有婚配,但还有两个次子,臣妾听闻二子穆炎文韬武略又有宸宁之貌,虽是次子,但也是穆丞相最偏爱的儿子,与王叔之女也是非常相配的。” 淑贵妃这话一毕,端王与穆丞相都疑惑的对视一眼。 这淑贵妃是秦至的女儿,秦至一心想让端王府与穆丞相府决裂,从中没少挑事,她怎么这么好心给他们两家结姻缘? 姜宬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贵妃提议不错,但不知王叔与穆丞相有何想法,这穆炎与郡主又是否和心意。” 端王与穆丞相听到此话,都站起身回道:“臣深感皇上隆恩!” 见到二位大臣无异议,姜宬也满意的笑笑赐下这门婚事。 林氏拉了拉姜漓玥的衣角,她抬头看去,穆丞相身后站起一人,一身墨色玄衣,干净利落,面容如刀削般丰朗俊逸,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似乎蕴藏着许多耐人寻味之意。 穆炎风姿潇洒大步上前,叩谢皇上赐婚。 按礼,姜漓玥也当上前叩谢,上一世她心乱如麻,只看着秦应寒带给她心中的坚定,从未细看过穆炎,如今这一看,这个未婚夫不仅不比秦应寒差,身上还带着一股不出凡尘的大气。 她随即起身,款款上前,对上秦应寒满是算计的眸子,回以讽刺般的一笑。 “臣女多谢皇上赐婚,也愿皇上皇后福寿天年。” 姜漓玥规矩的行了一个大礼,而听到此话的淑贵妃身子明显一僵,显然这话出乎她的意料。 她抬眼看向秦应寒,而此刻的秦应寒也有些始料不及的看着跪在地上叩谢的姜漓玥。 姜宬手中本拿着酒盏正欲饮下看好戏,听到这话后酒盏都为之一抖。 淑贵妃说此事的计划已万无一失,姜漓玥心已完全归秦应寒所属,必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可这又…… 皇后见姜宬似有不对,关心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姜宬清咳了两声,这婚也算他亲自赐的,自然是必须赐下去了,他没好气的瞅了一眼淑贵妃,开口道:“你们二人既满意这门婚事,也不枉朕与贵妃的一番心思了。” 姜漓玥抬头,将几人的表情尽数看在眼中,她勾勾唇角,致谢后起身离开,一转头,对上秦应寒不解的眸子,却是理都未理,直接回到了座位。 淑贵妃有些尴尬的坐下,小心的看了一眼姜宬那张冰山似的脸,这事秦应寒跟她说不会出错,姜漓玥一定会拒了这门婚事。 这样穆丞相府与端王府的关系也会出现问题,他们在从中浇浇油加把火,不愁对付不了他们,可眼下之事却完全出乎意料。 夜色渐深,姜宬已经没了兴致,宴会也没有继续下去。 端王与穆丞相两家联姻,少不了在场的贵客们相贺,林氏与端王还在宴会上与贵人们相叙,姜漓玥已出了宴会,在明亮的月色下欣赏着花圃里的几支白玉兰。 “郡主,您不是一直都心属秦公子吗?怎得答应了与穆家的婚事,那穆炎不过是个次子啊。” 说话的是身后的丫鬟小桃,云杉不满的看了一眼小桃。 这个丫头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十分向着秦应寒,没事就在郡主面前说秦家公子的好话,而府中的王爷与王妃看重的可是穆家公子,她又不是不知道。 姜漓玥细细的闻了闻花香,声音冷漠开口:“你怎得就知我心属秦公子,这秦公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一直替他说话。” 小桃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她略显惊慌的回道:“郡主,奴婢只是觉得,前些日子您与秦公子走的近,所以……” “一个小小郡主,还妄想嫁给秦哥哥,本以为外面说你与秦哥哥走的近只是传言,今日听你身边丫鬟这样一说,果然如此,不过最后还是被赐给了一个庶子,与秦哥哥断了姻缘。” 一道满是讽刺讥笑的声音传来,姜漓玥回身,便看到姜沐雅勾着唇角,嘲弄般的眼神看着她。 之前几次入宫曾见过她,这是先太妃留下的公主,不过听说她在皇宫并不是很受姜宬待见。 姜漓玥微微行礼,随后看着姜沐雅笑道:“没想到公主喜欢在人身后听旁话,倒让妹妹有些惊讶了。” 第四章 穆炎相助 姜沐雅本想将一将姜漓玥的气焰,这宴会之上除了皇上皇后就属她姜漓玥出了风头。 姜沐雅本以为她一心奉承淑贵妃,这淑贵妃怎么也得给她指个好婚事,谁知这大好的日子竟让给了姜漓玥,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她又听到丫鬟说秦应寒与姜漓玥走的近,这姜漓玥果真是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还敢如此对她说话。 姜沐雅敛下嘲弄的神色,带着几分怒意说道:“姜漓玥,你既答应了与穆家的婚事,那就好好等着做你的庶夫人,若是在让我听到你与秦哥哥走的近,我也不怕到皇兄那告你一状不守妇人之道!” “公主此话要小心些,如今宴会未散,此话传出去污的不止是漓玥郡主的名声,也是皇家的名声,况且此话从公主口中说出,已是有失大雅。” 穆炎从不远处走过来,方才姜沐雅有些怒意,声音也不由加大了。 穆炎正好从宴会处出来,看到月色下的姜漓玥正在赏花,便想过来打个招呼,如今他们也算是未婚夫妻,可刚走到跟前便听到姜沐雅说出此话。 穆炎虽不如别家公子锦衣加身,但却明朗星目尤为精神,挺拔的身姿似乎走动都带着一股威慑的气息,而那一封剑眉下的眸子更是如同夜空繁星般璀璨却又意味寻长。 姜沐雅当时一心将目光放在秦应寒身上,并未仔细去看穆炎,如今一看却为之一惊,这个男子的气度非凡,就连长相都是难得的俊逸,贵族当中她还显少有见到像穆炎这般的男子。 不过听到穆炎方才那话,她心中更是不满。 “本公主实话实说,是她这边这个丫鬟亲口说的她与秦公子走的近,本公主也算好心警告她,又有何错。” “公主无错。” 姜漓玥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身云锦素衣让她本就出众的气质在月光下更显的宛若仙子般貌美,她定定的看着姜沐雅,随即开口。 “看的出公主似乎才是心慕秦公子,所以才会如此嫉妒,但这事终究要两情相悦才算完美,我与秦公子不过见过几次说了几句,便成了公主口中不守妇道之人, 这若是被秦公子知道公主为了他如此冤枉别人,也不知怎么想,公主与其在这里争风吃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与秦公子共修之好,这事我们二人都无大过错,说起来都是女子间的嫉妒罢了。” 女子间的嫉妒?姜漓玥这话难道是在说她姜沐雅嫉妒她吗? 不过姜漓玥看穿了她的心思,她的确是心慕秦应寒才会嫉妒这丫鬟说的话,但此刻穆炎在这里,她又有些理亏,不好与她争辩些什么,省的传出去失了她公主的威视。 “本公主不过以姐姐的身份嘱咐你罢了,省的你嫁入穆家还不知些规矩,既已有了未婚夫君,那便离是非远一些,有些人也不是你能妄想的。” 姜沐雅说完没好气的甩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开。 姜漓玥语气也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回道:“公主慢走,若得机会,我定在母妃跟前说上一说,若能成了公主与秦公子的好事,公主也莫忘了我这个妹妹的功劳。” 姜沐雅听到此话,便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穆炎此刻早已心知肚明,怕是看了她的笑话。 她狠瞪了一眼姜漓玥,气呼呼的朝自己寝殿的方向走去。 穆炎看着眼前这位看似风轻云淡,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姜漓玥,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他早前便知他的婚事定与端王府脱不开关系,而端王府唯一的嫡女姜漓玥也是唯一嫁入穆府的人选。 他虽并未期盼过这场联姻有什么感情可言,只是出于礼节要前来见过一下郡主,但没想到这个郡主比他想象的有点意思。 “多谢穆公子出言相助。” 姜漓玥看着眼前的穆炎微微行了一个小女子的礼节,穆炎也客气的拱手回礼。 “郡主飒爽,穆炎钦佩。” 姜漓玥看了一眼穆炎,又望向他身后,端王妃正向她招手,天色已不早,宫中晚宴结束贵客不宜逗留过久时间。 “时辰不早了,我要随母妃回府,穆公子也一路好走。” 道了再见,姜漓玥朝他柔和一笑,随即离开,穆炎点点头,目视她一直到了端王妃身侧。 一场各怀心思的晚宴让姜漓玥感到稍许疲累,也或许是她太久未曾参加过这种场合,还未感到适应,倒是端王妃这一路都很兴奋,不停在夸着穆炎。 回到府邸,与端王妃寒暄两句后姜漓玥回到寝房更衣,云杉出去打水,小桃悄悄的向院内望了一眼,随后回到屋内,将一封信件递到姜漓玥跟前。 “郡主,方才出宫的时候我看到秦公子向我招手便过去了,当时您与王妃说话并未注意,秦公子将这封信交与我,让我交到郡主手里。” 第五章 真相揭露 姜漓玥坐在镜台前,拿下头上的发簪后随手接过小桃手中的信件。 她打开信件,里面的字迹如同当年一样,邀约她两日后去城外骑马,也就是那一次,她的清白彻底被李常碌所毁。 她勾唇一笑,将信件直接在烛火上面燃掉。 “郡主,秦公子对您当真是一往情深,即便知道了您与穆家的婚事,仍旧如此上心,此时心里不知有多难过呢。” 姜漓玥不得不承认小桃这张嘴属实会说,上一世也是小桃不断在她耳边各种夸赞秦应寒,让她也认为秦应寒对她也是真心,所以最后才会孤注一掷。 这淑贵妃也当真会挑选人,小桃也算的上是一个衷心的好狗。 “那你便得了空告诉秦公子,我会如实赴约的。”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呢? 小桃听到这话,低头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应了一声“是”。 婚事定在了下月初二,眼见只有不足一月的时间,整个王府的人也都跟着忙活起来。 端王妃这两日筹备嫁妆,又带着姜漓玥去了好几个制衣坊看嫁衣的样式,当真是忙碌。 姜漓玥看着林氏既忙碌又高兴的面容,心中也感到欣慰。 上一世母妃在她嫁入李府之时已经病重,她一直被关入房中,出嫁那刻都未曾见到过母妃一眼,如今能与母妃一同筹备婚事,曾经的那种温情和缺失部分似乎都已经回来了。 午膳后,小桃端着一碗酸梅汤进入屋内。 “郡主,今日您与秦公子约好去城外骑马,午后会有些热,先喝碗酸梅汤,也好舒服些。” 小桃将酸梅汤放置姜漓玥身前,她微微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眸中带着一丝慌乱,略显紧张的盯着桌上那碗酸梅汤。 姜漓玥正看着林氏上午拿来的嫁妆单子,一抬眼便看到小桃眼中的慌乱。 她勾唇一笑,又看到桌上那碗酸梅汤,上一世的记忆再次涌现。 正是因为喝了这碗酸梅汤,她在上了马车后便觉得浑身无力,意识也逐渐不清晰,最后是如何被李常碌毁了清白她都不知道,这一切还都要靠小桃的功劳。 “小桃,你也伺候我多年了,我是想着,这一两年给你寻个好人家,给你一笔嫁妆,让你回乡过日子,但没想到你心比天高,一心想着攀高枝,我端王府都快容不下你了。” 姜漓玥这话说的轻慢,听起来倒如同唠家常般,她拿起旁边的盏茶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 小桃听到这话却是心里一惊,她面上紧张疑惑,心里也在打鼓,姜漓玥这话分明含着其它意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奴…奴婢一心伺候郡主,怎会想着攀高枝,郡主此话是何意呢…” 小桃心里紧张,声音也不由的控制不住打颤,即便她尽力掩盖眸中的慌乱,但仍旧让人一眼看穿。 姜漓玥看着小桃这幅样子实在可笑,她已说的这么明白,这丫头还在装傻。 “你既说一心伺候我,那我也自是待你不会差,午后的确热,你与我外出难免辛苦,这碗酸梅汤就赏给你喝了吧。” 姜漓玥看着小桃面上的表情,小桃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一暗,身子也比方才颤抖的厉害了些。 “奴…奴婢不敢用,主子的东西,奴婢岂敢用。” 小桃说话的声音越压越小,面上的心虚根本无法掩盖。 姜漓玥笑笑,看着她继续道:“你既不敢用,那我只另用它法了,云杉!” 云杉听到声音便从门外踏了进来,她微皱着眉看着站在一边身体有些哆哆嗦嗦的小桃,无奈的摇摇头,便向姜漓玥走过去,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府里的下人。 “郡主,按您的吩咐,我在小桃的屋里搜到了这个。” 云杉将一包药粉递了过去,小桃看到那包东西,身子瞬间一软摊到了地上。 姜漓玥是怎么知道的!她自觉自己一切都做的妥当,只要帮秦应寒和淑贵妃做完这件事,她便可以入宫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那可是多少人奉承的事。 这包药粉她本想等夜里偷偷销毁,怎么被云杉搜了出来!难道…… 小桃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已接到姜漓玥手中的药粉,姜漓玥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后看向还未从惊惧中回过神的小桃。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又是谁吩咐你这么做的?” 听到姜漓玥略带威严的语气,小桃也瞬间回过神,不,她不能说,如果她说了,即便淑贵妃不能奈何她,也会对她的家人威胁的! “奴婢不知,郡主,奴婢伺候你多年!你要相信奴婢,这东西奴婢不知是什么啊!” 小桃似乎太过压抑,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她一边哭喊,一边不停的在地上磕头。 第六章 破庙男女 姜漓玥看着小桃这副样子却是没有丝毫悲悯之意,上一世她所受的屈辱,她也要让这个丫头尝尝是何滋味。 “既不知是何物,又怎么害怕成这样,我还未说什么,既然你不知这是什么,那便喝了那碗酸梅汤,我便相信你的衷心。” 小桃听到这话身体一滞,随后咬着嘴唇缓缓抬头,一双眸子里不住的落下泪水,她看着姜漓玥清冷的面容,心下一狠,直接向一旁的桌子上撞去。 而在她身后的两个下人也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小桃的身子,小桃没有自杀成功,嘶哑的哭喊,云杉看在一侧心里也微微颤抖。 她转头看向姜漓玥,发现昔日温柔娴静的郡主不知何时也有了如此的狠心,尤其是那一双眸子里突然浮现的锐气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在两个下人的压制下,云杉将那碗酸梅汤灌入到小桃口中,随后又将小桃绑好,按吩咐从后门而出,丢上了马车直接拉去城外。 做完这一切,云杉依旧不知姜漓玥是有何打算,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姜漓玥发现小桃有问题的,她竟从未有过察觉。 看到云杉略带疑惑的样子,姜漓玥却是对她微微一笑,她这样子,怕是吓到这个小丫头了吧。 “云杉,你记得,人不欺我,我不犯人,小桃与秦家和淑贵妃暗中联系,对咱们端王府不忠,必然有她的报应,而我只不过顺手解决另一个人罢了。” 那个毁她一生之人,她自是不会放过。 云杉越听越糊涂,看着姜漓玥眸中的坚毅,却更是感到陌生。 “郡主,你怎的就知小桃是秦家买通的人呢,奴婢这许久都未曾发现。” 是啊,她原本是不知的,只因有了上一世的教训才会让她在这一世有了应对之法。 可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有多少腥风血雨,那便再也没有可以提前预知的法子。 但那又如何,即便她孤身一人,拼尽性命,也要护端王府周全,不再让大凉的百姓重蹈上一世的苦难! “云杉,日后嫁入穆家,还不知有多少事情等着我们面对,我们再也不能似从前般善良了。” 云杉看着姜漓玥颤抖的眸光,心中却是一暖。 无论郡主待小桃如何狠厉,但看她的时候似乎总有一股莫名的心疼,不管以后有任何磨难,云杉只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背叛郡主! 云杉虽不知姜漓玥心中所想,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走吧,去母妃那里,也该去佛寺上香祈福了。” 姜漓玥心中已有所思,她随后起身,与云杉朝端王妃的住处走去。 端王妃正忙着准备宴请贵客的名单,就被姜漓玥拉了出来硬要去敬佛寺祈福,嘴上埋怨着自己的女儿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心里还是万般溺爱。 这孩子如何嘴硬不愿嫁人,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日后愿意去佛山祈福,她保护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母妃,都说敬佛寺的香火可灵验了,女儿定要好好念上一念,让母妃与父王福寿安康,永乐天年。” 姜漓玥依偎在端王妃身侧,难得的一副娇女儿模样。 端王妃听到心里也甚是高兴,但还是不由打趣道:“怕是你这丫头想给自己求姻缘美满,拿母妃当幌子吧。” 姜漓玥莞尔一笑,这时却听到外面的车夫说道:“王妃,郡主,咱们端王府的马车停在一处破庙门前,要不要下去看看?” 端王妃听到此话却疑惑起来,端王府的马车怎会停在破庙前面?随即她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打算下去看看。 姜漓玥敛下了眉间的笑意,上一世之仇,今日她便与那人算上一算。 下了马车,姜漓玥扶着端王妃一同走到破庙前。 敬佛寺在城外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四周是一小片荒山,因佛寺喜静,一般都在较深之处,而这周围也少不了有一些破旧的小庙和瓦房,但既然是破庙就已无人供奉了,端王府的马车又怎么会停在这? 姜漓玥突然故作惊讶道:“母妃,我今日一早让小桃去城外的乡下奴仆那里带几坛酿酒回来,但到此时她还未归,这辆马车是咱们端王府的,不会是小桃她……” 姜漓玥说着,面上带起一丝悲伤之色,生怕小桃遇到了什么危险。 端王妃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们进去看看,小桃是伺候你多年的人,若有人敢伤害她,我也不会轻饶。” 听到端王妃这样说,姜漓玥也忍住眸子泪水,点了点头。 刚踏进破庙,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男人欢乐愉色的笑声,听到耳里却是无比恶心。 端王妃止住脚步,面色略显迟疑,她招了招手,便有一个下人前去查看。 姜漓玥看着破庙深处,李常碌欢愉的声音与小桃略带痛苦的声音交缠在一起,让人一听便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 端王妃面色铁青,姜漓玥稳着心神,十指却狠狠的攥着衣袖,当年,她便是在这种情形下由小桃带来的人府中之人发现,自那之后,各种不堪入耳的称呼都加在了端王府嫡女姜漓玥身上。 不一会,下人踉跄的朝端王妃跑过来,面色慌张的说道:“王妃,那是府里的丫鬟小桃,还有…还有…” 下人话还未说完,李常碌裹着一身单衣狼狈的晃了几步走了出来,但看到面前的几人后却显的有些疑惑。 他脸上的欢愉之色还未褪去,衣衫不整的站在几人面前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实在让人恶心。 第七章 生不如死 “若小桃真的与你情投意合,又为何被你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这样与禽兽又有何区别,分明是你侵犯了小桃,甚至将我们端王府都未曾放在眼中!” 姜漓玥说着,又伤心的抹了抹眼泪,看着林氏哽咽道:“母妃,你一定要为小桃讨个公道,她再怎么说也是端王府的大丫鬟,也不是一个小小牧监之子就能随意侵犯的,这若传出去,女儿的颜面又何在。” 端王妃自然明白她心中的顾虑,如今女儿大婚在即,身边的丫鬟却出了这种事,传出去难免会有不好的言论。 看着女儿伤心的样子,她怒瞪了一眼李常碌,冷哼一声道:“把他给我绑了,送到王爷面前,这件事终究王爷做主才名正言顺。” 李常碌一听,身子也软了下来,他瞪大眼睛看着端王妃大哭道:“王妃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林氏也懒的搭理他,几个下人上前直接控制住了李常碌,姜漓玥也与林氏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回到王府,林氏让云杉先带郡主回房休息,而在姜漓玥的恳求下,林氏也答应将小桃交给她来处置。 此刻已是黄昏,斜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映在屋内喝茶的姜漓玥身上,带着一丝恍惚,一张清冷绝色的面容上仿佛将一切看淡。 她静静的摩擦着杯沿,直到下人将已换好衣服的小桃丢到她面前。 小桃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身体还是无力,她瞪着一双眸子,咬着唇含泪看着姜漓玥。 云杉从门外进来,瞅了一眼小桃便到了姜漓玥身侧。 “郡主,王爷得知后大怒,上牧监大人也来了,最后直接降了官职,李公子两日后被压送边疆军营, 那边艰苦,又有匈奴兵作乱,怕是有的苦头吃了,明日这件事会禀告给皇上,但咱们王爷做的决定,皇上一般都没有异议的。” 姜漓玥轻笑,秦家做这种事姜宬怕心里也清楚,毕竟他一心想除去她们端王府与穆家,不过这次即便姜宬有心偏袒但也无力,朝中大臣之子青天白日如此荒唐,他若不严惩,怕是会惹来诸多非议。 “郡主,小桃又该如何呢。” 云杉看着半趴在地上的小桃,心里也十分不忍,即便她对郡主不忠,但一生也已经毁了,这种惩罚对她来说,已经够重了。 姜漓玥抬眼看了看还在落泪的小桃,见她眸中满是恨意。 她站起身,站在小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身上所散发的威寒之气不由让小桃下意识的一哆嗦。 “将她送出城,找个荒凉偏僻的村子寻个野蛮的村夫嫁了,她犯下如此大错,怕是亲人都无颜留她了,好的人家也没人看的上她,既如此那我便替她寻个出处。” 姜漓玥此话一出,小桃瞬间没了表情,甚至连泪水都不曾落下了,片刻后,她崩溃般的大哭起来。 云杉也没想到姜漓玥竟如同变了个人一般,竟能如此心狠了,这小桃已失了身,若寻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找个人随便嫁了,恐怕这一辈子都完了,她能想到日后小桃的日子将会是如何苦不堪言。 而姜漓玥心中却是最清楚,她不是心狠,只是让小桃尝到她应有的报应。 上一世正是因为小桃,她的命运才会如此,不止拖累了端王府,还让很多人受到了伤害,母妃过早而亡,就连她的孩子都未能到这个世界看上一眼。 既然她的命运如此悲惨,那便也不能让李常碌和小桃这么轻易的死去,她要让她们过得生不如死! 小桃在嚎哭中被人拖了出去,天色逐渐暗了,云杉看姜漓玥似乎有心事,但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自从姜漓玥在那次苏醒之后,仿佛就像变了一个人,云杉甚至都有点怕了她。 但她也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郡主比以前聪慧了许多,心虽狠了,但在这大宅内,太过纯善,终究下场不会好的。 李常碌与小桃的事情解决,眼下也要到了姜漓玥与穆炎大婚的日子,端王妃虽每日喜颜笑面,但到了夜深人静,也会伤心的哭上一番。 这穆家虽是个好门楣,但她也知府内人多事杂,要比端王府还要复杂上许多,姜漓玥一直在她呵护下长大,如今要一人去面对大宅内的暗潮汹涌,她又如何能不担心。 一袭金丝鸳鸯的大红嫁衣披身,凤冠上的明珠散着淡淡光芒,姜漓玥睫毛轻闪,抬起头金珠帘的摇曳碰撞下,一张犹如桃花般的倾城之颜便展露在林氏面前。 她朝林氏莞尔一笑,眸光流盼闪烁,便有了仙子般出尘的气质。 第八章 大婚 林氏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终要离开自己独自去面对未知的风雨,心中便万般不忍,泪珠也顺着眼角滑落。 姜漓玥看到母妃如此,心中悸动,眼角也随之湿润。 她轻握住林氏的双手,露出微微一笑,开口道:“母妃放心,女儿知道前路定还有许多艰难,但身为女子,迟早有这一天,女儿不敢辜负母妃与父王的期望,日后定会谨慎小心,不会失了咱们王府颜面,也请母妃照顾好自己,女儿离家近,日后也是可以守在母妃身边尽孝的。” 林氏看着姜漓玥如此规矩懂事,心里更是安慰,她含泪点了点头,这时外面的喜号声也传了进来。 姜与休是王府长子,按大凉的规矩,女子出嫁,兄长是要亲送出门的。 他站在门前,看着出落凡尘般的妹妹,心中也感叹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母妃,妹妹,穆家的花轿到了,我要带着妹妹出门了。” 听到姜与休的话,林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舍的对姜漓玥说道:“去吧。” 姜漓玥也强忍住内心的伤心,向林氏行了个礼,接过金丝羽扇,在众丫鬟的围绕下,随哥哥姜与休踏出门外。 一步步来到正堂前,周围的贵客们都在观望着新娘的到来,姜漓玥一身红装,气质出尘,规矩得体,一双星眸更是流连璀璨,宾客无一不称赞姜漓玥,更是觉得穆炎这个庶子实在太有福气,让人不得不嫉妒。 正堂内,端王正坐在上座,林氏也由竹青搀扶着坐在一侧。 端王平日庄肃,甚少见到笑容,但今日看到女儿出嫁,眸中却透着不忍,即便他正色掩盖,但姜漓玥还是一眼看出父王对她的关心。 穆炎一身红袍,转身看到姜漓玥,棱角分明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笑意。 他不常与人交道,甚少有人知晓他的容貌,如今一看这穆炎也是不差,大凉国少见的俊逸公子,与姜漓玥倒也极为天作之合。 跪拜完双亲,姜漓玥在姜与休的引领下,踏出王府,在哥哥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百姓的羡慕与夸赞,父王与母妃依依不舍的面容,姜漓玥似乎还在恍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上一世因她败坏了端王府的名声,下嫁李常碌,百姓口中人人骂她荡妇,她无颜正大光明的出嫁,只在夜里被一顶红轿悄悄的从李府的后门送入。 那一世没有亲人的祝福,没有锣鼓声响,比一个小小的村女出嫁还要寒酸,她甚至觉得此生都会在悔恨中度过,从未想过还会有如此荣耀的一天降临。 端王府与穆丞相府不过两条街,一系列繁琐的进程后,在云杉的搀扶下,她进入后院的婚房内。 夜色渐深,外面的宾客也逐渐散去,云杉拿了些点心进来,看到郡主顶着凤冠坐了这许久有些心疼,便上前去捏捏肩膀。 “郡主,这穆家也该给穆公子安排一处私邸,这穆家虽大,可咱们却住在这小小的后院,实在有些不像话,郡主在王府住的地方,都比这气派多了。” 云杉有些不满的说着。 姜漓玥笑笑,随后说道:“这穆家到底不比王府,若是各方面都比王府内要好,难免被官家说闲话,况且穆炎又不是嫡子,自然也分不到上好的住处,我虽为郡主,但嫁进穆家就是穆家媳妇, 一看这住处便知这管家的主母不是个省心的,怕是给我一个下马威,不要忘了我已是她穆家人,日后也要听从主母指派,她让我住哪,我就得住哪。” 云杉一听,更是不乐意了。 “即便是丞相夫人,但身份地位也没有群主您的高贵,郡主可是皇家亲眷,竟然敢如此对待咱们,穆公子也该去说上两句,若给不了府邸,也不能随便弄个后院让咱们凑合着,你瞧这屋子,还不如郡主的闺房大呢。” “咱们刚到穆家,若是惹是生非的,正好随了那些多事人的愿,越是此时越不能埋怨,想必穆公子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云杉听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时门外响起稳健的脚步声。 穆炎推门而入,云杉上前微微行礼,喜婆也随后进入,说了一些吉祥话后便退了出去。 云杉朝姜漓玥偷偷一笑,随后出门将门带上。 虽不是第一次成亲,但这次与上次是完全不同,姜漓玥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穆炎倒了两杯酒,随后上前用杆秤挑开凤冠下的金珠帘,一张绝美之颜便露了出来。 穆炎看到姜漓玥,突然一阵恍惚,他之前虽已见过她,但却是一种清素之美,而一身红装的姜漓玥却是另外一种美感。 第九章 新婚夜谈 眼前的金珠帘屏障被挑开,姜漓玥的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布置华贵的新房内,点着臂粗的大红蜡烛,姜漓玥就着摇曳的红光对上穆炎的视线,唇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冲他盈盈一笑:“公子。” 姜漓月招呼完以后,面上镇定自若地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个仔细,内心早已翻云覆雨。 穆炎个子很高,五官极尽深邃,尤其是眉毛生得极好,充满着贵气,面上带了浅淡的笑,倒沉得他整个人柔和了些。 若不是上一世自己满心满眼只有秦应寒,恐怕不会落得个凄惨潦倒的下场。 穆炎心里颤了一下,怔然半晌,才从女子明媚的笑里回过神来,他迟疑地放下杆称,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姜漓玥,两人齐齐饮下合卺酒。 姜漓玥将玉杯置于一旁,目不转睛地凝视穆炎,嫣然道:“夫君,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夫妇一体。” 这一声“夫君”唤的是又甜又柔,穆炎心下一悸,沉静的脸上浮现零星笑意。 穆炎渐渐意识到,这样的女子是种诱惑,分明是无心的举动,却能让他意乱情迷,某种情绪悄悄潜伏在心头。 屋内檀香袅袅,氤氲不明。 穆炎抬手替姜漓玥理了理垂落在额间的乌黑秀发,定声道:“夫人,嫁给我,委屈你了。” 姜漓玥呼吸一滞,以为穆炎也对坊间传闻偏听偏信,认为自己嫁过来是勉强为之,心底里不免有些着急。 强压下心头的不耐后,姜漓玥定神收心,询问道:“夫君何出此言?” “堂堂郡主嫁给穆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我着实怕你委屈。”穆炎情绪不辨地开口道。 姜漓玥暗自松了口气,原是这个理由,方才吓得她还以为是穆炎误会自己心有所属。 半晌,姜漓玥眼底缓缓沁出一抹笑意来:“我不觉得委屈,夫君无需为此多忧。” 话音落下,穆炎倒觉着有些惊喜,成婚之前市井传闻端王长女与右丞之子私交甚密,起初他还将信将疑,直至那夜赐婚过后在皇宫里头碰见了姜漓玥,穆炎才觉着传闻有假。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穆炎沉思半晌,斟酌着开口:“虽穆府比不上端王府华贵,但日后的吃穿用度定不缺你的,你有任何需求只管提便是。” 姜漓玥微微颔首,穆炎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府内局势风云变幻,既然你我夫妇一体,有些事我就同你明说了。穆府表面上虽然平静,其实暗地里各股势力汹涌,总有我顾不上那一日,你需得好生照顾自己。” 穆炎嘱咐的话道尽以后,便开始对姜漓玥讲起府内的具体状况。 穆炎上有一兄长,名穆憬,如今在当朝为官,积累了一定势力以后自立门户,虽然身处错综复杂的官场之上,可平日里耳根子最是软。 虽然穆憬性子温顺,可其母大夫人白氏则是个狠角,手段阴毒狠辣,不得不提防。 白氏之下有一高姓妾室,育有一子一女,可谓儿女双全,正是因为如此,高氏算不上一盏省油的灯。 待穆炎讲述完家里的状况后,暗自叹了口气,眼底的神采明明灭灭,淡然道:“我只是老夫人从外头抱来的,若非得了老夫人的庇佑,指不定没有如今的大好前途,夫人嫁给我当真不后悔么?” 出嫁之前林氏林林总总对姜漓玥讲述过不少穆家的状况,纵使她将要点牢记在心,可这会听穆炎讲的时候依旧十分认真。 最后听闻穆炎那段妄自菲薄的话,姜漓玥柔荑覆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夫君无需为此担忧,我既嫁了你自然不会后悔。尽管前路困难再多,我们也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漓玥顿了顿,唇角溢出一抹明媚的笑,宽慰道:“若你我两家联姻能助家国一力,造福大凉子民,也不失为一件益事。” 穆炎闻言,原本严肃的脸缓和下来,有的浅淡笑意,成婚之前,他倒是不知端王长女还有此等气魄,如今此言一出,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因为新帝的打压和种种无形势力,穆炎也明白穆丞相在朝中举步维艰。 可区区女子有这气魄,倒让穆炎有些惊讶,同时心里有些未知的情愫蔓延开来。 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清冽檀香,姜漓玥同穆炎的目光相撞,穆炎心下一悸,揽过女子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姜漓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穆炎伸手慢慢放下了帐幔…… 第十章 新妇 次日,晨光熹微,四下寂然无声,外头小庭院里的鸟鸣显得格外清亮。 姜漓玥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琉璃色的眸子睇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穆炎正熟睡着,剑眉微蹙,长睫在眼下打下一排阴影,她没忍住伸出玉白葱指替他扶平了蹙着的眉。 力道很轻,可穆炎仍是醒转过来,侧了个身对上姜漓玥炯炯的目光。 “这么早就醒了?今日还能再睡会。” 穆炎的声音带着晨间独有的沙哑,姜漓玥经历情事以后面对穆炎多少有些羞骇,一下便红了脸,嗫糯应了句:“大约是习惯了。” 姜漓玥早已习惯了早起,前一世在李府里头遭李常碌无下限的毒打,晨间被使唤着做牛做马,当时她奢望的美好生活居然在这一刻到来。 屋内还燃着未烧尽的红烛,穆炎眼皮还有些重,张张合合数次才适应过来。 外头偶有少女绵软呢喃的声音,像是听了里头的动静,云杉和另几个婢女带着洗漱用具入了屋准备伺候这对新婚燕尔梳洗。 姜漓玥由着云杉伺候自己换下了身上的大红深衣,玉白的葱指捏着桃枝挑着盅里干盐,待梳洗妥帖后,她屏退了屋内的婢女。 待婢女有条不紊地退下以后,姜漓玥边替穆炎正衣襟边试探着问道:“夫君,你看我今日这穿着是否妥帖?” 前世出嫁的时候几乎算是草草了事,不谙府中婆媳相处之道。虽然出嫁时端王妃已经交代妥帖,可姜漓玥还是怕失了礼数。 穆炎正系着腰间的玉佩,脸上浅淡的笑容未变,即刻宽慰道:“无妨,如此便好。不用紧张,又不是要去面对豺狼虎豹。” 小心思被戳中,姜漓玥被堵得一时无言,嗔怪望了他一眼。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心中舒泰。 姜漓玥今日身上袭了件浅紫裙裾,徒增了几分清秀之感,自是无任何不妥。两人收拾妥当以后,径直往了老夫人房里去。 本想着新婚第一日该先向老夫人问安,可姜漓玥和穆炎在外候了半晌,只候出个房里的大丫鬟,推拒说是老夫人身子不爽利。 姜漓玥循例关怀了几句,便同穆炎一同离去。 行至半程,府里的小厮寻上穆炎道是丞相有急事同他商议,穆炎妥帖交代了几句后方才离去。 目送着穆炎身影消失在眼前,姜漓玥携云杉缓步行在长廊之上,眼前是一排连成线的红色红灯。 两人行至听雪苑前,姜漓玥站稳了脚跟,抬眸望了眼牌匾,才禀了门外的小厮通传。 待行入屋内,姜漓玥余光睨了一眼座上的矜贵妇人,盈盈福身行礼:“请大夫人安。” 屋内除了丞相夫人,一旁除了贴身婢女,还立着一位粉衣女子,姜漓玥前世未曾见过此人,可根据昨日穆炎的描述,她猜测粉衣女子大约是府中长女。 穆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正行礼的姜漓玥,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抢先在白氏之前说道:“哟,这就是新进府的郡主,坊间传闻道你倾国倾城,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姜漓玥心底冷笑,面上却不作一声,待白氏允了以后她才缓缓直起身子,姿笑盈盈道:“那是坊间谬赞,亏得大姐还特意去打听了一番。若大姐觉得坊间传闻与事实不符,只当听了个话本子便罢了,可莫要当真。” 方才那番嘲弄意味明显的话语白氏自然也听了去,可她只当是穆兰不懂事,却没出声阻拦。 穆兰见状,望着姜漓月的眼底充斥着不屑,气焰更加嚣张:“新媳妇要来请安也不知早些来,这都日上三竿了,你知道大夫人等你等了多久么?” 得了高氏的教导,穆兰一向心比天高,对姜漓玥郡主的身份毫无畏惧,说出口的话自是毫无遮拦。 穆兰全程逾拒的行为不偏不倚落入白氏眼中,可姜漓玥发觉她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姜漓玥脑袋里灵光一现,即刻脸上浮现出无比真诚的歉意,声音绵软:“今日先去了趟老夫人屋里,听说她身子不爽利,在那多耗了些时日,还望大夫人谅解。下回再来之时,漓玥定当尽早来。” 老夫人这个名头一出,白氏自然不好再无端指责姜漓玥,否则在外定会落了个欺凌新妇的名头,要是在京都传开来,穆丞相府的声誉可就毁了一大半。 白氏揉了揉眉心以缓解倦意,正欲谴退姜漓玥时,高氏毫无预兆地气势汹汹入了屋内。本想对着白氏发作,余光瞥见了姜漓玥,原本凝在唇畔的话噎回腹中,话锋陡转:“新是我们穆府的新妇?听说来头不小呀。” 第十一章 高氏 从说话的语气和傲人的态度,姜漓玥倏地明了对方的身份,她微福身,声音软糯唤了句:“请姨娘安。” 高氏只睨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话里听不出冷暖:“倒是个识趣的,罢了罢了。” 白氏端坐在高位之上,穆府这两位争端存在已久,她尚来看不惯高氏这种高傲的态度,脸色蓦地冷了下来:“你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高氏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白氏身上,摩挲着莹润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大夫人,近日小厨房里的膳食让我有些味同嚼蜡,我起初还以为是最近天气突变,可近日总觉得身子乏。” “身子乏?那便请大夫来看看,我又不是大夫,你来找我有劳什子用?”白氏语气里尽是嘲弄。 高氏但凡找不着乐子,便会寻上大夫人屋里,起初白氏还会搭理她,现在则是装作视而不见。 高氏的白眼险些没翻上天,听了白氏的话,语气里更是嘲弄:“这府里做主的是大夫人,要请个大夫也得花笔银子,这不可得过问大夫人您么?否则手底下那些闲言碎语又能淹死我。” 究竟是当家主母,到了如此境地,白氏在姜漓玥这个小辈面前很是端得住,她只心底冷哼一声,心道:你高氏还怕被唾沫星子淹么? 不过高氏虽然能惹事,可来回都是那么些手段,白氏见高氏不依不饶非得争出个所以然,早有了应对之法,她谴了身旁伺候的香萍来,扬声嘱咐道:“去,去替高姨娘请个大夫来,别到时候外头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我们大房亏待她。” 高氏得意地摆弄着手中丝绣的帕子,另一只空着的手刻意抚在平坦的小腹上,矫揉造作地说:“许是这腹中又有了,大夫人到时候记得给我屋里多添些物件儿,毕竟多添了口人。” 分明还没个定数的事情,高氏说得笃定,就连姜漓玥都发现了端倪,可她只不动声色地候在原处当个透明人。 许是因她太过安静,白氏的话锋一瞬转到了她身上,她语态亲昵地询问了本该从一开始就问的事情:“对了,漓玥,你这大婚刚过,炎儿怎么没陪你一起?” 姜漓玥提前料想过火力会转移到自己身上,旋即绽着笑从善如流的应答:“夫君晨间有些要紧事同人谈,便先让我来了。” 白氏难得掀起眼皮睨了姜漓玥一眼。 完全就是低眉顺眼的模样,惯是个无趣的,白氏只惯例询问了几句便兴致缺缺。 高氏平白被冷落了一阵,终于在谈话空隙插上了话:“炎二公子都成婚了,我们兰儿也该谋个好夫婿了,大夫人你说是不是?” 穆兰本还候在一旁,见母亲提及婚事,难免有些意动,面上却维持着女子该有的娇矜,违心应了句:“兰儿还小,还想多陪在母亲身旁孝敬母亲,母亲可不许嫌兰儿聒噪。” 按姜漓玥观察来看,这听雪苑里头每天比戏园子里还精彩,不需要戏子就能精彩唱上这么几出,所以压根不需要她来请安。 可礼数终究不能看轻,正当白氏和高氏对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姜漓玥倏地行至主位之前,盈盈福身:“大夫人,高姨娘,漓玥方才嫁入府内,还需回房处理些琐碎事务,便先告退了。” 直到白氏拂手示意她退下,她才直起身子转身往外走,云杉挑起珠帘让她先行时,她分明听穆兰低咒了句什么,可她不甚在意,坦坦荡荡地出了听雪苑。 回到屋内,云杉边替姜漓月换下身上繁重的曲裾边哭诉道:“郡主,这穆府里头的人可都太过分了,你好歹是个郡主,位分顶顶高些,怎么白氏和高氏几人敢如此放肆,实在太过分了。” 姜漓玥换上了件舒适的中衣,嘱咐云杉推开了四叶窗子,透了口气才缓缓道:“你这丫头惯沉不住气,好在刚才在大夫人那儿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们还端着长辈的名头呢,我若搬出郡主的架势那就是不尊不敬。” “传了出去也只会坏了我端王府的名头,这不正中她们下怀了么?” 据着姜漓玥这一说话,云杉顺着想了下去,倒真觉其中有几分道理。 从前在端王府的时候姜漓玥性子淡得很,惯不会使任何手段,更别提刚入府就提防人,云杉总觉得这样的郡主似变了个人。 可追根溯源起来,又觉得姜漓玥似没经历什么转变,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第十二章 相府争端 云杉思绪飘得有些远,姜漓玥唤了好几声都始终没人回应,干脆拿起狼毫轻敲了下云杉的脑袋,轻哂:“小丫头想什么呢,连我的话都不理会了。” 云杉揉了揉被敲得轻微打疼的脑袋,表情不无委屈,故意拉长尾音道:“郡主,你现在怎么都舍得动手打我了?” 姜漓玥收回狼毫,放到未沾墨的砚台,温声提示道:“方才想让你磨墨,结果唤了你半晌我没回应,只好出此下策。” 见确实是自己失责,云杉一瞬收起脸上那星点委屈,当即殷勤地拿起墨条替姜漓玥磨墨。 期间云杉瞧准了没人的时机,压低声音道:“郡主,你说这丞相府里关系是不是也错综复杂,宅子没我们端王府好便罢了,可这关系太糟终究对你不好。” 端王府从前对下人一向极好,云杉跟在姜漓玥身边已有许久,自知自家郡主脾性,她虽出身高贵,可全然未恃宠而骄。 云杉之所以出此言也是真心实意替姜漓玥着想。 周遭静谧,只余窗外蝉鸣声。 姜漓玥初入穆府,对府内状况不算知根知底,这会正是最警惕的时刻,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遍四周,用嘴型无声地对云杉道:“谨言慎行。” 云杉即刻噤若寒蝉,拉开房门观察了周遭一圈,确认无异后紧紧关上房门。 姜漓玥执狼毫沾了墨,指尖按住宣纸一端以防被防被风吹动,她在上头写下了一字,待墨迹风干后,唤了云杉来瞧。 偌大宣纸上赫然只有一个“忍”字,字迹清秀却有力。 方才听雪苑中姜漓玥所有似谜的行为此刻悄然解开。 亏得在端王府的时候,云杉因着端王妃的原因训练有素,能认上字儿,凡遇大事都能处置得当。 “怪不得方才郡主推脱说还有事,原是不想继续看那争端。” 云杉喋喋不休地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不过依我说也是,不看便不看,她们几人内斗着实无趣,特别是那府中的小姐,简直是没了规矩。若搁端王府里头,这估计早被端王妃训练得有模有样,哪会像如今这番失了体统。” 知她心里积怨不吐不快,姜漓玥只在她不自觉拔高音调时提示她压下声音,等云杉全数道尽心里的苦楚后,姜漓玥掩唇嫣然一笑,连忙打趣道:“有你在身旁,我纵是不怕被这府里头的人欺凌。” 云杉低眉嘀咕道:“郡主惯会取笑我,我去小膳房给你取写糕点来。” 待云杉短暂离开后,姜漓玥搁下手中狼毫,将原来写了字的宣纸揉成纸团扔在一旁,重新拿了张新的铺在梨花案上,堪堪写着从前同母亲一同做过的诗。 从踏足穆丞相府以后,她发觉处境比自己想象当中稍好些,高氏虽跋扈可语不经脑,当真哪天她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她尚且还可应付。 白氏则不像高氏那般好糊弄,可正是由于高氏的牵制,姜漓玥总觉得争端能均衡些。 自姜漓玥离开听雪苑后,还未及半柱香的时间,香萍从外头请回了熟识的郎中。 高氏身着一身华服,步子繁重地落座在了侧位,郎中堪堪上前给她把脉,足有半晌才堪堪伏在地上,笃定道:“姨娘这是喜脉,穆府这是要添新丁了。” 白氏脸上一瞬有些不自然,旋即轻描淡写道:“可都诊清楚了?若是被我发现有人联合你撒谎,到时候你可就没了好下场。” 郎中心底一惊,从前他不只一次来过给穆丞相府里头的人诊病,可第一次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情。 尽管白氏无形威胁在前,他也不敢辱没了自己的良知:“我行医十几年,可从未诊错过病症,何况姨娘这身子有了个把时间,我自然不可能诊错,望夫人明察。” 白氏自然希望这是误诊,可郎中说得笃定她总掰扯不过事实,最后只让香萍赏了写银子便将人带了出去。 主屋内除了白高二人,便只剩穆兰,正是各种谈话的好时机,白氏索性收起原先那副伪装,面上透着股比十二月还寒的冷意:“我最近是越发看不清你了,没成想你居然又给府里添了新丁。” 高氏从前便怀过两次身孕,加上此次有过孕期反应,她今日来早已笃定自己有了身孕,寻上门来亦只是为了炫耀一把。 目的达成,高氏气势更盛,眉眼间尽是得意:“那自然如此,为穆家开枝散叶也是我们这些做妾室的职责,对了夫人,前些日子我去寺庙求了个签,居然是上上签。庙里的僧侣夸赞我有福。” 高氏随时观察着白氏面上的细微变化,话锋陡然一转:“不如…夫人也去求下送子观音,才不至于膝下空虚。” 第十三章 截胡 嘲讽分明的话落入白氏耳中,心中自是不舒泰,偏生白氏不是个逆来顺受的,非旦不让她得逞,还开始拐着弯儿指责高氏教养不周。 “既然你如此年岁还有了身孕,自是要好好照看着,待会我禀香萍将要事通传了老爷,再吩咐底下的人照看着。” 安置妥当了,话锋重新放到白氏身上:“不过姐姐还是要提醒你,这胎出来了可千万得教些琴棋书画,别尽放养让人学了些旁门左道。” 年岁已高、旁门左道,这可不就在讽刺她高氏和嫡女势已衰手段低下么? 当家主母在前,穆兰不好发作,只能咬碎了银牙和血吞,白氏也是料想到了府里这不受宠的嫡女全然不敢公然逾矩才将火引到她身上。 高氏芙蓉面上的笑凝住半晌,旋即把穆兰招揽到自己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番,夸耀道:“兰儿生得好,眉间还有几分老爷的模样,大夫人这样说可不就是觉得老爷不如意么?” 白氏指尖刚触上莹白茶盖,伸手捻了起来摔在地上,茶盖应声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白氏声音泠泠却不乏警醒之意:“高氏,在府里头说话可要知轻重。” 其实高氏那些劳什子手段压根搬不上台面,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了身孕才敢斗胆恶言相对,真当出事时便缩回自己去了。 这场争端最终无疑和平收尾,府内见了真相的众人识趣地封紧了嘴。 春日的日头不算盛,屋内到底因着这日头添了些燥意,云杉取糕点期间还绕道取了个冰盆回屋。 姜漓玥正执着芙蓉团扇轻扇倚在梨花躺椅上稍作歇息,另只手执了本话本读得是妙趣横生,连云杉挑着珠帘入内时发出的声响都未曾察觉。 云杉将怀里的冰盆放到姜漓玥身旁,冰凉气息氤氲缠绕在她身旁,热气顷刻消散,省了她摇团扇的力。 姜漓玥从书卷中略微抬眸,见云杉马不停蹄挪着矮几到她跟前,又摆上了食盒,她将书卷置在膝盖上头,随口问了句:“今日怎得这么殷勤?居然连冰盆都让你找来了。” 穆府里的吃穿用度一直被白氏控得紧,况且白氏对穆炎房内也克扣得更紧,真正的大暑之日未至,不会无缘无故给了个冰盆。 云杉将她眼底的疑惑全收入眼底,忆起方才的情形就恼得很,闷闷地道:“那可不是,郡主我就是想让你舒泰些,我方才先去膳房,结果我早熬好的莲子羹居然被那高姨娘房里的寒春不声不响先端了去,如今只剩几块红枣酥搭配香茶,郡主你先将就着些。” 姜漓越指尖搭在书卷上,倒不意外高氏会截胡,云杉顿了下,收拾好食盒后接着往下说:“府里还有好些冰盆,可那些矜贵材质的她们是一个也不肯松手,说白夫人吩咐高姨娘有孕,吃穿用度先紧着她,结果这群小人居然苛待郡主,好歹这婚事也是皇上亲封的。” 难怪方才觉着冰盆没端王府里头用得好。 姜漓玥闭了闭眼,顺手指了张软凳让云杉坐着,不紧不慢地开口:“云杉,我们在穆府里来日方长,她们如今自然不会紧着我们,你别着急,总有她们好看的时候,在外头忙活这么一阵,你好好歇会。” 云杉即刻将头摇筛子似的摇:“郡主,这不合规矩,要不我替你揉揉肩?” 姜漓玥冰凉葱指轻揉了发胀的眉心,执意指着那张软凳:“如今连本郡主的话都不听了?本郡主让你坐便坐着。” 郡主的话自然是不该不听,云杉犹豫半晌才迟疑地坐下,刚挨上软凳,姜漓月又执起了话本接着看。 云杉候在一旁嘴唇嗫喏几下没出声,姜漓玥倒有些不适应,她捻了块红枣酥送到嘴里,含糊不清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毫无例外被戳中了心思,云杉扭扭捏捏地开口:“方才我去膳房时听寒春同旁的人说额驸攀了你的高枝,其余的我没听清。” 尽管没听清,只要深想便能猜测到后续的话题发展,云杉识趣地没有往下说。 姜漓玥默了半晌,唇角绽出抹笑意,连声音也沁得甜:“如此,那便让她们说,往后会付出代价的,云杉你可莫要着急,如今我呢最紧要的是明哲保身,先保好屋里的名声。” 至于其他的,姜漓玥定会一样样解决,高氏不过得逞一时罢了。 云杉心安了些,转瞬换了个话题:“郡主可要用膳了?” 久违的饥饿感复又上涌,见穆炎未回,姜漓玥循例问了句:“额附去哪儿了?可有见着人。” 从晨间匆匆出了趟门,姜漓玥便未见他踪影。 第十四章 挑簪子 云杉对其中内情也一无所知,只摇了摇头,姜漓玥觉着话本子看乏了,索性让云杉传了膳。 膳毕,消食以后,姜漓玥午间躺在梨木榻上小憩片刻,倏地感觉身上轻薄锦被有了松动迹象,她缓缓睁开了眼,穆炎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男子五官比夜晚时趁着烛光和月光打量时更加冷硬,见姜漓玥睁开眼,穆炎动作很轻地将锦被覆到她身上。 “吵醒你了?今日让你等久了,下回不会。”穆炎声音如同风穿过竹林般温润。 姜漓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右手触上穆炎微凉的指尖,轻描淡写道:“无妨,夫君只管忙正事,玥儿能等的。” 那声夫君总格外沁着甜,穆炎心尖儿一颤,冰凉的指尖触上她的眉心,轻揉了半晌:“睡醒了?我带你去宫里头见见皇后娘娘?” 姜漓玥同夜凌薇不算熟络,只宫宴上匆匆一眼,她只能大致断出堂堂母仪天下之后心思未及淑贵妃深沉,无论最终如何皆值得一去。 京都内众人皆知新帝册封的新后为前来和亲的云南郡主,旁的细枝末节却无人知晓,世人只道她生性温和能担此大任。 “午睡后恰好无甚打算,没想到夫君早提我想好了,我这就去梳妆。” 在穆府里待久了也压抑,新婚燕尔的出入一双一对更合礼数,姜漓玥遇上难得能出行的机会,自然得抓紧实了。 云杉听了姜漓玥唤她,手脚麻利地替她取了件浅紫罗裙,短短相处这几天,穆炎发现姜漓玥格外喜爱紫色,禁不住好奇问了句:“你好像格外喜欢紫色?” 穆炎对新帝大婚当日宫宴上素色云锦服的姑娘印象格外深刻。 姜漓玥正垂着眼睑系腰间的玉佩,听他问话,手顿了下抬眉觑他一眼,反问道:“我穿紫色不好看么?” 姜漓玥素喜些颜色浅淡的衣裳,因着每次外出时也会挑些素净的穿,之所以偏爱紫色,是她觉着紫色衬得她气色更好些。 穆炎神色一怔,在脑海里斟酌了半晌用词复又开口:“夫人绝代风华,只不过我发现你偏爱这素色,所以好奇开口一问,别无他意。” 夸得倒挺实诚,姜漓玥初次被男子夸耀荣耀生得好,一时有些无措,脸上迅速晕开几抹霞红。 倒是身侧服侍的云杉先笑了个开怀,低声在姜漓玥身旁嘀咕:“虽这穆府稍稍比不上端王府,但额附性子顶好,郡主日后不怕府中无趣了。” 话语间姜漓玥身上已然袭了浅紫罗裙,浅色水袖下的玉白葱指推拒了下云杉:“休得打趣我。” 罗裙拖曳在地上旋了个小弧度,姜漓玥款款行至铜镜前,在妆奁盒里挑了半晌,目光盯着上好的羊脂玉,黛眉微蹙明显有些犯了难。 穆炎耐心地候在三步之外,见她良久未动,开口问:“怎么了?” 姜漓玥转过身,袖口处别有韵味的素色海棠像缠绕在她手上,整个人愈发明媚起来。 她轻咬下唇出声:“炎郎,替我瞧瞧这簪子?” 见穆炎没了动作,她细声细气问道:“从今以后我唤你炎郎可好?” 穆炎三两下走近,未歇的烛光衬得他身上的墨色玄衣熠熠生辉,整个人似朗朗清风。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宿,转而望向妆奁盒里的各式簪子,饶是他对这样女儿家的东西也不甚了解,他也断然无法拒绝那双藏了日月星辰的眸。 穆炎只默了默,而后道:“瞧你手上这只?” 姜漓玥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穆炎视线落在她手中执的簪子上,沉吟半晌道:“你带着这只我喜欢。” 姜漓玥只抬眸望他一眼,玉白的手执着簪子从后头弯弯绕绕地插入发间,晃了下脑袋,从善如流笑道:“炎郎,这根簪子当真好?” 两人只隔了一寸距离,穆炎伸手重新替她戴稳了簪子,答道:“当真好,衬得人娇。” 倒惯会哄人开心,姜漓玥盯着自己镶嵌了珍珠的鞋面这么想了一会,复又仰起巴掌大的小脸巴巴说道:“如此便好,那我准备好了。” 穆炎和姜漓玥相携着出了相府的门。 外头新鲜空气中带着些许清淡的青草香,混合着穆炎身上清冽的香,不自觉让姜漓玥身心舒泰。 马车早在外头候着,姜漓玥东瞧西瞧才身姿袅娜上了马车,穆炎紧随其后,等两人坐安稳了才启程。 轿子里偶有颠簸,姜漓玥本想同穆炎再聊些趣事,可倦意上了心头,最后她迷迷糊糊地枕在穆炎肩上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入宫 穆炎瞧了眼倚在自己肩头面色红润的姑娘,原本执着书卷的手此时空了,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她的脸,最后指尖流连到她的脖颈上,倏然清醒过来。 好在没有惊扰了这熟睡的姑娘。 姜漓玥醒转的时候总觉得梦里的触感过于真实,可睁开眼又没发现什么端倪。 只不过梦里的穆炎对她实在太过温柔,捧着她脸跟看稀世珍宝似的,姜漓玥两辈子都未曾遭过这般优待,难免有些贪恋其中。 虽然穆炎对她也算不上差,可现如今终归是欠缺了些什么。 等到了宫门前,穆炎动作极轻地抚了抚她柔软的青丝,唤道:“我们到了,起来吧。” 姜漓玥这施施然睁开了双眼,朝着他盈盈一笑,穆炎下了马车以后不忘亲自将她扶了下来,两人携手沿着大红宫墙往里走。 有一瞬姜漓玥竟恍惚地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便同穆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每每两人相处,他总对她开诚布公。 新帝皇后所住的未央宫,还是姜漓玥第一次来,前世她生处黑暗当中,压根没机会踏足此地,如今未免有些紧张。 穆炎如鹰般的观察力察觉到了她细微的紧张,他执着她的手紧了些。 见她手中濡湿,他取下手绢替她一一擦拭莹白葱指,薄唇轻启,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安抚:“你先陪皇后娘娘说会话,我需同父亲一同去承乾宫议事。” 宫内局势于她而言更不明朗,姜漓玥礼数周全地禀了守门婢女通传,婢女入殿的时候夜凌薇恰好执着金剪子修剪海棠花枝,听得婢女禀漓玥郡主来访,即刻让人宣了进来。 未央宫主殿内正燃着木棉香,姜漓玥款款行至夜凌薇跟前,盈盈一福身,眼角眉梢皆沁着明媚的笑:“漓玥请皇后娘娘金安。” 原先未修剪完的花枝连同金剪子一同搁置在梨花案上,她指甲上还沾染着花上的露珠,莹莹生动。 夜凌薇端坐在座位上,看到姜漓玥那一瞬眼睛亮了亮,大婚宫宴当日她未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姜漓玥生了副绝美容颜。 旋即她行至姜漓玥跟前将人扶起:“免礼,今日怎么得空来这,穆炎没跟着来?” 夜凌薇芙蓉面上全是温和的笑意,她执着姜漓玥的手往主位上走,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只修剪了一半的花枝,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穆炎去了承乾宫,漓玥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叨扰了皇后娘娘?” 夜凌薇毫不在意,嘱咐了底下的婢女去备上好的蒙顶甘露。 其余婢女有条不紊地退出正殿以后,夜凌薇循例问了句:“无妨,对了,新婚感觉如何?穆府的环境可还习惯?” 姜漓玥有些受宠若惊,她低垂着眼应道:“回皇后娘娘,穆府的环境我还算习惯,多谢皇后娘娘介怀。” 摸不清夜氏脾性之前,姜漓玥不敢表现地太过亲昵,话语间若有若无的有些疏离,毕竟前一世她未同夜凌薇深处过。 夜凌薇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继续执起金剪子将未修完的海棠花枝修完,插入了玉白瓷瓶里,声音是一惯的温和:“漓玥不必拘束,来了我本宫这未央宫大可放松下来。” 姜漓玥心中舒泰了些,夜凌薇黛眉一挑,桃花眸里满是涟漪的笑意:“难道本宫长了副凶相让郡主退避三舍?” 姜漓玥眼底有些愕然,连忙摆摆手解释道:“皇后娘娘误会了,漓玥第一次来,怕做的不周到,漓玥会努力适应的。” 结合夜凌薇如今和缓的态度加上姜漓玥两世对她的良好印象,她心底隐约萌生出一种夜凌薇是位贤良淑德的皇后的想法。 事实也真若姜漓玥所想,从后头的谈话间,她大致了解了夜凌薇除表面之外的另一些生活中才会展露的性情。 至少相比起淑贵妃,姜漓玥觉得夜凌薇并未真正沾染后宫复杂的风气。 且穆炎放心将她一个人放这未央宫里,想必也有其中的道理,姜漓玥同夜凌薇谈了许多,找到些志同道合的点,心底里的抵挡卸下了一层。 宫女呈上了上好的蒙顶甘露加桂花糕的时候,穆炎恰好从承乾宫折返回未央宫。 他入殿时姜漓玥未回过神,夜凌薇转瞬已笑得比花还艳几分:“出来办正事还想着带漓玥出来?倒是费心了。” 穆炎落座在侧位之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臣自当废这番心思。” 第十六章 试探 夜凌薇坐在她对侧,见穆炎来了,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姜漓玥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夜凌薇凑到她耳畔低声道:“这夫婿倒真没选错,好好相处。” 未等姜漓玥回味过来,夜凌薇已经退回了原位,若不是嘴角噙着她一模一样弧度的笑意,姜漓玥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 几人闲谈了一番,甚为欢愉。 出了未央宫,穆炎原想着径直带姜漓玥离宫,不曾想未行几步,淑贵妃宫里的萃玉居然拦在了前头。 姜漓玥蹙了蹙眉心,穆炎将姜漓玥拉到自己身后,见来人穿着素色宫装,朝着萃玉问了句:“可有何事?” 萃玉大大方方福身行了个礼,自报家门:“奴婢是淑贵妃宫里的萃玉,淑贵妃想请两位贵人一叙。” 明面上是叙旧,可这般究竟为何姜漓玥心里头跟个明镜儿似的,不就是因为她未出嫁时戏耍了两人一番,除此之外别无瓜葛。 淑贵妃果然是个计较的,姜漓玥心中当即记了这一笔。 姜漓玥透过素色广袖不动声色扯了下穆炎一侧的衣摆,穆炎感知到了以后背在身后的手及时回应了她。 “如此,那便劳烦你引路。”穆炎态度里挑不出任何差错。 萃玉气鼓鼓地憋了口气引着两人往前走,其实从姜漓玥入了宫门,便有眼线通报到玉秋宫道是郡主入宫了,淑贵妃第一时间扑了个空把手底下人训斥了个遍,最终刻意派了萃玉到未央宫外守着。 守株待兔这招果然管用,姜漓玥刚一出未央宫就被人截了去路。 未央宫离玉秋宫只一小段距离,春日太阳暖和地照在身上,姜漓玥却觉得背脊上起了层层疙瘩。 淑贵妃前世手段狠厉,害得她无颜面面对大凉子民和端王府里头个顶个的亲人,她可还记着这笔,这会子打着叙旧的名头定没好事。 将两人引入殿以后萃玉率先退下了,一路上姜漓玥都未寻着机会同穆炎说上话,到了秋玉宫主殿才发现里头只剩高高在上的淑贵妃和一贴身宫女。 两人几乎同时朝淑贵妃秦氏行了个礼。 秦氏轻轻颔首,目光扫过两人,声音明明轻快含笑,却偏偏让人听了股嘲弄的意味出来。 “倒真是夫妇一体,看来本宫撮合你们俩是行了件善事,原先我还以为漓玥属意我侄子儿呢,没成想是对穆家公子更满意些。” 分明是恨不得让秦应寒得手毁了自己,如今只敢摆出一副伪善的面具实在可笑。 姜漓玥抿唇压下心头的不适,温顺地答:“自是要谢贵妃娘娘给我指了这么个顶好的夫婿,我与秦公子不甚熟络,只是点头支交。近日繁忙倒忘了亲自登门道谢,望贵妃娘娘赎罪。” 语气虽是温和,可秦氏跟个人精似的,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暗涌呢,只是她未必愿意挑明。 秦应寒都险些得手了,只是谁也未曾料到宫宴上姜漓玥会脆生生应下了婚事,没闹出什么争端来。 秦氏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护甲,良久才开口:“今日不就合了时宜,不过身处后宫当中,本宫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应当的,你们俩的婚事也算圆了陛下的心愿。” 客套弯弯绕绕一圈以后,秦氏良久才开口,直入主题:“方才你们也见了萃玉,如今你们新婚府内正是人手更新换代的时候,萃玉这丫头机灵的很,不如将她赐给你,你们夫妇二人以为如何?” 若是应了那还得了,府中不就平白多了眼线,就连云杉这会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早料想到这是唱鸿门宴,若不是贵妃头衔压在顶上,依照姜漓玥的性子是断然推拒了不会前来的。 正当姜漓玥想法设法想开口拒绝时,穆炎倏地抢占了话头,拒绝意味明显:“多谢贵妃娘娘记挂,如今穆府里的人丁尚且够用,不便带走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 姜漓玥心底里暗叫一声好,她没想到穆炎同自己居然在无形中达成了一种共识。 秦氏之心昭然布公,她面色未变,不依不挠道:“添一丫鬟更省事,如今我看你身边就缺个灵活的,萃玉忠心,你尽管带了去,可莫要辜负本宫的好意,若是觉得萃玉不称心,我宫里头还有些机灵的丫头让你挑。” 淑贵妃惯是个不死心的,连辜负好意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前些时候试探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又开始塞人到府里,处理起来还真有些棘手。 姜漓玥过了半晌灵机一动,从善如流地应道:“漓玥多谢贵妃娘娘的好意,可前些日子母亲才给我指了个新丫鬟,如今身边倒是不缺人手了。” 第十七章 含冬 淑贵妃偏是个执拗的,之前指了个小桃坏了事,现如今又想指个萃玉予她。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再迟钝穆炎也该悟出些什么来。 何况他纵横官场多年,这点女子心思哪能不通,左不过不想明面上同秦氏撕破脸。 见姜漓玥有些抵不住秦氏那三番四次的要求,穆炎拱手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我们二人领下了,只是这玉秋宫里头的人合该服侍着贵妃娘娘。” 秦氏复又想了别的话正想堵穆炎,外头个不识趣的宫女忽然闯了进殿扑通一下跪在大殿儿生,脆生生说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这会子已进了宫门。” 饶是再按耐不住脾气,秦氏也只能将凝在唇畔的话噎了回去,果不其然下一秒殿内便多了个身姿袅娜的矜贵女子。 夜凌薇身着了件金丝海棠华服,与半个时辰前温婉贤淑的样子有了些不同,眉眼间的冷意更深了,分明是赶着来帮姜漓玥,行色却不见匆忙。 方才若非含冬去了趟御膳房取新鲜糕点,恰好撞见玉秋宫的萃玉把人请了去,这会夜凌薇也不会来得这般及时。 殿内之人盈盈拜倒齐声道:“请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微一拂手让人起了身,拨弄着玉白腕上的珊瑚手钏儿,佯装不经意般问道:“赶巧我碰上你们几个叙旧了,在说些什么呢?” 淑贵妃悄悄横眉睨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的宫女,面上恢复和气,心里腹诽了几番夜凌薇。 姜漓玥微一福身,话语里打了好几个转答道:“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是怕玥儿身旁伺候的人不够,想把萃玉指给我。” 夜凌薇手上原还绞着帕子,听了姜漓玥道贵妃要指个宫女到她身边,一瞬恍然大悟:“倒是我粗心了,这事于情于理合该我来盘算着,只是近日事务繁忙了些。现既记起了,不如把含冬指给你?这丫头乖巧些。” 有了方才那番交谈,皇后指的人姜漓玥自该应下,可不好直接驳了淑贵妃的面子,佯装出为难的模样推脱道:“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合该伺候您,漓玥这头有云杉便够了。” 虽是推拒,姜漓玥态度可就大有不同,这会就连琉璃色杏眸里都泛着阵阵涟漪。 夜凌薇明了她的小心思,即刻正了正神色,坚持道:“本宫指了给你你便收着,你和穆炎身侧不该就一个云杉伺候着,含冬过去还能多有个人排忧解难。” 话说到这份上,秦氏也不可能当场迁怒姜漓玥,心里终究是气恼,险些没把银牙给咬碎了。 顺其自然收下了含冬,姜漓玥以有要事为由相携穆炎离了玉秋宫。 含冬跟在夜凌薇身后久了,人倒忠心得很,对于夜凌薇的安排更无任何异议。 几人行至宫殿前,穆炎扶着姜漓玥上了马车。马夫驱动马车往穆府去,姜漓玥将里头的帘子往下掀。 车厢内静谧得很,姜漓玥应付完淑贵妃时已是满身疲倦,本想借着机会阖眼小憩,可穆炎从上马车之时神色就一直有些奇怪。 姜漓玥玉手托腮盯着他如同落入砚池的眸有半晌,屈指瞧了瞧他屈着的膝盖,疑惑不明道:“炎郎,在想什么?” 细微的动作落入穆炎眼底,顷刻他便回过神来,斟酌半晌字句才道:“你为何应了皇后娘娘的指的人却驳了淑贵妃的意?” 方才虽是应对自如,穆炎仍觉有些不妥,毕竟淑贵妃在六宫当中地位高贵,按照方才那种状况若非皇后及时赶到,指不定会因此开罪贵妃。 巧合的是,皇后夜氏实在来得太巧。 正当穆炎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姜漓玥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眼,开始指点迷津:“你不在的时候我同皇后娘娘畅谈了一番,大概皇后娘娘觉得我是个可信之人,所以才前来帮我。” “炎郎应该也知道这层关系吧?否则为何不是带我去参拜淑贵妃,宫宴那日淑贵妃可不像真心实意想让圣上给你我指婚。”越到后头姜漓玥的声音压得越发低,像情人之间耳语厮磨。 左相同端王如今在朝堂之上算是羽翼丰盛的两足,当属朝中重臣,深受新帝宠爱的贵妃又怎会好心提议穆府与端王府联姻,穆炎心里也深知这一点。 未得赐婚之前,端王府家千金同右相嫡子私交甚密更是传得人尽皆知,当时宫宴上赐婚那一环节,穆炎险些以为姜漓玥上前跪拜是想让皇帝收回成命,不想她却欣然应下了两人的婚事。 这会听了姜漓玥的话,自是豁然开朗,眉宇间的迷云消散。 第十八章 扑空 见穆炎明了自己方才在玉秋宫里那番行为之意,心里巨石也算落了大半。 另一头的淑贵妃却不同了,皇后离开以后,她在玉秋宫生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宫里头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更是忙不迭跪成一片。 这淑贵妃发脾气可没人能吃得到好果子。 连桌案上一大堆上好的瓷器玉石全被秦氏扫落在地上碎成一道道渣子,旋即还火急火燎将人全数骂了一通才算解下一半气。 回了府以后,云杉本想先同含冬将姜漓玥送回屋里,姜漓玥下了马车却对两人说:“额附陪着我,云杉你先带含冬去小厢房里看看,速去速回,待会直接回屋里去。” 主子的令不得不应,云杉率先领着含冬去小厢房。 府里头有些脸面的婢女都安排了小厢房,虽算不上多舒适,可合该比几个人挤一起好。 含冬是宫里皇后身边出来的,姜漓玥安排她住小厢房自不会惹人非议。 云杉携着含冬拐了几个小弯,路过一排小屋,才停下来转过头道:“含冬姐姐,这儿便是了,你先收拾收拾行囊,待会你带你去郡主和额附住的厢房。” 含冬低低应了声,推门而入,穆府虽比不上宫里头,可小厢房却收拾得格外干净,含冬行动迅速得将包裹里的物品归置好,退出门外同云杉一起去了姜漓玥所在的厢房。 与此同时,姜漓玥入了府,本想直接回了可倏地记起还未曾见过府里的老夫人,于情于理是不合规矩的。 趁着穆炎恰好在,姜漓玥便想着再前去拜访一通,好尽了这孙媳的孝。 姜漓玥的罗裙随着她的脚步打了个转,灼灼的杏眸开合间拖曳出于方才截然不同的情绪,她玉手扯了穆炎腰间的玉牌,阻拦他直向前的脚步。 穆炎适时停下脚步回头,姜漓玥声音尚且带些软糯:“炎郎,我今早没见上老夫人呢,如今想再去一趟,你陪我去么?” 穆炎眼底沁出几抹笑意,应了声:“你想去便去,恰好得空,我同你去。” 两人中途拐去了穆老妇人所居的秋棠苑,候在门外禀人通传以后得到的回复却同早上姜漓玥自个来时的一样。 外头的婢女告诉他们,老夫人身子不爽利不便见人,还嘱咐姜漓玥无需记挂着礼数时时来。 到这份上便只有打道回府。 穆府植的花虽没宫里头御花园里的开得好,可也别有一番趣味,姜漓玥边挽着穆炎边嘀咕道:“这老夫人可是日日身子都不适?” 穆炎顿了下,眼底的笑意更深浓,睨着她娇憨的模样没忍住打趣道:“倒是你入了府才日子喊着身子不爽利。” 话语间戏谑意味明显,姜漓玥可没那么容易中计,她气鼓鼓地鼓着腮帮觑了穆炎一眼,没作声。 穆炎收起了脸上的玩味,开口道:“祖母身上是老毛病了,近些日子身上不爽利便不方便见人,不是针对你傻姑娘。” 果不其然下一秒姜漓玥当即舒了一口气,穆炎似笑非笑望着如释重负的姜漓玥,眸底里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姜漓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不动了,等穆炎定定站在自己身侧,她边瞧着衣裳上的花纹边道:“不如我去敬佛寺替祖母烧香求佛,祈祷祖母快些好起来?” 这姑娘,称呼倒是转换的快。 难得把淑贵妃宫里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寺庙里烧香拜佛。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烧香?”穆炎怎么都觉得是突发奇想的,分明之前姜漓玥未同自己提起过。 姜漓玥俏皮地朝穆炎眨了眨眼,杏眸更是生动起来,她往前迈了几小步才道:“从前母亲跟我说敬佛寺的香啊最灵了,能心想事成,炎郎未曾听过么?” 男子家家没听过也正常,毕竟如今大多数男子都将心思放到舞刀弄剑上了。 想起这点,姜漓玥似还未见过穆炎舞剑,待字闺中的时候她曾听过父王夸赞这穆家的次子剑舞得极好。 现如今虽未见上,可毕竟来日方长,总有得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穆炎行至她身侧,声音极低地答了句:“如今听得郡主一言,也算是听说过了,想去便去吧,早歇回屋里收拾些东西,明日再带人去,今日有些晚了。” 姜漓玥玉手弄着垂落在肩旁的青丝绕了好几圈,又松开,芙蓉面上皆是笑意:“都听炎郎的。” 春日气候变换的勤,分明前一日日头还盛得很,等姜漓玥后一日准备去寺里却遇上了阴雨天。 四叶窗子外的天阴阴沉沉,雨淅淅沥沥落下,有的顺着屋檐打了个旋涌进窗子里头,含冬上前合了窗,又撤了屋里冒着氤氲冷气的冰盆,屋里才逐渐回暖些。 第十九章 拦路 穆炎晨间跟随着父亲哥哥们上了早朝,这会还没回。云杉从外头取了新布料收了油纸伞进屋,衣裙被雨浸湿了些。 外头的雨甚至还有转大的趋势,云杉将通干的新布料放置在梨花案上,边拿手绢擦着襦裙边对姜漓玥道:“郡主,外头的雨太大了些,去寺庙里恐怕有些难,不如改日再去祈福?” 含冬在一旁也附和了句,姜漓玥正躺在梨花木上打盹儿,听了两人的话翻了个身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含糊不清地道:“现在是出不去了,等过阵子看雨会不会小些。对了,改日天儿好了替我取些露水来煎春茶。” 自端王府里姜漓玥便有收集晨间露水煎春茶的习惯,现在自然不会落下。 云杉和含冬齐齐应了句是,姜漓玥当真就阖眼继续打盹,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有醒转时已过了半个时辰,身上多了蚕丝锦被,姜漓玥玉手拉伸了片刻,困意全消后,扬声唤了声:“云杉,含冬。” 两人正坐在屋外将春茶分入各个盒子里,听了姜漓玥的声音,两人齐齐起声入了屋,姜漓玥见了人便问:“外头的雨可歇了?” 云杉率先微微颔首,姜漓玥柔荑搭在含冬手上起了身:“那我们便出发,可不能再耽搁了,替我梳妆。” 屋里多了个近身伺候的人到底是不同,得心应手了许多,未消半柱香的时间便出了苑门。 应着天气转晴,姜漓玥心情也舒泰了些,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后,竟有兴致掀起帘子望外头的风景。 敬佛寺离左相府有段距离,姜漓玥瞧了一阵子外头的风景,阳光便柔柔得照在了自己身上,她索性重新放下帘子,准备执起话本子同身旁两人唠嗑解乏。 倏地车身陡然一震,前头还有惊马的嘶鸣之声,惹得她一个踉跄险些稳不住身子摔了出去。 云杉当即沉下了脸,急急扶住姜漓玥往前倾的身子,而后掀开车帘,面色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面色犹疑,在左相府多年可从未见过有人拦下相府的马车,他忽地抱拳对车厢内的姜漓玥说:“郡主,前头有人拦下了我们。” 姜漓玥掀起身侧帘子一角,发现拦人的车厢里探出了秦应寒的头,她重新放下帘子,眼底神采明明灭灭,琉璃色杏眸沁着的寒意似能淬出冰渣子。 云杉黛眉一蹙,正想探出身子出去讨个公道,却被姜漓玥拦下了。 外边的声响也十分安静,只有马蹄轻击在地面上的声儿。 半晌,那头车厢子里的人似靠近了自己的车厢,姜漓玥面上表情和缓,不以为意地对外头的车夫说:“走吧,我们绕别的路。” 接着车厢旁的秦应寒便眼睁睁瞧着姜漓玥的马车绕过自己走远了。 他垂立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些,眼底里的气焰喷涌而出,手底下的护卫不明所以问了句:“公子,还往前走么?” “笨蛋,当然是追上去,快。”冰冷强硬的话语自秦应寒唇齿间吐出,他翻身一跃重新上了马车。 怔愣在原地的护卫明显被这冰刀莫名其妙扎了一通。 到底是谁壮了胆敢惹上自家这公子哥儿,简直是不要命了。 好歹护卫是个识趣的,见秦应寒表情不耐,即刻驱车追了上去。 云杉同含冬同时不明所以地睨着姜漓玥,只见姜漓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褶皱的裙摆,反问道:“你们俩都瞧着我做什么?” 前头她也没想过秦应寒居然会拦自己的车,可拦便拦了,她问心无愧自是绕道走,管他秦公子是否会暴跳如雷。 云杉吞噎了几下,措辞恰当后小心翼翼开口问:“郡主,方才拦下我们马车的是京城里哪位贵人?” 姜漓玥视线停留在被抚平的裙摆上,身子慢慢正了些:“你说他呀,右相府的秦应寒。” 此话一出,云杉和含冬皆是一愣,那则市井传言她们是知晓的,可主子的事情她们不好多加过问。 加上姜漓玥方才的态度,哪有见故人时的欣喜,反倒跟见了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云杉一直担忧的问题这会似都迎刃而解。 马车继续驱使了一段路才停下,云杉掀开帘子先行下车,含冬则在后头协同云杉将姜漓玥扶下车。 古寺底下是层层阶梯,此刻里头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钟声。 姜漓玥抬头望了一眼可见终点的阶梯,提着裙摆款款往上行去。 第二十章 表明心迹 敬佛寺从前姜漓玥曾来过,倒还有印象,率先去替穆府老夫人上了柱香,又辗转去同住持谈了一番,才重新提着裙摆离开。 姜漓玥下了阶梯便瞧见长身玉立站在不远处的秦应寒,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在姜漓玥视线放到他身上的时候稍稍敛了些。 姜漓玥只睨了他一眼便挪开目光,准备装作视而不见上车回相府,哪知秦应寒是个不知趣的,他一挥衣袖,扬着声唤了句:“漓玥。” 这回连云杉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姜漓玥脚下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正对着秦应寒,视线却未曾放在他身上,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解:“秦公子方才拦我的马车,如今又追到寺里来,究竟是为哪般?” 秦应寒怒极反笑:“秦公子?什么时候你我这般疏远了?我是为了哪般你竟不知?漓玥,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他这行为为了什么姜漓玥心底里跟明镜儿似的,不就是为了让她身败名裂然后殃及端王府么?她可不再像前世那样三言两语便能欺了去。 姜漓玥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对他套近乎显然没一点好感。 过了半晌她才不疾不徐道:“我与秦公子有何瓜葛?我想秦公子如今如此称我很是不妥,还有,我们两人交谈终究是不合礼数,何况我与秦公子尚未走到可交谈的地步,望秦公子知些分寸。” 话说到这份上,秦应寒要没明白之前自己被戏耍了一通可就真是痴儿了,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落入一个女子的圈套里,实是不耻。 他虽恼火可也明了现在不是发作的好时候,继续转移了个话题问道:“你与我这般疏离是不是因为我当初呀宫宴上未上前表明自己的心迹?这就是你选择你不爱之人的理由?如果是因为如此,我定会弥补。” 倒真把自己给想得天似儿的高,连云杉都没忍住想灭灭这个趾高气昂的男子的威风。 姜漓玥未来得及想出应对对策,左方位倏地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秦公子想对我夫人表明何心迹?不如说予我听听?” 话音刚落,姜漓玥便跌落进一个清冷的怀抱里,穆炎身上还带着雨后穿梭竹林时染上的淡香。 风尘仆仆赶来的吧?姜漓玥甚至能感受到男人稍快的心跳。 晨间上了早朝,如今这时辰看来合该是下早朝没多久,可身上的朝服已然换成了身素色玄衣。 姜漓玥倒难得见穆炎穿素色玄衣,一时全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穆炎微凉的唇畔凑近她玉白的耳畔,替她边理头发边轻声道:“我来晚了。” 姜漓玥只轻轻摇头,发髻上的流苏簪随着她的动作灵动起来。 虽然姜漓月做好了自己应对秦应寒的打算,可这会子穆炎出现了她倒可以剩下不少力,何乐而不为呢。 秦应寒原本出来的时候满打满算能让姜漓玥耽搁,可如今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亲昵简直将他全盘计划毁尽。 秦应寒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在一起,指甲嵌入肉里都没感觉出任何的痛感。 古寺外的地面上有些坑洼,带着雨后初晴独有的湿意,两旁生了些高大的灌木,偶尔垂落几滴雨珠到姜漓玥的发旋上。 穆炎见秦应寒没了下文,索性打横将姜漓玥抱上了马车,将她的裙摆顺好以后,重新跃下车子,临走前低声嘱咐怔在一旁的两人:“好好照顾你们家郡主,我去去便回。” 云杉回过神,迅速将含冬拉上了马车,穆炎大刀阔斧走到了秦应寒身前,负身而立:“秦公子,漓玥郡主如今是我的夫人,你今日这番行为恐有不妥,望日后你能收敛些。” 语气虽然平平淡淡,可秦应寒隐约能察觉到里头的威胁警醒之意,未等秦应寒做出任何回应,穆炎已然重新背过身往马车方向走。 马车里坐着娇娇小小的一团乖顺的很,整个马车里缠绕着一股子她身上的甜香味。 一下早朝便听她直接来了敬佛寺,紧急换了常服跟了过来,却没想到这娇娇小小一团正跟人对峙,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他倒是少见。 面对他时一向是乖巧加上声音又软糯的。 姜漓玥低低垂着头,从他面色晦暗抱自己上马车的时候,她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境变得紊乱不堪,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囫囵解释了句:“我不知他在这的,我同他无什么关系,全是他胡诌的,就是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第二十一章 搅浑水 现下这种状况云杉和含冬在车厢里倒有些不自在,纷纷掀起车帘一角转过视线望向外头,佯装一副两耳只闻窗外事的模样。 姜漓玥开口后便有些后悔了,分明穆炎还未作声质问,她却急急上前解释明摆着揭自身的短。 最紧要的是,她如今同秦应寒实在并无任何关系。 良久穆炎未曾开口,姜漓玥以为方才在敬佛寺将人惹恼了,先是歇了口气,再则手足无措地拖着穆炎身上的玉牌晃了晃,拖长尾音唤了句:“穆炎……” 未料到她会使劲浑身解数讨好自己,穆炎方才不过是出神想了会今早朝堂上之事,听姜漓玥唤他便低低嗯了声。 车厢里氛围静谧,良久穆炎才自语了句:“我信你的,漓玥。” 这回轮到姜漓玥怔愣半晌,旋即唇角噙了抹不浅不淡的笑意。 穆丞相府。 姜漓玥由着穆炎抱下了车,两人相携回了苑子里头后,云杉同含冬识相地替他们守在门外头。 姜漓玥伺候穆炎换上一身素色玄衣,又自顾自地卸下了发髻上的杏花小簪,寻了张软凳坐到穆炎跟前。 穆炎正执着狼毫准备拟一道奏疏以助力解决大凉百姓近日正受着的粮灾。 见姜漓玥安静坐于桌案之前,心思究竟有几分沉浮,喟叹了口气重新将狼毫搁置在一旁。 姜漓玥玉手托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面色不改地问:“今日炎郎为何会出现在敬佛寺?” 穆炎身子绕过桌案,身姿挺拔地立在姜漓玥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起来,日头所致的剪影里头倒像他将她拥在怀里。 长身玉立的穆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今日上早朝前下了场大雨,至府中时听闻苑里的丫头道你径直去了敬佛寺,雨日山路难行,我担心你出些状况才跟了去。” 原来不是特意跟着去的,只是恰好撞上。 如此便好,姜漓玥心中那口气方舒到一半,穆炎复又开口道:“没成想撞上了你与秦应寒正相商要事。” 姜漓玥一滞,旋即鼓着腮帮直勾勾盯着他以宣誓不满,穆炎只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道:“打趣你罢了,不过我倒真起了让你防着秦应寒的心思,此人心机深重,我怕我夫人心思单纯会着了他的道。” 怎生生绕到为她着想似的,不过这番安抚倒让姜漓玥有种回到了端王府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只不过如今她既嫁予人妻,仅有穆炎一人捧着她也能让她生些欢喜。 秦家势大,全是因着姜宬盲目宠幸,他本就不喜先帝扶植起来的端王同穆丞这两股势力,因此只有忠心依附与他的秦家才能深得器重,秦至同秦应寒一步步青云直上,淑贵妃在后宫当中更是如鱼得水。 先不说淑贵妃了,就是连秦应寒也有些好深的心思,前世若不是得他青睐,她也不会落入了李常碌那个歹人的手里。 今日一见,她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却没成想穆炎会突然出现,不过这种招人偏爱的感觉姜漓玥倒享受的很。 姜漓玥琉璃色的杏眸里笑意不达眼底,穆炎隐约能察觉姜漓玥知晓秦家那番心思,只是未道明。 他顿了顿继而道:“如今朝堂上虽像是三足鼎立,可新帝不欲让父亲同岳父左右朝政,听尽秦至谗言,独宠淑贵妃,实则只有秦至一人足以干政,且新帝多疑不愿采取姜穆二家提议,朝堂因秦家独大被搅成了浑水。” “虽女子不得干政,可我如今说予你听,是想让你起些防备之心,明白么?” 穆炎话说了半分不望把视线投到她身上,姜漓玥揉了揉鼻尖,迎上他的目光,稍有些腼腆地笑:“我知晓了,炎郎继续说,我定谨记于心,不过就算炎郎今日不提,我也会提防着秦应寒。” 姜漓玥对秦应寒这股子冷漠的态度倒叫他心里不再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他掩唇微咳了一声,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来:“如今新帝不愿听取岳父同父亲的建议,强征民税,今灾祸四起,大凉百姓怨声载道,实不是好兆头,不久恐再有灾祸。加上淑贵妃一向要强,那日在宫里头拒绝了她,她定噎不下这口气。” 姜漓玥拨弄着玉腕上的珊瑚手钏儿,接过他的话头:“炎郎可是担心有那秦氏会破坏了你我的联姻?由此更加壮大秦家的势力?” 未将姜漓玥迎娶入府内之时,穆炎从未想过深居闺中的郡主竟如此通透,虽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可淑贵妃那些手段似都收在她眼底。 见他眸底尚有疑惑之色,姜漓玥添了句:“炎郎大可不必忧心,就是没了这桩赐婚,我也不会对秦家那位生了别的情愫,如今我既嫁予了你,定不会与你分离。” 面上虽说的认真,杏眸里更是澄澈温柔,可等反应过来话里的含意有多直白时,她便偷偷红了脸,一连脖颈处也泛起一阵红。 穆炎神色松动几番,微微俯身凑近,双手揽在了姜漓玥的脖颈,将人拥在怀里,凑近她耳畔轻声道:“如此便好。” 因这倏地收近的距离,姜漓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慌乱,旋即镇定下来,又自顾自地笑开来:“方才我见炎郎正准备执笔写奏疏,可是为了近日那四起之灾?” 见穆炎微微颔首,姜漓玥脆生生地说道:“既是如此,漓玥便不扰炎郎了,今日我嘱咐小膳房煎了新茶,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好了,我去给炎郎端来。” 穆炎缓缓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睨着姜漓玥,新婚以来第一次见着她面红耳赤,倒直接允了她去。 姜漓玥莲步生风地迈出了门槛,倒让守在外头的两人生生吓了一大跳。 方才里头实在静得吓人,云杉甚至以为现在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是同里头面相和善的额附争执了一场,哪知姜漓玥下一句便开口道:“云杉你同我去膳房里头看看新煎的春茶,含冬你在这儿伺候着。” 到底是真的羞了,姜漓玥步子比从前快了许多,云杉险些没跟上,等到了小膳房,姜漓玥素手正想将煎好的春茶直接从炉子上端下来,云杉连忙上前拦了:“郡主,饶是这样端下来,你这双也就废了。” 明明上头还冒着氤氲热气,怎么从苑里出来就偏生了这么大的勇气。 云杉小声咕哝了几句,寻来了不远处一套茶具,就着块布将茶炉从灶台上端了下来冲入两个茶盏当中,又将茶炉稳妥地置在茶盘空着的一处,素手端了起来。 “郡主,奴婢替您端着,这种活郡主还是不要亲自动手的好。” 云杉生怕姜漓玥再做出一套方才的危险动作,侧了身子死死将茶盘护在身前。 姜漓玥伸手要去端却扑了个空,她略一挑眉,眯眼望着执拗的云杉:“如今入了这丞相府,你连本郡主的话都不听了?” 主子的话自是不能不听,可这种粗活断然不能让主子亲自上阵,云杉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脸也跟着垮了下来,大春日额间竟沁了层层密密的汗。 姜漓玥敛了眸子,轻轻扯动唇角,眉目渐渐柔和下来:“不过是端杯茶罢了,我素来不是娇生惯养,这点物件儿我还是能端得来的。” 即便如此,云杉依旧一咬牙不肯松手:“郡主便别再打趣奴婢了,这让主子们见了可得说我的不是。” 柔和的法子使不来,姜漓玥索性自顾自从她手上端过茶:“有我在,何人敢说你的不是。” 眼见这茶盘被抢走,云杉饶是不敢再行到她跟前抢回来,只能垮着小脸跟在后头祈祷着这小祖宗别闹腾出什么来。 姜漓玥一路上只安安分分端着茶盘,步伐稳得很,云杉意料之中的事情皆未曾发生,两人一路平静地回到了玉竹苑前。 待将春茶端至苑中,云杉便未再跟在她后头,还识趣地阖上了门,姜漓玥笑着将那一杯袅袅生烟的春茶端至梨花案上,细细摩挲了会杯上的纹理,纤细指头因此而微微泛红。 穆炎自奏疏中抬头睨了她一眼,视线放在她微微泛红的指尖,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你倒不怕烫的疼,这是前几日你让她们去采的露水煎的?” 前世被李常碌日日打成那样可比这疼多了,好在她姜漓玥这一世得了穆炎的庇佑不必受了这苦。 姜漓玥懵懵懂懂地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那句问话。 前几日姜漓玥命人采了晨露之事穆炎自是知晓的,却不知姜漓玥竟会煎春茶予他。 穆炎将奏疏上未完的几笔补尽,合上了奏疏,修长的手端起桌上冒着氤氲茶香的玉白瓷杯,掀盖轻嗅了片刻,茶香沁入鼻腔,轻抿一口。 姜漓玥玉手捧着脸有些希冀地望着穆炎,待茶水全数入了腹,才缓缓道:“我素来喜爱的君山云雾。” 姜漓玥刹那间笑意更盛,眉眼间似盛下了一弯月,怎叫穆炎不心动。 穆炎蓦地凑她更近了些,眸子里似被打翻了的砚池,翻涌着几股莫名的情绪。 京都之内盛言她姜漓玥在这场联姻中乃不情不愿那一番?可又如何,至少如今这娇娇小小的一团面上表现的全无不悦,那么他就是再使些什么手段,也得把人紧紧抓来身旁。 第二十二章 立业 遑论什么右相府里的秦应寒,穆炎只需姜漓玥满心满眼皆是他,更何况来日方长,两人之间互生情意不急于这一时。 受不住穆炎太过灼热的目光,姜漓玥面上逼得通红,轻咬着下唇,胡诌了个理由便跑了出去。 最后凝在唇畔的那声“炎郎”更是缱绻。 穆炎眸色顿时更深,嘴角扯出抹极清浅的笑睨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另一头,高氏有孕一事早早便遣人报了穆丞相,穆丞相当即派遣了两名新婢女嘱咐其好生照顾着,连带着赏了二房好些稀有物件儿。 高氏原就嚣张,这一回更甚,每每上大夫人府里请安总会以大夫人枝叶稀少为由戏谑一番,无意间再带上二房枝叶如何如何繁盛。 面上大夫人虽作出一副不与她计较的模样,私底下却是又气又心焦,可她那副年纪倒也不可能再怀身孕。 自只能想着来日方长,往后再想些法子对付高氏。 高氏见在大夫人那头得了逞,还不望给膝下那一双儿女求个好前程。 是日,穆如枫方下了早朝归府,径直入了书房,连一身朝服都未来得及褪下,高氏便摇曳着身姿立在书房外禀了门外的小厮如内通传。 穆如枫因着朝廷强行征税惹得民声载道一事正忙得是焦头烂额,却不想高氏还不识趣找上了门,穆如枫沉吟良久,最终念及她怀了身孕仍是将人请了来。 还特地嘱咐门外的小厮搬了张软凳入内。 从前高氏闲着的时候也未曾想过入他的书房,今日定是想到了要紧事,思及此,穆如枫原本就浮着的心更是提了些,七上八下的。 高氏姿笑盈盈入了屋,盈盈福身行了一礼:“妾问老爷安。” 穆如枫几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沉声道:“如今有了身子还该顾及些,苑里头走动别太频繁,别伤了身子。” 这不明晃晃地提示她别去惹大夫人不快么? 她高氏从来就不是屈就的模样,即使心里头再不舒泰,面上却是一团和煦:“谨遵老爷教诲,今日妾实是有要事与老爷相商,否则也不会冒冒然来扰了老爷的清净。” 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高氏登了这门便是有事相求,穆如枫略一沉吟,指了不远处的软登,声音到底和缓了些:“如此,那你与我说说有何要事?” 穆如枫瞧着高氏稳当坐下以后,绕回了桌案后,将原本搁置在案上的狼毫暂且挂回架子上,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那张刻意施了粉黛的芙蓉面上。 高氏面上染了笑意,开门见山道:“老爷,如今泽儿已行了冠礼,合该替她择一贤妻,老爷以为如何?” 穆如枫心思从朝堂上的棘手之事短暂收了回来,略一挑眉,询问道:“泽儿可是有中意之人了?” 高氏绞着帕子,接着他的话茬道:“妾倒有几个人选,想让老爷帮着参谋参谋,贺家、秦家和姜家的姑娘,老爷可都识得?其中贺家那丫头我欢喜的紧。” 注意力早被高氏嘴里那句秦氏的姑娘吸引了去,穆如枫心思完全不在那贺姑娘身上,试探问道:“秦家姑娘?我怎的没听过?” 高氏下意识脱口而出:“老爷没听过也算正常,这可不就是右……” 她说话时时刻注意观察着穆如枫的脸色,当她欲说出那姑娘是右相的远房亲戚时,穆如枫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秦家与穆家水火不相容这事她再清楚不过,当时看底下婢女呈上的折子时也未曾在意这些,如今发现这漏洞到底是发现得晚。 先成家不成,高氏可不会再丢了为穆泽立业的时机。 她连忙讪笑着掩过方才那丝尴尬,不动声色地转移穆如枫的注意力:“其实那姑娘我也不算欢喜得紧,妾方才认真思考了会,如今泽儿年岁已至,老爷是不是该为他谋一一官半职,好让泽儿同憬大公子和炎二公子一样能为国家献份力…” 若不是瞧着穆泽整日在府中未有进取,高氏压根不会提出这茬,偏生家里头两个男儿都压他一头,高氏自然不能让他们紧着快活。 穆如枫面色有些犹豫,如今新帝本就左右阻着他同端王参政,这会要塞个庶子入宫也不是件易事。 高氏察觉到穆如枫的犹豫,即刻拖长尾音唤了句老爷,又喋喋不休往下说:“泽儿如今一番才华无处施展,老爷看着便不难受么…妾也望子有所成,老爷竟是连机会都不愿给妾和泽儿么?” 说到后头高氏竟感情真切地带上了哭腔。 高氏这一哭腔将穆如枫原先担忧的事抛诸脑后,毕竟如今得紧着她的身孕,他自觉放低了声音耐心哄道:“好了,多大个人了还挠得跟个孩子似的,不让外头的丫鬟小厮们看笑话么?我答应你找时机为穆泽谋一官职便是了。” 见势有回转,高氏适时止了哭腔,吸了吸鼻子,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顿了半晌复又说道:“老爷,既然泽儿得了官职,兰儿是不是也该……她过了及笄礼,我作为她的母亲,的合该为她张罗着找个夫婿。” 穆如枫不可置否,他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若有了合心意的,自该张罗着,兰儿可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过了及笄礼谋个夫婿合情合理,穆如枫偶尔因着朝堂繁重的事务对子女疏于关心,本就带了些愧疚,见高氏板上钉钉的模样,他只觉得舒心。 “不瞒老爷说,兰儿所倾心之人正是当朝圣上,我便想着遂了女儿的心愿,老爷以为如何?” 高氏道出穆兰心中所想以后如释重负。 穆如枫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如今君主在他心里实算不上贤君,方上位未多久便惹得是怨声载道,若是长期以此发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加上他之前从未有打算将自家女儿嫁到皇家去,毕竟皇家规矩森严,一有行差踏错便毁了整个家族。 看高氏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穆如枫喟叹一句,婉转地推拒道:“兰儿年纪尚轻,此事不急着定下,等我得了空同大夫人商议商议,你也莫要着急才是。” 此刻为穆泽谋了一官半职的高氏已是几近满足,穆兰之事若成了便是锦上添花,可若是未成,她倒不恼,毕竟来日方长,高氏有的是机会将穆兰送入宫里。 “全凭老爷之意,妾有些困乏了便先回苑里歇着,不扰了老爷的清净。” 高氏笑盈盈一拜欲退出了书房,可未走出几步她又转身回到桌案前。 “老爷,妾方才想起,妾还有一事相求。” 穆如枫重新将狼毫搁在砚台上,挑眉问:“还有何事?倒今日上赶着全说予我听了。” 高氏踱步上前,玉白指尖黏着墨黑的墨条,边殷勤地替穆如枫研墨边道:“老爷,现如今泽儿成家在即,虽未得心上人,可未来总要分家,是不是该未他安排一座府邸?” 穆府如今除了穆憬以外,全数居于这丞相府中,就连穆炎也未分家另择据说。 如此做法难免有失公允,终究得赐两人一座府邸,穆如枫干脆应下了,想着往后顺便帮穆炎筹划了。 高氏静静研墨等待穆如枫的回应,待他微微颔首应下那一刻,她怀疑自己看左了眼,分明方才求他替穆泽谋个一官半职时还费了大半力气,如今一说便成了实有些说不过去。 她小心翼翼确认了一次。 书房里头温度适宜,正沁着幽幽竹香。 “改日我命人寻到合适的府邸便告诉你,我合该为这孩子安排个府邸,日后总要娶妻成家的。” 穆如枫心里暗叹了一句,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高氏见目的达到,原先研墨的心思刹那便消散了,她福身谢了礼便往外走。 终是成了定局,日后她再去大夫人苑里的时候,就连腰板都能挺地更直些。 高氏一日连得两件喜事,连弯儿都没绕径直往大夫人屋里去。 白氏近日因着高氏越发跋扈自是消了许多清净,这会听屋里头的婢女报高氏来访,脑袋里原已松下去的弦复又绷紧,她紧绷着下颌道:“推了,说我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婢女原先还想说高氏来时气焰嚣张,转瞬身后便出来几声高氏得意的清脆笑声。 高氏身姿婀娜地行至白氏跟前,福身行了寻常礼数,黛眉蹙起,一副关心起当家主母的模样:“大夫人身子不适可是件要紧事,需要妾为你请个郎中么?” 面上虽全然是关心之意,可语气就连一旁的婢女听了都觉得心中不舒泰,只纳纳地退下了。 原先因着高氏有身孕这事白氏遇了许多不如意,偏生高氏心知肚明仍三番四次前来触她霉头,这次还仗着如今的势力直闯入她屋内。 白氏自然得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不可让下头一个小小的妾坏了规矩。 “妹妹如今倒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姐姐这话还没说完妹妹便自个儿闯了进来,老爷可未曾纵容你如此做法。” 白氏声音里虽是含着笑意,可莫名让人生出股寒意来。 适可而止是她高氏向来做不到的事情,她自然不可能因为白氏的威逼而屈就。 高氏抿唇压下眸中的不耐,温顺地答:“今日倒是妹妹坏了规矩,叨扰着姐姐了,姐姐说如何才能让你消气?妹妹定照做。” 第二十三章 随行 白氏因着今日穆憬下早朝时不听自身的劝阻执意上奏疏自请前往边境治灾一事正十分不满。 安生日子没过上半天高氏又不知天高地厚踏入了听雪苑的门。 白氏端庄自持地倚在梨木椅上,手一挥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眼里淬了道冰渣子直扎向高氏。 这记眼风高氏不偏不倚地收下了,旋即装出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大夫人这样看着妾可真让妾有些惶恐,妾本不愿叨扰了夫人,可晨间我想同老爷给兰儿求桩婚事,老爷却说要听听你的想法。” “妾才上赶着来了,念着兰儿自小与你亲近,大夫人也不愿意让兰儿随便许了个夫婿吧?” 分明是自个儿的亲闺女,这会为了谋一桩好婚事却是硬把距离拉亲近了些。 上座的白氏波澜不惊地正了正襟袖,她向来注重家族礼数,这会既然人家高氏找上门来替女求姻缘,她自当以当家祖母的风范笑脸迎人的。 白氏心中虽藏着事,面上的做派倒得体,这会体已地问道:“可是替兰儿物色了哪家公子?若双方有意,自当尽早定下的。” 穆兰个没心眼的嫡女,自是尽早送走了好,即便高氏不提,她也迟早会报到当家丞相那头。 高氏亲自提起礼数自然更周全些。 高氏目光泛起阵阵涟漪,紧盯着白氏那双充满探究目光的眼。 “兰儿近日习书时常闻圣上风采,仰慕的很,倒十分盼着能近跟前伺候,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近圣上跟前?这皇家可不好随意踏足。妹妹还是替兰儿另谋个郎君?虽地位攀不上圣上这等的,但好歹能谋个如意郎君,想必妹妹也曾听过伴君如伴虎。” “我自是知晓的,可兰儿有这愿想,我这当娘亲的怎可不如她意?” “妹妹回头先好好劝劝兰儿,这事尚且不可由我一人定夺,得和老爷一同商议。” 白氏面上语气和悦,暗地里的云涌高氏早有察觉,紧盯着白氏像是要从她眼里瞧出什么端倪来。 白氏自然不会让高氏就此称心如意,且不说一旦穆兰入宫为妃,阖府荣辱与共。一旦穆兰入了宫,就算不得盛宠,也能凭自身独一份的小姿色讨得新帝欢愉,到时候丞相之位到谁手上还未有定数。 不过以穆兰那般性子在宫中做不出任何大作为是阖府皆知的。 高氏终是从白氏屋里没讨着任何便宜,情绪不明地回了屋。 春季连日下雨已是常事,分明前几天日头正盛着,转眼雨复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姜漓玥坐在窗边就着天光翻阅一卷经书,由着云杉将一时派不上的冰盆撤了去。 听见穆炎进门的动静,姜漓玥慢条斯理地搁下书卷,朝一旁的云杉吩咐:“云杉你先下去,这会儿不用你伺候。” 她话音一落,云杉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溜着生快,还匆忙丢下一句:“我明白了,郡主我先去找含冬姐姐。” 这丫头如今倒越发大着胆打趣自己了。 话虽这么说,可云杉其实没走多远,和含冬一齐候在几步之外。 堂堂郡主身边总不好离了人,否则该伺候的时候找不着人该是头罪。 穆炎取了身上的披风搁在一旁,行至梨木案旁,面上笑着温和地朝姜漓玥招了招手。 姜漓玥走上前去,见他利索地取下了腰间的玉牌,从入府起她便见着他随身携带,想必是象征着什么,只不过碍于现在两人除了那次周公之礼和同床共枕之外,情谊算不得深厚。 因此旁得她认为自己不该知道了,便从未问出过口。 待各中物件陈列整齐后,穆炎朝着姜漓玥伸出了手,虽不明白个中含意,姜漓玥仍是迟疑着将素手覆在了穆炎之上。 穆炎亲手捻起玉牌置放在她手上,并轻轻将她的手拢在一块,一边说:“过几日我需出趟远门,兴许这玉牌能替我护你安康。” 虽不明这玉牌来历,可话说至这份上姜漓玥当即明了,她摆手道:“炎郎出远门当先护着自己,我一深闺女子自不会出了意外。” “不过炎郎怎得需出这趟远门,莫不是京都内起了纷争?” 问话时姜漓玥偏头过目光有些闪烁地问。 穆炎摇摇头:“近日春季雨来得频繁,是暨州爆发了涝灾。” 姜漓玥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看上去似有些担心。 大凉北部地势本就有些低,这暨州的涝情为何需要自己亲自出动,穆炎其实并未将前因后果说尽,但见她如此神情,定是已自行醒悟一番。 加上大婚之时姜漓玥的一番见识,他意外道:“你有何见解?不妨与我说说看。” 姜漓玥心不在焉地回忆着前一世的故事,当时暨州那场涝灾也是穆炎前去排解的,只不过当时她被李常碌笼罩在阴影之下,早没了心思去在意朝堂上的事。 如今生活安定了些,自是要居安思危的,毕竟前世穆炎去平定因涝灾引发的纷争时,足足失踪了有近五天。 姜漓玥回过神来,摇摇头示意没什么,答话也乖巧的很:“我一介女流,自是不得干预政事,只不过……” “这一趟炎郎可否带上玥儿?” 她一字一顿地说,只为让穆炎听真切些。 留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穆炎笑着应道:“只去这一趟,断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一个女儿家,同我外出于情于理不合,万一我顾及不上你让你受了伤害可如何是好。” “可我也不是待字闺中的丫头了,怎生还不能随炎郎外出呢,只要你我情愿,外人断不会说些什么,炎郎你就让我陪你出去一次。” 过往姜漓玥倒未曾如此坚持着要同他讨要些什么,如今竟主动提出同他一同外出解决暨州纷争。 从大婚至此,姜漓玥已不止一次让他感到意外。 “玥儿当真要随我一同前去?可前方面对的是些未知的困难,不像府中这般我能护全你。” 姜漓玥倒没这么多顾忌,她之所以想随穆炎一同前去不过是因着担心穆炎会在途中出意外,如果她跟在身旁还尚且能多个帮手。 穆炎究竟是比姜漓玥想多了好几步。 见穆炎犹豫不决,姜漓玥倒未步步紧着相逼,她主动退了一步:“炎郎暂且先替玥儿记着,待你同同行之人商讨好若觉得尚可,再做决定也不迟。” 姜漓玥主动退一步是因心中早打好了算盘。 即便最终穆炎不允自己随行,她也能偷摸带着手底下靠谱的云杉一同乔装打扮前行 去,中途察觉穆炎也别无法子将她送回穆府,只能将她栓在身旁。 比起被他训斥一顿,也比她眼睁睁瞧着穆炎在洪流之中消失却无能为力要好。 穆炎尚且不明了她这些女子脾性,以为她退一步只是女子一贯作为,没往深想便堪堪应下了。 穆炎出行在三日之后,姜漓玥尚有时日绸缪。 原想着这几日待在小屋里等着穆炎下朝便能安生度过上赶着同穆炎一同出行。 未曾想高氏那边原就是不爱消停的,传出有孕消息未足一月,府里风云便又变幻了个遍。 云杉步履匆忙地挑了帘子入屋,连平时的礼数都险些顾不上,囫囵行了个礼,一字一句道:“郡主,府里头高姨娘那头出事了。” 云杉入屋的时候,姜漓玥正安分地手拿绣花针绣着叶青衣裳,听了云杉匆忙的叫唤,姜漓玥手下动作未停。 对高姨娘府里头那些各式各样的状况姜漓玥早已习以为常,见云杉那副焦急进屋的模样她以为高姨娘处出的状况同往常并无任何区别。 云杉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难免有些焦急,又催促了遍:“郡主,你还是同我去瞧一瞧吧,这次是真出了大事,您还是同我去瞧一瞧吧。” 姜漓玥面上因着她的神色一同变得吃惊起来,她轻轻将手底未完的寝衣放下,慵懒地起身,柔荑搭在云杉之上,任由人搀扶着走。 行了有一小段,云杉总算将事情的因果轮回讲了个遍,姜漓玥甚至能从她偶尔确幸的微表情里觉着若不是如今周围皆可能藏着耳目,身侧这丫头得炸开锅来。 终是随嫁前经过端王妃调教,云杉也能识得大体,知道什么时候是说话的时机,如今断断不能传出任何幸灾乐祸之辞,否则连带着自家主子恐得受了连坐之罪。 白氏给穆炎夫妇安排的小苑处于府中僻静之地,离高氏的苑里尚有些距离,行了一段路也未见终处。 未行至高氏苑前,姜漓玥便听闻里头小屋传出些刻意压制下的争吵声。 姜漓玥同云杉眼观鼻鼻观心,奈何云杉对里头的个中情况也是一知半解,到苑里报信时也只听闻是高氏流畅了。 好歹高氏也是府里头有些地位的,即便此前是第三胎也是惹得人人避之不及,不甚敢同她交锋。 没想到众人小心翼翼簇拥之下竟还是没能保住这第三胎。 姜漓玥脸上极稀缺地流露出惋惜之意,做足了心里准备听那阖府纷争才敢提着裙摆款款往里走。 因着事发突然又是个早晨,府里头的男人们皆上了早朝,就连无所事事的穆泽都因穆丞相的权重之位被许了个有名无实的官职,屋子里清一色的都是些女子。 第二十四章 滑胎 目光只逡巡了一圈,就连云杉都能察觉这阵仗实在闹的是大,屋子里一圈奴仆扑簌跪了一圈便罢,中央甚至簇拥着个姜漓玥素未谋面的老妇人。 许是姜漓玥摆在她身上的那一道目光灼灼,老妇人转瞬对上了她的目光,原本正蠕动的唇畔也因此停了下来。 看情况这妇人正是掌握全局安抚府中众人。 姜漓玥收回视线,对着白氏和老妇人规矩行了一礼:“大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见状微一挥手免了蒋漓玥的礼:“罢了,如今这种状况顾不得这些礼数。” 姜漓玥这是首次踏入所谓姨娘的房里,这才发觉屋里愣是比自己那屋宽敞了些许,光线更亮堂些。 众人所处的是由屏风相隔开的外室,而里头另一室正有许多年岁已大的老婆子往外端着铜盆,里头装着些血腥混浊的水。 究竟是闹了件大事,姜漓玥不知高氏此行算不算得上是自作自受,可从如今这局势来看,暂且可以判断众人对这胎是用了心的。 虽然不免其中混入了来看笑话的,可真心实意的人尚存,譬如首次谋面的老妇人,那眉头蹙得极深甚是真切。 几人在外头候了一阵,里头忙活的动静渐小了下来,老婆子们跑得也没起初频繁了。 最后一个老婆子扑通一下极富声响地双膝着地,喟叹一口气才道:“老夫人,大夫人,这高姨娘的脉象本属平衡,终是不会无缘无故滑了胎。今日午时之间恐是贪食了些不妥之物。” 话里话外表明了这胎之所以滑掉是因为高姨娘自个没注意饮食,可自从高姨娘传出了有身孕一事,府里无人敢懈怠,且不说平日里紧着她的吃食,就连食材都是挑些上等的。 谁能想到反而越细致越出差错了。 果不其然候在一头正准备发号施令的大夫人一瞬端起了当家祖母的风范,声音凌厉道:“是谁给高姨娘传了些不当的吃食便尽早站出来,若是被我查到可没好下场,若有知情者也可就此上报。” 诊断结果还未出来以前,众人皆以为是高姨娘行动不甚才导致胎象未稳,却未曾想竟是为了吃食。 大夫人满含警告的话语一出,原先跪在地上的奴仆更是慌了神,各个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倒是一旁始终沉默惜字如金的穆兰双手环至胸前,语气笃定地开口道:“母亲向来爱食炎嫂子房里的小食,今日午时她觉着府中的小膳房里头做的吃食乏味了些,便命人去取了来。” 姜漓玥怔愣半晌,旋即明白过来穆兰之所以转移话锋是想趁着便利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倒真是得了好计谋。 她不愿对人起了歹毒心思,人却对她极其用心,就连她屋里头偶尔派贴身丫鬟做些拿手小食解闷都被人知晓了去。 虽她平日素来爱命云杉开小灶做上几道糕点,可今日她食的是膳房里头的吃食,并未让云杉单独做出小食。 事情怪就怪在这处上。 穆兰话音刚落,屋内有身份的几人果然带着探究目光将姜漓玥上下看了个遍,虽不自在,她仍是镇定自若道:“今日我未曾嘱咐过屋里头的丫鬟做什么小吃食,高姨娘又怎么得了我府里的吃食?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去我屋里头瞧瞧。” 方才云杉匆忙入屋前本是为了替姜漓玥去膳房取一道银耳莲子羹,可羹未取回来,便被请来了高姨娘的住处,莫名摊上了个罪名。 云杉见形势不对,当即趁着无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小退几步迈出了门槛,寻了府内一小厮去端王府里头请人,待事情安排妥当后,不动声色地回到姜漓玥身旁。 此刻姜漓玥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夫人教诲,压根没发觉云杉的动静。 一旁百经风霜的老夫人此刻自然挑起了大局,她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地问:“那这吃食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做的?别只把目光放到这丫头身上,你们若是谁做了此刻就该站出来大方承认。” 待话里话外之意表达完整,老夫人命了一旁的嬷嬷去姜漓玥的屋里头探查实情。 直到老嬷嬷回来禀报了姜漓玥却是食用了小膳房里头的午膳,一旁观察已久的香萍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报告老夫人,大夫人,今日高姨娘用的糕点是我做的。” 此话一出,正明摆着是大夫人屋里的丫鬟想构陷自个儿,姜漓玥倒不是个软柿子让捏就捏,虽说嫁给了穆府庶子,可这郡主的身份正明晃晃摆着。 姜漓玥思来想去也不明为何香萍会在此时挺身而出,只微微侧目不解地望向她。 倒是老夫人见有人认罪,率先开口问道:“你是大夫人房里头的婢女,为何会去了炎儿房里做糕点,你究竟存了什么歹心?” 香萍脸色一刹那变得煞白,嘴唇蠕动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奴…奴婢,老夫人我未曾在那糕点里头下毒,望老夫人明察。” 此刻挺身而出微妙有重大嫌疑,可香萍不承认府里头也不可能行私刑,老夫人正想告诫香萍,便听外头小厮来禀府里头来了个贵人。 怎偏生赶巧迎上这时间了? 待小厮禀明来人是端王妃以后,后头一华服妇人正由几个随行丫鬟簇拥着入了高姨娘的屋。 “穆老夫人,今日是我唐突了,不请自来,没吓着你吧?” 虽不明为何端王妃这么恰巧就不告而来,老夫人只微微摇头。 林氏举止得体入了屋,受了众人的礼后旋即话锋一转又道:“今日倒是聚得齐,连大姑娘也在,你们在讨论些什么呢,玥儿来,来娘亲身边。” 林氏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姜漓玥身上。 一屋子的女眷必出大戏,林氏正是因着心里头清楚,才不想让自家闺女白受了罪。 当年未及笄时端王府可把姜漓玥当掌上明珠似的捧。 姜漓玥心下正生疑,念着如今身在穆府,先示意老夫人后才款款行至林氏身侧。 林氏伸手轻抚了下姜漓玥的发顶,由众人簇拥着仪态万方落坐在座上,姜漓玥则候在一旁。 待姜漓玥同自己道完完整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后,林氏正了正神色,对底下正伏在地上的香萍问道:“香萍,你当真不认是你在高姨娘的糕点里下了毒么?今日这一程可请了大夫来?” 香萍脸色刹那转白,紧紧咬着下唇矢口否认。 从高姨娘午间用膳出了状况后,屋里的婢女虽个个惊慌,可都第一时间请来了大夫,大夫此刻正在里头做阵指挥忙得汗涔涔的,此刻听里头忙活的婆子道终是止住了血,心下舒了口气。 待大夫行至外屋的时候,被外头的光景也是吓得一怔,这大夫是穆府常请的,自然对穆府里头的人甚是熟悉,却未曾想如今上座是个不曾熟识的人。 他终是规矩行了个礼,一字一顿清晰说道:“原先高姨娘胎象稳定,怎会不慎用了夹竹桃汁?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孕期服用夹竹桃汁无疑是致命之举,相对于高姨娘这个前头有过两胎的人不该如此不慎。 显然屋内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个疑局。 真相大明在际,林氏究竟是见风雨见得多了,如今不紧不慢道:“香萍,如你还不愿承认么?那糕点可只经你一人之手。” 香萍原就抖得厉害的身子这会更是收不住,面对端王妃的威严她终是有些忌惮,可当时她曾答应过白氏即便事情抖落也会一力承担下。 众人未得出实际证据之前,香萍自是抵死不认直到最后一刻,端王府察觉她的意图,当即冷下了脸,神色严肃道:“你若是再不同我说清这各种缘由,可就保不住你这双手了。” 香萍伺候白氏多时,再忠心也不可能让自身陷入死境,她斟酌片刻才开口道:“王妃娘娘,这糕点确实出自我之手,我原先只是想着用夹竹桃汁提味好让郡主更喜这糕点,却未曾想这夹竹桃汁能令人滑胎,奴婢实在是冤枉。” 借口不知夹竹桃汁会致使人滑胎确实是个顶好的理由,姜漓玥从香萍将脏水泼到她身上那一刻便觉着从前是请示了这大夫人府里头的小小婢女。 如今大夫人里头除了她本身,连婢女都惯会糊弄人。 话中隐晦的含意林氏自是探得清晰,香萍是受了那话的影响才会堪堪认罪,端王妃斟酌了片刻,思及所在之处不是相府,偏头询问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穆府里头的婢女自该由你出面,这香萍如何处置自然要听你和大夫人的。” 缄默已久的老夫人扫视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香萍,声音冷淡地吩咐底下小厮先将香萍归置到柴房里听候处置。 香萍被小厮带下去以后,屋里头有一瞬的寂静,半晌大夫人觉着气氛太过清冷,缓缓开口道:“不若漓玥先带端王妃去休憩片刻,待姨娘这屋里头的事解决完了,我们再做其他商议可好?” 林氏亲眼瞧见端王府的掌上明珠如今在穆府过着如此生活,自是久久意难平,可念着家事在先,林氏仍是顺着白氏的话,顺势去了姜漓玥如今的居所。 第二十五章 委屈 林氏同姜漓玥几人出了玉竹苑,由云杉引着在穆府里走动,弯弯转转几圈才绕到姜漓玥现居的偏苑里头。 从前林氏踏足穆府多为正事而来,未有机会探清府邸模样,现下趁着天光敞亮又闲来无事才看了个明白。 三进的院子,长廊广庑,虽空阔有余,可分给穆炎这一处居所几乎是整个院里头最狭小的,若说从前穆炎孤身一人的时候这居所还尚且够用,可如今穆炎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合该得处好住所才是。 林氏左右瞧了眼隐在几排小树后的小屋,心中大约有了盘算。 云杉在前头林氏敞了门,屋内的装饰一目了然,相比于玉竹苑里头小屋华丽的装饰,现下这卧房陈设极少,也少了些花哨,虽比不上端王府里头奢丽,胜在多了份温馨。 林氏在旁侧一路细看,也算是把这虽小的卧房内的陈设观察通透。 姜漓玥扶着林氏坐在圆桌前,命云杉去取了新进的新茶沏了壶茶,她边替林氏斟茶边问道:“母妃,今日你怎赶上了这样的时候,是不是云杉那个丫头提前给你报了信儿?” 林氏原先认真打量着里屋的视线收回放到了姜漓玥身上,虽及笄不多时便出嫁,姑娘身上带着些未褪的稚气,如今竟有了副新妇的模样。 思绪不自觉飘远了,若非姜漓玥几声轻唤恐未回神。林氏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以为她是想背着自己私下训云杉。 语气添了些严肃:“那丫头懂事,见不得你在这穆府里头受委屈,所以才派人通传,否则你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肯主动找我这座靠山帮忙?你私底下可不许训她。” 从前端王府里头姜漓玥尚未识全礼数前云杉便伺候在跟前,自比旁的婢女少了些身份,何况云杉家世凄惨,人怪乖巧的也是可人疼。 姜漓玥将方才斟满了的玉杯推至林氏身前,咕哝了句:“女儿何时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了?何况云杉这事合情合理,我又怎会训她,母妃恨不得将这丫头当亲闺女疼吧?” 这话一听便知又是自家姑娘打趣她的,林氏倒也不恼,缓缓执了玉杯以宽广水袖半掩面饮尽,细细一品待唇齿留香后才道:“这茶道倒多少让你带着那丫头学了些精髓去。” 在林氏所感所知里,姜漓玥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姑娘,她实在有些忧心此次的事件会重蹈覆辙。 今日就仅凭她一个小小旁观者,都能知晓香萍的真实目的在于谁,穆府这个大染缸未见得比朝堂上清净多少。 良久方才添言道:“你们夫妇二人如今住着小苑实在是寒酸了些,母妃待会同老夫人和那当家祖母商量商量给你们换个住所可好?” 起码换座府邸往后日子能安生些,在自己手底下清算人也比在人多口杂的穆府里方便许多。 奈何不止林氏一人劝说过姜漓玥变更府邸,前头云杉那丫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说动她。 终究林氏比云杉更多了些威严,可更换府邸是他们二人之事,自不能她一人私下做了决定,姜漓玥沉吟片刻才道:“母妃说的在理,不过这会郎君尚未在府中,不如等他下了早朝几人一同商议?若是夫君也应了更换府邸再照做。” 出嫁的女儿家从夫确是符合规矩,虽姜漓玥对更换府邸的态度不明,林氏却能感受到她那几分的动摇。 “若是郎君不愿,此事便暂且作罢,若来日有什么忧心的事我定先同母妃说,如今这儿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可我和郎君日常居住空间是顶够用的了,待会同母妃品茗以后,玥儿带你在府里头转转?” 林氏不愿拂了女儿一番心意,笑起来:“好啊,以往倒没瞧个真切,恰好等会儿绕回老夫人苑前同她商议这件事。” 今日屋里那状况分明是要将她审个明白,若不是她倏地出现,恐怕眼前这弯着杏眸的姑娘不知会躲在何处啜泣,见她确实无碍才安下心来。 林氏同白氏打过几次交道,对其脾性尚有了解,面上虽对人一副温和模样,可今日之事出在她府中自是不得不防,加上府中就这一闺女,林氏更是爱护得紧。 “今日那香萍是这当家主母房里头的人,她明知你身份贵重还敢妄图让你认下那罪,你可有想过她背后有人指使?” 姜漓玥出嫁前林氏旁的繁杂礼仪几乎都只练了没几次,主要的教导还是让自家这闺女学会提防着人,可究竟她学了几成,林氏心里没个定数。 原本正摩挲着圆桌暗纹的指尖一滞,姜漓玥抬起盛满笑意的眸子:“母妃安心,女儿自是知晓的,今日那香萍明摆着想把罪名安在我身上,她一个婢女若非得了应允哪来这种胆子给我安罪名。” 见姜漓玥前后想得通透,林氏原悬着的心终是落回了原处,两人将近用了一壶茶后,林氏方才稍理裙摆,由她搀扶着款款起身:“玥儿带我瞧一瞧这丞相府,否则下次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姜漓玥偏头瞧她,嘱咐让云杉不用跟随在后头以后,方才带着林氏逛起了这三进院子。 一圈下来终是耗了些时日,姜漓玥同林氏逛到前门处恰好遇着下了议事堂归家的男子们,皆是一路风尘仆仆的。 穆炎视线率先移到了目光灼灼的姜漓玥身上,原本他还打算直接回苑里,这会索性直接跟在穆如枫后头,来了外宾穆憬穆泽二人自没有避了人去的道理,只不过与穆炎二人不同,他们兄弟俩只隔着段距离同两母女打了照面才径直回了自己院里头。 穆憬是因着素来性子淡,穆泽则是不屑于于端王府众人打交道,他自诩是入了朝堂便需得比两个哥哥能力强。 可真相究竟是否如此则有待商榷。 穆如风缓步上前才发现他二人并未上,他觉着有些失了礼数,满含歉意道:“不知端王妃光临有失远迎,今日王妃怎得了兴致来我府中,可是想玥儿了?” 穆如枫身后的穆炎则随着父亲拱手行了一礼。 林氏面上应承得欢,暗地里却悄悄挪动视线打量了长身玉立的穆炎几眼,果不其然是让府里头那巾帼不让须眉的老夫人调教出来的,确实英姿飒爽,与自家闺女很是相配。 林氏对穆炎是越瞧越觉着顺眼,若不是姜漓玥在藏着的水袖下瞧瞧推了她一把,她恐失了仪态,当即回过神来:“确实有一阵子没见玥儿,不过我今日也是有事想与您商讨,不如一同去老夫人屋里头?让玥儿同她这郎君好好相处。” 虽林氏眼里愠着笑意,可穆如枫从她眼中解读出不一样的含意,他连忙含笑应承下:“如此,那便让他们小两口去,王妃今日可要留下用晚膳?” “王爷还在府里头等着我呢,我同你议完事便准备打道回府,不劳你多忙活了。” 话音刚落,穆如枫引着林氏往老夫人苑里走,留下姜漓玥同穆炎眼观鼻鼻观心。 姜漓玥面上虽愠满了笑,可方才林氏频频打量他他自也是知晓的,待穆如枫两人走远了,穆炎与姜漓玥并肩往自己的小苑里走,行了一段见姜漓玥走到外侧,主动将她拉到另一侧。 “你今日可是藏了心事,别想瞒着我,方才母亲频频打量我,换作从前断然不会如此。” 心思倒真算玲珑剔透,姜漓玥不知为何就不想将那事坦白,只想囫囵蒙混过去:“许是母亲久未见我,连带着想多瞧你几眼。” 话说出口在脑袋里打了个转,她又觉着生硬瞒下有些不妥,虽说他方才下朝还对午间高氏滑胎的事一无所知,可不用等回到苑里头这事的首尾指不定全能凭婢女们说予他听。 假借人之手不符合她的秉性,她顿了顿方又道:“炎郎,我方才怕你替我忧心才没同你说实话,今日午间高姨娘滑胎了,起初婢女们说致使她滑胎的糕点出自我屋里头,我还让她们搜了屋。” 穆炎闻言,皱了皱眉歇在原处,姜漓玥只顾着嘴上喋喋不休,尚未意识到自己落后了几步,额头硬生生撞上了穆炎坚实的后背,后退了好几步。 穆炎反应过来,手疾眼快伸手揽住了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将人扶稳了后才松手,见她额角撞得有些发红,伸出温热的掌心替她揉了揉,低声斥道:“怎生不认真看路,若是撞了其余尖锐的物件儿小心额角装破了。” 姜漓玥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咕哝了句:“我下次会注意,炎郎莫要生我气才是。” 穆炎原想替她继续揉,可温热的掌心倏地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原先皱着的眉头此刻皱得更深了些:“吓着你了?我没有生气,就是怕你受伤,方才语气重了些。” 姜漓玥摇摇头,他复又道:“今日可是受委屈了?日后若是受委屈了便只需记着与我说,我当护着你的。” “我不碍事的,平时让炎郎已经够操心了。” 穆炎这才想起方才在相府见着林氏,这才他幡然醒悟,估摸着林氏就是为了这府里的掌上明珠而来。 第二十六章 府邸 若非府里大动干戈,林氏断然不会冒冒然前来,思及这一点穆炎更是觉得心头横生愧疚。 见着穆炎皱着久未平复的眉,姜漓玥一时有些无措,他的性子她还未完全参透暂且不提,有了新婚之夜他那番教诲,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倒未曾料想穆炎会比自己在意许多。 “炎郎还记得新婚之夜对我的那番教诲吗?我且都妥帖记着呢,今日这事出自香萍之手,炎郎懂我话里的旁的意思么?” 旁的意思自然是这事跟大夫人脱不了关系,可终究是身在丞相府里人多眼杂,实在不便明说。 穆炎微微颔首,紧皱的眉平复几次复又皱了皱,倒让姜漓玥瞧着乐得不可开支:“炎郎倒是懂我心思,这一日皱了个百八十来回的眉,我哪有这么多委屈受?不过今日母亲前来,是想提议我们搬府邸。” 穆炎在联姻之前便听闻父亲道姜家那闺女久不出深闺,却未曾想常日待在府内居然能被养出如此玲珑剔透的心思,可见端王妃本身也充满大智。 从前他只顾着在府中与父亲商议朝中大事方便些,未曾想脱了孤家寡人的身份,该惦记起一头家:“是我思虑不周,这事合该我主动同父亲提。” 穆炎却未曾想过他未来得及提,林氏已替二人安排妥当了。 另一头,端王妃林氏随着穆如枫进了书房议事,方才入了书房他便谴随身心腹去老夫人苑里请人。 老夫人近些日子深居简出,腿脚终是不便了些,姜漓玥嫁入府中之后她几未露面。 老夫人原阖眼倚在梨花椅上稍作休憩,听了穆如枫贴身心腹来禀穆如枫请她前去议事,才起身让贴身婢女伺候着换了身衣裳前往书房。 方才那贴身心腹来禀时她便隐约猜到几分,入内时见到林氏并未意外,几人互相打成照面后,便坐在相应位置上头。 老夫人落座后屏退了贴身婢女,书房里头一时只剩三人,就连林氏随身带来的白露在候在一间之隔的外间。 没了小厮婢女们在场,林氏自然而然地开门见山道:“今日穆府里头遭了这档子事,我心里头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对于高氏滑胎的事自然不宜重提,该关切的方才都关切过了,这会只轻微带过,林氏才切入正题:“我想着今日玥儿受冤这事虽没传出去没出什么大影响,但穆炎如今成了家是不是也该分处府邸,我听说尚未成家的三公子近前才分了处宅子。” 穆府的一举一动传入林氏耳根子里自是快,只不过白露素来自个听了就先过一次才传达给林氏,尚未成家的三公子得了府邸而二公子成家立业却居着这小住所的消息,自然不偏不倚落入她耳中。 市井之上谣言多,起初她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念着丞相府里头院子算大,没成想自己捧在心头的姑娘只分了处偏苑。 纵容别的贵家当家主母也不敢做出这档子事,白氏是昏了头才这么做,林氏心里端得清,面上却是和气的。 府内纷争穆如枫自是知晓,只是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让事情平和过渡,未曾想过这刀子动到了堂堂端王府头上。 他才下朝朝服都未来得及褪又被唤来书房议事,面上全数充斥着疲倦之意却不敢将此事置之不理。 “确实是该置处宅子了,我待会让人先探探实情,待定下了收拾妥帖了再让穆炎夫妇搬过去。” 林氏芙蓉面上转瞬皆是笑意,声音泠泠:“自是该如此的,如今去找新的府邸尚需些时日,不如这事就让我来安排吧?” 老夫人听闻林氏要替穆炎拾掇出个新府邸,觉着于情于理不合,当即驳道:“王妃,这事合该我们夫家这头出主意,今日让漓玥受委屈你自该替她讨公道,只不过府邸的事,还是容我们来寻才妥帖些。” 一字一顿让林氏听得真切后,她又添言道:“孩子们如今都长大了,炎儿从小养在我膝下,脾性终是好的,他同我们穆府都不会亏待了玥儿,今日我这话放下心来将她交付在我们穆府。” 姜穆两府本就有些交情,林氏觉着事情妥帖以后,未曾表露过咄咄逼人之势。 穆如枫与林氏商议妥帖后,顺势再邀林氏用茶,林氏本想推脱可念及已拒了晚膳一再推脱似有不妥便应下了。 几人一同品了新进的鲜茗,将至尾声时穆如枫谴人去请了穆炎和姜漓玥。 小厮寻人的时候二人恰好在赏院里的花,他气喘吁吁跑至两人身前,囫囵着说:“三少爷,三少夫人,老爷请你们去书房一趟。” 姜漓玥松下了正攀着娇艳花枝的手,同穆炎相视一眼便随着小厮前去。 一路上姜漓玥便想着定是林氏提了府邸的事,这会才会毫无预兆将两人请去,顿了半晌,姜漓玥主动开口道:“炎郎,若待会娘亲提起许府邸,你和父亲无需应下的,我觉着大夫人许的那苑也算清净。” “玥儿无需这番惯养的,从前如何如今保持一致便可。” 穆炎复又蹙了蹙眉,不甚赞同她的说法:“如今你既嫁予我,许这府邸不过是早晚之事,早一些行使权利也无妨。而且换了府邸你能清净自在些,无需再提心吊胆。” “父亲可曾说过要许你哪处的府邸?”姜漓玥被穆炎说得难免有些动了心思。 “倒是未曾,不过定不会许处太差的,你无需担忧。”穆炎顺着自己的想法接茬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行至书房前,待小厮通了消息两人才入内,如出一辙地规矩行完礼后,一同立在一旁。 穆如枫掩唇微咳了声:“今日叫你们二人来,是想着同你们商讨下府邸之事,本这府邸早该在新婚之前便许给你们,未曾想竟耽搁了,是父亲考虑不周。” 穆炎当即摇摇头:“炎儿未曾提,父亲政务繁忙疏忽了也正常。” 其实许府邸这事穆如枫早便想过,可从前念着大夫人管着家,加上朝堂局势难辨,自然有时难免疏忽了些许小事。 穆炎在府里头性子淡些,又因着在老夫人膝下长大,同穆如枫只偶尔有只言片语,多的时候同他谈的是朝堂正事,可父子俩的默契却如出一辙。 林氏见两人皆往身上揽这罪责,心里头倒疏解不少,毕竟姜漓玥已嫁入穆府,具体事宜确实不该她插手。 替姜漓玥谋个应得利益她当下见好便收:“我瞧着玥儿能被你们捧在手心里珍而重之我这个母亲也满足了,往后你们只需好好待玥儿便是,其余的事都由你们商讨着。” 话音未落她瞥了眼窗外将斜未斜的太阳,道:“今日天色也晚了,我便先回府了,府里头尚有些事需要我在场处理,你们该用晚膳便尽快用,老夫人记着要休养好身子才是。” 客套话说奇怪了,林氏也就款款迈着步子往外走,这会比来时的气势和缓了许多,姜漓玥递了个眼色给穆炎,道:“父亲,老夫人,我送一送母妃。” 得了应允姜漓玥搀扶着林氏边往外走边说些体己话,待见了自家马车稳当停在府前,姜漓玥扯着林氏衣袖未松,语气全然充斥着不舍:“母妃,你这次回了府里玥儿何日能再见着?” 林氏嫣然笑至芙面,玉手轻轻抚了下姜漓玥的背,声音低柔却带着安抚之意:“出嫁女儿家虽不是说想回就能会回娘家,但若想家了便想法设法告诉母妃,母妃来见你也是。” 原本蓄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因着听了林氏的胡闹话终是半道折回,姜漓玥破涕为笑:“母妃如今越发会取笑女儿了,改日搬了府邸我一定去带郎君去府里头探望母妃和父王还有哥哥。” 该说的话早已道尽,林氏又怎会不明白姜漓玥的心思,临上马车前,林氏贴在她耳畔极低声道:“你后头还有我这娘家护着呢,受了委屈别忘记还有我同你父王还有哥哥。” 目送载着林氏的马车离去后,姜漓玥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苑里,却未曾见穆炎,云杉拾掇里屋的空荡抽空问了句:“郡主,我听府里的小厮说穆家老爷许了你和额附一座新邸?可算没让王妃娘娘白跑这一趟。” “按我说这府邸早该许了,当家夫人居然敢把算盘打到郡主头上,这有一次便有第二次,好在郡主身正不怕影子斜,按理说香萍是那大夫人府里的人,怎么说大夫人该受些牵连,怎么这会府里相安无事。” 云杉喋喋不休说的同时,姜漓玥就着里头的重点问了句:“给我们赐新府邸的事这么快传开了?哪苑里的这么嘴碎,不担心惹了当家主母不快么?” 穆如枫才应下的事居然未消多长时间便能在府中传开来,若有心从中寻出端倪,压根无需费多大劲。 几人快活几人愁,穆如枫赐了穆炎新府邸让原就坐立不安的白氏更心焦了些。 第二十七章 东湖 香萍公然在糕点中添夹竹桃汁是提前得了白氏的准意。 彼时事件败露,香萍如同扎在白氏心里的刺,白氏已有些按捺不住将这刺原地拔起。 香萍自白氏入府之时便伺候在旁,如此长的年数自是有些感情尚在的,白氏断然不会直接断了她的后路。 思忖周全后,白氏召来府中小厮问清了柴房先下的状况,确认再无旁人后趁着夜色去寻了一趟香萍。 从前白氏断然不会踏足此等脏乱之地。 柴房的门只推开一只缝,白氏便已闻见其中潮湿的味道。香萍原是抱着膝倚在角落一处休憩,见门有些松动响声一时起了警惕心,她就着月色瞧见了白氏一角衣摆。 现下四处昏暗,她极轻声试探着朝门缝外唤了句:“可是夫人?” 白氏折腾一番入了柴房,点燃微弱的烛火,准备寻到了香萍所在方位,香萍见来人却是白氏无疑,伏在地上恭敬行了个礼:“请大夫安。” 白氏点点头,将身后的门严丝合缝阖上,提裙几步行至香萍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今日本夫人可因着你夜不能寐,怎得端王妃如今一句威胁就迫着你全数认了。” 香萍眼底闪过一丝惶恐,维持原先的姿势强自镇定道:“大夫人,奴婢也是没了法子,您看我原先想让少夫人吃些亏,未曾想她居然请来了端王妃,这端王妃断是我个小小婢女开罪不起的。” 白氏站了些时辰,细细将香萍那点惶恐收入眼底:“我本还想保着你,可如今你这般坦荡应下了,府内皆知致使高姨娘滑胎的是我屋里的丫头,如今底下嚼舌根子都嚼到我屋里头了。” 听闻白氏话中意思有了摒弃自己的意思,香萍眼中噙泪抬眸望向白氏,心如死灰问道:“所以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我?就着这夜色将我偷偷处置了?” 在白氏来之前香萍便料想过最坏的结果,虽白氏手段狠厉,她却未曾想白氏当真会对心腹也下狠手。 白氏忽地冷笑一声,食指点在手腕上,轻敲几下,不答只笑:“若我存了灭口的心思,不会来走这一趟。” 话里的转机香萍半晌才反应过来,倒是自己窝囊了,遇些小事就轻易出卖主子,这等行为换在别的府里早被认作是卖主求荣了。 白氏倾身将备好的包袱放到香萍脚边,喟叹道:“眼下你只剩这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香萍心灰意冷地睨了会地上的包袱,有些艰难地扶着灰色墙壁起身,麻木地提起地上的包袱往外走。 次日,大夫人屋里害得高姨娘滑胎的婢女连夜逃窜的消息在府中不胫而走。 姜漓玥昨日遭了那莫名的一番,倒做起了怪梦。 梦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她被困在一处压抑非常的地方,倒像极了前世李常碌关押着毒打她的那地。 半晌后场景转至街巷中,百姓对着憔悴不堪的她议论纷纷,说端王府出了个行为不端的女儿,活该举家搬迁江南永不再有抬头日,虽姜漓玥生得绝色,究竟是可惜了。 姜漓玥这世开始时便是孟春,除去头一回做这个梦,再来就是这回了,她入了穆府以后倒比在端王府歇得安稳。 且不说她前世遭世人唾弃之事,光是因着自己让端王府上下受累这一件就足以令她稀罕。 直到后头梦里出现了车马声,百姓纷纷噤声,她也跟着醒了。 再度被着梦桎梏着,多少有几分心悸,睁眼回想一番,前世之事如同摆在眼前。 云杉端着梳洗盆正欲伺候她起身,见她姿态疲倦,鬓发湿漉,连忙拿起一方素缎汗巾替她擦拭,另一手煽动几下团扇,道:“郡主可是魇着了?” 她回过神,摇摇头,掌心压压泛红的面颊:“没事,就是梦见点寻常事,郎君去哪儿了?今日没听他要上早朝。” 云杉噙笑望她,递上漱口用的干盐,附道:“正想同你说这事呢,额附今日去书房里头同老爷议事了。不过郡主你猜,我今日在府里头听着什么了?” 姜漓玥用桃枝挑着里头的干盐洗漱一番,面上波澜不惊地觑她:“又从外头听着什么风声了?” “我去取早膳的时候,听底下人说大夫人府里头的香萍连夜逃走了,你说她怎会有这个胆,是不是平日里全由大夫人纵着?” 洗漱毕,姜漓玥站起身子松了下浑身睡得疲乏的筋骨,道:“如此,指不定是些偏听偏信,不与我们有关的便无需多议。” “郡主惯是有好心肠,若不是昨日得已及时澄清,指不定这香萍把你坑害到什么地步,郡主日后可得防着些。” 入了穆府以后,云杉心思比在端王府中倒细腻不少,姜漓玥边更衣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彼时穆如枫正因国事家事一同积压在身,满脸倦意地同穆炎商讨完两日后暨州赈灾之法后,又议起了晨间的事:“炎儿,我听府中人来禀,昨日给高氏送糕点的婢女连夜出逃了,这事你以为如何?” 穆炎思绪从赈灾之上游移,昨日事件概况他已听姜漓玥言明,见姜漓玥释怀他倒未曾多做追究,对始作俑者的出逃略感意外:“父亲,如今府中一个小小婢女竟也有这通天本事了?” 明摆着说的是香萍出逃定有人助长,穆如枫只微微点头,嘱咐穆炎回屋准备两日后出行所需之物。 穆炎折返屋中时,途经府里头的花圃,见姜漓玥正踩在软登上踮脚折花,下头云杉则是仰着小脸显露一副焦急模样,稳稳地护住人的腰身。 原先姜漓玥葱白的食指已触上沾着露珠的花枝,便听穆炎声音不咸不淡在耳畔响起:“怎得亲自攀上去折花枝了?这些事尽管交给下面的人做,合不该由你亲自动手。” 底下的云杉连忙向穆炎行的礼,转又附和道:“郡主,额附说的有理由,你还是快些下来。” 原已攀上花枝的姜漓玥自是不肯轻易放手,穆炎只好温声劝道:“若你执意要折,我替你折下便是。” 倒不失为个法子,姜漓玥由着云杉的搀扶提裙下了软凳,声音软糯道:“那便让炎郎替我来采撷。” 穆炎仗着男子身高优势一下便将姜漓玥原先相中的花枝折了下来,送入人手中,面上疑惑未消:“自己折的同府里供上的有何不同?” 瞧着颜色倒确实如出一辙。 姜漓玥食指捻着花枝欣赏一番,又低头轻嗅了上头花骨朵散发出的芳香,含笑道:“如今这是炎郎折予我的,自是意义非凡。” 姜漓玥将花枝好生摆到云杉手里,低声嘱咐道:“云杉,将这花枝带回屋里头好生修剪了拣个玉瓶插着,软凳也一同带去。” 云杉领意,提起软登后堪堪离开,见云杉走远了,姜漓玥收回视线,睨着穆炎:“炎郎今早可听闻大夫人屋里头的香萍出逃了?我今日听底下人说倒觉得稀奇。” 穆炎默了默,倒不意外:“确实如此,你一心想惩治那婢女么?父亲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姜漓玥倒没闲心去掺和高氏和白氏的纷争,高氏滑胎身子受损,听云杉道她正在苑里休养着,府里倒亲近了不少。 “我是担心炎郎临出行还碰上这事,对腻后续行程有所影响,我听闻这暨州涝灾引发的百姓争夺粮食尚为惨烈,此次我能随你一同出行么?炎郎无需额外照顾玥儿的。” 穆炎沉吟片刻,婉转拒绝道:“倒不怕腾些时间照顾你,只是这暨州地处偏远,要在马车上辗转颠簸一日一夜,怕是你身子吃不消。不如改日等我得了闲,带你去东湖赏赏春景?” 起初听姜漓玥要陪同出行时,穆炎心早已乱了几分,毕竟姜漓玥这媚骨天成的模样带了一片央求,哪能轻易抵得住。 今早他对穆如枫提起此事,穆如枫轻斥他一番后,他才深觉不妥,只能生生割舍了这契机。 姜漓玥顿时皱了眉,原来无瑕的小脸满是诧异,水润的杏眸里隐约含着显而易见的希冀:“炎郎此番要去几日?” 姜漓玥未曾想过穆炎竟真舍得推拒她,不过转念思及他恐是怕她遭了无妄之灾便释怀了。 既然穆炎不肯将她带在身边,她自然有法子偷偷乔装跟在他身后。 穆炎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鬓角的位置,墨色的眼瞳蓦地深幽起来:“少则五六日光景,多则十几日,苑里的事便先交予你打理。” 暨州历朝历代难以治理,当地官匪勾结蛇鼠一窝,先帝姜易在位时也曾因着暨州涝灾苦恼了一阵,当时派下去的高官个个都只走个过场,未曾有治灾的实际行动,最后若非穆如枫亲自出面解决,不知会闹上多长一段时日。 姜漓玥紧紧咬着下唇想多想些法子劝他将自己带去,可又不能直言他还未遇上的那番灾祸。 因着用了暗劲儿,姜漓玥原就殷红的唇刹那泛白,穆炎瞧了,薄唇轻抿,周身气息柔和下来:“下回去安全的地儿,我必将带上你。” 变着法儿让她别再费力,姜漓玥面上虽应得欢畅,心里的小算盘也适时打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疑云 两日后,正是三月七日,将苑内安置妥当后,穆炎带着小小队人马出发前往暨州。 一路涉山逾水,穆炎同队伍在三月九日黄昏时分抵达了暨州治所。 前来恭迎的衙门县令早已候在城门外,临近城门,小队减慢了行路速度,见穆炎一行人马抵达,连忙笑脸迎上前头。 此地靠近边境,因着纷争居多,城垣因多次修葺已有些老旧。 穆炎一跃下了马,躬身同县令互行了个礼,便由县令一路前往治所稍作休整。 姜漓玥雇佣的车队紧随其后跟上了他的步伐,随着车队速度减缓,云杉趁机将帘子移开一道缝来,探头打量了会,对姜漓玥道:“公子,我们就快到了,此刻日头沉了,不如我们先在治所附近找处客栈歇下?” 又经了一阵颠簸,马车入了城门,她想了想吩咐道:“找处安全的,我们放下包袱先用膳。” 待车夫将马车停得妥当后,云杉当先下去,掀帘向里道:“穆公子,到客栈了。” 姜漓玥失了她的搀扶依旧利落步出,倒惹得云杉微微侧目。 见惯了姜漓玥艳丽姿容,如今此番远赴暨州,为图掩人耳目,才一路作了男子扮相。偏姜漓玥着了竹青圆领长袍,以玉冠束发,倒真有了几分偏偏公子的模样。 虽身处异乡,可云杉行事妥当,在离治所不远处寻了处客栈,前往其中的巷子狭窄,两人步行了一段才至客栈外。 姜漓玥立在客栈外,抬眸望了眼牌匾,上头正嵌着玉林客栈几个大字,她略一停顿,才抬步往里走。 恰巧迎面横冲直撞来了个人,云杉下意识将姜漓玥往身侧带,却已晚了一步,因着巨大冲击力陡然退了好几步直往下倒,连云杉也一同跌在地上。 姜漓玥下意识利用掌心撑了下地,此刻掌心布满了星点血迹,云杉回过神后连忙行至她身侧,拖过她的掌心细致观察伤势:“小…萧公子,可还伤着哪处了?” 方才跌落时确有真切的痛感,惊呼一声后觉着身子一轻,她玉白指尖下意识摸了下腰间,才发觉穆炎此前予她的玉牌竟骤然消失,她下意识惊呼了句:“糟糕,云杉,我的玉牌丢了。” 云杉注意力一瞬转移,想起方才迎面而来那名男子确有些行为不断,连忙提裙起身准备往外追,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行至云杉跟前,拦了去路,淡淡道:“好生照顾你家公子,我替你们追回那玉牌。” 云杉尚未反应过来,那道黑影便再次消逝,她转过神将半伏在地上的姜漓玥扶了起来,悄声问:“小姐,可还伤着别处了?” 姜漓玥只摇摇头,思绪专注在方才那道黑影上,任由云杉扶着落座在方椅上,云杉确认姜漓玥身子无碍以后,唤了店内跑堂的替她取了药膏。 付了些细碎银子后,云杉收了药膏细细替姜漓玥涂上,待血迹全消,云杉见姜漓玥未回神,眼中满是担忧:“公子你若是吓着了?不若我明日差人送我们回府?” 姜漓玥连忙按住欲往外走的云杉,声音恳切道:“傻丫头,我没事,你快让上些吃食来,我只是关切我身上那玉牌,担心丢了。” 至于那玉牌是穆炎留给她当护身符这一事云杉自是全然不知的。 虽有疑惑,云杉仍照着姜漓玥的吩咐命跑堂的上了几道小菜,虽环境比不得京都,可姜漓玥经了一路颠簸已是饥肠辘辘,一下吃得格外欢畅。 待姜漓玥用完了晚膳,那名扬言要替她追回玉牌的人还未归来,她偶有几分心焦,频频望向门外,却了无踪迹,云杉念及途中舟车劳顿,略顿半晌,道:“公子,不若你先回房休息,奴婢在这儿候着,若是待会那人回来了,我定替你讨回玉牌。” 玉牌于她实在意义重大,她认真的摇了摇头,云杉见她不愿妥协,便也再没强迫,两人一同在位置上候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听了门外有所响动。 姜漓玥琉璃色的杏眸顿时亮了几分,望向云杉,云杉连忙起身往门外走,见来人身影与刚才黑影十分相似,微微福身行下一礼,恭敬问了句:“请问公子可是方才要替我家公子寻玉牌的?” 云杉话音刚落,那人便将手中的玉牌亮在云杉身前晃了晃,继而问了句:“可是这块?” 云杉细细辨认了会,确定与姜漓玥身上丢失的那块无异后方应了句:“正是这块,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之恩,我们家公子就在前头,他定想亲自道谢,不若公子随我一同前来?” 原想着素昧平生的人及时出手相助,于情于理合该当面表示感谢,可那出手相助之人只摇了摇头,含笑道:“有缘定会相见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快将玉牌还了你家公子。” 云杉伸手接过男子递来的玉牌后,见他转走欲走,连忙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男子已背过身子,留下一道清冷剪影,边潇洒挥手边道:“在下姓夜。” 只道一个夜姓,云杉就是数遍天涯海角也数不尽这个中人数,见云杉皱着眉回的,姜漓玥心也一同跌入谷底,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那位替我寻玉牌的公子还未回么?你方才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漓玥若不是因着受惊浑身有些乏力,早起身亲自上前察看状况了。 云杉将掌心裹着的微凉的玉牌放置在桌案上,姜漓玥面上一喜,云杉继而接着说:“玉牌是寻回来了,只不过那位公子没留下姓名,只同我说他姓夜,可世上夜姓如此多,我怎猜的及。” 如重获珍宝般的姜漓玥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块玉牌观摩,莹莹玉石在昏黄灯光底下泛出莹润光泽,倒不像寻常的玉,确是原先穆炎予的那块无疑,只不过当时她并未如此细致的观摩,自没有发现这玉牌与寻常玉牌竟大有不同,且放置在指尖仍稍有些微凉的触感。 听闻云杉提及夜氏,姜漓玥莫名联想到了仪态万方的夜凌薇:“你说,那位公子的姓氏会不会与当今皇后有几分关联?” 见姜漓玥只笑未答,云杉幡然醒悟,惊呼道:“该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姜漓玥当前寻不到蛛丝马迹,摇摇头,前头那话仅是猜测:“方才那位公子气质如何?可有随从跟在后头?” 若锦衣华服加身指不定还能从中寻着蛛丝马迹,毕竟暨州声名远扬的只几人而已。 方才情况危急,云杉只从人的衣着看了个大概,连面相都尚未看清那人便走了,因此她也不甚笃定:“身上的衣裳倒探不出贵气,但武功是高深的,世上合该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明日还得赶早,公子不如趁早回房歇下。” 今日这小插曲因着玉牌的丢失让姜漓玥格外深刻,见云杉面上全是关切之迹,她点了点头。 姜漓玥回房沐浴毕,由云杉伺候着更衣后便早早歇下了。 次日清晨,念着需紧跟穆炎部队步伐,姜漓玥一夜未敢深眠,天还未彻亮便有了醒转的迹象。 她合了衣下榻,云杉听了动静当即消了困意,步履匆忙地绕过屏风入了里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茫问道:“小姐不再睡会?天还未亮呢,额附不会起的如此早,我已同治所的人打听过了,需得辰时才出发。” 说着云杉望了眼天外:“如今这才卯时。” 姜漓玥行至桌案旁落座在方凳上,玉手托腮,嘱咐道:“你替我点了烛火,再寻些纸笔来,然后你再去睡会。” 断然没有主子醒了奴才接着睡的道理,云杉待过了倦意,当即替姜漓玥寻了些纸笔,又将屋里头烛台里熄了的灯火点燃,屋内一时亮堂了起来。 姜漓玥将一张宣纸铺在案上,又执了狼毫,对一旁候着的云杉说:“你再去歇会,我这会儿跟前还无需你伺候。” 云杉只立在原地不动,未往外走:“不如我替郡主研墨?反正此刻离辰时不远了。” “无妨,今日恐得遭一场硬战,你若没了精神我靠谁支撑着,听我的。”姜漓玥执着狼毫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云杉顿在原地片刻:“那郡主定要唤我才是。” 等姜漓玥点头后云杉才往外走,可终究没走多远,歇在了一屏风之隔的小椅上,说是歇其实也就是眯着眼,断然不敢沉沉睡去。 屋内寂静下来,偶能听得外头几声蝉鸣,暨州连绵几日的阴郁消停下来,日头逐渐有了透过云层的迹象。 辰时将至,姜漓玥将狼毫隔在砚台上,唤了外头的云杉入屋伺候她梳洗。 另一头穆炎起了个大早,确认一切准备妥当后低声嘱咐了几句,小队才一同出发。 此次出行穆炎只携了往日有武功底子的两个心腹紧跟身侧,其中有个行了半途渐发觉有些古怪,面上无不担忧道:“主子,我总觉着这后头有人跟着我们。” 若非这两日后头总能在一定契机出现同一辆马车,心腹定不会生疑。 可有时马车目的分明,一同随着他们的行迹弯弯绕绕,面上瞧着虽是同路而行可他终是觉着有些怪的。 穆炎忧心此次出行遭人拦阻,蹙了剑眉目光凌厉地往后瞥,却没寻见马车的身影。 第二十九章 赈灾 “远青,恐是这几日行程过劳花了眼,我方才察看时未觉有何异常,许是同路也未可知。” 穆炎收回视线微垂下眼睑对心腹远青道,心中却隐有不明的猜测,只是未敢加以肯定。 原先远青推测的话尚凝在唇畔,见穆炎未有感异常便只能噎下后续未出口的话语。 今日是第三日,众人已历经了两日两夜才行至暨州为赈灾而暂搭制的营帐,远青将随行马匹安置在不远处的凉棚又喂了些许青草,片刻折返回穆炎身前:“公子,马匹安置妥当,接下来需我做些什么?” 穆炎视线兜转勘察了眼地势,道:“行这一程该是劳心劳力,让他们先歇一阵,你随我去县令府里探听探听情况。” 远青颔首,紧步跟在穆炎身后,此时,姜漓玥的马车正堪堪停在营帐不远处,云杉掀帘望外瞧了眼,低声询问:“郡主,额驸停在这头了,我们要到后头找个客栈住么?” 姜漓玥掀了车帘一角,面上声色未动:“无碍,先看看郎君去做些什么。” “方才奴婢见那方向像是县令府,奴婢出府时特意找人问询过了,郡主大可先找处地儿歇着,奴婢先在这儿替你守着。” 云杉这番是担忧姜漓玥待在马车内百无聊赖,暨州虽常泛洪涝,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皆是些难民,可依旧盖不住它原先的自然风光,未出府时云杉便听闻来这暨州定要见见这河山。 未等姜漓玥回话,马车外响起轻微的扣壁声,穆炎右手食指抵在唇上示意远青噤声,左手指关节微屈着停留在车壁上。 姜漓玥瞥了眼云杉:外头什么情况? 云杉摇摇头,又回望姜漓玥:大概是车夫有事寻你? 姜漓玥嘴角一抽,没搭话,努努下巴示意云杉掀帘察看。 若来人是马车夫,该在正前方才是,方位显然不对,云杉动作细小的掀开帘子一角,探出双眸望了眼,望清是穆炎以后,当即放下了帘后退好几步,翁声说:“外头的像是额驸。” 这么快就露馅了?分明跟在后头的时候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车夫切莫暴露行踪惹他不快,怎未过几日便暴露了? 姜漓玥稍显不安的伸手拉开帘子,定睛一望,瞧清了来人确是穆炎后,耷拉着眉,叹了一口气:“郎君是如何发现我的?” 穆炎沉默一晌,跟一旁的远青悄然对了眼,待远青退下以后,穆炎笑了笑:“玥儿这身衣裳才称得上是翩翩君子,若我今日未至你马车前,你打算跟到回京那一日么?” 姜漓玥端坐在车内,全然不顾身上装扮,一副乖巧的模样:“玥儿知错了,可夫妻间本该风雨同舟,玥儿随君前来只不过是盼着郎君安好,若让我日日待在府内我只觉着心焦。” 垂头丧气了一会,心里过了个九转十八弯,姜漓玥继而自顾自说道:“不如郎君就让玥儿跟着吧,玥儿不会无故生事,只想近些瞧郎君一眼。” 穆炎一愣,好笑道:“风雨同舟也无需你随我来这艰险之地,若你只是起了玩心想知晓这暨州的风光,改日待安稳了些我再携你来,如今我派远青护送你回去,如何?” 一听穆炎要中途让自己改道,姜漓玥自然是不乐意的,她复又认真强调了句:“玥儿凡事皆可依郎君的,就这一次,让我跟着你,我不会在你身边碍事的,一定比在府中中用多了。”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他再不给台阶下,姜漓玥便只好使别的法子,果不其然穆炎继而笑着摇了摇头。 姜漓玥这一下是真不乐意了,她不高兴地站起身,才想起自己这会身处马车之上,顿时有骑虎难下之感,掉了头走人的法子自然不可行,干站着又显得有些失了礼数,为了泄了心中怨气,姜漓玥只好原地轻轻跺了跺脚,重新坐了回去,手紧紧攥着腰间的丝绸挂饰一言不发。 “??????” 云杉瞥了眼端着架子的姜漓玥,倒有些恍惚,仿佛许久未曾见自家小姐耍小性子了,她一时有些抓摸不透这对夫妇的古怪脾气,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么???????”穆炎斟酌着开口,好不容易蹦出一个字又顿住了。 这半晌姜漓玥已经替他开解了个透,先是摇摇头,又再点点头,别别扭扭地松开紧握的手,别扭地说了句:“若郎君真不愿让我随行,那我便打道回府吧。” 起初出府的时候云杉可是怎么也劝不住,这回居然肯妥协了?云杉略显意外,朝着姜漓玥使眼色:当真要走?走了你不会更加生气么? 穆炎默了默,轻咳一声:“罢了,现下若让你赶路回府怕是闹个不安生,你既要跟着便只得安生跟在我身侧,旁的什么地方都不许随处走动,否则我可要派远青亲自护送你回去的。” 此次出行本就未打算大动干戈,他只带了两个贴心心腹,若指派远青护送姜漓玥,身侧可就只剩下另一个了。 姜漓玥杏眸亮了亮,不动声色轻扯了下唇角,声音依旧闷闷地:“我来这儿又不是赏景的,郎君大可不必不情不愿将我带在身侧。” “既你来了,我未曾带你出过远门,如今你跟在身侧我倒安心些,省得出门在外还让我忧心。” 姜漓玥吸了吸鼻子,也不知心中的气此刻消了几分,有些勉强道:“既然郎君应下了,可就不能再将玥儿逐回去。” 穆炎绕至马车前,掀开大半帘子,朝里头端坐着的姜漓玥伸手:“下车来,我带你去转转。” 暨州这里人口密集,经济却落后,姜漓玥一路行来也未曾见何风景,如何也不曾发觉这近处隐着街市:“这个时辰天儿正热,方才我看郎君像是要去县令府?玥儿在此处乖乖候着便可,你既有正事,我不好耽搁了你的时辰。” 穆炎却未缩回手,食指关节敲了下一旁的车壁,皱着眉道:“陪你逛逛这街市耗不了多长时间,县令那处我已委派远青去了,我同你逛一逛便回头处理正事。” 姜漓玥点点头,提着略长的圆领袍下摆准备下马车,穆炎打量人半晌,道:“可曾带些轻便衣裳过来换了?这身终究不太妥当。” 近三日姜漓玥都以男装扮相,玉冠束发,倒一时忘却身上装扮的不妥,听穆炎提及,才顿了步子,折身回了车内:“郎君在外头等等我,我换身轻便的衣裳。” 云杉当即放下车帘,将里头遮了个严实,又从包袱里取出一身便利出行的交领窄袖襦裙,服侍她穿戴好后,在外头加了件素色长褙子。 等到系腰巾时,云杉终于察觉姜漓玥的不对劲,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郡主可是乐坏了?能得额驸准意留在此处。” “倒不至于乐坏了,只是觉着能留在此处心中难免欢喜,幸好此处出行带了些女子的装束,否则这会该有些不知所措了。” “郡主说的是,虽然素净,可这身穿在郡主身上惯是容光焕发,可需要奴婢再替郡主挽个发?” 姜漓玥伸手抚了抚玉冠,摇摇头:“罢了,郎君在外头等着,不好耗他的时间,发髻在府里头挽多了,如今这副装扮倒也新奇。” 云杉一愣,低头收拾着两侧软凳上敞开的包袱,低头摸摸鼻子:“郡主这副模样也掩不住原就倾城之姿。” 姜漓玥被云杉的模样逗弄笑了,掀开帘子由穆炎搀着稳当落在地上,原先垮着的嘴角扬起,笑着说:“远青那头合该有个人照应着,你替我在这候着,我跟前有郎君便可。” 两人一同相携出行,于情于理该留个人照应,云杉应下了,将原先紧闭的车帘全掀开了,天光四下敞亮,将马车内衬得亮堂了些。 暨州街市上。 向前行了几步,姜漓玥倒未料到竟真有街市隐于其中。 姜漓玥倏地停在家簪子铺前,虽她曾获珍宝无数,自不缺这市井上几根银簪,就算平日里她不吭声,也有人献媚似的给她献簪,现下她倒觉得这市井上能亲自挑的更顺眼些,穆炎顺着她的视线一望,压低声与她耳语:“玥儿看着可有喜欢的?” 他一凑近,呼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喷洒在她的耳际,姜漓玥下意识想往后躲却撞进了他清冷的怀里,她偏头嗔怪地睨着他嘀咕一句:“我可还没消气,方才郎君任是我怎么求也不愿允我跟在身旁。” 穆炎沉吟半晌,挑起方才姜漓玥瞧了许久的簪子,将她脑袋微小转了个弧度,玉簪顺着他的手插入了她的发间,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温存,笑说:“那我便送根玉簪补偿玥儿可好?” 姜漓玥未作答,玉手抚了抚发间镶了海棠花纹的玉簪:“郎君怎知我喜爱这玉簪?” 见她模样,穆炎没忍住刮了刮她挺翘的琼瑶鼻,意识到不对劲后穆炎又缩回了手:“你眼里惯来对我藏不住心事的,今后若想再跟着出行,无需再假扮男装了,免得惹人笑话。” 方才姜漓玥直勾勾瞧着那玉簪的时候,那眼神简直氏神采奕奕,毫无连日赶路的疲倦之意,有几分同她瞧他时那样真切。 大凉如今崇尚民风自由,像姜漓玥这般以男装出行的,在京城倒算不上标新立异,被他戳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忽然被穆炎挑剔,叫她觉得心中不太舒泰,她咬咬唇道:“郎君莫不是觉着我生了副俏模样担心我让人掳走了么?” 第三十章 随行 街市上比外头热闹许多,大街小巷上传遍小贩扯嗓叫卖的吆喝声,街边商铺林立,从簪子铺到小食店一应俱全,倒比姜漓玥原先想象中周全许多。 从前处在深闺时上街都是走马观花,林氏不允她下马车认真逛,只得蒙着面纱隐于车内,就连偶尔瞧见新奇玩意也因蒙着面纱看得不真切。 最深刻的经历还是那次缠着姜与休一同上街, 姜漓玥负手左瞧又瞧的好不乐乎,穆炎紧随其后,冷不丁答道:“有我在,没人敢将你掳了去。” 话虽说起来相当随意,姜漓玥却从其中品出了一丝甜,她慢悠悠摩挲着指尖,轻轻“哦”了一声,究竟是心里藏着对涝灾之事的担忧,只逛了半条街便佯装出腿酸受不住,眼皮直打架的模样。 穆炎在她身侧停步,偏头望着她那哈欠连天的模样:“走累了?要不要回去歇着?” 姜漓玥眨眨眼,杏眸清亮了些,继续佯装出强打起精神的模样:“倒真有些累了,不若我先回头安置下来,郎君去与县令商量正事,待会得空了我去寻郎君一同用晚膳。” 穆炎瞥了瞥剩余未走完的半条街,笑了笑应下:“你倒惯会替我操心的,罢了,既然觉得无了兴趣,那我先同你回去歇着。” 见事成了,姜漓玥转眼又换了个话茬:“郎君对这灾患可想着好法子了?今日我看着暨州天儿尚好,不知这几日会不会又起了涝灾。” “原先不是说不关心朝堂正事么?怎得这会子又生了兴趣,法子得等我亲眼见了那县令方才可知,不过从前涝灾也不是首次发生了,法子总归能想出来的,你不必忧心。” 其实此次即使她不出手不跟随他出行,穆炎也能解决这涝灾,不过是需受几日漂泊之苦,姜漓玥既知这后续发展,若说从前两人未结为连理还尚可搪塞过去,如今两人既为夫妻当时风雨同舟,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姜漓玥见天色渐沉,不敢耽误了他后头的正事,连脚步都不自觉加快了许多,穆炎随在后天,周全地将人护在内侧以免遭了磕碰。 再回到县令府附近,穆炎已替姜漓玥寻好了近处的客栈,将姜漓玥妥善安置在房中后见她沉沉睡去后,又嘱咐了云杉用心守着才离开。 暨州涝灾每年时雨时节总会犯上几次,加之穆如枫从前处理过类似事件,临行前他已汲取了不少经验,又恰好闻得州中县令面上虽卖力为朝廷效命,实则未曾大有所为。 远青已趁着时机到涝灾严重的几处打探了详情回报给穆炎,穆炎执起狼毫在宣纸上写下几条救灾之策嘱咐底下将士明日分往各地按着上头照办。 一切安置妥当后,日已西沉,他原想着回营帐好生歇息,却念及姜漓玥尚随在身侧,又重新束了玉冠轻装行至姜漓玥所居客栈。 穆炎方才悄声推门而入,便见榻上的姜漓玥紧皱着眉,一对玉白藕臂伸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奋力抓住什么。 眼见她险些要打到床栏上,穆炎疾步走近床榻,将她的手按捺下,重新塞入锦衾里头,见她消停下来,穆炎在床榻边沿坐了会才起身到不远处的桌案旁落座,以手支额休憩片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姜漓玥翻身欲寻个舒泰的姿势睡觉,睁眼间却瞧见烛光摇曳下映照着一个人影,方才睡醒她瞧不真切,以为自身身处梦里头,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才发觉穆炎确实真真切切在那儿。 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直接睡深了,对他入屋的行为全然毫无知觉,姜漓玥侧身歇在榻上缓过了眼前那股眩晕的劲儿才半坐起身,锦衾顺着她的动作滑落至她腰间。 姜漓玥思索一晌,轻声下榻,将挂着的披风取下覆在穆炎身上,悄然转身准备回床榻时,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方才做噩梦了?” 蓦地被这么一问,姜漓玥只得囫囵答道:“大约是,不过玥儿鲜少做梦,郎君大可放心,大约是今日换了新床榻所致。” 梦里的情形姜漓玥记不太清了,不过总归是那几件事在梦里头翻转,倒没什么新奇的。 姜漓玥沉吟片刻,正拿暨州的涝灾情形开了个话匣子,穆炎白天确实去寻了一趟县令,也把暨州里里外外的情况也了解了个遍,可若是真细说起来,恐怕说上几个时辰也未可说清的,他只大致说了些浅显易懂的,最后以“相安无事”一词收尾作答。 暨州涝灾爆发已有月余,近一月来,朝廷下派无数官兵来此赈灾,可因涝灾饥饿无食的流民不断骚扰边境,不时还有抢夺掠食之举,朝廷对流民的安置举措尚未落实,赈灾效力也因着官商勾结极其低下,实在是一时难以梳理,若上头有意放任,给穆炎后续的赈灾之策便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见他面上毫无敷衍之意,姜漓玥安的小心思只得藏了又藏,本已存了的头绪瞬间搅乱成一团,穆炎瞧她模样:“不如还是先歇着,外头的天还未彻亮,能再歇些时辰。” 话音刚落,穆炎熄了案上的油灯,仅留下两支夜里照明的烛,姜漓玥绕过床榻睡在内侧,躺下以后旋即睨了眼仍支着额的穆炎:“不如炎郎到这榻上来?倚在凳上怪不舒泰。” 穆炎眨了眨眼,应了声,缓步行至榻前,在自己的右手边躺下,兀自替她掖好了被衾,才闭上眼,半晌后听见一旁的姑娘不安生的辗转反侧,穆炎蹙了蹙眉一举轻跃下床,姜漓玥睁开眼:“可是我吵着炎郎了?” 穆炎立在榻边,朝她努了努下巴:“靠床沿坐着,我替你治梦魇。” 姜漓玥缓了一阵才缓过劲,留在原地没动,见穆炎又催促一声,才稀里糊涂坐到床沿边,刚相问要如何治,忽觉脚踝一热,姜漓玥心下一惊,立刻把脚回缩,眼观了会穆炎的声色:“我…有些怕痒。” 穆炎松了松手,修长的指尖按在商丘与太阴两处穴位,力道十分匀称,后续倒舒缓了些,穆炎抬头道:“给你按一按,等下方才好眠。” 解释完她又很快低头继续按起来,见榻这么承诺着,姜漓玥一时望了上头的痒,拿手背压了压蕴着绯色的面颊,过后穆炎撒手,她才重新绕进床榻内侧,这一回倒睡得舒坦,很快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一夜安眠。 第二次清晨睁开眼时,榻侧以无人,姜漓玥辗转翻了个身,朝月门外唤了句:“云杉。” 云杉应声入内,伺候着姜漓玥下榻,为她更衣,云杉正系中衣带子时,姜漓玥恍惚问了句:“今日郎君何时走的?” “大约是卯时,额驸嘱咐我莫要吵醒你,还为你备下了早膳。” 姜漓玥连“哦”了几声,穿戴整齐后到屏风外头用早膳,倏地临时起意问道:“今日郎君可曾说去哪了?” 云杉只摇摇头,旋即又不确定地点点头:“具体倒是未同奴婢说,只说去处理赈灾事宜,今日像要施粥。” 漫不经心地舀了碗羹汤下腹,姜漓玥拾起一旁的绢帕擦拭唇角:“你去下面打听打听,今日何处布棚施粥,我们一同去看看,也好趁机帮上忙。” 云杉有些左右为难,毕竟姜漓玥出嫁前好歹是端王府里头的掌上明珠,施粥虽是善事,可如今暨州城内流民居多,恐是不安生的,她支支吾吾道:“郡主,这外头流民正盛,你若贸然前去恐怕不妥。” 如今流民四起,两人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贸然出行确是不妥,姜漓玥思忖半晌,灵机一动:“不如你替我寻回从前那些男子的装束替我换上,这样就妥帖多了,流民纵使在猖狂也不会对我下手。” 云杉站在原地没动,眉眼间尽是犹豫不决,姜漓玥催促几次她才缓缓挪动步子,不情不愿地将包袱里头备着的男装翻了出来。 姜漓玥更换装束完毕后,视线在云杉身上逡巡一番,才摸着下巴缓缓道:“不如你也换身男装,我们一起出行才更便利些。” 云杉木然半晌,眉头微微拧起,似在做最后的挣扎:“郡主当真要去,就不怕额驸生你的气吗?” 倒真不是不怕,是前世他在这世存了危险,姜漓玥不可能知晓了还袖手旁观,若说他真因着她这任性妄为的举动而恼了,她到时候再用心哄了哄可不正好。 大局当前,她来不及思索太多,也来不及试想别的可能,姜漓玥沉默许久,最后才撇开眼,最后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若他真恼了,我再好好解释解释,这趟是不得不去。” 见她坚持,云杉自是不好再规劝,只能换上男子装束同她一起胡闹这一回。 主仆二人出了客栈便隐约可见前头埋在街巷里的商铺,云杉寻了其中一家店的小厮问清施粥方位才为姜漓玥引路,碰见路上却见神色慌张往客栈方向跑的远青。 第三十一章 失踪 姜漓玥顿了下,拉住前头正垂眼引路的云杉:“你瞧瞧,那是不是郎君平日里带在身边的心腹?今日怎的一见神色有些匆忙,你上前头问问怎么回事。” 云杉抬眸这才注意到远青正往她们的方向来,她往前走了几小步,用二人皆可听见的声音询问道:“怎的如此着急?郡主让我前来问问情况。” 赶了一路的远青有些口干舌燥,略显艰难地说:“是公子,方才听闻西边下了一夜的雨,有户农家的小孩被困在了屋里头,公子想也没想便带了人去,留下我布粥,可公子孤身一人前去,我哪能安心施粥?这才赶来通知少夫人。” 不知怎地姜漓玥虽落后云杉几步未听真切两人谈论的话语,就心神不宁了起来,加之晨间出客栈时听闻西边又发了涝灾,虽她身处东边,施粥的地方也在东边,可她一件远青难得焦急的神色,一颗心即刻吊到了嗓子眼。 “可是布粥过程出什么事了么?怎不见得郎君。”姜漓玥未听二人谈话前文,只得先发制人地发问。 “并非如此。”远青拱手行了个礼,皱着眉继续道:“方才前方报称有户农家的孩子因西边水患被困在了居所里,公子一人只带了向青便去救了,留我在这儿施粥和守着您,小人担心西边发了涝灾很快就会殃及此地,所以特地前来寻找您。” 姜漓玥听清以后,一个晃神险些没站稳,亏得身侧的云杉手疾眼快地将人扶了:“怎么会?那农户怎会留孩童一人在家,我担心这是个陷阱,万一郎君前去未曾找到那孩童,岂不白白以身犯险。” “小的也担心中途出岔子,原先县令说会派将士前去察看,可公子放心不下,才同向青一同快马加鞭先赶去,如今状况小的也不知如何。” 姜漓玥一怔:“你可知郎君往哪个方向去了?” 远青指了指西处,姜漓玥方才明白过来农家正是处在暨州西侧,眼下情形实在耽搁不得,姜漓玥紧要着下唇嘱咐道:“走了几个时辰?我们现在快马加鞭可能赶上?” 远青面露难色:“少夫人,公子临走之前特意叮嘱万事需以您的安危为先,如今我怎能带你以身犯险?且那西边如今正遭涝灾,水势每况愈下,小的又怎敢带您冒险。” 姜漓玥喉间一哽,鼻端泛了酸楚,摇摇头:“我自然不能抛下他一人图自己的安生,你若不与我同去,我便让云杉去雇马车,我就算是自己寻也会把郎君寻出来。” 云杉候在一旁更是左右为难,自家郡主犯起倔起愣是谁也劝不住的,她同远青眼观鼻鼻观心,皆是有苦不敢言。 见两人没有行动的意向,姜漓玥索性往前迈了几大步,咬咬牙抛下狠话:“既你两人不愿跟着去,那我便自己前行,你们无需跟上来。” 云杉揣揣不安地攥着手,正犹豫不决时见姜漓玥已有些走远的迹象,她咬咬牙没忍住跟了上去,远青见状自是不能放任她们两人前往那险象环生之地,连忙追了上去,拦在姜漓玥身前:“”少夫人且在这稍候片刻,我去寻马车来,公子有难,远青自是不得在此袖手旁观的。“ 姜漓玥提心吊胆地等在原地,不断回想前世发生涝灾时的危难情形,可其中状况她能知晓的则是寥寥无几。 远青只半晌便寻了辆牢靠宽敞的马车停在姜漓玥面前,云杉手脚麻利的搀着姜漓玥上了马车后,远青快马加鞭地驱车往西边去。 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天色渐暗,雨势每况愈下,就连姜漓玥安稳坐在车内都能感受到雨点劈里啪啦的砸在马车顶,直让姜漓玥胆战心惊。 雨天车行艰难,在东边的时候速度尚且算快,可余下的路程却花了几人大半功夫,姜漓玥原就白皙的掌心不断渗着汗,云杉不知换了几条汗巾替她擦拭都发觉无济于事。 姜漓玥早无心在意这些,任由云杉四处摆弄,她一心记挂着穆炎的安危以及前世摸棱两可的那段记忆,若穆炎有个三长两短,姜漓玥便真如同失了灵魂。 又行了一段路,马车忽地减缓了速度,外头赶车的远青扣了扣车壁,扯着嗓子道:”少夫人,马上就要入一段地势颇高的地方,马车有些颠簸,您可得保全自己。“ 姜漓玥未来得及应声,便觉得被天旋地转了一番,险些要摇出车外,幸得云杉早有防备,及时拉住了姜漓玥往外倾的身子,经了半晌的颠簸,马车彻底停了下来,姜漓玥待过了心里的余惊,方才开口问道:”可是到了郎君所在之地?“ ”未曾,只不过该是近了,如今我停在西边的治所门口,方才县令已派西边治所的将士前去增援公子,我们先停下在这里了解了解状况。“ 姜漓玥对此处的地势尚且不明,自都得靠远青去周旋,姜漓玥同云杉候在车内,远青负责入衙内探听状况。 ? 姜漓玥趁远青前去探听情况的十分,掀开车帘望了眼外头乌泱泱晦冥的天,又见不远处是山路崎岖,料到再往前行进定是地势险恶,若说前头有湍急的河流,也就难怪穆炎上一世会整整消失五日,最后奇迹得救已是难得。 云杉在一旁望着直摇头的姜漓玥,不免有些心急如焚,好在远青分清事情轻重缓急,消息打探的很快,待他折返回驾车位的时候,姜漓玥连忙开口询问道:”如何了?可知郎君如今身处何处?“ 远青已挥起马鞭开始赶路,边回头对姜漓玥道:”方才衙内的人说公子半个时辰前方才经过此地,问清了地况便快马加鞭前去,如今小心加快些速度大概能赶上,少夫人可得坐稳了,不过那处地势险要,小的担心郎君贸贸然下去救那孩童???“ 余下的话如同堵在心口处,远青就算不说清道明姜漓玥也能知晓其中状况,水流湍急加上地势险峻,泛舟去救那孩童简直是送命之举,可穆炎心念家国,自然不可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又绕过一段山路,雨势比前头稍弱些,姜漓玥听那水流湍急的声音,估摸着该是在附近了,连忙同云杉一左一右趴在车窗边沿朝外探看。 这一望便让姜漓玥隐隐约约瞧见不远处一座苑前披了斗笠正寻人的小队伍,那形势看着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远青,你看看那头是不是郎君同向青?“ 远青当即快马加鞭赶过去,车一挺稳,几人便急急往下跳,姜漓玥不管不顾冲在前头,走近了却只瞧见向青一人同几个满脸沾满雨珠的将士,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强打着精神问:”郎君去何处了?为何此处并未见人。“ 此刻阴风骤雨,向青揩了揩脸,神情焦灼地答道:”困了孩童的那处人家处在下游,如今这处是中游,公子听闻泛舟能至那户人家门前,当即孤身一人泛着洲前去,后头还跟了一叶由将士泛着的舟,可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公子现下却了无音讯??????“ 后续的话无需再说下去,姜漓玥也已全数了然,看情况,前世穆炎就是在这条湍急的河流上整整消失了五日,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放眼处但见洪水茫茫,这样的境况下生存的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虽不知前世穆炎是如何在危在旦夕之际生存下来的,可姜漓玥绝不允许他再失踪整整五日。 见姜漓玥双手攥紧在身侧一言不发,向青忍不住跪倒在地向她磕头:”小的办事不力,枉费公子多年栽培,今日竟让公子以身犯险,公子至今杳无音信,请少夫人降罪。“ 顿时后头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就连一路神智清醒的远青也跟着跪倒,可看着原先候在此处的人已是满身泥浆,姜漓玥已然猜测到此前众人受了不少苦,她心中低叹:”罢了罢了,都起来,公子可是往下头的方向去了?可有查明那屋中确有孩童?此处如今还能行舟么?“ 为首的向青面露难色,迟疑道:”此处如今水流湍急,公子下去的时候水流尚且平缓,现今实在不宜行舟,半个多时辰前公子不肯听从我们的劝告执意要亲自下去寻那孩童,才导致如今这杳无音信,为了安全起见,少夫人是万万不可下去的了。“ ”公子尚且有功夫底子在,后头又有将士陪同,若此刻要寻也合该我和远青下去寻。“ 姜漓玥咬咬牙,淡淡道:”无妨,正是因为郎君下了河流才销声匿迹,我就更得亲自去看看了,我自幼小识水性,合该能护自己周全,事到如今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你们快为我准备轻舟。“ 外头倾盆大雨早已将众人衣衫浸的湿透,姜漓玥却浑然不觉寒凉,她下了命令后,便有艘轻舟在堤旁等候,姜漓玥才一踏上去便摇摇晃晃,远青见她面色惨败,连忙道:“要不少夫人还是在这候着吧,我同向青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姜漓玥紧咬下唇,不顾云杉三番四次的劝阻,沉声道:“这一趟我必须亲自去,你们谁也不许再拦。” 第三十二章 救赎 被命令守在堤旁的云杉早已慌了神,可无论如何劝说姜漓玥皆是一副不允商量的模样。 一同上了轻舟的向青奋力划桨,舟行颇快,不一会便远离了岸边,姜漓玥指甲嵌入肉里也未曾有知觉,不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水流越发迅猛,舟身颠簸起伏,比方才马车行路时更加艰难,还存有随时被浪掀翻的危险。 愈是危险,姜漓玥心中就越笃定,一定要在这条河流上寻到穆炎,无论是不眠不休几日,她都绝不会放弃希望。雨势反反复复,雨水浸在脸上,湿润一片,压根分不出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炷香过后,终于到达所谓孩童被困住的地点,四周都漫着水,向青将轻舟划向苑前最近的一处窗子。 “少夫人,就是这里,那户人家的居所正是这里,方才我们派人前来探听时,确有孩童的哭声,可如今竟已消了。” 姜漓玥趁着轻舟靠近,趴在窗台上探了个究竟,里头除了寻常摆设,并未有任何藏身之所,如今那孩童的蛛丝马迹更是消失殆尽,难不成穆炎已经将人救走了?那怎么不折返回岸边,反倒是让人寻不着踪影? 姜漓玥仔细观察了一会水流动态,又探清了周围的丛林状况,开口问道:“方才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这边雨势不同,现下的水流方向可与你们来时不同,我担心因为雨势太大,郎君救出孩童却失了方向。” 望了一会前方,姜漓玥下定决心赌一把,对原本划桨维持舟身稳定的向青道:“往那边划,指不定他是在下边寻了另一处上岸。” 向青将轻舟调转方向,跌跌撞撞朝姜漓玥指的方向而行。 随着水面上漂浮的浮物越多,向青忍不住开口道:“少夫人,再往前就真有危险了,前头有暗礁,我们这轻舟若是不小心触上了,说不定会翻覆。” 姜漓玥正眺望着不远处一处房屋,过了良久才道:“说不定郎君就正在前方等着救援,继续往前看看。” 向青面色十分为难:“可是少夫人,再往前行就遑论我们自身安全了,寻不寻的到公子还不是个准事。” “只要能寻到他,我来这一趟也就值了,听我的,向青,再往前行几步便能到那屋前,我有预感,我们很快便能寻到郎君。” 见姜漓玥坚持,向青自然没有再推拒的理由,只能迎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划着轻舟往前行,磕磕绊绊半晌才停在方才她所见的房屋前,向青谨慎地划着轻舟靠近,姜漓玥目光灼灼盯着屋内一切陈设,果不其然在一暗角处寻觅到了穆炎的身影。 姜漓玥顿时有些欣喜若狂:“快停下,郎君在里头。” 穆炎一动不动的伏在略高的床榻上,水势只蔓延到床榻一半的高度,姜漓玥大致在外头打量了下,确信穆炎大致是在遇险前一刻选择攀上了床榻。 此刻姜漓玥真真切切见了心心念念的人,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原先提着的心此刻更是无处安放,她连双腿都开始虚软无力,向青依着水势流向寻了个尚为稳妥的地方停下轻舟。 姜漓玥顺势从苑前正门推门而入,走近穆炎跟前时险些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试探出来的结果是她所不愿的。 姜漓玥悄声伏在床榻边,嘴唇蠕动几下有些艰难地开口唤道:“炎郎,炎郎,玥儿来寻你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穆炎的指尖便动了一下。 太好了,果然还存有气息,那就还存有生的希望,姜漓玥稳住身子将人揽在怀里,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喷薄而出:“炎郎,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玥儿来寻你回家。” 穆炎眼睛强撑着睁开了一条缝,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眼皮又重重阖上,紧接着再度昏迷过去,姜漓玥心下一惊,连忙扶着人上了那艘轻舟。 治所内,云杉替姜漓玥小心处理着她不知何时刮蹭着的手肘,那道伤痕极深,姜漓玥此刻松下神来才发现竟如此疼,她深吸了口气,眼泪花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云杉看着更是心疼,上药的时候下手极轻,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弄疼了姜漓玥,见她紧紧皱着眉,云杉连忙安慰道。 “郡主,再忍一忍,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只要用上了这伤口过个足月便能好。” “只是不知道这手臂上会不会留疤,还好这一趟把额驸救了回来,自己也相安无事,否则奴婢可能要以死谢罪了,端王府若知道郡主以身犯险定不会轻饶。” 此刻姜漓玥完全不关心自己究竟会不会被训斥,她心心念念的都是穆炎的伤势,她记得她把人带出来的时候,穆炎处于昏迷状态。 “额驸还在昏迷中,远青早请了城内最好的大夫,他只道是额驸呛了些水,只需要修养几日便能好,倒是郡主你这身上的伤似乎更严重些。” 这么漂亮的玉手若是留下条又深又丑陋的疤可就可惜至极了,从前在端王府姜漓玥何曾受过此等伤害,一直侍奉在旁的云杉自是心疼的,她发觉自家主子自从嫁给了这位穆二公子,日子似乎也不得安生,就连人都比尚在府中时大有不同。 姜漓玥却浑然不在意,唇角扬着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担心我,只不过这么点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们一同去看看郎君吧,他在水流上漂泊了几个时辰,我担心出了岔子。” 云杉连忙扶她走到隔壁的厢房,里头正是人影绰绰,除了几名衙内的将士,余下的便是远青和向青,一众人原本在在榻边不知商议什么,见姜漓玥来了纷纷主动让开路。 姜漓玥掀开床幔,见穆炎不再是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才放下心来,冰凉的指尖轻触了下他尚无血色的面颊,整颗心也跟随着柔软下来。 “你们在商议着什么,无需顾及我,你们继续便是。” 向青朝姜漓玥拱了拱手,道:“少夫人,我们几人是见公子昏迷,眼下涝灾形势严峻,不得放松警惕,此刻流民四溢,我们担心有人造谣生事,公子下去救人时曾嘱咐我们需得好生处理这流民所生的事端。” “你们按郎君原先的计划照办就行,只要如今情况未变,对了,今日你们前往勘察的时候,可真见了那灾民口中的孩童?今日我与向青找到郎君之时,确未曾见过那所谓口中的孩童。” 负责勘察的是当地衙内的一名将士,见姜漓玥开口询问,那人伏在地上,有板有眼地说:“小的近了那屋时却有听见孩童的哭声,可为何那孩童又销声匿迹,小的实在不知,此事不如等公子醒转过来再做定夺?” 当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毕竟姜漓玥逼得太紧也并无可能将那消失的孩童寻出来,如今救出穆炎已是万幸,其他的事情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穆炎再醒转来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姜漓玥一直不离地守在榻侧,见穆炎指尖有了微动的迹象,她险些喜极而泣,颤巍巍地道:“炎郎,炎郎,你可是醒转过来了?若你有意识了,快睁眼看看玥儿。” 温柔的唤声持续了一阵子,穆炎从梦中脱离,缓缓睁开眼,眼眸里倒映的女子身姿起初他看不真切,等意识回笼了才敢确认照顾在他身侧是正是姜漓玥,此刻她泪珠已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眶。 穆炎抬手替她擦拭了眼角,姜漓玥原本藏着地眼泪却忽然止不住地往外冒,穆炎伸手一揩便坠落一大片,有些甚至滴落到他一侧的面颊,姜漓玥稍显狼狈地背过身缓了会声,再转身时仍旧带着哭腔:“炎郎聪颖一世,这次怎会如此冲动,不管不顾便往下冲,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往后可不就无依无靠了?” 穆炎之所以会泛轻舟去下游寻人,只不过是想保一方百姓安康,何况那是条尚且年幼的生命,既然有一线希望他就不可能让人直接丧命这场洪涝其中,这也是他的使命之一。 可等他的轻舟使近了,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哪个婴孩兴许只是个引子,目的就是引他前行让他丧命,他竟真不小心入了圈套,险些命丧其中。 见姜漓玥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候在他榻侧的模样,穆炎心下微动,拖着麻木的双手捧着姜漓玥的眼,两人四目相对,姜漓玥忍不住吸了吸发酸的鼻端。 “你真傻,为了大凉百姓安康居然敢贸贸然顺着湍急的河流泛舟,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不对,肯定没有再下????唔。” 未等姜漓玥一句完整的充斥着警告的话蹦出口,穆炎便将双手绕过姜漓玥纤细的脖颈往下一带,两人的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块。 姜漓玥大脑轰地一片空白,只怔愣在原地,未做出任何回应,面颊上的温度却是不停上升。半晌,穆炎松开了双手,姜漓玥身上的束缚消散,她尚未回过神,便听穆炎闷声笑着说:“不是第一次这样亲近了,未曾想玥儿不曾习惯,是我唐突了。” 第三十三章 温存 原先穆炎若不说出那一番话,姜漓玥还能在心里搪塞过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偏生穆炎居然强调了一次。 弄得她大半晌不知如何回应,若说他僭越倒算不上,可两人从前在府里除了新婚之夜倒未曾如同方才那样亲密,这等事对姜漓玥来说多少有些犯了难。 看小姑娘面上快纠成一团,穆炎连忙开口替她解围:“夫人,我有些口渴,你能否替我斟杯茶水来。” 姜漓玥原先还想着怎么回应,结果穆炎一开口,她自然是顺着台阶下了,即刻转身到桌案旁用备好的热水沏了壶新茶,斟下一玉杯端至穆炎跟前:“茶水烫着,郎君可要小心些。” 玉杯未被穆炎接过时,她尤为当心地拖住了玉杯,穆炎却全然没有接过玉杯的打算,只转了转手腕,轻描淡写道:“方才手因着压了太久,有些犯麻,如今使不上劲,夫人可否喂我喝下这茶水?” 姜漓玥视线凝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反驳的话溢出唇畔:“可方才你分明???” 话只说到一半,姜漓玥旋即意识到自己“旧事重提”,旋即匆忙掩过,唇角扬着笑将玉杯抬至唇畔,呼出几口凉气将滚烫的茶纳凉了些,复又递到穆炎唇边,当真就给他喂了下去。 “郎君的手是不是一时半会都步利索了?”姜漓玥将玉杯放在一旁矮个头的案上偏头问。 “兴许是,今夜睡一觉明日兴许就好了。”穆炎手虽然早不麻了,可姜漓玥倏地这么问,他只好顺着话茬接下去。 姜漓玥若有所思点点头,弄着帕子行至穆炎跟前:“如此,那便先由着我伺候炎郎,恰好方才向青和远青一同去处理赈灾事宜了,我听闻你们这小队伍还需大约在这停留五日?” 后半句姜漓玥带着明显的疑问语气,穆炎索性一口气舒到底,既然姜漓玥千里迢迢追来这,他自是没有理由让这个姑娘孤身一人回京的,他已打定了将她放在身旁的主意。 “大致需要再停留个五日,这一程苦了你了,我原不想带你来就是怕你受了苦,怎知你今日竟敢大着胆同向青泛舟寻我,为了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么?” 婚前穆炎曾暗中派人打听过这端王府千金的背景,世人知之端王夫妇将郡主养的极好,却不曾想一个常年深处深闺中的郡主能有这胆识。 若说从前他对姜漓玥确实只报着相敬如宾相安无事的念头,那么姜漓玥这一举无疑让他有些动摇,如今心头更是有意味不明的情愫正翻涌。 姜漓玥侧过头睨了他一眼,很快又转移视线,视线凝在远处屋檐上的一排宫灯上:“起码睨救出来了不是么?我身为你的妻子,总不能看着你活活丧命在洪涝之中。” 谬炎沉默良久后,哑着声开口:“从前外出时倒大大小小经历过不少难关,有的时候为了活命茹毛饮血,今日我泛舟下去的时候曾命向青在指定时辰内去下游寻我,却不想你竟寻来了。” 姜漓玥蹲在床榻边,低头不知咕哝了句什么,转瞬面色恢复如常,手里头拿着金疮药打算替他敷上,方才替他掀起袍子一角,才发觉他腿侧的伤口已然在她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处理过了,她兴致缺缺地替他将衣物整理回原样,转身将金疮药放入医药箱,情绪不明地道:“郎君既然已经将伤口处理完了,那便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 听出她话里的伤感,穆炎连忙伸手扣住了她的玉腕,她也因此止住了脚步:“郎君可还有事嘱咐?“ 未等到回应,下一瞬一个天旋地转的颠倒,她连声都没来得及吭,就被他紧紧压制在床榻上,左右动弹不得,惊愕之下她直觉自己大脑如同顿住一般,做不出来半句回应。 “我惹夫人不快了?方才那番话不是赶你走,只是想让我多了解我从前的状况,话本上没同你讲夫妻之间需知根知底么?怎么我才一说你就同我置气了。“ 因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姜漓玥一时做不出回应,只知狭小的床榻上两人鼻息交缠,她从未见过穆炎此刻炙热的眼神。 许是因着新奇,她不自觉竟看出唇了,若不是穆炎稍显冰凉的指尖触上她微发红的耳畔,她还未有知觉。 “方才郎君说的话本,上头话都说的隐晦,日后郎君若是有话想同我讲,大可不必弯弯绕绕的。“姜漓玥伸出右手压了压酡红的面颊,舒了一口气继续道:”郎君可曾想过为何今日下去了却寻不见那孩童?“ 穆炎和那将士行至下游时他便已发觉不对劲,在农户所描述的那间屋子里连孩子的踪影都未曾有过,所以他才冒险往下滑,可行至姜漓玥寻到他的那间茅屋中。 他惊觉不对时已遭了轻舟上将士的黑手,两人搏斗一番穆炎因体力耗尽落了下凤,被将士搁置在茅屋里头,穆炎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前,那将士特意在茅屋里头留了迷烟,他在丧失意识之前费力攀上床榻才勉强保住生命体征。 “夫人是说,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因暨州的涝灾纷争就此止步,他才好借靠此次坐收渔翁之利?“ 穆炎的气息毫无遮挡地喷洒在姜漓玥面上,她多少有些羞赫与如今的姿势,挣扎着推了一番却发现穆炎巍然不动,姜漓玥深吸一口气:“郎君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与我说话?不担心身上伤口裂开么?“ 分明两人都受了伤,伤口还还未结痂,虽然姜漓玥身上的伤轻些,可也遭不住穆炎长时间保持此刻的动作。 姜漓玥抬起未被束缚的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明显有着委屈:“郎君这样压疼我了,我在这里陪着你,有什么话郎君先起身再说。“ 穆炎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翻身一跃下榻替姜漓玥脱了脚上的靴子,自己也跟着爬上床,两人面对着面,他一把圈住她:“如此最好,夫人让我抱一抱,我便不怕夫人会起了逃走的心思了。“ “当真?“姜漓玥低声询问,见穆炎凝滞许久才点头,她双手索性环上了他的腰际:”既然郎君觉着欢喜,那便如此好了,方才郎君还未曾回答我的话。“ 姜漓玥本想打开个新的话匣子,这才发觉刚才因为谬炎的动作被弄的心慌意乱,竟一时忘了他未曾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如此细细一想,怎么也有几分刻意避着她的嫌疑,思绪到这一步,姜漓玥未免觉得心里头像堵了什么。 “郎君是不是不曾相信过我?所以才一直不同意我随你一同来暨州。“姜漓玥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从前在端王府的时候人人都道她性子温顺乖巧,自是不需要她三番四次来证明自己的品性,可是面对穆炎时,莫名没了那种底气,而且徒增了许多想要开口解释的欲望。 穆炎身子一僵,表情一时变得有些讳莫如深,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只是言简意赅地说:“衙内出了内鬼,今日那将士将我送至下游,便将我从舟上丢弃,将我关在那间茅屋里头。“ 此行穆炎来暨州既是为了治平民愤,更多的则是想揪出隐与行列内的内鬼,今日那内鬼露了马脚,他已派向青循着蛛丝马迹去查,只是一时未能得到确切答案,他不便轻易下定论,不过内心终究是有了猜疑。 毕竟京都中会与他们穆家势不两立的屈指可数,那秦家尤为可疑,加上淑贵妃之前有意破坏两人这桩联姻,穆炎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秦氏一族定已对穆府虎视眈眈,恨不能立刻抓住穆府的把柄,奈何一时未曾得手,便只能私下派人来破坏赈灾,引起民愤让穆炎一人在暨州分身乏。“ 姜漓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我说郎君为何会晕倒在那床榻上,既是如此一切便可解释清了,日后郎君可不能再轻易冒险,这赈灾况且重要,可也得小心小人使诈。” “玥儿此番过来只为同郎君一同渡过难关,若是郎君觉得我在一旁碍事,我大可以让云杉陪同我打道回府的。” 穆炎将收在她腰际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以额抵着她的额:“夫人随行倒不碍事。” 果不其然姜漓玥当即喜上眉梢。 从姜漓玥不顾一切泛轻舟到下游寻他那一刻,他便全消了疑虑,若说从前还不明白为何一介深闺女流能有一番不凡的见识,如今通过这一遭却明白了。 端王夫妇尚会养人,将自家女儿养成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可该教的道理一样也没落下,才会培养出如今识大体且亭亭玉立的女子。 京中形势太过复杂,秦家的状况他一向是点到即止不作停留,听过这一阵的相处他发觉她并不同市井上传言那般倾心于秦应寒,他起初倒还生怕她一脚踏入那浑浊的水。 好在纷争一说出口,姜漓玥便识相没有再刨根问底,反而自动转移了话题:“郎君明日可还要施粥?若你有别的需忙的活计,施粥一事让我和云杉来便可。” “在这暨州流民四起之地,我怎能放心你一人在外头施粥?”穆炎默了默,似不赞同她的想法。 “无妨,我大可带面纱或者幕篱遮出面容,再不济我可以假扮男装,反正我一路过来皆是如此,郎君可还有别的忧心的?大可一次说出来让玥儿解决个清楚。” 第三十四章 根源 穆炎伸手揉捏几下她稍有些娇俏的脸,笑道:“夫人既坚持,那么便悉听尊便,施粥的时候我派远青在一旁候着,我明日让向青同我去洪涝的源头察看一番。” 万事追查皆需从源头开始,暨州地势低平,遭遇强烈雨水的侵袭不免容易产生涝灾,可朝廷每年皆会拨一定款项到各个州建设防洪堤坝,分到暨州那一份款项并不算低,可每每遇降雨,暨州便极易遭受涝灾,并且容易引起百姓因粮食而生的纷争。 按理来说穆炎曾深入了解过朝廷拨下那笔款项的大致数额,虽说前后差,再经地方各官搜刮,实际用于赈灾的款项少之又少,可也不至于一场极小的降雨就足以将牢固的堤坝冲毁。 唯一可能则是地方政府吞了那一笔款项,却向朝廷谎报将款项用于建堤坝之上,每年再借由雨势过大奏请朝廷拨下一笔新款项用于建坝。 经过近几日观察,穆炎堪堪从一众官家的含混其词当中了解到暨州洪涝背后的真相,一时难以将贪了款项个个击破,穆炎只好未雨绸缪,先行将暨州所存有的贪污状况快马加鞭上报到京都中。 穆如枫在京中一直紧紧盯着来自暨州的信件,今日刚好贴心心腹急急扣门而入,手上拿着几封信件,神色匆忙道:“老爷,二少爷那边来了信,是加急的。” 穆如枫为作声,只迅速接过信件慢慢展平,将上头的内容全数记在脑海里以后,将信件完整收起塞入宽袖中:“前方的情况我已知晓,我现在需要入一趟宫,即刻为我备轿。” 从听到加急信件的那一刻,穆如枫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加急传来的信件里头穆炎直言有人可能会从中破坏他一路而行的赈灾计划,这大大增添了安抚当地百姓的难度。 穆如枫行动迅速地换上一身朝服急急进宫,待行至承乾宫前,御前总管拦下人的步伐,一副公正不阿的模样道:“穆丞相,圣上正同人议事,今日恐需您在外头候上一会了。” 因一路急急赶来,穆如枫额间层层密密冒着汗,不想却被拦在承乾宫外头,连圣颜都未来得及第一时间瞧上,他倒好奇究竟是何人在里头同圣上议事。 待他将思绪梳理清晰后,面上十分客气地问了句:“劳请公公待会替我通传一声,敢问圣上如今同哪位臣子在议事?” “自然是右相大人,穆丞相想必也听闻过先来后到之理,且方才圣上让奴家在外头候着,说是同右相又要事相商,丞相大人要是不急着要个结果,不如先回了?明日暂且赶早。” 穆如枫垂立在身侧的手在宽袖的遮掩下攥得很紧,他俨然不动地立在原地,一副等不到人今日不出这宫阙的架势。 御前总管整整同他在外头无声争执了约莫两个时辰,他率先败下阵来,摇了拂尘入内殿,秦至原先正同姜宬商议着暑季将行宫设在何处,陡然被御前总管突兀的脚步声打断,面上明显带着不悦。 “禀告圣上,左相大人在外头候了已将近两个时辰,说是有急事要与你相商,当如何处置?” 姜宬漫不经心地把玩中手中一串新上贡的金钏儿,准备议完事命人送去玉秋宫里,未曾想原先恰好的兴致被穆如枫毁了大半,他自然也没什么好眼色,连眼皮也懒得掀:“这种事还需要我亲自说么?” 御前总管颤颤巍巍行了个礼:“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同左相大人说圣上正议着要紧事,让他改日再来。” 姜宬此次没回话,只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嗯”当作回应,御前总管即刻挥着拂尘退下,临走时仍是一脸谄媚。 行走在这深宫中的人全靠这主子爷一句话决定存活,御前总管伺候在两代皇帝跟前,先帝姜易性情比起现任皇帝尚算温和,可如今这主子爷若是心底有一点不顺宫内便有人得遭殃,他断不可能因为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在朝廷中没什么分量的左相冒死出头。 深宫中他很是知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套,重新行至殿前时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声音却高深莫测:“左相请回吧,圣上说有事商议,今日就是天大的事也请大人改日再来,大人大可不必费心神在外头候着了。” 穆如枫心底咯噔一下,姜宬未有作为一事他早已知晓,却未曾想有一天姜宬竟真把国事当作玩笑般不与众事,如此行为无疑是失了民心。 心中虽是无奈,可穆如枫只好拱手作揖,随后告退,准备回穆府同穆憬一道商议法子,直到上了轿帘与外界隔绝开时,穆如枫才敢一下接一下重重摇头。 轿帘往西行了几步路,穆如枫灵机一动,掀起帘子对外头行路的轿夫道:“先去一趟端王府。” 现下状况复杂,穆如枫倒不如先将暨州一事所存内幕先悉数向端王和盘托出,有了端王的协助,这艰难的事倒能变得简易许多。 皇宫这儿离端王府算不上远,只消了半炷香脚程,轿子便稳稳当当停在端王府门口,穆如枫掀帘下轿,端王府门外守着的家丁一下认出了穆如枫,即刻应上前行了一礼:”丞相大人可是寻王爷?“ 穆如枫微一颔首,一脸正色道:“我今日寻你们家老爷有急事,他可在府内?” 家丁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加上穆如枫一脸焦灼的模样,他即刻伸出手作了个右引的姿势,边在前头引路边道:“丞相大人今日是赶巧了,王爷方才同大公子一同从练武场回来,如今正在前厅歇着呢。” 穆如枫步伐稳健地紧随其后行至前厅,果然见端王同姜与休正一同品茗议事,家丁在前拱手作揖:“王爷,大公子,丞相大人方才有急事赶至府中,我依照王爷从前的令下先将丞相大人引了进来。” 端王府和穆丞相府在未曾联姻前就私交甚密,因为穆如枫同姜墨皆是如今不被看重之人,自当相互扶持着,自从姜漓玥嫁入穆府,姜墨便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穆如枫端正地行了一礼,姜与休连忙上前将人迎入座,神情有些紧张地问:“丞相大人今日来得这样急,可是舍妹出了何事?” 穆如枫落座后,摇摇头:“无碍,郡主如今在我府中待着无碍,今日穆某前来是另有要事同王爷相商。” 见穆如枫前来所为不是姜漓玥,姜墨心底舒了一口气,面上染了笑意:“如此,可是前方暨州出了何事?” “正是,王爷慧眼。”穆如枫顿了半晌,从宽袖中抽出穆炎加急递来的书信递到姜墨面前,若有似无叹了口气:“王爷不妨先看看暨州的状况。” 暨州正是匈奴那方同大凉的边境,地理位置尤为重要,自先帝时便对暨州状况格外在意,如今姜宬当政,反倒忘了当初的教训,姜墨深深叹了口气,展开书信粗略浏览一眼,复又重新闭上眼,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前方状况我皆已有所了解,你可是曾去宫内求见圣上了?” 穆如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又问道:“确实去过了,不过我连圣颜都未来得及瞧见就,便被打发出来了,说是让我明日再前去,我能等,这暨州当真和我一样能等么?王爷可是有何法子了?” 姜墨认真思索半晌,开门见山道:“既你近日来此,我自该助你一臂之力,携穆炎渡过此次难关。”姜墨话音顿了顿,偏头望向姜与休:“与休,方才我同穆丞相所说你皆知晓了,不如此刻收拾包袱动身,亲自前望暨州一顿,同穆炎一同平定暨州纷争,若有新状况记得及时与府内联系。” 姜与休大致听清了来龙去脉,自然是愿意上前相助的,他从卧房内收拾了些许妥帖之物,复又踱步回前厅,朝姜墨和穆如枫拱了拱手:“我如今便出发,有了新状况我定会及时上报。” 姜墨点点头回应,见姜与休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缓缓收回视线,穆如枫查探出他眉目中的担忧,有些感慨道:“如今你我两人在朝中算是举步维艰,圣上越发与右相亲近,如此情形下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姜墨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渐渐西沉的天:“罢了,也不是第一日如此了,只期盼这次休儿去能帮上穆炎一把,否则这后续的纷争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既然我们都尽力了,其他就看这些孩子们的造化吧,我们两终究是老了,在朝堂上越发说不上话。” 穆如枫同姜墨一向被姜宬压制着,如今虽一人挂着丞相之名,一人挂着端王之名,实则都几乎快没了实权,姜宬是念及先帝的情谊才没有把他们面上辅政的名头也削去,但其实他格外偏重右相这事,已然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了。 第三十五章 真相沉浮 对于今日入宫未得见圣颜便被打发出宫的穆如枫来说,今日算是在秦至那又吃了一个哑巴亏,平日他未入宫时也未曾听其他大臣等圣上议事要议上足好几个时辰。 幸得端王府内尚有人可以支使,见姜与休顺理赶往暨州,穆如枫原先提着的心可算是安稳几分。 暨州距离京都遥远,姜与休即便马不停蹄也要整整赶上两日,穆如枫同端王商量完后续事宜后,回府便用白鸽传了信件回暨州。 与此同时,穆炎特派了底下的远青去排查如今阵营当中所出的内鬼,另一面则携向青去了洪涝发源地。 洪涝发源地处于暨州一条北边的支流,穆炎到达时附近堤坝已经全数被茫茫洪水冲散,周遭原先有居所的百姓更是流离失所,哀叹不已。他命向青在附近勘察地势,自身则留在原处安抚灾民,灾民堆中自然有伺机而动的匈奴兵隐藏其中。 暨州当地百姓受灾数日,朝廷却无所大作为,前头那些派下来的官皆虚情假意关切一番又打道回府,压根没有真心为百姓考虑,如今穆炎无声无息地来这探看,灾民自然而然以为他同前面派下来那些无所作为的人并无区别,起初自然不肯道出任何有用消息。 向青迅速在周围探察地势半晌,折身回穆炎身侧,低声说道:“公子,此处堤坝虽全然崩塌,但地势尚且算高,若临时给百姓搭建住所的话,属下看还是可行的。” 当地不少百姓因这天灾流离失所,穆炎自然得为他们建立灾后的居所,向青从暗袖里掏出相关地图,他仔细察看了会,指尖点了几处后,嘱咐道:“你去找些人手来这儿施粥,再搭建些能住人的,眼下这雨停了,我们该加快步伐让他们有屋檐挡雨才是。” 向青拱了拱手便退下了,穆炎则留在原处同当地灾民了解了大致情况,北边离他们驻扎的营帐并不远,向青迅速将远青一行人寻来,连同姜漓玥也囊括在内。 起初穆炎见姜漓玥笑盈盈提着裙摆往下行的时候,绣花鞋上沾地满是泥的时候,眉头不自觉蹙了蹙,毕竟在他心里姜漓玥一贯是在端王府被富养的掌上明珠,不应落得如此狼狈。 姜漓玥似有感应似地对上他打量的视线,半晌如同有心灵感应似地行至他身前,抬起玉手替他将蹙起地剑眉抚平,笑道:“郎君眉开眼笑的模样惯好看些,别总蹙眉,一下老了十岁。” 未及他做出反应,姜漓玥已转身同云杉一众人忙碌起来,辅助远青搭好施粥的营帐以后,又连忙招呼聚在一起的灾民上前领粥。 起初些许灾民无动于衷,见有几人上前尝试当真取回了粥以后才纷纷上前,姜漓玥端着笑施粥,到后头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同当地灾民谈论起来:“老大爷,为何方才我说施粥的时候你们会无动于衷?” 老大爷乐呵一下,接过姜漓玥递来的粥碗后主动站到一旁让后头的人上前,才回道:“小姑娘定是刚来,我们这暨州常犯洪涝,一到春日更不得了,可这几年朝廷上派人下来说要助我们重建屋子,可都是贪图口舌之快,后续屋子都是我们自己趁着大日头建的,我这副老骨头早习惯咯。” 姜漓玥凝滞了一下,同不远处同样专心致志听老大爷倾诉的穆炎交换了个眼神,半晌才回应道:“那今日老大爷可以享福了,我们是真心实意来帮你们的,春日受这洪涝自是不好受的,你们且再等等,我们定会加快步子的。” 老大爷就着粥碗将那绵软的粥喝了下腹,伸手抹了把嘴,摆摆手道:“无碍的,小姑娘,我们这儿的人都习惯了,你们今日能真心实意来这施粥我们已很感动。” 朝廷每年不知吃了百姓多少供奉,可一旦百姓遭了洪涝,明面上虽做足了面子道是派了不少赈灾款项下来,可真经了层层官员后回到百姓身上的定是寥寥无几,姜漓玥隐约记得前世暨州也是当今这状况,只不过姜宬见了穆炎因当地灾祸所拟的奏疏仍是无动于衷。 姜漓玥从小锦衣玉食,黎民百姓却因着洪涝无家可归,此情此景多少令她有些伤感,因此后续派粥时她利用了十二分的劲头。 当日施粥毕,二人得了不少新状况,姜漓玥回了客栈后尽管周身泛酸,却执意屏退了云杉,自顾自沐浴更衣后倚在床榻上翻阅书卷。 约莫过了一炷香,穆炎轻声步入姜漓玥屋内,她听了动静便放下书卷,抬眼望着穆炎半晌,缩起身子给穆炎腾出半个位置。 穆炎褪下身上的披风,行至床榻旁落座,双手触上了姜漓玥露在锦衾外的一截藕臂,边替她揉捏边询问:“今日夫人可累着了?施粥可不是件简单的活计。” “不比得郎君辛苦,今日老大爷的话可能助你一二,我看着赈灾不是一两日便能轻松解决的,我记得炎郎曾往京都送过信了,皇叔父可曾回过信了?” 穆炎摇摇头,姜漓玥顿时噤了声,虽早预料到姜宬并不会有所作为,可当真得知真相多少有些唏嘘:“炎郎不必忧心,想必你送信时也给穆府送了一份,爹爹那边该是会派人来相助,不过我相信炎郎一人也能将此处事宜处理妥当。” 前世穆炎便是靠一己之力解决暨州之事,因此她才格外笃定,穆炎指尖一顿,复又抬头望向她:“借夫人吉言,如今知这错处出在哪儿,操办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些。” “能助炎郎一臂之力,玥儿也算满足了,炎郎今日操劳,不妨先行沐浴后早歇歇下,今日灾民尚且安置好了,明日之事处理起来该会更便利些才是。” 姜漓玥话语间顺势伸出另只空闲的手替穆炎揉肩。 劳累了一日确实耗费精力,穆炎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转瞬将视线放到姜漓玥身上:“夫人同我奔波这几日想是困极了,今日不妨先歇下。” 穆炎应了声,熄了屋内数盏油灯,只留下一盏正透着滟滟暖光的油灯。 递出加急信的第三日,穆炎正苦恼如何仅让身后数人便能重建起严实堤坝时,向青递与他一封京都传来的书信:“公子,端王已派了长子前来协助我们,估摸着行程今日该是快到了。” 穆炎展开书信翻阅一番,微一颔首,正打算分配任务之时,身后传来极轻的马鸣声,姜与休将马匹安置好后,顺着坡路向下找到了穆炎,两人相对而立,拱手行礼。 “穆公子近日劳苦了,父王派我来助你一臂。”姜与休开门见山说清此番来意。 “多谢姜公子此番愿意相助,事不宜迟,我们一同探讨该如何重建这堤坝。” 有了姜与休不远千里而来的相助,后续修建堤坝的事宜自然完善了许多,加上姜与休的一小队人马,修建堤坝的时间大大缩短。 与此同时,姜漓玥照旧在上游一处营帐外施粥,隐藏身份于灾民群中的匈奴兵正伺机而动。 其中一位盯着姜漓玥腰间所系玉牌已久的匈奴兵对一旁嘴里正衔着根青草的头领道:“头儿,小的看那姑娘这几日虽变换了装扮,但身上的玉牌似从未变过,莫非她就是我们一直要寻的主子?” 赵隐将嘴边的青草拨弄到手中把玩,又觑了一眼姜漓玥腰间的玉牌,淡淡道:“是与不是,试试便知。你们暂且在这候着,待会我去会会这姑娘。” 百苍帝因先后而逝,从前追随百苍帝身边的将士大多一同消亡,姜宬上位后更是将原先效忠百苍帝的将士逼到毫无退路可言,赵隐一行人是其中几个难得保住命的,无奈姜宬手段狠厉,他们只能隐于匈奴兵当中,将前尘往事一同埋藏。 如今姜漓玥身上的玉牌面上虽察不出任何端倪,但赵隐一行人却知其中掩藏着怎样的秘密,当初百苍帝临终前曾将玉牌拖与遗孤,如今这携着玉牌之人自然也就与那遗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隐在心中大致斟酌了后续说辞,安置妥当后才缓步上前,施粥轮到他时,他适时开口道:“两位姑娘看着不是暨州人。” 姜漓玥执着舀粥的勺一顿,话里隐约含着笑意:“好眼光,小女确实不是暨州人。” “从京都来?每年暨州涝灾,朝廷皆会派人来这儿修葺,从前倒未曾见过有哪位女子愿来此地。”赵隐边拿着已乘好的粥边打探道。 此次姜漓玥尚未来得及作答,云杉便抢占前头开口:“那是自然,我家小姐善心。” 出门在外太过招摇未免容易惹来不必要是非,云杉十分合时宜地改了口。 赵隐微一顿,视线凝在姜漓玥腰间的玉牌半晌,话锋陡转:“姑娘身上的玉牌可是有什么来头?我看着十分眼熟,从前我有位故人身上也时常带着这块玉牌。” 姜漓玥顺势将视线搁在玉牌上,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穆炎的身影,莫非此人口中所说故人是穆炎么?可从前穆炎说这玉牌的时候只说是寻常物件,倒未曾道过其中有什么含义。 “倒是赶巧,这玉牌是一位公子所赠,愿小女身体康健罢了,倒没旁的什么意象。” 第三十六章 搬迁 此话一出,赵隐便发觉眼前这姑娘确是不了解玉牌其中隐藏的关于百苍帝遗孤之事,未免惹起怀疑,对玉牌之事他只点到即止,半晌才携着粥碗重新回到位上。 见赵隐此趟前去许久,身旁有一将士不免惊奇问道:“头儿,可是问到了从前有关的消息了么?” 赵隐将粥碗搁置在一旁,半晌才带着些许沉重摇摇头:“这姑娘怕是不知详情,玉牌乃他人所赠,为免引起怀疑,我便没有继续往下问。不过这位姑娘能有如此做派,想必在京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日待他们返京时,我们一同跟上去打探打探状况。” 众人已寻了无数日夜皆未曾得过遗孤任何下落,如今玉牌重现于世自然给了不少将士一些鼓舞,若是再寻无果,线索当真就从此处断开来。 而姜漓玥对玉牌中所掩藏的前朝旧事一概不知。 日已西沉未沉的时分,穆炎一行人收拾妥当后返回上游,姜与休此刻才发觉粥棚里一道熟悉的丽影,如同有感应似的,姜漓玥适时抬有眼,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姜漓玥怔愣半晌,含笑将面上蒙着的面纱摘了一面。 缓步上前福身行了一礼:“哥哥怎么也到这处来了?” 姜与休上下将人打量个遍,自从姜漓玥出嫁后他倒是未曾见她几次,没想都从前那小丫头竟已大胆到赶前来这灾难之地,他掩唇微咳嗽,故作严肃道:“你一个姑娘,怎好到这泛了灾祸之地来?” “是我执意来的,哥哥不要怪罪郎君才是。”姜漓玥边收拾粥棚边娇声道。 姜与休有些哭笑不得地睨了穆炎一眼:“舍妹给穆府添麻烦了,以后劳烦公子多加管教才是。” “哥哥如今同母妃一样变得唠唠叨叨,我虽身为姑娘家,可我也真心想为郎君做些实事。” 姜与休双臂环在身前,居高临下地睇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恐怕你前来此地一事,母妃同父王尚且不知道吧?不如我送封八百里加急的信禀告他们二老?” 话音刚落,姜与休作势转身,姜漓玥连忙辗转至他身前,带着几分央求的模样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哥,自此一次,玥儿以后一定遵循郎君的意思,你可别跟父王同母妃通信。“ 经过姜漓玥几番纠缠,姜与休终是面色十分勉强地应下了。 暨州赈灾前后事宜统共花了约莫十日的光景才总算见了成效。 穆炎一行人在暨州多待了一日确认里外不会出现纰漏以后,才动身回京都,来时姜漓玥私自用细软雇了马车,穆炎一行人却是驾马而来,为顾及两个姑娘家,穆炎雇了辆宽敞的马车护送姜漓玥回京。 入京已是两日两夜之后,马车停在穆府前门,原先姜漓玥本想同出行那次一般伺机同含冬通了气从后门进入穆府,穆炎却直截了当地带人从前门入。 姜漓玥入府一路皆是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这数半个月出行因着时日太长而出了纰漏遭人非议,可入了穆府才发现行往偏苑一路上统共没瞧见几人,直到行入屋内,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含冬见一行人回府,连忙呈了壶上好的茶,关切询问道:”少夫人此趟出行可还安好?“ ”自然是极好的,我呀,身子不至于娇弱至此,这不是相当稳妥地回来了么?“ 含冬微一颔首,见姜漓玥和云杉入屋以后身后再无他人,顿时好奇心起:”少夫人,郎君怎不见踪影,是少夫人同云杉先行回府么?“ 连连端起案上两杯清茶润嗓后,姜漓玥方才如蒙大赦:”去前厅同公公议事了,我出府这数日,府中可曾有何变数?“ ”少夫人出府这几日,府中照样是闹得个鸡犬不宁的,老夫人一向不管事,其实都是大房同二房的争端,高姨娘滑胎后倒是安生了几日,只不过大小姐却如何都不肯安生,偏说她娘亲滑胎是蓄意陷害,整日吵个没完没了,不过索性二房争吵没殃及我们苑里,这几日倒是清净不少。“ 姜漓玥微一颔首,心神渐定下来,大房那头会闹得个人仰马翻她早料到了,毕竟高氏那性子也不是平白任人欺负的,无缘无故滑胎,自然要闹出些风雨,恰好她这一出行刚好躲了个清闲。 云杉在一旁收拾行囊将物件归置回原位时,含冬则替她揉捏着肩,许是近日劳累过度,支着额半晌便转了个姿势倚在案上沉睡过去。 穆炎率先去了书房同穆如枫汇报暨州状况,待正事讨论至尾声,穆如枫道:“待会去苑里探望你奶奶吧,她近日身子算是好些了,听闻你去了暨州正挂念着你。” 穆老夫人多年不管夫中事务,早欲安享晚年,奈何几年前不小心遭了风寒,拖着疲乏的身子更是寸步难行,索性闭门不见客。 穆炎行至里屋,在屏风后头寻见了老夫人的踪影,旁边候着伺候的嬷嬷,他拱手朝上座的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孙儿来探望您了。” 穆老夫人抬眼睨他一眼,又瞧了一眼他身后,轻声询问:“新过门的媳妇未同你一同来?来祖母这儿坐着,祖母倒是许久未曾好好瞧瞧你了。” 她在梨花榻上侧了侧身子,挪出狭小空间让穆炎觅了处能落座的地,稍有些感慨:“炎儿长大了,此次前去暨州可都安置好了?” 穆炎挪了几步上前落座:“都解决了,只是费了些时日。” “如此便好,上次得见你娶进门那姑娘,祖母瞧着确实是好生欢喜,日后你可以多带她我来这苑中让我好好瞧瞧。” 老夫人久不问世事是府中众人皆知的,穆炎虽不明其中意外,可从前老夫人抚养他时一向尽心,他自没有往深处想,半晌便应允了。 见穆炎应得爽快,老夫人话中弯绕几圈便同他大致提及新府邸之事:“炎儿,你父亲有意赐你们夫妇二人一座新府邸,若是安置妥当了,便尽早搬过去。” 穆炎思忖半晌,答道:“此事我回苑中同玥儿先商讨,至于何时搬过去该挑个日子定夺才是。” 两人唠嗑半晌,穆炎回到苑中时已将近黄昏时分。 里屋只燃了以盏六角油灯,姜漓玥一个时辰前有所醒转,不消多时又换了个姿态继续打盹儿,此刻正支着额,脑袋却一下一下往下掉。 穆炎疾步上前替人拖住了正欲磕到桌案的脑袋,姜漓玥又了醒转迹象,抬起头眼神迷茫道:“郎君同爹爹商议完事宜了?可要让丫头们呈了晚膳?” 话语间姜漓玥已端正地坐在了软凳上,穆炎亮了几盏油灯,屋内顷刻亮堂起来,他才坐到她对侧的软凳上:“烨好,恰好我觉着有些饿。” 云杉和含冬井然有序呈上膳食后,审时度势地退了下去。 屋内仅剩他们二人,姜漓玥净手后用汤勺舀了两碗羹汤,其中一碗推至穆炎身前,穆炎执起玉勺送入口中,半晌才道:“今日我了奶奶屋里一趟,她让我改日带你去她屋里,对了,父亲打算近几日让我们二人趁着无事搬了新府邸,我道是需同你商议,你以为如何?” “此事我倒没什么要求,郎君照自己的心意办便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当初是母妃太过心急了,倒没成想让郎君这般上心。” 此次回来他不仅发现阖府上下妥帖许多,就连呈进屋里的膳食也精致了许多,此刻案上正摆着好几道她从前素来爱的吃食物,一眼便能看出是特意费了心思的。 “你我二人往后都要在新府邸中生活,我自该上心,既然你没旁的需求,我就照旧办,你也早些让下面两个丫头替你收拾行囊。” 姑娘家的物件无菲就是些首饰衣裳,加上原先那丰厚的嫁妆,想起嫁妆姜漓玥蓦地一下清醒了过来,当初嫁入穆府中的时候白氏为了给她这么个下马威连屋子都未曾分配间好的,又怎可能腾出大片地方给她置放嫁妆。 她心里存了疑,准备明儿一早同云杉含冬二人一道去把那些嫁妆收拾了先送往新府邸。 “此事我明日就开始置办,先送些物件过去新府邸,郎君觉着如何?”姜漓玥鼓着腮帮含糊不清地问,一双秀目好奇的望着他,等待这回答。 “照夫人的意思办,明日拾掇出来了,我让底下佣人先替你送过去。”说罢,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穆炎知近日京都形势巨变,但凡有需帮忙办之事都耽搁不得,何况搬府邸这件小事,自是尽早办妥善了方为上策,还能借此解了端王妃的心结。 因舟车劳顿加连日劳累,两人将府邸搬迁之事商讨妥帖后,便遣人下去照办,两人也趁着月色早早睡下。 云杉同含冬伺候妥帖后,阖了门退居门外,两人轮流守在门外以防屋内不时之需。 夜色渐深,天空的星星闪烁忽然,微风吹打在身上,传来阵阵舒适。 第三十七章 新宅 从暨州返回京都第二日,穆炎同姜漓玥双双起了个大早,云杉替姜漓玥梳洗期间,他才提起要带她去见老夫人。 姜漓玥原先还泛着闲适的身子猛地一僵,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转眼睨见窗外即将日上三竿的势头,连忙催促一旁正替她梳发髻的云杉手脚利落些,穆炎瞧见她脸上明显可见的慌张,连忙开解道:“祖母不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人,你无需紧张。” 姜漓玥嗔怪睨他一眼,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娇软,留意听甚至能听出几分撒娇意味:“若你昨夜早与我说,便不需这样匆忙了。” 穆炎着一身竹青色的常服立在那儿,面上却是从容:“无妨,女子梳妆打扮本需些时日,祖母不会怪罪你我,你只需按平日那样的心态来便行了,其余我都有我替你担着。” 哪能让她不愿忧心,她入府没几日先是见识了白高二氏那每日闹得不得安宁誓要整个你死我活的场面,后又亲眼目睹高氏流产自己遭人构陷一事,偏恰巧遇老夫人第一面就碰上那样的事,多少影响有些不好。 此次见老夫人又是临到关头才被知会,孙媳妇若真打了请安的主意,自当赶早,如今这时日若去请安岂不是连诚意都丢了,哪成想穆炎却依旧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姜漓玥也只好紧咬了会下唇缓解紧张,身子里无不叫嚣着让她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原本在候在一旁的穆炎窥见她小动作,不声不响问道:“每每紧张就咬着唇,不嫌疼?” 姜漓玥先是疑惑不解地“唔”了一声,半晌发觉他意有所指,才迟疑地松开了唇,虽他转移了部分注意力,但她对府中老夫人的脾性尚未有把握,上次匆匆一面只觉得性子淡,其余的似都没发觉出来,何况当初在端王府里也只听了母妃那只言片语,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入穆府后她虽不得白氏欢心,连给老夫人留下的印象也不算极好,但姜漓玥并未希冀自己能讨老夫人欢心,倒是相安无事也为上策,心中如此开解一番,倒难得轻松了下来。 至少在换府邸之前先见上一面,总归不是坏事,万一老夫人并不像白夫人那般苛责自己,岂不也是好事一桩。 姜漓玥装扮妥帖后,同穆炎一同行过走廊,又迈入院落当中,这才发觉老夫人屋里格局虽同她住的寝屋大相径庭,可内里更为阔大,连视线都亮敞了些,可陈设却十分简单,比起自己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寝屋来说,此处设置近乎简朴,同白夫人和高姨娘两处居所形成鲜明对比。 穆炎同姜漓玥进里屋时,左右伺候的人已不多了,只留了个年岁尚小在跟前斟茶的婢女,再有的就是个看上去年岁已高正替她揉肩捏腿的仆妇。 老夫人正坐在里屋的一张高榻上,听闻外头的动静才堪堪将视线转移至二人身上,炯炯目光扫在姜漓玥身上,神情难辨喜怒,令她有些不敢对望,暗自拾掇了下心绪,她才垂着眼睛行至已然全数铺好的跪榻前,双膝跪了下去,向面对面的老夫人叩安后,又献上了一对尽心挑选出来的佛珠。 半晌屋内皆是静悄悄的,姜漓玥因着摸不透她的脾性,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老夫人身旁的仆妇在她心绪纷乱时收去佛珠。 随后,原先负责斟茶的小婢女从从高榻后头的屏风后端着只红色漆盘走了出来,上头正放了一对羊脂玉璧和一串白玉手钏。 物件儿都是老夫人特意挑选出的给晚辈的见面礼。 “老夫人一点心意,少夫人收下,起身吧。”端着红漆盘的小婢女说道。 穆炎此刻已陪于老夫人下手一侧,目光偶尔落在姜漓玥身上,转瞬却又移开去,姜漓玥谢礼后由云杉搀着起了身,垂眼规规矩矩立于穆炎身侧之后,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打开话匣子。 半晌,她下意识觉得身上正有道灼灼目光游移不散,忍不住微微抬眸,不想便对上了老夫人偶有些打量的目光。 前些时候,老夫人未曾在高姨娘屋内见过姜漓玥的时候,便已问过身侧侍奉的仆妇具体状况,加上姜穆两家从前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次联姻不过是亲上加亲,仆妇曾探听过姜漓玥习性,只道是品性纯良,举止得体。 今日一见,老夫人倒觉得她漏说了一样,便是容貌稀世,第一眼虽瞧不出任何端倪,可仔细多瞧两眼,便能瞧见姜漓玥身上有着当日林氏的风采。 亲眼见了才有此顿悟,乍进来时老夫人觉得眼前一亮,端王府名副其实的养了一双好儿女,虽上次只匆匆一面未见真切,可如今一眼,老夫人便是发自内心的满意,主要是仪态端庄,十分能入人眼。 老夫人如今出行从简已久,自然而然也就喜些简单的东西,因此里屋陈设才会简朴至此,许是从前经历太过复杂所致,端王妃口中的巾帼不让须眉之辞,恰恰是她前半辈子的写照。 方才姜漓玥望她那一眼,并不是胆怯,只是有些微的紧张和不确定,除此之外,全是明亮和坦然,这样的女子交付给穆炎,实属良配。 当初两家联姻,端王府同她皆有自己的考量,如今这考量从明面上看,算是完完全全合了心意,见二人相处气场融洽,宛若一对壁人,她自然也就心满意足了。 里屋沉寂半晌,老夫人终于开口说了自两人入内的第一句话:“孙媳妇我见过了,自然很是满意,炎儿,这些日子你外出也困乏了,该趁着无事好好歇息,我今日有些倦乏了你先带她回去吧。” 穆炎从榻上起身,恭敬地道:“孙儿告退了,祖母早些安歇,改日孙儿再带玥儿一同来看望。” 姜漓玥自然也就躬身同老夫人道别,见穆炎下榻往外走去,她才提起罗裙随他一同往外走。 见过了老夫人自然也就了却一桩心事,听老夫人最后那番话她虽有些不解,可终于还是如蒙大赦,两人在走廊上走出一大段,她才心有余悸问道:“炎郎,祖母会不会不喜我的性子?” “怎会?祖母方才不是说对你很满意吗?你惯是忧心了些。”穆炎同样有些不解地反问。 见穆炎这番说辞,姜漓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稳当落回了原位,就连后续翻阅书卷都多了股子干劲。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穆炎同姜漓玥协商后商定了搬迁府邸的日子,殊不知姜漓玥原先念着日子还长,转瞬便到了搬迁的日子。 穆如枫许给穆炎这座新府邸,倒是宏阔不少,且距番话街市不远,闹中取静,就连起初对穆府十足挑剔的云杉见了也是心满意足。 宅第左右各列一具足有半人高的青铜狮,前堂宏大,后院各处居所以院墙分割,倒显井然有序,整体布局十分明朗,姜漓玥方才踏足便觉着这新府邸定是曾下了不少心思,否则各处不应如此妥帖。 外头瞧着虽平平无奇,与平常院落无甚区别,到了里头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姜漓玥率先携云杉同含冬在新府里头转了一圈,最后同穆炎商议后,选了处东边朝阳的独立院舍设为寝屋,寝屋虽朝阳,可外头先要经过一众厢房,倒是难得的僻静。 除却寝屋外,前堂到后宅每一处无不干干净净,云杉入屋后,拾掇姜漓玥行装的时候索性一同将穆炎所摆在寝屋内的行装归整到一块,含冬则在一旁伺候姜漓玥修整,三人再回前堂时,堂上拜倒了不少仆人,姜漓玥睨了眼共数出六对仆人,众人一众出口问安:“请少夫人安。” 虽姜漓玥自小习惯支使仆人,可在穆府时身前便只有云杉和含冬,见了这声势不小的礼,倒一时有些怔愣,半晌才有所反应:“免礼。” 云杉视线一一扫过他们身上,又嘱咐道:“都下去吧。” 待扑人分散开来各自行动后,姜漓玥行至穆炎身旁,寻了另一张椅落座,指尖摩挲着桌案,半晌才道:“炎郎,为这府邸让你同公公费心了。” “原先便置办好了,只是因为府中状况耽搁了些日子,前些日子屈居在府中,倒是委实委屈你了,如今有了这府邸,你惯是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来,这府中往后的事务便交与你了。” 姜漓玥微一颔首,给身侧候着的云杉使了个颜色,待她退下后,姜漓玥斟酌半晌才开口:“如今暨州涝灾一事虽已解决,可究竟还是存了些灾患,炎郎可有何盘算?” 暨州处于地界交界处,且不说一场涝灾让州府内损失重大,至关紧要的是朝廷无所作为迟早会失了民心,若边境胡人趁虚而入,暨州城池防不胜防,指不定哪日再起灾难便被一举攻下,虽说深闺女子不宜议事,可如今新帝在位,根据前世的记忆,姜漓玥已然能料到自家郎君这条仕途不甚顺利。 可朝堂政事毕竟在她所涉范围之外,她所知所闻皆是浅显一层,自然是能提点的便提点,其余的便只能看造化。 第三十八章 长乐阁 穆丞相府同端王府如今在朝堂之上举步维艰,姜宬听信秦氏一族谗言,反倒曲解姜穆两家好意,姜穆两府之人所提所奏之事自然没引起他的注意。 就连穆炎所奏相关暨州内所存隐患的奏疏,也不无意外地石沉大海。 见穆炎心思沉重,似为朝廷政事舒展不开眉眼,姜漓玥连忙转移话锋:“有一事我未及时与你提,你从前身上所佩戴的这玉牌可曾有过何渊源?” 话语间玉牌已被姜漓玥从腰间取下,从之前出发去暨州时穆炎交给她的时候,她一向保存的很稳妥,若不是想起那日在暨州曾有人询问过,她也不会起了这一心思,穆炎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玉牌上:“倒未曾有过什么渊源,是祖母赠与我的,从小跟在我身边,除了玉质格外特殊,似无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随身多年,我早已习惯了。” “你怎会突然问起这玉佩其中的渊源?可是曾听闻了什么风声?” “倒是未曾,不过见炎郎这玉牌玉质特殊,便想询问一二,即是祖母赠与你的,炎郎该随身携带才是,怎会想着赠与我?若是祖母知晓了会不会为此不悦?”姜漓玥小心翼翼询问道。 穆亚眼光扫过姜漓玥身上的玉牌,停滞半晌,才道:“自然不会,你我一体,祖母赠与我的自然也就属于你了,不过你所说这玉牌来历我所知倒不甚详尽,祖母赠与我的时候只惟愿他它能护我康健罢了。” 来历听上去虽十分简单,可姜漓玥总觉得其中掩藏着更深的秘密,否则在暨州身上这块玉牌就不可能三番四次引起他人注意,就连当地灾民都有人识得其中不凡。 暨州又处在同匈奴边境交缠之地,莫非这块玉佩同胡人有何关联? 虽胡人犯大凉边境已有多年,可此前创伤以后已是许久未曾有所行动,姜漓玥想不通小小玉牌同其中有何渊源,既是想不通,她自然也就在心底留了个疑问,打算待以后有机会了再一同去查证。 “既然这块玉牌对郎君来说有至关重要的意义,玥儿如今在你庇佑之下自是不会有任何意外,不如郎君先收下这玉牌?”既然知道这玉牌对穆炎来说也许有尚且未知的作用,她自然不能将玉牌独占在身边。 转瞬间玉牌已然递至穆炎身前,听了姜漓玥那番说辞,他犹豫了半晌倒是收下了。 两人沉寂半晌,穆炎复又开了新的话匣子:“三月初七便是祖母的生辰,我先知会你一声,好让你有个准备。” 出嫁之前姜漓玥记着云杉将穆府众人生辰拟在了一份书卷上,只是嫁入穆府后左右事宜太多,倒记不太详尽了,穆炎提起后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下,才察觉老夫人生辰确是近了:“玥儿曾了解过了,只是近日事宜太多,不知老夫人往日生辰都是如果过的?” 自从老夫人在府中生活一切从简过后,近几年倒是连生辰也从简了,未曾大肆操办过,只不过穆如枫念及姜漓玥新嫁入穆府,寿辰总该操办的隆重些,所以才提了这一茬。 穆炎沉吟片刻,方才回应道:“祖母不喜那些繁文缛节,近年来都是一切从简,你大可不必太过忧心,只当寻常宴会便可。” 虽穆炎提及时只道当作寻常宴会,姜漓玥却是不曾真将寿辰就当宬寻常宴会,她心里已打定主意寻个空闲的时机出府去置办些礼品。 回想起老夫人面见她时虽是一脸和颜悦色的,可越是和颜悦色她便越觉得其中深意捉摸不透,尚在闺中的时候曾闻老夫人虽为女儿身,可行事座牌十分利落老成,先帝再世时穆府多少也因此得了多一份的器重,可先帝崩逝新帝继位以后,姜宬从未将心思放在国事之上,穆府自然也就被轻视了许多。 再者如今姜宬满心满眼觉着端王府同左相府如今越发碍眼,只想趁机除去,尤其是姜穆两家联姻以后,虽联姻是淑贵妃无意促成,可多少成了他心中一个心结,毕竟两家其中任意一家虽面上势力单薄,可倘若一联姻,背后势力则是无从掌控在眼皮子底下的了。 既两家势力如今联合一道,姜宬更不可能倚重任何一家,更听不得那逆耳的忠言。 府邸搬迁里外事宜全需二人处置,前堂小聚未到一炷香时间,两人便分散开来各自完成未尽的事宜,姜漓玥在府中兜转几圈才勉强将府中路线大致摸清。 云杉观摩这府邸后,从前的态度更是大改,如今全是“啧啧”称赞:“郎君如今同郡主倒是同心,这府邸分明大多按照郡主的喜好来打造的,这定花了不少心思,奴婢瞧着也好生欢喜。” 姜漓玥睨她一眼,琉璃色杏眸中尽显漫不经心,垂眼随意拨弄着玉腕上的白玉手钏:“嫁妆搁哪儿了?待我去瞧上一瞧。” “郡主近日是缺什么吃穿用度么?怎得想起了初入府时的嫁妆?” 虽有些迷惑,可云杉已走在前头为其引路,一旁的含冬对姜漓玥出嫁前的事并不清楚,则候在一旁缄默不语。 三人行至北边院落,又弯弯绕绕几条廊道,才终于停留在一见屋舍前,此间屋舍名为长乐阁,寓意自然是面上之意,姜漓玥凝神半晌,直到听了身前门响的吱呀声才回过神来。 屋舍在天光之下无需燃油灯也已是十分敞亮,里头更是纤尘不染,起初拾掇完这些繁重的嫁妆后,便全数交由穆炎打理,姜漓玥今日只是偶然起了心思想瞧上一眼,却不想成堆的嫁妆竟能摆放的井然有序。 姜漓玥顺着通道往里走,才发觉从外头看虽然长乐阁占地尚小,可一走近才能发觉里头同庭院布局一样是别有洞天,阁里摆放的大多都是她从端王府来时的嫁妆,只余几个角落摆放着些从前穆炎习武所用的用具。 其中角落的一把佩剑样式十分惹人注目,姜漓玥走近细看了几眼,又抬头望向云杉:“这把,是郎君的佩剑么?我还真从未见郎君舞过剑。” 直到此刻踏入了长乐阁,她才发觉她自己似乎在穆炎面前展露无疑,可她对穆炎却是知之甚少,若不是今日见了这佩剑,她险些要以为穆炎只是个文官,加上尚在深闺时,林氏未曾提及穆炎武力如何,不免让姜漓玥徒增好奇。 “大约是的,今日我到这长乐阁看过一回,向青同我说这屋内摆放的都是您和郎君的东西,让我记着按时来这打扫,莫让这些东西落了灰,只不过您的嫁妆实在太多,倒不易凸显出郎君所存的东西了。” 姜漓玥沉吟半晌,决意先趁着当下闲来无事先外出替老夫人置办寿礼:“含冬,去寝屋内将我那幕篱取来,我要出府一趟。” 含冬颔首暂退,指尖摩挲上剑鞘,角落不够敞亮,她特地让云杉燃了壁沿上的油灯,屋舍转瞬亮堂起来,姜漓玥自然借着摇曳的光影瞧清了剑鞘上的纹样:“云杉,你可曾在外头见过这纹样?” 云杉凑近瞧了一眼,又垂眼摇摇头:“倒是未曾,郡主从前未曾对刀剑有过兴趣,不过在府中我曾听闻大公子说,世家里头公子的佩剑上的纹样皆会有所记载,若是郡主感兴趣,不妨找那书卷来看。” 倘若有书卷记载,那么后续也就明朗多了,只要找出那纹样所含寓意,一切方能知晓。 “不过郡主若是对这纹样生了兴趣?为何不知道问郎君?他定是对你知无不尽的。” 云杉在一旁低声嘀咕道,姜漓玥唇角旋即漾出一抹笑:“这夫妻相处之道还需我自己参透,若是我不去观察,样样去问,日子不就变得无趣许多了么?何况有记载的东西,趁着闲时多翻阅书卷,也是诸多益处。” 二人谈话间,含冬已是取了幕篱折返,姜漓玥拾掇妥当后,又不放心地问道:“我出府之事可替我知会郎君了?” 含冬边替姜漓玥整理幕篱边应声:“本想知会,可郎君不在府中,方才一路过来见了向青,我嘱咐他等郎君回了再知会一声,向青已让人备好马上了,此刻正候在府外。” 新府邸距城中街道不消半炷香的时辰,马车行至街道入口处,姜漓玥便差使车夫停了车,改为下车步行,毕竟城内通道虽宽阔,可此刻正巧赶上百姓外出的时刻,若一路乘马车前行未免有些耗费时辰。 京都的街巷虽不是她第一次踏足,可确是第一次看个真切,从前明面上来逛街市,脚都未曾沾过地,如今是真切站在这街巷上了。 京都集市到底比暨州那边热闹许多,街巷两旁房屋紧挨,四通八达,所谓货物更是应有尽有,无不齐备,街巷两旁车马络绎不绝。 姜漓玥下了马车后,便用幕篱将面容遮地十分严实,率先寻到了一间玉铺准备镶玉,方才之所以心血来潮找起那堆积如小山的嫁妆,就只为寻出如今身上携着的这块未曾雕琢的玉石。 其实以端王府的地位,姜漓玥完全可以差使云杉或者含冬任意一人过来,直接让人将玉石雕个纹样便送回府中,可毕竟老夫人恰好表达了对自己这个新妇的满意,她自是如何都该亲自跑这一趟,不该越俎代庖。 何况亲自来了这店铺内,又能亲自挑选纹样,就连雕琢时采用的工艺都能知晓一二,余下更多选择的余地,这一趟自是不会白来。 第三十九章 寿礼 玉石铺里头装潢采用天光,嵌玉石的掌柜正聚精会神睨着手下一块玉石,见姜漓玥一行人入内,抬眸询问。 “两位姑娘可是要镶嵌玉石?” 姜漓玥在案前琢磨半晌,将早已备好的玉石推至掌柜身前:“您先帮我看看这玉石能雕刻成什么纹样的?” 出门之前她曾让云杉在府中打听过,听说这玉石铺是城里头手艺最好的,来之前难免抱了些希冀,且从小因见了不少珍贵玉石,特地寻到此处不过是想挑件纹样配饰皆带吉祥寓意又鲜少能瞧见的。 “小姑娘这玉石材质不错,是想用来送礼还是自个儿藏着?” 掌柜边拾掇着镶嵌玉石的用具指尖边摩挲着姜漓玥递至他身前的玉。 “自然是送礼的,送我们府里头的老夫人,银子的话您无需顾忌,只要镶出来的纹样我能满意就行。” 从姜漓玥入了铺子后,掌柜其实早瞧出她身份不凡,虽年纪看上去尚且不大,可如今已做一副新妇打扮,衣饰虽是素雅却不乏贵气,瞧着如何也是城中大户人家里头出来的,加上他这铺子一向以诚为金招牌。 如今自然没有自砸招牌的理由,听说是个府里老夫人的寿礼,他眼睛一亮:“姑娘这要求倒是别致,我生平雕琢过许多玉,如此玉质我倒从未瞧见过,不知出自何处?” 姜漓玥只以嫁妆为由搪塞带过,她迅速将话匣子重新转回玉石纹样上,掌柜当下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展出了许多纹样。 姜漓玥眼神扫过纹样册,视线停留在一方鞭蕖纹上,指尖又摩挲过一方回纹,最终视线定在原先的鞭渠纹上:“不若就这纹样吧,我寻思着倒未曾在玉石上见过这纹样。” “姑娘不若将这玉石转予我?我瞧着这玉石不嵌纹样时已是特殊至极,姑娘若觉着苦恼何不挑另一样做寿礼?” 门口传来一阵宏亮的声音,姜漓玥总觉得男子声线有些耳熟,却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姜漓玥抬头,见一白衣公子从马背上翻越下来,将马缰抛给随行的侍从,大步迈入玉石铺里。 平白上街并未生事便有人大肆来抢她姜漓玥手中的物件儿,倒真是闻所未闻,等到天光七分打在他侧脸上,她才终于看清了人的模样。 居然是秦应寒,姜漓玥险些没将白眼翻上天去,秦应寒行至她近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其中隐有几分惊艳之意。 虽说他对她没一份真意,可姜漓玥生得这副容貌确实无法令人忽视,方才她下马车时也曾因容貌太过出挑吸引了许多目光。 若说那些目光尚且能让姜漓玥适应,秦应寒此刻的目光却让她十分不适。 她直觉不快,即刻反应迅速地转过身不愿搭理他。 掌柜认得秦应寒,连忙躬身迎了上去,满面堆着奉承笑容:“秦公子,您要的玉石早已备好了,本欲待会差人送上府去,怎劳公子亲自前来了?” 秦应寒则从善如流应答道:“今日方从外头回,恰好路遇此处,便想着亲自来取,过几日才好献上去。” 话虽答得自如,可眼神却断断续续往姜漓玥身上飘,掌柜虽瞧出些端倪,可贵人们之间的事他自是不适合掺和,只得倚在一旁候着。 半晌见铺内沉寂,掌柜笑道:“公子亲自嘱咐的事,自是不敢耽搁,不若我去取来给公子?” 秦应寒未答话,努努下巴朝着姜漓玥的方向,示意他先招呼姜漓玥。 姜漓玥心思早未摆在铺中,此刻下意识转头望他一眼,见他视线正灼灼放在自己身上,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的要求都告诉过你了,我这玉石自是交予你了。”姜漓玥定了纹样,留下定金转身便往外走,没再多瞧秦应寒一眼。 出了玉石铺,云杉直觉松了口气,鼻尖冷哼出一句:“这秦家公子真真是阴魂不散,明知郡主已嫁予穆公子,竟还敢三番四次前来叨扰,奴婢真该好好问候问候他这心是如何长的。” 弦外之音便是觉着那秦应寒没心眼,姜漓玥心中感慨一番,究竟云杉单纯了些,就连对心生厌恶的秦应寒也只能苛责到如此程度。 姜漓玥半晌没作答,云杉不知怎得记起姜漓玥尚在闺中那则传言,难免有些忧心:“郡主,你不会对那秦公子还留有什么念想吧?” 方才失神那半晌,姜漓玥只是想着接下来是直接打道回府还是再在街上逛上一圈,见云杉生疑,连忙摆手解释道:“自然不是,那秦氏何德何能能让我惦念,我只是向来看不惯他那些作为,你这丫头怎么总能往别处想?” 见确实并未有任何状况,云杉垂眼咕哝道:“郡主一心向着穆府自然是好。” 姜漓玥笑了笑,接着提起裙摆往外走,打算再在街巷上逛上几圈,再为府中添些新鲜物件。 秦应寒目送姜漓玥背影离开后,又远远望着她提着裙摆莲步生花的模样,正逢出神时,掌柜跟着上前,视线同样放在她身上:“秦公子倒与这位姑娘霎是有缘,这姑娘同公子所思所想倒难得契合,也爱这玉石。” 秦应寒收回视线应了声,迟疑地从随从手上接过马缰,翻身跃上马背,待行出约莫半里后,才迟疑地对侍从道:“方才那位姑娘的模样可瞧清了?待会替我将人拦下,我有话与她说。” 侍从微一躬身应了声:“公子先歇息片刻,待会小的自会把那位小姐带到公子面前。” 禀报完了侍从便驱着另一驾马离去,秦应寒凝视了半晌才收回视线。 姜漓玥出了玉石铺,便将方才里头的小插曲抛诸脑后了,悠哉在街上晃荡几圈,才复又登上原先停在借口的马车。 待马车行上一段稳妥的路程后,姜漓玥正想掀开帘子瞧瞧外头的光景,却感觉车身陡然一震,前头仍有惊马声,晃得她险些一个踉跄掉出马车外。 幸好含冬及时伸手将人搀稳了,云杉见状确认姜漓玥无碍后,当即沉下了脸,急急想掀开帘子察看一二,却被姜漓玥及时抬手拦住了。 云杉偏过头眼神里明显有不解地询问:郡主为何不让我掀开帘子? 姜漓玥极力稳下心身,侧身贴着车璧探听外头动静,除了簌簌风声外,其余声音几不可闻。 她连忙使了个眼神示意云杉切勿掀开车帘,顿时车厢内噤若寒蝉。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姜漓玥直觉后头仍会发生些不可预测的事,斟酌半晌,她探到车帘后方一寸的距离,沉声喝道:“怎么回事?” 一列弓手正严阵以待地候在不远处蓄势待发,秦应寒原本如寒冰似的眼神微微一变。 分明从前她曾接触过的姜漓玥无论是从容貌或是其他方面瞧,都分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怎只一段时日竟生了副胆似的,遇了意外更是处事不惊,全然没有世家小姐该有的胆怯。 秦应寒竖掌往后挥了挥,示意弓手按兵不动,车外的马夫早已遭了暗手,此刻正昏睡在外头,秦应寒随身侍从轻跃上马车,又执起马缰,模仿着前头车夫的声音:“无妨,郡主,只是前头正在通路,方才小的前去探看,让郡主受惊了。” 弓手依秦应寒所令寻了处隐匿之处藏身,秦应寒也适时隐匿于林中,云杉见外头车夫应了声,眼神示意过姜漓玥后才小心翼翼掀了一角车帘。 果不其然外头已是一片天地茫茫,全然无了秦应寒一行人的身影,就连前头伪装车夫的侍从也已换上原先车夫的衣裳。 云杉里外检查无误后,掀下前头的帘子,嘱咐道:“行了,快些赶回府中,若是耽搁了时间郎君可要拿你问罪。” 侍从应声,驱车往前行,目的地却与新府邸全然背道而驰,云杉不动声色坐回原位后,悄声对姜漓玥同含冬道:“方才我们应当是中了奸人的计,如今该如何是好?” 秦应寒早因当日宫宴上被穆炎抢了风头心生怨恨,加上原先手中的新棋竟被夺去,心中自道不快,早因心有不甘在穆府内外探听已久,未曾想真等来了府邸搬迁这一日。 今日上街碰上姜漓玥倒真算是巧合,见她身旁四下除了两名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外,竟是一名精壮侍从也未曾带出府,没想到穆府百密一疏,他自是不可浪费此次机会,这么个大便宜他若不占岂不让人白拾了去。 马车趋驶向前的同时,他已换了身夜行衣悄声跟在后头,面上以面具遮掩,一时半会不细瞧是认不出来的。 姜漓玥摩挲着玉腕上的白玉手钏,若有所思地道:“自是,方才我见车夫脖颈左侧有处暗纹,该是府里头出来的死士,绝不是穆府身侧的人。” “待会你们其中一人借机脱身,他们如今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你们速速回府内送信。” 云杉面上焦急,声音却不敢当真使出来,只得瓮声瓮气道:“郡主,我们怎可让你一人狼入虎口,如今我们在身侧才能拖延些时间,危急时刻您万万不可命我二人离去。” 含冬自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马车重新绕过一个弯道,车厢内顿时一阵迷雾,未及商讨出具体应对对策,三人便一同失了意识。 第四十章 失踪 车外伪装车夫的侍从褪去身上的布衣,悄声行入车厢内,确认三人昏睡,才踏出马车外使了个暗号。 秦应寒同一众弓手蜂拥而至,侍从守在马车外,见秦应寒亲临,即刻几步上前:“主子,都办妥了,如今这三人该如何处置?” 秦应寒双手负在身后,思索半晌,指了指未掀帘的车厢,冷声道:“只留下端王府那千金,其余数人送回他们那座新府邸前,速度越快越好,本公子要尽快看见那穆炎痛不欲生的脸色。” 侍从得令,待秦应寒从车厢内横抱出姜漓玥后,迅速跃上了马车,挥了挥马缰一路疾驶至穆炎新府邸门前。 待马车停稳妥后,秦应寒贴身侍从在守门侍从的注目下明目张胆离去,穆炎新府邸守门侍从见了带着穆府标记的马车停在前头,又窜了个人出去,守门的二人即刻上前察看状况。 马车外侧四仰八叉地趟着个车夫,身后便是睡姿十分别扭的云杉和含冬,其中一个守门侍从认出了人,连忙上前探了几人鼻息,确认无碍后又急急冲入府内。 可府中寻了个遍最终只在书房前寻见了向青的踪影:“方才府外出现了府里头的马车,里头跟着夫人身边的侍女,属下瞧着事情不对连忙来寻公子定夺,公子可曾回府了?” 向青摇摇头,意识到事件要紧,连忙带了配件往府门口走,脚步匆忙时不忘询问道:“方才可有驾车之人?那人呢?” 守门侍从自知有些失职,当下心虚连带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方才没能拦住,那人像是有功夫底子在身的。” 之所以那名乔装的侍从敢明目张胆在人眼皮子底下示威,自然是因为这座新府邸一切尚在完善中,即便平日里的守卫也不甚森严,否则无人敢轻举妄动。 毕竟穆府如今还连着端王府,京都这两大世家虽势力渐衰,可举动如此不顾后果的自是少见。 向青自已来不及问责,脚下生风赶到府外察看,果不其然侍从口中的马车正稳妥停在府前,他探听状况后连忙对身后的侍从嘱咐道:“稳妥将这三人安置到府内,其余事宜待我先通传公子,不能让谣言散步出去。” “若在此后听到一丝一毫不利于夫人的言论,公子定是要问责的,你们都给把嘴守严实些,此刻开始阖府内外加强防备。” 向青嘱咐妥帖后,更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丞相府,准备将当下的事及时上,哪曾想方才赶至车厢府外,便见同远青谈笑风生的穆炎。 他一刻不敢多耽搁,连忙上前,附在他耳旁轻声道:“公子,夫人出状况了,今日下午外出置办寿礼回程时竟造贼人掳了去。” 原先他合该跟着姜漓玥外出,可他竟一时大意,如今自是有些愧疚自责的,言语间更是遮掩不住的担忧。 穆炎一脸正色瞧了会人,问道:“她如何了?可知哪个贼人将人掳了去?” 向青抬头望了穆炎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迟疑半晌,才小声道:“暂时不知,小的一得知消息便连忙赶来,已让其余见了状况的侍从闭紧了嘴,私底下让人去找了,不过夫人跟前的两个侍女倒是送了回来。” “只是人中了迷烟,消这半晌不知从迷糊那股劲里出来了没?我实在担忧夫人状况,所以连忙赶来了。” 四周气氛仿佛凝固了会,穆炎喟叹一声,连忙接过丞相府侍从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笃定道:“先回府里,具体状况问过侍女兴许能知晓些状况。” 向青一顿,紧跟着翻身上马,一边眼皮跟着跳了两下,终是不敢再多言。 三人赶至府邸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穆炎身上未及换上常服,便径直往安置着云杉和含冬的前厅赶,云杉和含冬已消醒转,此刻恰过了迷糊劲。 见穆炎面色阴沉跨入前厅,心自然一点点跟着往前沉,云杉连步履都有些不稳,行至穆炎身前时已跌落在地,伏身叩首:“公子,此番是奴婢失职,竟让主子只身犯入陷阱,实在无颜面对公子。” 穆炎疾步上前,将人扶起,面色缓和了些,一字一顿问道:“你们今日去了何处,遇了何人,事无巨细一一同我道明,我好将她快速寻回。” 云杉被扶起时思绪仍有些漂浮,半晌才稳住心神,才出府后行程一一道明:“今日同夫人出府后,我同含冬二人随侍左右,因街巷狭隘,便将车夫留在街外,紧跟着夫人先去了玉石铺,当时遇见了秦公子,可夫人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夫人出了玉石铺后又置办了些用品,此刻正在车厢内,那群劫匪似是早有预谋,直冲着夫人来的,原本夫人正想使计让我们其中一人出逃,哪知那劫匪竟置换了车夫,还施了迷烟,再醒来时便在府内的。” 含冬记忆自然跟她一致,她回顾半晌复又补充道:“醒转后我曾清点过车厢内夫人的细软,一分不少,且今日玉石铺那秦公子的神色似有些怪异,会不会是…” 含冬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时便及时噤声,穆炎思绪翻转:“你们是说,路上遇见秦公子了?” 此话一出,云杉同含冬更是齐齐点头。 秦应寒满心满眼皆是质问姜漓玥当初为何背信弃义在宫宴上拂了自己的意,让自身错失大好时机。 可姜漓玥中了迷烟后竟是再未醒过,秦应寒让马车停在了一座庭院前,将人横抱起,行入竹屋内,吩咐仆妇去备冷水。 以他本性,自是睚眦必报,何况姜漓玥在他眼前让他中了这么个绊子,他一时半会自然歇不下这口气,既然姜漓玥迟迟不愿与自己搭话,自然也就由他起这个话头了。 只是此刻姜漓玥未过那股劲,他也不再耐着性子等人醒转,仆妇将冷水备好后,秦应寒便命人直直往姜漓玥身上泼。 姜漓玥身上的素色襦裙一下湿了大半,面上的水顺着两颊滴落在地板上,因这水势过大,原先束在发髻上的白玉簪也随之跌落在地,发出一阵浑重的声儿。 因着湖水温度实在过低,姜漓玥一个激灵便醒转过来,起初仍有些迷糊,待秦应寒伸手擒着她下颌打量她时,她转瞬思绪回溯,杏眸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秦公子,如此行为怕是有失风度了?为何三番四次来招惹我穆府,你当真以为我们两府是你掌中之物么?” 秦应寒擒着她下颌的力愈发收紧,直到姜漓玥面上若凝脂的肤色渐沾绯红,他才稍收了手:“如今你便是本公子的掌中之物,别再挣扎了,你失踪这几个小时,身边婢女和车夫都回去了,只你一人回到府中,当真有任何清白了言?” 他最受不得的便是姜漓玥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且他十足信任以自己以往对女子的本事,只要耐心足够,定能让她臣服于自身。 此刻屋内只剩他二人,姜漓玥对他心生厌恶,挣脱了好半晌却发现他轻而易举加重了力道。 且姜漓玥眸中稍纵即逝的恐惧似乎取悦了他,他颇具兴致:“郡主,你当初为何食言?分明对我示好,转身却嫁予穆炎,若你有难言之隐,我倒不介意再求娶你,倘若你能将一纸和离书呈到我面前。” 其实秦应寒对此事压根没把握,到时候消息传开以后,端王府和穆府齐齐出手,到时候他们秦家倒只能落个趁人之危的名声,他之所以愿意冒险,是笃信姜漓玥当真对他存了几分心意。 姜漓玥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思所想,此刻面临陷阱也不愿如他意,他丝毫不畏惧地对上秦应寒寒直勾勾的视线,字正腔圆一字一顿道:“不可能,秦公子,当初我同你解释过了,我对你只是友人之谊,念在两人相同兴致才同秦公子多聊了几句。” “未曾想让秦公子误会了,此事错在玥儿,玥儿当亲自同秦公子致歉。” “如今倒是与我生分了些,当初那方绢帕上的岁岁常相见莫非也是玩笑话了?那是从你端王府中递出来的,可别趁此糊弄本公子。” 秦应寒其实已大致猜到几分是中了姜漓玥的招数,可他纵横情场多年,向来没有他中计的份,此刻她更笃定那份绢帕上所抒是姜漓玥真实的心意。 “绢帕?可是素色那块?”姜漓玥倏地问道。 “自然是,上头的情义本公子一直记着,你也承认那方绢帕出自你手了?” 秦应寒见姜漓玥状似妥协,竟险些喜上眉梢,以为再能重新利用她,没成想她知消半晌便带着笑意解释道:“那日在寺内我正想同公子解释这事,我原想借那绢帕还你个情,未曾想府里头丫头粗心,竟递了自己临摹诗篇的那方绢帕。” “上头的字还是那丫头练了许久的,没成想竟讨了公子的欢喜,既公子喜爱,那便赠予公子。” 事情来龙去脉自是如此,只不过姜漓玥将其中故意派婢女递错帕子的事理所应当换成了无意之举,加之秦应寒已动了怒,如今不会轻易放她归府,她不如找些理由同他周旋。 第四十一章 胁迫 缓过身上那股冰冷的劲,姜漓玥意识渐渐回笼,脑海里不禁蹦出些如何逃出生天的法子,按照秦应寒向来狡猾的性子,强硬的法子自是使不来。 不妨试试柔和的法子,就是将当前这死局凿出一方小口也尚且能自救。 “秦公子,既然澄清了是误会,因着误会让公子误解我的情意,漓玥自是该赔罪的。” 姜漓玥声音泠泠,掷地有声。 秦应寒自是一眼望透了她的玲珑心思,自宫宴后他便有意提防姜漓玥,如今好不容易将人擒到手,自不可能错过此次能一举重创姜穆两家的大好时机。 “赔罪?如何赔?若你只是想以此拖延时间或趁机脱离险境,我劝你趁早放弃,若是当真悔过,便让穆炎递那和离书来,只要我见了和离书,自会还你自由。” 秦应寒一字一顿道出整句话,期间视线凝在姜漓玥稍显得苍白的芙蓉面上。 “和离书?自是不可能的,我如今既嫁一人,一生便只会忠这一人,若秦公子执意将我囚禁此地,若不出我所料,郎君定会寻来此处。” 如同听了个天大笑话似的,秦应寒当即笑得开怀:“寻来此处?你当我秦府底下私宅能随意闯?” “秦公子口中所说对漓玥的那分情谊有几分真假,唯有你心知肚明。” 此刻既对她下了心思,姜漓玥渐发觉秦应寒全然未曾有过将她放回穆府的盘算,相反倒是一份胜券在握的模样。 话音落下后,气氛有一瞬如凝固似的,秦应寒半蹲在她身前,视线与她平齐,眸中毫无波澜:“我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自然该给你个教训。” 转瞬他拾起姜漓玥发髻上跌落在地的白玉簪,置于掌中把玩:“你猜,你那郎君若是见了这白玉簪子?又当如何?” 姜漓玥嫁入穆府后,惯用的簪子式样通常有特定纹样,今日这白玉簪倘若近身之人见了定能一时分辨。 她抬眸大致分辨了眼外头的天色,转瞬又收回目光,平淡地道:“郎君当如何我尚且未可知,秦公子若生好奇自可试试。” 果不其然下一瞬秦应寒便竖掌将外头候着的侍从召入内,将掌中的白玉簪子递予侍从,嘱咐道:“将这白玉簪送到穆府去,让穆炎独自一人前来,否则我无法保证他能否活着踏出我这府邸。” 话里自然又几分意思带着威胁意味,如今姜穆两家联姻源于当今圣上赐婚,若他明目张胆将穆炎杀害,无疑会惹来无数非议,此话自然是他口出狂言罢了。 仆妇执白玉簪退下后,秦应寒取来了绳索,三两下便将她的手脚捆绑起来,最后将她打横抱到一直竹质床上,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让你看看你那心上人是如何败给我的。” 姜漓玥有些嫌恶地挣脱着他束缚在自己肩上的手,却被他强制压住不动,略带警醒地道:“你最好别使花招,方圆几里都是我秦家地界,若你不安生打着出逃的念头,我劝你趁早打消为好,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不对你动粗。” 秦应寒留下话后便径直往外走,姜漓玥多少因他的话有些忧心。 仆妇取了白玉簪后径直同侍从往穆府去,穆炎已在大街小巷上逡巡一圈,重回穆府歇息片刻正欲再出府时,却得府中侍从来报:“公子,外头来了位妇人说是要见你。” 穆炎神色一凝:“可知是何人?罢了,我亲自出府去见。” 向青同远青二人一同疾步紧随其后,仆妇见了穆炎后面上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穆公子,我们公子有请,这是信物,您亲自瞧了便知。” 穆炎仅睨了一眼她掌中的白玉簪,冷声质问道:“我夫人现在何处?” 仆妇未答话,即刻转移话头:“马车候在府外了,公子且随我来便是。” 见向青同远青意欲上前,连忙阻拦:“主人只许穆公子一人前行,其余的无需跟上。” 两人训练有素,一向跟在穆炎身侧,除了平日就寝或有任务外出,几乎是寸步不离,这会听了仆妇只允一人前行,仍是有些不甘。 大局为先,穆炎伸手拦下了二人,低声嘱咐道:“你二人尚且候在府内,我无碍的。” 穆炎前行几步,又转头朝二人使了计眼色,才登上秦应寒派来的马车,待他上车后,侍从在前头驾车,仆妇从车璧上取下一块黑色长巾,略带恭敬道:“抱歉了公子,主人要求这一路上必须蒙着您的眼。” 话语方落,穆炎眼前便被蒙上了一层黑巾,好在对四周仍是有感知的,恰似此刻马车已进了一片幽深的山谷,鸟鸣声清晰可闻。 约莫行了一柱香时间,马车平稳停下,仆妇将穆炎眼前蒙着的黑巾取下,率先下了马车,穆炎紧随其后,侍从将两人安置妥当后,便趋车离去了。 仆妇缓步上前,行至屋前屈指轻叩竹门数晌,推门而入,穆炎大致打量周遭环境后,大致确定此处居所属秦应寒私下置办的。 仆妇将门敞开后侧身让穆炎入内,待穆炎行了几步后她迅速退出将门阖上,屋内只余他同姜漓玥二人。 穆炎进屋一瞬便见了平躺在竹床上被限制行动的姜漓玥,他疾步上前将姜漓玥身上的绳索解了,语气稍稍急切地询问道:“玥儿可还好?今日是我来晚了。” 姜漓玥因许久未能行动自如,一下脱了束缚,半晌才回过神,眼泪花已在眼眶中打转:“是我掉以轻心让郎君忧心了,郎君这一路上可受伤了?” 询问期间姜漓玥已行动先于意识将人上下检查了个遍,确认他身上并无伤口后才舒了口气。 秦应寒却适时入屋打破了二人和谐的氛围:“二位郎情妾意倒真让本公子看得好生感动,不知穆公子今日前来可是做好准备了?” 穆炎将姜漓玥护在身后,沉声喝道:“你今日做出掳我妻之事?莫不成还想让我感激你么?” “自然无需你感谢我,不过穆炎你未将郡主失踪的事声张吧?否则此刻城内定是闹开了,你不也担心消息传了出去毁了你二人声誉么?” “尚未声张又如何?我维护自家夫人声誉莫不成也该被定下罪名?倒是秦公子三番四次寻上门来,到底意欲何为?” “你中途截胡,我自是要同你比试比试,好让我们郡主瞧瞧她当初下的决定到底有多大的错误,你可别让我失望。” 秦应寒话音落下后双手便环在身前,颇具一副玩味的模样,似是准备好生瞧穆炎的笑话。 “截胡?我与郡主这桩婚事是圣上亲赐的,莫非你想让我们二人拂了圣意?再者如今我们夫妇二人一体,任何事都不劳烦你插手。”穆炎佯装不解地发问。 婚事虽是机缘巧合之下触成,可往日相处之中穆炎早已瞧清姜漓玥心意。 姜漓玥原本候在一旁正担心穆炎一向温润的模样应付不了秦应寒这种城府颇深的伪君子,却不曾想亲自瞧了才知道秦应寒这种人于他来说对付起来也能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秦应寒略微处于下势后,当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依旧坚持道:“穆炎,你不敢同我比试?所以才借机岔开话题。” 穆炎眼神轻飘飘定格在他身上,云淡风轻吐出了句:“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便说说要比试什么?” 秦应寒心中所想自然是比剑了,素传穆家儿郎剑术了得,如今却有许多年未曾瞧过穆府剑术了,他大费周章一则为了一探姜漓玥虚实,二则为了亲眼瞧那穆炎所舞的剑术。 众人只道穆府剑术多年未再现于事,却不知其中缘由,穆炎身为穆府中人自然不愿触碰这禁忌,当秦应寒表情轻松吐出比剑术时,他当即蹙了蹙眉:“今日我前来只为接回我妻,秦公子若缺消遣请另找他人。” 竹屋外头远青和向青早已候在外头,悄无声息将仆妇同侍从用迷烟暂迷昏了过去,此刻外头静得只剩风声。 穆炎已伸手将姜漓玥从床榻上扶起,正欲往外走,秦应寒伸手将人拦了:“当我不存在?什么都没留下居然就想轻松走…” 话音未落,秦应寒便遭了从窗户潜入的向青的暗手,向青点了秦应寒身上几处穴位确认他动弹不得后,才疾步上前:“夫人受惊了,今日是属下疏忽,请夫人降罪。” 自那盆冷水泼至身上后,姜漓玥彼时身着的一身衣裳正湿着,沁骨的凉意刺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面对向青所说仅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嘴唇蠕动几下正想发声,却倏地面前一片昏暗。 穆炎起初只触到她衣袖,未及发觉她身上滚烫,此刻姜漓玥霎时失了意识倒在他怀里,他面色霎时变白,连忙对远青道:“快将马车驱来,顺便转道去医馆!” 下一刹穆炎打横将姜漓玥抱起,径直放入马车车厢内,远青快马加鞭将马车驱至医馆前。 “大夫,请您速来看看我夫人的状况。” 原本正倚在柜台打盹的大夫一惊,当下让他将姜漓玥打横放在诊治所用的榻上,指尖隔着层屏障开始探听她的脉搏。 第四十二章 我心悦你 半晌后,大夫抚了抚两鬓生出有些发白的胡须,喟叹一声:“不能仗着年纪轻就不顾及身体呀,这小姑娘要晚点送过来恐怕昏睡不醒咯。” 方才在竹屋时,姜漓玥面上全然一副无异的模样,穆炎才未曾察觉到不对劲,一心只与秦应寒周旋好尽快将人解救出来,未曾想姜漓玥当时竟已发了高热。 大夫率先取了颗寻常形状的药丸:“公子,速速将这药丸给这位姑娘扶下,若是两个时辰后高热褪了下来,再将这药草煎了服下。” 旋即从药柜前取了几味药草,堆成药包后递给随行的远青。 穆炎携姜漓玥回府时,见她身上衣裳仍有些湿漉,难免心生焦急,当即令向青迅速回府。 穆府。 穆炎疾步抱着姜漓玥入了厢房,对早已候在厢房内的云杉同含冬嘱咐道:“漓玥发高热了,你们好生替她先换了衣裳,然后再用热毛巾替她擦擦身子。” 云杉见姜漓玥额间沁着层层密密的汗,当下觉得日子更难熬,手脚麻利地取来注满冷水的铜盆,含冬则从柜里取出一身干净衣裳替姜漓玥更换上。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云杉已替姜漓玥更换了数次置于额间的布巾,见她终于有几分醒转迹象,连忙跪在床榻边,温声询问:“郡主?郡主可还安好吗?阖府上下可都担心极了,您可算醒过来了。” 漫长的黑暗过后,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姜漓玥小心翼翼睁开了眼,可遇到强光时又下意识紧闭双眼,半晌过后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轻薄的床幔,上头用银线细细狗了出了芍药的花纹,是她一向喜爱的纹样,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听见云杉软糯呢喃声,才明白如今自己已是顺利脱离虎口了,至于最终究竟是如何脱离险境的她目前一概不知,一醒来便在床榻上了。 穆炎见姜漓玥有醒转迹象,连忙嘱咐外头待命的远青道:“远青,去将煎好的药取来。” 姜漓玥有些艰难地企图从梨花榻上坐立起来,身上原先盖着的锦衾随她的动作滑落到腰间,云杉见她醒转,原先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姜漓玥怔了半晌:“我这是脱离险境了?炎郎可有何处受伤?” 云杉当即识趣地将近床榻的位置让给穆炎,还颇具其辞的拉着含冬往外退,后头递汤药的远青更是一刻不敢耽搁,按照嘱咐放下药碗后跟着退了下去,屋内顷刻只剩二人眼观鼻鼻观心。 姜漓玥却浑然不觉任何不对劲,目光始终落在穆炎脸上,表情异常凝重,穆炎走近床榻,端起药碗坐在一侧,宽慰道:“我无碍,你且先喝下这碗汤药,大夫说你发了高热,不能轻视。” 穆炎见她不说话,只当是烧得狠了些,当下伸出大掌轻抚了抚她的眉眼,话里带着明显疼惜:“这几日便好生养着,我知会府里头的侍从侍女们不许将你的事声张出去,如今你无需有后顾之忧。” 穆炎手里端着的如同墨汁般浓稠又存在感极强的药汁,屋里的药味更加浓郁了些,姜漓玥瞧着不由得有些晃神。 穆炎瞧见她蹙着的眉,即刻将药碗放在一旁桌案上,宽慰道:“已命人备了你素来爱食的蜜饯同海棠糕,先喝下药以后便能尝口甜了,我听小厨房里说这海棠糕是采了新鲜的海棠花制成的。” 待回过神来,姜漓玥心里透过一阵暧昧,唇角轻扯出一个弧度,原先本就惹人欢喜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形:“炎郎自是有耐心哄,还真将我当成那孩童了,不过区区一碗汤药怎能为难我?” 后半段话说得自然是磕磕盼盼的,果不其然下一瞬穆炎便将药碗端起来递到她身前,声音里多少带着股耐人寻味的意味:“吃了这药高热便真能好了。” 说完,他用勺子轻舀起一勺药汁,袅袅热气腾地升起,多少让姜漓玥眼角一跳,她倒是任何新鲜玩意儿都愿意勉力一试的,只不过这汤药尚似含了人间疾苦,每每想到嘴里含着苦味,她便觉得那股蔓延全身的苦味实在叫人抵触,只不过穆炎一脸正色打住了她任何想驳了这汤药能治高热的话。 索性得灌下汤药,姜漓玥硬着头皮伸出柔荑:“炎郎无需喂我的,我自己来便可。” 好歹算是捏着琼鼻将整碗汤药灌了下去,涩人的苦一路从舌尖传到了四肢百骸,她原先因笑颜舒展开的芙蓉面一瞬揪成一团,连吃了好几颗蜜饯才勉强好受些,她扶额缓过那阵苦涩劲后,问道:“海棠糕在何处?我倒想尝尝鲜。” 穆炎见药汁终于算是见了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没成想你吃药惯是这样难哄的,若无人在旁边劝怕是布愿喝下去的,海棠糕我吩咐了云杉晚膳时分去取来。” 他口中所说的难哄,只不过是姜漓玥因为惧怕一切具苦味的东西,光是闻着味道便让她有些难以动心,何况是要将之吞咽下腹,她自然更是谨慎的不行。 空着的药碗被穆炎复又摆回桌案上,不多时,他面上浮着清浅的笑意:“要不要将屋里头的小四叶窗子全敞开了去?如今高热惯是有些难处理的。” 待瞧见姜漓玥点头后,他果真起身将原先未全敞开的窗子敞开了些,待坐回榻前复又道:“今日出去可曾受了伤?为何那秦氏总执着于你?你可是有何事瞒着我尚未说明?” 姜漓玥顿了顿,半晌才点了点头,转瞬又摇了摇头:“从前倒未曾觉着是何要紧事,原先也没打着隐瞒郎君的念头,郎君可还记得当日赐婚那宫宴上?你我算是第一次遇见。” 穆炎又静了片刻,思忖半晌后方记起二人初见之时的光景,当时的姜漓玥着实让他觉有几分惊艳,姜漓玥随他默了半晌,复又启唇:“秦氏约莫是认为过不去心里那关,所以才想着处处与我二人为敌。” 他缓缓地活动手指,半晌睨了姜漓玥一眼,说出自己心中地猜测:“此事可是与我有关?那秦氏三番四次找上门来,今日又提及和离书,可是因为当初那一纸婚约?他觉得你对他有情?” 姜漓玥未出闺阁时时常瞧见话本上偶然一两则关于男女情爱之间的秘闻,如今她与穆炎朝夕相处,自能察出其品行,相比起前世秦应寒献殷勤时的各样举动,如今她觉得穆炎种种行为皆是自然顺眼多了,她惹着难免如同针扎似的头疼,勉强应道:“自是他如此认为罢了,我???只心悦炎郎一人罢了,他口出狂言你自是不必予以理会。” 穆炎嗤笑一声,姜漓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深意,原先因病态而有些煞白的面色一瞬染了几层红晕,他明白女儿家面皮薄,自然而然给她拾了台阶下:“既是用了药,便再歇会,待会小厨房将海棠糕做好以后,我先让云杉取一碟来让你尝尝鲜,府里请了个厨子,若你以后有何想吃的,尽管吩咐下去便是。” 原先穆炎没想到这一层,只不过去宫中同百官议事的路上听了人寻常家事的墙角,才干脆在新府邸里请了个京都闻名的厨子上门。 他先前在宫中走动时,曾听闻数人道手艺高超的厨子难请,待亲自了解过后才发现传闻却未有假,当时为了请这新厨可是费了十八般技艺。 新厨入府后,穆炎便令他先着手制了一二道平日里姜漓玥喜爱的糕点,亲自尝过后才定下的,如今同姜漓玥提起时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的。 “炎郎为我费心了,府里衣食住行都紧着我了,如今你何况费多这一番心思,不过炎郎的情意我心领下,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回报,不如我替炎郎先攒着,待我日后想到了合适的再与炎郎具体谈谈?” “你我夫妻,自是无需如此介怀,你身为我妻,我自是该处处顾虑着,如今能换来一句你心悦我,倒不算白忙活一场。”穆炎十分直接地道。 原先姜漓玥以为已是迈过难免有些尴尬的一关,未曾想穆炎话里兜兜转转又直指原处,难免一时让她有些无计可施,她伸手压了压有些酡红的面颊,瓮声瓮气道:“炎郎说是如何便如何,我用了药有些困乏需得歇下了。” 她佯装揉了揉因长久仰着而有些酸疼的脖颈,咕哝道:“炎郎若是有任何未处理完的内外事务,便无需守着玥儿了,两个丫头还在外头等吩咐呢。” “丫头哪及我周到?我得看着你退了高热才可安心。” 话语间穆炎替已躺回梨花榻上的姜漓玥掖了掖被角,又俯身同她以额抵额,待感知她额上高温已有些退却后,才挺直起身板:“终究是退了些温度,没方才从外头时回来那般烫了。” “只不过为何你这双颊却比寻常更红了些?” 后一句虽似喃喃自语,可如同一把软锤敲击在姜漓玥的心门之上,若到此处再不动心可就真是铁石心肠了,她兀自在被窝里闷了会,待冷静片刻后,又倏地坐起身,飞快在穆炎右颊上吻了一下,又迅速钻回锦衾里,用极低的声音道:“如今郎君这双颊便能同我一样红了。” 第四十三章 有意试探 姜漓玥惯来爱闻的熏香正袅袅从香炉中燃出,床幔只放下其中一半,另一半敞开任由着敞亮的天光照着,她面上的红晕在天光映照下更清晰了几分。 空气凝滞半晌,穆炎迟疑地用双手抚了抚有些滚烫的半边面颊,喉结不自觉滚动,连声音也沙哑起来:“既要歇着便好好歇着,若再不闭眼我就带你做做正事了。” 这显然是撩拨过度适得其反了,姜漓玥连忙将锦衾拉高盖到头顶,极低声说道:“我已经睡着了,炎郎自己做些正事解闷吧。” 刚拉起锦衾的下一瞬,面上遮挡的这层屏障又全由穆炎掀开,他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姜漓玥,轻松吐出一句:“发了高热还敢这么闷着自己,小命是不想要了么?” 无处可藏,姜漓玥索性平躺着任由他看,面上毫不心虚地阖上了双眼,兴许是前头受惊多时,不知不觉竟真睡过去了。 再醒转时已是云杉唤她起身服侍她用晚膳的时辰了,姜漓玥身上已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任由云杉搀扶着坐到圆凳上,她先是环顾四周后才收回视线定格在食盒上,云杉摆完晚膳后发觉她有些心不在焉:“郡主是在寻额驸么?” “我这一觉睡了几个时辰?郎君可曾说是去哪了?” 穆炎趁着姜漓玥熟睡时出了趟府,毕竟秦应寒今日行为算是逾矩了,他绝不可能无所作为,出门时为掩人耳目,他只携了远青一人出门,对府里称外出办正事。 实际上则是驾马逾山涉水重返竹屋准备同秦应寒好生商谈。 云杉细细回想一番,才应道:“郡主这次受伤可大可小,大夫嘱咐你需好生休息,你今日大约睡了两个半时辰,额驸接近傍晚才出去的,还嘱咐小厨房及时备了海棠糕,可你如今这身子不可多食,只备了一小份。” 旋即云杉将摆着海棠糕的白玉小碟推至姜漓玥身前,她拿着白玉小勺舀了清粥一口一口缓缓喝着,待胃里添了丝暖意,玉手才捻起一块海棠糕。 果然是她素来喜爱的味道,自从搬入穆府后,穆炎更是事事紧着她的,比从前在丞相府时妥帖许多。 自然穆炎从前在丞相府的处境她也是了然的,且她二人搬迁新府邸后,她偶尔听含冬提起丞相府内的争端,据说高姨娘养好身子后复又开始惹起无数争端。 如今她已搬迁府邸,只要丞相府里那两位夫人同姨娘不将手伸至新府邸内,她自是不会对她们所做之事多加注意。 恰逢近日高姨娘因香萍失了一胎,养好身子后便联合穆兰三天两头找上白氏的麻烦,她的新府邸总算落了个清净。 其中至关重要的是,就算给高姨娘个胆儿她也不敢擅闯新府邸找事,毕竟郡主的身份地位是明明白白摆那儿的。 穆炎同远青驾马赶往竹屋途中耽搁了些时辰,重返竹屋时仆妇和侍从虽未醒转,秦应寒身上穴位却是已然解的差不多了,他三两步上前在人身上点了几下,秦应寒复又恢复自如行动。 原先门口的动静他本以为是侍从醒转,却未曾想穆炎居然以身犯险折返此地,他活动了几下手腕,有些玩味地直视穆炎:“穆公子怎么来了?原以为穆公子就是个文弱书生,在朝廷上有些贡献罢了,未曾想坊间传言竟是真的。” 坊间传闻穆家如今虽尚文,穆如枫以过人的聪慧攀上如今的丞相之位,可他尚年轻时有武力在身,只不过上了年岁以后倒未再舞刀弄枪。 至于穆憬同穆泽,自然对剑术之事了解颇浅,穆憬心系家国,每日为朝堂之事操劳,穆泽则一心攀上高位,心思从未摆在刀剑之上,倒是穆炎身世成谜。 众人皆知穆炎由穆家老夫人亲自抚养长大,可穆家老夫人也尚武,只不过后半生身子骨弱了些,便不再问世了,虽穆炎由她亲自抚养成人,可具体身世确实未有人知晓,明面上他确实同家中兄弟一致,一心只问政事。 私底下他却是曾习武无疑,只不过当时那套剑术特别,老夫人教会他以后便嘱咐他未至危及生命的时刻不可擅自用那套剑术,他不明缘由,却将老夫人的话谨记于心,这些年未曾随身携剑,自然也就被秦应寒当作了文弱书生。 之所以此次冒险挟持姜漓玥,一则让她尝尝欺骗自身的苦头,二则探一探这穆炎虚实,若剑术之事当真,他自该早提防着,若剑术之事有假,他自然无需再惧怕面前此人。 “坊间传闻?堂堂右相独子竟会听信坊间那番荒唐的言论?” 究竟荒唐与否,只要比试一番便知,秦应寒心切地从竹屋墙沿上取下一把剑,经手腕转头一番后,直直指向穆炎跟前,远青迅速从腰间拔出剑护在他身前,却被他拦着退后一步:“秦公子这是何意?今日劫我妻,现如今又要用刀剑直指我?” “行了穆炎,现在也没外人在,你就别给我装出那副样子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有功夫在身的,我们彼此之间也别遮掩着了,你跟我比试一场,如果你当真不会剑术,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如此口出狂言之人远青自是闻所未闻,若非穆炎在身后拦着他,他早拔剑同人搏斗一番了,对于穆炎所习剑术之事,丞相府中除了老夫人同穆如枫,便只有身旁两个贴心心腹了。 远青自然知道秦应寒口中所提的剑术,只不过他面上佯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倒真顺着他的话头糊弄他一把:“秦公子明知我们公子不会剑术,却三番四次要求公子执剑与您比试,若公子当真除了任何不妥,秦公子可有想过到时秦丞相该如何替你收拾这篓子?” 秦应寒行事通常不计后果,可提及秦至时他多少有些怵他,只不过他打定了今日必须试探出一二的主意,当下利落地执起剑斜向直指穆炎脖颈处,见穆炎全然未有还手的打算,他才急急收手。 方才的状况若当真是佯装出来的,心思未免太过深沉,秦应寒沉吟半晌,才明白今日无论如何是试探不出任何功底了,索性先由他回头好好休整,往后再做盘算。 “秦公子有意试探,如今可试探出个所以然了?既你已试探完,那便听我同你讲讲正事。” 所谓正事自然是同姜漓玥相关的了,之前敬佛寺一次他已极力容忍,未曾想秦应寒会再找上门来。 秦应寒闻言将利剑收入剑鞘内,似笑非笑问道:“你既不会剑术,想用何筹码同我商讨?” “此行我没带任何筹码,我只希望往后你离郡主远一些,若下次再出什么意外,我可就不会再轻易翻过这一章了,我穆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穆炎丢下警告后便率远青往外走,两人赶回穆府时已过了晚膳时分,穆炎嘱咐小厨房热了些膳食匆忙用下后,又匆匆行至主厢房。 姜漓玥不知正托着玉腮思考什么,见穆炎挑着帘子入屋,连忙将视线挪到他身上:“炎郎回了,正事可都办好了?” 穆炎褪去身上稍薄的披风,同姜漓玥面对面坐着,伸手抚了抚她的额间确定温度褪下后才如蒙大赦,她见他长舒了一口气,心口也跟着起伏好一会,半晌才咕哝道:“高热已经退下了,海棠糕我用过了,倒真同我所熟悉的味道一模一样。” “如此便好,正事都处理好了,你方才在想什么?”穆炎记起方才他入内时小姑娘正托着腮。 姜漓玥笑盈盈地眨了眨眼,有些神秘地道:“方才我在送祖母一块玉石会不会显得太过草率,不过炎郎替我筹谋筹谋?祖母喜爱什么物件儿?” “原是苦恼这个,祖母上了年岁,喜些纯粹的东西,只要是你送的她想必会喜欢,你无需记挂太多,按心里所思所想送上礼便是,礼尚是其次的,她对你这个孙媳很满意便是最大的肯定了,不过祖母过生辰的时候要回丞相府,高姨娘那边???” 之所以府邸搬迁事宜提前,多少也有几分高姨娘滑胎的原因囊括在内,穆炎自是要提前同她说清楚,到时若是有突发状况也好尽早做出反应。 高氏对于姜漓玥来说倒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她心思不正氏表现在面上的,相反白氏居心叵测又处在暗处,才是她真该提防着,新府邸里虽是所有人皆为新人,除了从前跟在身侧的婢女侍从外,可保不齐新人里头里就有来自各方的眼线,眼下除信任之人,其他人都尚需提防着。 “无碍的,那次只不过是误会,我相信高姨娘虽刚经了丧子之痛,可也不敢归罪到我身上,至于旁的事,到时候随机应变便可。” 料她高氏明知她滑胎是白氏暗地里所为,自然不敢将她当靶子使的。 穆炎微微颔首,姜漓玥启唇还想同他商讨时,门外云杉唤了她一声:“郡主,热水已备好了,可是现在要沐浴?” “既已备好了热水,你便先去,有何要紧事待会再说也行,身子要紧。” 姜漓玥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其实她原先氏想问问剑术和长乐阁里头那几把隐在角落的利剑。 第四十四章 坦诚相待 坊间传言曾说穆炎根骨绝佳,经过老夫人栽培更是难得的习武奇才,年纪轻轻除了剑术外更是对政事能有不少见解,可谓文韬武略一应俱全,之所以会沉匿在名利场中,皆是因为穆炎平时为人行事皆十分低调。 最至关紧要的一处是,传闻出来后从未有人见这位根骨绝佳的奇才碰过一次剑,后续世人也就默认前者道他是剑术奇才一事是谣传。 姜漓玥短暂离开后,穆炎先是执了一卷诗经翻阅半晌,觉着屋里有些闷了便思索着去廊道上散步,不曾想恰好见了端着红漆盘脚步匆匆往浴房赶的云杉,待她走近了,见穆炎立在原地,连忙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另只没端着漆盘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腹部,穆炎见状询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郎君,是郡主让我给她送另一身衣裳,今日挑的那一身有些不合身,可不知我这腹部为何一直绞痛,含冬也寻不着人,我如今正是要赶去呢。” 云杉话音落下时腹部痛感更加强烈,连肩膀都微微抖了一下,穆炎瞧她状况不对,当即道:“你先下去处理一下,这干净衣裳我送去便是。” 云杉愣了一下,微微颤声道:“郎君若是要寻郡主,大可待郡主沐浴更衣出了浴房再???” “若是贸然进去会不会有些不妥?”斟酌了半晌措辞云杉可算将话说齐全了。 穆炎自是未曾思及如此深,当下只是担心姜漓玥在里头沐浴太久昏厥罢了,他兀自接过云杉手中的红漆盘:“耽搁不得,你既是身子不适便先下去,我同她是夫妻,自然无需避讳这些。” 到底是因为身子的原因思绪一瞬也凝滞住了,云杉反应过来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既是如此,便劳烦郎君了,婢先退下。” 浴桶里热气氤氲,姜漓玥正用指腹轻轻揉着右边雪白的膀子,上头如今现了一道尚有些丑陋的印记,虽大夫替她拯治时说涂抹些药膏便兴许不会留下疤痕,可如今伤口方才生出新肌,难免留了印记,她闭了闭眼。 虽说她义无反顾、不计后果赶去暨州救下穆炎,也不在乎身上所谓小伤,可每每盯着这片新肌她多少有些头疼的,她既是不在意,可往后穆炎不知会不会在意??? 思绪才至半程,外头便传来“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动作是一贯的轻柔,旋即一阵脚步声近,屏风后人影一晃,尚有一层低垂的帐幔隔开两处,立于角落的青铜烛台上的烛火微微摇晃几下,浴房内弥漫着姜漓玥身上一贯带着的香软味道,穆炎原想放下衣裳后便嘱咐远青寻含冬前来伺候。 对面坐在浴桶立的姜漓玥交相揉搓着雪白膀子,见屏风后头伺候的人半晌没动静,才说道:“过后替我上上药膏,云杉,有些地方我看不见不太方便。” 说来也奇怪,这一趟云杉只去取趟衣裳,居然去了大半晌,若不是含冬突然不适,她早已沐浴更衣完毕了,如今满心满眼都在思索穆炎那件事,更是没了心思泡在浴桶里,只想趁早上药以后换身衣裳便回房。 烛台上的烛火正静静燃着,泛出暖黄的光,有薄薄的白色雾气氤氲在两人之间,姜漓玥的脖颈被湿润的长发紧贴着,雪白手肘已然静静地放置在浴桶边缘,待身后的人走近后,她才微微阖上眼,十分放松地任由他在之前旧伤口上涂抹药膏。 “今日怎生这般安静?平日里不是一向聒噪的很吗?” 从前云杉伺候她沐浴的时候总得寻机将上几番话才肯罢休。 穆炎不同声色地移开了不经意瞥到她身前两瓣柔软上的视线,微咳了声,佯装镇定地道:“云杉肚子不舒坦,路上遇见了我,我便先将这衣裳送来了,原本想找含冬来伺候你的。” 后续不用他解释局势也已十分明了,毕竟方才上药膏是她亲自要求的,如今进退两难的也是因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 姜漓玥云淡风轻地应道:“原是这样,郎君来也是一样的。” 话虽是如此说,可她已不动声色地往下缩了些,将原先搭在浴桶边缘的手肘伸到水下,身子刚动了一下,穆炎便靠近了些,直视她的眼睛,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一字一字道:“夫人似有些怕我?” 姜漓玥连忙摆摆头,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该如何解释这不是害怕而是???女子的羞涩。 虽早已坦诚相待过,可如今这样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对他开诚布公恐怕属第一次,他就这样俯身逼迫而下,两人距离骤然缩近,她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独属他的气息。 她芙蓉面上因热气和心中的悸动绯红了一片,加上湿润的一层雾气,徒增几分朦胧的美感,往后靠到身后的桶壁上,仰脸望着他:“郎君不若等我换上衣裳再同你细说?我自是不怕你的,只不过未曾想郎君竟会与我如此之近。” 穆炎眼睛直盯了她半晌,接着视线沿着她微微泛着蒙蒙水雾的绯红面颊往下,极慢地扫过一眼她已缩到水面下的肩膀:“你的手方才才上了药,如今缩到水下不就前功尽弃?你将手重新伸出来,我替你上了药便出去。” 姜漓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琢磨半晌双手交错缠在水下,最后只露出一段脖颈,声音极弱地道:“这伤还未好全,我怕吓着郎君了,上药一事我大可自己来,不必吓着郎君,郎君且到屏风外等候片刻。” 穆炎顿着脚步没动,似还执着地要亲自为她上药,二人对峙半晌,姜漓玥渐占了下风,只好妥协似地将肩膀从水下伸了出来,同时带起一阵水波涟漪:“是郎君自己想看的,可莫要怪我未曾提前说过,还有,郎君看了不许嫌弃这伤丑陋。” 平日里穿着宽袖衣裳的时候到底能将这伤遮个完全,每日自个儿能见着的时段也就是沐浴的时候,其余时间就连自身也不会去注意,她原先是打着也许等到伤好了穆炎也不会窥见伤口的主意,哪知关键时刻竟出了意外。 穆炎取了干净帕子替她擦拭湿漉漉的手臂,待准备上药时才应道:“怎会嫌你,夫人可不许再妄自菲薄了,这伤是因为我,改日再请大夫来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尽快消了这伤痕。” 姜漓玥迟疑了下,长长吐出一口气,凑到他耳畔:“无碍的,这点小伤我尚且能应付,何况过了这么些时日已经结痂生了新肌。” 穆炎肩膀微微动了动,手下力道却很轻,待替她左肩上了药后,又折身行至她右侧,拿着药的手一顿,俯身凑到她手肘上落下一吻,半晌离开后复又重新涂起药来:“谢谢夫人,王皇后我定会好好护着夫人,让夫人不再有这些后顾之忧。” 待双肘上的药上好了以后,姜漓玥原本想向往常一般起身换上干净衣裳,可她一见穆炎那双眼便不自觉会红了脸,此刻只要硬着头皮道:“炎郎可否闭上眼,待会我换好衣裳后再让你睁开。” 穆炎微微颔首,复又说道:“既然上好了药,不如我先去屏风后头等着?” 姜漓玥咬唇低头思索半晌,抬眸摇了摇头:“不必,炎郎先闭上眼便可,我还需炎郎协助我片刻。” 穆炎果真如她所愿阖上了眼,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穆炎不会再睁开后,双手扶住桶壁,“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身,水珠顺着她凝脂般的肌肤纷纷滑落,温热的肌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她打了个哆嗦,攀着穆炎的肩出了浴桶,穆炎感到肩上的力以后也阖着眼顺着她的力道往外挪动几步。 姜漓玥取了条布巾擦拭身子,穿上衣裳后低头系着衣带,待系好衣带后,她检查了遍衣襟,见无异状后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凑近穆炎后飞快在他紧阖的双眼上落下一吻:“可以睁开眼了,我换好衣裳了。” 穆炎长长松了一口气,听了她的话语才缓缓睁开眼,她眨了眨眼,指尖勾着穆炎的指尖,声音软糯地道:“我有事想问问炎郎,炎郎可得如实同我说。” 穆炎反手紧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待行至廊道上,睨了一眼有些清冷的月光,方才开口:“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他的声音如同染上月亮光晕的柔和,姜漓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半晌停在几步之外的一处柱子旁,望着他的眼睛,语调平和地说道:“炎郎,有些事你是不是未曾对我如实相告?例如其实你识得剑术。” 穆炎起先微微一怔,原先紧锁的眉头旋即舒展开来,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瞒不过夫人慧眼,只不过我起初并非刻意隐瞒你,只不过我确实久未舞剑,担心夫人起了兴致询问起来让你失望,所以才没提,何况就小小剑术,不至于坊间传闻当中如此传奇。” 他的语调不疾不缓,倒当真让姜漓玥从中多了解了她几分,她在前头引着人往前继续走了几步,十分坦然地道:“那让我猜一猜,这剑术可是祖母教的?” 第四十五章 吃醉了酒 有关穆炎身世的谜题穆老夫人从未对外人多提及,就连穆炎对内幕也不十分清楚,他会剑术一事之所以并未对外宣扬是因为从前老夫人还未归隐时曾再三警示过他的。 世人皆知穆丞相府为书香世家,所提及刀剑相关之事自不会提起穆府,可即便从前掩盖再严实,终是露出了些许端倪。 姜漓玥此刻垂着杏眸束手立在他身前,轻轻咬着殷红的下唇,模样十分温顺,见穆炎似无搭话的迹象,忙添言:“若炎郎不愿提及便算了,其实玥儿只不过想多了解一下炎郎,将来你我好相处。” 半晌,穆炎神色已是十分缓和,目光紧紧睨着姜漓玥:“其实这事说来也得说个几日几夜,只不过我的剑术确实是祖母所教,只不过当初她教我时明确强调过剑术只可以做防身用。” 姜漓玥复又慢慢抬起杏眸,眼里此刻因未消的雾气泛起层层涟漪:“原是如此,难怪空出的院落里全数拿来摆我的嫁妆了,我那日兴起去寻玉珏时恰好见了炎郎的佩剑。” 此事早在他预料当中,他原先就并未打算对她隐瞒自己略通剑术之事,只不过尚未来得及言明便被她先一步发现了,他索性也就提前将一切来龙去脉梳理清楚讲与她听,只不过缩减了其中许多细枝末节,一番话说完之后,目光也不觉落回她身上。 姜漓玥因方才匆忙出浴,身上只着了件素色中衣,长发尚未来得及打理,散乱地垂落在肩上,发梢上仍挂着水珠,水痕渐渐在肩上蔓延开来,浸湿了她胸前一片衣衫,如今微微起伏的曲线轮廓正若隐若现。 穆炎视线定了一定,虽不是首次见姜漓玥模样私密,可方才他不得已入内替她上药时,自己瞥见的那一幕竟又浮现在眼前,半晌后他怔愣着移开视线,斜斜盯着壁上的一盏烛台,道了声:“头发尚且还是湿的,今日才发了高热,莫要再因湿发受凉了,快些擦擦干,我方才已遣人唤了含冬来服侍,这会儿该是侯在外头了。” 见穆炎转身快步走出浴房,姜漓玥霎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含冬同云杉侯在外头约莫有半盏茶的时分,两人推搡半晌也未有一个敢上前叩门,见穆炎波澜不惊从浴房内现身,两人齐齐行了个礼,穆炎立在浴房门口半晌,嘱咐道:“好好服侍你们主子,可不能再受了凉。”随即步伐竟是比从浴房出来时更快了些。 云杉同含冬面面相觑对望半晌,忐忑不安地入了浴房,姜漓玥恰好正拿着布巾打理头发,见了来人,连忙说道:“这头发我有些理不顺,你们替我理理。” 这晚的小插曲姜漓玥只消半晌便消化过去了,一切变得和从前并无两样,待在穆府的日子里日日都是养些花草攥些古经,偶尔上街市上购些新奇物件儿。只在三日后,迎来了老夫人的生辰,姜漓玥趁着天色未全亮时便已起了身,由云杉服侍完一贯必经的梳洗后,总算挑了件水红罗裙,发髻上簪的是从前穆炎为她挑的那支羊脂玉。 梳洗完毕后,云杉边替姜漓玥检查行装边对一旁正拾掇着贺礼的含冬道:“我就说我们家郡主穿些艳些的颜色好,可郡主偏偏喜好素色,今日这水红穿在郡主身上倒是有番别样的娇俏。” 含冬趁着拾掇贺礼的空档回头望了一眼,啧啧叹声:“郡主确实不该日日穿些素色的,换着花样穿确实别有一番风韵。” 姜漓玥正从妆奁盒里挑手钏,闻言自是置之一笑:“你二人惯会哄我开心,不过是件寻常衣裳罢了,含冬加紧点,老夫人生辰我们该趁早了去。” 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到了,虽她只道从简了办,可穆府众人还是一大早便开始拾掇起来,府里侍女侍从各司其职,纷纷效力为老夫人庆贺贵诞。 拾掇妥当后,穆炎同姜漓玥一同坐的马车晃晃悠悠碾过青石路面,只消一炷香时便停在了丞相府门口,此次一路顺利,自是未曾发生任何意外。 二人搬迁新府邸已半月有余,除了时常所需的问安以外,姜漓玥已许久未曾踏入丞相府。 是日春阳明媚,马车停下时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若洗的碧空之下,往日熟悉的丞相府此刻正张灯结彩,门外几盏大红灯笼连成一排。 姜漓玥任由云杉搀扶着下了马车,四下张望后同穆炎一同行入府内。 为老夫人所设生辰宴需得日落时分时才开始,二人进了穆府后率先拜会了穆如枫,又行至听雪苑给白氏问安,最终才停在老夫人苑中。 姜漓玥入苑时,老夫人一贯坐在高榻上,见二人携手而入,面上染了浅淡笑意,姜漓玥已亲眼瞧见老夫人一次,此刻心态自然是放松许多,二人行了礼后侍奉在一侧。 老夫人惯常循例询问了搬迁府邸后的情况后便沉默下来,姜漓玥侧目递了个眼色,云杉旋即递上已备好的寿礼,姜漓玥亲手将寿礼呈至老夫人身前,不疾不缓道:“恭祝祖母寿比南山,万事如意。” 老夫人望了一眼姜漓玥,示意身旁侍女将寿礼收下后,面色一贯缓和地道:“有心了,你的心意祖母领下了。” 几人叙旧说了一会话的功夫,侍女便通传说高氏携一对儿女前来贺寿,平日里况且还能找理由搪塞过去,可今日大寿老夫人倒失了那些心思,旋即让侍女将人迎进苑里。 高姨娘原先不知姜漓玥已先一步行至老夫人府中,入苑时明显怔愣了一下,旋即眉头紧锁,睨了姜漓玥一眼,视线转至老夫人身上时已是十分缓和:“老夫人,今日我携兰儿同小泽来给您贺寿,祝愿您福寿绵长。” 高姨娘一向与老夫人苑内并无过多来往,从前老夫人尚未隐于苑内之时倒偶会与她会面,可自她称病后,已是许久未见,因此她在苑内一切行事皆十分谨慎。 穆兰近日正因自身尚无着落而有些苦恼,入苑前尚有些心不在焉,见了姜漓玥时面上分明有些讶然,行礼落座后百无聊赖地把玩盘中的羌桃,偶尔目光往姜漓玥身上一瞥,若非念及老夫人在前侧,她早有所动作了。 毕竟搬迁府邸之前家里头都紧着替她张罗婚事,可姜漓玥一搬迁府邸,她竟是连半分地位也提不上了,等到如今都未曾等到一个确切答复,心里多少有几分忿忿不平。 一行人兀自寒暄一番,至了日已将沉未沉的时分,才随老夫人一同转至前堂,前堂因着寿辰已提前装饰过,如今定神一看倒有几分焕然一新。 因着老夫人寿辰,前堂已聚集了不少京都世家,其中端王夫妇携长子一同在场,众人纷纷献礼后,宴席正式开始,场上觥筹交错,姜漓玥推拒几番后仍是饮了几杯酒下腹,穆炎更无需说,借着寿辰之名前来一探穆府虚实的更是占据多数,其中不乏曲意讨好者,穆炎面上只能应下,准备后续再做打算。 寿宴结束时已将近深夜,春夜里抬眸望去更是满目星辰,姜漓玥由云杉搀着出府时面上已有了微醺之意,眼前光景都有些浑浊,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清醒过来,低头朝着云杉问道:“现下是何时了?” 云杉同含冬一人一侧有些艰难地替姜漓玥稳住身形,云杉勉强抽空应道:“郡主,如今是亥初了,我们先上马车。” 从前在端王府时姜漓玥初初才沾了半杯酒便有眩晕感,因此在端王府时对她一律是禁酒的,今日寿辰之上终是因着迫不得已才堪堪印下几杯,可终究是不胜酒力。 姜漓玥被搀着上了马车之后,只消半盏茶的光景一同上了马车,他明显有了醉意,坐在姜漓玥身侧时低头睨了他一眼,半晌挺直背脊倚着车壁,见姜漓玥脑袋倚在车壁上,眉头正紧锁着,他伸手将人揽至怀中,将她脑袋搁置在自己肩膀上,兴许是因着吃醉了久,迷糊间姜漓玥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后便很是乖巧。 直到回了府中,穆炎先将姜漓玥送回厢房后,便兀自去了浴房沐浴,待沐浴毕后,府内已到了熄烛的时辰,远青匆匆叩了叩门,他疾速将中衣的带子系好后敞开门,远青直言是厢房那头闹出了动静,打听了下才知是夫人吃醉了久闹腾起来。 穆炎加快脚下的步子往厢房去,边往前行边询问道:“方才回府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怎生回了府就闹腾起来了。” 远青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听云杉说是少夫人偶尔吃醉了便会如此,这种情况算是少见。” 穆炎摇摇头,停在厢房前的一刻拿手点了点他的手肘,提示道:“日后可不许再让侍女们给她吃酒,她吃不了,吩咐小膳房那边平日的糕点食物里都别掺杂酒。” 远青微一颔首,守在了门外,将他方才嘱咐的话在脑里默念了十来次。 穆炎方一进去时就见云杉同含冬正围着姜漓玥,她正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青丝坐在床榻边,连脚都十分不老实地晃荡着,嘴里咕哝:“我不困我不困,我还能再抄几卷经书呢,你们都退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第四十六章 护你周全 含冬和云杉一面应付着她,一面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向他行了个礼,云杉上前一步解释道:“郎君见谅,今日老夫人寿辰,郡主怕是有些高兴一时贪嘴吃多了酒,所以才这副模样,从前在府里的时候王爷严令禁她吃酒的,也鲜少有过这样的情况。” 当真细数起来,姜漓玥统共没吃过几次酒,如今几乎每次吃醉酒时总能碰上穆炎,只不过如今的清醒对于尚且迷糊的她来说,终是没什么概念的。 含冬趁姜漓玥安静半晌的时候搀着她,让她躺下,姜漓玥只安静半晌,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十分不配合地不愿让她们照料:“我不要你们搀我,我自己能行。” 二人鲜少应对这种状况,又不能强硬将人摁在原地,含冬连忙收手,面色一时有些为难,见身上的束缚松了,姜漓玥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又准备翻身下床。 穆炎瞧着她酡红的脸色,生怕她再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来,连忙上前将人搀着,又对一旁正手足无措的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来。” 云杉和含冬犹豫了下,颔首退了几步,穆炎又抬眸嘱咐道:“明日备下些醒酒汤,免得她头疼。” 待二人退下以后,穆炎一把将人钳制住,姜漓玥一时动弹不得,面色上倘着些委屈,他将人稳住后,问道:“大半夜不睡觉,要下榻做什么?抄经书大可明日醒来再做。” 此刻她迷糊间才像发觉屋里来了人,斜着脑袋瞅了他半晌,含糊不清道:“郎君怎么会在这儿?” 似是不信穆炎此刻正在身前,她还伸手揪了揪他的双颊,他有些好笑地回应道:“难道我不应在此处?” 吃醉酒的人对当下状况哪有欲判能力,她奇怪地望着他半晌,抬头在他下巴摩挲了半晌:“胡说什么呢?我二人尚未成婚,如今你出现在我闺房里自是于理不合的。” “???????”这是一吃醉酒就梦回出嫁前,如今倒真当自己在国公府了?还误以为自己擅闯了端王府? 姑娘的梦境听起来倒有些新奇,转瞬姜漓玥又要伸手捏他耳垂,他挣扎半晌总算躲开了,姜漓玥却不满地嘀咕了句:“郎君为何面上对我都是嫌恶之色,莫非是嫌玥儿不够安生么?玥儿这就住手。” 果不其然下一瞬姜漓玥已安生了下来,穆炎腾出空手将人扶着平躺至榻上,又替她掖好锦被,正想收回被她紧紧攥着的指尖,便听姜漓玥抽抽搭搭道:“郎君莫要抛下玥儿,玥儿日后定会乖巧些讨郎君喜爱的,郎君别丢下玥儿。” 穆炎吸了口气,转瞬又坐回床榻边,宽慰道:“我不走,不过你可认得如今你眼前之人是谁?” 姜漓玥咯咯笑了起来,面上的笑更加明媒了些:“当然了,你是我的炎郎,是我心悦之人,我怎会不记得你。” 吃醉酒了居然还能意识到他是何人,他闭上眼叹出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多了几分确定,下一瞬姜漓玥嘴里又咕哝道:“你别以为秦应寒那人仪表堂堂,其实就是想利用我作为他的棋子来打压我们端王府,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被我识破了,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穆炎拎着她的手松了松,心下一滞,难道一开始是因为到了婚嫁适龄才迫不得已选了丞相府么?当时淑贵妃向姜宬提起这一桩联姻时他以为双方定有一方会做出反驳,没成想她却仪态万方地上前谢恩,自那刻起他便下定决心,只要姜漓玥真心待他,他必会护她一世。 “那你觉得你这待嫁的郎君如何?”他突发奇想地问道。 姜漓玥原本因谈起秦应寒而紧锁的眉一瞬舒展开来:“自然是顶好的男儿,我听母妃说了,穆公子承在老夫人膝下,除了堂堂仪表之外,更是腹有诗书,我从小见着的话本里都这么描写男子,我自是很向往。” 其中一部分自然是因着穆炎生了副好皮囊,穆炎从她话中已分析出了此意,他笑着垂眼望她:“你倒是挺自知,居然能看清秦应寒想利用你们端王府,不过你就不怕我也会有如此行为么?” 姜漓玥原本正迷糊着,因着他一句话竟有几分清醒,她眯起眼来瞅他,摇摇头:“自然不会,我相信郎君,母亲也同我说老夫人膝下培养出的定是好儿郎。” 见她防备已经全然消散,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她自觉往床角钻了钻,穆炎跟着上榻,扬了扬眉:“你怎知我是好儿郎,万一我当真怀了歹念呢?” 姜漓玥缩了缩肩膀,有些警惕地望向他,瓮声瓮气:“不对,郎君一定不是那种人,郎君怎么舍得对我藏着些不当的心思呢,不对不对,还有,郎君你我尚未成婚,你怎能上我的榻,若云杉发觉了定能吓死,郎君还是早些出去吧。” 眼见他听了自己的话非但没有往后退,反倒越逼越近,姜漓玥连忙伸手挡在身前,往后缩了缩:“郎君???” 穆炎望了眼窗外雾沉沉的夜色,又望了眼她似有些受惊的面孔:“我见你睡下了便走,如今可不许再乱动了,夜深了早些歇下。” 闹腾一阵许是真的疲倦了,姜漓玥一瞬乖巧的很,竟真的缩进被衾里,恰好眼皮子已经拼命打架,只一瞬便看不清眼前人,穆炎垂眼望她直至她乖巧地阖上眼才起身离开。 今夜这一小坛子酒究竟是把堂堂郡主所不为人知的一幕挖掘出来现在他眼前。 只是没走两步穆炎又长舒了口气折返回榻前,任劳任怨地伸手替她揉摁风池穴,初始时她因着倦意倒算乖巧,可步知是不是后续因为睡梦中感到不适,扭动几下身子便蹭开了被衾,上半身只着了件舒适中衣,面上全然是不耐烦。 睡梦中脾气究竟是大了些,穆炎替她重新掖好被角,又接着给她揉摁风池穴,过了好半晌姑娘才总算安分下来不再乱动,任由着自己给她按压风池穴,嘴里不轻不重呢喃:“轻点儿,我头疼的很。” 穆炎伸手戳了戳她额头,又摇了摇头:“方才不让摁的也是你,现在又说舒服,我真是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向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可每每同姜漓玥在一起时总容易失了从前的原则,这种感觉到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姜漓玥此刻更顾及不上他偶尔念叨的几句,自顾自睡得十分酣畅,面上更是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险些没让穆炎盯着出了神。 一盏茶的功夫以后,姜漓玥总算安生下来,也不再试图蹭掉身上的锦衾,他才重新敞开门,轻声将云杉同含冬唤回榻前:“明日备好醒酒汤以后,早些喂她喝,否则该喊头疼了。” 含冬应了声好,见穆炎抬步往外走,犹豫着问道:“郎君今夜要走么?不歇在房里?” 穆炎视线重返姜漓玥身上,半晌又收回目光:“不了,明日等她醒来再议,今夜好好伺候她,若半夜蹭掉锦衾记得给她盖上。” 留在这儿谁知她有了意识以后会不会有误以为自己要轻薄她,分明是成婚了的人,醉酒后忘性倒挺大,穆炎交代妥当后离开了卧房。 姜漓玥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翌日醒来时有些恍惚,定睛瞧清了屋内陈设才知自己位于何处,含冬候在里屋见姜漓玥撑着身子起来,连忙上前搀了一把,又按昨夜穆炎嘱咐的连忙送上了醒酒汤:“郡主,快喝下醒酒汤,昨夜郎君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下的,不过这都日上三竿的,夫人可算睡醒了,可还觉着头疼?” 姜漓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玉手接过汤碗后,定睛望了一眼,就着碗沿将醒酒汤灌下,不自觉伸舌舔了舔嘴唇:“我怎么睡了这么些时辰,今儿晨间你们怎不唤醒我?” 含冬将空了的玉碗搁置在案上,边摆着午膳边道:“昨儿老夫人寿辰,郡主高兴,吃酒吃醉了,您都忘了么?昨夜郎君还来了屋里,您吵着嚷着说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还不许郎君歇在屋里。” 这些话虽穆炎未曾提起,可云杉和含冬候在外头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们当时就猜测到姜漓玥是真吃昏了头,一下梦回深闺当中。 姜漓玥眨了眨眼,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回响着脑海里寥寥无几的关于昨夜的片段:“昨夜之事我却是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郎君闯入了我的闺房,后来二人相谈许久。”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下:“只不过我二人到底谈论何事了我倒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结合含冬对昨夜的描述,姜漓玥似乎联想到什么,脸上一下又泛起一抹红晕,她记得从前那些话本子里也描述过别人吃醉酒后会胡言乱语,那她昨日究竟?????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终有一日竟会如此出格,一时竟不知待会若是见着穆炎后该如何应对。 含冬见她神色凝重,当即安抚道:“不过郡主大概是说了些无伤大雅的话,郎君出去时面色倒是缓和,甚至有零星笑意,郡主大可不必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第四十七章 逾矩 从前在端王府的时候未曾因吃醉酒闹出出格的事来,偏偏此次竟是昏了头在生辰宴上跟着胡喝了一盏,用完午膳后她寻思着要不要去同穆炎解释前因后果,晨间起身时她听闻云杉道他昨日宿在书房内。 纠结半晌后,姜漓玥穿戴整齐后行至书房门前,却又忽地心生怯意,在门外踮着脚朝里张望一阵,又踌躇地在门外来回踱步,过了半盏茶的光景,才重新鼓起勇气上前。 如此反复几趟难得打好主意,向青倏地站至他身后:“少夫人,郎君让小人来问问您,您这是准备在书房外头做什么呢?” 不知怎地这一问倏地让她有些心虚,加之宿醉之后脑袋有些混沌,半晌她才答道:“啊???没什么,昨日翻了一卷书经,有几处步明白,寻思来向郎君讨教讨教。” 向青挠挠头,面上皆是疑惑:“可是我记着少夫人同郎君昨日在丞相府里头待了一日,后头又吃醉了酒,怎得还有时间翻阅书经?” “??????” 姜漓玥干笑一声:“你倒观察挺细心,郎君在里头么?” 自然在里头,若非穆炎嘱咐他此刻还在里头伺候笔墨,见向青点点头后,她朝他招招手,向青犹豫半晌附耳凑近:“我问你,昨夜郎君从我苑里来了书房以后可与你们说了什么?从昨夜起就一直待在书房么?” 确实说了几句,但当时他情绪难辨,向青同远青二人不好多加评论,只能站在一旁听着穆炎那番自言自语,旋即向青摇摇头:“未曾,郎君回书房后便歇下了。” 话虽听着真切,可姜漓玥总觉着向青当下是在安慰她,她耷拉着眉应了一声,重新鼓起勇气屈起指骨叩了叩眼前那道月门,听闻里头之人应声后她才推门而入。 穆炎听她入门,抬头睨了屏风后的身影一眼,收起桌上一本册子交给远青,声音低沉却又带些威严:“先下去按我说的照办,从前行事不规矩都给我撵出去。” 原先已险些从屏风后探出头的姑娘吓得一颤,连忙躲回屏风后,笑了一声缓解紧张:“郎君怎得动怒了。” 见她半晌未走近书案,穆炎复又重新抬眸:“你躲那后面做什么?做亏心事了?” “自然不是,方才听闻郎君在处理要事,想是不便叨扰,便先在这站一会儿,等你处理完了事我再前去。” 穆炎莫名其妙地瞥了屏风上的身影一眼。 自从之前怀疑府邸里安插了奸细后,他便对排查府内其余仆人一事十分上心,毕竟上回入宫时同淑贵妃已划清界限,按照淑贵妃一向行事来说,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二人的联姻顺利下去,他为了不受限于人,只能先从府邸内逐步排查,先将别有用心之人剔除出去,可此事极易打草惊蛇,只能多花些时日多多观察。 殊不知姜漓玥竟有些心虚,见姜漓玥不肯迈步上前,他索性将手下未阅完的书卷先收了起来,兀自行到屏风后,牵起她的手往里走:“替我研墨?” 二人隔着桌案,漆黑的墨条衬得她玉白的指尖更加莹润,姜漓玥仔细研墨同时分心打量穆炎面上神色,半晌后复又垂下眼:“郎君,昨夜????玥儿可有做何逾矩的事?” 她飞快抬眸同穆炎对望了一眼,又添了句:“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玥儿真做了逾矩的事也希望郎君能见谅。” 穆炎只瞧她一眼,低头继续用狼毫在宣纸上攥些什么,姜漓玥不自觉望着他出神,半晌的功夫原本白净的宣纸上已布满了字,他拿指关节轻叩桌案,示意她认真研墨:“研墨时认真些,如今砚台里的墨已然用尽了。” 姜漓玥点点头,指尖捻着墨条继续研磨起来,玉腕时时跟着转动,待穆炎中途停下时,她复又问道:“郎君???方才我所说之事当如何?” 待宣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字后,穆炎搁置下狼毫,抬眸望她,眉往上扬:“昨夜之事你还记得?” 被他的目光盯得一凛,姜漓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干脆闭着眼实话实说:“其实大抵不记得了,所以才来问郎君,若是玥儿做了什么逾矩的事说了什么逾矩的话郎君能不能当作忘了?” 难怪自从入了书房后便战战兢兢的,原是担心自己做了些不该做的,若真要从昨夜之事当中挑出错处来,倒真是件难事。 穆炎意味深长睨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开口:“若我说你当真做了什么逾矩的事你可会认下?” 姜漓玥伸手摩挲了下双颊,念着左右不会太过失了规矩,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点点头:“自然会的,郎君说与我听听,若当真是玥儿逾矩了???” “若当真逾矩了?当如何?” 姜漓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若当真是我逾矩了,任凭郎君处罚。” 清醒的时刻倒当真是个明白人,穆炎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个弧度,刹那间起了兴致,他睨着她缓缓开口:“昨夜夫人睡梦中还念了秦家那位公子的名姓。” 秦氏名姓一出,姜漓玥只需转念一想便知昨夜发生之事,此事倒真有些棘手,她一双含水光的杏眸同样直勾勾睨着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吐气如兰:“那我定是在睡梦里将他骂了一遭,所以郎君觉着我辱骂他那番话逾矩了是不是?” 穆炎憋着笑点点头,肩膀禁不住有些耸动,为掩她耳目,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梨木椅:“你先歇会,我处理完眼下的事带你出去散散心。” 姜漓玥方才已称自己记不得昨夜的醉酒经过,听穆炎一番话后更是未曾想起一点细枝末节,眼下见穆炎确实未将她醉时的行为记在心上,倒难得长舒一口气,安安静静挪着小碎步坐到梨木椅上,托着玉腮望着正忙碌的穆炎。 穆炎将桌案上的册子规整回原位后,开口问:“方才起来时头疼不疼?” 姜漓玥摇摇头:“不疼,说来奇怪,我从前看那些话本子的时候,上头都说醉酒之人翌日起身必会头疼,怎么我倒安然无恙?” 若非昨天惹着她的闹腾给她揉摁风池穴,现下这姑娘不知该叫了多少回疼,穆炎觑她一眼:“不觉着疼的话下回在旁的宴上再多喝些,指不定多喝几杯能成仙。” 寿辰上她已经尽数抵挡过去,可只几杯下腹便已经成了昨日那副模样,如今借姜漓玥个胆她也不敢再轻易饮酒了:“昨日寿辰上都是迫不得已,我已然推拒了许多,可耐不住众人热情,往日我不喝了便是。” 方才经由穆炎睨那一眼,她不知怎地就莫名心虚,她空着的一只手指尖若有似无地轻敲在梨木椅边沿上:“郎君待会要待我去哪?” 穆炎停下手中的活计,解释道:“待会上街以后你便知晓了。” 区区出趟府弄得如此神秘,倒让姜漓玥当即喜上眉梢,她眼睛一亮,又开始盘算待会经过街市时去寻些从前未曾食过的东西。 穆炎将册子规整回原位后,将守在外头的远青唤了进屋:“待会派着跟在后头的府卫可都挑好了,待会出行时务必确保少夫人的安全。” 远青微一颔首,念及暨州那头今日传来的信报,穆炎蹙了蹙眉:“暨州那头的探子怎么说?这几日还是有灾民不断骚扰边境么?” 此刻桌案上正摊着一副羊皮地图,穆炎神色凝重地一处处点过去:“那边兵力相对薄弱,倒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明日待我上朝了再上奏疏。” 远青紧跟着穆炎蹙起了眉:“公子说如今胡人到底在图谋什么?虽说近些时日面上一片安定,可洪涝是边境防守最弱的时候,若当真有胡人混进流民里,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从前先帝在位上一直派遣强兵精将在暨州一带防守,当时胡人同大凉定下休战协议,倒真已有许久未起争端,可新帝上位,对端王府和穆府视若猛虎,一直不予重用,边境防守如今正薄弱之时,若当真此刻有流民挑起争端,暨州边境支撑不了多时便可能会被胡人占领,加之如今守着边境的将领所剩无几,正是胡人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期。 一筹莫展之时倒不若外头去寻新思路,穆炎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眉心:“你去将马车停在后院,待会从后门出。” 远青离开后,姜漓玥从梨木椅上起身:“郎君待会欲从后院出去可是为了掩人耳目?” 果然如今二人越发有默契后,许多事都瞒不住她,加之姜漓玥从小在端王府中受此熏陶,自然习得些察言观色的本领:“郎君无需过度操劳,我相信郎君定会想出个万全的法子。” 穆炎微微颔首,缓步将书房的门拉开,侧身让姜漓玥先行出去:“可要换身轻便的衣裳?” 当下姜漓玥一身罗裙,若上街去倒无不妥,往常她在暨州以一身男装示人,当下倒心生了另外的法子:“我看今日这身已是不错,我回苑里让云杉替我将面纱取来便是。” 姜漓玥当即要迈步往前行,穆炎从身后按住了她的肩,努努下巴指着候在门外的向青:“你去替夫人取面纱,顺便将云杉和含冬一同唤来。” 第四十八章 生得正合我意 论周到的话在府里头倒当数穆炎最为周到,姜漓玥未曾开口之事他早已吩咐人去办了,念及此处,唇角莫名向上扬了扬。 穆炎睨了外头的天色一眼,又偏头睨她一眼:“傻笑什么?” 姜漓玥正低头绞着帕子,穆炎睨了她一眼便能清晰望见姜漓玥唇角扬起的弧度,她抬手压了压面颊,鼓着腮帮有些不满:“女儿家的心思,郎君到底有些不懂。” “不过???”姜漓玥刻意顿了顿,眼珠子跟着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我从前有没有同郎君说过,郎君生得很好看?” 话语间她还拿眼角偷瞄了一眼,见他目光穷追不舍地游移在自己面上,又赶忙收回视线,穆炎视线在她身上游移半晌,才低头看看自己:“你今日才发现?” “大婚那日便发现了,只是担心那时说了的话,郎君觉着玥儿是轻浮之人,今日说的话似十分合适。” 穆炎嘴角不自觉往上牵了牵,赶忙收回游移在她身上的视线,掩唇微咳了下,他别过脸以后,姜漓玥视线倒越发大胆地放在他身上,逡巡了好几圈直到云杉和含冬出现在身后。 准备妥当后,穆炎率着远青同姜漓玥一行人从后门出了穆府,直往郊外靶场去。 马车约莫行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出了城门,紧接着在深林中颠簸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才停了下来。 姜漓玥虽对所到之处心存疑问,可一路上她皆未曾多问一句,抵达前一路上皆是温温静静的,马车停稳以后,云杉和含冬两人一前一后将姜漓玥搀下马车。 待视线朗阔以后,姜漓玥才知自己深处深林中一处靶场,未来得及提问,远青已从靶场后方一处竹屋内取出了两把弓箭。 穆炎从中挑了一把轻些的递给姜漓玥,她有些不明所以地伸手接过,却险些让弓箭压弯了双臂,未接过之时她有些低估了弓箭的重量,此刻接稳妥了以后忍不住嘀咕:“郎君怎会想着将我带来此地?” 从前话本子里头的男主人公不都只带心上人去些能游山玩水之地么?怎生到了她身上有如此大的转变。 穆炎似能瞧见她面上的惑色,从远青手上取了弓箭后旋即解释道:“几日前你不是说想看看我舞剑么?可已在府中不便加上我已有些生疏了,便想着带你来此处瞧瞧我的剑术。” “只此一次,你可记得看真切了。”他话音落下后行至引射处,随后搭箭上弦,将弓拉开后张成满月状,弓箭当下渐渐发出轻微震颤的声响。 弓弦紧绷的下一刻,他忽地松开了紧扣着箭杆的拇指,箭在一瞬挣脱束缚,离弦直往靶子中心的钱孔去,其速只快让姜漓玥几乎只能闻见周围的风声同箭挣脱而出时划破长空的声响。 方才射箭的整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险些让姜漓玥以为身侧的穆炎是为其他人所附体,顷刻间,靶场内爆出一阵叫好声,连姜漓玥也十分捧场地叫好。 “从前郎君倒不肯与我说这些,今日怎倏地想全数倾诉与我?”姜漓玥手上托着弓箭,连声儿都弱了几分。 穆炎将手上的弓箭递给候在后头的远青,几步上前,停在离她尚有一寸之地,抬起食指朝她勾了勾,姜漓玥当即附耳靠近,才听穆炎别有深意道:“夫人一直想瞧,我总不能全数瞒着夫人,你我夫妇既是要共度余生,我自然会对你坦诚相待,至于其余尚未述与你的,往后我再告诉你。” 姜漓玥肩膀微微动了动,却未答话,穆炎解释完带她经由此处的来意后,又低声询问:“要不要教教你?学会了权当日后防身用。” 面上遮挡的面纱早在下马车之前就已取下,因二人距离过近,穆炎说话时所喷洒出的气息毫无遮挡地喷洒在她面上,她微微眨了眨眼,往后仰了些,深吸一口气,声音软糯:“我一向知习诗书,怕郎君教不会我。” 穆炎牵了牵唇角,未作答,旋即他扶着她的肩将她转了个向,二人以近乎相拥的姿势面对着靶子,穆炎微微倾身,触上她微凉的玉手,领着她抬起弓箭,紧接着握着她的手动作缓慢的拉开弓箭:“可都看清了?” 姜漓玥一颗心似倏地提了起来,嘴唇蠕动几下却未出一声,最后只点点头示意,下一瞬箭已是离弦而出,她甚至未曾反应过来手上弓箭是如何脱弦而出的,再抬眼时箭已是正中靶心,她原先沉浮不定的心紧跟着落回原处。 穆炎抬手摩挲她略带绯色的耳垂:“是不是吓着你了?既看也看过了,不如我带你去街市上逛逛。” 若非穆炎提起,姜漓玥险些忘却出府前他对她的说辞是出府散散心,她当真跟了出府以后,散心却突然变了个花样,不过统共来说,她心确实也沉浮了一阵,只是不知能不能算上散心。 从未接触过武术的她在余惊过后倒增了几分兴致,在穆炎手即将脱离的那一瞬,她连忙出声喝止:“不如郎君再教教我,指不定教多几次我便会了,既是郎君要待我出来的,现在可不许反悔。” 原本已挪了些许的手当即又覆上她的手,反复几次教她如何拉弓后,见真有几分渐成气候之势,穆炎从松了禁锢,挪步到她身侧,朝着靶子的方向努努下巴:“试一试,按照方才我告诉你的法子。” 姜漓玥点点头,拉住弓箭的手已是沁了层层密密的冷汗,她瞄准靶心后迅速松开拇指,箭脱弦而出,下一瞬响动的声音弱了下去以后她闭了闭眼,低声询问:“射中了吗?” 周围未有人作声,姜漓玥鸦睫轻轻煽动,半晌才缓缓睁开眼,起先只睁着一只眼,见箭中靶后才舒了口气,面上稍显得意:“郎君,玥儿这番未曾让你失望吧?” 穆炎十分捧场地摇摇头,姜漓玥原就对新鲜事物有十足热情,见自己所发之箭能中靶时已是十分愉悦,虽未及靶心可她已是心满意足,穆炎松手后她足足把玩那把弓箭有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最后觉着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收起弓箭,踱步至穆炎身旁。 “我们是练完以后就赶回府内吗?现下时辰不早了。” 穆炎行至她身前接过她手上的弓箭递回给远青,将人搀到一旁备好的椅上坐着,边替她揉捏肩膀边解释:“倒不急着回去,若你对此处满意,我们今夜在这歇下,明早再赶回去。” 姜漓玥仍记得下午在书房时穆炎稍显凝重的神色,她自是无法视而不见,面上原先有的喜悦渐渐沉了下来:“下午在书房的时候我听炎郎似有紧急之事,不急着回去么?” “政务之事今日处理完了,明日还有新的,无妨,出府时我特嘱咐云杉替你收拾了简便行装,如今是否要留在此处全凭你一句话。” 难怪下午登上马车之时她见远青身上背着两个行囊,原是为此备下的,他倒是思虑周全,姜漓玥垂眼不知思索着什么,半晌复又抬起头:“既然郎君有意带我来此处散心,自是该尽兴的,不过我今日尚未用晚膳,此刻竟是有些饿了,郎君不觉着饿么?” 方才沉迷于弓箭之术,倒真失了许久的饥肠辘辘之感,如今饥饿感复又上涌时,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万里天际遍布星辰。 穆炎嘱咐远青协助云杉二人支起锅炉后,就地取材烧起了晚膳,三人忙活期间,他提议带姜漓玥上屋顶望星辰,原先她尚有些犹豫,可见他锲而不舍的模样,难免心下一动,懵懂之间已被被穆炎的轻功带至屋顶,两人越过屋檐时尚存的起伏感在凝立之时并未平复,待她平静下来后,他才缓缓扶她落座。 姜漓玥自顾自抬头赏了片刻星辰,穆炎则目光灼灼地睨着她,忘却了屋檐底下的喧嚣。许是他目光过于灼灼,她反应过来后面上一热,双手背到身后寻了块坚实的房檐,身子微微后仰,偏过头:“郎君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我面上沾染了什么东西么?” 见姜漓玥姿势有些威胁,他连忙伸手虚虚将人护住,确认她手下房檐不会坍塌以后,复又开口:“无事,只是觉得夫人在我眼中能与这星辰媲美。” 从前穆炎尚未成家时虽见过些女子,可从未见过性子如同姜漓玥一般的,传闻中女子大多是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出嫁前在家从父,出嫁后在嫁从夫。 姜漓玥却是识得礼数却又不乏生趣的女子,究竟比那些真正恪守深闺礼仪未有万般喜好的女子有趣多了。 见穆炎面不改色地夸耀自己,姜漓玥托着玉腮时忍不住牵了牵唇角:“从前未曾想过郎君会是如此风趣之人,如此想来,我嫁给你倒也不会无趣,郎君若信任我,以后大可将自己毕生所知一一倾囊相授。” “玥儿早已报了对郎君坦诚相待的意愿,不知郎君当真知晓玥儿所有习性以后,会不会嫌玥儿不够端庄贤淑。” 前世今生她在端王府内所谓待遇几乎一致,林氏对她的教育一向抓得十分紧,因此琴棋书画几样女儿家该知晓的东西,她倒真有其中几样能拿得出手的。 第四十九章 云南世子 从前姜漓玥在端王府里学习礼仪时皆是林氏在一旁看管着,她当时性子软糯,府中请来叫教授礼仪的嬷嬷只需演示几遍她便能模仿的有模有样,因此后头林氏对她一直很放心,在琴棋书画上的管教也就少之又少。 可姜漓玥依旧能写得一手梅花小楷,棋艺方面也有些造诣,其余两方面皆是略通一二,平日里听林氏的教诲时又十分认真,导致众人将她面上那副端庄贤淑的模样全当了真。 堂堂郡主该恪守的礼仪在她身上自是从未欠妥,只不过偶有烦闷的时光想要疏解便会有不同的性子呈现,如今穆炎既已渐渐对她敞开胸怀,她自没有将自身偶会现的略显顽劣的脾性藏起来。 穆炎娶妻之前倒未曾对妻子行为有过多要求,如今姜漓玥在府中能担大事又偶有自身的脾性已是让他有些讶然,自然不会起了嫌弃之意:“夫人瞧着我像是只看皮相的人?我既娶你为妻,自然该接受你所有的品性。” “何况我并不认为夫人身上这等性子能称上顽劣。”穆炎将心中真切的想法通通说与她听。 姜漓玥眸光在他面上流转片刻,复又仰脸面对沉下的天际,自顾自说:“若郎君往后有疏解不开的烦恼,大可与我说说,指不定我有法子能疏解郎君的烦闷。” 穆炎扭过头继续瞧她,半信半疑地问:“夫人当真觉着你能疏解我心中的烦闷?”姜漓玥嫁入府中已有月余,个中脾性他了解不少,且她嘴甜时每一句话就似掺了半斤蜜,凭那些好话要讨他一笑倒实属易事。 姜漓玥抚了抚芙蓉面,虚张声势地托着玉腮叹气:“郎君受着玥儿一日,玥儿便能替郎君疏解烦闷,只不过郎君往后可会像别家儿郎一样三妻四妾?” 穆炎眉目渐渐舒展开来,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多虑了,此生我有你一人为妻足矣,又怎会生了那等朝三暮四的想法。” 当朝民风虽已开放,可不少男子仍是三妻四妾,不过姜漓玥知父亲对母亲是一心一意,其余故事倒从话本上看了不少,可如今穆炎处处护着她,她存了心思观察,笃定穆炎这番话并非胡诌的。 当真能如话本里所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么?姜漓玥对此自是十分向往的,只不过未来之事尚未有定数,如今所能做的便是下定心思同穆炎守护彼此,后续的事待行到哪一步时再议也不迟。 两人各带心思望了会天际后,便听屋檐下的云杉扬声唤人:“郎君,郡主,晚膳备好了,你们可要趁早用些?” 姜漓玥枕在穆炎肩上未作答,只伸出玉白指尖戳了戳穆炎的掌心,穆炎当即应下:“待会就下来。” “对了,今日本想同你说一事,可下午处理信报时耽搁了,三日后我要去城门外迎接云南世子,近几日可能甚少在府内,需得同父亲一议事宜,若你有急事相商,大可嘱咐向青到丞相府寻我。” 姜漓玥从他肩上抬起头,面上笑盈盈地睨着他:“我发现近几日你同爹爹一样啰嗦了,我在府中自不会有所差错,你且安心去,待忙过这阵我们一同去陪陪祖母?” “祖母若知孙媳妇如此孝顺,定是乐得不可开支了。”穆炎接过她的话头。 二人重回竹屋时,屋内正弥漫着膳食的芳香,他们简易用了晚膳后便早早歇下。 第二次按照计划驱车回府后,穆炎未在府中待够半盏茶时便急急赶往相府,接下来两日皆是如此,姜漓玥待在府中自是自找乐事消遣。 对于穆炎所提云南世子之事,姜漓玥只匆匆听过便未记起过,直到第四日穆炎穿戴整齐趁着天未亮时出府察看迎接事宜时,她经云杉提示才记起今日云南世子进京。 云南之地四季晴好,时常能见万丈霞光,当地民众在云南之地更是颐养半生,封地内有一处雪山四季未曾消融,其蜿蜒之势状若玉龙,人人信奉学上之上有神明。 夜氏先祖被封云南后,于雪山脚下不远处修一城池,名云城,定王都。 近一百多年下来,历经数代云南王的扩修,今日之云城城墙千丈,城里人口十余万,虽无法与京都媲美,但如今外头正是纷争不断之时,却未曾有几人敢动这云城的心思,藩王争斗通常只存在其余数城中。 云城地处西南方,云南子民因着地势偏远倒真是清平无扰,人人皆能安居乐业。 这天清晨对于京都百姓来说只是寻常日子,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春已至,城内树梢上枝叶更密,城门开启后,随着日头升高,城内逐渐变得喧嚣不断。 穆炎携一队车马提前候在城门外,当云南世子夜玄一行人靠近城门时,身后众人无不放慢步伐,穆炎根据出城时所阅的画卷,对夜玄面貌有了一定印象,此刻见对面为首之人着了窄袖紫袍,当即迎了上去。 穆炎动作娴熟地翻身下马,朝夜玄躬身行了礼后,启唇:“敢问阁下可是云南世子?” 夜玄微微颔首后翻身下马,身后一众侍从纷纷对穆炎行了个礼,穆炎复又道:“恭候多时,世子请入城,陛下听闻世子亲临,特派我来接您入臣。” 众人风风火火入了城门,有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见夜玄穿着华贵,立在道路一旁,用气音极小声询问:“今日是什么人前来城中闹得这么大仗势?居然派了当朝丞相次子前来迎接。” 穆炎从前在危难时刻曾露过几次面,其中知情的百姓皆知穆炎是当真有实力之人,自然对他产生了敬仰之情。 身侧有些知情人当下应道:“城中早宣扬出来了,此次前来的是云南世子,当今皇后的胞弟,你们仔细瞧瞧,这世子与皇后长得还有几分相像呢。” 夜玄与夜凌薇确有几分相像之处,只不过夜凌薇面部更为柔和些,夜玄轮廓更为冷硬些,且面上的神色多少有几分肃然。 两队人马在街市上弯弯转转几圈才行至宫门口,穆炎持令牌领人入宫后,将人马安置好后才携夜玄前往承乾宫,自此两人后便无过多交流。 承乾宫里外早按姜宬嘱咐布置过了,夜玄入内时见了同姜宬一同端庄落座在高榻之上的夜凌薇多少有些恍惚,好在他一向自如,当下恭敬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姜宬拂了拂手示意夜玄起身,夜玄献礼以后便被安排落座在左侧,对面恰好是穆炎和姜漓玥。 后续自然是提前安排好的所谓表演,不过夜玄对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儿倒未曾生起兴趣,视线凝在台上未足半盏茶的功夫便开始朝对侧张望,却不曾想恰好对上姜漓玥的视线。 今日姜漓玥本未打算处府,可奈何云杉提及此次穆炎会在宫中待上一日,她若不出门便又只能在屋里头瞧上些话本子或者修剪屋里的花草,春日易乏,她在云杉三催四劝下终是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要不然怎么说姜宬从前舍得下本,为博秦氏女郎一笑竟不舍千金从番邦进贡水果哄她一笑,也难怪淑贵妃在得盛宠下能如此嚣张跋扈,相比之下云南郡主嫁入京都后倒真算得上是安守本分。 前世姜宬对国家治理便不上心,所以才让秦氏小人得了间隙挑拨离间,最终大凉国更是因此被治得一塌糊涂,姜漓玥虽不想触及这些事,可宴上能见端王夫妇和穆炎倒真让她生了几分兴致。 两人视线交错时,姜漓玥有一刹的恍惚,可很快又消逝,即刻挪开目光放到穆炎身上,众人心思不在夜玄上,夜玄第一眼时便已认出姜漓玥是当日遗失玉牌之人,且今日那块玉牌他恰巧在穆炎身上瞧见了,如今二人端坐在一席,除了夫妻关系饶是想不出其他的了。 那日暨州初见他便觉得姜漓玥生了副极好的皮囊,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如今放在她身上的炯炯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可转念一想她已嫁作人妇,便又暗自叹了口气。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几回后,夜凌薇以身子不适为由先行退回未央宫,夜玄多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也借探望长姐之故退下了。 姜漓玥百无聊赖地执起玉杯抿了一小口酒,直到候间泛起一阵辛辣她才记起之前穆炎的禁酒令,当下将玉杯搁置在案上,穆炎应付政务的同时抽空睨了她一眼,恰好瞅见她搁置玉杯的小动作,当下喜笑颜开:“从前不让你喝你当真就不敢喝了?” 只抿了那一小口,姜漓玥面上已然有些酡红,她伸手执起玉壶替穆炎添了酒:“玥儿不胜酒力,炎郎若是能少喝也尽量少喝些。” “你若是觉得闷,就出去透透气,等我应付完这宴上之事,再去寻你。” 姜漓玥原先倒未曾想到这一层,见穆炎应允,她半晌后由云杉搀着起了身,准备去御花园里头散散心。 主仆二人行至御花园时,恰见前头正好有了窄袖绿袍的身影凝立于不远处,恰似方才云南世子的装扮,姜漓玥犹豫半晌,压低声音询问:“云杉,你今日可有瞧见云南世子?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第五十章 曾经见过 云杉颇以为意地点点头,到底是自家主子贵人多忘事,相较之下她那日在暨州时将那寻会玉牌之人瞧了个真切,今日宴上她略思索一番便记起来了。 待云杉瞧得更真切了些,才踮脚附在她耳旁,轻声道:“郡主,这是那日替你寻回玉牌的那位公子。” 原是如此,那日满心满眼都念着那玉牌,倒未曾来得及看清盗窃之人和寻会玉牌之人,其实当初丢了的时候她本想寻机感激一下替她寻回玉牌之人,可云杉却说那人交下玉牌后便离开了,姜漓玥自就将他归类为做好事不留名之辈了。 却不想当日替她寻回玉牌之人竟是堂堂云南世子。 不知是二人动静太过明显还是为何,在云杉提示她云南世子就是替她夺回玉牌之人时,夜玄恰好回头了,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姜漓玥当即垂下眼行了一礼:“方才席上世子殿下说去寻皇后娘娘,怎到了此处?” 夜玄目光在她芙蓉面上逡巡一瞬,很快又转移目光到旁的花枝上,漫不经心地胡诌:“方才我本想到未央宫寻长姐,可我是第一次前来,在这御花园里弯弯绕绕几圈,倒失了方向,还望姑娘指点迷津。” 难怪刚来宫中居然闲下心来赏花,原来是迷失了方向,姜漓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嘱咐云杉在前头引路:“世子请,今日竟遇上了既是缘分,便由我的侍女领你去,恰好我也想去探望皇后娘娘。” 夜玄有些讶然,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间玉珏,佯装不经意道:“姑娘前阵子可曾途径暨州之地?我今日在宴上瞧见姑娘时总觉有几分眼熟,不自觉多看了几眼,若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姜漓玥显然将他并未记起她的话信下了,当下斟酌一番措辞才开口:“世子觉着我眼熟倒也不奇怪,前些日子我确实去过暨州,当时在客栈里头失了玉牌,今日瞧见公子时得侍女提醒才记起世子是替我寻回玉牌之人。” “当日我本想答谢世子,却不想世子匆忙离去,我倒失了机会,今日再相逢,我合该好好谢谢世子才是。” “无妨无妨,那日我见那小贼心思鬼祟,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惦记在心。”夜玄方入宫中,且为献礼而来,就算动了心思现下也只能敛了锋芒。 何况姜漓玥如今是一副已为人妇的模样,方才身侧坐的又是穆炎,如今他对穆府状况一概不知,自是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转瞬便行至未央宫外,夜凌薇从席间退下之后早命贴身宫女去席间探听状况,听说夜玄在半盏茶功夫后退下了便早早命人在殿外等,可足足多等了半盏茶功夫,守在门外的宫女才终于见上一副世子打扮的夜玄,当即上前行了个礼。 行完礼后又发觉夜玄身侧尚有一人,她在宫中服侍已久,对姜漓玥的身份自是了然于心,当下朝着姜漓玥福身行了一礼:“请漓玥郡主安,郡主今日也是来瞧皇后娘娘的?” 夜玄显然没料到姜漓玥就是京都中富有盛名的漓玥郡主,他面上当即浮现片刻的惊讶,可不久后又及时敛了起来。 二人由宫女领着一同入内,齐齐行礼后落座在左右两侧,夜凌薇对一路逾山涉水至京都中来的夜玄几番关切后,又将话锋转向姜漓玥:“郡主今日怎得空闲来了?” 姜漓玥指尖正摩挲着桌案上的暗纹,见夜凌薇提起自己,当即扬起了头,笑盈盈道:“今日得了空又恰好入宫,便想着顺道来看看皇后娘娘,也感谢皇后娘娘当日为我解围,你许给我的含冬乖巧的很,当日当真多亏了皇后娘娘。” 若非夜凌薇及时出手相助,那日淑贵妃定是死缠到底也要将那翠玉塞入丞相府内,若当真让她得逞,丞相府内风吹草动岂不全被她知晓了去,只不过夜凌薇及时出现倒真替她解了僵局,同淑贵妃面上也能维持暂时的平和。 “小事一桩,哪里值得你记挂这么久,前不久我听含冬传信来说你受了重伤危在旦夕可是当真?不过含冬只是担心你身子出了差错,传信来想让我多多在宫中助你一臂而已,你可别误会。” 夜凌薇如今虽登上后位,可姜宬一味宠爱淑贵妃,她这未央宫里能踏破门槛的也自然不可能是他,不过姜宬不常来这未央宫,她倒真是乐得清闲,偶尔得了空还能去畅音阁听听曲儿。 夜玄见二人相谈甚欢,没忍住夜加入话题:“长姐,说来我们夜家也与漓玥郡主有缘,上回我途径暨州时竟遇上漓玥郡主了。” 面上说是途径,可夜凌薇当下便知他是背着父亲云南王偷偷翻墙出了云城玩儿去,云南王在他们尚年幼时教育十分严格,可当二人长大成人后,许多原先的条条框框早已消解,平日里趁着大好天光出去游玩的事他自是不会拦着。 当初将夜凌薇嫁入京都为后不过是无奈之举,从前先帝在位时,云南与京都一向相安无事,先帝对云南王自是未存疑心,可新帝继位后十分多疑,若非云南城内时常涌现纷争,云南王也不可能主动提起将夜凌薇嫁入京都。 为此夜玄还不顾规矩在府中闹了大半个月,将云南王生生逼得将他关了紧闭,最后还是夜凌薇主动妥协嫁入京都,事情才就此搁下。 夜玄如今见了长姐更是感慨万千,方才他才宴上时便已得知嫁入帝王家的长姐并不如在闺中时活跃,可他身为臣子,有些话自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何况当下姜漓玥在场,他面上只能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夜凌薇听闻夜玄在暨州巧遇姜漓玥,本摇着团扇的手因此一顿,面上有些意外:“竟如此巧合?你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若早些时候遇见指不定能成为好朋友。” “不过终究是男女有别,对了玄儿,你此次来京都,可有带了父亲的信来?”夜凌薇倏地提起了云南王。 夜玄在关禁闭几日后便知有关夜凌薇之事只能以大局为重,在夜凌薇嫁入宫中的一刻起他便消了心底里那股气,这会见夜凌薇提起他,当即从腰间抽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前去:“父亲托我带了封信来问你可否安好,如今见了长姐这副模样,我倒安心些,只要长姐一切安好,我与父亲在云南自然也就安心些。” 姜漓玥见二人似有未尽之话,同夜凌薇寒暄几句之后便借故退下回了宴上,恰好穆炎结束了一轮推杯换盏,抽上空同她搭话。 未央宫主殿里自姜漓玥离开后便只剩夜氏姊弟二人,虽都是自己人在场,最适合敞开天窗说亮话,可夜玄依旧很机警,四处察看确定没有耳目后,夜凌薇派了个心腹守在殿外,夜玄才打开话匣子:“长姐在这京都当中当真过的好么?其实我能看出来,长姐无需瞒我的。” 夜凌薇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睨了夜玄一眼,自顾自地说:“比起先料想的要好些,终究是在宫中,我又是皇后,内务府里吃穿用度都先紧着我的。” 夜玄点点头,把彼此心知肚明的话全数烂在肚子里头,说出口的话既是合时宜的:“长姐在宫中好学会好生照顾自己,别让爹爹担心,爹爹如今年岁已高,就盼着你我二人能寻处好归宿。” 提起归宿,夜凌薇不知觉便想起方才夜玄别有深意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有些肃然地开口:“你与漓玥???不对,应当说对漓玥是不是如长姐所想的那样。” 后头的话未说出口夜玄也已猜测到几分,他连忙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刻意压低声音:“长姐这话可不许胡说,我早听闻漓玥郡主已有婚配。” 这事实夜凌薇自然再清楚不过,这桩婚配还是在她大婚之日许下的,说来蹊跷,她当初嫁入京都之时,对大凉局势也并非一无所知,当日淑贵妃促进姜穆两家联姻时分明别有所图,可联姻竟真一蹴而就,她当时察言观色便知原先联姻并不是淑贵妃本意,只不过未曾想姜穆两家竟是应得十分爽快。 见夜玄心底有分寸,夜凌薇更是点到即止,二人将私密话题讨论一番以后,便开始唠嗑起加常。 姜漓玥在席间又不得碰酒,只能亲眼瞧着穆炎端着玉杯一杯接连一杯将酒饮入腹中,等了许久人空闲下来以后,姜漓玥便寻机凑近他耳畔,轻声道:“炎郎若是再来者不拒,晚间恐怕两人也不能将你抬回去了。” 穆炎搁置下玉杯,侧目睨她一眼,身上喷薄的气息夹杂着酒气一同洒在姜漓玥侧脸上:“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对了,我有一事想问夫人。” 二人亲密耳语恰好能挡去不少敬酒的人,姜漓玥自是乐在其中,当即应下:“有什么事想问我?” “夫人可与云南世子相识?”紧接着穆炎凑近她耳畔,学着她方才的模样极低声道:“方才我见你二人像是相识的,可别想蒙混过关。” 第五十一章 暗藏玄机 姜漓玥面上只作一笑为回应,抬眸睨了一眼对侧空了许久的位置:“倒算不上相识,只不过有一面之缘,我当时并不知他是云南世子。” 前世因李常碌小人奸计得逞,她出嫁后便几乎未曾出过李府,就算当时夜玄也曾入京,她也是一概不知的,只不过此次迎送云南世子返城后,姜漓玥隐约记得曾听李常碌吃醉酒后吐露真言,秦应寒将会在不久后的狩猎场上对穆炎下黑手。 夜玄再返回席间时已近乎结束宴席时,姜漓玥虽知他已重返原位,可她视线几乎从未放到他身上,所关于他的消息全是后续回府后才听云杉说的。 云杉知晓姜漓玥想寻机报恩,特从各方打听消息后告知她,夜玄要在京都城里待上几日,只不过这感谢的法子确实还值得商榷,若是认出人了还佯装无事发生的话未免太过寡情,姜漓玥在屋内等候沐浴的期间斟酌出来几个法子,准备等二人拾掇完毕了再一同商榷。 春日已近尾声,夜里回暖,姜漓玥沐浴毕只着了件白色中衣便回了房,她挑帘入内时见穆炎已借着烛光翻阅书卷,将身后伺候的云杉遣下候在屋外,兀自进了屋。 穆炎原先凝在书卷上的视线因听了动静而有所松动,半晌才掀起眼皮,姜漓玥面上因方才浴房热气氤氲此刻还留着抹酡红,一双藕臂上挂着星点若隐若现的水珠,他阖了阖眼,抬起食指勾了勾将人召到自己身旁。 见屋内气氛静默,姜漓玥心中偶有起伏,她坐在一侧方凳上,率先开口:“炎郎有话同我说?恰好我今夜也有些话想同你说,我们两这算是赶巧了。” 四角的青铜烛台上烛火正燃得旺盛,穆炎起身将原先敞得稍有些大的窗子阖上了些,折返回桌前,却迟迟未落座:“你今日在宴上想同我交代什么?” 原来方才的沉默全因此事,姜漓玥眉眼弯了弯,半晌又恢复一脸正色:“我今日晚间是想同郎君说我那日是在暨州见过云南世子,只不过那日匆匆一面,我并未记得他的模样,今日若非云杉提醒,我大抵记不住人的模样。” “就这些?这番话在宴上未见得有何处不可说,莫非是夫人心虚了?” 姜漓玥莫名睨他一眼,开始拨弄起桌案上新剪了枝的花骨朵:“我心虚什么?郎君觉着我何处该心虚?” 拨弄半晌她后知后觉嗅到他话里的不对劲,恍然大悟地抬起头,仰着脸有些不确切地问:“郎君莫不是觉着我对云南世子???其实我之所以会提起云南世子全然是因为那日他替我寻回了玉牌,我入暨州那日歇在客栈用膳时不慎被有心之人窃取了玉牌,原先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未曾想竟让云南世子寻了回来,不过今日之前我并不知替我寻回玉牌的是云南世子,云杉亲眼见了他的面,我那日没将人看清。” 姜漓玥解释完后仰着小脸朝着穆炎眨了眨眼。 那日之所以的得来的巧合全然是因为夜玄从云城出发前往暨州探听情况,路上恰好遇见姜漓玥被人夺了玉牌才出手相助,原先随身侍从曾劝夜玄堂堂世子无需多管闲事,可姜漓玥女扮男装早被他一眼看穿,若说丢了玉牌的是名男子他大可不管这闲事,可若是名女子,自然得视情况出手相助,何况那日姜漓玥面上神情显然十分焦灼。 且他那日追盗贼夺回玉牌后显然发觉了玉牌当中隐藏的玄机,回云南后他曾探听过几回,无奈书卷上对玉牌记录尚不算多,因此他一直未有头绪,此次来京除了探望长姐外,也想借机探以探京中对玉牌的记载。 若能寻到相关记载的册子,那么追溯玉牌所隐藏的秘密自然也就简单多了。 穆炎见姜漓玥解释时目光澄澈,毫无掩藏之意,加之他对姜漓玥的心意一直心知肚明,此刻嘴角抑制不住向上牵了牵:“行了,我不过是询问一番,你大可不必解释这么多,早些歇息,我明日还需上朝。” 姜漓玥见穆炎语气轻松,心也跟着松了下来,她紧跟着穆炎的步伐行至床榻边,穆炎倏地停下步伐,她一下不注意额头便撞上了他宽厚的肩胛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耳畔很快传来肃然的声音:“撞着了?走路急着看路,你惯是不让我省心的。” 这番话怎么说得她跟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似的,她正想辩驳,穆炎已侧身让开一条道方便她上床榻,她边脱脚上的足靴边嘀咕:“若不是方才郎君挡在我前头我又怎会不小心撞了上来,郎君分明就是故意的。” 怎么最后反倒成他故意的了?不过他回过神见姜漓玥已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花,当即任何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等她平静趟平后,他伸出指尖用指腹替她轻轻揉摁额角:“怎么样?现在还疼不疼?” 姜漓玥已阖上眼,感受到额间刻意放轻的力道,当即摇了摇头,不多时便已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穆炎换了身朝服以后便出府,提前候在宫门外,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秦应寒下轿时便见穆炎身姿挺拔候在宫门外,三两步上前后擅自搭话:“穆家公子,今日赶巧了,你也有急事启奏?” 彼时穆炎手上正执着有关暨州后续赈灾事宜的奏疏,连头都未曾偏一下:“最近暨州洪灾频繁,身为臣子自是该早日做好准备。” 此次是二人自竹屋彼此试探后首次会面,秦应寒显然记着那日之仇,只不过当下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不爽利也只能兀自吞咽下去。 直到早朝时分,二人之间保持着进退得宜的距离,秦应寒并未挑起新的纷争,文武百官有序入殿后,姜宬落座于高榻之上,准备听众臣启奏。 待前头几人上奏完毕后,穆炎挪动身子,躬身行礼后方道:“启禀陛下,春日以来暨州及周围几个州县时常遭遇洪灾,居民流离失所,上次所拨下去的赈灾款项已是落到实处,堤坝也已修建完成,不过近日胡人在边境一带游走频繁,该采取措施及早遏制才是。” 先帝在位之时暨州便算不得安宁,因着处于同胡人所统领的边缘的地界处,时常遭受胡人纷扰,当地灾民自是不得安居乐业,后来双方签订和平协议后自是安生了许久,百姓得已安居,可近日春灾频发,新帝对各地灾祸无所作为,引发民怨不说,周围各个小国更是伺机而动。 胡人此次之所以敢试图引起纷争不过是为了试探大凉国内如今兵防如何,恰好彼时正是暨州兵防最薄弱的时刻,若胡人趁机举兵攻下暨州城池,便能一举南下,吞并南边数十个城池,直逼京都,若事情真发展到如此地步,京都子民也就危在旦夕。 秦应寒听闻穆炎所启奏之事与暨州相关,难免起了心思想要搅一番浑水,他缓步上前躬身行礼后奏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暨州之祸其实若真要从根源上解决其实并不难,只需一步便能轻易将胡人一步逼回他们的城池。” 穆炎心中稍显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姜宬闻言却是一喜,连忙询问道:“秦爱卿可有何法子可治治胡人?” 未来得及等穆炎开口,秦应寒一番自视为高见的话早已脱口而出:“自然是派精兵攻退试图潜入暨州的胡兵,这能从根本上劝退那些怀有狼子野心的胡人,也能起一定震慑作用。” 姜宬正欲允诺秦应寒的提议之时,姜墨连忙上前辩驳:“启禀陛下,攻打胡人之事万万不可,从前大凉与匈奴签订了休战协议,若如今我大凉轻易出兵攻入匈奴阵营,未免有主动挑起争端之嫌。” 姜宬蹙了蹙眉,接过话头:“那端王以为此次当如何?” 姜墨见事情有回转余地,连忙解释道:“胡人入大凉虽已挑起争端,可当地官兵定是已镇压过,若如今贸然进攻恐怕会适得其反,臣认为该派人随时勘测匈奴边境状况,好伺机而动。” 姜宬原先蹙着的眉向上挑了挑,问道:“那端王认为谁是前往暨州的最佳人选?” 姜墨偏头瞥了一眼穆炎,正欲开口,秦应寒已先一步上前:“启禀陛下,不如此次就让臣前去,臣也好借机探一探这匈奴侵扰边境的虚实。” 此话一出,朝堂上大多归属端王一派的人面面相觑,正期待着姜宬能作辩驳时,下一瞬姜宬已十分利落地应下了,末了还添了句:“此事需得万事小心,便派穆炎同你一起前去,你二人路上也好有些照应。” 朝堂之上百官皆知秦穆二家不对付许久,二人若是一同出行,不必深想也知内部定是争端不断,首先秦应寒的性子实在难以应付,到时候到了暨州莫说是照应,恐怕祈祷二人不要事事皆有意见分歧已是万难。 穆炎显然对姜宬突如其来的降任有些莫名,可他知事态紧急不得耽搁,便连忙躬身上前:“臣定不负圣恩。” 姜墨全然不知事态会发展至此,下朝之时与穆炎谈论一番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穆炎的肩膀,若有所指地嘱咐道:“如今重重众任加负在身,你可要一一处理好。” 第五十二章 未解之谜 原先穆炎身上本已压了迎送云南世子的重任,一事未毕,后续送走云南世子之后,又需得急急赶往暨州一探虚实,当真是事事耽搁不得。 穆炎行至卧房之时,姜漓玥玉手恰好执着绣花针正替他绣寝衣上的暗纹,见他满面疲倦之意,她连忙搁置下手中尚未完成的寝衣:“郎君上了趟早朝怎就愁容满面,可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话语间她自顾自执起玉壶替穆炎斟了杯茶水,推至他身前:“先喝口热茶缓解缓解,待会大可与我慢慢说的。” 穆炎手肘撑在桌案上,以手支额,舒缓过太阳穴稍显刺疼那股劲后,才缓缓开口:“确实遇见件麻烦事,不过夫人无需担忧,只不过过几日我需出趟远门,从前许诺你要带你去东湖的事又需得搁置了。” 姜漓玥缓缓眨了眨眼,神色平静:“郎君不必觉着亏欠我,若当真有意,等郎君处理完政务后再带我也去也行,不过郎君现下若当真觉着过意不去,不若趁下午无事先携我去南湖看看,南江离京都近,不过半炷香的脚程。” “来这穆府以后一直从夫人屈就与我,究竟是我的不对,你既想先去南江,我自然该遂了你的愿,我这就命人备下马车。” 穆炎空闲时间能待在府内的若当真苛算起来,当真就剩下这两日,两日后云南世子启程回云城,他需带精兵送行,不过好在云南世子此行免了臣子的陪同,穆炎才消得半晌清闲。 远青得令后即刻备下了辆宽敞的马车,待穆炎在府内处理完事务后便携姜漓玥一同出门,二人登上马车后,果真只消半盏茶时光便能闻得南湖地界的喧闹。 因南江廊道尚窄,只能容人行走入内,远青寻了处宽敞的地界停了马车改为步行入内,南湖大小虽比不上东湖,可胜在南湖一旁酒肆林立,等天色彻底暗淡下来以后,南湖一带便开始喧闹起来。 穆炎携姜漓玥一同步至江边,立于一侧青砖地面之上,眺望面前这片将京都划分了南北的湖面,湖边清风拂面,姜漓玥几缕垂在耳畔的青丝被吹乱了些,她伸手理顺以后,将玉手搭在栅栏上,颇有几分感慨:“从前待字闺中时,父亲母亲时常不让我到这些地方来,今日多亏郎君待我来看一看这南湖的风光。” 皓月当空,湖风猎猎,吹的她衣袂飘舞,暮春深夜,原处春水如潮,翻涌而来,正如一条银线联月而来。 眼下这片如潮的春水,于她而言再陌生不过。 穆炎将她护在身侧,空出一只手搭在栏边,询问道:“从前王爷王妃未曾带你来过此地?” 姜漓玥面上神色未变,她抬眸注视着眼前翻涌而来的春水:“自然未曾,爹爹娘亲又怎会带我来这纷杂之地,从前哥哥来的时候我只偷偷跟来过一次,后来半途被哥哥发现以后就塞进了马车里。” 难怪从前小姑娘竟然能在马车里跟随她一同逾山涉水行至暨州。 穆炎遥望眼前一片春水,久久注目后方才开口:“那玥儿今日怎会想到同我一起来此处?” 姜漓玥鼓了鼓腮帮,收回注视着春水的视线,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主动牵过穆炎垂立在身侧的一只手:“郎君同我来便知道了。” 穆炎被拉着向前行了几步,又略一停顿,后才随着她抬脚往墙上走去,虽念及今日夜间出行她已换了一身轻便的罗裙,可如今一手牵他,另一手替两侧的罗裙似有些不便,踏上第五级台阶时险些生生踩到罗裙之上,好在她反应及时止住了步子。 可因方才动静太大,穆炎已意识到她身着罗裙的不便,摇了摇头后便自顾自从后头替她提起另一侧的罗裙,果不其然下一瞬姜漓玥的行走已便利了许多。 青砖垒砌的月牙桥巍峨古朴,上回尚在府中时出行来此地她只觉着这桥长不见尽头,可如今当真同心上人一同行了一回,倒觉着这桥长度似还不够。 两人行了半晌,姜漓玥便止住步子站在桥中央,细细环顾一圈,偏头对身侧的穆炎道:“世人皆说看这南湖时在湖边与在桥上看能瞧见不同的光景,郎君以为此话当真么?” 夜间桥上来往者络绎不绝,位于桥侧临时搭起的集市更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待穆炎点头示意后,姜漓玥复又在桥上认真瞧了会,才转身拉着穆炎继续往另一侧行。 二人方才行至湖面北侧,便有几名侍从打扮的男子来势汹汹,穆炎当即有些戒备地将姜漓玥护在身后,随即侍从瞥了他一眼,并未多作停留便往前行,姜漓玥从他肩上探出半个脑袋,话音里带着笑意:“炎郎未免太过紧张,人家大抵不过只是路过罢了,炎郎不必随时戒备的。” “这京都内目前尚且安稳的很。” 穆炎勘察四周后正想放松警惕时,一名身着紫衣罗裙的女子提裙匆匆奔至,停在他身前打量了一番,面上疑惑不解地说:“我似是在何处见过郎君,郎君可曾去过荆州?” 穆炎对素未谋面之人一向保持戒备,见陌生女子与他搭话,当即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未曾,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此话自然是当真的,穆炎确实未曾去过荆州,想来面前与眼前这姑娘萍水相逢,自是没什么前缘在身。 姜漓玥见穆炎身前的陌生女子未曾答话,略带好奇地探出一双杏眸,四下逡巡把人打量了一遍。 紫衣女子年龄似与她不相上下,不过五官生得倒十分精致,说话间眉飞色舞的模样十分生动,二人视线在空中交错,紫衣女子瞧了她一会,不明所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跟在他身侧?” 倒还真奇怪,好好出来逛街竟能遇上如此有趣味的事,姜漓玥见二人之间距离得当,索性从穆炎身后探出身子,半晌挪动步子挡在穆炎身前:“我自然是这位郎君之妻,姑娘今日这番行为怕是不合规矩。” 紫衣女子闻言朗声一笑,福身行了个礼,面上满是歉意:“小女子叨扰了,只不过觉着郎君眼熟,不过今日既在此处相遇,二位可能帮帮我?” 彼时她话音方才落下,身后便响起一阵马的嘶鸣声,姜漓玥正欲开口时,眼前一晃,迎面又多来了几个人。 穆炎连忙护着姜漓玥连连退了几步,最终后背抵到凉亭柱下才停下脚步,身侧的远青见形势不对,下意识将手中未出鞘的剑一提,横在二人身前。 立在紫衣女子身侧的是个同样身穿紫色圆领袍的男子,身量欣秀,一下将紫衣女子的身行遮了大半,且他双目微带寒光,一眼瞧过去便觉着来者不善。 这京都地界之上,竟能惹来如此明目张胆行刺的盗贼?姜漓玥却是对此闻所未闻,可看对方阵营,如今自己这一侧似有些寡不敌众,霎时有些忧心。 一侧的紫衣少女偏过头瞧着挡在身前来势汹汹的男子,连忙将他拉远了些,笑道:“哥你别吓到别人了,我不过是觉得这位公子眼熟,搭了几句话,本想在这集市好好逛一逛,不想你竟来的如此快。” 男子睨了一眼穆炎,将原先握着剑鞘的手垂了下去,复又拱手行了个礼:“在下唐突了,方才舍妹避开府内众人来这集市上,我担心她一人出了意外才追赶上来,方才以为你们几人起了争端一时情急险些与你们兵戎相见。” 穆炎见只是误会,便打了个手势让远青搁下剑,面上带着浅淡笑意回应道:“无妨,不过深夜女子一人上街多少有些危险,若澄清只是误会,我便携夫人一同继续逛这集市了。” 四周兵戎相见的气氛逐渐消散,穆炎和颜悦色地睨了身前一行人一眼,便带着姜漓玥离开,行至几步开外后,他才转头询问:“方才那阵势可吓着了?我身为你的郎君自是该替你抵挡危险,你怎一下挡在了我身前。” 余惊方消,姜漓玥还魂后连忙答道:“还不是方才那姑娘的行为太过莫名,我担心郎君一人不好对存有歹心的姑娘下不了手,哪知竟是个误会。不过说来也奇怪,方才那二人穿着虽寻常,可我总觉着里头暗藏玄机。不过京都中大户的千金们我都知晓一二,不记得有这副面孔。” 穆炎边拉着她前行边凝神思忖,半晌宽慰道:“兴许就是碰巧,指不定是从荆州来的,方才那姑娘言语间提起了荆州,不过我长至如今的年岁,确实未曾去过荆州,今夜之事夫人且当一闹剧看一看便可,后续的无需劳神去想。” 面上虽说的云淡风轻,可以远青跟在穆炎身边多时,知他已起了戒备心,后续一路上穆炎明显跟在姜漓玥身侧时跟得更紧了些。 虽说方才几人瞧着面善,可究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倘若出府游玩还出趟岔子大抵是不好交代的,因此后半程远青戒备更深,手几乎扶在剑鞘上不离开。 为转移姜漓玥注意力,往前行了一段路后,穆炎瞧见酒肆旁有摊贩在售卖孔明灯,当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朝姜漓玥道:“从前听闻在南湖放孔明灯后许愿很灵,夫人要试一试么?” 第五十三章 岁岁常相见 姜漓玥顺着穆炎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瞧见两趟的酒肆旁的摊贩,他所说的孔明灯的传说倒难得十分合她胃口,她在原地迟疑半晌,方点点头:“恰好玥儿确实有愿望,既然来此一趟,那不去放着孔明灯似乎过意不去。” 穆炎应声后本想携姜漓玥亲自前去,可见酒肆旁人影绰绰,担心方才的危险重现,原地斟酌片刻后派遣远青前去。 得了令的远青本已前行几步,姜漓玥倏地见身侧一女眷玉手正托着一盏孔明灯,连忙将前行的远青叫停了:“远青,你去的时候买两盏过来。” 等远青颔首继续前行后,穆炎视线若有似无地放在她身上,她才解释道:“既然来了,又想许愿,自然是你我二人一人许一个愿。” 穆炎微微侧身,没忍住伸手在她挺翘的琼鼻上轻轻刮了刮:“你倒是上道,懂得一人许一个愿的道理。” “那既然我替郎君讨了一个孔明灯,郎君可想好要许什么愿了么?”姜漓玥充满希冀地仰起小脸望向穆炎。 “自然是???”穆炎仔细瞧着姜漓玥面上的神色,淡声道:“惟愿国泰民安。” 当真是位好臣子,时时刻刻念着朝堂上之事,姜漓玥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不禁皱了皱眉,将搁在他身上的手收回,不辨情绪道:“郎君当真好志向,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愿望么?” 似是心里头极度不快,姜漓玥撒气似地伸出脚尖踢了踢湖畔的小石子,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糖人摊贩。 穆炎觑觑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下一瞬将人揽入怀中,在她额间小心翼翼落下一吻,用几乎耳语的语调道:“自然还有一愿,与你白首不相离,夫人可还满意?方才只不过是打趣你,未曾想你竟这般不禁逗弄。” 原是还有一愿,难怪方才神色有些古怪,姜漓玥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先奉命前去置办孔明灯的远青重返时见两人相拥,竟一时怔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穆炎抬眸见他凝立在原地不动,不动声色地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 姜漓玥全然不知身后状况,半晌后踮起脚附在穆炎耳旁轻声道:“玥儿愿望很简单,家眷康健,还有???与郎君岁岁常相见。” 待姜漓玥诉说完以后凝立在原地,见穆炎全然未有所动,鬼使神差地转过头,不回头也罢,一回头便见远青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处,她方才站稳的脚跟险些又不稳了,最后只得掩唇微咳。 远青见状低声嗤笑一番,将两盏孔明灯递给穆炎,顺带将方才借来的狼毫递给二人:“郎君与少夫人若有何愿便写在孔明灯上,待会寻处空荡的地方再将它燃了放出去便可。” 姜漓玥面色有些酡红,接过狼毫后便一言不发垂眼书写起来,反倒是穆炎立在她身侧,面色如常,反倒让她觉得有些窘迫,好在最终书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所花时间不多,方才尴尬的情境很快就掀了过去。 三人一同将孔明灯放飞后,穆炎同姜漓玥暂歇在桥畔一处凉亭,远青则去归还狼毫,顺带折返时还带回来一串海棠花纹样的糖人。 姜漓玥初见糖人时眼睛一亮,远青便已将它递至她身前:“郎君怎知我今夜想食糖人?” “你初嫁入府时打探过你的喜好,况且方才你目光常盯着那处糖人铺子,却又未曾提起想过去,我便自作主张买下了。” “夫人往后若是喜爱什么,只管说便是了,区区一串糖人我还是能给的起的。” 分明前面言辞都挺浪漫的,到后面倏地又太过正经,不过姜漓玥已是心满意足,她接过糖人后端详了许久,才缓缓道:“多谢郎君体贴我了。” 两人在南湖湖畔逛了一圈后便折身回府了,待穆炎和姜漓玥登上来车那辆马车后,远青才在前头驱马离开。 原先隐匿在暗处的赵隐一行人目光凝在马车上许久,待马车的影子消散后,几人才现身,转头入了集市旁酒肆内的一间厢房。 厢房内,店内的小厮呈上茶水后便识相退下了,赵隐入厢房后先勘探四周情形确认无疑后,特派一人守在门外,其余人皆围着厢房内的圆桌落座。 一行人统共十人,围着圆桌落座以后恰恰围了一圈,赵隐从腰间取出一张图纸,平铺在圆桌上,紫衣罗裙女子探头凝神一望,只消半晌便答道:“方才那位公子身上所携玉牌上的纹样就是这块,大人是如何寻得此人的?” “当真?”赵隐微微叹气:“我们一行人寻了将近十年,跨遍各州,这回若当真能寻回殿下,也算值了。” 方才说话的紫衣罗裙的女子名为赵桥吟,百苍帝生前十分器重她,虽她是女儿身,可因从小跟在当朝谋士身侧,学了不少本领,百苍帝当年同大凉先帝打下一片江山后,更是下令重用他们如今屋内的一行人,若非后续百苍帝中了先皇后的诡计崩逝,他们不至于奔走十年只为寻回当初百苍帝的遗孤。 近十年来,他们游离于大凉各地,曾寻过无数次也未曾寻到百苍帝遗孤的踪影,且他们身上唯一线索便只有那枚玉牌同遗孤身上的印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遗孤的踪迹,他们自然有些意动。 赵桥吟因同谋士习得一些本领,在谋士归隐山林时曾随在百苍帝身侧半年有余,如今虽已及二八年华,记忆力却十分惊人,方才那块玉牌她只打量几眼便已牢记玉牌的玉质同纹样,且图纸上的纹样她已记得深入骨髓,当时便已认出玉牌同图纸上如出一辙。 “方才我趁乱瞧真切了,确实纹样同图纸上一模一样,另外玉质我方才触时觉着确有不同,不过我从前听师傅说殿下身上的玉牌别有玄机,若我们得了机会能进穆府,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玄机,进而能确定那位公子是否我们所寻之人。” 赵隐已领一行人寻了许久,为了保命时隐与匈奴内扮作胡人,若非当初明智之举,先皇后早将他们一行人一举歼灭了。 如今既得了新线索自是不该轻易放弃:“既然找到目标了,我们就该从长规划,说来也巧,方才那位夫人我曾在暨州同她见过一面,不过兴许是我面上作了伪装加上她有些惊慌,所以她才没认出来。” “我记着我第一次见那玉牌是在她身上,方才的情形看起来他们二人大抵是夫妻。” 赵桥吟十分引以为然地点点头:“大抵是了,而且我觉着他们二人的感情大致算得上是不错,不过往后我们该如何行动?” 赵隐指尖轻轻叩在桌案上,思索半晌:“先不急于一时,当下有线索便已是万幸,方才派了景鹤跟着那马车,我们先看看那夫妇二人是哪个府邸里的,其余的事宜后续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酒肆一处未阖紧的窗子当即有所松动,众人一瞬戒备地提起了桌案上的刀剑,景鹤推开窗子后,轻身落地,见众人神色凝重,面容上有些不明所以:“你们怎么个个儿这么紧张?大人没跟你们说我去跟着那对夫妇么?” 众人见来人是景鹤,当即收了刀剑,又落座回原位,景鹤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饮了一杯茶水润喉后:“方才那对夫妇是穆府里头的,今日那位夫人穿着瞧着雍容华贵,我向四周的人家打听了下,说那位夫人是端王的掌上明珠,至于那位公子则是当朝宰相的次子,不过据说这次子是老夫人收养的,对了,你们今天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穆炎居然是由穆府老夫人收养的,加上方才能对上的玉牌,赵隐总觉得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可一切还未曾反复确认过,当下不好下定论:“那枚玉牌似乎确实是先主子留下的那枚,只不过暂时未曾近身看过,如今还未能确定。” 景鹤眼中一喜,将方才从穆府外打听的情报如实相告:“我听说这位公子同他妻子是新搬的府邸,眼下府里头正是用人之际,只不过那位公子行事十分谨慎,对所招的侍从侍女十分严格,头儿你说我们要不要????” 他们一行人从匈奴边境行至此处的行踪一向对外是隐匿的,京都内如今除了他们彼此,未曾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因此他们所行之事自需十分谨慎。 赵隐沉吟半晌,伸出指尖指了在座三人:“你们三个明日去穆府内试一试,不过你们的剑术不能用从前那套,一切和先主子有关的都得隐藏起来,在真相披露之前一个字也不能泄露,要是能进入穆府那往后线索就容易查找了。” 他所派往穆府的皆是以往行事谨慎,且擅于敛藏锋芒的,经他指派的三人微一颔首,赵隐将人指派定以后,赵桥吟倏地发问:“头儿,你怎地不让我前去,我若是去当那夫人的侍女似也能探听出其中一二。” “不合适。”赵隐斟酌半晌,继而道:“方才情况你也知道,那位夫人就算未曾记住你的相貌,可也指不定记住一二了,若被认出来反而更麻烦,所以我才指派了方才不在的几人,好掩人耳目。” 第五十四章 探听虚实 赵隐当下的安排自有思量,未曾确切深入穆府打探到穆炎是敌是友前,他自该提前替身后余下的战士们先寻一条能轻易进退的路,后头即便发现玉牌之事不过巧合时,也能趁机全身而退。 几人同行数年,赵隐能力自是有目共睹,彼时赵隐一个眼神众人便噤若寒蝉,赵桥吟稍加思量便已明了他的用意。 待安置妥善后,赵隐便遣了众人回屋各自休整。 马车行至穆府正门后,穆炎携姜漓玥先行入了府,余下的事全数交由远青处置妥当,二人步入北苑时,穆炎倏地记起上回去暨州时她偷偷跟在后头那档子事,现下未免还似心有余悸:“对了,此次去暨州当真有正事需处理,你可不许再跟着来了,若后续我顾不上你真有何行差踏错可就难办了。” 姜漓玥手里攥着糖人正乐呵着,他一长串话她统共也就听了个首尾,加上脑子里猜想了下,最后半推半就应下了:“玥儿知道了,郎君如今做什么都是瞻前顾后的,倒无趣了许多。” 穆炎忽地止下步子,她也倏地止下,回想方才那一番话以为是出了差错,连忙面带歉意地询问道:“我方才惹郎君不快了?” 停在他身侧满身肃然的男子摇摇头,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道:“你将我方才同你说的话都复述一次?” 果不其然现下是任何行为都逃不过他眼皮了,姜漓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挺翘的琼鼻,支支吾吾道:“方才???方才郎君说让我做什么来着,一时忘了,不如郎君再说一次与我听?” 穆炎神色闪了闪,忽地身子一侧俯身向下,面庞靠近姜漓玥凝脂般的面颊,热气悉数喷薄在她面上,一时适应不过如此近的距离,她没忍住弯腰躲了躲,却很快被他重新逮住:“行了,只此一次,认真听,我说不许你再偷摸跟去暨州了,此次出行有一定的危险,若你当真想出行,待我下回得了空带你去。” 姜漓玥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见穆炎抓着她衣袂不放,复又补充道:“这回听清了,郎君不许我私自跟在你后头去暨州,郎君且放心吧,我此次不会再冲动行事了,不过郎君自己需保全自己才是。” 二人转眼入了屋,姜漓玥从长柜里将穆炎平时用于出行的衣裳系数摆在床上,转过头对无所事事正坐在椅上瞧着她看的穆炎道:“我替郎君收拾收拾行装,郎君先去沐浴吧。” “还有两日,你着急什么?怎么我出行一趟你比我还慌张。”穆炎见她忙碌的身影,唇角若有似无地牵起一个弧度。 “早些准备,过两天才好添些缺的衣物,若真等到两日后才收拾不就太迟了些,对了我听说近日你正想招府卫和侍女入府?” 穆炎抬眸望她一眼,起身收拾了简便的衣裳准备沐浴,言简意赅答:“恰好趁明日无事,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漓玥颔首,在包袱上打了个结,将整理好的行囊塞入长柜中:“郎君既要去沐浴便先去吧。” 因第二日未有早起的负担,姜漓玥一觉睡得熟酣,再醒转来时自是神清气爽,她边任由云杉伺候更衣边询问道:“郎君何时起的?现在何处?” 云杉转至她身前替她系中衣上垂落的绸带,应道:“郡主说郎君呀,半炷香前起的,去前厅了,说是今日选府卫呢,来了好些人,声势还当真有些浩大,不过郎君嘱咐了让他们轻声些,不许叨扰了夫人。” 二人卧房本就距前堂有些距离,加之穆炎预先嘱咐,姜漓玥现下确是零星动静也未曾听闻,匆匆用了早膳后,她伸了个懒腰,又嘱咐云杉去取了鱼饵。 主仆二人走出卧房时,云杉不明所以道:“郡主今日怎生了兴致要去莲池喂鱼?从前没见你有这兴致呀。”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天光晴朗,姜漓玥抬起芙蓉团扇遮了直面而来的细碎日光:“不能添些新兴致么?况且我看莲池里那些鱼正是缺些吃食,加之我方用了早膳,去消消食也未尝不可。” 穆府内仅有一个池塘,恰好阻在北苑同前堂之间,只不过池塘更靠近前堂些,姜漓玥自是想趁着喂鱼的时机去瞧瞧前堂众人一番风采,若当场被发现了,也能借消食之名推脱。 平日池塘里的莲蓬藕荷鱼虾皆是有专人负责打理,云杉行出几步后便觉有些奇怪:“可是郡主,府邸里头的池塘有专人打理,若你只想去赏赏那藕荷锦鲤,大抵无需带上鱼饵的。” 姜漓玥转头睨她一眼,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饶是反应再迟钝,云杉也知其目的,当即一副恍然的模样,连忙抱着一盆子鱼饵跟上她的步伐。 直奔池塘边,姜漓玥踮脚探头张望半晌,低声嘀咕道:“未曾想离这么近却是一点也瞧不见,太无趣了。” 云杉撑起绢布伞挡在她头顶,将鱼饵递至她身前:“郡主若是想亲眼瞧一瞧,大可直说,郎君瞧着不像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姜漓玥接过鱼饵,伸出食指轻轻弹了弹云杉的额:“你呀你,从前还嫌府邸不够大,如今竟全数替他说话了。” 莫名招了一记暴栗,云杉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面上尽是委屈,瓮声瓮气:“奴婢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郡主便原谅我吧。” 姜漓玥心满意足地颔首,端着鱼饵行至池塘边,正欲踮脚瞧了瞧池子里的锦鲤,云杉便轻声提醒道:“郡主小心脚下的步子,莫要失足掉入池子里了。” 如今她离池塘尚有些距离,如何都是不可能落入池子里的,姜漓玥手里抓了满把鱼饵,找准时机撒了下去,下一瞬原本沉于池底的鱼一下哄抢而上,争相露出水面,眼前几尾颜色各异的锦鲤在她眼皮底下倒游地欢快。 姜漓玥现下瞧得欢快,云杉原先的提醒顷刻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下身子竟是越挨越近,云杉见情形不对,连忙伸手拉住人的衣袖:“郡主若再向前落水了,快些往后站些。” 姜漓玥垂眼望了眼,果不其然此刻的距离确实有些惊险,她连忙往后退了小两步才定下心神。 喂鱼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姜漓玥手中的鱼饵便已系数落入了池塘,此刻所剩无几,却连前堂半句声响都未曾听闻,远青站在她们主仆二人身侧,半晌才开口:“夫人如此饲养的方法,池子里头的那些鱼恐怕没一会便撑死了。” 竟是出神的连后头有人都未曾发觉了?姜漓玥暗自念叨了一番,才转身面向远青,面上维持着浅淡的笑容:“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你这是要去何处?” 远青恭敬地躬身行了个礼:“郎君让我来瞧瞧夫人起身没,若起身了便一同去前堂看看,好商定留在府内的人选,不曾想夫人得了兴致在喂鱼,那前堂的事???” “无妨,鱼也喂完了,我恰好后头无事,恰好去看看。”姜漓玥连忙打断道。 其实穆炎早已在前堂前兜转时便已隐约瞧见姜漓玥徘徊不前的步子,因此才特派远青来打听情况,果不其然姜漓玥面上喂鱼实际心思已飘至前堂,远青顿了步子凝立在原地,待姜漓玥行上前后他才迈步跟了上去。 待姜漓玥行至前堂时,已是另一番光景,堂前有几名侍女打扮的少女拜在堂前,穆炎闻得外头窸窣动静,朝着姜漓玥招了招手:“夫人起身了,来瞧瞧这几位有何处能看入眼,若有便留在府里头。” 姜漓玥自觉行至穆炎身侧空出的主位上落座,视线在前堂所聚集的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回穆炎身上:“我对这方面没什么转眼,全凭郎君做主便是,屋里头如今有两个伺候我便够了,其余的若你觉得合适了就分派到府内其余各处领活。” 穆炎十分中肯地点点头,目光一一打量过地上正拜着的几人,最终指下了一个绣娘,其余的给了些银子后便遣散回去。 她也未曾料到一行人最后只剩个绣娘,有些不明所以地凑近穆炎,低声与他探讨:“郎君怎会留下一个绣娘,她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其余剩下的人到前面的空地比试比试,让我瞧瞧身手。”穆炎将凝立在一侧的人安置妥善后,才转头对姜漓玥解释:“这绣娘留在府里头,每逢过节的时候能给你在衣裳上绣些新花样,我见你平时穿得素净,今日留下的绣娘曾跟过沈三娘学艺呢。” 京都内人人皆知沈三娘对刺绣的活计一直不曾是照单全收,全需根据来者需求同她当时的心情所定,接下活计后更是需花上个把月的时间,所谓慢工出细活不过如此,不过即便如此,沈三娘立于京都中的刺绣铺子每日门庭若市,求上门欲求她一副刺绣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从她手底下出来的徒弟自也不会差。 可如此有实力之人如今竟下到府中甘愿做个绣娘,姜漓玥思及此处未免有些忧心:“从前她跟过沈三娘,如今甘愿来我们府邸里当个小小绣娘?郎君可曾差人查清她的底细了?” 第五十五章 选拔 起初穆炎原先对这沈三娘手底下来的小绣娘多少也带些防备,不过直至此轮留下的待选之人,底细他早已派向青全数查清了,如今留下几位在前堂里的却是有几分可信,穆炎斟酌半晌,小声开口:“早前命向青查过了,面上确实没什么问题,夫人暂且放心。” 姜漓玥复又睨了底下正伏在地上的小绣娘:“如此便好,我今日不过用了早膳出来消消食,恰好见前堂这儿有事,对了炎郎,你如今可有属意的侍从了?” 穆炎目光在堂上扫了一圈,顺手指了其中几个凝立在一旁待命的新面孔:“暂定这几个,方才我看了身手还算不错,恰好近日府里缺些府卫。” 毕竟搬迁至新府邸,偌大的府邸内总不能只余几个府卫,总该留些人在府中维护府邸安全,加上不多时后便要遵命护送云南世子出城,继而要动身前往暨州,留下府卫在府中确保安全更是迫在眉睫,原先穆炎本想从暨州回府后再进行筛选。 可想到姜漓玥未来只身待在府内,安危多少有些不保,遂将府卫选拔定在了出行前,待全数待选府卫一一展示过后,穆炎根据府卫的身手留下几位出类拔萃的,其余的全数命向青好生遣散了。 穆府选拔一轮结束后,景鹤在穆府观察毕后便迅速折返回了客栈,赵隐见其只一人回来,当即心中一喜,连忙询问:“如何了?那三个小子是不是成了?” 景鹤将佩剑置于桌案上,转身斟了一大杯茶水灌下,缓缓开口:“头儿,确实是成了,不过穆府的选拔标准还挺严格的,估摸着是怕混进了别有用心之人,虽然如今我们已成了一半,不过往后联系我们更需小心些,以免露了破绽。” 赵隐点点头,抬手示意景鹤落座,赵桥吟见状连忙凑上前:“你还打听到什么了?” “说是穆府主人过两日护送云南世子出城后,第二日便需赶往暨州去。”景鹤抿了一口茶水,继而道:“听说是近日匈奴在边境犯难,担心暨州灾民受苦了,不过我们那日出来的时候分明还是一片安泰,怕是有人别有用心。” 赵隐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原是这样,不过暨州我们也还算熟悉,到时候他们动身的时候,我们同他们三人取得联系,找机会跟上去,既有了别有用心之人,那想必就是哪处出了岔子,指不定那些匈奴兵同我们从前一样是由凉人打扮而成的。” 之前调查不到线索之时,赵隐一行人隐于边境当中时便作胡人打扮,不过他们当时只为掩人耳目,当时并未曾做出伤害暨州百姓之事,当下他们方才离开未有几日,边境竟无故起了争端,无疑是有人从中作祟。 至于从中作祟之人究竟是何派别的人物,如今自是未可得知。 赵桥吟听闻要跟随穆炎一行人一同去暨州,当即带些希冀托起了腮,眨巴着眼问:“我这次能跟着去么?说起来我觉得京都也没我想象中好,往前那种日子着实不错。” “此次是去办正事的,恰好我在想给你分配些什么。”赵隐当即垂眼沉思了会:“这样吧,你此次就别跟我们这一行人去了,你同景鹤二人留在此处盯着穆府日日的动态,若有何时遇了危难你们需得出手相助。” 赵桥吟斜睨了景鹤一眼,手指着自己有些意味不明:“为何是我与他呀?我出来这一阵子着实想回从前那所住处看看。” 赵隐微咳了咳,一脸正色打住:“你别误会,我只不过是想留二人在京都到时彼此间好接应,如今我们人手正足,彼此照应着。” 景鹤倒已习惯了落地为安,当即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桥吟姐,你别总觉着我年纪小布愿意跟我待一起,我如今也有了长进的,你别总像瞧小孩。” 二人不过相差三岁,赵桥吟一向特立独行,如今被他一劝慰竟是难得似被堵住话头,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那好吧,反正留在京都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自己去暨州记得顾着自身安全,若能想到法子,趁机近身将那玉牌换下来,我倒想瞧瞧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赵桥吟便从腰间取了块同图纸上纹样模样一致的玉牌递至赵隐身前,除此之外连玉质都十分相似,若不留心用手摩挲十分难辨。 “从哪儿弄来的?和图纸上的简直如出一辙。”景鹤在一旁仅是见了玉牌纹样便觉着有几分难辨了。 赵桥吟几步上前,伸手轻敲在他脑袋上,含笑道:“其实仔细分辨还是能发觉不同的,我这招数也是铤而走险,不过我看那位公子将玉牌随身携带在身上,大抵是并不清楚这各中意义,以为这只是块普通玉牌。” 如今同百苍帝相关的许多旧时物件早已没了具体记载,再何况是对于一块小小玉牌,除了有心之人外更是知之甚少,何况玉牌的纹样其实算不上多稀奇,寻常人望过去不过一块普通玉牌,若不仔细望定是瞧不出其中端倪的。 只不过如今既发现了玉牌的信息,自是该坚持追踪下去,尽早确认当初遗孤是何人也能不让有心之人趁机钻了空子,尽管百苍帝崩逝已有数年,可遗留的真相却存于世间,如今新帝处理政事时未免有些颓然,否则周遭藩王之争不甚可能引起过大争端。 甚至偶有几处藩王早已成势,若未尽早压制,往后的事端轻而易举便能引发,加之姜宬迟迟未有行动,少数藩王早有蠢蠢欲动之势。 景鹤倏地遭了一击,半晌才回过神,伸手揉了揉被敲的有些发疼的脑袋:“桥吟姐你说话便说话,做什么敲我的脑袋?不过按我说,若那公子真知晓那玉牌里头埋着怎样的秘密,定是不会带着它招摇过市的,不过指不定他已知晓只不过在寻我们的踪迹。” 后者的可能性自是极小的,若说真意识到那块玉牌所含的秘密,就算想尽早揪出知晓其中缘故的人来,也不大可能会继续带着玉牌招摇过市,前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些。 赵隐念及事态紧急,当即将各人任务分派下去,准备伺机而动。 穆炎晨间在前堂忙完选拔后,又辗转去了丞相府一趟寻穆如枫商讨第二天护送云南世子出城的个中细节,直到太阳西沉之时才重回穆府。 姜漓玥听闻珠帘外的窸窣动静时,适时抬眸,下一瞬穆炎已行至桌案前:“郎君可用晚膳了?” “在丞相府用了些,往后若我回府晚你便先用晚膳,不用等我。”穆炎顿了顿,睨她一眼:“方才在做什么?” 姜漓玥放下手中带有纹样的册子,绽笑道:“没什么,看看绣花纹样,这转眼不是该入夏了么?你这一趟不知会去多久,我闲时在家也能替你拾掇几件新衣裳。” 穆炎执起搁置在一旁的团扇放置在她身侧轻摇了摇:“劳你费心了,新衣裳的事不急,待你有空了再来拾掇,若得了空可以去端王府里探望探望。” 丝丝缕缕清风扑面,姜漓玥面上的情绪放缓了些,重新忆起从前尚在闺阁的日子,确实是久久未曾回府了,穆炎倒确实方方面面替她着想。 “郎君替我操心了,待得空了我去看看,对了郎君你起身,我替你量量比例好裁制新衣。”姜漓玥拿着量尺缓缓起身。 待量完比例后,姜漓玥收了软尺,手执狼毫在宣纸上写了一手梅花小楷,下一瞬将桌案上的物件儿全数收置妥当后,打发穆炎去了浴房。 第二天穆炎起得比往常早了些,一切收拾妥当后便出府准备护送云南世子回云城,姜漓玥一觉睡得舒坦,醒来时府中已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她慵懒地伸了伸胳膊,将云杉唤入里屋替她梳洗。 云杉正替她梳发髻时,姜漓玥在妆奁盒里挑了根白玉簪子:“今日好好拾掇一番,我们回趟王府。” “郡主怎得想着回府了,可是同郎君吵架了?”云杉接过姜漓玥挑中的簪子,在发髻上盘旋一阵才替她簪入发间。 姜漓玥一愣随即又是一笑:“你个丫头片子,成日里想什么呢?是昨日郎君提起,我才想到许久未回王府了,既然郎君应允了,我便回府看看。” 云杉低低“啊”了一声,咕哝道:“方才起身郡主就同我说回王府,可不让奴婢往那个方向想吗?对了,今日回王府要奴婢替您挑身艳丽些的衣裳吗?” “你这丫头如今怎得一惊一乍?不过是回趟王府,用不得这样讲究,寻常打扮便可。” 哪是她一惊一乍,分明就是姜漓玥平日里穿得太素净了些,虽然府里头都知她夫妻二人是琴瑟和鸣,和外头不知情的见了未必是同一个想法。 二人挑了午膳前的时分出行,方出府时便见了极大的日头,云杉凝立在她身后,连忙撑起了绢布伞:“郡主,天气越发热了,可要注意些身子。” 入夏前日头渐大了些倒是寻常事,姜漓玥由云杉搀着上了马车,二人一路往端王府的方向去。 第五十六章 再入端王府 端王府。 姜漓玥方才由云杉搀着下马车,府门外便有个眼尖的侍从连忙跑进前厅通报去了。 姜墨如今在朝堂上虽无实权,可任的依旧是劳苦功浅的那些苦差事,因如今暨州、荆州地界不大安分,他平日里比穆炎更是忙碌几分。侍从原本准备入内通报,可见端王正议事,连郡主的通传都没敢报,直到一众幕僚门客从他门房中走处后,侍从方才叩门入内。 听闻自家千金趁晨间在外头隔间已候了些时日,姜墨略有动容,出门恰见姜漓玥正从云杉手里接过团扇准备去去暑。 姜漓玥原本正执过团扇的手也是一滞,连忙福身朝他同一旁的姜与休行了个礼:“爹爹,休哥儿。” 片刻醒过神后,转瞬她盯着近在咫尺的两幅俊朗面孔好半晌才咕哝道:“你们二人忙完了?” 姜墨挑了挑眉:“怎么挑这个时分懂得回来了?”分明从侍从嘴里得知女儿在穆府过得恣意,可眼下却佯装从未听过任何相关言论的模样:“进里边来,我听说你来了,已派人去请了你母亲。” 如今姜墨一派肃然的模样倒真像极了前世,她一边跟着二人走了进去,另一边开门见山道:“恰好府里无事,便想着亲自来瞧瞧你们,女儿许久未曾回家了。” 姜与休撇撇嘴,寻了方凳落座:“可说实话了?不是在穆府受了委屈才赶着回来的么?” 姜漓玥在穆府中待得极好,此刻自然不会撒谎,当即保持着方才的一个说法:“自然不会,穆家郎君待我极好,休哥儿莫要替我操心了,况且你若认为玥儿识人浅,可爹爹娘亲不至于识人浅吧?何况你在朝堂上不也见过穆家郎君了么?” 确实是个有才华的。 姜与休沉吟片刻:“为人兄长只不过担心玥妹妹在夫家受了欺凌,你既觉着穆家郎君品行不错,那自是可信的。” “休哥儿果然同从前一般,对了,母亲近日如何?我已有许久未曾见她了。” 姜墨闻言,肃然的面容有片刻松动:“自然是好极了,听闻你嫁的好夫婿,她心里也跟着轻松多了,跟往常一样,你无需忧心。” 话语间林氏已步入了里屋,见方凳上果然正坐着姜漓玥,面上一喜,脚下步子更是加快:“玥儿回来了。” 姜漓玥本来正想事情出神呢,听闻身后轻轻一唤,倏地站起了身,确认林氏无恙后眉峰霎时舒展开来,福身低低行了礼,喜笑颜开:“母亲,近来可都安好?” “一切安好,倒是你这从前不让我省心的丫头,得闲了也不爱报信,可让我忧心极了,不过还好,我上回瞧着穆家儿郎是越瞧越欣喜。”林氏双手覆在姜漓玥手上,拉着她重新入座:“是了,别站着讲话,坐下来,对了那穆二郎怎么没陪你一同来?现下这个时分来,可是用了午膳?” 姜漓玥摇摇头,开解道:“郎君近日忙着护送云南世子出城,怕我待在府里头无趣,遂嘱咐我亲自来府里一趟,看见父兄同娘亲一切安好,玥儿便也安了几分心。” 云杉同白露在几人话语间已呈上了些许糕点和茶水,趁几人说话间隙,白露开口道:“王爷王妃,少爷小姐,此刻用午膳尚且早了些,你们先用些糕点,我同云杉去小膳房里头监督监督。” 姜墨允了后,二人行了个默礼便离开,姜漓玥主动执起茶壶替三人斟了茶:“如今爹爹和休哥儿还同往常一样忙于朝堂之事么?我听闻郎君说近几日暨州又起了变化,所以才急急派人前去探索实情。” 原本已舒展开眉峰的姜墨面色霎时又变得有些讳莫如深:“那边处于大凉与匈奴国的交界,如今状况如何尚且未可知,可陛下指派了穆二郎同秦家大公子去,此事怕是有一定难度,不过你暂且无需忧心,往后情况如何定是能顺势而解。” 许是怕暨州之事太过沉重,姜墨担心后续难以开解,又连忙打开了另外的话匣子:“对了,虽说是快至夏季,可今年因朝堂政事较多,春猎推迟至今,恰好你在府中闲来无事,可要同我和休哥儿一块去?” 姜漓玥对这春猎有印象,在穆府时曾听穆炎提起过,当时她原本还满打满算同他一起参加这春猎,因此那回学弓箭时十分专心,未曾想中途却现了变故,如今若是再想一同出行恐也得等至夏猎,再怎么说也是还得有个把月的光景。 不过恰逢此间在穆府确实无所事事,倒不如去春猎场上先见上一见,且她素闻春猎向来是不大开杀戮的,据她前世从姜与休那听来的印象,这三月里的皇家狩猎与其说是狩猎,倒不如说是接着狩猎的名义一同出行游玩。 春季狩猎不利于动物后续繁衍,因此真正大开杀戮的狩猎都摆至后头几季,春日也就是大致摆摆仪式,众人到狩猎场后主要以祭祀、祈福为主,继而辅之以象征性的围猎。 原先姜漓玥本意是留在穆府中安生过上一段日子,可如今姜墨既开口了她又恰好无事,自是没有推拒的道理,她沉吟片刻,反问一句:“那娘亲要一同去吗?我听闻春猎一向是不宣扬大肆杀戮的,主要是庆典仪式。” 从前林氏身子骨尚且硬朗的时候倒是有几个年头参加了春猎,可近来因为忧心一双儿女的前程,身子骨弱了些,原本是并未打算出席此次春猎的,听闻姜漓玥话音中的好奇,林氏绽开笑:“你希望我去?不过春猎也就是几日后的事,我还担心穆家郎君出府远上暨州,你待在府中忧思。” 姜漓玥面上带了几分诧异,随机面上绽开笑:“怎会?母亲多虑了,女儿如今在穆府里甚好,您无需日日替我忧心的,若真该谈上忧心的,是哥哥的婚事,哥哥也有些年岁了,如今怎还未有婚配?” 林氏闻言笑得乐不可支,朝姜墨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色,又望向倏地被提及当下还有些茫然的姜与休:“倒是玥儿提起了,我近日也忧心呢,休哥儿你说说,究竟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突如其来一番询问真叫姜与休发傻好半晌,等回过神来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母亲同玥妹妹惯会打趣我,这么要紧的事自是该好好思量,何况京中不还有许多待字闺中的温婉女子,我如今还是先立业好。” 林氏觑他一眼,眉梢一挑:“你倒还知道是要紧事,回回问你都是这么个说法,看来当真也是没个心仪的姑娘,等来年若还是如此,母亲便亲自替你去寻了。” 姜漓玥见状,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休哥儿你该替自己着急着急了,别家的姑娘可没这么多心思等呢。” 姜与休委实觉得原先谈论话题压根与自己无关,不知怎得能扯到自己身上:“好端端的你们聊狩猎的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母亲既也说了来年再议,那便来年再做考虑。” 林氏闻言点点他的脑门:“我早知道你这孩子在婚事上不上心,来年只有我替你物色着了,若是你瞧见当真合适的,不妨带回来瞧瞧,我与你父亲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 这兄妹两的性子虽有不同,可遇事时处理形势当真是如出一辙,林氏无论过了几年都拿他二人没办法的。 姜墨心里虽也着急,但知姜与休如今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一心摆在正事之上,见他又确是未有所愿,沉吟半晌替他开解道:“休哥儿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先搁置着,等来年有了合适的姑娘再仔细瞧瞧。” 几人纠缠不休好一会终于是谈论完了,姜与休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借以叮嘱膳房呈上午膳的借口忙不迭溜出了里屋。 姜漓玥见他步履匆忙,霎时乐不可支,转头对林氏道:“娘亲,我日后得了空替哥哥物色着,你同父亲也能少忧心些,不过我听说哥哥如今是一心摆在政事上,这事可能得耽搁些时日。” 林氏颇以为意地点点头,转瞬又将话题辗转至她身上:“对了,方才忘记询问你,你可见过丞相府的老夫人了?” 上回去穆府时林氏虽心思全在替姜漓玥做主之上,可也能察觉姜漓玥确实未曾同人踏实见过一面,此刻想到了才想着询问一番。 姜漓玥起初似未料到她会这么一问,怔愣片刻旋即又是一笑:“您说老夫人,她待我自是不错的,不过她如今不太出苑门了,我在寿辰之前与她见过两面,不过我倒觉得母亲说的十分有理,她当真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林氏听到此处也算是安心大半,瞧瞧朝姜墨递了个眼色,三人聊到尽兴后,姜与休才重新折返,白露同云杉端着午膳紧随其后。 姜与休落座回原位,林氏睨了人一眼,垂眼理了理裙摆,佯装不经意地发问:“怎么去了这样久?膳房里方才开始备膳么?” “方才想起有事未处理完,顺便去了一趟,让父亲母亲久等了,不过膳房今日确实花多了些时辰,这不是念及玥妹妹回府了么?” 他话音方落,便竖掌示意云杉同白露呈上其中部分菜肴。 第五十七章 狩猎 许是因许久未曾回过端王府,此次探望时间究竟长了些,待姜漓玥回府时,穆炎早已沐浴更衣毕正着手准备前往暨州的行装。 两日后皇家春猎。 姜漓玥原本满心满眼想同穆炎一同参与春猎其中,未曾想中途暨州出了岔子,出了岔子便罢了,春猎竟丝毫未受到影响。 端王府的车队被府卫簇拥着行驶在山野间,穆府特属姜漓玥出行所用的精致马车紧随其后。 晚春时节,春和景明,历年来供皇家狩猎的围场内海棠花开得正盛,朵朵娇媚,争相绽出,明媚犹如天际霞光。 前世姜漓玥是位相当规矩的世家千金,别说是出府围猎了,就连平日里逛街市都几乎脚不沾地,如今难得来了山野,如今眼前一番景象倒难得一见。 待马车全然进入山野之后,她索性将车帘一个小角掀了上去,时不时便探头往外望一望,虽说上回去暨州亦是逾山涉水,可那时情况十分紧急,她压根没有闲情雅致去观察路上光景,只一心想尽快赶到暨州。 若不是重得了新生,她从不知晓自己骨子里原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姐的温婉性子,从前那股子温润的性子不过是因严谨的府规束缚成的。 云杉瞧着姜漓玥将车帘一时开一时合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郡主,两日前我看你因为郎君远行还兴致缺缺的,原本以为你不愿意来,没成想你居然真就踏出府门了,按我说也不是哪家的小姐都能来这春猎,不过我听说,穆家大小姐也来了,不知怎得奴婢总觉得她一来就得坏事。” “你个小丫头整日倒是想得很多,只要她不得罪到我头上,我们自然无需同她一般见识。” 不过云杉这番想法若真要深想,也是能找出点依据的,从前未分府邸时她便知高氏因有一双子女傍身,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的,就连替穆泽所寻的亲事都是从京都各个世家当中千挑万选而来的,至于穆兰,一心想嫁皇家,如今这春猎可就相当于完完全全合了她们二人的心意。 见云杉提及高氏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姜漓玥笑得有些无奈。 “我知郡主性子温和,自是不会跟她多计较的,不过按我说,这当真是独一份的荣宠,其他世家千金挤破脑袋想来这春猎也没有机会呢。” 春猎整整持续两日,第一日需在围场不远处一处寺庙行祭祀礼,姜漓玥身为皇室中人,自是早早便候在那处,依照大凉往日规矩,外族是没资格参与祭祀的,因此姜漓玥下马车时并未瞧见传说当中的穆兰,当即觉着省了些心。 不过由云杉搀着未行几步,姜沐雅便风风火火地路过她身侧,向前踱步半晌,停在她身前,她正欲寻个别的方向登上阶梯,却被姜沐雅遮了个完全,只好无奈地笑着福身行礼:“方才见公主疾步而行,以为公主是急着去行祭祀礼,如今正凝立在此处不动了?” 姜沐雅双手环在胸前,兀自登上了两阶,居高临下睨着她,眼底里闪过一丝不屑:“本公主想站哪儿便站哪儿,岂是你一个小小郡主能管得着的?” 尽管二人凝立在一处未有动静,其余早已着了盛装华服的皇家子女皆簇拥着圣上一路而上,对二人的停滞如同未闻。 姜沐雅站在高处凝视她许久却未出一言,姜漓玥停滞半晌才试探开口:“公主,您若再不趁早上去,祭祀礼便开始了,若到时圣上怪罪下来,恐怕你我二人不好交代。” “你还怕过交代不了?”姜沐雅危险地眯了眯眼,俯身凑近她耳畔,声音极轻:“我有没有提醒你别接近应寒哥哥,我前些日子可听说了,你居然又偷偷私会应寒哥哥。” 姜漓玥缓缓掀起眼眸对上姜沐雅的视线,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公主恐怕误会了,以后若想得什么新的情报,恐怕得找些新的人来盯着我了。” 见姜沐雅霎时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姜漓玥唇角若有似无勾起一个弧度:“既然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也澄清了,那我就先上去了,公主若不迟了,还是该快些跟上队伍才是。” 姜沐雅未来得及醒神之时,姜漓玥早已趁着空档连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相比较已是遥遥领先于姜沐雅。 姜沐雅下意识咬咬唇,连上好几级阶梯意欲赶上姜漓玥的步伐,身后的嬷嬷见她提裙摆时脚步有些踉跄,跟在身后步伐也明显加快:“公主,公主,忙些走,阶梯难行。” 可姜沐雅一路为追赶姜漓玥,压根未曾搭理后头步履艰难的随行嬷嬷,好在一路向上未发生意外,只不过到了寺庙前,众皇女见姜沐雅神色不对,压根不敢上前同她寒暄,只匆匆打了招呼便三两结对等待祭祀典礼开端。 外族的车辆一律停在皇室众车辆之后,丞相府车辆抵达指定位置时便不再前行,穆兰见马车停稳妥了,从内轻掀起一角车帘,探出一半脑袋准备一探究竟。 她张望半晌后,有些不确定地偏头望向车内正端坐的妇人:“母亲,你说今日我真能得机会么?如今这里竟是连圣上的面也见不着,该不会你求了这么久结果白费了吧。” 高氏自从滑胎以后已有许久未曾露面,原先穆如枫是想携白氏同穆憬前来春猎围场,可休养在阁中的高氏听闻消息后即刻赶往书房里同他商榷,穆如枫念及她丧子之痛后便应下她一同前来。 “怎会?你就放心吧,今日我一定想方设法让你见上圣上一面,至于后续如何发展,全靠你把握了,你可别让我失望。”高氏振振有词对穆兰道。 高氏交代完穆兰后,又想起一旁正沉默着的穆泽,她抬起团扇轻叩了下穆泽的膝盖:“泽哥儿,你可别让我再失望了,今日来这春猎的大多都是世家千金,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瞧着,千万别看走眼了,明白么?” 穆泽瞥了高氏一眼,又睨了穆兰一眼,没好气道:“母亲你还是担心担心兰姐儿,我如今在朝为官,未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自是考虑不得这些儿女情长。” 穆泽自小带些傲气,事事要争出个所以然,如今高氏一番言语自是无法让他起任何波澜。 高氏入府后同穆如枫相处一向平淡,现下自是不祈祷穆如枫能倏地给与她无上恩宠,如今只能祈祷穆泽同穆兰二人能有所成,好在如今她发觉穆泽对朝堂之事十分上心,若穆兰能得恩宠,往后定是连带她二房也能吐气扬眉,如此一箭双雕之事,高氏自是愿意给与支持。 “行了,母亲也不逼你,只不过近日看你常为朝堂之事忧心,所以想着替你物色位妻子辅助你,可你既是想着以朝堂之事为先,母亲自是没缘由阻止的,母亲也希望你能有所作为,若今日当真有看对眼的,可以先试着处处,若是没有那便等到往后再寻思找一个,泽哥儿别觉得有压力。” 高氏如是宽慰道,穆兰放下车帘,咕哝道:“怎么祭祀大礼竟要这样久,今日我竟是连圣上一面都未曾见着,母亲你所得消息是不是有误?” 往年春猎皆是如此,只不过穆兰首次前来,所以对春猎行程并不了解,她原先只以为春猎不过是入了围场便各自开始捕猎,却未曾想要行祭祀大礼。 穆泽闻言,连忙将指尖伸至唇边作噤声的姿势,刻意压低声音道:“兰姐儿,往年皆是如此,有些话如今不适合说,兰姐儿可前往不得胡言乱语。” 穆兰及时噤声,车厢内一瞬噤若寒蝉,听了穆泽的解释后她倒释怀了。 姜漓玥行至供奉佛则的地点前,恰好见前头一华服妇人,身侧正是端王,身后跟的则是姜与休,她提起罗裙下摆稍加快了步伐,待行至姜与休身后时,轻轻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后背,轻声道:“休哥儿。” 下一瞬姜与休感到背后有股暗劲时过端转身睨了眼,见来人是姜漓玥时才卸下防备:“怎么尽胡闹,父亲母亲还在前头呢。” 姜漓玥趁人不注意时轻扯了下姜与休的衣袂:“方才许久之前就见你们在前头了,可这场合下又不能大肆出声吼叫,所以我就悄悄跟上来了。” 姜与休点点头,同她并肩往前行,变注视着队伍的边话边偏头对姜漓玥道:“我原以为你一人是不会前来的了,你一人来这是想看何人狩猎?” “自是来看休哥儿的,郎君不在我还能瞧谁,待会休哥儿会上场吗?”姜漓玥偏过头反问。 姜墨原先携林氏行得认真,听闻后头声响,齐齐回头,见是姜漓玥后面上一致绽了笑,姜漓玥连忙福身行了个礼,又匆忙唤了句:“爹爹,娘亲,娘亲上回不是同我说不来么?” 林氏回头,牵着人的手将她拉至一处角落,伸手轻刮了下她玉珠似的鼻尖:“还不是担心你见不着我哭鼻子么?恰好我也许久未曾出行了,便寻机来看看,怎么了,是不是觉着母亲不适合来这猎场?” “怎么会,母亲误会玥儿的意思了,对了母亲,我们快赶不上前头的队伍了,要不先跟上去?” 第五十八章 幌子 穆炎远行,原先姜漓玥对这春猎没存什么心思的,若不是听闻端王府众人要前来,她借此机会同亲人再叙上一叙,她端端是不会主动前来的。 穆兰将春猎这机会当作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却着实觉得如今机会是可有可无的。 祭礼结束的当头,原先停在寺庙外的马车已徐徐挪动起来,穆兰一颗心似又重新提起,高氏见状,连忙伸手表示安抚,半晌后丞相府一行马车归入皇家队伍后,便重新上路。 穆兰等待马车前行的空隙重新伸手掀起一角车帘往外望,待望见一位周身簇拥了许多权贵的人后,目光顿了顿,垂眼开始在脑海里搜寻此人的踪迹。 思索良久,记忆中秦应寒的印象与眼前穿了身竹青圆领袍的男子完全重合,只不过瞧了几眼她便记起来自家同秦家结下的梁子,当下竟是连一眼也不愿再多瞧,当下收回帘子,穆泽见状况不对,循例询问道:“兰姐儿,怎么了?” 穆兰匆忙摆摆手:“没事儿,就是觉着外头景致没意思,所以放下帘子。” 穆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马车里复又恢复一阵平和。 祭祀礼毕后,姜漓玥便上了原先搭乘来的马车,云杉搀着她落座后,又开始喋喋不休:“郡主,方才公主那行为也太气人了吧,为何她日日争对郡主你,次次将莫须有的罪名挂到郡主身上。” 许是念及出门在外鱼龙混杂,担心有人之心正随时争对车厢内的动静,云杉声音压低得极似耳语,若非姜漓玥专心倾听,此刻恐无法猜测出其中片段。 “她不是第一日如此了,既她有这么多不满,那便任由她发泄,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你也别替我委屈。” “我发现郡主嫁入以后,倒什么委屈都能噎下去,虽然换作往常你也会噎下去,不过我总觉着有一段时间你特别不像你自己。”云杉蹙了蹙眉道。 姜漓玥根据她所说大致也能猜测到是哪段时期,当时她不过是重生以后各种情绪夹杂,多少毕平日里性子烈了下,不过如今她自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之所以隐忍姜沐雅不过是不想连累端王府众人受牵连,加之春夏秋冬四季狩猎在朝中具举足轻重地位,若因她一人扫了兴致可需承担极大罪责。 秦应寒瞧了眼匆忙掀下车帘的马车,俯身朝着正与其他人议事的秦至道:“父亲,我怎觉得今日车队里多了辆车。” 秦至恰好应付完一行人的问话,此刻抽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旋即朗声笑道:“你说那辆女眷的车啊, 穆府大小姐今日也前来了,怎么,你对人姑娘有兴趣么?” 秦应寒摇摇头,他知秦家一向同穆家相处不甚融洽,即便能让穆兰成为手底下的棋子,也未必能用上几时,干脆不愿浪费这余下的力气。 从寺庙到围场约莫行了一炷香时间,姜漓玥一路上不是执本书卷看就是同云杉唠嗑几句家长里短,困乏了便挨着车壁休憩一番。 车队一路行到围场附近的行宫,行宫虽比不上皇宫,但好歹历年来都有派人休憩,尽管周遭布局简单许多,可容纳皇室之人消遣仍是绰绰有余的。 一行人下了马车后,便簇拥着圣上一路往行宫里走,女眷自然落在最后方,姜漓玥原本正百无聊赖朝前走,可行了段路觉得前头太过喧闹,她便放慢了步子,谁知一放慢步子便与高氏一行人相逢了。 正当姜漓玥手摇着团扇徐徐前行时,后头穆兰趁着四下无人时阴阳怪气启唇道:“哟,这不是堂堂郡主么,我还以为是哪位皇室女眷落在了最后头。” 姜漓玥未转身便已知身后轻唤她之人是谁,她脚下步子尚未停,直到一处拐角才缓缓停下步子:“真巧,高姨娘今日也来了,不过春猎确实是宫中一大盛事,你们今日可得好生消遣消遣,方才我母亲在前头寻我说有话同我说,我现下便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她脚下步伐当即加快了不少,穆兰伸手指着她背影咕哝半天却也未曾说出半句话来,最后气急只能在原地不忿地跺了跺脚。 穆泽见状抬头拍了拍她的肩:“行了兰姐儿,前头的人行的快,我们若今日想有所成,还是快些跟上脚步为好,后头的事总有机会的。” 姜漓玥未离开多久,便有位侍从打扮的人前来将穆兰召入行宫内,可具体事宜任高氏如何询问也未曾询问出个所以然。 念在氏宫里的命令不好耽搁,高氏最后还是让穆兰随着侍从去了。 姜漓玥在回廊上弯弯转转几圈,果真寻到了不远处林氏的身影,正想启步追上去,身前倏地伸出只手来,姜漓玥抬眼时见拦路之人是秦应寒,面色自是不太舒爽。 “穆炎如今出了远门,倒给了我个机会,从前你未同我讲的实话如今可以说了。”秦应寒面上带笑开口。 姜漓玥垂眼细想了下,分明记得穆炎出行前所指派到暨州的有两人,可秦应寒怎地又平白出现在自己跟前:“你怎么会在此处?此去暨州你不该也紧随在郎君后头么?” 姜漓玥素来喜些素净的衣着,今日因是赴皇家之约,自是不能失了礼数,此前也因皇室马车行在前头,她显然并未预料到秦应寒会倏地出现在此地。 有了从前几次交锋,姜漓玥面对他时的态度自是不舒爽的,她见他强硬挡在她身前左侧,当即绕了步子往右侧行。 秦应寒一时失神姜漓玥已步出好几步之外,姜漓玥离开时留下一句:“秦公子请自重吧。” 下一瞬行至拐角处时,姜沐雅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直直往姜漓玥身上撞,原先没防备使她一个踉跄连退好几步,背脊直接撞在梁柱上,后背一瞬疼得有些发麻,她咬牙发出“嘶”地一声,紧随姜沐雅身后的嬷嬷连忙将她从姜漓玥怀里扶起身,面上无不担忧:“公主可还好吗?方才可又伤着何处了?” 云杉见情况紧急,连忙上前将姜漓玥扶起,伸手替她揉了揉方才直接抵在梁柱上的背脊,低声询问:“郡主如何了?可伤着哪里了没有?” 原先姜漓玥未料到姜沐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横冲直撞,还恰恰撞到自己身上,如今背脊上的痛感霎时传遍全身,她连连倒吸了几口凉气,咬着牙摇了摇头。 姜沐雅原就存了要对姜漓玥使坏的心思,当时上前时得了秦应寒的指使,自是将力道控制有度,当下不过觉得浑身泛了阵酸楚,缓过那股劲后她蹙了粗眉,当即指责姜漓玥:“方才你同我说未同秦公子私会?我都看见你们两人一同讲话了。” 云杉搀着姜漓玥站起身,替她拍了拍华服上沾的尘土,她身为一个婢女如今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方才受下的委屈咬牙和血吞,如今她若强行顶撞上去,势必引起极大事端。 “我统共未说几个字,这便能叫私会么?如今即便是让别家相识的公子哥站在身前我也会打个招呼,只不过方才似是秦公子先与我搭话的,公主莫要每次将罪责都挂在我身上,我如今已嫁作人妇,有些话不该说的还是不要谣传为好。” 姜沐雅此刻正处兴头上,又仗着自己现下的身份高人一等,自是更加有恃无恐:“我觉着我亲眼见的便是事实,你如今的辩解更是十分苍白。” 方才莫名招了无妄之灾的姜漓玥自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当下只想赶上端王夫妇的步伐:“总之我辩解了也是苍白,那就随公主所想吧,恕漓玥寻父亲母亲急切,先不奉陪了。” 虽是不愿与她多争端,可慌忙之中礼数已是十分周全,现下姜沐雅即便想再多从中挑刺也似是挑不出任何差错来,只能就此作罢。 秦应寒凝立在后头几根梁柱之外全程瞧见了当场的状况,心道姜漓玥确实比自己想象中多了几分气魄,如此想着便已近至姜沐雅跟前。 原先姜沐雅因在姜漓玥身上并未得逞还憋着一个恶气,可当即见了秦应寒时面色柔和了下来,芙蓉面上挂着一抹娇笑:“秦哥哥,我照你说的做了,你可还满意?” 秦应寒视线在四周逡巡了个遍,确认四下无人后,抬手轻抚了抚姜沐雅的头顶:“果然沐雅公主确实如我想象中一般有魄力,今日多亏了你,往后待我有机会替你寻些不寻常的物件来赠予你。” 二人近身谈话期间,姜漓玥主仆二人早已如同避瘟疫似的走远了,待行至四下无人之地上,云杉面上复又满是担忧:“郡主,你还好吗?方才我见公主冲上来时似是用了全力,你背后可有受伤?” 见云杉哭丧着张脸,姜漓玥强忍着背脊的僵痛,嘴角扯处一抹近乎发自真心的笑:“行了,近日我有锻炼,身子骨硬朗着呢,别哭哭啼啼的,待会让人见了影响不好。” “还有啊,快拿帕子擦擦脸上的眼泪花,别待会让父亲母亲见了以为我们二人受了什么委屈。” 前世因姜漓玥的疏忽让林氏早逝她已十分不安,如今但凡受了苦她都不允许身侧的人上报,生怕林氏日日为自己忧心成疾。 第五十九章 仗势欺人 云杉是个识眼色的,见姜漓玥芙蓉面上因为方才的事已添些不耐,她当即从腰间扯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这几回分明都是您受了委屈,可每每您见了人却什么也布愿意说,公主这是当您好欺负想趁机败坏您的名声。” 姜沐雅十分仰仗自己的身份,每每见了姜漓玥都全身心拿身份将姜漓玥压得死死的,此刻得逞了想必不知在何处正消遣的高兴,若非见姜漓玥在她跟前摔了个大跟头,她想必还在跟前晃悠。 姜漓玥边往前行边瞥了云杉一眼:“行了,莫要再一副一蹶不振的模样,相信我,来日方长,当下只不过让她一时得势。” 如今端王府在朝中行走已是举步艰难,若当下出个她对公主大不敬的丑闻,不正中了某些心怀鬼胎之人的下怀,若当真想后头能走的顺心些,当下自是不该意气用事的,况且不说她当下如何厉害,身上还是有几分聪慧在的,姜沐雅的小小伎俩才没这么快叫她有认输的理。 方才回廊上一出戏阵仗闹得大,秦应寒自是将当时所发生的事全收入眼底。 姜沐雅一门心思让姜漓玥难堪,此刻见她离去心中自是十分舒泰,连面上都全然浸了笑意,走至秦应寒身前时,她主动抬头扯了扯人的衣袖:“应寒哥哥,方才你为什么同她讲话?不过我今日按照你要求的做了,你可还满意?” “劳烦公主了。”秦应寒拱手行了个默礼,复又开口道:“方才不过瞧见了,便打上个招呼,她好歹身为郡主,我自是没有逾矩的道理。” 宫中规矩着实森严,方才回廊上的事经秦应寒一解释倒显得通情达理了,姜沐雅自是没有再纠缠往事不放的道理,她伸出食指戳了戳身旁自觉噤声的嬷嬷:“你,去取弓箭来。” 嬷嬷见状况不对,连忙颤巍巍伏在地上:“公主,使不得啊,纵是漓玥郡主有什么不对,那也是条稍显矜贵的人命,您万万不可在行宫中任意妄为。” 姜沐雅没忍住白她一眼:“我说要拿弓箭来对付她了么?我不过是叫你取来弓箭,待会我和应寒哥哥去围场玩一圈。” 待交代完伏在地上的嬷嬷后,她抬头笑盈盈望着秦应寒:“应寒哥哥你说是吧,我记得我们从前每到春猎都是一同去围场的。” 其实春猎重头戏往往不在头日,只不过彼时猎场鲜少人烟,姜沐雅便想借此契机同秦应寒私底下多多相处,好趁机培养感情。 秦应寒早习惯了姜沐雅先替他安排明白后通知他的习性了,当下只能往后稍退一小步,面上挂着不浅不淡的笑意:“公主说的是,我自是未曾忘的,事不宜迟,我们趁天色早先行一步。” 女眷在四季狩猎当中原是不允许前往围场的,通常安置在行宫里有行宴,图个晚春的热闹,可姜沐雅对秦应寒存了心思以后,便自顾自向姜宬求了个恩典,姜宬见她心诚便应允了,只不过当时让她必定要选一人随她左右,她便选定了秦应寒。 皇命在先,秦应寒断然没有推拒的道理,待嬷嬷取了弓箭折返后便同她一同上了路。 姜漓玥好不容易摆脱姜沐雅的纠缠,当下自是给足了自身喘气的机会,后续一路上同入行宫时速度无异,为了避免后续同其他女眷有过多的交谈,她还特地停在鲤鱼池旁好半晌,再抬步行至所设宴席之地。 小屋中间用雕花屏风隔开好几半,月门尚且敞着,姜漓玥行至门外时并未着急入屋,而是在外头踌躇半晌,透过屏风镂花的缝隙往里瞧。 到底是皇家盛世,屋里霎时坐满了不少女眷,虽每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可究竟藏了什么心思却是未可得知的,不过有一人目的已十分明显。 方才行至屋外时,姜漓玥余光便已瞄见穆兰正候在淑贵妃身侧,而高榻上的淑贵妃则摆弄着新染的蔻丹,偶尔点一点头。 她倒没兴趣知晓二人在聊些什么话题,半晌将目光转了个圈,却未瞧见林氏的身影,她百无聊赖地垂眼摆弄了下稍显褶皱的罗裙,悄无声息携云杉复又离去。 待行出几步开外,确认附近并无旁的耳目后,云杉轻声道:“郡主方才是在寻王妃?” “今日宴上来了许多女眷,只可惜呀都不是我熟识的,就连母亲都不在,我进去又有何益处呢?我们不如趁机去寻寻母亲,反正宴上如此多人,就算后头有人察觉了我胡诌个理由便是。”待解释完姜漓玥复又叹了口气:“可惜皇后娘娘方才也回了,否则还能同她谈一谈。” 春猎规矩向来如此,毕竟皇宫内不可无人主事,皇后在祭祀之礼完毕后便摆驾回宫,姜漓玥一行只同她匆匆见了一面,此番自是什么话也说不上的。皇后摆驾回宫,主持宴会的自然也就成了淑贵妃,如今秦丞相府势力是蒸蒸日上,加之姜宬在宫中专宠一人,如今淑贵妃势头正盛,宫中自成了她与皇后平分秋色。 若非皇后之位压在淑贵妃头上,如今她早已独揽风采了,姜漓玥从前同她交锋过后,心里头明白她对自己存些敌意,当下自是不会自觉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您是记挂着郎君了吧,若非此次暨州情况危急,他定是会陪你一同来的。”云杉敛帕掩唇笑了半晌,复又添言道:“不过即便来了,也是一人在围场一人在行宫,倒没多大区别的。” 姜漓玥睨了她一眼:“你如今倒是话多了许多,往常不见你这般伶牙俐齿的。” 她们主仆二人停留在外头那一瞬宴上是无人知晓,淑贵妃位列上首多时倒也生了些困乏,其下座席被分成好几个隔间,由东往西第一隔间内正是一众宫中女眷同丞相府内几位女眷,穆兰自是位列其中。 她位列下席许久,正伺机而动,瞧见淑贵妃有些困乏,立即殷勤凑上前,福身行礼后温声道:“娘娘今日可是因行了一路有些困乏了?臣女几日前学了套按摩的法子,不如让臣女给你按摩舒缓舒缓?” 秦氏坐在高榻上恰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听了穆兰的话照旧波澜不惊:“哦?穆家小姐还对这些法子感兴趣?那不妨给本宫试试。” 她当即挥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穆兰缓步上前,悄悄给下席的高氏挤了个眼色,半蹲在高榻前,讨好道:“臣女在闺中时便已闻淑贵妃娘娘在宫中风采无限,今日一见果真光彩照人。” 秦氏在暗处勾了勾唇角,继而往下道:“哦?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穆兰用极轻的力道替她揉捏着腿,斟酌半晌才道:“臣女大多听的都是娘娘的事迹,自那之后便一直仰慕娘娘您???” 未来得及等她说出个所以然,秦氏已满目不耐地伸手将人推开了半步,面色霎时有些苍白,还极其刻意地“嘶”了一声:“你弄疼本宫了?” 旋即穆兰既是一愣,迅速又伏在地上成跪拜状:“娘娘恕罪,是臣女方才没控制住力度,弄疼了娘娘。” 原本候在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察看一番,确认秦氏无碍后,又遵照吩咐递了条干净的绢帕上前,秦氏接过后擦了擦指尖,伸出食指勾起了穆兰的下巴,见她满面恐惧时面上勾起一抹稍显满意的笑:“无妨,本宫不与你们这些人计较,不过听本宫一句劝。” “以后出现在我面前时可得注意些言行举止,莫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晃荡了。”后半句话她是贴近穆兰的耳畔说的,因此她记的分外清晰。 待秦氏松开她的下巴后,她过了好半晌才回魂,最终如何回到自己座席的都不清楚,只知高氏见她面色不对时显然有些紧张地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怎么了?兰儿,你方才怎么会下手不知轻重?” 穆兰此刻正在脑海里过着方才那一段的回忆,无论如何她力道分明都已控制好了,又怎会不小心下了重手,关键是她行至下席时分明见到秦氏面上挂着抹分明的笑。 待冷静下来后,她倒大抵想明白了方才的情形,无非是秦氏无病呻吟,即便方才她当真未曾使力,她也会趁机抹黑她,待将来龙去脉想清楚后,穆兰收了原先噙在眼眶里的泪花:“无事,不过是方才失神了,女儿今后一定是更加谨慎,母亲无需替我忧心了。” 高氏再三确认她无事后,又瞧瞧用余光瞄了一眼位列上席的秦氏,转眼又与其余女眷交谈起来。 第六十章 胡人侵扰 穆炎护送夜玄安全归城后便收拾行装前往暨州,当下已是行了一日一夜的路了,眼见日已有西沉之意,他招手将远青唤至身侧:“再行一段路前头就是驿庭了,你现在快马赶过去先将住处附近的安全落实好。” 远青当即领命退下后,穆炎偏头睨了眼后头已有疲倦之势的一行人:“再坚持坚持行一段路便能在驿庭歇下了。” 眼下山路蜿蜒难行,穆炎此话无异于鼓舞士气,后头一行人眸光果然亮了些,连行路时都能提起精神了。 约莫多行了半盏茶的光景,一行人便已行至驿庭外头,当即节度使早已听闻京都派了一行人前往暨州,中途会在驿庭歇下,远青提前到达时驿庭内已收拾了数间干净厢房。 远青在驿庭门外等候半晌,见穆炎一行人车马近在眼前,他几步跨上前:“公子,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今夜我们确实能赶上在这歇一夜。” 穆炎点点头,迅速翻身下马,一众人将随行马匹安置在马棚后,便各自辗转回厢房歇下,此行人数共十人,穆炎独自一间房,远青同向青及新招的两名府卫一间厢房,其余剩下无人单独居在另一间房里。 远青特意嘱咐将厢房连在一起,彼时尽管夜深了彼此间也能有照应,因此守在驿庭的节度使将三间厢房安排在了一块。 出门在外穆炎大多带些警惕,歇下时身旁特意在枕下置放了把匕首以防不时之需,远青同向青待众人歇下后,在外头商议着轮流守夜好确保穆炎安全,远青负责上半夜,向青负责下半夜。 一夜自是相安无事。 翌日清晨,向青守在厢房外不断打着哈欠,强撑着精神睨着眼前经过的人,半晌过后远青推开隔壁厢房的门,伸直双臂舒展似地伸了个懒腰,转眼见向青一副疲倦的模样,伸手推了推他:“再撑一会,我去给公子拿了吃食后你再去歇会儿。” 向青睨了眼正努力拨开云雾的日头,摇了摇头:“罢了,你去拿早膳吧,我再这儿守着,用完早膳我们也该趁早赶路了。” 远青并未耽搁,迅速取了早膳又折返回厢房前,见穆炎厢房的门照旧紧阖着,他低声对向青道:“从前没见过公子晚起呀,今日里头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确实太过不同寻常,向青耳畔凑近门缝,正打算听听里头的动静,下一瞬门便被穆炎从里头打开,他神色平和地无声询问道:“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远青连忙捧着装了早膳的红漆盘的早膳呈上前:”公子,我去取了早膳来,你先侧个身子,我给你送进去。“ 穆炎侧身将二人放进厢房内,随后又伸手阖上了门,缓步行至桌案前,远青边拿着银针试毒边对穆炎道:“公子,出门在外的难免吃食有些简陋,今日就先得委屈你了。” 待银针在大大小小的碟碗中各游走了一遍后,远青才收回银针,穆炎就近拉了张圆凳落座,抬头睨着二人:“你们两个昨夜守在我门外?” 远青和向青互望了一眼,向青斟酌字词答道:“我们二人轮流守夜,毕竟这不是在京都内,我们二人若不亲自守着难免有些担心,公子昨夜歇着可好?” 穆炎捻起其中一块枣花酥送至嘴边:“倒也谈不上好与不好,出门在外皆是如此,你们二人顾及我的同时也记着要顾及你们自己,不用一味担心我的。” 虽说远青同向青二人身为下属,可每每真同穆炎交谈时,他二人也能感觉穆炎将自己同他们放在同一层上,这种感觉在穆憬或是穆泽的身上从未有过,兴许是因为二人自入了丞相府便一直跟在穆炎身侧。 一行人用完早膳后,将昨日暂寄养的马匹全数领了回来,复又上了路,京都到暨州一路虽可谓是逾山涉水,困难重重,可好在一路风光明媚,困倦时瞧上几眼便能重新打起精神。 行至暨州时已是第二日午时了,暨州节度使原先因边界胡人偶有意无意的进犯已不自觉愁白了发,此刻见穆炎上门,当即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前:“您就是穆公子吧?小的等了许久,可总算是等到您了。” 穆炎将马匹归置到远青手中让他安置妥当,方才接上节度使的话头:“我是穆炎,劳你久等了,上回我来暨州已对这里的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你便趁现在同我说说具体状况吧,所谓胡人骚扰边界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节度使讪笑一声,伸出手为穆炎引路,二人缓缓行在前头,他才开口:“是这样的,您也知这暨州边境一向不太安宁,近日大约是因为洪涝刚过,虽说没了粮食的纷争,但是如今内部还未重新建立起坚固的防守来,所以才让胡人觉得有机可乘了。” 上回来暨州时穆炎便已将此处的地势研究了个透彻,尤其是江边一块极易让人趁虚而入的地方,其实暨州兵防算不上弱,可再如何强也只不过是防守强,若说攻的话自是匈奴国那边占了上风,暨州这边只能加强兵力防守。 之前防守都是十分森严的,可因遭了洪灾,一部分兵力被调度去抗灾和赈灾,当下正是暨州恢复民生的时刻,无论城内何处的防守都自是弱了些。 行至前堂后,穆炎从向青手中接过羊皮地图,呈到节度使面前:“你同我说说,近日引起纷争的都是哪些地方?我好想些法子止了这纷争。” 节度使凑过身子认真瞧了眼地图,用指尖在上头圈了好几处,穆炎顺着他的指向一路看过去,终于明白为何胡人频频煽动纷争,匈奴国此刻正是趁着大凉边界兵力布防微弱之时准备趁虚而入,好打大凉国主一个猝不及防。 匈奴国主眼下算盘自是满打满算敲对一半,姜宬上位后对暨州的兵力布防并未如从前先帝在位时一样看重,原先匈奴国主还因新帝上位有几分忌惮,可后来发觉大凉国内并无任何风声后,才大着胆屡次进犯,准备瞧瞧姜宬到底有何能耐。 无奈试探多次也未曾得到姜宬任何有力的回击,如此行为他自然视作大凉如今大势已去,边界更是能任由他们胡人胡作非为。 节度使在羊皮地图上圈了几个重要的地点后,又偏过头迟疑问道:“我记得你们来之前,上头吩咐的是让我接待两位公子,如今怎么只有穆公子来了?” 当时朝堂之上姜宬确实是命令他同秦应寒一同赶往暨州解决事端,可转眼真到了出发的时日,秦应寒却又倏地推脱道感染了风寒不宜出行,面上更是做足了样子,姜宬听了郎中的诊断后,念及他受了风寒不宜出城,便下旨让穆炎独自前来,还特意下了道让他能调度暨州兵力的命令。 如此一来朝中的流言蜚语也就止了一大半,穆炎凝视羊皮地图半晌,言简意赅答道:“秦公子受了风寒,圣上便让我一人前来,对了,你同我讲讲这几日暨州可有任何新的状况?胡人还常扰边界么?” “频率确实是低了些。”节度使斟酌半晌又添了句:“不过最近各国对大凉皆是虎视眈眈,常有小兵来边界打探虚实,后头都因为兵防部署有道,他们就没有再挑起事端。” 穆炎微微颔首,伸出食指点了点地图上一处交界的方向:“这里如今可得加强兵力,无论何时多得保证此处兵力够强,足以抵达一切外来侵御,这是如今城内最薄弱的一块地方。” 原本交界处本就是核心所在,可因为那块地临近河流,当时洪灾时难免受了些灾,若不及时恢复兵防,很容易一不留神间便落了下风。 节度使顺着他指的方向瞧了过去:“属下明白,这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办,对了穆公子可用过午膳了?” 穆炎睨着羊皮地图沉吟半晌:“算了,午膳暂且搁置在一旁,我带些下属去瞧瞧这两处的状况,若是恰好遇见胡人的话也好商谈商谈。” 他所指的其中一处还是上回他亲自前往赈灾的地方,如今既又出现胡人侵扰,当地所居又大多属寻常百姓,他既来了便是一刻不可多耽搁的。 穆炎交代完节度使相关事宜后,又重新启程前往上回城中之地准备一探究竟,远青将他的马牵至他身前,待他攀上马背,一行人行了几步路开外后,他忍不住问了句:“公子,你说方才那节度使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无论国中何处,各地官员皆有许多不明不白的交涉,如今这暨州节度使穆炎尚未接触上几回,对于方才他所说之话自是半信半疑,不过他方才所指之处确实事关此行的关键。 穆炎思量半晌,坦荡地摇摇头:“如今我倒不知该信几分,无妨,到了他所说的那几处我们再打探情况。” 当下对当地状况不知情的情况下,多说明显无益,除非当真见了胡人骚扰边界的状况,才能借机对此事下定义,在探查真相之前缄默不言是最正确的选择,紧接下来的一路远青明显识相地噤声,一路快马扬鞭同穆炎赶往城中。 一行人虽只有十人,可贸然出现在城中难免引起百姓的关注,穆炎为了后续调查开展顺利,特意寻了处马棚将马重新安置,几人改为步行到城中探听情况。 街边不明真相的群众对他们快马扬鞭入城的行为更是议论纷纷,只不过见他们气势汹汹,他们议论时只是将声音放地十分低。 “这一群是什么人呀?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大的阵势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闻是因为近日胡人常骚扰我们这地界儿,所以朝廷派人前来镇压镇压。”街边说书的一位老先生见完面前的阵势后才别有深意地开口。 第六十一章 池中之物 方才抵达暨州的穆炎连一口气都未来得及携便携了三五人一同在街头察看情形,此刻因朝廷局势不稳,原本繁华的街上,此刻除了说书先生外,行人却只有零星几个。 且几人听闻说书先生说明情况后,便未再驻足了,纷纷转头去忙活自己剩下的活计。 如今当地祸乱不断,出现在街上的零星行人之所以甘愿冒险不过是为谋生而已,穆炎在街上行了一圈,又辗转回说书先生的摊位前:“老先生,请问为何如今暨州的街市上都未曾见上几个行人?”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面前的说书先生看上去虽瘦瘦小小的,可方才他光从声音便能听出他中气十足,面容虽有些苍老,却是时刻噙着笑意的。 说书先生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回他眉宇间,笑眯眯解释道:“你说这街市啊,自然是因为前阵的洪灾和匈奴国作乱的人了,没人管,他们只能躲起来避免不幸了。” “那老先生为何不找一处避着,按理来说如今这街道上像是不安全的。”穆炎继而道。 说书先生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伸手捋了把自鬓边直下的大白络腮胡子:“我一个老头子还怕什么,上了年岁无所谓了,毕竟上头还有人需要照顾,自是需我来亲自谋生了,我看你也不像暨州人,今日是方才来此处吧?” “不过可惜了,你若是早一阵子来,指不定还能看到城内的状况呢,从前没出这事的时候城里开热闹了,可每个人一听匈奴那头在作乱,便逃的逃躲得躲,都没人来听我个老头子说书了。” 老先生面上此刻虽露出遗憾,可心情瞧上去却依旧是好的,即便和一个陌生人,也能絮絮叨叨地说上半晌。 穆炎拱了拱手,坦诚道:“先生果然好眼里,那我能同先生打探打探近日匈奴多在哪一带活动么?我想前去打听打听情况。” 已好几日没人作陪,此刻有人给他一个老先生作陪,他一时大为欢喜,将身后原来供人听书时所用的木枝交椅拉到穆炎身侧,待见他落座后,自己也紧跟着坐下:“此事若当真说起来,可不知该说上几宿,你既有心我便长话短说,将重点说与你听。” 接下来半盏茶的功夫都是老先生一人不停地絮絮叨叨,穆炎听得格外认真,直到结束时,他已基本能将暨州周围发现过匈奴踪迹的地点摸清了,只是当下尚不知胡人会在何时选择出行。 不过方才十分随意的交谈中,穆炎已是发觉面前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可学识深厚,方才所关暨州的情况他用最简便的语言便能说清道明了,他不由得暗自佩服。 “对了,你来暨州是游行么?不过我又觉着不像,因为你后头还跟着些侍从,若我没猜错,你该是哪家来的公子哥吧?” 出行前穆炎特意挑了些寻常衣裳,不过上头的暗纹以及材质到底还是能彰显身份的,面对说书老先生的疑问,他迟疑着点点头。 下半晌老先生高深莫测睨他一眼:“不过依我看,公子您并非池中之物,如今官衔加身不过是一时的,往后若有贵人相助,一路都是富贵命。” 穆炎从小在老夫人膝下成长,对这些命数定理自是不信的,可见老先生说话时语气十分恳切,他心情难免愉悦些:“您这说法指不定是折煞我了,您从何处看出我有富贵命?” 说书先生略一沉吟:“天机不可泄露,往后公子便能知我所说是真是假了,你来暨州若是办正事的,趁着天色未晚早些上路,若待天色暗下来难免会多添些危险。” 现下暨州四处确实是不太安宁,若夜晚出行难免碰上胡人作祟,趁着日头还悬挂在天际时是最好的出行时间,若到了夜晚,这街道上怕是连零星行人都消失了,只剩下街边紧紧阖着的酒肆同商铺。 穆炎见打探得差不多了,便从交椅上起身,朝老先生拱手鞠了个礼:“若来日还能与老先生遇上,我定不胜感激,近日多谢老先生替我指点迷津,我如今便趁早去那匈奴出行之地探伤一探。” 穆炎携身后众人离开街道后,便直往老先生口中所述的纷争之地去,几人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到达当地人所述的最常发生纷争之地,周遭此刻正是一片丛林,穆炎担心隐蔽之处容易招了埋伏,因此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 穆炎及身后一众人候了许久,林子外头,终于负手站了一行人,交头接耳不知正说着什么,待话音落下时又瞥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丛林,穆炎见状连忙下了个手势让身后之人及时隐蔽。 他原以为他们一行人已伪装得十分好,可其中那一行人当中一位身着黑袍的领头目光却似穿透丛林直勾勾盯着他。 “是谁躲在丛林后,现下也该现身了吧?”黑袍男子话语落时还十分有耐心地候了半晌,见丛林后的穆炎没动静,他身行一晃站到他面前,一把扣住他手腕,若有所思道:“公子是在寻我们吧?” 穆炎尝试使力几次想挣脱他手,可最终无果,他只好卸下力:“你既是知道了,那便松开我,我今日之所以前来,是找你们谈判的。” 陌生男子盯着他,像是想将他看透,半晌无果,复又扬了扬眉:“哦?谈判?那倒要看你有没有资格,不过我们胡人自有自己一道规矩,不知公子能否接受。” “你既有意,自是料到我会来吧,我今日来此,按照江湖规矩,自是该按你说的来。” 黑袍男子见他妥协,稍显吃惊,半晌后神色又恢复如常,他稍松了钳在他腕上的力道:“公子既如此坦荡,我自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你我二人比试比试,若你赢了,我便主动退回边界外,不再骚扰暨州人民,若你输了,便乖乖回京都,别再挡我的路。” 此话一出,穆炎当即明白过来身前的黑袍男子是有备而来,否则不应知晓他此次前来的目的,而且综合他方才一切反应,现下自己的身份大致是已经暴露了,可一路上他分明已十分低调,又怎么不知觉中暴露了行踪,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黑袍男子复又开口:“如何?是需要我给穆公子一些时间么?” 黑袍男子是匈奴国内一位尚有名气的将领,名为书湛,此次之所以常驻在两国边界是奉了命要打探打探大凉的虚实,前阵子他已在暨州内游走数日,未真见有实力之人前来,此刻见朝堂派来的所谓穆公子不过一届书生模样,他心中警惕更是大大降低。 穆炎面对他的目光时浑然不颤,转眼望了下身后众人,又掰正视线:“要如何比试?既是你我二人之事,那规矩自该由我二人定,你以为如何?” “那穆公子现下可想出什么了?为了公平起见,我给你一些时间。” 穆炎神色微动了动,据他方才观察,眼前之人虽是胡人装扮,可话中却没半点胡人口音,且同他谈判时十分自信,像是笃定了自己在对弈中一定会占上风,如今他这边人数尚且不及对方,只能依靠后续策略取胜。 在穆炎出神思考对策之时,书湛身后一名大汉踱步上前,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主子,这位公子既是千里迢迢从京都赶来,若我们不让他瞧瞧我们的实力,未免会落下个轻视他的名头,不如我们趁机杀了他?” 书湛的眼神亮了起来,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他轻咳几声,压低声音:“可若大凉那狗皇帝发现他身逝了,会不会将罪名全归罪到我们匈奴国,到时候老百姓全都因我们而遭殃,若有此隐患,此方法是万万行不得的。” “主子,你从前让我去打听的时候我已了解了个清楚,这位公子在京都内并不受宠,您就放心吧,那狗皇帝派他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就算他为国丧命我顾及那皇帝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还能给他加官呢,主子您无需有这等后顾之忧,何况我们将他解决了以后,可以把他一众属下也伪装成是行路途中死于非命,只要他一死,后续的事情如何都是死无对证的。” 听完大汉的计谋后,书湛眼皮倏地一跳,继续往下深思多少觉得此前的方法有些不可行,即刻压低声音喝止:“这种想法万万不可,我不过是想给当朝皇帝个下马威,他罪不至死,何况我们身后还有一众匈奴百姓,你别再说下去了。” 原先出计谋的大汉干笑一声:“小的只不过见主子似乎下不去手,所以才出此下策,你既不愿,那便当我没说过吧。你们俩待会安安分分比拼,不过以我多年经验,那小子估计没什么还手之力,主子全当给他个教训。” 书湛其实已有些心动,现下不过是担心自身作为影响了匈奴国运,却犹豫不决,大汉见状连忙趁热打铁道:“其实主子换个想法,若我们能打击一下大凉来的主力,到时候也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好涨我们胡人的志气。自古以来不就是弱肉强食,从前我们胡人也一直被他们凉人欺压,如今好不容易有转好的势头,主子可莫要优柔寡断。” 第六十二章 身中剧毒 “行了,我明白你意思,你先退下去,待会我负责对付他,其余的人交给你们余下的弟兄了。”书湛霎时活动了下筋骨,将手握地咯响。 下一瞬他从腰间抽出了刀,正要往穆炎脖子上砍去时,突然肋下一麻,穆炎迅速逃脱他钳着自身的双手,书湛手中胡人专用的大刀顿时脱落,整个人被打得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不想公子翩翩公子的模样,居然对我使暗手,这恐怕不合规矩吧?”穆炎话语间面上虽是噙着笑意,可却丝毫未沁出任何暖意,周遭霎时冷下几个度。 一旁的大汉惊呼一声正提着刀欲冲上前,脸上却也倏地被人拂中,鼻子里弥漫一阵香味,全身力量瞬间散尽,直直倒在了地上。 书湛背靠竹枝稳住稍晃动的身形后,掠一下额间的散发,面上笑意更深:“未曾想公子居然藏着如此功力,倒是我小看你了。” “我本不欲同公子较真,无奈公子出尔反尔,可就别怪我了。”穆炎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将手抵在唇边吹了声暗哨,向青当即携一行人闻声而至:“你先违反我们当时的约定,就莫怪我动真格了。” 方才的大汉虽是中了穆炎提前预备的计,可先下意识还清醒着,她抬手指着穆炎半晌,却难发一言。 书湛见状,面上明显挂着不可置信,睨了穆炎一眼:“你什么时候点了他的穴?” 穆炎抬起刀正指着他,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然:“方才你说的比试,还要来么?这次就不说是你我之间了,公子不是位讲信用之人,我自该为我身后这些人多考虑考虑。” 书湛干笑一声,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三两下轻功便已行至穆炎身前,直直想将匕首抵在穆炎脖颈上,他见状,连忙往后闪了下,恰好躲过他的刀锋,他反应迅速将书湛双手剪于身后,迅速点了他几处穴,将匕首抵在他脖颈处,往后退了几步,厉声喝道:“都给我停下,你们听着,你们主子如今在我手里,若想他活命回去,便听我接下里所说的。” “若期间有人起了歹意,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按照约定将他完整归回。”穆炎话音到后头时越发拔高了。 原先打斗的众人凝滞了下,原先絮絮叨叨的大汉睨了被挟持的书湛一眼,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待书湛眼睫轻颤几回后,大汉才嘱咐身侧的将士停下打斗,将手上的器具纷纷放至地上,将双手举至头顶,睨着穆炎问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做了,能放了我们主子么?” 穆炎淡淡而笑,努努下巴命令向青上前将人钳制住,声音像在空气中飘:“我自是比你们将信用,说了不会取他性命,他必定是毫发无损的,只不过现下有一事需他点头答应,你们再稍候一下,不过方才耽搁这么些时日,你们也不介意再多耽搁些时日了吧?” “你想说什么?我们之间谈话不需要弯弯绕绕的,你若是有话说不必拐弯抹角,我都明白的。”书湛眼下虽是被挟持着,可多年出行经验让他情绪依旧十分稳定。 之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现下的安危是因为他在方才的交手中发现穆炎是一个极其讲究诚信之人,途中他分明有许多次机会能置他于死地,可他未曾采取任何不光明的手段,加之方才穆炎招数变幻之快,他虽没及时看出是什么门派,但也发觉他不只是面上那副文弱的模样,实际武力要比自己想象中强了许多。 倒真是他方才小看了身前之人,书湛舔了舔唇角,勾起抹不明的笑。 半晌后,向青从腰间取出一封提前拟好的书信,递至书湛身前,穆炎适时启唇:“你我二人既达成了共识,方才我未借外力凭己赢了一仗,公子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今日之后,你不许再带人侵扰暨州百姓。” 书湛抬眸睨了一眼书信上的内容,大致不过是同他协定后续边界活动的相关事宜,他第一次侵入暨州时便已料及此次后果,现下对他提出的协议倒未曾讶然,不过他对穆炎的真实身份倒是着实感兴趣,主要是方才那一套招式实在是出其不意地制胜。 虽然从前已有情报提及穆炎的身世,当时书湛对上头的内容也是半信半疑,加之后头见面时见他一副羸弱书生的模样,难免有些掉以轻心,却未曾想穆炎竟有如此实力。 书信上所用的是瘦金体,每一字都刚劲有力,按照上头的字迹判断,显然是方才写下不久的,穆炎见书湛确实有意和解后,给他身上解了两道穴,让他顿时活动能自如些,才缓缓道:“你签下这协议,我就将你放回匈奴边界内。” 书湛倒对此次溃败有些诚服,他犹豫半晌签下了协议,穆炎将书信收拢在宽袖中后,又将穆炎身上已解的穴复又点了回去,随后低声道:“方才公子的失信行为让我心有余悸,不过你放心,这穴位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 他话音落下,又努努下巴朝着书湛所带来的七八人,示意向青同远青一同上前点了他们的穴位,待确定他们动弹不得后,穆炎才带着身后一群人准备撤退,方才撤出半迷路,书湛若有所思询问道:“你到底使的是什么招数?为何我行走多年从未见过你那剑法。” 穆炎定了定神:“不过闲时自己在书卷上学了些招式,不值一提,书公子后会无期。” 穆炎一行人退出约莫一里地后才出了丛林,向青守在后方确认后头未有潜在危机后,方才舒了口气:“主子,方才当真是十分危急,不过你从前不是从不愿在世人面前显露功夫的么?怎的今日破了例?” 从前穆炎确实对外就是一副书生模样,在京都内更是未得几人见过他的真功夫,除了与他十分亲近之人,几乎未曾有外人得知他其实对功夫之道亦是略懂一二,照旧向前行了几步,穆炎遂一沉吟:“不过是方才的缓兵之计而已。” “那公子的功夫分明能将他们置于死地,可是你并没有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又是为何?此番公子前来不正是为了让暨州边界安宁下来么?如今一纸承诺书却是没什么用,他们即便不再前来,也定有其他携了狼子野心之人,到时候我们是防不胜防呀公子。” 道理虽是如此,可穆炎对方才自己的决策并未觉得遗憾,反而觉得此行能平下些纷争:“匈奴同我大凉已有纷争数年,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了的,还需双方彼此调解,我今日做法不止给了他们生路,也希望他们能从中想明白,不要生灵涂炭,若下次场上当真相见,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见穆炎心底有自己的思量,向青心中悬着的大石霎时落下一半,当即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书湛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身上的穴道才全数解开,见身后众人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他即刻上前三两下将几人身上的穴道解了。 身侧的大汉恢复行动力后当下便啐了一口,语气尚是不悦:“主子,方才明明我们有能力能同他们再比试比试,你怎么答应他签了承诺书?” 书湛将方才因为纷争而落在地上的短刀收回腰间鞘里,半晌才答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我相信我于他是后会有期的。” 大汉面上神色难辨地睨他一眼,念及自己需得听从他的命令后,当即噤声未再多言。 穆炎一众人离开山林后便骑马返回驿庭,途径一处山沟时,气氛骤然暗淡下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肩,骤然起了防备之意,可正是这一分神间,猝然事发。 一道光自山上迸发,不偏不倚击中穆炎所骑之马的眼睛,马儿吃痛,前蹄猛然扬起,穆炎从马背上直抛了下去,好在他留有身手在身,在地上打滚几圈以后,立刻跳了起来,扬着声问:“是谁在此处?” 他所骑的棕红马厉声嘶鸣几声后,重重倒在地上,眼见是再动弹不得了,向青同远青一行人见状,连忙将马驱停后迅速下马,在穆炎身外围成一圈,警惕心极强。 方才射来的暗器太过突然,穆炎压根毫无防备,待反应过来马匹中了剧毒后,才发觉手腕上不小心与那暗器擦身而过,此刻左手已瞬间染上了紫红色,他连忙从腰间摸出把随身携带的短剑,眯着眼往腕上一划开始放血,霎时间血流如泉,里头喷涌而出的竟全是棕色的血。 外围此刻的防卫此时已是无懈可击,山上霎时起了一阵笑声,那声音如同山沟里的气氛一样冷,不带丝毫情绪。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不敢现身?”穆炎心中虽有恐惧,加上手上的剧痛感让他浑身有些发抖,他却依旧维持着镇定怒问道。 “来不及了,穆公子,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来人不答反倒挑起了新的话匣子,他的声音说不出的熟悉,穆炎总觉得他再何时听过,此刻却是记不起来丝毫相关的片段。 “什么来不及了?”穆炎稍显疑惑地反问。 第六十三章 解毒 穆炎皱起往日本就略带威严的眉,刚待说话,就听得山谷里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上方不远处传来,待他想细作分辨时已有些迟。 “我原想今日来此地的公子能见识长远些,未曾想是我高看公子了,原来公子也不识我们特制的毒,不过你如今就算是放血也为时已晚,现下毒在你皮肤之间渗透的速度远比你放血的速度快许多,不如我们来作个交易?” 穆炎从前对各种毒术本就无甚研究,现下只知腕处不时有些疼痛,可再多具体的他已感知不出来,方才未露面却对他下狠手的男子恐怕早有预备,以他们如今的力量,现下解毒的可能性几乎并不存在。 “什么交易?我看毒扩散速度甚快,莫非你早已料定我会出现在此处?” 方才回荡在山谷的声音停了一停,恰当穆炎以为那声音不会再响起时,他方又道:“公子倒还真是个角色,一切自是在我掌握之中,只不过你方才犹豫太久,我如今失了兴趣,已经不想同你下这赌注了,公子此行多保重,这毒若是两日内不可解开,你恐怕就没命了,希望我与公子后会有期。” “你?????卑鄙??????”穆炎一句话尚未说完整,眼前天昏地暗起来,所有影像在眼前消失不见,他身形晃动几下,“啪”一声,整个人直直倒在了地上。 后方正加强外围防御的远青听闻声后声响,当即转过身去,见穆炎倒在血泊当中,面色一变,即刻同向青一行人将穆炎带回最近的驿庭。 待他们一行人离开后,一双洁白无尘的靴子慢慢出现在山野当中,靴上绣着西域特有的药材纹样,身上着了身深色短打,面上带了三分清贵同七分从容,朝着穆炎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 半晌过后,待身影消失殆尽,那人低低笑了几声,缓步慢慢离去。 山野内复又重归静籁无声。 过了半盏茶时间,远青快马加鞭将穆炎送回驿庭一处干净的厢房里,穆炎的指尖忽然动了动,腕上血因还未止住,此刻已将原先用来止血的一块衣袂染得棕红。 “替我点几处穴位,让毒液莫再扩散。”穆炎艰难地睁了睁眼,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好在近侍身前的远青此刻注意力正高度集中,当即询问道:“点哪处的穴位?” 穆炎嘴唇蠕动几下,将手上伤口以上的几个穴道一一说了个遍,远青当即伸手替他封住他所说的几个穴位,血势顿时缓和不少,远青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难怪方才我觉得止不住血,原来原因在此处,公子您忍忍疼,我将您手上这衣袂换下,给你换上干净的纱布,向青已去替您请来城中医术精湛的大夫了。” 见穆炎点点头后,远青从旁的桌案上将备好的白纱扯下一整块,替换掉原先渗得棕红的衣袂,将伤口彻底包住后,又扶住他的肩,使他能以舒服的姿势平躺在地上。 头顶上的承顶此刻全然是一个颜色,穆炎凝滞上方片刻,开始回想起从前在书中见过或曾经听过的毒术,半晌未将毒术研究个透彻之时,门外已传来几声稍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向青携着身后宣传暨州城内至好的郎中入屋,郎中见平躺于榻上的穆炎此刻面容苍白,当即将药箱放在脚旁,半蹲至榻边,伸手触及他并未受伤的腕上把脉,半晌后复又摇摇头:“公子这毒恐怕难解,这是西域奇毒,百年难见一次,不过也有具体法子,只不过稍微有些危险。” “若当真要尝试的话,保不齐会当真遭了生命危险。”郎中叹了口气,将诊断的实情和盘托出。 此刻穆炎尚存有意识,当即徐徐追问道:“那您说的是何法子?可能让我试一试?” 现下他声音虽十分衰弱,可他却不愿意就此放弃,即便是垂死挣扎也需得先提前试上一试,若当真连试上一试都不愿,就当真是了无希望了。 想到此处,穆炎唇角不禁轻轻勾动,凛然一笑,郎中见状,倒真有几分意动:“其实这毒虽是难得一遇,不过既是存在,自有解决的法子,只不过这法子是我从古旧医书上看的,公子当真要试么?” 穆炎眼睫颤了颤以表确切之意,随后喘息几声,声音更加微弱:“自是要试上一试,放心吧,只要您当真试了,后续命数如何全然由我一人一力承担。” 郎中原还无甚把握,听了穆炎一番话后难免松了口气,他沉吟半晌,胸有成竹道:“其实从前我曾看过医书能解这毒,只不过这药材我身上没有,还得劳烦公子身边的人去取。” 远青见事有转机,当即垂首以待:“您尽管说,只要能救得公子,后续的赏赐什么的公子自有分数。” 连后续赏赐这事都能由一个随身府卫脱口而出,所关中毒者的身份郎中此刻已有定夺,他从医药箱里取出张方子,再上头又添了几味药,递至远青身前:“事急从权,劳烦您快些去城中的药房取,三个时辰内定要取回来,否则这位公子当真就性命堪忧了。” 听闻取药时机不可耽搁,选青拿了方子便即刻携两名府卫赶往城中去,向青则候在一旁随时察看他身子的状况。 待远青前去取药后,郎中从随行行囊里取出一套银针后,取出其中一根置于火上炙烤,正欲对准穆炎肘上穴位时,向青倏地从剑鞘里拔出短剑横置于他脖颈之间,吓得他连退好几步,手中银针险些都未抓稳。 “你做什么?方才你可只说了要取药?这会是趁人少所以想趁机下手么?你说你究竟是谁派来谋害我们家公子的?” 郎中将双手高高举起置放在耳侧,声音明显有些发颤:“没…没…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想施针止住这位公子体内正乱窜的毒,您相信我,您看如今我在您手底下根本逃不掉,我又怎么冒险杀害这位公子呢,况且我连你们姓甚名谁甚至都尚且不知。” 一番话虽说的在理,可向青毕竟见过许多角色,如今自是不会轻易被个江湖郎中两句话便忽悠过去的,彼时他仍保持些警惕。 远青按照方子进了城内的药铺求药,可足足从城头跑到城尾,药店里头的掌柜都告知他方子里其中一味名为麻黄的药材却久久未能寻得踪影,待药铺掌柜将方子上的药材配备齐全后,他瞧了眼时辰发现距离郎中所给的三个时辰只剩半盏茶的光景。 药铺掌柜见他神色匆忙,斟酌半晌询问道:“你寻的这味药材不仅此处没有,你就算去隔壁城此刻也只会告诉你早已被人买断了,不如我替你寻一味药性相当的药材?你回去姑且试一试,如何?” 眼下倒未曾能得别的办法了,远青犹豫半晌后方才点点头,掌柜见状,连忙从身后的药材柜里将药材取出。 待将完整方子寻齐返回至驿庭时状况已是十分紧急。 郎中将银针从穆炎各个穴位上取下半晌后,他的身子地不停抽搐,向青一见状况不对,当下有些自乱阵脚:“为何你施了银针反倒成这副模样了?你当真尽力了么?” 郎中在原地来回踱步几回,额角的汗更是层层密密渗出,彼时更显心焦:“莫过于操心,这不过是正常反应,不过按我说若那位侍从若再不将药材取回来,可当真是妙手也难以回春了。” 二人谈话间,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月门便向内敞开,远青疾步而入,三两下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先生,方才我去寻药材的时候才知晓城中所有药铺里的麻黄都售空了,我问了可却不知晓具体原因。” “麻黄?”郎中的眉倏地蹙起,半晌后又舒展开来:“按理来说这也不是稀缺药材,怎地全城的药铺都寻不着,不过那药铺掌柜可替你替换了别的药材?” 远青将从城中取来的药包放置在桌案上,似有些想不到郎中会对当时的事情有所知晓:“你怎么料到了?药铺掌柜确实换了一味药材,不如你瞧一瞧能不能行?” 眼下局势已是十分紧张,郎中自是顾不得为一味药材耽搁了一条生命,他连忙将桌案上的药包拆开,仔细用鼻尖嗅了半晌:“行了,姑且用着,确实替换的药材同原来的麻黄功效一致。” “拿去煎了,我现在方才施针完毕,他身上的毒暂且控制住了,现在把药煎下来喝了,接下来其余反应就看造化了。不过估摸着问题不大,原来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定是时常锻炼吧?” 穆炎确实是时常锻炼,否则身子骨自然不会如同现下这般康健,若非有这身子底子撑着,毒渗透速度兴许会不断加快,现下针灸后出现了正常反应,也就代表此毒仍有解。 郎中嘱咐下去煎药后,远青便将药包拿了下去,按照郎中的嘱托亲自将药煎成二等份,将其中一份倒入瓷碗里,端至穆炎所居厢房内。 再等至他入内时,穆炎未有醒转的迹象,远青将瓷碗端至榻前时,向青联合郎中将人半扶着坐了起来,许是那毒药性过强,施针半日穆炎干涸的唇瓣依旧苍白。 第六十四章 不想分开 远青凝立在榻前,一手执着汤匙往穆炎嘴里喂药,方才开始的几口倒喂的顺利,可至后头时,喂下的药便全顺着面颊留下。 初始时众人还保持耐心将药喂下,可到后头一直喂不下时,远青剑眉倏地蹙成一块:“先生,这药喂不下去,这可怎么办才好?” 郎中沉吟半晌,睨了一眼穆炎原本有些发红的手肘,又伸手探了下他的脉搏,最后喟叹一句:“努力这么大半晌,总算是有成就了,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放心吧,你们家主子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所有方法都用尽了,就等他醒来。” 见终于有了成效,远青原先淡漠的脸上也拂了丝喜色:“那你能说说,何时能见好吗?我们家主子这回出来是要要事,若因此坏了身子可真就得不偿失。” 郎中最终却只是摇摇头:“这个毒本身渗透力就强,虽说我施针及时加上你们家主子聪颖,可后面的仍是未有定数,只能看天命了。” 此话一出,远青同向青皆是一滞,异口同声询问道:“那我们怎知你所说是真是假,若你寻了法子诓骗我们后一走了之呢?” “这自是不会的,你放心吧,医者仁心,我会待在此处直到他的毒全解了,现下你们放心了吧?若是放心了便出去候着,我再施上几针,看看能不能让他好的更快些。” 方才已见识过郎中的妙手回春之术,二人的心防皆是卸下了些,虽说郎中遣他们二人出厢房,他们二人当真就转身离去了,只不过停留在厢房外,里头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二人便能知晓。 行至厢房外,远青面上的担忧之色更深,向青见状,为舒解心情,佯装不经意地打趣道:“公子不是状况有好转了吗?你怎么还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远青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刹那间戳开他的心事:“行了你别给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也担心公子么?我现下除了担心他这毒以外,还有一事,我担心夫人若是知晓了…” 穆炎出事后他们一行人可谓是群龙无首,幸亏远青、向青二人跟在他身侧已久,危急情况下这点定力到底是有的,当下将一行府卫治理的有模有样。 “我们未曾上报,夫人该是不会知晓的吧?公子最怕的也是这一点,若夫人知晓了指不定要闹上一回呢,虽说夫人也不是此等不讲礼数之人。” 远青同向青相互对视一眼后,将对话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夫人在春猎上可谓是历经风雨。 那日姜漓玥从行宫殿内悄悄离开后,意欲寻林氏一道唠嗑家常,可所谓冤家路宰,她未行几步便见不远处姜沐雅正趾高气昂地往主殿方向走。 有了从前的经历,她自是识相地饶道走,可主仆二人初次行入行宫内,对里头的布局不甚清楚,弯弯转转几个圈才在一处河堤旁寻见林氏。 林氏原先正携白露一同望着河景,姜漓玥离她更近时分辨出她唇瓣蠕动半晌,却不知具体在说些什么,难得见她兴致盎然的模样,姜漓玥快步行至她身侧,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 林氏见状,倒也不恼,甚至连头都未曾偏一下:“白露,你瞧瞧,我以前捧在掌上的闺女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可我又不能拿她如何。” 白露闻言一笑,跟着附和:“确实我们家小姐如今是越发大胆了些,连上您跟前也变得这般神出鬼没。” 姜漓玥见二人一唱一和正聊得欢,自己一时插不上话,便只能咕哝了句:“女儿离家这么长时间,母亲与白露倒有许多话聊,不如将有趣的将与我听听?” 林氏侧过身点了点她的额头,接过她的话头继续往下问:“若你觉得无趣的便不听了?从前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如今越发调皮的很,嫁了个人倒没见老成多少。” 云杉见几人其乐融融,忍不住插话:“王妃娘娘,郡主这还不是随了您的教诲,同寻常妇人自是不同的,不过得了如意郎君的人,又许谁道句不是呢,何况主子在府里头一向很能把握分寸。” 眼下四处除了几人的交谈声便是簌簌的风声,彼时除了借故散心或心怀叵测之人,便只有她母女二人立在堤旁交心,倒当真是难得的好时光。 二人谈论之题不过是从家长里短到母女情长,却消磨了大半时光,直到将近尾声时,林氏“啧”了声:“难怪我今日一直觉得奇怪,怎么我从殿里出来你也跟着出来了?不跟那些皇子皇女一块玩儿么?” 谈及此话题,姜漓玥倒坦荡得很:“娘亲一向知道我与那些个皇子皇女没什么好聊的,何况夫君不在,我也没什么好应和他们的,便想着出来偷偷闲,再说了今日主事的是淑贵妃娘娘。” 姜漓玥顿了顿,半晌后踮起脚凑近她耳畔,极轻声道:“若她趁机钻了什么空子让我们二府联姻出了岔子可就坏了事,母亲,我是真喜欢郎君,不想同他分开。” 林氏听完她的体己话,不禁挑了挑眉:“所以上回才甘愿冒险悄悄跟在他后头去了暨州?也罢,原先我还担心你俩感情不睦呢,如今你既能嫁得如意郎君,我和你父亲自是安心许多。” 姜漓玥点点头,半晌又轻扯了扯她的水袖撒娇,倒真有了几分从前尚在闺中时的娇怯。 “有事求我?”林氏难免从中嗅出些不寻常的意味。 姜漓玥却只是道:“你是我娘亲,我同你撒撒娇又能如何?怎么弄得我别有所图似的,此次娘亲还真的猜错了,玥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往后有了再寻你,娘亲就和爹爹安生着吧。” 虽不知姜漓玥所言有几分真假,可林氏能从她面容上瞧出个大概,加之言语中仍带着从前少女时特有的模样,林氏便觉得安稳了,起码她能察觉出姜漓玥在穆府当中确实能过得有几分如意。 由于春猎本就特殊,姜漓玥同林氏二人不好在外头待太久,二人在河堤旁倾吐半晌后,又一同返回席间。 淑贵妃正觉着无趣,见姜漓玥母女二人入内,当即起了兴致,连忙挥退身旁正替她捶腿的宫女,轻启朱唇:“漓玥郡主倒还真真是…姗姗来迟呀。” 原本姜漓玥就知晓秦氏对她存有多大的敌意,当下恨不能将她原就美满的家庭拆散,她自是不能让她诡计得逞。 且秦氏方才那话略带慵懒语气却不失警醒之意,在座之人又是个顶个的人精,当下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眼神交流。 姜漓玥虽被提及,面上却未曾露怯意,林氏鼓励似地轻捏了下她的掌心,半晌后她落落大方地上前行了个礼:“请贵妃娘娘安,漓玥方才在路上因事耽搁了些时辰,望娘娘赎罪。” 秦氏以手支额,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绕,半晌后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无妨无妨,我又怎是那般得理不饶人之人,不过我今日遇上一未解的棋局,听闻郡主棋艺了得,不如上前来试试?” 这分明是故意摆她一道,民间虽传闻端王千金琴棋书画样样在行,棋艺位列其中,可棋艺了得之人中已有不少翘楚,她不过是个中识得棋艺中的一人罢了。 其实秦氏早知姜漓玥并未提及她棋艺了得,只不过今日难得逢宫廷设下大宴,许多地位优越的女眷此刻都列席于殿内。 加之秦氏话匣子转得十分得当,这会子连屏风外瞧不见姜漓玥身影的人都莫名起了些看热闹的兴致。 若姜漓玥真胆敢接招,势必会面临一大奇难的棋局,若她现下不愿接招,不正摆明了她不敢应下这棋局。 无论她如何选择,秦氏皆是最后的赢家,倒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不过她姜漓玥从不是一位屈就之人,当即面不改色地回道:“那贵妃娘娘希望我与谁对着棋局?还是只需我解了残局便可?” “自是对弈更有趣些,就让萃玉来同你对上一对吧,不过我倒很期待漓玥郡主展现一番棋艺,来人呀,将棋局摆上来。” 众人见姜漓玥不卑不亢应下了,场中气氛的暗流已是直接燃至极点,人人面上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都一一探头探脑纷纷翘首以盼。 至于姜漓玥同秦氏不对付这件事,从来都不是她们些局外者需要在意的。 位于上席的女眷当中也有几位棋艺了得的,见宫女呈上棋局后,纷纷探头探脑围观半晌,其中一名粉衣女子见清局势后,不禁蹙了蹙眉,同旁边紫衣女子低声交谈:“这分明就真是残局,郡主这次是被摆了一道。” 紫衣女子见状,连忙伸手轻掩住了她的唇,无声的眼神分明在对她道:“席上的可是贵妃娘娘,你难道不想要命了吗?” 席上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一眼就能瞧清淑贵妃不过是寻人痛处让自己快活,不偏不倚地姜漓玥一个堂堂郡主恰好就撞上的这档子。 因有她在前头,其余女眷免了诘难,底下自是兴了些幸灾乐祸的,自然也就存有如绿衣女子那般暗地里替她打抱不平的。 第六十五章 不知何时醒转 绿衣女子听闻紫衣女子所说,果然第一时间噤了声,一晌过后见姜漓玥玉手捻着白棋蹙着眉直冲棋盘凝思,忍不住咕哝:“姐姐同她们倒越发相像了,一样无趣,从前我见你可不是这副模样。” 紫衣女子原先已触及瓜果盘上的手一顿,待回过神来才记起收回:“你倒同席上的郡主越发相像了,不过我们身在宫中究竟身不由己,你同我且看一看这局究竟如何。” 她的话一向有几分威信所在,绿衣女子挪了挪身子便开始凝神瞧着姜漓玥下棋。 姜漓玥原就不欲掺和春日宴里这些糟糕事,却未曾想她未发难,又有人急急找上门来,淑贵妃如今这步棋越发是走的急了些。 眼下棋盘上的局已过半载,分明是从前有心摆成这副模样,她才入屋不至半晌,秦氏竟起了兴致下棋,这分明在同众人道:若如今谁得罪我秦氏,便是如此下场。 可外部秦、穆二丞相府同端王府的争端众人虽知,里头究竟藏着些如何新奇的故事倒叫人不得而知。 闲时姜漓玥在家常同父兄一同解些疑难棋局,眼下棋局对她来说却是有三分难。 对阵的萃玉见她面露惑色,不禁有几分得意,趁她不注意时朝秦氏挤了个眼色。 秦氏以手支额稍显慵懒地望着陷于棋局中的二人,缓缓开口:“今日这棋局究竟是能解还是不能?你二人给个准话,若不能,便罢了,只当那坊间传闻有假。” 闻及此言,姜漓玥心里难免轻嗤一声:“还请贵妃娘娘再稍候片刻,臣女定会如娘娘所愿解出棋局来。” 萃玉睨了眼棋局,分明未见能解的迹象,可方才姜漓玥信誓旦旦的模样实在不像有假。 下一瞬姜漓玥掀起眼皮睨她一眼,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意,玉手捻着一颗白棋在棋盘上游走,后又落定在一关键处,再一定神看,棋局当真如她所言解开了。 萃玉面上神色难辨,姜漓玥缓缓侧身,朝着秦氏的方向行了个默礼:“臣女技艺未若坊间传闻那般,今日只不过得了眷顾。” 棋局迎刃而解遂了秦氏的愿,后头她若再发难传到姜宬耳朵里去,多少有些不好听,毕竟这春日宴是每年的皇家盛事,盯着这上头的人可多了去。 待退回席间时,林氏已将全局收于眼底,她柔荑轻覆在姜漓玥之上,轻握了握。 穆炎经郎中施针后中毒迹象已有片刻回缓,远青睨着榻上紧闭双眼,轻抿着唇的男子,仍有些惶恐不安。 向青见状,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别太过担心,我相信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今日还是一样,你我二人轮流守夜,你先去歇息着,下半夜来替换我。” 远青脚步未动,一双剑眉久久舒展不开来:“向青,你说我们当真不将此处的状况告知老爷和少夫人么…会不会…” 向青闻得话语里的不对劲,连忙打断:“自是不会,你休得胡说,否则公子醒了可要将你治罪。” “我如今自是不担忧公子将我治罪,只要他能醒来,治罪便治罪,不过这郎中那法子当真有用么?” 毕竟施针后只手肘上因中毒而生的红痕消了些。 “大致只是效用慢些,料他大约能知晓我们一行人的身份,如今公子出了事他既没逃脱,我们能从中知其品性。” 向青到底比远青瞧得长远些,加之中毒后状况本就复杂,如今药已尽其用,紧接下来便是好生照料着。 二人谈话间,门外倏地响起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他们互视一眼后,远青率先开口询问:“何事?” 他话音落下后却未有人作答,半晌后眼角忽然间看见一个黑影,原本正打算敞开门的手停滞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月门,直到那黑影消失在月门前。 向青方才并未注意到月门后发生的状况,见远青停滞不动,遂伸手戳了戳他的背脊:“怎么了?” 远青恰有些心神不宁,收回目光后偏头瞧他:“没什么,方才我好像见了个不寻常的黑影,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黑影?”向青启唇后,越过他身侧伸手敞开了月门:“会不会是你最近太疲倦?所以看花了眼。” 下一瞬一道白光急速掠出,叮一声清响后,身后的屏风上多了支小箭,那箭上还附带了一封不知名信件。 向青当下大惊,将屏风上的白羽小箭取下后,将那信件展开来,上头却只赫然写着寥寥数字。 莫要再做无用功,为时已晚。 待翻阅完信件后,向青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来,远青见状,连忙几步行至她身侧,将他手中的信件夺过,毫无疑问下一瞬他的面色也一寸一寸变白。 “究竟是谁?居然敢三番四次挑衅,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么?” 远青虽知那暗中之人定是有备而来,趁他喊时人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二人再跨出门时门外再无人影,更何谈有人能回他那话。 二人确认厢房外并无有心之人埋伏后,刚自转身,远青便见安静躺在榻上的穆炎竟动了动手指,可下一瞬他再定睛看时,床榻上的人又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远青拉着向青靠近几步后,眼神细细琢磨着床榻上正紧闭双眼之人,面上略有不解:“方才我见公子像是醒了,可我刚想确认的时候又没了动静。” “当真?不会是你太过紧张了然后眼花了吧?” 向青话音刚落时,穆炎倏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双眼,他被吓得一个踉跄倒退好几步,语气是掩不住的激动:“公子…公子你当真醒了?” 方才二人只顾着门外黑影之事,倒许久未曾留意里头的动静,未曾想这一入内穆炎便已有了醒转的迹象。 穆炎辗转侧了侧身子,半晌又直直睨着立在榻边的向青:“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呢?我如今是在哪儿?睡了几个时辰了?感觉浑身骨头都泛着酸乏。” 远青立在身侧一怔,片刻后还魂,心下一动,脱口而出:“公子,你这一睡可险些我们担心极了,我们都不知道你何时能醒转,那江湖郎中说随时有可能。” 穆炎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这不是醒了过来,你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可没你所想象当中如此脆弱,对了你二人这几日可有替我将事务处理好?” 在穆炎问话时,二人刻意躲过了方才关于黑衣人的话题,说着他的话匣子往下说:“自是有的,不过公子,你此次受伤可当真是险象环生,好在抢救及时加上你身子骨本就硬朗,否则后头我们都不知如何同少夫人交代。” “你们将我的情况告诉少夫人了?”穆炎有些艰难地试图用双肘撑起身子。 远青连忙上前将人扶着重新躺下,解释道:“自是没有的,此次属下二人保护在身侧都让公子受了如此重伤,我们又怎敢对少夫人直言,不过本次确实是我二人保护不周,我们二人如今有些无颜面对你。” 得到预期的答案,穆炎眼底神色不知是喜是忧,直到后头才舒了口气:“罢了,你们去将郎中请来,看看我这身子如何,若是恢复好了,便早些动身去查探相关匈奴扰边境的事宜。” 穆炎一向对待自己的任务十分用心,虽念及此时他身子未好全,可醒转了毕竟是好迹象,向青应下后半晌,一位半老模样的布衣便匆匆步入房内。 见三两天前还生命垂危的穆炎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个儿,眼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躲闪,思忖半晌他干脆直迎了上去,走近榻侧时微微颔首,面容上满是笑意:“穆公子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果真醒了。” 郎中将医药箱放在脚边,伸手将他几日前受伤的手臂翻转一圈:“现在受伤的地方感觉如何?你轻轻动一下试试看有没有异样感,如果只是疼痛那便是正常的。” 穆炎果真如他所言牵动了下手肘,当即疼得咬紧了牙关,郎中见状,如有预料似的点点头,从医药箱里拿出两个玉瓶放置在桌案上。 “这就对了,估摸着你休养这几日是好全了,不过公子的胆识倒真让我出乎意料,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居然还能冷静下来割腕放血,若不是你当时举动,恐怕我也无力回天。” “危急时刻的自然反应而已,此次多亏您出手相救,对了未曾请教先生是何姓名?” “无需过问我的姓名,我不过是尽责救治公子罢了,若公子往后觉得该向我表达一番感激,那便多行些善事积德。”郎中朝着穆炎倾吐一番,最后目光又辗转至桌案上的药瓶之上。 “对了,这两个玉瓶是我准备给你们家公子的,记得监督他按时按量将药膏涂在伤口上,这样好恢复的快,好歹你们公子也是习武之人,手若受伤了往后可留下不少遗憾。” 习武之人?分明穆炎已伪装得十分得当,可究竟哪里出了破绽?他不免有些心惊,毕竟此等状况极易招惹杀身之祸。 郎中似是看透他眼中的困惑,当即宽慰道:“公子还请放心,今日之事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与他人多说的,我从前也年轻过,知晓你们年轻人如今的状况。” 第六十六章 安知鱼之乐 阳光自四叶窗子外撒了进来,徒留一室温暖。 穆炎眯着眼瞧了半晌外头正盛的日头,喃喃道:“先生怎知我其实识得武功?” 郎中收回搭在他脉上的手,一语成缄:“公子想瞒过别人可以,可瞒过我是不行的,我毕竟行医多年,你手上的厚茧多少容易出卖了你,不过寻常人不会注意到这个。” “可是平时提笔书写,长此以往也会造成手上有茧的状况,这当如何区分?” “你手上那等程度的茧,有心之人都会知晓不是因长期书写而来的,且分布区域不同,长期书写的话茧通常集中在一块,我如此说法,公子可明白了?” 穆炎原紧锁的眉旋即舒展开来:“近几日多亏您的照料,今日先生一番话倒让我知晓不少这其中的个中道理,着实有意思的很。” 郎中将药箱整理好,亲自确认他身子无恙后,行了个默礼:“公子,我既将你治好了,那便告辞了。” “先生为何不去京城太医院谋个官职?还能接触许多疑难杂症。” 郎中却只笑着摇摇头:“多谢穆公子推举的美意,不过我志不在那处,我就喜爱游走江湖,四海为家,当然了往后若能悬壶济世,我更该知足。” 见他执意不同自己道下姓名,穆炎倒也不强人所难,他面色缓和了些,又示意向青取来几锭银子,亲自递至郎中身前:“这是您替我诊治几日所应得的,您务必收下我这小小心意。” 原以为话说至此处,定是不会再被推拒,可郎中面色难得转得有些严肃,从他手中捻起一锭银子,目光便没再往他手上再瞧一眼。 “只需这一锭便足以,你我相逢是缘,我行医不是为了这名利,只不过蹉跎大半生终是寻了件有意义的事,你不必因此介怀。” 穆炎斟酌半晌,将银子置放在桌案上,朝着远青道:“远青,你将先生安全送至他想去的地点,此次任务可不许丝毫差错,明白了么?” 郎中连连摇头,缓声道:“不必麻烦了,我一年过半百的人,如今走上街也不会有人打我主意的,还是让这位侍从好好照顾你吧。” 如此人物竟不计名利,又十分有自己的原则,不知从前为何竟从未注意到,偌大江湖也从未有与此相关的风声,倒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儿。 方才穆炎所提及的所有基本都被拒了个遍,这会实在想不出个别的新奇理由,只好遂了他的愿:“那就祝先生往后的路程一路顺利,往后若有缘再遇见时,我再好好感谢先生。” 郎中当即福了福身:“那就借公子吉言,既然公子已恢复,那我便先告辞了。” 虽说他执意不让送,可穆炎心底究竟有几分过不去,待郎中行出几步后,他便命向青悄悄跟在后头,将他安全护送到他所欲达的目的地再归回驿庭。 姜漓玥只身在穆府中全然不知晓穆炎身上所发生的零星半点的事,每日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找些趣事做。 晨间用罢早膳,姜漓玥因着觉着有些无趣,便叫云杉同含冬摆了棋盘和玉棋,可待二人摆完后,她却迟迟未下手。 云杉仔细分辨她面上的神色,半晌才猜测道:“郡主莫非是不想下这棋了?不过既是不想下了,让奴婢们撤了便好。” 姜漓玥摇摇头,从棋盒里取出几枚白玉棋子细细观摩半晌,缓缓开口:“倒也不是,只不过我整日下这棋,倒真真是无趣的很,不如你们俩下,让我看看?” 原来沉思半日是出了这主意,云杉和含冬不知怎得一致摇了摇头:“不行呀郡主,我们二人哪会下这棋。” 姜漓玥分别瞧了二人一眼,一脸正色打断:“你二人以为我好诓骗?本郡主让你们下便下,莫非你们如今是想造反了么?” 见姜漓玥隐约有了动怒的迹象,云杉同含冬连忙一人分了一个棋盘,便开始捻起白玉棋子佯装出绞尽脑汁的模样下了起来。 姜漓玥面上旋即又恢复成和颜悦色的模样,坐在一旁仔细瞧着二人下棋,不知是她目光太过炽热还是怎地,云杉硬着头皮下了半晌后竟不知不觉沉浸在棋局里,不过这种光景只约莫维持了半晌。 只消半盏茶的功夫,云杉和含冬二人不知真的竟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姜漓方才伸个懒腰的功夫,状况居然就变了,真奇怪,怎么就睡过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出两只手推了推左右两侧的人,可第一下时二人居然一致地没有任何反应,她转眼瞧到身侧提及备好的笔墨,当下顽心四起。 提了狼毫便往两人脸上话,可笑的是不知为何二人皆一致沉迷在美梦里,任她推搡好几下也并无任何反应,任由她在脸上勾画的许多笔。 后来见二人实是沉浸于美梦当中,她索性拿起黑白的白玉棋子分别往二人脸上贴,二人终于算是有了些反应,可只吁了口气便又转过脸继续睡。 见二人丝毫没有该有的反应,姜漓玥觉着有些无趣,便搁下狼毫,站起身来在房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回原位时,玉手轻叩在桌案上,语气严肃地问道:“你二人最近可有得知任何关于郎君的消息,怎地外出数日,我从未接到过他的信件?” 她玉手这一叩,云杉似是彻底醒转过来,她从桌案上抬起头,囫囵问道:“郡主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姜漓玥索性上手掐了掐她的脸,面上情绪难辨:“你知晓你在同谁说话?” 云杉理直气壮应了句:“方才我超级都唤您郡主了吗?自是知晓的。”待上半句方才说完时,她打了个激灵旋即醒转过来:“奴婢知错了,郡主赎罪。” 二人交谈声实在太大,一旁正迷糊的含冬过了半晌也清醒过来,她揉了揉有些朦胧的双眼:“郡主,怎么了?我同云杉下棋给您看,您再仔细瞧瞧。” 姜漓玥伸手弹了下她的额间,顺势问了句:“当真清醒了?我看你二人近日定是背着我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分明连我说什么都未曾听清,便敢在那儿应了。” 因着额间存在感十足的痛感,含冬一瞬跟着清醒过来,回魂后的第一反应也是求她赎罪。 姜漓玥没好气地白她两人一眼,复述方才对二人所说的话:“我说你们二人可有收到郎君的来信?” 二人总算清醒过来,听闻她所说只摇了摇头,姜漓玥明白过后好只好兴致缺缺点点头。 云杉知晓她的心思,见她模样,连忙转移话题:“郡主方才见我们下棋也觉着无趣吧?这不是奴婢所擅长的,不如做些奴婢们擅长的?” 姜漓玥玉手托腮,心思显然不在她所说的擅长之事上:“你说说你们二人共同擅长的是什么事?说不出个有趣的我可不会同意的。” 云杉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又给含冬递了个眼色,最后才回归正题:“含冬,你小的时候可在村子里抓过鱼?” 含冬先是点点头,后来发觉不对劲后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该不会要带郡主去捕鱼吧?那是万万使不得的,万一捕鱼时出了状况你我二人可担待不起。” 姜漓玥原本没抱什么期望,可从前困在闺阁当中,许多有关山野的事她倒真是前所未闻,没想到云杉当即提出了些符合她心意的想法。 “担待什么?我自己想去的,你们便说拦也拦不住不就行了,而且我就不信你们二人会让我出意外,我都不担心你们一味担心可就失了意思。 含冬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等当真将前因后果想明白后,云杉早已将捕鱼的用具通鱼饵全数准备好了,上回三人一同出行也是如此。 只不过上回没打算捕鱼,这回却打算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下水捕鱼,这未免太过难以想象。 到了府邸附近的池塘后,云杉将相关用具摆下后,支开了大的绢布伞,又在伞底放了张圆凳,对不远处正躲在树荫底下的姜漓玥招了招手:“郡主,我给你搭好了,你快过来吧。” 含冬见状,当即明白过来,心中一口气紧跟着舒到底,她趁着姜漓玥尚未近身匆忙凑近云杉身侧:“我还以为你要带郡主下水捕鱼呢,还好这只是我想错了,不然你胆子可太大了。” 云杉边布在地上布着装着鱼饵的器具,边应道:“自然不是了,你傻呀,你还以为我说的捕鱼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若当真是那种方式,王妃定会宰了我的。” 含冬在一旁替她拾掇着捕鱼用的鱼线,边答道:“你知晓便好,不过你跟在郡主身边久了,自是知晓她所思所想的,咱们郡主就爱追求个新奇,她定以为你让她下河呢,结果你把她领来池塘了。” 姜漓玥确实未曾想是在池塘里头捕鱼,起先她还以为是云杉开窍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云杉照旧是那副老样子。 她以团扇覆在头顶上走到池塘边,说话的声音十分微弱:“我期待半晌,你就让我来这儿捕鱼?” 第六十七章 闲来垂钓 暖光洋洋洒洒铺散在青石路上,树梢上的蝉鸣越发显然。 将鱼竿支好以后,云杉手头上正摆弄着鱼线,听她有疑,忍不住嗤了一声:“郡主怎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我又没说让你亲自下水,若被王爷王妃或者郎君知晓了,我可当真九条命都不够赔。” 姜漓玥睨她一眼,将目光伸移至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你就不怕我也会将你降罪了么?如今倒越发说的轻巧,到时候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究竟敢不敢治你。” 云杉见殃及至自己,连忙转移话题:“含冬,你方才听见郡主说什么了么?” “什么?方才我在弄饲料呢,哪能得空听你们说话?不过你们说什么了不妨讲与我听听。” 见云杉和含冬二人的模样,姜漓玥多少知晓内里状况,现下两人摆明了抵死不承认方才之事,她既亲自前来了,倒没有半途打道回府的理由。 二人见姜漓玥未作回应,原以为是触及她霉头了,正想找个法子打圆场的时候,姜漓玥已款款落座在圆凳上,面色如常,似未曾发生过方才的插曲。 姜漓玥既已如此,她二人自然没有主动再提起惹她不快的道理,静静伺候在一旁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未过半盏茶的功夫,姜漓玥便有些坐不住了,她伸手先是揉了揉肩,虽后又扭了扭头,似在思索为何池塘底下的鱼仍不上勾。 不知怎的,二人有一瞬齐齐猜中她的想法,又因不好当场提起驳了她的面,云杉所言极其委婉:“郡主可是觉着累了?垂钓确实累,不如让奴婢先守一会,估计是盛夏将至,鱼儿一时懒得探出头来。” 即便已先弯弯转转几圈,她似又感应似的勾了勾唇:“行了我又不是事事都擅长,若当真如此,恐怕求娶我的人能布满整个京城吧,罢了罢了,你们都先歇着。” “郡主这是打算不钓鱼了直接打道回府么?”含冬将视线转移至她身上。 “郡主这是在自卖自夸呢。”云杉话虽是对着含冬说,却显然句句同姜漓玥相关。 姜漓玥垂手将已提着半晌的鱼竿置放在脚边一侧,略一迟疑:“难不成你觉着我琴棋书画有哪样是不知晓的?” 云杉伸手提起她脚边的鱼竿,边向前放着鱼线边道:“我可没这么说,那些文雅的事郡主所知晓的自是占了其中大半,只不过钓鱼是另外一众消遣方式,您别灰心,只要耐心鱼儿怎么都会上钩的。” 姜漓玥出身皇家,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只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所以知道的忍其实并不十分多,偶尔显山露水也只在亲近之人面前。 不过方才那番话题倒多少蕴含几分守株待兔的道理,她循着云杉的话匣子继续往下道:“你个小丫头跟在我身侧多日,倒真明白了许多道理,如今有你二人陪伴在我身侧也算给我解解乏。” 云杉闻言,十分不满地咕哝:“奴婢跟在您身后如此多时,便只能是给您解解乏么?” 话音放落下时,一双莹润如玉的玉手接过她手中的鱼竿:“让我试试,我倒还真有几分相信这鱼儿不多时就要上钩了,安心等等。” 水红色广袖轻抚过鱼竿一侧,姜漓玥目光平静地细细端详着平静的湖泊半晌,鱼线才算有几分松动,她静心仔仔细细分辨半晌,最后鱼线不知怎地又不动了,她只好将方才状况见解为鱼儿将鱼饵勾走后迅速逃离。 最后只好以玉手托腮,声音有明显的疑惑:“往前书卷里可把垂钓这事说的太过容易了,若今日不是亲自前来,恐怕不会知道原来垂钓需要如此用心。” 云杉探头探脑斟酌半晌,将其中一手伸向姜漓玥的方向:“不如让我和含冬来试一试,指不定是这池子里的鱼被捞光了呢,不过郡主别担心,咱们后头还有许多机会,不急于一时的。” 紧接着鱼线又有一瞬的松动,鱼竿险些被鱼线带了下去,以云杉经验多少有些分辨出具体状况来,见姜漓玥无动于衷,当即覆上她玉手将她一同将鱼竿往上前,边解释道:“兴许就是有鱼儿上钩了,方才你手中也有感受的。”说着她单手掂了下份量,继而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么早便有条如此肥美的鱼。” “你怎知是肥美的,话如今不能说太满,万一待会上来的是条不甚肥美的呢?” 云杉却十分轻松地开解:“无妨无妨,遑论再如何说,我们今日也是加餐的了,鱼的话无所谓肥美抑或瘦弱,今日这鱼出自您之手,当真十分珍贵。” 身上兴奋的细胞早已叫嚣着满意,可在她们二人面前,姜漓玥行为举动究竟不好出现太多反常的方面,见云杉夸大其词,她却是云淡风轻地掠过了:“不都是今日加餐而已,你便别再夸耀我了。” 三人合力将鱼竿扯上岸上后果然能见一尾恰肥美的鱼,云杉将已入网的鱼装进随身所携的水桶里,又在鱼线上挂了新的鱼饵:“郡主可收获其中的乐趣了,要再来一次么?奴婢保证您真真儿会喜欢如此趣味的事儿。” 经由云杉同含冬真情实感地夸耀后,姜漓玥后头连抓着鱼竿时神情也十分专注,似不知正期待些什么,不过当余晖落在身后草地之上,将几人身影拉得斜长以后,三人便趁着天色正早收了随行用具。 准备返回穆府时先将新鲜鱼儿放置于水桶中养殖,待明日得了空闲再由身旁两位侍女将新鲜鱼儿收到小膳房里去。 穆府。 原先满怀希望出府如今满载而归的姜漓玥嘱咐云杉将亲自打捞回府的鱼放到后厨后,原正打算回屋中歇息,可不知怎得总觉得心里头梗着刺,一时蹲在原处用玉手逗弄起了鱼。 云杉见她面上似有心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顿了半晌,才扯了扯含冬的衣裳,转瞬静静将人带走了。 两人走出后厨几步后,含冬有些不解地扯了扯云杉的袖子,轻声询问:“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往日未曾见你这副模样。” 云杉往东西各向张望半晌:“郡主这是得了相思病,咱们让她自己排解排解,若非得盯着她估摸着她更难受。” 含冬不明地点点头,抬头望了眼稍暗的天际:“不过最近几日我常见信鸽来,指不定就是郎君那边送来了,我们这边已经好久未曾有过郎君的消息了。” 姜漓玥正沉浸在因自己所得的游鱼中,逗弄一番起身后才发觉云杉二人早已不知去向,她辗转一圈,扬着声喊了句:“云杉,去哪儿了,怎么关键时刻不见人了。” 原本云杉正打算同含冬再继续往下讨论相关穆炎的事,一时听姜漓玥熟悉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猜想她此刻应是找不到自己因此才扬起身唤自己。 她连忙转身往后厨走,边走边道:“待会可千万别提起任何跟郎君有关的事,我怕郡主难过。” 含冬素手拍了拍她的肩,话里似带的安抚意味:“你放心吧,往前我好歹跟在娘娘身侧,有什么东西该说有什么不该说其实我都明白,待会我们二人就装作去后厢房整理东西去了。” 二人确切达成共识后,连脚下步子也变得轻快些,回到后厨后,姜漓玥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又转回桶中的鱼儿:“对了,今夜晚膳就用这个食材了。” 话音刚落,姜漓玥用手托了托腮:“不过近日你们有没有觉着我们府里节奏慢了些了,倒还真挺奇怪的,你们二人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吗?” 云杉同含冬几乎同时摇了摇头,还鬼使神差地补充了句:“兴许是因为变天了,所以信鸽觉得天气不对,才懒了些吧。” 姜漓玥刻意拉长尾音“哦”了声,摊开右手手掌伸到云杉身前:“我压根没提起信鸽,把信件给我,你们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若是寻常的信件,穆府需同各处来往,平日里信件开往自是不会少的,可若说当真要往各家机密去想,姜漓玥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信件当真到了当下不处理便会出岔子的地步穆炎定会早做好后续安排,因为能被藏着掖着的信件大半也就因为其中含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此被藏着的必定只有同他相关的,姜漓玥如今同他失联已有数十日,无论前后如何推算,总无法梳理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结论只能如此。 云杉闻言心中虽有些动摇,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地无奈,她咬了咬下唇轻轻摇头,声音里含着似生来就带着的委屈:“郡主,我当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若得知了郎君的消息我岂不是第一日便会告知你吗?” 似担忧姜漓玥心中存疑,她还颇有意味的扯了扯姜漓玥的袖子,轻声道:“郡主,如今若连你也不愿相信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倚靠可言?” 经她这么一说,姜漓玥心中却有动容,半晌后她态度缓和,开口道:“你当真没见什么特殊信件么?算了,若有必要的,想必你们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是我多疑了。” 第六十八章 未雨绸缪 其实内里姜漓玥正使用激将法,打算借此撬开云杉紧实的嘴,却未曾想连一丝缝隙也未曾找着,如此状况她便只能当做是自己实在太过敏感了。 穆炎已离府有十几日有余,除却受伤昏迷那几日,其余光景接连不断往府里头送了许多信,却久久未得回应。 直到休养好的第三日,他也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是日,他撑着已有几分恢复之势的身子半倚在床榻上,掩唇微咳几声,屋外守着的向青见屋里头状况不太对劲,连忙抬起手敲了敲门,温声询问:“公子可是有何事?我就在外头,此刻能进来么?” 穆炎手里头正执着一卷关于处理当地混乱事宜的书卷,闻言沉吟半晌,最后却只发出个单音节:“嗯。” 向青候在外头未曾将他发出的单音节分辨清晰,当下以为穆炎在里头出了状况,连忙伸手推开门,脚步颇有几分匆忙之意。 穆炎听了动静,半晌后才从书卷上移开目光,轻嗤了句:“最近这几日越发急躁了些,总这样也不是个法子。” 入内见穆炎一副精神济济还有心思执着书卷的模样,向青当下松了口气:“我还不是担心你行动不便,不过公子真非凡人,寻常人受了这等伤恐怕不知该得多长时间才能恢复。” “你是嫌我恢复时间太短了?觉着我需得再多病上几日才合理么?好啊好啊,我花重金雇你这小子回来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你可不如索性将我气死算了。” 穆炎话音落下后,还恨铁不成钢似地伸手瞧了瞧床榻外一侧,床板之间撞击出稍显沉重的闷声。 向青见状,以为方才一番话当真惹恼了向来脾气极好的穆炎,当下有些骑虎难下,略微为难地道:“公子,你误会了,我又怎敢有如此想法呢,只不过是我们在这耽搁许多时日了,我担心京都里头不好交代。” 毕竟如今大凉做主的是姜宬,若在暨州一带耽搁太久未免惹起非必要的嫌疑,可若如今动身,对穆炎未恢复完全的身子骨多少带些考验。 正是进退维谷之际,穆炎倏地发出一阵稍显悦耳的笑声,其中带了几分调侃:“我就同你说笑,瞧把你吓成什么模样了。” 向青面上一喜,转瞬将视线复又定格在穆炎身上:“公子当真是与我说笑的?那便好,公子不知道,您方才可当真把我吓着了,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重返京都吧,上回郎中来的时候可说了你如今不便大动筋骨的。” 自从郎中将穆炎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一趟后,他便有几分将人当做天降之神的意味,每每穆炎有如何不妥行为,他便将郎中拉出来当挡箭牌。 可不知为何,这竟十分管用,穆炎为了身子能早日大好,当真就每日执着书卷十分安稳地倚着床榻静心翻阅。 如此日子约莫持续了四五日,又有赖于向青远青二人日日及时喂药,他身子三两载便恢复了大半。 待身子好全后,一行人齐齐整整在暨州将未解决之事全数处置妥当后,便动身准备返回京都。 赵隐手底下一群人已跟在他身侧许久,对从前山沟里那番争端也知晓一二,那可谓险象环生,可因着他们几人方才接近穆炎身侧,此刻不宜表明身份,许多事宜只能暗中观察。 至于其余明面上所不该有的过度举动,他们几人皆把控地十分得当,穆炎因最近缠绕在许多事中分身乏术,如今对手下一堆人自是少了几分打量,赵隐派到穆府中观察穆炎之人才趁机能同他联系几次。 赵隐得知状况后本想当即出手相助,可碍于如今身份不宜露出让暗处的人对自身知根知底,他只能暂时隐了身份。 不过手底下跟在他身侧已久的人知晓赵隐如今对穆炎十分关注,他们自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否则哪日再猝不及防来上一回刺杀,可当真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如今敌在暗处,他们只能未雨绸缪,以免着了有心之人的道。 穆炎在暨州办完相关事宜确认再无祸端后,才从当地驿庭出发回京都。 赵隐已在穆炎受伤之日便得知暨州变故,早已连夜携着景鹤前来守在驿庭外许久。 如今他只跟在穆炎身后,却不急于亮明身份,只在暗中悄悄保护着,顺带他从上回山沟事件里隐约打听到了几分那背后主使的身份不甚简单。 这令他多少有些忧心。 穆炎自从上马车以后便阖眼歇着,可歇了许久脑海中总闪过些许关于当日山沟里的支离破碎的画面。 其中一蒙面黑衣人的身手实在太过熟悉。 可究竟这身手出于何处,倒真就无从知晓。 见睡梦中的穆炎忍不住蹙了蹙眉,对侧正全心候着的远青难免跟着忧心,他轻轻点了点穆炎的肩:“公子,你可是还在为暨州百姓忧心?不过你且放心,他们有了你这一助,能过上许久的好日子了。” 穆炎却只摇摇头,喟叹一句:“世事何来的如此简单,当地百姓求得又怎是几日安宁,这事想必你我皆知,可确实是无从下手。” “公子指的是那些假扮灾民的流寇吧?其实除却此地,各处都有如此的争端,若公子挨个忧心,恐怕当真需要费些心思了。” 穆炎伸手点点他的额头:“我在当朝为官,自是该时时为大凉子民着想,你跟在我身侧也需多思些,可不能空有这一副武力啊。” “公子如此说,我自是不能驳了您的好意,如公子所言,我定会好好同你学习如何为着黎民百姓着想。” 穆炎满意地点点头:“这不就对了,其实这有何难,不过是看自身愿不愿意尽力罢了,若愿意,何时不是时机,你且瞧着。往后百姓生活安定之时,我们定能坐享太平盛世。” 一番话说出口后,穆炎不自觉跟着热血沸腾,远青见状,神色难免有几分激动:“公子是说,真会有那一日吗,那我倒是愿意等上一等,指不定当真就能等来公子所说的太平盛世。” 第六十九章 再见之日 其实关于此事穆炎如今并不十分确定,太平盛世嘴上说地轻巧,可背后却需结合许多人的付出,其中自是包括高高在上的圣上。 可如今局势动荡,姜宬处于京都中虽为安宁,可却不懂如何居安思危,起先若是如此,身后忠臣仍尽力弥补此等空缺,才得以维持如今面上的盛世。 念及此处,穆炎只摇摇头,语气是少有的不确切:“此事需综合许多条件才能得出结论,如今只我一人,无法给你确切答案。” 远青轻眨眨眼,识趣地噤声了,半晌后他掀起车帘一角,瞧了半晌才道:“公子且歇一会儿吧,我们离京都还有段路。” 穆炎左手支额半倚在车璧上,右手揉了揉眉心:“我知晓了,近些日子漂泊在外确实有些困乏,难免睡得深些,若有状况第一世界知会我。” 直到远青微微颔首示意后,穆炎才缓缓阖上眼,可不知道是因为连日赶路加上受伤还是旁的原因,他一路上睡得十分舒坦,就连后头远青询问天黑是否准备歇在驿庭时,也没得了任何回应。 兴许他昏迷数日给他留下不少阴影,见半天未有人回应他,他连忙伸手推搡了穆炎的胳膊,这才得到了回应。 不过第一时间回应不知是句含糊不清的什么,穆炎尚处在梦境中,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况,就连方才远青刚开始那轻点的两下,也在他梦境中被归做无稽之谈。 若非远青见状况不对,加了把劲推搡半晌,穆炎恐仍沉浸在梦境当中,察觉到兴许不是梦境后,他霎时清醒过来:“出何事了?” 远青吁了口气,权当方才只是虚惊一场:“无事无事,只是如今即将到驿庭了,小的想询问您是否需要停在此地歇息一晚,还是直接趁夜色赶回京都。” 若当真趁着夜色赶回京,难免存有一定隐患,穆炎垂眼思索半晌:“既是如此,便趁早在此处歇下吧,以免途中出现变故。” 一行人就近则了驿庭歇下,第二日重新启程回府,穆炎所乘马车停在穆府外头的街巷上时,外出采购物件正欲折返府中的云杉见几步距离开外马车上驾车之人似为向青,难免有几分不可置信。 在街巷上她不便有任何不妥行为,斟酌了约莫半晌,马车行至近她跟前,顿时止住前行的步子,云杉当下看清正拉着缰绳的确是向青,唇齿翕动几次才磨出一句:“向…向青?里头的是郎君?” 因舟车劳顿,向青当下泛些困乏,倒未曾注意她面上表情微妙的变化,只囫囵应道:“才这么半个月的光景未见面,你便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实在让我大失所望。” 云杉臂上正挂着个竹篮,抽空说话难免有些费劲,她咬咬牙稳住身子,半晌后才道:“快进府里头说,想必少夫人知道郎君回来以后定也十分愉悦。” 车厢里头的穆炎早注意到这几番话里头的暗涌,却迟迟未开口,直到马车正停在府门口时,他才掀帘下车。 云杉瞧着面前虽一身风尘仆仆仍不失气度的青袍男子,一眼便确认是穆炎无疑,她匆忙行了个礼,便直直往里屋行。 穆炎怔愣半晌,转头偏向一旁同样怔愣的向青,向青睨了他一眼,又转头睨着一路小跑进府的云杉,同样不知所措地摊了摊手:“还真挺奇怪,我们不过是一阵子没回府,怎么这小丫头同见了鬼似的。” “兴许她近日里怕鬼,你正好长的像,因此她便觉得害怕了。”穆炎十分淡然地开口。 向青见苗头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如此,那说不定是她看哪个话本子时觉得你同里头描述的凶神恶煞之人有几分相像,所以怕你了。” 他说完后未等向青回应便直直往里走,经过前堂时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直视前方往里屋走。 姜漓玥原本正执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正是精彩之处时便被云杉掀开珠帘时闹起的颇大动静打断了,她从话本子里掀了眸,“啧”了声:“往常不是同你说过不要这般毛毛躁躁,怎么总不长记性,非得我罚你么?” 云杉呼吸一滞,面上因小跑带起的潮红缓缓褪去,姜漓玥见她臂上还挂着满满当当的物件却跑得这样急,难免有几分心疼:“先把东西放下再同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杉将手里头最大的一只竹篮置放在姜漓玥正倚着的桌案上,微微缩了几步:“郎君…郎君他回来了。” 姜漓玥原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确切再三后难免惊讶地叫了声,手中的话本子紧跟着落地,发出啪嗒一声。 穆炎正行转弯的回廊上,闻得厢房里头闹得有些大的动静,难免跟着有些心惊,连忙加快步子往里屋走。 出乎意料,屋内却非一片狼藉,姜漓玥迅速消化完云杉所说信息后,正准备执了团扇往外走,却恰好一下撞进了疾步而来的穆炎的胸膛里。 二人双双掀起眼眸瞧着彼此,彼时向青同云杉眼观鼻鼻观心,半晌后识趣地一同退出了里屋。 里屋霎时只剩他们二人。 姜漓玥内心挣扎半晌,抬起玉手在穆炎脸上揉捏一顿,声音软糯:“我怎么觉得已经许久未见你了,郎君。” 穆炎伸手将她拦得更紧了些,微微低头附在她耳侧,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姜漓玥鼻尖发出一声轻哼:“我暂且听着吧。”她伸出指尖戳了戳穆炎的胸膛:“你这个负心汉,出门在外一通信也不愿传与我,是不是在外头瞧上别的女子了。” 穆炎闻言,勾了勾唇角,半晌后紧扣着姜漓玥的右手走到桌案旁的一张软凳上,坐下后又将人顺势扯进怀里:“倒没有,其实我给你传过信件,难怪没见你给我回信。” 姜漓玥顺势伸手搂上他的脖颈,语气亲昵却带几分漫不经心:“原来如此,那兴许是你我二人无缘,连信件竟也不愿给点机会,我当真在府里待了十几日却不见你踪影,我还以为你忘了府里头还有我呢。” 穆炎并不急于回答,倾身一点点靠近,停在了两人呼吸足以交缠处,同她鼻尖相抵,语气带着如出一辙的漫不经心:“你我二人若当真都有此想法,才叫做心有灵犀呢。” 姜漓玥收起了脸上的一副嬉笑模样,佯装严肃地咳了咳,却止不住心跳加速:“你同我说说,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竟杳无音信。是不是受伤了不敢同我报信?” 果然观察力了得,穆炎分明伤在手上且毫无迹象,青袍恰好遮盖住了手臂上一道疤,此刻不至更衣时,压根瞧不出伤在何处,穆炎自然而然地胡诌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些小伤罢了,若同你讲了我怕你担心的宿宿睡不着觉。” 这倒真十分符合姜漓玥日常的作息,但凡家里任何人出了些状况,她可能都得费些脑力想上些时日,想得多了难免有些睡不着的倾向,穆炎自是不愿见她忧思成疾。 何况他从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手上如今疤痕尚未淡却,若此刻展露在她眼前难免谈得上是触目惊心。 姜漓玥上下打量她几眼,确认他眼神并未闪烁后,难免带些半信半疑:“当真?不如你将圆袍掀起来我看看伤在哪处了?郎中说严重不严重?” “自是不严重的,你便别替我操心了,我身子骨可硬朗着。”穆炎顿了顿,生怕她继续质问,连忙从袖里拿出一玉簪,展露在她身前晃了晃:“你看你喜欢吗?我在路上见款式特别,便特意买来准备送你。” “不过我从前从未挑过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多少有些不在行,远青他们两个毛头小子也鲜少与女子相处,眼光自是更不必谈,因此我便依照平日对你的观察买了这个。” 解释完用意后,他面上颇有深意地观察姜漓玥面上神色的变化。 姜漓玥注意力果然一瞬被所谓小礼吸引了过去,一时竟记不起询问伤的事宜,她接过玉后在手上转了一圈,半晌后又将玉簪递回给穆炎。 穆炎迟疑着未接,试探问道:“是不是买的不符合你心意?罢了,我也是第一次还尚且未有经验,下回我多找人参谋参谋,给你买个更好的。” 见穆炎有意将玉簪收回,她连忙伸手拦下:“谁说不符合我心意了,我欢喜的紧,想此刻就带上你所送的簪子,明明是你不明白我心意,傻子。”下一瞬她又低声咕哝了另一句:“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快给带上。” 穆炎自是将她那句算不上优雅的句子听了入耳,可却只是置之一笑,下一瞬他将姜漓玥安置坐好后,起身绕到她身后,举起玉簪却倏地有些犯了难。 他从小接触些刀剑类的物件儿,鲜少接触些姑娘家的玩物,一时竟不知簪在何处合适,姜漓玥却已适时寻了小铜镜来,透过铜镜见穆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原本正苦恼着该将玉簪簪在何处的穆炎一时回了神,有些不明所以:“你笑什么呢?方才话本里的东西真这么有趣?” 见他面上浑然不解,姜漓玥伸出玉手绕到发髻上,将正中央的一根有特色的玉簪取下,上头正嵌着她素爱的海棠。 穆炎垂眸睨了一眼桌案上多出的发簪,面上仍是不解:“你不是素来最爱海棠么?今日怎么把你这近乎日日随身的发簪取下了?” 姜漓玥透过铜镜睨了他一眼,字正腔圆道:“反正夫君也要陪我这一生一世了,区区发簪怎能比起夫君的心意,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她面上全然是姑娘家遇上如意郎君时该有的笑意。 穆炎微低了低头,注意力一时被分散,面上却是紧盯着她一头乌黑的青丝,姜漓玥连忙指了指发髻上一处适合簪入的地方:“不如就放这儿吧,定然是好看的,夫君你说是不是?” 下一瞬原本正执在手上的发簪一下簪入她发髻里,姜漓玥十分满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托着玉腮对着身后的穆炎道:“郎君你说这发簪衬我好看么?许久未有人懂得送我这些有心意的物件了。” 第七十章 玲珑心思 到底皇家贵女平日里面上虽受许多人待见,可暗地里究竟有多难行恐怕只有自己知晓,旁的人未接近她们生活的圈子中时,总觉得她们生而俱来的高贵给她们带来了许多便利。 可姜漓玥在名利场中走过,自是知晓面上真心待她之人虽多,可暗地里大多数打的是攀上端王府这一高枝的如意算盘,她身为贵女自是得与他们周旋。 可暗地里不知多少人觉得她们只需轻勾指尖便能得偿所愿,其实不然。 穆炎所赠的簪子虽谈不上多么名贵,可却恰恰俘获了她的芳心,见他一时并未回话,姜漓玥指尖在簪头上轻点了点,试探着开口:“往日我们成婚无论五年十年,郎君都会挑日子送我这些女孩子家家素来喜爱的物件么?” 彼时穆炎竟是未来得及深思便脱口而出:“自是会,我这一生就你一个夫人,自是该善待才是。”半晌后他总觉得有些词不达意,又添了句:“你我虽是圣上指婚,可这些日子以来,我觉得你十分符合我的心意。” “符合你的心意是指你也心悦我么?”姜漓玥穷追不舍地问。 一时竟不知自己所说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穆炎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自是,我穆炎直到身亡,这一生一世也只有你这一个妻,事到如今你不明白我心意么?” 姜漓玥面上难免起了些潮红,她来不及思索便站起身,主动投怀送抱入穆炎怀里,声音里也掩着藏不住的喜悦:“我明白,我也只心悦你。” “郎君当真是好郎君。”姜漓玥寻思着这过程虽瞧不出具体问题,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被欲盖弥彰似的盖过去,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她斟酌了下字句,佯装不经意开口问:“郎君此次外出是不是伤得很重?所以才趁机转移话题,可是你若不告诉我,我会更担心的。” 穆炎知她心思一向玲珑,他面上兴许一个微表情不对都能让她察觉出不同来,此刻若是再瞒下去想必也盖不住了,他只好轻描淡写地道:“其实并未如你所说那般严重,不过是暨州路上遇了一片荆棘,走过时不甚刺伤而已。” “信件上我提及过,不过最后信件不知为何丢失在了半途,恐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以你当真无需担心。” 口头上不让她担心她就越觉得心慌,姜漓玥穷追不舍地继续追问,同时手也克制不住地在他身上胡乱动了起来:“你当真没有伤的很严重么?你若不让我亲眼瞧瞧我怎么敢放心,快让我瞧一瞧。” 穆炎神色几不可闻地变了变,抓住她不安分在自己身上搜寻的手,克制着沉声道:“乖,别动,真不严重,你若想看我便让你亲眼瞧上一瞧,不过你可不许后悔。” “后悔?我又怎会后悔,我只是心疼郎君,在我嫁给郎君以后,我总觉得郎君是位好子民,此生幸得君心。” 从前的克制本就已近分崩离析之势,此刻穆炎眼里如同砚池般墨黑,他俯身低头吻在她唇上。 本欲开口的姜漓玥未说出口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一时竟再难以开口,不知不觉便沉浸了进去,她玉手搂着他的脖颈,小舌顺应他的节奏同他的交缠在一起。 直到她渐渐体力不支时,穆炎复又将她环进怀里,此次比以往任意一次都更加用意,本就难以喘气的姜漓玥一时竟觉得呼吸顿停。 她挣扎半晌才透了口气,语气里稍显谴婘:“郎君,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 穆炎却只松了松力度,双手环在她腰上,细细品着方才他身上留下的有关于她的气息,半晌才喟叹了句:“这段日子让你担忧了,我不该出行多日却从未知晓你一声,往后我绝不再犯。” 见他隐约有立誓起约的苗头,姜漓玥连忙出声打断:“我相信郎君的,其实郎君不必事事同我说,我只不过是恰巧担心郎君而已。” 穆炎伸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沉吟半晌后主动邀约:“春猎让你自己去我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我过几日带你去东湖?再顺便带你买些时兴的话本子。” 一听里屋的话本子又能添上几本,姜漓玥难免有些掩不住的兴奋,她矜持地绷着脸思考了半晌,最后面上的情绪全然是愉悦:“郎君既有此意我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在此便多谢郎君。” “你我夫妇一体,何须同我客气?我离家许久,明日早朝可能需费些时日,你在府中自己找些有趣的事做,我担心你等的无聊。” 往常姜漓玥总守在府中等他下朝,她一番心意他自早已明了,可干等着那种长相思的滋味他如今最清楚不过,之所以让她寻些有趣的事做不过想让她分散些注意力。 却不曾想姜漓玥同他心有灵犀似的:“郎君不就是担心我在府中等你等的无聊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且放心。” 二人相依谈了许多,穆炎不知不绝犯了困倦,姜漓玥见状连忙将他扶到床上,伺候着他躺下以后还替他该上锦衾,见他呼吸匀长后便想离开,可又担心他第一刻醒来不能瞧见自己。 内心挣扎半晌,她理所应当地攀上了床榻,轻轻从背后搂住了穆炎本就劲瘦的腰,心满意足地阖上双眼睡去。 原本呼吸匀长该处于睡梦中的穆炎在暗处牵了牵唇角,紧跟着阖上眼睡去。 姜漓玥搂着穆炎阖眼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觉得浑身舒爽,翻转几圈正想继续睡时,恰好见穆炎似笑非笑睨着她,她多少有些心虚不敢直视:“郎君为何这样瞧着我?莫非我睡觉时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她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穆炎不自觉伸手到她面前,揉了她莹润的脸颊一把,轻声道:“没沾什么东西,我只不过瞧你睡得舒服,本来不打算吵醒你的。” 姜漓玥自觉地覆上他的指尖,摩挲了一番,扬着笑道:“可是郎君并未吵醒我,我又不能睡太多,否则多不像话,倒是郎君怎么这样轻易便醒了,平日里难道都睡不好?” 分明已经舟车劳顿了,本该困成一副躺下就不省人事的模样,穆炎休憩却未消半晌便又醒来,多少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穆炎对此却不以为意,他阖了阖眼,复又睁开:“从前上朝议事时也是这副模样,你无需担心了,你要不要再躺一会,离晚膳时间还段时间。” 姜漓玥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紧跟着摇摇头:“不用了,其实我已经不困了,倒是郎君,当真不再多歇一会么?” “当真不歇了,不如你同我讲讲我不在府中这些日子你都寻了些什么乐子?” 穆炎知晓自己不在府中姜漓玥多少定会有些无聊,以她跳脱的性子自是不可能不主动去寻些有趣的事来。 否则就当真不是他所识得的姜漓玥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姜漓玥便开启了一副说书先生严阵以待的架势:“你说我呀,我自然日子过的有趣的很,郎君就且放心吧,我不会让我自己不舒心的。” 这段日子无非就是春猎同些寻常的事迹罢了,太针锋相对的事又不适合彼时说,姜漓玥脑袋转了半晌,总算挑出个自个儿认为勉强有意义的事来说。 “不过说来我靠自己排解倒确实需要寻不少事情,比如云杉同含冬带我去捕鱼了,我原先还以为捕不到呢,没想到坚持了一会,果然捕到了。” 捕鱼?穆炎倒还真未想过姜漓玥会下水捕鱼。 见穆炎面上神色,她便知她同自己当初一般有所误解,当即起了玩心,理所应当道:“所以我说,人呀贵在坚持,不过郎君是不是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若说十分不可思议倒还真不至于,不过许多大家闺秀倒当真不会轻易做出此等行为,可就算姜漓玥亲自下水捕鱼,他也觉得十分寻常,甚至觉得能有独立的性子确是件好事。 奸计得逞,姜漓玥的心情难免好上加好:“我就说不止我一个人误会,那两个臭丫头肯定是吃定了我这一点,郎君也误会了对不对,其实我哪有下水捕鱼啊,只不过是那两个丫头骗我出去的,我到了以后用的鱼竿。” 穆炎面上却未见意外,姜漓玥难免有些失望:“郎君莫非猜到了?” “并未,只不过觉得我夫人确实是个妙人儿。难怪京都中负有盛名。”穆炎笑着摇摇头。 倏地被这么一夸,姜漓玥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头,支支吾吾半晌才道:“郎君怎么夸人也不带个预兆的,如今当真越发会说话的很。” “那我下回夸你时先告诉你,免得你觉得意外,你觉得如何?” 姜漓玥抬眸睨他一眼,半晌未作答,片刻后她指尖在他腰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不过你确实该多夸夸我,毕竟你不在时我们这府里照样是井井有条。” 穆炎轻“嗯”了声,正欲揭开别的话匣子,外头珠帘却传来响动声,半晌过后,屏风后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云杉在外头规矩行了个礼,才道:“郡主,郎君,现下小膳房备好了膳,你们要去前堂用?还是在此处?” 从前穆炎在府邸时一向在前堂用膳,可穆炎出府后偌大的穆府难免有几分冷清,姜漓玥为了用膳时少几分清冷,通常都是让侍女侍从将膳食摆在桌案上。 如今穆炎已回府,她自是得重新抉择,思忖半晌,她抬头睨着穆炎,轻眨了眨眼:“郎君想在哪儿用膳便在哪儿?” 穆炎对此事并未挑剔,当即随口道了句:“就在屋里吧,吃完也好早些梳洗后更衣睡下。” 姜漓玥含笑着点点头,云杉领意后则退下准备将膳食从小膳房呈至里屋。 待桌案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膳食后,姜漓玥替穆炎布了碗筷,又往他碗里头布了许多菜,霎时他的小碗里的小菜即刻堆积如山。 布菜此等事情倒没有特定的法子,只不过她从前在府内见林氏便是如此替姜墨布菜,当时难免有意便悄悄学了几分,未曾想当真起了作用。 穆炎瞧着堆积如山的小碗,十分配合地运筷在小晚中游走,过了半盏茶功夫,小山已掉了个峰,里头只余下零零散散的菜式。 第七十一章 宠溺 桌案上此刻正铺设了满满当当的膳食,现下若让姜漓玥一人用完,可能性自是极小,她运筷夹了些虾仁送入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可是我哪吃得下?” 穆炎含笑运筷从中挑了块菌菇递至她面前,努努下巴示意她张嘴:“我喂你,不着急,反正现下正是闲时。” 犹豫半晌,姜漓玥张嘴将菌菇吞下,咀嚼片刻,面上复又含着笑意,杏眸如含了秋水般:“对了,忘了同你说,你此次出行倒真花费不少时日,我已替你绣好了两套新的夏装了。” “闲时为何不歇着?从前我听祖母说绣衣裳最耗时间同精力,你就不怕绣花了眼?”穆炎忍不住打趣。 姜漓玥认真托着玉腮思索半晌,复又摇摇头:“倒不至于,而且女子会做此等事情不属正常么?你倒挺大惊小怪。” 女子本就擅做此等事情,姜漓玥觉着闲时用银针缝缝衣裳倒也是件能够消遣的事。 穆炎察觉她的心意,便弯转几个圈绕开原始话题:“对了,近些日子京都状况如何?虽我身处暨州,虽然我对京都里头的状况知晓一二,但是并非身在此地,所以许多事情其实只是半知半解。” 姜漓玥放下正运筷的玉手,顿了顿:“我就知道郎君会问这个,你等着,我早让人将近日来的状况都收集了个清,你待我将那宝典拿来。” 听闻“宝典”二字,穆炎难免有些意外:“你怎么如此细心?居然还亲手写了个劳什子宝典。” 姜漓玥正踮着脚在屏风后的架子上翻翻找找,听闻他言,偏过头去:“毕竟得了闲,我在府里头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外其实也就只能自己找找消遣。” “反正总归能替郎君排解下,这也算是无上功德了,郎君还是先看看我具体所做的合不合你心意。” 翻找半晌后,姜漓玥从中间层取下一本书籍模样的册子,平静走至穆炎身侧,面上带着希冀,语气却平静:“不过若是有何处做的不好,你就多多体谅,毕竟我对这些政事其实并未有多少见解。” 当今若女子对政务太过熟悉,实在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穆炎知晓姜漓玥其实对政事早有几分了解,只不过面上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他指尖轻点了点桌案,素手拿起姜漓玥递至身前的册子翻阅起来,姜漓玥见他看的出身,便只托腮候在一旁待他发表具体意见。 册子虽算不上厚重,可里头的内容却记录十分详尽,他离开期间京都各派私底下所有的动作只要未逃过她眼底的几乎全记录在册,穆炎瞧得十分仔细。 待翻阅到尾页时,他喟叹一口,姜漓玥见他已翻阅完毕,连忙扯着他发问:“怎么样,对你有帮助么?这个册子整理出来可费了不少劲儿。” 穆炎将册子放置在桌案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头枕在她腹上,顿了半晌才道:“辛苦你了,其中大凉藩王争端你又怎会留意起来?” 姜漓玥斟酌半晌,寻了个合理的缘由:“自是有道理的,我不过是留了心思,毕竟如今正是多事之时,我穆府自是也得抓些东西明哲保身,不过郎君莫担心,我调查册子上的东西时并未大肆宣扬。” 虽是并未大肆宣扬,可难免遭了暗处之人的观察,如今情况半明半昧,他也不好当下做定夺。 姜漓玥思绪不知觉飘至远方,半晌回神:“对了郎君此去暨州可还顺利?上回我去的时候觉得那处地势相当特殊,想必此行定是十分艰辛吧?” “倒也还好,兴许是我早已习惯了,所以未曾有过多感受,不过总算是把圣上下派的任务给完成了。” 姜宬原本便对穆府存了极大心思,但凡有丝毫机会能将穆府陷于不义之地,他定是不遗余力的,只不过此回他未曾想会再次失算。 穆府表面一片平和,秦府却不然。 秦应寒原本抱了穆炎定会在暨州崩逝,却未曾想三两下又让他逃出生天,所派下的死士失手后当即从暗道赶回秦府。 死士整个身子伏在秦家前堂上,声音却带几分坚毅:“主子,是小的小看他了,如今没完成主子所愿,我自当以死谢罪。” 原本正处在气头上的秦应寒听了此番话更是怒火中烧,他面上虽沁着笑,可死士分明看出其中的凉薄之意,果不其然他一瞬便开口道:“你既知你该以死谢罪,怎么还敢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其余的人呢?” 毕竟刺杀一事本就带了一定难度,尽管死士身手再了得,秦应寒也自不可能放他一人前行,起初他还特派了一堆精兵强将,却未曾想最后只剩他一人。 死士当时同其余几人一同在山沟里劫杀穆炎,本就并未抱着必定成功的心思,却未曾想当真就如他所想,果真失手让穆炎趁机逃脱了。 不过此次出行倒也并非全无收获,他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不过主子,我此行外出,发觉那位穆公子面上虽温文尔雅,可他显然不如传闻中那番柔弱。” 秦应寒耐心告罄,并非想细听他的心思,言简意赅:“你发现了什么?” 见事有转机,死士当即将当日所见重点挑明:“上回我记着公子让我留意这位公子的剑术,我当时便格外注意,暨州一路上他并未显山露水。” “但是那日我蒙面刺杀他时,分明能确定他并非没有功夫底子在身,只不过寻常日子里他未曾显露出来。” 秦应寒微牵的唇角勾起抹嘲讽的笑:“那依你所见,他剑术是否在我之上。” 此话不正像把剑抵在脖颈上,死士存了活命的心思自是断定他功夫在穆炎之上,只不过那日其实他并未能瞧见他展现所有的身手。 “其实那日穆公子的剑术实属一般。”秦应寒微微颔首,努努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只不过那日他中了我的毒,居然能果断的割腕放血,我猜他对江湖之事定有一定了解。” “最重要的当属他拿剑的手法十分熟稔,若非往常习过,倒未必能如此果断,毕竟伤在自己身上。” 一个从未习武之人能有如此胆量才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秦应寒自是从其中听出了些许端倪,他原本所抱的让死士以死谢罪的愿望收了起来,毕竟如今留下死士仍有许多用处。 他思量半晌,素手虚抬示意死士起身,待他立于身前时,秦应寒才开口道:“总之如今穆府那边给我盯紧些,指不定他本就精通剑术,如此之人掩藏这么深,难免别有目的。” 死士随秦应寒行走江湖十余年,自是不愿相信穆炎那样果断的性子底下未藏着任何深沉之事。 只不过许多未曾得到证实前,他暂且未敢胡言乱语。 听完死士一番分析后,秦应寒原先身上的火气早已降下几分,他睨了眼地上随处破碎的花瓶碎片,斥责一声:“还不快将前堂收拾干净然后给我滚,连一个毫无功力之人都斗不过,白花我银子养你了?下回若再失手你便别再回来了。” 死士得了赦免,一时有些意外,半晌后才连连叩首:“多谢公子给我这次机会,您且放心,下回我一定会认真收集关于穆府那边的状况。” “除了当时的手法,你还发现了什么别的没有?”秦应寒且记得这名死士所习得的下毒之法是许多人无法模仿的,解药自然更难求得,若非当时他提前割脉放血,恐怕难以保住性命。 死士离成功只差一步之距,他回程途中曾无数次回想当时具体状况,可始终未从其中发觉任何不寻常状况:“其余的倒真未有不寻常的,不过当时时间太短,他估摸是藏着身手,我定会再寻时机试探他的身手。” 不愧是他豢养许久的死士,到底是已摸透他的作风,连他行事作风都早已一清二楚。 “行了,事情已发展至此处,如今再多说也是无益,你可再莫要让我失望了。” 当时秦应寒派下任务时本早已抱了穆炎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心思,却未曾想中途出了岔子,竟让穆炎轻易逃出且未打探到更多其中事宜,这难免使他一方处于被动之势。 如今面上穆炎虽受重伤正是身子最弱的时刻,可他身旁守着的向青和远青自是武功高强且一一带着玲珑心思的,想轻易得手几乎并无可能。 秦应寒将后续事宜同死士交代清楚后,便谴派他退下了,他独留在前堂思索后续发展事宜。 秦至自朝廷下朝归来,经过前堂时见一脸怔愣的秦应寒,还以为是出了状况,面上难免有些焦灼:“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我早说过你不可随心所欲。” “丞相大人又胡思乱想什么?我只不过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便又让你觉着我是别有所图了,您还真是给我扣了高帽子。” 秦应寒回应他时明显带着漫不经心。 秦至心中还存有在朝堂上带下的事宜,一时懒得同他较量,只不过轻抬起指尖指了指他:“你啊你…”后又自顾自摇了摇头:“算了,我后头的事耽搁不得,你若有想法便自己去做吧。” “但是不许太出格,毕竟面上关系还得维持。” 对于秦至的提醒,秦应寒大抵不过是左耳入右耳出,压根没认真当一回事。 第七十二章 还朝 转眼已至夏季,里屋渐渐升温,偶时难免感觉身上散着热气。 云杉见近日姜漓玥团扇扇的越发频繁了,连忙从街巷上的商铺里购入了上好的冰盆。 是日,姜漓玥正倚在榻边替穆炎的新衣裳收尾,额间早已不知出了几层细细密密的汗,只不过她未曾知晓。 云杉从库房里将新购置的冰盆放置在榻旁,冷气氤氲而出,原本正全身心沉浸在刺绣中的姜漓玥一瞬反应过来,她停了手上的银针,探头往那冰盆望了一眼。 难免带些新奇:“怎么这个冰盆似乎比往常的凉上许多?而且看起来成色不错的模样。” 云杉正将果盘呈在最近的桌案上,听闻她所言,连忙解释道:“你说这冰盆,是那日公子见我出去购置府中所缺的东西时,特地命我去一家铺子里取的,我听掌柜的说这可不是寻常物件儿。” 纵使往常一行人居在丞相府时,云杉对他百般嫌弃,可后头当真瞧见他的真心时,难免有几分意动,如今见了什么新奇玩意都要费劲对他夸上几回。 姜漓玥从果盘中拣了块甜瓜送入嘴里,半晌过后玉手细细在冰盆上摩挲:“如今你这小丫头是倒戈了,往常不是说他如何如何不好。” 云杉闻言,即刻辩驳:“我何时说过这种话,郡主约莫是误解了,我分明没说过这话。” 冰盆里冒出微冷的气息在面颊上氤氲散开来,姜漓玥因暑气蒸腾而红的脸颊一瞬降下温来,省了费劲用团扇纳凉的劲儿。 “行了,你没说,反正我也只是打趣你。”姜漓玥睨她一眼后漫不经心道。 云杉收拾着一旁桌案上所摆设的物件儿,另一头睨了她一眼:“郡主如今越发有这闲情逸致了,不过我看也好,如今郡主你的性子比从前倒开朗许多。” 婚前分明市井中还传着她对秦应寒痴心以对的传闻,可后来婚后姜漓玥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分明完全没有世人口中所说的迹象,云杉自然而然将那归为谣言。 可二人私底下相识之事云杉是知晓内情的,现下想起难免有些疑惑:“郡主,我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姜漓玥翻了一页书卷,连眼眸也没掀:“既是觉得不当问,那便别问了。” 云杉见希望全无,竟真噤了声,姜漓玥莫名觉着有些好笑:“让你别问你就真不问了,行了,你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同我这儿不需要拐弯抹角的。” “郡主…您同秦公子从前的传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开口便提起秦应寒,姜漓玥心里难免有些膈应,连说话时面上都没忍住显露出些许嫌弃:“就恰好相识,还能有什么别的?” 云杉撇了撇嘴,垂眼拾掇着桌案上的物件:“没有自然是最好的,其实我早看出来了,郡主您心系的全是郎君。” 姜漓玥注意力本已有一半在书卷上,听了她的话竟一下将注意力转至她身上,眼波在她身上流转半晌:“如今越发会察言观色了,你近日是不是做了些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觉得你怪紧张的。” “又怎会?我日日待在郡主身边自是做不得那些亏心事的。” 姜漓玥唇角勾了勾,垂眼继续翻阅书卷,云杉见她没回应,自然也就没再挑起话头,自顾自埋头拾掇着里屋。 穆炎在府中歇了一夜以后,第二日恢复了些许精神气,原本他准备静声下床,可姜漓玥因睡得甚浅,他一翻身她便有了知觉。 原本穆炎正褪了中衣,准备换上朝服,姜漓玥便已睁开眼,见他赤裸着大半身子,眨了眨眼,转过身去佯装并未看见的模样,下一瞬脸颊的温度持续提升。 衣物落在地上的窸窣声响此刻更是放大许多,姜漓玥假寐半晌,后头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她原以为穆炎早已更衣完毕,当即转过身,本想假借翻身之意悄悄睁开眼,却一下被穆炎揭穿。 身前中衣微敞的男子此刻距自己只有一尺之距,姜漓玥呼吸稍稍加快,后头说出口的话都有几分磕磕跘跘:“你…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穆炎牵了牵唇角,直起身子系起中衣的带子来,边系边漫不经心地沿着她方才的话往下说:“我就知道方才你那模样定是醒了许久,本来我还只是猜测,没想到你自己和盘托出了。” 姜漓玥对此状况霎时有些束手无策,怔愣半晌后,迟疑地“啊”了一声,又匆忙做起苍白无力的解释:“你误会了…方才我只不过是翻个身,恰好就…” “解释什么,反正我是无所谓,你我夫妻二人,本就该坦诚相待,天色还早,我得上朝了,不如你再睡会?” 姜漓玥点点头,却没闭眼,直勾勾地睨着他,半晌后见穆炎倏地凑近,才慌忙闭了眼。 穆炎不知正想什么,着实觉得她的模样有趣的很,可见她不愿多谈也就没继续沿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往下,反而是转身行至一侧取需要上朝的衣裳。 躺在床榻上不肯睁眼的人似乎意识到穆炎走出了几步,才心虚地睁开眼,见穆炎确实正着朝服,才安心闭上眼,哪知下一瞬竟真进了梦想。 穆炎更衣完毕后本想趁着余下的几刻钟逗弄姜漓玥一番,却未曾想他重返时床榻旁的女子呼吸早已匀长。 不知想起什么,他竟伸手拨弄了下她的眼皮,确认她当真并非在假寐后,将她摆在外头的玉手收进了被衾里,确认她不会着凉后才步出里屋。 候在外头一夜的云杉被珠帘间碰撞发出的声响吓的一惊,连忙攀着门框从地上起身,见出月门的是穆炎,连忙行了个礼,唤了声:“郎君可歇好了?今日怎么这样早?” “有些事务还未曾处理完,她还在里头睡,待会要醒了你好好照料照料,我今日外出的时间估计会有些长,毕竟在暨州一带流转许久。” 虽说不过是十日光景,可朝堂局势变化过快,各大臣子立场不一,许多事件上难免出现分歧,暨州虽身为要处,可姜宬对其中的关注却算得上是极少的。 甚至多少有些放任当地乱像的意味,穆炎早已据此做过许多反馈,可从未得到正面回应,对姜宬执政早已不抱期望。 穆炎离府后,云杉倚着门歇了半盏茶的功夫,待睡意彻底消散,才准备服侍姜漓玥起身。 临朝前一夜姜宬宿在秦氏宫里,晨间起了身本欲直直往承乾殿去,可秦氏服侍完他身着朝服后,又不依不挠缠了他大半宿。 “圣上,臣妾听说您今日宿在皇后娘娘宫中,都许久没来臣妾这了,现在离早朝还剩些时日,您就不能多陪陪臣妾么?” 秦氏方才起身,话语还带着晨间独有的慵懒,经由她一转,在姜宬听来里头有足足的撒娇意味。 他一向注重秦氏感受,见秦氏不愿让自己早早上朝,思索片刻又身着朝服坐回床沿边,秦氏见他妥协,面上即刻绽出抹笑:“果然您还是疼臣妾的,不过我听说穆家三郎这两日回府了,暨州状况可还好?” 姜宬最不喜穆家插手政事,早想借机将穆家从朝堂中扫除,如今听及穆炎之言,难免有几分头疼:“爱妃也知晓那头的状况,只不过穆家这三郎手段虽高,可我却不想重用他。” 秦氏对这点自然再清楚不过,但凡联姻存在一日,端王同穆府的存在便如同梗在他心里的刺,也正是如此,她才好时时开口挑拨离间。 “其实臣妾当时不过是想联合圣上让郡主站出来反对婚事,却不想弄巧成拙了,如今两家联姻尚存,可内里关系究竟如何就不得而说了,臣妾听闻他们夫妻二人现下关系算不得好。” “你是说他二人起了嫌隙么?市井传言难免有几分不可信。”姜宬顺着她的话到。 秦氏半倚在他肩头,沉吟半晌,拨弄着手上莹润的寇丹:“其实内里的状况如何不是我们能知晓的,不如圣上借机打听打听。” “你是说下早朝后将他留下?”姜宬反问。 秦氏点了点头,复又添道:“其实若是您亲自给他二人下和离书,他也没理由抗旨不尊的,圣上以为如何?” “确实是个好计谋,这样多少能瓦解他们部分势力,只不过我忧心如此做法尚且不妥,我担心朝中局势因此动荡。” 姜宬虽一心不在朝堂正事上,可从前难免曾受过先帝指教,有些状况他自是十分清楚的,若如今真想治理大凉,便不能轻易失了臣子的心,若她刻意让原本恩爱的两人和离,难免有棒打鸳鸯之疑。 何况当初那鸳鸯谱也是他点下的,如今金口以开,若由自己出面难免有些失了威信。 何况市井传言大多不可信,由他指腹为婚的二人成婚后也未曾传出过任何不和的消息,此刻根本无从下手。 秦氏似是瞧出她的心思,偏附在他耳旁轻声道:“圣上若觉得此方法不用可行,臣妾还有一法子,那就是让他们二人其中一方主动提起。” 第七十三章 和亲 若让穆炎主动提起和离,岂不当真比登蜀道还难? 自姜宬赐婚令下后,相关穆府里头传出来他夫妻二人的感情纵是和和美美的,除却那次搬府邸之事,其余事宜早已妥帖。 二人心坚定至此,若想从中撕开道裂缝更是难上加难。 见姜宬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秦氏即刻识趣地往下继续道:“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圣上愿不愿意听臣妾说说具体的法子了。” 姜宬一怔,眉眼疏解开来:“莫非爱妃已经有法子替朕解决这难题了?我倒十分好奇,不若你说与我听听?” 秦氏见姜宬对穆府之事格外上心,早已搁置在内心的想法早已不言而喻,她斟酌半晌开口:“其实并非不简单,夫妻之间相处和睦到底需要两人共同经营,可倘若双方有了间隙就不一定如此了。” 姜宬似有些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可让二人有嫌隙之事到底并非如她所说般轻而易举。 “可她二人感情向来好,又怎能生出嫌隙呢?” 两个彼此信任之人生出嫌隙却是不易,何况姜宬对姜漓玥的性子大抵有几分理解,二人虽不亲近,可她小时候姜宬到底是尽了几分关切的。 至于后头之事,往前尘往事推也是几天几夜难以说清的。 似早料到他会生了疑惑,秦氏即刻解语花似地开解道:“此事需些契机,若圣上信得过臣妾,便让臣妾来做吧,臣妾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临近早朝已未剩多少时光,姜宬见状,抚上她的手,轻声道:“既是如此,那便有劳爱妃了,朕需上朝了,旁的事待我下朝了再议。” 秦氏微微颔首,见姜宬起身后连忙跟在他身后下了榻,躬身行了个礼:“臣妾恭送圣上。” 姜宬离身后,秦氏召了萃玉入内伺候,梳洗毕后她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萃玉伸手提她捏了捏肩,见她芙蓉面上布满笑意,试探问道:“娘娘今日可是遇见什么好事了,怎的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往常秦氏脾气变幻莫测,一有不顺她心意的准得被她斥责一顿,可今日她却难得满心满眼都是笑,萃玉见她心情甚佳才敢大胆询问。 秦氏素手从桌案上的食盒里捻了块桂花糕送入口中,桂花清甜霎时蔓延开来,半晌后她才道:“难不成还不允许本宫有件高兴的事儿了?” 平日里姜宬对后宫的事务插足甚少,甚至只要不触及夜凌薇底线的事情,他见秦氏光明正大做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宫里其他不受宠的妃子自是主动往秦氏那儿笼络,可宫中谁人不知秦氏脾气算不得好到哪儿去,若当真寻了秦氏做倚靠,也不见得这颗大树有多容易纳凉。 至于如今未央宫的夜氏作为皇后,明面上地位虽稳固,可实际上本就岌岌可危,毕竟秦氏待在姜宬身边许久,关于姜宬所思所想她再清楚不过,适时吹上枕边风自是十分管用的。 秦氏起初听闻姜宬新后为云南郡主时,本有几分不忿的,其中又夹杂着几分妒忌,可当夜凌薇真入主了未央宫,她才发觉夜氏性子极好,虽列位中宫,可平日里大多都是养在殿内,鲜少从她宫中传出什么矛盾来。 姜宬正是因为夜氏那副贤良淑德才让她稳稳位于中宫之位,如此下来就连云南那块幅员辽阔的地也能安生着不会惹出事端,如此行为也能减少压在姜宬身上的些许压力。 萃玉知晓这其中个中缘由,霎时意识到自己兴许方才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是说娘娘展开笑颜的模样别有一番风采,难怪圣上常来看您,您自是比其他宫的娘娘们贴心许多。” “现在整个宫里就属你嘴最甜。”秦氏夸了句,后又提起正事:“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小丫头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萃玉替她揉着肩的手一顿,讪笑道:“又怎会,我跟在娘娘身边这么久了,娘娘竟不信我么?” 往日里萃玉得了闲也不会在晨间就说些让她如此舒畅的话,今日她倒难得整个人都舒泰的很,可她眼皮隐隐突突地跳,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心。 萃玉似感受到她的情绪有所浮动,当下斟酌着试探开口:“其实奴婢打探出些许事情,只是担心娘娘听了觉得头疼,所以便不知该不该说了。” 果然这小丫头是有事瞒了她,难怪她总觉着心里头有些不对劲,她递了记眼风到萃玉面上,下一瞬她便坦诚交代:“我听闻上回穆家二郎去暨州那次,秦公子…出手了。” 萃玉从秦氏嫁给姜宬前便跟在她身侧,对她的想法多少能掌握些,可秦应寒的事她便不太知晓了,之所以出此一问,是忧心秦应寒私底下的行为被捅到皇帝眼前难以收场。 秦氏一下瞧透她的想法,寇丹在美人榻边轻敲了敲,沉吟半晌:“无妨,如今他自有想法,我不可能何事都能管到他,他对自己的行为定是有数的。” 萃玉轻点点头,继而替她揉肩。 姜宬上朝受完朝拜后,落座在高榻上,视线在殿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穆炎身上:“穆炎,你此行去暨州状况如何了?” 穆炎本就打算汇报此行情况,可因上回灾祸得了经验,他汇报前特地同穆如枫商量了个法子,好让姜宬不再回避相关问题。 “暨州乃属边防重地,此次臣前去时发现边境边防已十分薄弱,若想大凉维持稳定,恐怕需得我们派兵前去震慑一切有歹念之人。” 合国为防争端,纷纷设边防守护边境,从前先帝在世边境边防本十分牢固,可姜宬继位后颇受秦至误导,如今边境一出岔子便是防不胜防。 可每每朝会上却并未有关于边境要事的处理办法提出,穆炎为此多少有些头疼。 姜宬上早朝前便料到他会提起暨州边防之事,现下脑海里浮现了些许对策,秦应寒恰好抓准姜宬并未发话的时机开口:“边防之事确实重大,如何处置尚需斟酌着定夺,圣上,如今臣倒有一法子。” 听闻秦应寒所言,穆炎霎时以为秦应寒立场要同他倒戈至同一边,可下一瞬他所疑虑的谜题即刻解开:“如今匈奴势力日渐强大,为保我大凉,臣认为圣上当派一名公主前往匈奴国和亲。” 姜宬并未料到如此结果,起先一怔,半晌后不动声色绽开抹笑:“原是如此,那秦爱卿认为哪位公主是最佳人选?倒真可以说出来让朕和大臣们知晓知晓。” 如今姜宬继位后少有所出,加上前朝所留统共不剩几位公主,至于具体哪一位即将遭殃并未有人知晓,众臣面面相觑,此时纷纷不知该出所言。 穆炎总觉着后续事件不可逆转,当即接着他的话头继而道:“如今匈奴势力虽渐强,可我大凉如今根基稳固,断然不敢妄自菲薄。” 因为生怕匈奴频频派些小兵暗中试探大凉兵力就让公主亲自去和亲岂不就是妄自菲薄了些。 秦应寒料定穆炎会同他唱反调,此刻语调依旧平平,似又带着几分得逞之势:“又何谈妄自菲薄呢?如今问题毕竟存在,若我们亲派公主前去和亲,想必大凉子民定能因此而安享这太平盛世。” 此措施完全同穆炎所想要的结果截然相反,他自是不能轻易同意的,可决策权毕竟尚在皇帝手里,如今他只能力挽狂澜好让他打消念头。 可未等他开口,姜宬复又问了句:“那么秦爱卿觉得哪位公主的性子合适前往和亲?兹事体大,朕一时不能轻易下决策,今日百官在此,你说出个人选我们也能商议。” 秦应寒面上闪过一丝得意,话语里分明是胜券在握:“圣上,依照臣所看,臣认为若当真派人前往和亲,沐雅公主是众人里面最出色的。” 姜宬没料到他所提的会是姜沐雅,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为何爱卿觉得是沐雅公主?” 秦应寒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个礼,继而往下道:“沐雅公主虽性子活泼些,可大抵年纪同其他方面更适合些,能登大雅之堂,若将她送过去和亲,想必匈奴国未必敢再发起争端。” 虽提议是如此,可文武百官里大多人都了解这位前朝所遗留下的公主一向娇生惯养,后宫许多人都不敢轻易惹她不快,且她有心上人一事虽表现的并不明显,可仍有些许知情人士知晓。 其中当然囊括为她所倾心的秦应寒,不过在他眼里,只是将姜沐雅当做一颗身份尚且高贵的棋子,至于将一颗棋子娶为妻子他自是从未想过的。 百官之中些许人曾见过姜沐雅一向并算不得好的脾气,许多人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如今敢在朝堂上提出让她和亲的倒还真是首次。 姜宬料想许多结果,独独没有料想到他会提出让姜沐雅前去和亲,碍于如今局势特殊,他虽想尽快瓦解朝中其他势力,可也不宜操之过急。 他思量许久,最后目光放在二人身上,斟酌开口:“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朕认为沐雅公主不适宜派着前去和亲。” 第七十四章 沉浮 起初有此想法时秦应寒已与淑贵妃通过信了,二人合唱一调,其余的自看姜宬如何发挥了。 如今听姜宬果如他所料犹豫了,他便觉着计划中下一步既能顺利实施,脸上的笑顷刻真实几分:“本我也就是提个提议,毕竟此等当时还是要圣上点头了才行,既圣上觉得沐雅公主不合适,那便再思量思量。” 偌大朝廷挑出一个适合送往匈奴和亲的人选虽说并非其难,可着实需费上一番力气。 姜宬见秦应寒态度并非强硬,当即思量到更深一步,其实以姜沐雅的性子着实不适合嫁到匈奴去,若当真嫁过去了指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何况她的身份特殊,如今在众公主之中的地位谈得上较为高贵,匈奴国王见了指不定嚣张百倍。 穆炎见派姜沐雅和亲的法子几乎临近被否决的边缘,连忙趁热打铁:“圣上,臣认为如今局势已与以往大有不同,若当真想同匈奴国达成一致想法,两国和平需要我们共同维持。” 既求和平又不能太过放低姿态其实已是十分不易。 秦应寒本就因穆炎同他唱反调有些不悦,见他开口,下意识便反驳:“你口口声声说要共同维护这关系,可具体的法子你思量出来了么?不过边境小小事端而已,你一去竟花了十几日的光景。” 他顿了顿,舒了口气平静下来后复又冷哼一声:“堂堂小国而已,真不知你为何费劲去了这么些光景,若你没能力便别阻碍我提出的计划。” 穆炎本就同秦应寒是对立阵营,如今他话里满满的嘲讽他又怎可能没听明白,只不过他并不愿同他计较,反而是熟稔的置之一笑:“其实匈奴问题本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我也暂且需要时间思量。” “不过我相信以大凉的实力,解决与一个区区边远小国的争端无需配上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若当真将沐雅公主嫁过去了,你以为争端就因此而休了么?” 原本鸦雀无声的议事大殿霎时因二人一番争论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话语声,其中同意穆炎想法的占大多数,可也有些顽固的早被秦应寒收买了去。 如今大局未定,穆炎倒算不上着急,相反暨州上回争端之事恰恰值得引起重视,他顿了半晌又开口道:“圣上,虽说此事告一段落,可臣依旧有几句话不得不发。 “无论和亲之事往后是否奏效,如今迫在眉睫的还是暨州边防同当地百姓,我此番前去已见过不少百姓遭受当地因匈奴兵而引起的恐慌,我认为此事万万耽搁不得。” 朝中早有思量且如今位于中列位置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纷纷对穆炎有些刮目相看,忍不住纷纷附和他一同谏言。 果不其然姜宬受了些谏言,当即下旨特派精兵前往暨州镇压由匈奴引起的争端,同时担保当地百姓能安家乐业。 穆炎目的达成,心情自是舒泰许多,就连连日里紧锁的眉也渐渐舒展开来,穆如枫见穆炎所提之议被采取,当即转头睇了他一眼,又给他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 穆炎微微颔首以示意。 众人商议完相关暨州一事后,又就国内当今局势展开了一番讨论,临下早朝时时辰已有些晚。 姜宬宣布退朝后便由文武百官目送离开,随后众人踏出殿外,穆炎本已走了几步,却发觉身后有人跟了上前,当即停下步子,声音却如同十二月的寒冰,隐忍却蓄势待发:“人家姑娘家爱慕你,并不能成为你利用她的理由。” 秦应寒却似并未意识到任何不妥,当即展开洋洋洒洒的笑颜,理直气壮道:“这有如何不妥?她爱慕我又如何,她爱慕我自是该做些让我舒心的事。是不是因为她你嫉妒我了?” 穆炎向来不想同秦应寒一番阴阳怪气的对话,本他想就此与他划清界限从此各不相干,可他掀起眼皮时才发觉宫墙旁正有一道气势汹汹的丽影。 只要一眼瞧过去,都不需要费劲猜他便知晓那人是何人,毕竟如今消息最灵通的便是后宫了。 他大约猜到姜沐雅为何气势汹汹而来,虽她如今距他二人位置有些距离,可他分明感受到一场好戏即将开锣。 至于这戏,自是同他无关,他花费时光去看也不过是虚度,当即抬起了步,见秦应寒下意识要拦下同他理论,他当即道:“秦公子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劝服公主吧,我这就告辞了。” 秦应寒本专心拦着他不欲让他离开,却听闻姜沐雅的名头,顿时有几分头疼,一下分了心,穆炎当即钻了空子,走出几步之外,负手在后头往前行,多少有几分潇洒的模样。 姜沐雅起初从宫中听闻消息时还不甚信笃,心中断定秦应寒对她关爱有加,却未曾想和亲一事竟真由他提起,她当下险些将宫中名贵的花瓶砸了个遍。 好在身边的贴身宫女摸透她的脾气,见她不知传谣真假,当即建议她亲自前来询问,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换了身宫装急急前来。 秦应寒已在穆炎离开时便已转过身,毕竟他既在朝堂上提出那等事,那自是要接受拷问,不过早晚之事。 见他面上全然没有愧疚之意,姜沐雅难免有几分怀疑传闻真假,可见他目光紧盯着自己不放,多少有几分不安心,思量再三后才小心翼翼开口:“秦哥哥,我听底下的人说方才早朝的时候你提议我前去和亲?” 要不然怎么说朝野上下的消息传得快呢,后宫当中实在不是盏省油的灯。 秦应寒早已知晓姜沐雅对自身投入的感情,可他一心只想打压穆炎,自是顾不得她的感受,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竟毫无愧疚。 再如何说也不过是枚棋子,只不过如今这枚高贵的白玉棋子尚且留着有些用,虽不是必须用到的,可多少有些弃之可惜。 宫道上长久的沉默让姜沐雅原本满怀希冀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即将沉入谷底时秦应寒复又重新开口:“我只不过是就局势而言,何况圣上反对的我的提议,我率先提出你就是为了保你日后不用牺牲自己成全大凉。” 话说得倒真深明大义,可姜沐雅是个一根筋的,她如今满心满眼全是秦应寒竟主动提起让她前往和亲,若说当真不难过自是全无可能的。 方才在宫殿里时她还想方设法为他来解,可方才的模样看来,秦应寒分明就是并未曾想顾及她的感受,思及此处内心多少有几分酸涩,眼角不自觉泛起涩意。 姜沐雅自嘲般笑笑,轻声道:“看来今日传到后宫的事是真的了,没想到秦哥哥完全不懂我的心意。” 不知思及何处,下一瞬她的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就连手也不自觉攀上他的肩,沉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意的是你?” 秦应寒不知从万花丛中过穿过多少次,姜沐雅存的那些小心思他又怎可能不知晓,只不过从前他从未提起,他自然也就从未表明态度。 今日姜沐雅却似有些不同,换作从前,指不定她已经被掐着脖颈威胁了,可当下姜沐雅除了行为有些逾矩,声音却还端的很平。 究竟哪一环节出了错? 秦应寒暂时未明白过来,可眼下先找理由搪塞她显然十分有必要,脑海里闪过些许念头后,他方才轻声道:“我自知公主定是不愿嫁往匈奴的,当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还请公主再忍一忍,我定不负您的期望。” 从她成长至今,已不知多少人对她道需隐忍,可她成长后性格偏偏十分叛逆,越要她忍她便越要得寸进尺,尽管先皇去世,她因原先的地位也在宫中如鱼得水。 虽是如此,可能在意她感受的其实寥寥无几,她原以为秦应寒对她多少有几分情分在,可今日听闻他主动提起让自己前去和亲时,难免有几分心寒,可依旧坚信。 直到此刻听他云淡风轻说出,难免有几分不真实感,却又像心里扎了根刺,拔也拔不得,留着又徒生忧:“如今我只问一句,若圣上当真答应了,你又当如何,你会娶我么?” 秦应寒伸手将她的手从肩上撤开,十分自然地接话道:“若当真答应的,我自是想方设法将你从火坑里救出。” 此话自是违心话,他精心设局又怎能容忍有失败,当下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让姜沐雅卸下心防。 姜沐雅讳莫如深地睇了秦应寒以后,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唇角轻轻牵了牵:“罢了,秦哥哥的想法其实我早已知晓,你早已知晓我爱慕你了。” 秦应寒见她坦率,倒干脆佯装破罐子破摔:“那又如何?你觉得圣上会同意我们二人么?您身份尊贵,可我不过是区区丞相之子,哪有此等资格。” 他的狼子野心自不会被所谓儿女情长所阻挡。 偏偏姜沐雅信了他这些并非发自真心的鬼话,原先梨花带雨的小脸上一瞬有了转晴的迹象,抽抽搭搭道:“秦哥哥待我还会如同往常一般么?” 第七十五章 疑局 往常关系再好,也不过是姜沐雅死心塌地付出真心,而秦应寒拼命玩弄她的真情罢了。 可姜沐雅到底涉世不深,秦应寒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早已将她的魂勾了七分去,其余剩下三分所思所想大多无迹可寻。 见姜沐雅终于有被安抚下来的迹象,秦应寒多少有些舒坦下来,毕竟他所设的棋局如今不过刚开始,若丢了颗重要的棋子往后棋局可就算不得精彩。 见秦应寒有些松动,姜沐雅原先早已谋划已久的想法此刻不断浮现在脑海中,她吸了吸鼻子,确保声音里不带哭腔才道:“秦哥哥,不如你将我娶进门吧…我不想去和亲。” 原以为事情早已收尾了,却未曾想姜沐雅想得更是长远,说开来了就索性把后头的计划说开来,秦应寒险些应对不上。 见他面上凝着的笑容加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姜沐雅霎时明白过来,他从未有想法将自己纳为妻,否则她如此明显的说法他定不会无动于衷。 唯一能说明个中缘由的也就只有此事罢了,说心寒其实也算不上,只不过多少有些失望,毕竟来时她认定和亲之事并非由他提起。 加之她以为二人至少心意相通,可最后才发觉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姜沐雅原先已敛了的哭腔多少因他的犹豫又再现,可她却十分收放自如,当即绽了笑意:“我同你说笑的,我今日出门匆忙,突然想起还要回宫里头练字,我便不多叨扰秦哥哥了。” 待说完后续的话后,姜沐雅十分果断转身掉头便走,随身宫婢连忙提步跟上,二人行至几步之外,宫婢从腰间掏出一方崭新的帕子,话里存疑:“公主,我怎不记得我们出门之时你正练字呢?” 姜沐雅接过帕子,一瞬不知道如何往下解释,只得缓缓道:“兴许……是我一时间说话太快你听错了吧,我就是想起上回的话本子还没看完,你不是给我进了许多新的么?” 话本子倒确实是有,可从前宫婢虽随时进些新鲜的,姜沐雅却极少花心思去看,她大多心思还是花在秦应寒身上。 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宫婢也不敢再往下提起秦应寒的名字,只得顺了她的意二人一同往前走。 秦应寒望着姜沐雅有些匆忙的背影不知念及何事,竟真生了三分愧疚,可皇家贵女的承受能力他心里早有个度,虽说今日二人尚未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可无需三两天姜沐雅定如同从前一般恢复活力缠上前来。 她定会来找他这事压根无需他过多费劲来创造时机。 穆炎下朝回府后本有几分疲倦打算趁着午间歇息些时日,却恰好在回廊间见了正闲逛的姜漓玥。 他几步上前将在护在廊道内侧,二人顺着廊道反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姜漓玥边走边打着哈欠问道:“郎君今日上朝想必极其劳累,怎么不趁着午间歇息歇息?” “本确是有这个想法的,可见你在廊道上转悠,便想着同你一同走上一遭,你在想什么?居然一个侍女也没带。” 若换作在其他防卫不强的地界儿,穆炎定是逮着这点将她痛斥一顿,不过如今府内尚且能保障安全,他自是不能限制了她的自由。 姜漓玥并未止步,自然牵过他的手径直往前走:“等你下朝,顺便看看这夏日即将到来的景象。” 提起夏日,穆炎稍稍一想倒是记起前几日新购置的冰盆了,可回大凉以后他一直十分忙碌,倒未来得及询问那冰盆是否合她心意,当下见正是时机,才连忙询问道:“冰盆如何?可还合你心意?” 姜漓玥点点头,面上添了几分喜色:“不过倒是辛苦你了还特意打探我的喜好,你若当真忙的话其实不用在意这么多,不过郎君嘱咐人购置的冰盆确实比以往的更易消暑。” 如此也不耗费他一番功夫了,当真算是一举两得之事。 姜漓玥本就惧怕炎热,从前在端王府时也尝试购进过不少地方的冰盆却未有几个用着合的上心意的,最后实在暑意难消便只能在屋里头添置几个好缓解炎热。 可如今屋里仅需添置两个便能让里屋充斥凉意,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穆炎见她满意,自是安心许多:“如此便好,夏日夜晚你也能睡得好些了。” “郎君今日上朝如何了?暨州之事可有任何端倪?圣上决定好要如何解决了么?” 穆炎摇摇头,喟叹一句,又忧心姜漓玥误会,才补充道:“那事我提了,只不过匈奴那边今日动作多了许多,然后秦应寒建议派公主前去和亲?” 从有了前世记忆起她便知晓秦应寒并非君子,如今听闻朝堂上之事倒当真觉得十分寻常。 见她面如常色,穆炎撇了撇嘴角,继而往下道:“然后文武百官的意见参差不齐,最奇怪的居然是圣上拒绝了,刚开始时我以为二人早串通好了,后面的戏码多少让人有些想不通。” 秦应寒心机深沉,能轻易看透他反而才是陷入陷阱之中,姜漓玥他面露色,连忙宽慰道:“其实如此不择手段之人多少有些可耻,郎君无需与他计较,我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 此话一出,穆炎便知晓姜漓玥的意思,他被她稍显严肃的神情逗弄得一笑:“你倒越发有趣的很,还学会诅咒起他来了,不过按我说,他确实是多行不义,往后如何暂且难说,不过我估计他后续还会谏言。” 姜漓玥显然同意他的说法,半晌后她补充道:“不止如此,姜沐雅刚开始知道肯定会去讨要说法,以她的性子不会平白无故吃瘪,不过他和秦应寒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棋逢对手自然也就是二人旗鼓相当,可姜漓玥明白姜沐雅心思到底有些单纯,虽说她对姜沐雅提不起好心情来,可到底二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况相比起秦应寒,姜沐雅心思实在太过单纯,极易三番两次被利用。 姜沐雅那不死心的精神姜漓玥早体会了无数次,到底有几分惧怕她,可又觉得她直掉进火坑里多少有些不忍直视。 不知是她表情太过微妙还是如何,下一瞬穆炎似猜透她的心思似的,试探开口:“你想帮她吗?还是只想让秦应寒得逞。” 姜漓玥摇摇头:“让秦应寒得逞自然是并无可能的。”后又坚定补充道:“只不过姜沐雅实在太过嚣张跋扈,其实吃点教训也好,否则她真以为自己在宫中能蛮横行走多久。” 从前姜沐雅得恩宠时确实在宫中是受尽恩宠,事事大多以她为先,只不过如此渐有衰落之势,若不是因此,秦应寒兴许当真会娶她为妻。 只不过这其中多少分是因为真心便不得而知了,可因为她身后势力的原因自是占了其中一大半。 姜漓玥从前也受过他人利用,自是知晓这种感受,加之姜沐雅如今状况像极了前世的自己,只不过前世的自己从未存有歹毒的心思,可姜沐雅却不然。 思及此处,多少有几分互相矛盾,穆炎见状连忙拉着她往厢房走:“你别多想,朝堂上的事需得我来想办法,我现在困乏了,我们回去歇息。” 歇息倒属正常,可脚下步子未免如同生风似的,见穆炎神情十分严肃,她倒未曾开口阻拦,只任由他牵着自己疾速往前行,可行至厢房月门前时,恰好见了正准备入书房整理的远青。 远青见穆炎行路速度不似往日,难免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公子,府中可是出什么事了?” 穆炎有些不解,分明近处安稳地很,何来的特殊状况。 “并未有事,你为何会有此等疑问。”他不解,挑眉问道。 远青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又指了指书房:“我以为公子这疾速行走是出了要事才如此的,没成想是我误会了,公子同少夫人先散步,我进去里头整理书房了。” 片刻后他脚底抹油似地溜了,廊道上又只剩二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一道长长的走廊上,渐渐拉出二人纤细的身影,一时寂静无声。 姜漓玥顺过气后想起方才远青的话同神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可又因气尚未喘匀猛烈咳了起来。 穆炎见状连忙伸手至她背后替她轻轻抚了抚后背,语气十分轻柔:“做什么这么急,有话慢慢说,我且听着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郎君在听我说话,我只是觉得远青实在太过有趣罢了,对了,上回我记得你新招了府卫,那帮子人如何了?我记得有几个跟你外出过。” 平时姜漓玥鲜少在外头走动,对府卫的动向更是不十分清楚,只记得其中几个是同穆炎一同外出过,可究竟状况如何她也是一无所知。 索性穆炎本就带了些身手,加上几个实力不错之人,难免偶尔会如鱼得水,他思量半晌,十分中肯道:“其实倒说不上如何评判,不过我觉着不错。” 第七十六章 陷阱 如今毕竟状况特殊,无论何事只要事关府中处理起来多少有些棘手,现下穆炎无法做评判似有了道理,毕竟如今各大府内大多有各大势力安插的眼线。 他二人虽搬迁了新府邸,可府里头正出用人之际,自是请了许多新侍从同侍女,面上虽已查清各人底细,可若当真有备而来,料想他们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些特殊情况来。 姜漓玥自是料想到此处,神色难免跟随他凝重起来。 穆炎本意并非想让府邸之事影响姜漓玥原先心情,见她颇有几分不明之意,连忙开解道:“倒也无妨,如今府内我能相信的除了你不是便只有向青同远青了么?你们几人在,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听闻穆炎所关于信任之言,姜漓玥多少有几分欣慰,面上的褶皱似因此话被抚平。 几日后至立夏时节时,恰逢夜凌薇生辰,姜宬私下虽未对她展现无限宠爱,可面上的功夫却做的十足,生辰前皇宫里外皆是张灯结彩。 不日便至皇后生辰,姜漓玥因从前与她私交谈得上尚好,自是前来参宴。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间,众人纷纷献上贺礼同祝辞,姜漓玥一见宴上机会诸多,自然是卯足了劲打起精神紧紧关注宴上局势变化。 不出她所料的话,秦应寒定是会借这万众时机提出和亲之事,至于和亲人选的重点人物姜沐雅,此刻正同下头相处甚欢的小公主玩乐,自未曾发现局势上微妙的变化。 待众人献礼一番后,旋即轮至穆炎时,姜漓玥与他一同携着贺礼行至高榻前,二人皆行了一礼,复又异口同声贺道:“谨愿以此礼恭贺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夜氏跟前的侍女得了她应允后,端着红漆盘缓步上前接过了二人的献礼。 夜氏在宴上相识之人甚少,见姜漓玥一副盛装前来心底里自是十分高兴,便伺机同她攀谈几句,因众人在场,未说出口的体己话自是尽在不言中。 规矩礼数行完后,姜漓玥提罗裙拾阶而下准备返回座位时,却不慎一个踉跄险些直直扑在了地上,穆炎反应及时堪堪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姜漓玥只觉身上偶然一重,便稳稳落回地上。若非方才他反应及时,如今姜漓玥怕是以个不知多失规矩的姿势趟在长廊上了。 姜漓玥缓过那阵恍惚劲后,连忙站直身子,却忽地发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连额间也泛了层层密密的冷汗。 穆炎护着她腰肢的手尚未松开,察觉她面色的不对劲,连忙替人稳住了身形,又附在她身旁低声道:“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同皇上禀报后先带你回府。” 姜漓玥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下唇因她动作微微发白,穆炎即刻折返回高榻前,躬身行了个礼:“禀告圣上,方才漓玥郡主下台阶时不慎扭伤了脚,我想先携她回府找个郎中诊治。” 姜宬因前头有酒同歌舞助兴,兴致正高,自是顾不上夫妻二人究竟藏着何许心事,见顾珏面上一副耽搁不得的表情,便仅挥挥手示意:“既是受伤了,那便先带去看看郎中。” 穆炎领意,脚步生风地折返回姜漓玥身前,利落地将身前女子打横抱起。 姜漓玥出乎自然地伸手揽住人的脖颈,过后察觉出不对劲时,面上染了抹异常的红晕,将一侧脸埋在他胸膛前,用极低的声音道:“如今这宴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我,你公然做出如此行为会不会不合规矩?” 原本正疾步行走的男人顿了下步子,蹙了蹙眉,不辨情绪地道出一句:“你如今身为我的妻子,何人敢非议?只不过你竟是不会照顾自己了,你带伤在身我又怎可能有心思同他人在那处举杯同饮,你的身子要紧,若觉得困倦便先歇一会。” 穆炎抱着姜漓玥前行时经过御花园一方莲花池,姜漓玥瞧塘中的藕荷此刻开得正盛,有几分挪不开眼来。 此刻正盛放的荷花映入眼帘,加之日已西沉未沉,霞红布满天际,映衬之下,池中荷花似鲜活起来,姜漓玥细瞧此前光景,眼中竟是一亮,一时忘了脚踝上的痛感。 虽从前她便知御花园中的花一向开的甚好,可如今与穆炎来时竟能见如此光景,倒新奇的很,她下意识悄悄偏头瞧了人几眼。 见穆炎始终不为所动,只能将视线扫过满池荷花,长舒一口气方才悠悠道:“今日这一趟来的恰好,不想入了季,荷花竟盛放的这般好,郎君你说是不是?” 若不是荷花池盛放的荷花在前,她倒还为如何措辞犯难,好在荷花这一事本就同些风俗雅事相关,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穆炎偏头望着她,全程一言不发,脸色倒当真是越来越黑,姜漓玥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难免有些抓不定主意。 转瞬二人已行至宫门口,穆炎将人抱至自家候在外头的马车前,云杉早已瞧清方才状况,见耽搁不得,率先登上马车,接应穆炎将人稳妥地安置在马车上。 待云杉来回检查过后确认身上再无其他伤处时马车早已平稳上了路,云杉轻捏了捏她的脚踝,仍有些担忧地问:“小姐可还伤着何处了?若何处伤着了奴婢未曾发觉的您可要及时说出来才是。” 眼瞧着二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担忧,姜漓玥倒觉得脚踝上的疼痛一时竟缓解了些,她掩唇嗤笑一番:“只是不慎扭伤而已,你们二人的表情倒像是我得了绝症似的,我无碍的,找个大夫看看便能好,你们无需担忧。” 宴上自姜漓玥夫妇二人退下后,几人关切问了几句后宴席复又恢复原先热闹的模样。 一柱香过后,穆府内。 姜漓玥方才捏着琼鼻强灌下那一碗苦得能让四肢百骇发颤的药汁,堪堪将药碗重重放在了桌案上,对一旁正执着书卷的穆炎道:“今日宫宴具体状况我也不知如何,因暨州所起的联姻之事,究竟是成了没成,圣上给姜沐雅定了婚约了么?” 面对她一连串妙语连珠的发问,穆炎一时竟不知先回答哪个。 他笑着将书卷放在桌案上,安抚似地轻拍了拍她的肩:“得看造化,我方才趁你睡着的时候派人打听了,如今她远嫁的婚约还未曾定下,你无需担心,事情还是有很大的转机的。” 姜沐雅远嫁一事若当真成了定局,后续所会发生之事难免在她料想之外,正是进退维谷之际,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自认为兴许不错的法子。 自然而然也就惯性地欲翻身下榻,毕竟穆炎所触及之事难免同她有许多关联,如今疑虑一日未消她便觉着寝食难安。 思及此处,她连忙掀开锦衾准备下榻,嘴里念叨道:“不行,我得亲自去问问云杉是什么情况才行,否则我放心不下。” 穆炎见她已有下榻的趋势,连忙将人拦住,一脸正色地打断:“不行,你如今脚上有伤不可轻易出府,伤筋动骨还尚需一百日,虽然你脚上的伤不至于如此严重,可也不能轻视,乖乖躺好,和亲之事我会派人随时盯着的,你就安心养伤吧。” 毕竟自古以来和亲本就是朝中一桩大事,若当真随意下了定夺难免惹来非议,何况那位被提及的对象是前朝留下的公主。 将这位身份特殊的公主远嫁敌国,不就等于在明面上将所有前朝旧事推倒,同时从前的臣子自然连同消亡。 话虽并无大碍,可圣旨一下便是无力回天,穆炎无需往深处想也能知晓姜宬绝不可能轻易将姜沐雅送往前方和亲,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二人回府后,皇宫中如火如荼的寿宴自是并未停歇,姜沐雅见宴上并未重提和亲之事,自是舒心许多,连同小公主玩乐时兴致难免也增添几分。 平日里她自视甚高,尚来不愿同底下的公主过多交流,可如今却破天荒似的逗弄起了小公主,起初姜沐雅在新帝继位后可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 就连小公主也曾看在眼里,只不过她年纪尚小,多少有几分不明白其中道理,对她的模样倒真算毕恭毕敬。 姜沐雅同她聊了半晌,一会给她斟茶一会又替她添置新糕点,这等好脾气可谓是史无前例。 见圣上因小公主十分安生后而渐展开的笑颜,她便早已察觉到时间相当合适,此刻她若不抓紧机会恐会有再度被强行嫁到匈奴之地的可能性存在。 她自不会轻易拿自己终生幸福来此处当做玩笑,现下见姜宬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又见他身侧的夜氏十分优雅端坐于一侧,连忙俯身行礼:“圣上,娘娘万安。” 夜氏同圣上齐齐点头示意她起身后,又遵礼问道:“你可是有何急事?怎的这分时日了还留在殿上?莫非有两份厚礼?” 见她巍然不动,夜氏难以猜透她的心思,半晌后叫她面色鉴定,难免有几分笃定她有备而来。 第七十七章 转机 如今秦应寒所怀的那点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上回提及的和亲之事尚未有回应,姜沐雅直觉他往后在朝堂上定会有所动作,临出言时不禁有些伤神。 毕竟她对秦应寒藏了很深的感情,可近日来秦应寒的表现却丝毫没有顾念旧情的迹象,她才有些黯然神伤,好在皇后寿辰上她得了此次出言的机会。 “皇后娘娘果然睿智,其实沐雅今日确是有一事相求,只不过不知圣上同娘娘能不能替沐雅做主,沐雅为此事伤神了许久。” 只要和亲之事未成定局前她及时出手,那想必事情便有极大可能能挽回。 夜氏虽同姜沐雅交流甚少,可毕竟如今掌管着后宫事务,何况今日是自个的寿宴,堂堂公主说有所求,她无论如何也不该置之不理,思忖半晌后,她柔声询问:“是何事惹得郡主如此神伤?若你觉着此刻合适,不若说来听听,或者改日到未央宫上同我说。” 姜沐雅见夜氏微有动摇,目光连忙流转至姜宬身上,姜宬微微颔首,接着夜氏的话匣子往下道:“今日是皇后寿辰,自是以她为先,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我们替你参谋参谋。” “沐雅叩谢圣上圣恩。”姜沐雅顿了顿,半个身子伏在地上,态度虔诚:“沐雅恳请圣上为我赐婚,我已有了如意郎君,此生我想嫁与他。” 一旁姿态慵懒的淑贵妃本正垂着的眼有些警惕地抬起,对上姜沐雅无畏的视线,一瞬有些如临大敌之感。 姜沐雅眼里霎时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一瞬又恢复如常:“沐雅心悦的是秦府的公子,恳请圣上同娘娘恩准,沐雅定不胜感激。” 原本姿态慵懒的秦氏当即正襟危坐,连位列下首的秦至面容上的神情更是难辨,眼角的纹路篆地更深了些,眼里一道寒光似要将姜沐雅单薄的身子给穿透。 身后隐约的寒意太过明显,何况姜沐雅身为女子,更是有些胆怯,可胆怯的同时不知为何又生了几分勇气,将背脊挺的笔直。 原本正沉浸于席间愉悦的大臣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难免有些讶然,霎时议论纷纷,半晌后见气氛不对,顿时场上又恢复一片鸦雀无声。 夜氏原本并未想到姜沐雅会大胆替自己求姻缘,一时虽有震惊可很快便缓和下来,含笑凝了眼姜沐雅,又将视线转至秦应寒身上,态度缓和地道:“翩翩公子与娇俏公主倒真有几分相配,不过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不知圣上看着她二人如何?” 姜宬原先从未料想过他二人的婚事,一时难免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将视线投注至秦氏身上,却见她面容僵硬,连唇畔扯出的笑也不知因维持了多久已有些僵硬。 见状若此,一时难免有些难下决定,只得哂笑了下:“如今婚事不全然是我做主,既你心悦他,我还需得看看他的意见,若他不愿,我自是不能强人所难。” 现下不正是在替秦应寒寻台阶下么?何况秦应寒从来只将姜沐雅当作手中一枚棋子,从未想过当真要娶她为妻,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堂堂公主出面求亲,他若当场拒绝的太过果断,难免让双方往后都有些难堪,可若他不拒绝便注定后面当真要娶她为妻,对此他也是不愿的。 思量半晌后,秦应寒提着圆袍下摆起身,行至姜沐雅身边才停下,行了个拱手礼:“臣多谢公主抬举我,可我如今并未有娶妻的打算,所以我并不打算匆忙下决定娶妻。” 这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姜沐雅,只不过言语中偶带的些微惋惜之意冲淡他的意图,可姜沐雅与他青梅竹马成长至今,敏锐地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愿,心底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姜宬自是明白秦应寒打自心底的不愿,可毕竟寿辰当先,事情不好闹得太难看,他斟酌半晌后才道:“赐婚毕竟是件大事,虽你二人是青梅竹马,可毕竟如今情况特殊,我看不如将此事暂时缓一缓,等到后头局势稳定再议?” 如此说来不正等于将她方才所愿给否定了,姜沐雅心底清楚的很为何姜宬不愿赐下这婚,可眼下她已表明心意,若姜宬当下下旨将她远嫁匈奴难免有些上赶着她出嫁的意思,无论从哪个角度论都到底有些不道德。 只要留在皇宫中一日,姜沐雅便能多得一丝机会,如此思量下来倒确实不算坏事,姜沐雅得了恩准心中大石也算落了一半,连芙蓉面上的笑意也逐渐趋至真诚:“沐雅多谢圣上隆恩,方才沐雅在宴上吃多了些果酒,有些不胜酒力,便先行退下了。” 其实姜沐雅酒量不至于如此差,仅仅几杯果酒于她来说简直小事一桩,只不过她忧心在宴上待久了会引起注意,后续若想脱开身来难免生了几分难度,不如趁着时机先行退下。 姜宬自是不愿信下此缘由,可见她当真面颊有些泛红,才应允下,趁她起身时又嘱咐道:“既是不胜酒力便回殿中好好歇息,朕派人给你备下解酒汤。” 姜沐雅完全没料想到后面这一出,心中虽有讶然面上却平静,谢了隆恩后才退下。 待她从席间离去后,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姜宬以朝堂要事为由将秦应寒召入承乾殿内,准备同他一同商议方才的要事。 承乾殿。 姜宬落座高榻上后,吩咐总管守在门外后,秦应寒才开始同他议正事。 身后的门方才阖上,秦应寒身上便有些难辨,他斟酌半晌,挪步上前,躬身行礼后方启唇:“圣上,前些日子匈奴同大凉边境纷争不断,如今匈奴王虽未有平息纷争的想法,我们必须出奇制胜,所以那么我们两国的和亲之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我尤记宫中已有几位皇妹至适婚年龄却尚未有婚配,例如沐雅公主,平日里行事大方得体,派她亲去和亲的话也能让匈奴王感到我们的诚心,何况她身份在朝中十分特殊却又举足轻重。” 姜宬沉吟半晌,缓步起身,沉声道:“话虽如此,我们这方虽有了和亲意愿,可宫中适龄公主正多,实在不宜轻易下定夺,我还需多加考虑,何况如今沐雅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及心悦之人是你,朕总不好棒打鸳鸯吧?不过你若当真对她没存这番心思,还是尽早解释清让她别存念想,和亲之事暂且缓一缓,如今还是先靠精兵强将稳住局势。” 和亲之事在今日之前已是提过数次,原本皇帝确实已属意将姜沐雅远嫁,可又记起昨日宿在皇后寝宫中所说一番话,仔细思忖却有几分道理,加上姜沐雅心悦的是秦应寒,他更是不宜轻易做下定夺。 昨日生辰宴前,姜宬率先到殿中处理了未尽事宜,原本想摆驾至秦氏宫中,却念及夜氏生辰,又早早命人摆驾至皇后寝宫,夜氏歇在寝宫时,早命人将里里外外布置了一趟,又由贴身宫女亲自替她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毕,夜氏正坐在铜镜前由宫女拿着长梳梳理一头青丝,见姜宬前来即刻上前施施然行了个礼,娇声道了个万福。 姜宬上前将人扶起身后,屏退了左右服侍的宫女,待宫女有条不紊退下后,殿内只余二人。 温存半晌后,夜氏半倚在姜宬怀里,念及近日宫中所传的盛事,玉手边弄着散落在肩上的几缕青丝,佯装不经意提起:“臣妾今日记起一事,圣上可是有意遣沐雅公主前去和亲?” 姜宬原先托着她玉腕的手一顿,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浅淡的笑意:“怎么?皇后认为此事不妥?” “圣上素知后宫一向不得干政,臣妾原本无意插手此事,只不过听说和亲人选是沐雅,臣妾才斗胆探一探圣上的心思。若真选中镜洳,臣妾多少觉着有些吧不合适。” “何处不合适?沐雅身份高贵,若派她前去和亲也不会失了皇家的面子,皇后可是有别的担忧之处?” 皇后沉吟半晌,开门见山道:“沐雅公主确实是知书达理,面上看着毫无差错,身份在朝中也举足轻重,是和亲最佳人选之一,可她偶尔性子有些急,脾气也有些火爆,比起其他几位适龄的公主,她想必是其中最不适合的一个。” 皇帝本就未曾拿定主意,听了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更是深觉有理。 此刻秦应寒再提出由姜沐雅和亲之事,他断然不会草草应下,见秦应寒面上迫切之意,他多少觉着秦应寒颇有几分不念旧情。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温声道:“此事再议,毕竟和亲之事兹事体大,待我好好思虑后再做打算,此事不可急于一时,秦爱卿可还有何事要启奏?” 原先秦应寒是满打满算姜沐雅一定是留不住了,还想趁着她去和亲再好好利用她背后的势力,却未曾想皇帝对她前往匈奴和亲之事竟是未拿定主意,原本喜上眉梢的面上这会儿竟一瞬暗淡了下来。 第七十八章 夜宴风波 侍女确认消息真切后连忙疾步上前,正想禀告时却发现姜沐雅正倚在美人榻上正执着本书卷瞧得入迷,似未注定到她已入殿内,侍女斟酌半晌后,试探着开口缓了句。 却未等到回应,侍女才知晓她已全身心沉迷于话本当中,甚至偶地发出低低笑声,见她面上笑意盈盈,侍女自是想替她再添一喜:“公主,奴婢有话同你说。” 原本想借话本转移注意力的姜沐雅一时因她之话霎时回了神,面上情绪难辨地睨着她:“又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不妨说与我听听,我倒看看是谁又想给我心里添堵。” 添堵指的是和亲那事,虽现下她出面和亲的事尚未成定局,可难免有几分可能性。 侍女原本都快脱口而出的话即刻凝在唇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半晌后才道:“其实就是圣上应允不派你前去和亲了,和亲之事暂缓,后头再议。” 宴上姜沐雅其实还不确定自己所使的计到底能否生效,现下听了侍女的话才转瞬明白过来,当即心中五味陈杂,半晌后她双足着地,挪步行至桌案旁:“去呈些点心上来,方才宴上都没怎么运筷,现下肚子正空得慌。” 侍女见状,自是即刻舒了口气,连忙抬步往御膳房走,取了糕点后又匆忙赶回殿中,却在跨入内殿前见秦应寒正往姜沐雅寝殿的方向走来,她眼波流转半晌,将已跨过门槛的半个步子退了出去,转而面对秦应寒,面上掺着笑问道:“秦公子可是寻我们公主?不过着实来的不巧,方才公主睡过去了,嘱咐我晚些时候给她送茶点。” 秦应寒收了手上的折扇,在掌心中轻轻点了几下,视线越过侍女往殿内瞧,言简意赅:“我想见见你们公主,我有要事与她相商。” 要事?蛊惑姜沐雅动身前去和亲么?虽然姜沐雅对外脾气算不得好,可她一个侍女跟在她身侧已几年有余,多少年揣出她些许心意。 何况方才她可打听到了秦应寒从宴上退下以后又被招入承乾殿,这前后所发生的事稍加思考便能推断出来,侍女恰好是个有眼力见的,斟酌再三后胡诌了个理由:“近日公主夜里睡得并不太好,可能有些缺乏休息,秦公子确定要此刻入内见我们公主么?” 言下之意便是请他早些离开了,可秦应寒刚从姜宬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怎肯罢休,面上怒意有几分显露的意思,连语气也难免加重些:“如今主子的话你也不听了么?若是郡主待会发现我被拦在外头,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因此而得了惩处。” 姜沐雅若当真发起脾气来确实不可小觑,侍女对于姜沐雅此刻对秦应寒所存的感情多少有些拿捏不定,自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她立在原处沉吟半晌,才抬了步子入内殿。 殊不知她入内时姜沐雅竟当真拿着书卷盖在发髻上沉沉睡了过去,她将脚步声放得极轻,走至桌案旁时率先将食盒放下,又挪步至她右肩处轻点了点她的肩。 姜沐雅似感觉到有人入内,先是皱了皱眉,又挪了个身子,半晌过后将话本子拿下,睁着朦胧的睡眼,语气有些难分情绪:“做什么?我近日来都没休息好,现下谁敢来打搅我?不要命了么?” 侍女离得近,隐约能感受到她身上蕴着的火气,一时难免有些哆嗦,怔愣半晌后才支支吾吾道:“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是外头有人寻你,秦公子上门来了。” 慢慢回位过侍女所禀的来人姓氏后,姜沐雅眼睛亮了亮,可旋即眸中的光又暗淡下来:“他来寻我做什么?他都狠心提议将我远嫁匈奴了,居然还好意思来寻我,让他滚吧。” 侍女见状,连忙应道:“我就知道公主因这事正不悦呢,我这就去把人请走,免得他留在殿前给我们碍眼,公主且等着。” 话虽如此,可侍女还没来得及走出内殿,姜沐雅便反悔了,她连忙将人召至身侧,面上有些为难:“可是你说若我此次当真把人赶走了,他会不会以后都不会再来的,其实我说生气归生气,但是我心悦他这事一时还难以放下,你说我该听听他想对我说什么么?” 侍女对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本就知之甚少,一时接了这个疑问,许久没回过神,到最后姜沐雅许是耐心告罄,索性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算了,问你也不懂,我干脆自己亲自去问问吧,他现在还在殿外么?” 果然面上虽说不惦记,可心里其实在意得紧,分明秦应寒等在外面并未有多久便惹得她情绪有些变动,现下她再如何劝也是无济于事,索性顺着事件发展往下走:“还在外头等着呢,方才我见他面色不太对,就谎称您在殿里休息了,望公主恕罪。” 姜沐雅现下一门心思想去见秦应寒,自是顾不上他脸色好与不好,听他被拦在外头,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倒也没将罪责加在小小侍女身上,只是脚下的步子到底是加快许多。 侍女见状况不对,连忙跟上姜沐雅的步子,半晌过后秦应寒面前便出现风尘仆仆的主仆二人,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姜沐雅急急喘息:“实在抱歉,方才我在看书卷时不慎睡了过去,应寒哥哥不若到我殿中坐上一坐?我听侍女说你有事同我商谈?” 见姜沐雅虽姗姗来迟可面上表情一如往常,秦应寒自是没有追究方才侍女所出之言,即刻直入正题:“我想同你谈谈,现下进殿可还方便?” 姜沐雅连忙侧开身让出一条道,嘴里连连说道:“方便方便,应寒哥哥快进来吧。”等给秦应寒让出一条宽敞的路后,她又朝着一旁的侍女努努下巴:“快去沏壶茶来。” 秦应寒见状,伸手拦住正欲往外走的侍女,声音里听不出起伏:“罢了,无需特意沏茶,殿里有什么便用什么吧,你先下去,我同你们家公主有要事相商。” 一听有要事相商,侍女便大致知晓他所指的要事为何事,一时有些难以抉择,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姜沐雅,姜沐雅见状,连忙道:“既然应寒哥哥说不必了那你便先退下,将门给我守好了,后续来的人一律不见,就说我有要事就好了。” 主子的意,一个小小侍女自是不能驳了,见姜沐雅面上甘之如饴的表情,侍女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口,只能怔愣着退下,替二人带上了门。 姜沐雅旋即将秦应寒引至桌案前,又指了其中一处软凳,娇着声道:“应寒哥哥无需拘束,你先坐下吧,我给你摆些糕点,方才刚从小膳房里取来的,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秦应寒却未瞧桌案上的糕点,只是在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的软凳上落座,理了理衣摆半晌才道:“糕点的话就不必了,我此番前来当真是有话与你说。” 见秦应寒确实是有事同她相商,又丝毫没有用糕点的意思,她倒并未多加勉强,只是自顾自落座在她一侧,后又不知想起什么,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劝我远嫁到匈奴国做和亲公主么?若你只是为此事而来,那么就可以请回了,我是宁死也不会外嫁。” “公主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了,如今到了适婚年龄,代国出嫁缓四方和平又有何处不妥?”秦应寒话语里显然十分不解。 姜沐雅听及和亲二字,霎时如同被触及逆鳞似的,连眼眶也不自觉红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气同委屈,一下喷涌而出:“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难道我的心思你还不清楚么?你竟然让我嫁过去匈奴,那我日后还有机会回京都么?” 历代公主远嫁在外基本就定了格局,就连生老病死也不会有再回国的时机,若说她如今心上没人一切还算好说,可分明她早已在心中给自己定下一人,她又为何非得屈就自己,何况如今她心上人正坐在眼前,分明有几分同她心意相同却让她为了家国利益远嫁,世上恐怕找不出比他再狠心的男子来。 秦应寒眼下在乎的只有未来大计可否按约定实施,现下自是丝毫不关心她到匈奴国后所会遇见的任何挫折,他满心满眼都是促成联姻:“可匈奴国念及你是大凉公主,自是会一切都给与优待,又怎会轻易让你受苦,只不过是换了个地界儿让您养尊处优,又有何处不妥?” “应寒哥哥当真不知有何处不妥?”姜沐雅倏地笑了一声,慢慢自嘲之意:“当然有不妥了,我心悦你,却要嫁给匈奴国王,我早听闻匈奴国王杀伐果断却也重情重义,若让他知晓我并非真心实意嫁过去,岂不又平平惹起争端。” 匈奴国虽是边远小国,可究竟是发展了些许时日,如今势力尚且可观,何况匈奴王已换了好几代,如今的匈奴王除了杀伐果断外,还有一点致命弱点便是太过重情义。 第七十九章 满盘皆输 虽说重情义谈不上是坏事,可究竟有些影响国家治理,譬如在处理正事时难免偶然有优柔寡断之嫌,可这性子却又是优劣并存的。 “可这件事只要你我皆不说,大凉百姓自然无法嚼舌根,匈奴王也就更加无法知晓这档子事了,从此之后你依旧做你锦衣玉食的公主,又有何处不妥?” 秦应寒将一番话说的实在太过轻巧,可这番话如同寒剑似的一下刺向她的心头,更是如同冷水一下从头顶浇到脚底,浑身顿时有刺骨的冷意,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希冀试探道:“从前应寒哥哥没对我动过感情么?还是你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只是为了让我迷恋上你,好完成你的宏图大计?” 本意确实是为了完成他的宏图大计,可现下秦应寒意识到状况不对,若事情再往下发展难免让姜沐雅大失所望,他可就当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斟酌半晌他才折中道:“公主,你我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了,如今我们身上有各自的担子,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以他的角度来看,姜沐雅从前确实是一副任性妄为的模样。 如今经他口一说出此话,难免有几分变味,姜沐雅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怔愣半晌后恍然大悟,怒吼道:“所以你从前便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对吧,一直以来你都只是想利用我的身份罢了,如今你目的达成,当然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可我呢,我可是对你一副真心。” 姜沐雅的赤诚之心早已摆在秦应寒眼前,可秦应寒一心只有他的大计,自是从未专注在她的心意上,棋子对他而言便仅仅只是棋子,若添了多余的感情便成为他的软肋。 何况他所属意的女子从来不是姜沐雅此种类型的,往前他知姜沐雅误会了他于她的感情,却从未多加解释,只让她兀自误会,却从未想姜沐雅竟如此迅速反应过来。 如今姜沐雅确实不容他小觑,再糊弄下去效果也只会适得其反,当下最好的方法便是将她先稳下来,可如今姜沐雅已发现真相,若像从前那般哄她定是无甚效果。 见秦应寒全然未有愧疚之意,姜沐雅正想质问一番,却听他沉声道:“公主误会我了,其实我也只是想让公主过的更好,公主若以后当真跟着我,便再也没有此等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姜沐雅压根不在意所谓锦衣玉食的生活,方才秦应寒所言她自然而然转换成了之所以他提议她前去和亲的理由,心中的感觉一时不知如何疏解。 “应寒哥哥所担心的当真是那所谓锦衣玉食的生活吗?若当真如此,你压根无需担心,沐雅不是此等追求钱财的人,只要能跟着你即便是吃苦我也愿意。” 从前姜沐雅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自己的心意,秦应寒当时可还能糊弄下去,可如今她将心中所思所想全部和盘托出,他若再模棱两可地做出回应恐只会引起一系列误会。 往后多少难以交代,可现下情况显然已是十分棘手。 若此刻扫了姜沐雅的兴致难免不欢而散,接下来他一言一行皆需谨慎,斟酌半晌后他方才启唇:“从前我的行为若让公主误会了,我诚挚同你道歉,可我对公主当真没有其余的心思。” 没有多余的心思,只这一句姜沐雅便知此段感情从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如今满盘皆输之人亦是她,可她多少有些不甘,不知怎地许是情绪起伏太大,原本憋在心里许多复杂的情绪此刻一下全然蹦出:“所以应寒哥哥从来都只是在骗我吧?我一直以为应寒哥哥的心思同我一样,现在才发觉原来只是我一门心思,罢了,你请回吧,如今我这寝殿你不适合再来了。” 分明已经听到了料想之中的答案,可秦应寒仍觉得有些不踏实,他趁热打铁问道:“公主不如从了我的建议嫁去匈奴吧,若你当真答应了,念在我们的情谊上,我会亲自同圣上说我要送亲的,我亲自送你去匈奴国如何?” 亲自送亲,确保她踏踏实实抵达匈奴国,以后再也无法扰乱他的生活么?比起狠心,姜沐雅远远不及秦应寒,见秦应寒如今一副希冀的模样,姜沐雅难免有些心寒,可让她远嫁匈奴国,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妥协,她姜沐雅活到这么年岁,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去做那些完全不愿接受的事。 当下见秦应寒心切,她偏就不愿遂了他的愿,她自顾自从软凳上起身,挪步到窗台边,望着窗外已隐约有了夏色的光景,哂笑道:“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初次遇见应寒哥哥也是这么个景象,未曾想不知不觉我已至这么年岁,应寒哥哥你看外头,你还记得这番景象么?” 虽是疑问,她却全然没有等秦应寒回答的意思,只一瞬又接着往下道:“算了,你我的情谊估计在你心里早已不值当了,我虽不能嫁你,可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他乡去,往后应寒哥哥莫要再跟我提起和亲之事了,我怕你一提,从此我们的情谊再也不作数。” 话里的意味正是她姜沐雅不可能再让他利用,秦应寒从提出和亲时便料想到有这一结果,如今见姜沐雅的态度倒不意外,只是多少对她的果断有几分刮目相看,毕竟从前姜沐雅对他算得上是言听计从。 可他却不知,从前一切的言听计从全然源于姜沐雅的心甘情愿,可当他狠心提出让她亲去和亲之事时,姜沐雅早已心寒,他却从未挽留,情伤至此,姜沐雅自是无法做到如同从前面对他时一样坦然。 见没有回转的余地,秦应寒索性不在这颗棋子上再费功夫,只直直起身道了声珍重便抬步往外走,姜沐雅从他起身时便知两人关系往后难以修补,可她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他却从未回头亲眼瞧她一次。 待秦应寒出了寝殿后,侍女发觉寝殿内气氛不对,连忙抬步入内,正想近身伺候时,姜沐雅却随手抓起身后一只花瓶直直往地上砸,花瓶同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一瞬间满目狼藉。 正当姜沐雅扯下手腕上的玉镯准备往地上砸时,侍女见机上前拦住了她的手,连忙道:“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是圣上赐给您的,御赐之物可不能随意砸了,若让圣上知晓了定要治罪的。”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只玉镯原本不是直接赐给她的,是姜宬赐给秦应寒的,秦应寒随手借花献佛转赠给她,她一直视若珍宝,可如今竟有砸碎它的冲动。 被侍女拦下后,她思绪一下回笼,积蓄已久的眼泪一下顺着面颊直直落下,目光中满是涟漪,起先侍女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扯出一方绢帕接连不断替她擦拭面上的泪珠,待她情绪稍有平复后,才轻声问道:“郡主既然不喜欢这玉镯子了,不如奴婢帮您收起来,往后您想带着了奴婢再给您找出来如何?” 现下光景极易触物伤情,侍女才会想出一个将玉镯子收起来的法子,可姜沐雅现下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只任由侍女将她从地上扶起,她重新倚靠在榻上时已无再多经历去看那话本子了。 侍女不知如何劝慰她,只能先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以免伤害到她,待迅速处理完地上的狼藉后再回到她身侧时,却发现她依然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侍女难免有些着急,可又怕触碰到她稍稍不好的情绪,只能小心翼翼替她收了手旁的话本子,又轻声询问:“公主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小膳房里头给你取,你今日还未用过午膳呢。” 分明她说话时已确保姜沐雅能听见,可姜沐雅只是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倚在榻上,一言不发,也丝毫没有其他动作,侍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又不敢贸然离开,只能与她僵持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姜沐雅渐渐困乏地有些撑不住,缓缓阖上眼当真就沉沉睡了过去,听她呼吸匀长,侍女才勉强安了心,从床榻上取下一方锦被轻轻覆在她身上后,又守在她身侧。 宫中本就是众目睽睽之地,姜沐雅同秦应寒闹得不甚欢快的消息一下便不知从何处传入了穆府, 原本姜漓玥正倚在榻上养伤,听闻含冬从皇宫带来的消息,当即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朝着立在一侧的含冬招招手,将她唤至身侧:“快,你快跟我说说究竟是什么状况,如今秦应寒同沐雅公主是个什么状况?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姜漓玥从宴上下来后一心记挂着宫宴的状况,又念及宫里局势含冬比云杉清楚许多,便特派含冬前去一探状况,可不探不知道,一探当真探出了许多消息,例如此次和亲之事当真在皇宫里头闹出了许多风波。 “奴婢打听到了,听说秦公子从宴上退下以后径直去了公主的寝殿,不过他二人本就私交甚密,此等情况可以理解,可是听说后面是闹得不欢而散,我听说公主在殿中砸了不少东西呢。” 第八十章 消遣 相比起自身,姜沐雅脾气本就算得上是极大,听闻含冬说她在殿中砸了些物件时姜漓玥倒不觉得惊讶,相反更是好奇后续如何发展。 见含冬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难免有些好奇:“后来发生什么了?砸东西都属正常,她本身脾气也算不得好。” 含冬仔细回忆起在宫中听来的状况,回应道:“后来不知怎样了,二人大致是没谈好吧,总之我听公主寝殿传来的消息说公主不太好,估计是因为被秦公子所刺激了,不过奴婢认为这也正常,毕竟从前公主一直爱慕秦公子,这个是我们许多人都看在眼里的,却未曾想秦公子竟如此快便翻脸不认人,说来也当真奇怪,其实再如何说也只能是秦公子本就无情。” “但凡有情郎大概都不会做出此等让女子伤心之事来吧?何况公主身份再如何说也比他秦氏高贵许多,我听说公主在宴上都求秦公子娶她了,可秦公子却无动于衷,依郡主看,这究竟是为何呢?” 从表面看,这确实是一段好姻缘,而且秦应寒能从中夺取许多利益,可秦应寒非但没有借机应下,还十分果断地拒绝了,这只能说明秦应寒要么是不慕名利,要么就是有更大的野心。 根据前世的记忆,姜漓玥一下便知晓秦应寒只是存在更大的野心,所以根本不会同意与公主的一桩婚事,何况他对公主确实没有几分真切的情感,二人之间一直只是姜沐雅一人一心付出而已。 若非姜沐雅与她存在矛盾,指不定她此刻还会上前指点一二,可依她跟姜沐雅所存的那点爱恨情仇,当下她若出现在姜沐雅眼里也不过是不安好心而已,她自是没必要花这等光景去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况现下穆炎严令禁止她出府,她就是连上街市也全无可能。 姜漓玥从思绪中还魂,玉指点了点含冬的额头:“许多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公主的事轮不上你我多嘴,如今我们只需做好本分,其他的便看他们二人自己吧,总归是同我们府里不相关的。” 含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绕到床尾半蹲在榻侧替她揉捏小腿,姜漓玥在腰间塞了个软枕,整个人一下舒泰起来,她又寻机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此次入宫我未来得及去亲自拜访。” 原本在小腿上正活动的手一顿,含冬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夜凌薇的处境。 过了半晌后折中说了句:“其实我跟在娘娘身边许久,多少能看出些什么,不过此次我前去,其实只能说是不愁吃喝吧,究竟是有些想家的。” “从前娘娘尚在闺阁时同您一样寻些新鲜的事儿,可如今却是不行了,毕竟如今身份已然不同,好在我过来了她身边还有几个从前贴身陪着她了,多少能陪她逗些闷子。” 姜漓玥虽未经历过皇宫生活,可她毕竟从小长在皇家,对深宫内的事多少有几分了解,其实无需含冬多说她便能大致知晓夜凌薇的处境。 如今后宫有淑贵妃同她平分秋色,她的境况自然算不上是十分好,可到底也比其他苦命女子好了些,起码她如今的地位尚且无人能够动摇。 后宫其他不受宠的嫔妃自是只有被秦氏欺压的份,虽夜氏身为后宫之主,大多时候能出手管上一管,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秦氏使了许多黑手她都不得而知。 姜漓玥对她如今的处境自是了解一二,正因了解才忧心她步了前世的后尘,可性子使然,她若想改变夜氏的性子自是无甚可能,如此一来便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如今后宫眼线甚多,各人关系错综复杂,姜漓玥想自由游走其中多少要费些心思,好在含冬从宫里来,到底提供了些许从外头人嘴里听不来的事儿。 她沉吟半晌后,笃定道:“那你往后得了空便多去皇后娘娘宫中看看,毕竟是旧主,往常我也很牵挂娘娘,可是我这身份不方便。” 含冬正拿花剪修剪着花枝,听闻此令,面上更是笑盈盈的:“我就知道郡主其实心底里一直记挂着娘娘,娘娘要知道如今京都有你一人真心记挂着她,恐怕该乐不可支了。” 乐不可支多少有几分夸张,可若夜氏真得知姜漓玥心里头记挂着她,确实是该高兴的。 “我不过一个小小郡主,无需这般夸张的,不过你不愧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一张小嘴日日跟沁了蜜似的,在这地界儿里,就属郎君同你二人最能哄我开心。” 含冬顿了顿,纠正道:“奴婢可没哄你,我这是实话实说的,郡主可别不信。” 倒并非不信,不过是觉着有些神奇罢了,往前那些奉承话听多了,有些时候自然而然也就辨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可含冬嘴里所说的大部分皆是真话,姜漓玥听了自是真心实意高兴的。 二人大致将宫里现下的状况捋清后,姜漓玥才发觉夜氏如今在宫中游走显然有些不易,可她堂堂郡主又不适合游走在宫中,若当真如此可就于理不合了。 可若不亲自前去,便只有派含冬前去,好在感动从前跟在夜氏身边许久,到底值得信任,姜漓玥思考再三才决定派含冬前去打探其中状况。 况且含冬从前本就侍奉在宫中,如今得了夜氏应允前去探望她倒不易引起怀疑,在宫中行动也更加如鱼得水。 姜漓玥同含冬商议完后又有些耐不住性子,掀了锦被便想下榻,含冬及时明白她的用意,当即伸手拦在了床榻边,言语更是严肃:“万万不可啊郡主,郎君临出府时可是嘱咐了我和云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应允你下榻。” “你如今要下榻岂不是让奴婢们为难么?郡主还是听郎中的话,先在榻上好好躺着,有什么别的要传达的,都让奴婢们来,我们两人能替你传达消息的。” 见含冬一副以为她下榻便会骨折的模样,她倒不好意思再刻意为难手底下的人。 可整日躺在榻上到底不是件好事,姜漓玥思量半晌后,与她打商量:“这样,我当真觉得躺在榻上无趣的很,不如由你亲自扶我起来走动走动?” 姜漓玥原以为这计定能如愿以偿,未曾想含冬却固执地摇摇头:“奴婢力气小,怕没扶住郡主让郡主再受伤,那我到时候就罪死难赎了。” 为了阻止她下榻竟找出如此理由,姜漓玥有些哭笑不得,却一时难以找出别的理由劝服她,只能佯装妥协泄气的模样倚在榻上,准备趁她不备寻机下榻。 含冬在她脚尖触地的一刻便有感应似的将视线重移到她身上,见她多少有些不安分,当即警告道:“郡主,您别耍这些招了,这些在我这儿都不管用,您不如还是好好躺着更实际些。” 姜漓玥本就对含冬如今的底线有些捉摸不定,听闻此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劝阻她让自己下榻,现下劝服不了她,便只能委屈自己继续倚在榻上,可越倚姜漓玥便觉得浑身不舒泰。 在榻上不过维持一个姿势不足半盏茶功夫的时间,她便又开始嚷嚷:“含冬,你快过来替我捏捏,我现下觉得浑身难受,你不如扶下榻走走。” 含冬停下原本手上的工作,行至她身侧,虽并未妥协下榻,可手却已是触及她平放着的小腿,边耐心替她捏着边道:“郡主哪儿不舒泛便同我说,我替你捏捏。” 果然下榻之事压根并无商量余地,见状若此,姜漓玥果断倚在榻上,寻了本崭新的话本子翻阅起来,好在情节从前都是她尚未看过的,难得的容易打磨时光。 正午过了一刻的时分,姜漓玥得已由含冬扶着下榻用膳,可运筷不知几次后便已有饱腹感,后头是无论如何也再不肯进食,含冬劝了许久无果,正想将云杉拿来一同劝劝时,刚饶出里屋便见从外头归来的穆炎。 含冬仿佛找到救星似的,连忙行了个礼,对穆炎说明情况:“郎君,郡主是无论奴婢怎么劝都不肯再进食,不如您亲自劝上一劝,指不定比奴婢劝的流畅许多。” 穆炎原本尚未疏解开的眉头复又皱了一皱,不自觉加快脚下步子,含冬只好连忙跟在后头,绕过屏风后,天光敞亮下的一副倩影果然正执着话本子乐呵地看。 全然没有运筷的迹象,桌案上原本备好的丰富菜肴几乎没有动过,就连药膳也只减少了些许。 穆炎倒不忙着落座,只是绕到姜漓玥身侧,将她手中的话本子夺开,下一瞬姜漓玥见话本子被夺开果不其然怒视他一眼,可见来人是他,眉眼即刻弯了起来:“郎君今日怎回得这样早?” 见小姑娘丝毫没有被抓包的难为情,穆炎倒多了几分坦荡,寻了她身侧的位置落座,指尖轻点了下桌案,言简意赅:“用膳,用过膳后可有的是光景供你玩乐。” 确实得了不少闲暇的光景,毕竟穆炎压根严禁她下榻,想到此处,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咬了咬唇,可终究不愿同他撒气,半晌后面上缓和,以一副打商量的语气同他道:“不如郎君不在的时候便让侍女们扶着我下榻吧。” 第八十一章 愿君采撷 原本穆炎却是动过这心思的,可当时郎中替姜漓玥看过伤口后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磕碰着。 终是穆炎再能信任得过她身边鲜少的二位侍女,可难免偶有时失手,若当真恰好就磕着捧着岂不是更加不便。 偏偏穆炎同身边侍奉的人都十足小心时,姜漓玥自身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整日没皮没脸要求下榻,含冬好几次见她水波涟漪的模样差点心思都软了下来。 穆炎斟酌半晌,刻意绕开话题:“若此刻你不用膳,今日晚膳可就要减量了,终归你是用不下的,不如少费些无力。” 话中里里外外可不正是在威胁着她必须用膳么?姜漓玥认真感知了下,倒真发现此刻腹中似是空落落的,可她坚持了许久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再运筷,只能同穆炎在桌案上僵持着。 可僵持不过半晌,穆炎不知从何处看穿她的心思,当即运筷替她布菜,且布菜时都精挑细选,尽挑些她平日里极爱用的,用了一晌时间小碗里头才堆积的跟小山似的。 姜漓玥瞧着眼前满满当当塞着膳食的玉碗,犹豫了半晌正欲抬筷时,穆炎已用汤匙舀了其中一小分量递至她唇畔:“我喂你,你待会用过膳后我陪你去花园里头走走,明日我不在府中时你能安生些么?别尽为难手底下的人。” 为难手底下的人可不就是指她为难含冬和云杉么?可她只不过是要求下榻而已,不过细细想来确实有些为难二人,且穆炎为了让她尽快恢复已将事情做至这份上,她自是不能驳了他的美意,顺着他递过的食物填补了些心中的缺憾后,她心满意足道:“既然郎君都如此说了,我若再执意要求下榻,岂不是让郎君失望了么?” 不知想到何处,她又自顾自接着往下道:“郎君放心吧,我对自己有分寸的,郎君不喜我做的事,我自是不会过多去做,对了郎君,你今日上朝时如何了?” 穆炎重新用汤匙在玉碗里舀了一小份菜递至她身前,边往她嘴里送边分心答道:“朝堂局势你多少听说过些,我日日如此,倒也习惯了,只不过如今让公主和亲之事暂缓了。” 姜漓玥鼓着腮帮子嚼动两下,十分认真地答道:“我知道,我听说了。” 穆炎似有些意外,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讶然地“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又派谁前去打听了?你一个该躺在床上好好养身子的人消息竟是这般灵通。” 话里赞美之意已溢满姜漓玥心底,此刻她更是有几分自豪:“那是自然,我好歹堂堂郡主,我想知道的消息自是会亲自去打听,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秦应寒竟是这般轻易翻脸不认人之人,我猜姜沐雅一定对他大失所望。” 话里的弦外之音穆炎一时有些抓摸不透,他边观察着姜漓玥的表情边询问道:“那你对他失望么?” 姜漓玥面上的表情却并非自己所料想时那样,相反有些兴高采烈:“他们二人本就联合一起,想方设法想置我于死地,如今这个结果我自是愉悦的,说失望倒是完全没有,毕竟我根本不在意,我只不过希望他得到该有的惩罚而已,毕竟他从前对郎君的行为并不客气,我有什么好替他惋惜的。” 虽说女子不得干政,可朝堂上的局势姜漓玥不用打探都知道是自家落在下风,毕竟从前世所有的记忆起,她便知晓姜宬对端王府和穆府存了心思,表面上虽依旧用着,可实际背地里一直是秦氏一家独大。 若说从前秦氏未得姜宬支持时,自是并无能力将自身发展到如今地步,所以当下状况大抵多亏了姜宬的器重。 毕竟大凉如今以君王为重,君王所器重的,在平日里自然也受大臣们所关注,久而久之端王府同穆丞相府的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 可每况愈下又如何,如今姜宬扶植势力时一门心思从秦氏一族选,其余各族都失了时机,只能眼睁睁瞧着秦氏分支发展壮大,如今状况对秦氏来说表面上虽为极好之事,可实际上多少有些暗藏玄机。 穆炎径直松了口气,继而任劳任怨替她递着膳食,待姜漓玥细嚼慢咽地将玉碗中的膳食用完后,穆炎又亲手舀了碗药膳呈至她面前,示意她自己喝。 姜漓玥原本正兴致勃勃想从他那儿多打听些关于朝堂的状况,可待亲眼瞧见桌案上晶莹剔透的玉碗里所装着的一碗颜色难辨的羹汤里,她顿时忘却自己所想说的,面上表情一瞬蔫下来似的:“当真要喝么?郎君不觉得这羹汤有任何古怪?” 穆炎面不改色地忽悠:“毕竟是药膳,自然不会同寻常的羹汤一样,是药便有三分毒,不过你放心,这药膳对你脚上的伤有奇效,若你今日喝下,明日我便应允云杉同含冬扶你下榻行走。” 竟因一碗羹汤就妥协?前有他陪逛御花园,后有下了解禁令,一顿膳食竟有一举两得的美满,姜漓玥险些沉浸在愉悦当中,可后续认真思量半晌,总觉得他话里暗藏玄机,捉摸半晌后,越发觉得桌案上的羹汤所散发的香气有些不对劲。 可毕竟这碗羹汤殃及她明日是否真能下榻行走,权衡再三她决定捏着琼鼻将羹汤直接送入腹中,可才送入一口时,她便发觉羹汤味道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难以接受,相反还有股独特的馥郁香味,从前她喝药时可从未用过此味药材。 想必羹汤中花了不少心思,姜漓玥改为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羹汤,待玉碗见了底,她在穆炎面前将玉碗倒扣示意,用帕子擦拭唇角后才问出心中所不解的:“为什么这碗羹汤味道如此特别?郎君今日不用膳么,怎么一直瞧着我用。” 穆炎无奈地牵了牵唇角,手不自觉抬起上前摩挲着方才被她捏的有些发红的琼鼻:“我本就没想瞒着你,未曾想我未入府前你竟没有心思用膳,不过如今你想先知道哪个答案。” “算了,我都告诉你吧,之所以瞧着你用是担心你不肯用,所以我才让你先用,至于这药膳,昨日郎中开药时我怕苦着你了,便让他斟酌着从中改了些药膳出来,药膳究竟比寻常的药少些毒,你也能尽快服用然后尽快让伤口恢复,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我自是不会为难你喝那苦药。” 前世姜漓玥可尝过不少苦,可不知为何每次用药时还是觉得那苦难以接受,分明前世的事都能让她撕心裂肺,可她依旧怕这人间疾苦。 穆炎早已知晓她那点女儿家心思,所以才早早让郎中写好药膳的单子,上朝前还特意嘱咐小厨房不可用错一味药以影响口感,果不其然药膳出炉时味道馨香,可有一瞬又被其他菜香盖住了,若非穆炎主动替她盛下一碗,她如今恐怕连那装着药膳的碗都没花时间多看一眼。 这恐怕便是传说中的眼不见为净。 待姜漓玥用完午膳以后,穆炎也紧跟着在桌案上草草用了午膳。 午膳后,二人难得得了闲暇时光,姜漓玥无论怎么说都不肯让穆炎送她再回那榻上,最后二人各退一步后,由穆炎兑现承诺扶着她前去后花园。 如今接近盛夏时分,后花园里已盛放了不少花,其中有些姜漓玥是知晓名头的,可也有些不知名小花,不过穆炎如今在身侧,她大多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念及姜漓玥脚上正有伤,穆炎刻意将步子放的极慢,二人达成协调后相携在园中缓步消食,姜漓玥瞧着园中富有生机的万物,难免有几分感慨,加之如今穆炎近在身侧,她已是十分安心:“郎君你说往后我们还会有这些时光么?得了空便一起在这后花园里头逛一逛,然后赏花,依我看,这事实在落得清闲。” 往常穆炎忙碌时分段段不会得此时机的,姜漓玥印象中这也是二人鲜少有的一次,其余光景碰面时二人大多是在厢房里头。 穆炎知晓政务太过繁忙时难免会有所疏忽,此刻心里有难言的愧疚:“抱歉,我娶你回府本是让你享福的,可如今朝廷局势太过动荡,我三两日便被召至其他地方,少有时间陪你外出,不过等往后得空了,我定是在这府中陪你。” 姜漓玥偶有些小女子情怀,大多时候其实是十分大方的,且她对于穆炎的忙碌早有预感,闲时她也将自身所需要历练的安排的满满当当,究竟算不上是虚度光阴。 两人弯弯转转在园中绕了一圈,又辗转至一凉亭落座,姜漓玥瞧着园中正盛放的花,不知怎地忽起了心思:“不如郎君替我取朵花来?难得见园子里的花开的这般漂亮,我想在屋里细细瞧上一番。” 穆炎见她面上却有几分心切,倒没拒绝,嘱咐她要等在原地后才起身行至花丛中,绕了半晌才取下一朵红芍药。 姜漓玥原本见他身影消失还有几分担忧,见他取了园中的芍药回来时难免有几分讶然,可还是兴冲冲的接过了:“郎君果然懂我心思,谢谢郎君,这花我一定好好珍藏。” 第八十二章 下落 “不过园中花正盛放,郎君为何偏偏采了这一朵赠与我?莫非郎君往常对这花有过何了解么?” 其实方才穆炎采花前姜漓玥只见他意味深长地在园中绕了一圈,可最后竟在最不起眼处采了一朵,姜漓玥原不知他所采为何花,直到他呈至眼前,她才看清他所采的是朵红芍药。 最令姜漓玥讶然的当属那朵红芍药虽处于偏小角落处,可盛放地比别的处于明处的芍药更加灿烂千倍万倍。 穆炎却只摇摇头:“我平日里对花其实没什么研究,只是见你兴起想让我给你采花,我便想采我认为的最好的一朵赠与你珍藏,如今你手上的便是我认为这满园中最好的,只愿你欢喜。” 平日里穆炎虽忙于朝堂政事,可只要一得了空便将心思放到她身上,如今小小一朵花竟被他说出了花样来,姜漓玥将红芍药在手中把玩一番后,指尖轻轻点着青石桌案:“郎君,你何时能舞剑给我看看?” 不知怎地姜漓玥总能联想到穆炎舞剑的模样,虽她并未正式见过,可心中隐约总藏着希冀的。 穆炎其实对她不愿有所遮掩,从前之所以从未展示过不过是觉得时机未到,可如今姜漓玥主动提出了,他自是不忍驳了她的意,可究竟剑术要示范到几分到底需要斟酌。 毕竟如今穆府养了不少新晋的府卫,虽园子里僻静,可难免也会惹了有心人的探听。 姜漓玥见穆炎已有了展现的趋势,连忙顺着话头往下道:“郎君不必过于紧张,只需按平日发挥便可,无论郎君是何模样,我都喜欢,所以郎君不必担心的。” 穆炎自是知晓着其中一点,何况他担心的压根不是这个,只不过眼下他无需过多解释姜漓玥似也能明白他心意,斟酌半晌后,他决定取剑到她面前舞上几招,也好当作给她百无聊赖的生活里添点新意。 因此刻并无剑随在身侧,他将手指蜷缩起来放到唇边吹了声哨,其中蕴含的暗意姜漓玥并不知晓,可哨声没过多久,远青便从对侧屋檐落下,手里还执着把佩剑。 这把佩剑对姜漓玥来说实在印象深刻,未等它出鞘她便已知是之前在长乐阁角落里见到的那把佩剑。 果不其然这把看似寻常的佩剑里其实暗藏玄机。 穆炎从远青手里接过佩剑,对一旁正托着玉腮准备观戏的姜漓玥道:“我也就年少时习得一些,剑术算不上高超,你看了可别觉得失望,接下来就盯紧了。” 远青在一旁睨着自家主子神色自若地胡诌,一时竟险些憋不住笑意,好在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就算旁的人不知道,远青也必定知晓,穆炎真实身手远远不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堪,只不过如今局势不明的状况下,许多情况穆炎都选择掩藏真实的身手,以免遭来灾祸。 事实亦是如此,若从前所遭遇的几次伏击里穆炎显现了真实的身手,如今恐怕麻烦不断。 可面对姜漓玥时,他多少有些不忍心接着胡诌,只是心甘情愿将一切捧到她眼前,不过姜漓玥其实对这些刀剑了解并不深,定夺也是看些招式过过瘾,对于穆炎所使的招数她几乎称不上来名字。 可见他剑锋势如破竹的模样,姜漓玥难免有些惊讶,虽她不了解其中的深意,可从前待字闺中时她多少看过姜与休在府中练剑,以方才穆炎那简简单单的几招来看,竟有几分与姜与休不分上下之意。 姜漓玥敛起面上的诧异,继续托着玉腮认真观看穆炎在她面前舞剑,待剑收入剑鞘后,她久久不能回神,待还魂后穆炎早已云淡风轻地落座在她身侧,似并未发生方才的事似的。 她迟钝地将双掌合在一起拍了拍,从身上取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拭额间的汗,待他面上已恢复往常时,才佯装不经意问道:“方才郎君是同我谦虚吧?其实我猜郎君的身手远远不止于此,不过我猜郎君也因此有些烦恼,所以才决定不将它公诸于世。” 穆炎微微颔首,手执着凉亭中放置好的玉壶轻轻沏了两杯茶,捧起其中一盏轻嗅了嗅,芳香顿时充斥在鼻腔内,他从善如流应道:“果然我夫人甚懂我也,其实如今带了一身功夫在身未必是好事,毕竟许多人在盯着穆府。” “那郎君方才居然还愿意给我冒这个险?以后可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又不是我每个要求你都必须答应。”姜漓玥撇了撇嘴,玉手捧起茶盏学着她的模样用琼鼻嗅了嗅。 分明方才可以不答应她的,或者忽悠她说自己不会舞剑,可穆炎却同她坦诚相待,虽说夫妻间本该如此,可姜漓玥总觉得心里还是沁了丝丝的甜。 “为你冒险是我的本分,何况不过舞剑而已,总不能将我这原意曲解,何况如今穆府森严,守在这外头的都是经过我精心挑选的,你就放心吧。” 听闻府卫是特意经过安排的,姜漓玥自然也就放松许多,毕竟当真挑了自己信任的才更加能保证府内安全。 见姜漓玥兴致比在里屋时高了不少,面色更加红润了些,穆炎到底有些舍不得将她再赶回厢房内,索性他让远青将未处理完的公事全挪到凉亭里,他边处理边陪同姜漓玥。 姜漓玥见他竟将本该在书房里的正事全移到凉亭上,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郎君无需为我这样的,其实这里景色不错,我自己在这将就看看便能度过一下午了,你若有正事便回书房吧。” 穆炎早已下定主意,此刻自是不会随便动摇,见姜漓玥忧心自己耽搁了正事,他才连忙解释道:“你放心吧,这一会子功夫,耽误不了正事,何况来这儿还能省下一个冰盆呢。” 姜漓玥拗不过他,索性便安安静静陪在一旁见他一会分析羊皮地图,一会又不知同远青讲什么,虽她许多听不懂的词,可拼凑到一起大抵也能懂些。 二人商议正事时,姜漓玥自动自觉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也将绵绵的视线转移到园子里的花丛中。 一阵清风簌簌吹过,落得满地芬芳。 彼时二人正入神商讨要事时,赵隐所派的精兵早已将穆炎方才所使的剑术瞧了个清,只不过他如此做法只是为了证实穆炎身份,并无他意。 精兵名为赵丞,跟在赵隐身边许久,许多关于百苍帝之事他皆是了如指掌,早前他已知百苍帝所为以及最后临终时所遭的残害,他心中自是有些愤愤不平,眼下见百苍帝遗孤的面容已有几分清晰,难免有些欢喜。 趁着交班时刻,赵丞借机前往景鹤留下的固定联系地,兴许是傍晚时分,赵丞行至客栈时恰好赵隐等人皆在客栈中商讨要事,赵丞在外打量半晌,又瞧瞧从一扇窗户内钻入,原本正打算恐吓恐吓他们几人,却未曾想赵桥吟即刻反应过来,当即拿了折扇抵在他脖颈上。 赵丞见状,连忙求饶:“桥吟姐,是我。” 赵桥吟身手在赵丞脸上揉捏了一把,确定并非歹人伪装以后才松了手,松手后不免教训了他一番:“都说了这儿绝对安全,你要来就光明正大的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如今赵丞是有苦说不出,可一时又不想多耽搁,索性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桥吟姐,赶下回我直接从正门进,您可放心吧。” 赵隐原本正不知深思着什么,被这一插曲打断后心中隐约有些不对劲,下意识以为是穆府出了状况:“怎么了?穆府是不是有什么新状况?” 赵丞见赵隐提及正事,连连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今天发现了他会舞剑,从前我记得你们说有套剑术来着,但我不太确定是不是。” 百苍帝从前确实有套独有的剑术,只不过他临终前只将剑术秘诀传授给穆老夫人,其余知晓内情的也不知整套招式如何使,可赵隐毕竟跟在他身侧许久,到底有几分了解,连带着赵桥吟也对其中略知一二。 赵桥吟见其中有了新进展,难免有几分惊讶,连忙问道:“那你可摸清如何使了?如果可以的话不妨使给我们看看,指不定我们能从中看出端倪呢。” 其中赵丞完全不知其中暗含的诀窍,如今能知晓的便只有零星半点东西,他仔细回忆了下,才答道:“其实全程我都看清了,不过我速度没有穆公子快,饶是我练剑这么些年也有些赶不上他。” 此话一出,赵桥吟同赵隐二人纷纷有些讶然,又齐齐点头示意他往下说,赵丞接着回应:“除了速度快,就是招式独特,而且他看的很准,基本上只要刀锋一出就必定能戳中最重要的点。” 虽然赵丞从未见过这种招式的剑术,可他也能从中看出那剑术其实并不简单,何况穆炎对外一向声称是丝毫不懂武,相当出彩的也就只有文采。 若不是有难言之隐,绝不会刻意藏起这一身好功夫,至于为何不适宜公之于众,只有他们一行人知晓个中缘由。 见赵隐与赵桥吟二人的神色,赵丞便能窥探出穆炎是他们所寻之人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可他对前朝往事并非全然知晓,现下不免有些好奇:“所以头儿,究竟这穆公子是不是我们要寻之人?” 第八十三章 秋波暗送 关于百苍帝遗孤的信息众人已追寻许久,却未曾查探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线索虽摆在眼前,时长到底短些,依据赵隐多年寻找的经验来说,却是一时难下定论。 “想验证穆公子到底是不是我们所寻之人其实还需后续观察,一时难下定论,何况剑术门派多,难免有相像,指不定只是恰巧舞剑时掌握技巧一致罢了。” 赵桥吟一向是心底有主意的,听闻赵隐所言,当下便表示认同:“难免有相似,小丞,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掩藏好身份,这不仅为了能让你留在穆府,更重要的是我担心别的暗哨盯上你。” 赵丞习得武功多年,自是不忧心自身安危,见赵桥吟话语里难免有小题大做之意,连忙道:“桥吟姐,你未免太过小看我,我的底子你还不知晓么?我一向心底有数,只不过大多时候我并未表现出来。” 二人发觉话题扯远后,赵丞当下又将话匣子重新定在穆炎身上:“如今我既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那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赵隐指尖轻点在膝盖上,半晌后道:“你先按兵不动,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毕竟他身边两个随身侍从不可小觑,若你表现的探查之意太过明显,难免打草惊蛇。” 若穆炎发觉府内有人正探查他,无论善意恶意想必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原本在府中就举步维艰的赵丞恐会变得寸步难行。 这正是赵隐最不愿见的状况。 且此次探听任务本就十分特殊,为避免过早败露,赵隐特从数人中挑出性子最为稳重的,就算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处变不惊。 赵丞正打算同二人商讨往下计划时,景鹤恰好从外头回院,见三人面色各异,难免生了几分好奇:“你们做什么都聚在这儿?讨论什么呢?” 话锋一转,倒又开始偏离起原意来,赵丞率先道:“发现些新鲜的事儿了,恰好来找找头儿,看看往后究竟要如何做。” 景鹤将佩剑置放于桌案上,提起案上的玉壶给自己添了杯水,轻嗤一声:“你也会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记得平常头儿就夸你最稳重了,是什么事儿居然让你没了盘算?” “就是发现穆炎会剑术了。”赵隐答道,眼波在景鹤身上流转一圈,才接着道:“不过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只是如今想来一切太过巧合,你以为如何?” 经茶水润了润嗓,景鹤身上奔波半日的疲倦已消了一些,见赵隐面色存疑,当真顺着他的话道:“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世上巧合的事多了去了,只不过此次情况特殊,我认为我们还需好好观察,无论如何都不好过早下定论。” 若当下下了定论往后调查发现并不如她们所想时,难免会动摇军心,可若当真如他们所想,自然再好不过,可世事并非件件如此巧合。 经赵隐提点一二后,赵丞对后续留在穆府时应注意的事有了印象,心中自是有底气许多,确认事件交代完毕后,才趁着暮色重回穆府。 暮色染透半边天际,姜漓玥刻意拖了许久,竟硬生生让穆炎同她在凉亭待了一个下午,若非黄昏后生了风,她恐怕还得在凉亭里赖上一阵子。 见亭外凉风簌簌,穆炎又见姜漓玥身上衣着单薄,难免有些担心她着凉,可见她全然不顾外头的风,他只叹了口气,将公事推至桌案一侧,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即将入夜了,外头凉,不如进屋里头睡。” 经这么一吓,姜漓玥原本的瞌睡被悉数赶跑,意识当即回笼,可眼神多少有些朦胧:“没事,郎君只管忙正事,玥儿自己寻些乐子便可,话本子???我还能再看看话本子。” 话音刚落她便低头遍地寻她的话本子,可寻了一圈无果,最后还是穆炎从一堆书卷里寻出她口中所说的话本子。 姜漓玥原本不知如何接过这茬,可转念一想二人既是夫妻,自是无需有任何需遮掩的地方,自是坦荡接过话本子,从善如流应道:“多谢郎君,我还说怎么话本子不见了,原是去了郎君那里,郎君可莫要觉得我方才没有认真看,其实我当真看了许多,只不过后来有些困了。” 胡诌了个理由后姜漓玥又怕穆炎追问,难免有些心虚,可穆炎非但没有追问,还十分自然地替她过渡:“我发觉你特别喜欢民间这些话本子,下回云杉出去的时候我让她给你多添置些,寻常时候拿来逗闷子倒真是不错的消遣。” 其实不必穆炎开口,云杉也已十分知晓她的心思,每次外出都会特意寻来最新的话本子,就连穆府就近几条街上的书铺子都知道穆府但凡派人外出采购都定会订购些话本子。 至于话本子究竟供哪位贵人观看自是不得而知,只不过掌柜们认为这是条赚钱的路子,自然而然也就更愿意去进些新鲜的话本子来,恰好每次姜漓玥都能趁早尝鲜。 姜漓玥见后头话本子有了着落,一时是又惊又喜,起身时竟险些踩了稍长的罗裙长摆,好在穆炎早下了心思,当即扶正她的腰肢,见她面上丝毫未有恐惧,才轻斥道:“已经嘱咐过你千万小心,可你还是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 姜漓玥知晓方才是自己不注意才险些酿成惨况,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可又害怕穆炎当真动气,一时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凝立原地,穆炎见状,难免有些哭笑不得:“傻站着做什么,快跟上,不过这次可不能再踩着衣裳了,扶着我的手。” 见穆炎面上的神色难辨,姜漓玥乖巧地搭上他的手肘,从启步回屋时便开始寻思着说些他的好话:“果然郎君是天底下最关心我的了,今夜回去沐浴后我便让云杉她们替我寻些轻便的衣裳来,这样就能避免我踩着了,郎君也能替我少操些心。” 穆炎只轻轻“嗯”了一声,后续再未多言,姜漓玥以为穆炎正同自己生闷气,一时竟接不上话头,整个人怔愣在原地,穆炎却险些憋不住笑意,连忙对距自己一臂之距的不知所措的姑娘道:“我没生气,只不过身子是你自己的,我担心你自己都不知道注意着,我有时难免注意不过来,我是在同自己怄。” 这回轮到姜漓玥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二人沉默行了一小段路,姜漓玥终是憋不住小心思,又自动自觉同他搭话:“郎君别同自己怄气,我定会小心的,郎君便将心放到肚子里吧,若郎君不信,不若我发誓?若???” 穆炎虽一直专心看路,可听到此处难免有些分心,见姜漓玥神情认真丝毫未见玩笑的模样,他才阻止道:“你我夫妻二人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我只不过担心你再受伤,并不是为了让你同我发誓,你懂么?” 心中阴霾一时竟都散开来,姜漓玥连忙点点头:“我知道了,往后我定会谨记郎君所说过的,不过郎君你说,我们往后会日日如此么?” 日日如此,穆炎从前孤家寡人时一向是走一日看下一日的局势,如今同姜漓玥生活在一起,难免需要思量的更多些,从前提过的所谓和离书他自是连料想都未曾想过。 “只要你我不写下和离书,我们定会日日相见,日日如此。”穆炎应道。 和离书?姜漓玥上回听及此词时还是被秦应寒要挟之时,即便未曾被秦应寒要挟,她也当真未曾想过和离一事,毕竟前世曾经历过的给了她许多教训,对于秦应寒,她如今从未给过一份信任。 秦应寒本就是伪君子,若当真信任他,不过是玩火自焚,可姜沐雅却不同,她明白秦应寒的性子,却全然不介意飞蛾扑火。 姜漓玥自是不会愚昧到多次跳同一个火坑,何况秦应寒心机深沉,对于他所说的和离书,她从未上心,可何谈考虑,却未曾想穆炎竟记得如此清晰。 “好端端的,郎君别提和离,就算郎君有一日迫不得已写下和离书,我也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为何你觉得我写下时定时迫不得已的,万一我当时当真是想同你和离呢?你又要如何应对?” 未曾想绕了一大哥圈子竟绕不开这个话题,姜漓玥自小不是爱逃避之人,既是躲不过,她便坦然面对:“其实我一直不信会有那么一天,等到了再说吧,反正我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虽然你下和离书时并不需要参考我的意见。” 越到后头越不知怎的竟真有几分失落,见姜漓玥近乎将他所说的话当真,穆炎伸出指尖在她琼鼻上刮了刮:“你性子倒是有趣的很,我说了的你都相信,你就不怕有一天我是在骗你么?” 骗她么?其实她想说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他不会骗她,可难免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姜漓玥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想了想:“那也没关系,若当真有必要郎君便先骗一骗我,往后等想清楚了再告知我真相,我会一直等到你肯说的那天为止。” 穆炎不知被她的话触到何处记忆,一时脑海里闪过一个极快的场景,下一瞬他却什么也未曾捕捉住,见姜漓玥面色认真并无玩笑之意,他的神色一时也严肃起来:“听你的,不过其实我如今并无什么事可以瞒着你的。” 第八十四章 盛宠 宫里头的局势却同穆府其乐融融的气氛全然不同,一有风吹草动便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是夜,夜黑黝黝的,按理说当朝皇后生辰,姜宬于情于理都该歇在未央宫中,可在摆驾过程中,玉秋宫那位却突然派萃玉去将姜宬请入宫中。 姜宬原本已做好准备摆驾未央宫,见萃玉面色匆匆拜倒在地,心一下如同碰着了冰窖,一时顾不上原本计划,连忙询问:“你们家娘娘出什么事了?怎么今日竟派你前来。” 萃玉在宫中侍奉已久,自然知晓皇后生辰的重要性,可她偏偏出现在此截胡,还将状况往更凄惨的方向道:“还请圣上恕罪,奴婢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来请您,圣上也知晓近日由春转入夏,淑贵妃娘娘身子本就算不上硬朗,今日宴上许是受了风寒,如今在殿里咳得紧,可无论说什么也不肯请太医。” “奴婢劝说多次无果,才斗胆前来,我知晓我扰了圣上同皇后娘娘的重要日子,还请圣上恕罪,待圣上亲去看了淑贵妃娘娘后,我定会任凭处置。” 仅见她神色紧张描述一番,姜宬便已信了七八分,身旁的主事公公是个极其有眼力见的,见今晚风向扭转,连忙殷勤地上前询问:“圣上可要摆驾玉秋宫?” 玉秋宫自是不得不亲去一趟,可现下去未央宫的时辰到了,一样耽搁不得,姜宬斟酌半晌后,更偏向秦氏的病情,对一旁正等吩咐的公公道:“你去未央宫传朕的令,就说朕今日政务繁忙,改日再前去探望她。” 话里的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主事公公殷勤地“喳”了一声,又扬声对外头已备好的侍从道:“摆驾玉秋宫,夜里凉,都记着给我注意些,可别让圣上感了风寒。” 萃玉见得逞,临行转身时还特意给主事公公使了一记眼色,唇畔摩挲半晌, 隐约递了句“事成之后娘娘有赏”之类的话。 赏赐如今倒是其次,主事公公如今跟在姜宬身边,对于谁更受宠自是再清楚不过,宫里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秦氏风头正盛,此刻若逆她意,不就等于自寻死亡。 主事公公见过许多大风大浪,许多事上自是拎得清,更不可能做出损兵折将的事来,何况夜氏性子实在软糯,就算今夜姜宬不前去未央宫,明日后宫的局势定也是一派和平。 只不过玉秋宫今夜得了恩宠,自是不知在哪日又会趁机炫耀一番。 夜氏原本已由贴身侍女服侍着沐浴后又着了一身繁杂的衣裳,准备迎接姜宬前来,可在宫中坐了大半晌却连人影也不见,最后竟将主事公公等来了。 主事公公见夜凌薇面色红润,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好在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区区小事此刻自是拿捏十分得当:“皇后娘娘,今夜圣上政务繁忙,恐怕不会前来了,他特派我来传句话,说让皇后娘娘早些歇下。” 夜凌薇心底瞧瞧松口气,面上端着原先那副端庄模样,甚至透露出几分惋惜:“罢了,圣上一向关心朝堂政事,事事以此为先,公公跟在身侧可得多帮着些,毕竟我不便干政。” 皇后究竟是皇后,气度自是别的宫闱女子比不来的,难怪当初秦氏并未登上皇后之位,究竟是失了几分气度。 主事宫宫见完成姜宬下派的差事后,自是不好多加停留,当即寻机退下,待将他送至宫门外确认他已行远以后,贴身侍女复又返回殿内,见夜氏丝毫未有在意的模样,一时难免有些心急:“娘娘您怎都不知道着急,如今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踩在您头上了,您瞧瞧他方才说话的态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夜圣上去了玉秋宫。” “但凡玉秋宫那位主子一勾勾手,圣上的魂就全然被勾走了,可今日是娘娘的寿宴,她竟夜不放过,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当真替娘娘打抱不平。” 一连串听了一堆贴身侍女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话,夜凌薇难免有几分感动,一时又有几分感慨:“罢了罢了,如今我在宫中不就是如此么?我本意本就不是能得多少盛宠,只要家里一切安好,我在这里无论如何都是值的。” 贴身侍女是从云南时便一直侍奉在她身侧的,对她心中所思所想难免心底有几分了然,可毕竟她是主子,就算侍女猜透她所想的也不能开口询问,可今日日子实在太过特殊,她才忍不住多嘴问道:“娘娘本来其实有许多机会争宠,可娘娘为何一次也布愿意同秦氏争抢。” 夜氏抿了抿唇,望着窗外月色,示意侍女将声调降低,她说话时更是温声细语:“人一辈子这么久,总这么争抢也不是办法,秦氏竟喜欢,便将那宠爱夺去,我求取的只是同家人一世安康而已,你明白了么?” 夜凌薇本就属于不争不抢的性子,这种性子虽极好,可与这时刻争抢宠爱争到头破血流之地难免有几分不和,可夜氏却硬生生显现出了遗世独立之感。 待在深宫中大多人会被同化,可夜凌薇却一直保持着惯有的行事风格,许多事情并未因入宫后便有急剧变化,相反的是,她虽不得万千宠爱,可日子却照旧过得顶好,尽管姜宬许久未曾踏足她的领域,可她却始终不争不抢。 侍女既是替她忧心可又觉着她此等性子能更好地稳坐皇后宝座,毕竟从前嫡妻位置空缺时,姜宬即便给了秦氏再多恩宠,也从未将嫡妻之位给与秦氏。 夜氏见侍女嘀咕半晌总算咕哝完后,不忘提醒道:“这话你在宫里头同我说说便可,出了外面可一个字夜不许多提,别让别人抓了把柄,明白么?我这未央宫到底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必你比我清楚。” 夜氏虽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可宫里局势她该知晓的,便从未有一样能逃过她的眼,毕竟她虽对姜宬并未有浓厚感情,可皇后之责她到底需要时时关切。 后宫中但凡出了什么状况,姜宬首先便会责问到她头上,她为了后宫和平自是从未掉以轻心,侍女跟在她身侧许久,自是知晓宫中状况,当即噤若寒蝉。 姜宬摆驾玉秋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入秦氏耳里,原本她正百无聊赖得倚在榻上不知下一步做何事,听闻姜宬当真被自己请来,连忙直起了身,对一旁正替榻揉捏的宫婢道:“快替本宫看看,本宫今日可有何处不妥?” 宫婢一时不知状况,停下手中动作在她面上打量半晌,复又摇摇头:“娘娘容光焕发,自氏无任何不妥。” 秦氏却觉十分不妥,她连忙摇摇头,嘱咐道:“你替我将平时那些胭脂水粉拿来,我今日的目的可不是让自己容光焕发。” 宫婢应声,连忙手脚并用起身,强撑着发酸的腿行至梳妆台前,将秦氏惯用的妆奁盒取至她身前:“娘娘让奴婢拿的可是这个?娘娘想做什么?” 秦氏指了其中一盒镶嵌着花纹的物件儿,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给我上这个,方才我让萃玉去请人的时候说的是感染了风寒,你知晓该怎么做了吧?” 原来前面还有这一环,前后如今一连串起来,侍女便恍然大悟似的,当即将那物件儿取了出来,均匀抹在秦氏脸上,捣鼓半晌过后将一面小铜镜递至她身前:“娘娘看看这符不符合您的心意,若觉得不合适奴婢大可再替娘娘再弄一次。” 秦氏拿着铜镜左右摆了摆,面上表情已是十分满意:“可以了,本宫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今日你所为令本宫十分欢喜,待圣上明日上朝后,有赏。” 虽然平日里秦氏脾气算不得好,可到关键时候,该有的赏赐通常一样也不会缺,否则宫里头侍奉的侍女侍从早该全数走光了。 如今除了真心留下的便只有心里记挂着那些俸禄的侍女侍从了。 贴身侍女方才将妆奁盒收起时,边听见外头一句传唤,连忙跪拜在地,嘴里咕哝道:“圣上万安,娘娘可总算盼到圣上前来了。” 姜宬一路上都记挂着秦氏的状况,毕竟萃玉方才的神色难免让他有些忧心,可当真见了秦氏苍白的芙蓉面,一时有些愠怒:“你们都是怎么照顾你们家主子的,脸色都成这样了你们业不去请太医。” 见姜宬动怒,殿内大大小小的宫婢太监纷纷跪下,嘴里都说着求饶的话,秦氏唇角勾起抹得逞的笑,可稍纵即逝,在姜宬眼里那不过便是强颜欢笑。 她刻意将手搭在姜宬手背上,佯装善解人意的模样道:“圣上莫要怪罪他们,他们之所以不将太医请来,其实都是我属意的,我怕消息传出去影响了圣上同姐姐难得一聚的心思。” 第八十五章 同游 原本秦氏打的就是中途截胡的主意,至于能不能截下她心里早已有数,现下话里自是少了许多真意。 可偏生姜宬就专吃这一套,但凡经由秦氏说出口的,他就当真全套照收:“生了病就得好好顾着自己,下回再不如实上报我就好好收拾你殿里这些宫婢,让她们知晓知晓规矩。” 秦氏掩唇笑了声,眉眼间散开的全是笑意:“多亏圣上关切了,今日其实臣妾无大碍的,要不您摆驾回未央宫亲眼瞧瞧皇后娘娘?” 毕竟生辰姜宬都未曾亲临皇后寝宫,明日宫里定是传满风言风语,可恰恰此等风言风语正是秦氏所希冀传出的。 姜宬见秦氏话里话外皆一副为自己操劳的模样,难免心下一动:“无妨,你的身子要紧些,皇后那边我派人传过消息了,她定是不会在意的。” 秦氏抿了抿唇,应道:“皇后娘娘心胸宽广,自是不会跟臣妾计较了,那不知圣上今日晚膳可用足了?” 姜宬垂眼思量半晌:“晚膳倒是用足了,你现下先歇好,我已遣人请大夫前来。”后又揉了揉稍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朕还有些事务未完,待确认你无碍了我便回承乾殿。” 原本秦氏打算使点伎俩让明日宫里起些风雨,却未曾想到如今朝廷局势瞬息万变,姜宬注意力早被朝堂政事勾去许多。 毕竟身在君王身侧,她现下自是不得阻止姜宬处理正事。 “圣上如此劳累还需抽空来看我,当真是苦了圣上,臣妾多谢圣上恩典。” 姜宬正不知道想起同她说何事时,外头守门的宫婢恰好通传道太医觐见,他当即将人宣了入殿。 太医恭敬行礼后,半个身子伏在床榻旁,隔开张软垫替秦氏抚脉,可当他当真将脉搏摸了个清时,正想同姜宬如实相报,秦氏却不安动了动原本该静放的双手。 原本太医准备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咽了回去,半晌后支支吾吾道:“贵妃娘娘…娘娘身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只不过臣对症下药给娘娘开几日方子服下,定能有所好转。” 姜宬未注意到其中小动作,见太医支支吾吾模样险些以为秦氏是得了些什么难愈的重症,若非太医后续道只需服下几副药便能痊愈,他现下恐已发怒。 近日除了朝堂政事,姜沐雅耍性子直事同样让他十分忧心,若今日秦氏身上再出纰漏,恐怕他本就濒临暴怒边缘却因不得已信任多日的情绪终将爆发。 待太医将方子写下交到随身宫婢手中后,姜宬紧蹙的眉才缓缓舒展开来:“无大碍便好,近几日先好生照料着,若有任何状况记得随时知会我。” 皇命他一个小小太医又怎敢反对,当下既是连连点头做下保证:“放心吧,臣定当好生照料娘娘,娘娘如今身子并无大碍,只需臣这几日方子便能好全。” 弦外之音自是逃不过姜宬原就缜密的心思,可他现下并无过多心思追究,只嘱咐道:“朕知晓了,如此便最好。” 待太医转身离开后,姜宬只稍待片刻便嘱咐秦氏好生休息,推脱道承乾殿内尚有几封奏折需他批复。 话到此份上,秦氏知她如何也拦不住,索性大方行了个礼:“臣妾恭送圣上。” 翌日,姜漓玥正执玉梳对镜梳妆,云杉正替她从妆奁盒里挑出符她心意的玉簪。 片刻后,穆炎打帘而入,方才入夏时常有微雨,且雨中总带些寒凉,随着帘子掀起时碰撞出的声响,庭院里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同夹杂传入耳中,姜漓玥霎时有些神情恍惚。 身上一时因外头夹杂着微雨的风多了些凉意。 奇怪?分明昨日还是大好晴天,怎霎时便下起了雨,不过近日气候本就多变,姜漓玥只刹那半晌便从中还过魂来:“郎君怎的此刻来了?不是将近上朝的时候了么?” 耳侧圆润的珍珠耳坠随她动作轻轻起伏。 穆炎身着紫色官服,头戴冠,相比起从前新婚时似已消瘦许多,如今一贯俊雅的眉目间总极易充满疲倦。 他凝立在门外,止住步子,冷意夹杂灌入,吹得姜漓玥险些咳起来,穆炎才骤然发现些不对劲,当即入门复又将帘子放下。 姜漓玥停下手上正用玉梳顺发的动作,缓慢笑开来:“郎君难得像今日这般沉默,莫非是心里藏着事?” 穆炎如此状况其实并不如寻常时候,通常他将自己掩藏起来时,姜漓玥便识相不会同他多打探,可若让他亲自开口,偶尔可能存些羁绊。 静默间,穆炎行至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玉梳替她顺了顺垂落在身后的长发,轻声喃喃:“上回答应了要带你去东湖的,不如我明日便带你去如何?我忧心再拖下去我又被朝堂羁绊住。” 姜漓玥原以为是出了何等事,直到听他是为了抽空带自己前往东湖时心中难免有些意动,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是又惊又喜:“我之所以想同郎君外出不过是想同郎君多培养培养感情,未曾想郎君竟如此在意我的想法。” 感慨完后,念及她在府中待着本也是百无聊赖,索性利落应下:“既是郎君想带我前去了,那我便命云杉同含冬替我收拾行囊,明日便可出发。”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穆炎总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既是如此,那我便命远青同向青备好前去的马车了,你先好好歇息,我该赶着上朝了。” 姜漓玥从他手中接回玉梳,待他抬步行至帘子附近时,她才添了句:“往后郎君想同我说什么便直说就是,任何时候都无需遮遮掩掩的,无论郎君如何决定,我都相信郎君。” 突如其来一句信任,穆炎一时无法招架,好在他离姜漓玥远了些,面上情绪早已难辨,可为避免她多疑心,穆炎当真应了句才出门。 不知是心中藏着欣喜还是如何,姜漓玥总觉在府中的日子如梭,杏眸开合间便度过了一日。 次日,因心中惦记着东湖之事,姜漓玥一夜心心念念都是东湖的美好光景,一时因兴奋过度险些没入睡,最后若不是缓解过来恐怕一夜未睡。 起身时她便觉自己如今开始小题大做起来,分明不过是次东湖之旅便让她如此兴奋,往后旁的让她乐呵的事估计数不胜数,她如此模样怎能轻易招架的住。 当她面临铜镜时便有些后悔昨日上榻后想东想西,就连替她梳妆的云杉甚至一同吓了一跳:“郡主,你昨晚没歇好么?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模样。” 虽她芙蓉面上全是绽开的笑意,可云杉总觉得其中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可让她细说却又道不出心中那种感觉。 姜漓玥本就不是认死理的人,见确实并未存在问题后,催促云杉替自己梳妆:“今日速度要加快些,我听闻郎君早早起身去书房了,兴许是有正事要处理,我们赶紧收拾好出门,别耽搁了他的时间。” 云杉执着玉梳的手一顿,手下速度依旧不紧不慢,发髻梳好后,姜漓玥心中已有些焦灼,她瞧了眼外头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外头像是起风了?东湖毕竟在湖边?是不是去不了了?” 原先云杉注意力全放在梳妆上,正想偏头时,恰听闻一声惊雷,连忙躲闪一旁,声音多少听着有些颤抖:“看起来天色确实不太好,郡主还要同郎君出行么?” 早已计划好的,何况穆炎尚且未提起取消行程,她难得同他有机会相处,自是不会自断其路:“自是要的,反正我在府里头无事,何况郎君还未曾说什么呢,你可曾听书房里传来什么动静了?” 云杉摇摇头,姜漓玥顺着话头继续往下道:“这不就对了,总之有郎君在,出不了多大事的,你个小丫头最近想的是越来越多,做事时其实无需畏手畏脚的。” “奴婢不是畏手畏脚,只是怕郡主何处觉得我服侍的不妥帖,所以才想着事事能做的周到些,看来是奴婢操之过急了。”云杉急忙替自身辩解道。 姜漓玥如今一心摆在梳妆时,对她妄自菲薄的话不甚同意:“你跟在我身边许久,如今除了你和含冬,其他人我都觉得缺些什么尤其是你,所以事事已然周到,你只需顾好往常需你照料的事便可。” 云杉从妆奁盒里挑出往日姜漓玥外出时素来喜爱戴的步摇替她缀入发髻里,又打量半晌她耳侧圆润的珍珠耳坠:“郡主要不要换一副耳坠?也好尝鲜,今日您的妆奁盒里添了不少这些玩意。” 这对珍珠耳坠虽看着平常,可姜漓玥总觉得带着顺心顺意,何况此物是穆炎特意赠与她的,她自是愿意随时戴在耳侧,如今突然换下倒真有几分不习惯。 她眸光在妆奁盒里扫了一圈,兀自摇摇头:“罢了,我本就要求不多,其实如今这对已是不错,况且时间紧些,换来换去多麻烦。” 云杉却一下点穿她心思:“郡主是不舍得换吧,毕竟这对耳坠可是郎君亲赠给你的,若是换作奴婢,再怎么也得戴上个五年十年。” 知晓她故意打趣自己,姜漓玥只轻举起手以示警告,可半晌后却未忍住率先收回。 第八十六章 误解 云杉偏偏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见姜漓玥舍不得对自己下手,当下欣喜道:“我就知道郡主舍不得对奴婢下手,果然郡主是天底下最好的郡主,奴婢跟在您身边是彻底值了。” 姜漓玥垂眸理了理裙摆起身,闻言反问:“难不成从前觉得跟在我身边不值当么?我有何处亏待你了?你只管说,我姜漓玥从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 服侍在她跟前已有如此长的时间,云杉自是知晓姜漓玥那副偶然刀子嘴豆腐心的模样:“我知道了,不过郡主出嫁后性子当真变了许多,人也变得啰嗦起来,趁着现下天色正好,郡主不妨去书房先寻郎君吧。” 只消梳妆打扮片刻,外头原先暗沉的天竟已有几分亮堂起来,眼下的天色确实正是最好出行的时机,既已经收拾好,姜漓玥自是没有多耽搁的道理,何况她并非拖沓之人,确认再三没有落下任何物件后,她便率先起步出了门。 行至书房时,因从前得过穆炎的应许,她本想直接进入,可念及如今书房之门紧闭,她若堂而皇之闯入难免有失体统,思量再三她正打算拿指关节叩门时却发觉里头有轻微的交谈声。 单从外面听声音,姜漓玥便知那声音已是刻意压制过,可到底让她听去了三分。 里头侍从似是远青,姜漓玥仅凭声线勉强确定下,前头的前因后果她尚且并未知晓,待她听清时起总觉得话里话外总指向她。 “郎君,如今圣上让您纳妾,这可如何是好?” 里头传来远青稍显焦灼的声音。 姜漓玥却一下被话里的意思吸引,纳妾?姜宬居然已经这般不顾及亲情将手伸向她身边了吗?往前尚且还在端王府时,若姜宬将手伸向端王府,她还好同父兄母亲商量过后应对。 可如今纳妾又是为了哪般?分明穆炎尚且才刚成家,虽现下她情绪已有起伏,可依旧伏在门上按捺心思继续往下听。 屋里沉寂许久,正当姜漓玥以为穆炎不会做出回应时,屋内复又响起他的声音:“这事暂且搁置一旁吧,如今圣上的态度我捉摸不清,不过父亲从前也纳妾,这实属正常,指不定他只是觉着有适龄女子,觉着合适便想塞到我身侧。” 其实纳妾之事全然取决于本人的意愿,穆炎若是誓死不从,姜宬想必拿他没办法,可单从姜漓玥所听对话中来看,穆炎对纳妾的态度似乎……并不反对? 莫不成是她听少了什么关键因素么?虽说偷听墙角之事十分可耻,可姜漓玥数年来第一次急切想得知真相,自是顾不得道德之事了。 里头二人不知为何放松了警惕,似全然并未感受到外头的风吹草动,远青继而往下道:“那夫人那边如何交代?郎君也知夫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毕竟她是端王府的掌上明珠。” 穆炎对此也有些头疼,虽纳妾乃人之常情,可他对姜漓玥多少生了情愫,如今二人并未有争端的情况下他突然纳了个妾回来,若换作他是姜漓玥,心里也难免膈应。 可今日上朝时姜宬给的期限并未有几日,除却外出这一日,所剩思量时日已不多,他沉吟半晌,轻声道:“罢了,此事先不要告知夫人,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听及此言,姜漓玥思绪难免有些涣散,凝立在门外正是进退维谷之际,却听云杉扬声唤道:“郡主,怎的站在外头不进去?郎君在里头议事么?” 姜漓玥连忙疾步上前身手掩了她的唇,唇瓣蠕动几下示意她噤声,用唇形同她打哑谜:“待会听我说,你只管应下便是了。” 云杉虽不知原因,却连忙点点头,姜漓玥这才缓缓松开手,虽她阻止及时,可里头二人究竟听到了云杉唤她的那句,一瞬恢复寂静。 穆炎一时心跟着提到嗓子眼上,同远青打了个眼色:“怎么方才情报有误?不是说人还在梳妆么?今日这速度是怎么回事?” 往常姜漓玥出门前总得捣鼓个一炷香时间,可今日还未过一炷香时间却已等在书房门口了,远青入书房未消半盏茶功夫,分明才去看过,怎么一下就梳妆打扮好了? 远青继而递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穆炎也知眼下后悔已是为时已晚,方才二人的对话不知姜漓玥可有听去几分,可眼下他自不能露怯,他微咳了咳,行至月门后,将门拉开,果不其然姜漓玥已梳妆整齐立在门外,他掩住面上稍显尴尬的神色:“今日怎如此快,来了也不敲门。” 姜漓玥见他面上丝毫没有被偷听墙角所露的胆怯,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装的比他还自然:“方才以为你们在议事,我见书房紧闭便想着别叨扰你们,恰好在原处秋千上坐着呢,未曾想云杉这丫头到底是坏事了。” 云杉见她提及自己,十分配合地接过话头:“郡主到底没有提前听我说,我便一时忘了分寸,都是奴婢的错。” 穆炎现下无法分辨姜漓玥方才到底是听没听到二人的对下,可当下权宜之计便只能佯装不知:“既已准备好了,那我们便出发吧,马车已在外头侯着了。” 难怪书房里并未见向青,姜漓玥跟在穆炎身后挪动步伐,眼神却总不自觉往廊外飘,心中反复念及方才二人对话时,心口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可究竟缺些什么,姜漓玥却一字也描述不出。 许是穆炎心里正藏着不能对姜漓玥脱口而出的秘密,两人一前一后行着的一路上格外的沉默,直到临登马车前,姜漓玥一手扶着他的肩,正欲入内时,莫名道了句:“郎君今日是有话要与我说吧?” 穆炎抿了抿唇,矢口否认:“今日当真就是想陪你散散心,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东湖的景么?恰好这个季节正好,而且你看今日我起身时还以为外头要转阴,却不想天际这般好。” 现下外头天际确实亮堂的很。 姜漓玥心里头还在思量着方才所听的对话,在心里折磨千万遍,却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从前她的感知出现错误?分明她以为穆炎同自己的心思一致,可如今一个横空而出的纳妾究竟让她心里有些难安,且马车行了半盏茶功夫,穆炎几次将目光投至她身上,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姜漓玥不知在心中憋了多久,倏地有些濒临爆发边缘,可她只隐忍问道:“郎君是不是想纳妾,却不知如何与我说。” 心中辗转千百回,开口时却是罕见的平静,穆炎早已料想到如此结果,现下倒不意外:“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这是圣上给我指的,我不得不从。” 原是如此,尽管方才二人谈话时再克制,姜漓玥所听的也确实未实,现下她得知了真相多少有些五味陈杂,一时轻嗤一声,却是在嘲笑自身:“果然我一个郡主之名只不过是摆设而已,就连独享一个夫君都不行,而我的夫君也一样,不得不屈服于权威。” 话语刚落,狭小的空间内便隐现丝丝火药味。 他眉间一拧,原本克制着不说真相,可此刻姜漓玥的态度不知触及他哪根紧绷的弦,一时难听的话正徘徊在唇边:“我知你堂堂郡主身份高贵,可你也不用日日提醒我你的身份?何况纳妾之事并未成定局,如今三妻四妾不实属正常么?何况……” 原来有些恍惚的姜漓玥霎时被他一句话刺得有些清醒过来,一双波澜无惊的眸子望着他,语气平静的句句讥讽:“所以你今天带我来东湖是为了哄我,让我同意让你纳妾么?” 穆炎最后一根弦彻底崩塌,难听的话一时满溢而出:“够了!姜漓玥,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态度,你既是如此不谅解我,那我想我们两不适合再生活在一起,不如今日便就此断了关系?” 断了关系? 就此断了关系究竟是何意? 姜漓玥找不到事情源头,一时思绪绕成一团乱,无论如何也解不开来。隐在裙下的仟瘦指间紧攥着衣角,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忍去辛酸再三确认道:“郎君当真要同我说这般话么?我们几日前才说好岁岁常相见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岁岁常相见也有许多法子,你知道这首春日宴的前后吧?” 姜漓玥平日里喜欢研读许多书籍,自是知晓他口中所说的春日宴,如今竟成了一场笑话么? 原本不属娇弱的人此刻想撒娇,却觉得时宜不适,可穆炎面上多少不像是在说玩笑话,正当姜漓玥拿捏不准时,穆炎复又开口:“下车。” 云杉全然不知状况,只见姜漓玥一身狼狈从马车上下来。 天际适时由亮堂转为阴沉,不知是怜悯还是嘲笑她,竟适时下起了连绵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凉风灌入她的鼻腔,吹得姜漓玥一口血闷在胸口。 她抬手抹了把有些狼狈的脸,声音混合着雨跌落的声响,格外清脆:“郎君方才一定是同我说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郎君其实…” “够了!我说的话一向不会反悔。”还没等她说完,他格外冷清的声音便突兀响起,望去的眸子里也充斥着冷漠,“只是方才落了东西,现下交给你。” 开口之余,穆炎从身后取出一卷宣纸,其中所书之言姜漓玥尚且并不清楚,可穆炎将它塞入她怀里后便又转身上车,低喝一声唤远青驾车。 眼见穆炎决绝的背影,姜漓玥一时有些无措。 对了,书卷,还剩方才穆炎留下的那书卷,上头书的内容她还尚未知晓,指不定是告知她其中的苦衷,一定是如此。 姜漓玥玉手疯狂在地上摸索着,泪珠止不住顺着面颊两边往下滑,连视线也模糊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她狼狈的面上多了一丝喜色,玉手下多了一卷书卷。 她急切于知晓真相,当即将已被尘泥染的有些脏的书卷展开来。 可待看清那书上几行字时,她却整个人怔在原地,面色苍白,心痛如万箭穿心。 和离…… 原来当真是和离书! 他居然当真狠心,可她究竟做错了何事? 前后情绪波动过大,云杉难免替她有些担心,即刻跪在她身侧,想安抚她却无从下手,半晌过后,才见姜漓玥倏地仰头望天笑了笑,原先憋在胸中的一口血紧跟着释放出来。 顷刻间和离书便已沾染上大片血迹,夹杂着其中雨渍,混乱不堪……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看着姜漓玥嘴角染着的鲜血,云杉一时吓得大脑空白,双手发抖无措。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云杉心急如焚,直接提起罗裙疾追过去,扬声呼道:“停车,快停车啊!” 姜漓玥就这样站在雨中,望着拼命追赶马车的云杉,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雨水混着泪水噙在眼眶,他,不会回头了…… 突然,只听一道嘶鸣声嘶响彻空荡街头,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不复相见 《重生宫斗日常》第八十七章 不复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奇遇记 《重生宫斗日常》第八十八章 奇遇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郁结成疾 《重生宫斗日常》第八十九章 郁结成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得三娘相助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一章 得三娘相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疏解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二章 疏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不如意郎君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三章 不如意郎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没有答案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四章 没有答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进宫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五章 进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抱病离京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六章 抱病离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陪陪我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七章 陪陪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穆府威胁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八章 穆府威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危机解除 《重生宫斗日常》第九十九章 危机解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受伤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章 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两情相悦 这种感觉越强烈,穆炎就越痛苦,一方面不想姜漓玥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另一方面却又想与姜漓玥岁岁常相见。 “玥儿,我问你,你……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就是等到那天你病好了……” 穆炎说话从未这般吞吞吐吐过,姜漓玥也明白穆炎想要说什么。 他想要问问自己,是否愿意在回到穆府。 这件事姜漓玥不是没有想过,毕竟对外姜漓玥在这里只是养病,若想要回去,随便找个病好了的理由,就可以重新回去。 但是自己真的要回去吗?前世就因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一章 两情相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和好如初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二章 和好如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救人一命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四章 救人一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盐商之子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五章 盐商之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不简单的来客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六章 不简单的来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怀孕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七章 怀孕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云南王世子夜玄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八章 云南王世子夜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秦应寒来访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零九章 秦应寒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回穆府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章 回穆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相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窗“事发”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窗“事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陈将军解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四章 陈将军解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入辰清院 “哼,做不做得出,可不是姐姐一人说的算的,这件事姐姐还是装作不知道的为好,自求多福。” 淑贵妃看到夜凌薇过来很是不爽,本身他们的计划被打乱,就已经很恼火了,现在又蹦出了一个夜凌薇,怎么板上钉钉的事情也能被姜漓玥说成白的,她真的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事关我们云南王室,难道真的是我想不管,就能不管的吗?!” 夜凌薇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含冬昨天将这件事和她说出来的时候,夜凌薇除了吃惊,那就是生气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入辰清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拉拢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六章 拉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穆炎来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七章 穆炎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产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杀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秦应寒反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章 秦应寒反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淑贵妃倒台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一章 淑贵妃倒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利益的工具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二章 利益的工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玄的要求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玄的要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下嫁云南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四章 下嫁云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法改变的事实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法改变的事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京城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京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劫道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劫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受伤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八章 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体取骨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体取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劫后余生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章 劫后余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新开始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新开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赈灾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二章 赈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日月城之灾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三章 日月城之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运粮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四章 运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贼刘昌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贼刘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南王的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南王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日月城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七章 日月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尹氏姐妹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八章 尹氏姐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被人看上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被人看上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惊心动魄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章 惊心动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陂村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陂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锁龙井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二章 锁龙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尹梅的邀请 尹梅不是不知道姜漓玥的意思,其实早在那时候,姜漓玥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们是不可能的。 但是尹梅也没有办法,昨天在后花园的事情,王沪生已经知道了,他口口声声说理解自己的苦衷,却还是将尹青关了起来。 若她今天不把姜漓玥带到疫情营里去,那么尹青就会被卖到青楼去。 自己的父母在两姐妹被抢来的时候,就被官兵们误杀了,尹青是自己惟一的亲人,为了这个,她厚着脸器挡着两个人的去路,这让穆炎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 姜漓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三章 尹梅的邀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感染瘟疫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四章 感染瘟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瘟疫泛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五章 瘟疫泛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没病?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没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最后的尊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最后的尊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情败露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情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修建水渠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四十九章 修建水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回京城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章 回京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己的秘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己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玄身世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玄身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实身份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实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日日红客栈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四章 日日红客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调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五章 调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家鬼宅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家鬼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贪婪的下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七章 贪婪的下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宋家之女初长成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八章 宋家之女初长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穆府来客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五十九章 穆府来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相熟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章 相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糖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一章 糖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冰雹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二章 冰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关怀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三章 关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意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如趁早认清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如趁早认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助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瞬息万变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七章 瞬息万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行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终有转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六十九章 终有转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提及婚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章 提及婚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择日成婚 姜漓玥自然记得,曾经穆炎误打误撞给二人做媒之时,远青可还说过自己配不上云杉的话。 对于云杉这个丫头,她自是了解的,从小云杉便跟在自己身边,虽说只是丫鬟的身份,可也是见惯了那些人中龙凤的公子的。 她虽自知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嫁与那些官家子弟,或者是文人秀才的,自己就算是郡主的丫鬟,也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因此,云杉的要求并不是很高,但她却是一个心气儿高的人。她的夫君可以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绝......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一章 择日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与梅花两白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与梅花两白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否一生所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三章 可否一生所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告一段落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四章 告一段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见姜家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见姜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做与不做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六章 做与不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赐婚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七章 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当街出丑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八章 当街出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乡野丫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七十九章 乡野丫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前朝之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章 前朝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尘埃落定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一章 尘埃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循序渐进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二章 循序渐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成亲前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三章 成亲前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朱门酒肉臭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四章 朱门酒肉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宫拜访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五章 进宫拜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路遇女子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六章 路遇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遇怪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遇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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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这府中的粮仓倒是藏了很多的粮食,看来如今暨州之中,各个地方官都没有开仓赈灾,这么说来他们的仓库中余粮都是很充足的。 如果夜玄这儿不放消息,其他地方的人也不会知道,李檀文与吕道云二人已经被夜玄抓进狱中。 想到这里,夜玄又借着李檀文的名义,立马给暨州各个地方官都传了令,让他......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章 同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患难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一章 患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暂住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二章 暂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 主动前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三章 主动前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四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 救美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五章 救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缘由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六章 缘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穆炎的想法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七章 穆炎的想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 赈灾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八章 赈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 上元节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零九章 上元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消失不见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章 消失不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外族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一章 外族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变天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二章 变天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忧心之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三章 忧心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出事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四章 出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互相隐瞒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五章 互相隐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遭遇伏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六章 遭遇伏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有人针对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七章 有人针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 熬汤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八章 熬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准备离开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一十九章 准备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告别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章 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会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一章 会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泡温泉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二章 泡温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同意回京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三章 同意回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返回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四章 返回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冰下之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五章 冰下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苦命鸳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六章 苦命鸳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萍水相逢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七章 萍水相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地头龙 “难道你以为我们决定帮你之时,还怕被你拖累吗?”穆炎沉声说着,不过在心底他对于这林方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钦佩的。 一位男子能对感情这般忠贞,甚至不惜付出性命,本就值得世上大多人敬佩,更何况如今他们二人已到了这般绝境,在穆炎等人帮助他时,想到的仍旧是穆炎他们的安危,却不是自身幸福,足以证明他的人品不错。 说来这林方倒的确如那老大夫所说,是一位良善之人,正因为如此,穆炎才更要帮他们将这件事给解决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八章 地头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片混乱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片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阴气太重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章 阴气太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什么怪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一章 什么怪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会害怕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会害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凭空消失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三章 凭空消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四章 发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内讧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五章 内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 苏醒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六章 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疯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疯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找上门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八章 找上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鬼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三十九章 有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分开行动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章 分开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往生门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一章 往生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土匪一般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二章 土匪一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下山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三章 下山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四章 当局者迷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四章 当局者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要去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要去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差点儿出丑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六章 差点儿出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用膳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七章 用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孙儿不孝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八章 孙儿不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往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四十九章 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章 应是有孕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章 应是有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走神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一章 走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事献殷勤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事献殷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来拜访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三章 来拜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进宫赴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四章 进宫赴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场面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五章 场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出好戏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出好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见面 置身事外之时便只是看个热闹罢了,可一想到夜凌薇涉及其中每日都在旋涡中心,姜漓玥便不由的忧心忡忡起来。 宴会很快散了,姜宬得了新的美人如今才顾及不得其他,宴会一散他便匆匆忙忙携着宸妃离开了。 而夜凌薇则是稍稍落后了几步,周围两个奴仆扶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虽然累了些但姜漓玥看她护着肚子动作轻柔,想必也是乐在其中。 大臣们此刻都在忙着退下自然无人盯着这一边,穆炎派人去与夜凌薇说了几句,她点......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七章 见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八章 美人计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八章 美人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分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五十九章 分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章 当局者迷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章 当局者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一章 娶为妾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一章 娶为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出发去靖州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二章 出发去靖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三章 骄纵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三章 骄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刁蛮小姐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四章 刁蛮小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卖身葬母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五章 卖身葬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突发状况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六章 突发状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究竟何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七章 究竟何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问责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八章 问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发威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六十九章 发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章 直来直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章 直来直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宸妃摆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一章 宸妃摆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场鸿门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场鸿门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蹊跷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三章 蹊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有危险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四章 有危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偶遇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五章 偶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城门紧闭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六章 城门紧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危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七章 危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八章 支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八章 支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九章 记忆错乱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七十九章 记忆错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 安静的夜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章 安静的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 教训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一章 教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把柄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二章 把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先回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三章 先回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是何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是何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切磋切磋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盒子来,将那盒子放到姜与休面前,尉迟灵这才揭开。 她开口问道:“你可识得这是何物?” 姜与休眉头皱着,“不就是一只金钗,有何奇怪之处吗?” 尉迟灵盯着他,“那你再看这上面的图案是何?” 倘若是旁人这般问又是陌生人,姜与休必定是懒得搭理,可如今不知为何看着尉迟灵的面容,他竟不自觉地便想和她多说几句。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开口道:“芍药花,这倒是寻常,......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五章 切磋切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六章 梦魇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六章 梦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七章 立马赶回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七章 立马赶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宫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九章 如何进城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八十九章 如何进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章 回府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章 回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 端王府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二章 端王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三章 硬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三章 硬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关柴房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四章 关柴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住下来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五章 住下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六章 醒来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六章 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是一件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是一件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迷香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八章 迷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九章 计划落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二百九十九章 计划落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章 反间计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章 反间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一章 此生无憾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一章 此生无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出逃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二章 出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三章 混出府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三章 混出府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出府送信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四章 出府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五章 莫名来访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五章 莫名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六章 管理下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六章 管理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七章 春雨贵如油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七章 春雨贵如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八章 污蔑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八章 污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九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零九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章 出去走走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章 出去走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治病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一章 治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喜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喜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三章 相聚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三章 相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冤家路窄 “待进酒楼和你我二人与远青一起偷溜出来,去端王府查看皇后娘娘的情况之后再回来。” 穆炎悄声对姜漓玥说着,她点了点头就开口道:“将尉迟姐姐也带上吧,这几日她每天都去端王府中看阿兄,虽不知阿兄是否想起了之前的记忆,但见到她总归是开心的。” “你既决定了,那就让她一同随着去吧,万一发生什么情况,她也可保护你一二。” 姜漓玥无奈摇了摇头:“你倒总是打着如意算盘,若这一次真寻得了那云鹤,又治不了我的病......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四章 冤家路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五章 借酒消愁愁更愁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五章 借酒消愁愁更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六章 拜访太史公府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六章 拜访太史公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 深闺有女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七章 深闺有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凤凰涅槃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八章 凤凰涅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九章 重重谜团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一十九章 重重谜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章 揭开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章 揭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顽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顽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二章 命苦之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二章 命苦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隐姓埋名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三章 隐姓埋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四章 蛊毒血红蛛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四章 蛊毒血红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五章 解毒之法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五章 解毒之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六章 潜入宫中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六章 潜入宫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七章 拉红线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七章 拉红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前朝往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八章 前朝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九章 秦氏家族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二十九章 秦氏家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章 突然变性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章 突然变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到达西域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一章 到达西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诸事不宜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二章 诸事不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三章 被绑架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三章 被绑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寻找姜漓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四章 寻找姜漓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五章 瓮中捉鳖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五章 瓮中捉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六章 趁火打劫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六章 趁火打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七章 得知真相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七章 得知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八章 乱点鸳鸯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八章 乱点鸳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九章 因果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三十九章 因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章 到达火圣山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章 到达火圣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一章 偷梁换柱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一章 偷梁换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互相了解 云梦清只不过是一个女子夜玄,又怎能跟她一般计较呢? 更何况她只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夜玄并不介意,他转而看向云梦清:“如果你和我们想要好好合作,最好提前把一些事情说明白了。” 见他对自己的美貌并不动人,云梦清心中自是不喜悦的,不知为何她与这夜玄就是看不顺眼。 在她出生以来还从没有人这般忽略过自己,夜玄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的要求,云梦清心中自然不开心。 更何况往常阿如汗陪在他身边的时候......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二章 互相了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互帮互助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三章 互帮互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下蛊之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四章 下蛊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五章 解蛊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五章 解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六章 回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六章 回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路朝天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路朝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八章 胆大包天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八章 胆大包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九章 我的客栈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四十九章 我的客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章 解蛊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章 解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一章 致命一击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一章 致命一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二章 暴风前夕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二章 暴风前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三章 陷阱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三章 陷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四章 被指证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四章 被指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五章 破局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五章 破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六章 嫁祸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六章 嫁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七章 波澜再起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七章 波澜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八章 计中计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八章 计中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九章 被杀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五十九章 被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章 逃脱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章 逃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一章 盒子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一章 盒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二章 蹊跷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二章 蹊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三章 往事迷雾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三章 往事迷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亲生兄妹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四章 亲生兄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五章 给你惊喜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五章 给你惊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送礼物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六章 送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七章 退婚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七章 退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八章 借酒消愁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八章 借酒消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差钱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差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章 滚出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章 滚出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青楼 接着宇兰凝便一手一个拉着二人跑了起来,直到走出酒楼很长一段距离,他们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她这才松开了手。 李烟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夜玄却是面不改色,他开口道:“刚才砸坏了那么多的桌椅,还没有赔就这样跑了?” 宇兰凝摇了摇头:“刚才你们打架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把钱付过了,不然你以为老板会这么轻易的让咱们跑出来吗?” 见状夜玄没有再多说,李烟儿这才开口道:“多谢这位公子和小姐相救,烟儿无权无势,不......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青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二章 烂醉如泥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二章 烂醉如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三章 溜进宫中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三章 溜进宫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可以离开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四章 可以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起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起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六章 惹是生非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六章 惹是生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谣言四起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七章 谣言四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八章 方便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八章 方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九章 准备启程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七十九章 准备启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章 不告而别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章 不告而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一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一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二章 横生枝节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二章 横生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三章 修整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三章 修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四章 祭拜自己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四章 祭拜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五章 贸然插手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五章 贸然插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六章 离开云南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六章 离开云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七章 鬼鬼祟祟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七章 鬼鬼祟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能告诉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能告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九章 出去逛逛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八十九章 出去逛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章 触碰机关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章 触碰机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好卖吗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一章 好卖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来人闹事儿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二章 来人闹事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三章 给我抄店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三章 给我抄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四章 首饰铺子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四章 首饰铺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五章 让给她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五章 让给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六章 病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六章 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七章 样貌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七章 样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八章 接近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八章 接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变化 “韩秋!你还好吗?” 含冬带着侍卫回来的时候,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她赶忙领着那些侍卫冲进了屋子里。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剩下不丁点儿零星的火苗也很快都被他们给消灭了。 只见韩秋此刻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她脸上全都是被浓烟所染出来的黑色。 甚至眼睛都被熏红了,韩秋喘了口气,开口说道:“小姐呢?我刚才似乎听到她在外面叫我,可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又没有声音了。” 被她这么一说含冬也吓了一跳:“我光...... 《重生宫斗日常》第三百九十九章 变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章 奇怪之处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章 奇怪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一章 疑点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一章 疑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二章 雨夜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二章 雨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三章 命悬一线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三章 命悬一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四章 神秘组织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四章 神秘组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五章 毫无线索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五章 毫无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六章 多管闲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六章 多管闲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七章 旧事故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七章 旧事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八章 跟在身后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八章 跟在身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零九章 想方设法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零九章 想方设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章 联络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章 联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一章 出去转转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一章 出去转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二章 暗中观察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二章 暗中观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三章 神机妙算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三章 神机妙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四章 孩子没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四章 孩子没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中毒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五章 中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六章 梦境之中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六章 梦境之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七章 微服私访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七章 微服私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八章 打探情况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八章 打探情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九章 幕后推手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一十九章 幕后推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章 青楼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章 青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一章 顺藤摸瓜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一章 顺藤摸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二章 听闻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二章 听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三章 转移阵地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三章 转移阵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四章 因为失忆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四章 因为失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五章 香炉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五章 香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六章 被关地下室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六章 被关地下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七章 扭转风向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七章 扭转风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八章 人赃并获 而且此番大家也都正是抓不住方向没有主意的时候,因此他提出的这个反而这边很容易就被众人给接受。 一时之间他们也来不及在思考,究竟耿海为何一言不发地便率先出去,而没有与其他任何人所说。 见到众人都答应了下来,王四这也知道该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了。 “如果侍卫长真的是有事要出门,为何不提前交代好咱们呢?况且他一直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不会就这样不告而别吧?”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都看了过来,原本有几个人心......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八章 人赃并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九章 将计就计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二十九章 将计就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章 搬回去再生变故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章 搬回去再生变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一章 再度搜索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一章 再度搜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有所查获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二章 有所查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三章 信中内容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三章 信中内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四章 秘密组织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四章 秘密组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五章 被人围住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五章 被人围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六章 逃脱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六章 逃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七章 终回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七章 终回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八章 假冒女子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八章 假冒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三十九章 重逢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三十九章 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章 易容之术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章 易容之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入宫赴宴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一章 入宫赴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二章 功夫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二章 功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三章 突生变故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三章 突生变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审问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四章 审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五章 从长计议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五章 从长计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不要反抗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六章 不要反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七章 生变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七章 生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八章 似乎胖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八章 似乎胖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四十九章 妖星在皇宫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四十九章 妖星在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章 骑马比赛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章 骑马比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一章 情投意合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一章 情投意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二章 百草城之变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二章 百草城之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时地利人和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时地利人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四章 强弩之末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四章 强弩之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线生机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线生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六章 离别 没一会儿,穆炎便已经回来了,只是看他面色并不乐观,想必事情是被拒绝了。 姜漓玥开口宽慰道:“或许如今活着对于陆先生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他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我们便也休要多加阻拦了。” “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看来他是见不到我登上帝位的那一日。” 看着他眼神之中冒出的熊熊斗志,姜漓玥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直到此刻,穆炎才真正下定决心,他知道自己如今要做的这......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六章 离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进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七章 进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八 坏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八 坏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五十九章 发现洞口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五十九章 发现洞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章 别有洞天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章 别有洞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一章 神奇阵法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一章 神奇阵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二章 众人归来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二章 众人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两人见面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三章 两人见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四章 城主夫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四章 城主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五章 借兵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五章 借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六章 出去的方法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六章 出去的方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七章 讨食物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七章 讨食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八章 出路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八章 出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六十九章 旧日往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六十九章 旧日往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章 杀鸡儆猴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章 杀鸡儆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一章 激起民愤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一章 激起民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二章 赶尽杀绝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二章 赶尽杀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三章 出动御林军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三章 出动御林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设计驱散灾民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四章 设计驱散灾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五章 穆府困境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五章 穆府困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事态平息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六章 事态平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进入京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七章 进入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男一女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男一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夜回穆府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七十九章 夜回穆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章 官兵来查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章 官兵来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一章 行踪暴露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一章 行踪暴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兵分两路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二章 兵分两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三章 送灵芝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三章 送灵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四章 京都之中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四章 京都之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五章 麒麟非池中之物 那几个小孩子听见之后,很快就从矮墙那边跑过来,将穆炎给团团围住。 “你是何人?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躲在这头听别人说话,难道不觉得羞吗?” 穆炎听到这话叉着手说道:“你们想用小偷小摸来的钱去当开国功臣,都不觉得羞,我有什么可羞的。” 听到他这话,几个小孩这才着急了。 “你怎么乱说呢?我们那是拿的不义之财,怎么能算是偷呢?” 其中一个小孩赶紧又跑到了矮墙另一边:“柴星哥,你快过来,这边有个人闹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五章 麒麟非池中之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六章 酒楼听辩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六章 酒楼听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七章 被骗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七章 被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八章 难言之隐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八章 难言之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夜降大雨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八十九章 夜降大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章 念慈冒雨来访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章 念慈冒雨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一章 木柴之争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一章 木柴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二章 慷慨行为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二章 慷慨行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三章 支援灾民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三章 支援灾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四章 神秘老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四章 神秘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五章 众人之心忧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五章 众人之心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下定决心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六章 下定决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七章 端王夫妇到云南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七章 端王夫妇到云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战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八章 战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九章 绝望的真相 《重生宫斗日常》第四百九十九章 绝望的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章 穆炎得到消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章 穆炎得到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一章 姜漓玥等人失踪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一章 姜漓玥等人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二章 又至日月城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二章 又至日月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三章 寻找无果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三章 寻找无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四章 穆炎的胜利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四章 穆炎的胜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五章 久违的重逢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五章 久违的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六章 抉择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六章 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七章 进攻皇宫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七章 进攻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八章 双方的底牌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八章 双方的底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零九章 兵符下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零九章 兵符下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章 姜漓玥出主意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章 姜漓玥出主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兵符下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一章 兵符下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兵符丢失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二章 兵符丢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三章 准备行动 “这是?”看出去买东西竟然还带回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姜漓玥有几分惊讶。 “刚才灵儿在回来的时候碰上的,看到他正鬼鬼祟祟趴在门缝上看着。” 听了姜与休的话,姜漓玥这才在那人面容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竟然是秦应寒。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成了如今这幅田地。” 姜与休摇了摇头:“刚才灵儿把他给打晕了,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等他醒来之后才能知道。 不过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咱们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三章 准备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四章 进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四章 进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迁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五章 迁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六章 木黎州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六章 木黎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七章 建造都城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七章 建造都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八章 柴星的拜师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八章 柴星的拜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九章 希望之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一十九章 希望之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二十章 新都城建造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二十章 新都城建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二十一章 陆千昂的平庸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二十一章 陆千昂的平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二十二章 普通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二十二章 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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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三十七章 云南来客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三十七章 云南来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三十八章 送礼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三十八章 送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三十九章 谈话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三十九章 谈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章 坦白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章 坦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一章 拒绝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一章 拒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二章 穆兰的幽怨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二章 穆兰的幽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三章 怒火 穆兰也是不知该与谁说,这是因此才来找了穆炎和姜漓玥,不过她心中多少也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让这二人来帮帮自己。 对于她的心思姜漓玥和穆炎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大家本就是一家人,帮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倘若穆兰一直都懂得感激的话,那从前穆炎等人对她而言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既然他们二人答应了,穆兰也不准备多留,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开,见此情况姜漓玥主动说道:“马上就要用晚膳了,留在这里一起吃吧。” 穆兰......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三章 怒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四 赌注 第二日一大早穆兰才刚刚醒来,丫鬟就进来禀报说高氏来找她了,这么一大早便来想必是有事情的。 穆兰一时之间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她知道一定是穆如枫去找了高氏,不过这事情是躲避不过终究要面对的。 她出了门之后,便见高氏正在圆桌旁坐着饮茶,见到她来这才摆了摆手:“过来到为娘旁边坐下吧!” 穆兰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接着就听高氏开口问道:“你可是果真歇了心,如今便想与那一个小商人在一起生活?” 见她不......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四 赌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五章 追魂术 没成想这么一来一下便超过了夜玄,夜玄心中生出了一丝危机感,见此情况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接着夜玄便一副和钓竿杠上的模样,只可惜他越着急钓上来的鱼便越少,宇兰凝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怪不得之前敢提出和夜玄比赛。 众人都在后面小声地聊了起来,大致内容便是看着当前情况,恐怕夜玄是要输了的。 一听到众人这话,他心中愈发着急了起来,当时几乎都要将钓竿扔下自己跳下水中来抓鱼了。 见到这样的情形,夜凌薇......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五章 追魂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六章 摄魂之数 “初步猜测,他只不过是在用追魂术,想要查到玉牌如今在哪里而已,除此之外倒是也有个法子便是让这玉牌远离这里。” “这样管用吗?” 云鹤看了姜漓玥一眼摇了摇头:“我并不能确定是否管用,说起来对于此事十分擅长的当时也有一位故人,只可惜如今恐怕是见不到他了。” 一时之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心中对于裴念慈的情况是分外的担忧,“既然这样的话那您先帮着想想办法吧,我们进去看看她。” 眼下他们一群人都在这里......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六章 摄魂之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七章 治病之人 “当时他跟随这一批神秘人离开了这里,我也不知究竟去了何处,在此后只接到过一次有关于他的信息,说是要去追踪背后之人的所在。” 穆炎说罢云鹤也是十分的惊讶同时还有一丝喜悦之情:“我以为此生在听不到他的消息,都已过了这么多年恐怕物是人非。 不过依照着你当前的说法,既然在几个月之前曾经见过他,一定在有了结果之后会回来给你回答的。 严辰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凡开口应承了你那就一定会做到,依照着当前情况......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七章 治病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八章 有内鬼 “她最近还是被关在那个屋子里吗?”姜漓玥开口询问着云杉,却见她忽然面色有几分怪异。 姜漓玥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难受?” 云杉摇了摇头:“只是获得生出了一种反胃的感觉,无妨大夫马上就快要来了。” 她的面色上略有一丝愧疚:“都是我不好,竟还劳烦单小姐您为我担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话?你身子不爽利一早便该开口说的。” 正在她们二人说话间便见兰荷已经将府医给请......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八章 有内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四十九章 摄魂术 “不用担忧,假如果真是内鬼的话应该不会无动于衷,这段时间来咱们最狼狈的日子也没有出过什么事情,所以想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内鬼。” 听了姜漓玥分析的这一番话,姜与休觉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如果不是内鬼的话,难不成是之前的人?” 姜漓玥摇头:“罢了,现在在这里这样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我还是好好再问问他她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吧!” “本想帮上你一些事情的,没成想还是没有帮到忙,不过裴姑娘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四十九章 摄魂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章 一人抵一人 摄魂术,顾名思义便是采取了人的一丝魂魄,要知道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 这摄魂之术,早先在神秘的一个部族之中是用来寻找失物的,谁知在后来便逐渐演变成了一种邪术。 有人用旁人的物品并可将其加害,但与此同时自己也要付出一些代价,那便是燃烧自己的其中一魄来换取别人的。 那位老者缓缓而谈讲起了这事,姜漓玥是颇为震惊的,她没想到明羿为了追寻另一块玉牌的下落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也便说明这玉牌并不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章 一人抵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一章 转移 不过这法子果真是管用而且神奇的,才过了刚刚没有多久裴念慈就已经醒来了,她悠然睁开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额头不知觉地溢出了一丝冷汗。 “月蓉,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转头看像一旁的丫鬟,见她醒来月蓉赶忙上前。 “小姐,你可算是醒来了,您可都已经足足睡了好几日,一直昏迷不醒神志不清。” 月蓉伸手将裴念慈扶了起来:“这些事我倒是都记得,只是如今为何会忽然醒来,我这究竟又是得的什么病?” 听了这话月蓉表......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一章 转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二章 探听行踪 不过这一切都是宋承辛苦换来的,宋娉婷是不会把真相告诉裴念慈的,姜漓玥自然是察觉出了宋娉婷的不对劲。 开口说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虽然这几日你身子略好了一些,但也还是以休息为主。” 见她们是要离开了,裴念慈正要站起身姜漓玥又按住了她:“你就坐着吧,让月蓉送送我们就行。” 听得了这话裴念慈又再度坐了下来,将她们送出门之后月蓉便又再度返了回来,却见裴念慈只盯着自己。 “月蓉,你说这段日子是不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二章 探听行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三章 明羿的秘密功法 尽管刚才的东西十分恐怖,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可现在他也顾不得什么恶心不恶心的。 将东西都拿好之后他们这才匆匆出了祠堂,一出门受了冷风之后,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便愈发浓烈了。 穆炎心中这才生出了一丝危机感,他赶忙回头看向向青还好此刻向青也没什么事情。 “再稍微坚持一下咱们速速回到客栈,总觉得今日这事是有几分蹊跷的,那些尸体也有些吓人。” 听到这话向青点了点头,接着二人便迅速朝着客栈而......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三章 明羿的秘密功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四章 夜里盘问 今夜便是今夜便是穆炎等人等候在这些人家之中,准备抓明羿的时候,不过穆炎心中也很没有谱。 毕竟民意此人极其狡猾,而且也并不确定,他们今夜究竟是要抓哪家的人,穆炎和向青等人也只不过是根据着这段时间他们所抓的人草草的做了一个推断罢了。 好在今夜穆炎早就将自己所带来的人分成了几个好小队,让他们分别驻守在这些人的家周围。 穆炎一早就吩咐过了,他们在察觉到周围有异常情况的时候,便偷偷派人向自己报告,或者......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四章 夜里盘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五章 捉到秦应寒 穆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的事情,可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假如他果真确定了要相信这几个人,便不会再轻易怀疑他们的意图,否则既送了人情,反而又自己亲手将这份信任给破坏。 穆炎在心中思索了一下,给了向青一个眼神:“无妨,既然决定了相信那我便信他们一次。” 他将头转过看向地上被绑着的几人:“我已将性命交于你们,接下来要如何做,完全取决于你们几个。 我虽不至于对你们完全的信任,但已是足够坦诚,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五章 捉到秦应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六章 解决之法 早知道他就一早去抓捕秦应寒了,本以为依照着当前的情况他是没有可能再闹出什么事情来的,却不曾想他竟然会归顺于明羿。 “我对这邪功秘法并不了解,就算是有什么知悉的地方,也是早先听着云鹤那老家伙所说。 不过我可以按照着我的法子去给他瞧一瞧,虽不见得能将这邪法解开,但也可维持他的生机。” 听到这话,穆炎连连点头:“这样便已经够了只要能暂时将他的命保下来,稍后我问他几句话便可。” 韩远道开口道:......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六章 解决之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七章 嘴硬 韩远道是提前给他们打一下预防针而已,依照着当前情况来看,先不论明羿在他们体内下的究竟是毒药还是什么邪术秘法,要想驱除出去都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 而这东西在他们体内深种,想必想驱逐出去是会十分的痛苦,如果韩远道不提前与他们说明,到时太过于痛苦这几个人受不了的话韩远道也会跟着一起受伤。 在听到这话之后那几个人一边运功一边细细的思索着,片刻之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对韩远道说道:“先生请放心,这些疼痛我们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七章 嘴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八章 线索秦应寒 秦应寒眼神之中生出了一丝光芒,可随之又泯灭,“我所得的病与他们的并不是一样的,我是想和你说可我是和明羿通在一起的。 假如我将这些事说出之后他便会得知,只要他将那边用我的魂魄培养的东西给弄碎的话,那我便会彻底死去。” “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吗?那为何你现在说出这些事情没事呢!”穆炎微微皱眉,眼神之中的确有一丝不解。 听到这话秦应寒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即他又提了几次明羿的名字,而自己似乎也并没......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八章 线索秦应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不识相的秦应寒 穆炎和韩远道二人回来的时候只见秦应寒已经吃饱喝足了,她倒是会享受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 见着穆炎进来这才站起了身:“既然我已经答应了配合,那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帮我把体内这奇怪的东西解开?” 果然像秦应寒这种人是根本不懂得感恩的人,对他而言,一切事情都是出于交易而不是情谊。 刚才对此事穆炎心中还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此刻这种情感早已全然消失。 毕竟只有找到明羿之后,他才能毫无隐患的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五十九章 不识相的秦应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章 云杉有孕 宇兰凝从小像个男子一般,不过对于此事他父王也没什么意见,只因这孩子从小没有母亲,而且在她们西域生长的孩子能够顽强一些自然是好的 不过在别的事情上谋略之类她都十分擅长,只是在习武之处没有开了这一窍。 远远地看到是姜漓玥过来,宇兰凝这才站起身迎了过来:“姐姐今日怎得空过来了?” “瞧瞧你们每日在作甚,在这里也待了许久可是无聊的紧?”姜漓玥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一旁的石桌上坐下。 宇兰凝摇头:“这是哪......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章 云杉有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一章 抓住明羿 “也不知那边的事情究竟处理的怎么样,你没有和向青打听一番吗?” 云杉摇头:“我见他太过于匆忙,只是匆匆的说了几句而已,不过向青说那边一切安好想来就是无妨。” 那一边现在可还有韩远道在,相对而言姜漓玥是要放心不少,向青在将这位前辈请到之后二人也没有休息,即刻便赶往了兰城。 在他们走后云杉怕姜漓玥担忧,因此和含冬二人一道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这孩子们在耳边嬉闹着姜漓玥也就忘记了心中的烦恼。 另一......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一章 抓住明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二章 背后秘密 凡事必有定数,于明羿而言这便是他的命数,如今就算他再怎么极力抵抗,也反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你这秘法是和谁所学?”在见到明羿之后,老者开口问。 明羿四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眼神之中亮起了一丝光芒:“你也是巫都族人,那你便应该知晓我为何要这么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光复我们的荣光罢了!” 听到了明羿的话,老者不由笑出了声:“你倒是和你的父母是一样的人,都喜欢将自己心中的一己之私而化作是所有人心中所想。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二章 背后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三章 阴谋重重 按照严辰如今的说法,很有可能那位老者却仍旧和明羿是一伙的,他原本心中还抱着一丝念想,但如今仔细回想起来,这一切的确有些许的疑点。 更别提那老者还直接想要让自己把玉牌交出这其中的问题便就更大了,倘若他确实和明羿是一伙的,在自己将玉牌交出之后,岂不是把这一切都拱手让给他们了吗? 如今穆炎并不能全然相信老人,但也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脸皮,不过老人年岁已高,而且明羿都那般狡猾足以证明巫都族人大部分都不......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三章 阴谋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严辰受伤 尽管他现在想停下来,可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完全不能停止,这几天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到这边,所以明羿才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 正在此时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道风声,接着直接一把刀直接横穿明羿的身体,正在此时不远处屋子里的老者吐了一口血。 对于这边所发生的一切严辰自然不知道,因此他一心都在对付明羿,要知道这种子母蛊只要母蛊被毁那所有子蛊也都会萎缩至死。 因此他现在只想把明羿解决了,否则在他手底下的那些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四章 严辰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五章 去云南 “你们两位小友休要在此再谦让,老夫已受了伤那便应该静养,至于你们二人又有何责任呢?” 严辰微微摇头叹气:“倘若你们二人一早就能查出这情况,老夫倒是真要佩服你们。 依照着那人的狡猾程度,就算是我也只不过是碰运气而已,如今算是碰着了,因此你们并不用觉得内疚。” 严辰怕他们二人心里觉得内疚,因此还主动开口宽慰着两人见此情况,向青和远青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按理来说他们是应该保护着老前辈的,......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五章 去云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六章 救命恩人 现如今这西域之中则都是他们所认识的人,要想进行一番交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和云南王江这些事情谈妥之后他便离开了,这才轮到夜玄,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才的氛围太过于严肃,搞得我都有些不自在了。” 听得了他们这话,穆炎与姜漓玥二人不由得笑出了声,“说得到也是不过依照着当前情况来看,以后恐怕多的是这样的场合。” 穆炎不由得叹了口气,尽管他心中对于这种方式也不喜欢,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六章 救命恩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七章 行踪 看穆炎的眼神十分认真,要说的应该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桑古霄将他们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进去之后穆炎也没有多加耽搁时间,便直入主题,他将这事情说完之后,屋子里时之间便都安静了下来。 正当穆炎提着心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得桑古霄叹了口气:“没成想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再也没有危及到你们的健康,否则我便不知该如何弥补。” 见他没有生气穆炎说道:“古霄兄,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是你带过来的人现在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七章 行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八章 调查 看着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姜漓玥开口说道:“你可是还想去查询有关于那个老者的事情?” 穆炎点了点头:“知我者,玥儿也。” “我看现在还是安生坐着吧,又不是在咱们的地界上,对这阿兰城你也并不是很熟悉,除此之外谁知那老者究竟功力如何?” 她也听云杉和含冬二人在自己耳边说过这些事情,毕竟向青与远青是事情的中心人物,自然知道这来龙去脉是怎么回事。 假如这老者在沿路上寻到了自己的那些子蛊,到时在将他......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八章 调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六十九章 穆炎登基 这一路上所走的时间比来的时候足足长了七八天,待到回了木黎州之后,本以为这里的天气或许会变暖和一些,却不曾想到仍旧是那样。 木黎州众人也没有想到这天气会忽然转冷,按理来说还不到日子,怎么也得等到十一月份才会变。 但既然如今天气已经变冷了,人们也没有办法改变,有关于穆炎登基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 新都城主要的几个地点也基本都已经修好了,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若是想全部都修缮完毕的话恐怕得用上几年。 ......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六十九章 穆炎登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章 凶案再现 姜漓玥点了点头,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都已经洗漱完泡了脚穆炎都不曾回来,姜漓玥心中有些许担忧。 “都已经什么时辰了?夫君如今仍旧在乾清宫与那些人谈事吗?怎的还没有回来。” 听了她的话兰荷开口说道:“娘娘,您可是需要咱们出去派太监过去问问?” 在姜漓玥成了皇后之后兰荷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她十分庆幸自己在早先的时候可以及时的认清这一切,没有酿成错事和姜漓玥等人敌对。 听了她的话姜漓玥摇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章 凶案再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一章 册立妃子 “只留下含冬和韩秋二人跟着就可以了,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都跟在我身后是要做什么?” 尽管从前自己在端王府里面做郡主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前扑后拥的,可就算那时候也没跟这么多的丫鬟。 而且这几年来姜漓玥自己一个人自由惯了,也不想让这么多人跟在自己身后。 听了她这话身后的那几个宫太监们有几分为难:“皇后娘娘这是规矩,您但凡要出去,咱们就必须随行。 就是偌大的皇宫之中只给您留着两个随从这可使不得,到时......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一章 册立妃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二章 确定心意 “真是没有的,我只不过是这般随口一提而已,更何况就算是有也只是那些人嘴里胡乱的说了一句。” 穆炎见此情况赶忙开口解释着,看他眼神诚挚想着也不是会撒谎的样子,姜漓玥这才作罢。 “算了,这事先放到一旁,现在我有别的事情要和你说,刚才和你说了念慈与宋公子的事儿。 念慈的意思是想要明天出宫去看看他,毕竟现在和之前不同,因此我想着这事或许也需要通知于你。” “那我明天派人送你们出去吧,向青和远青二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二章 确定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三章 嫁衣 “好,我自然是同意的,只不过你一个为出阁的姑娘家,就这样去照顾他恐怕是不妥,更别提如今你已经是皇家的公主了。” 姜漓玥略微沉思了一下开口说道:“依着我的想法来看,不如先和夫君说一声,让他帮你们下一道圣旨。 先将你们二人的亲事定一下,到时候才可堵上那些闲言碎语的嘴,无论多么的身份尊贵都抵不住旁人说三道四。 因此在做这事之前,咱们便将这事情做的妥当让旁人无话可说,不知你意下如何?” 裴念慈点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三章 嫁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四章 成亲当日 “没想到就连尉迟姐姐,你如今也和我讲起了这一般规矩礼仪。”姜漓玥抬起手来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这段日子被他们讲这事讲的我简直头痛欲裂,我这属实是无拘无束,经受不了这样的说教。” 见她这副样子尉迟灵才笑了起来:“一早我就听你兄长说了,他说早先在当王府的时候你也是被耳提命面否则才不会那么听话。 只是如今时候不同,往后恐怕你要慢慢学着接受了,眼看着一切也都慢慢准备就绪了,到时这后宫……” 提起这......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四章 成亲当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五章 变天 不一会儿,尉迟灵这边就已经收拾好了,天已大亮而吉时也已经到了,片刻之后便听得屋外在喊着。 今日的姜与休相比起往常来则是更加的精神和庄重,姜漓玥都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从兄长的神色上见过他这般神采飞扬的时刻。 前世因为自己的事情端王府的人都备受牵连,他们更是在京都呆不下去,早早的就远离这里去了江南。 在临行之时姜与休千叮咛万嘱咐让姜漓玥等着他们,还说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将她接走。 可不曾......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五章 变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多事之夜 看着放在桌边的那根银簪姜漓玥变了脸色,这才刚当上皇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就有人想要来下毒谋害自己。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这人究竟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穆炎来的,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是之前那位老者。 假如是那位老者的话,他把自己活着撸去来威胁穆炎,很明显要比把自己毒死来得更加可靠。 “皇后娘娘这其他的菜……”太监见此情况开口说着。 “再找一根新的银针来,把剩下的菜都测一遍。”姜漓玥开口吩咐,......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六章 多事之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七章 穆炎受伤 “怎么会这样?出了何事?”韩秋见此情况,表情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听说方才出乾清宫的时候,忽然有棵树倒了下来,皇上为了救周围的几个太监因此被刮蹭了一下。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伤,可这也不轻啊!尽管今夜风是大了一些,可这树总不能就这样被刮倒。” “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有些许的蹊跷?那边可是已经调查了?” 听了韩秋的话兰荷点了点头:“那边已经查了,树似乎的确是被人做了手脚,我想着这消息恐怕也瞒不住。......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七章 穆炎受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八章 隐瞒姜漓玥 “还不是昨夜那事,这若是树枝被风吹下来也就算了,可瞧着那树分明就像是被人给锯断了似的。 不过这其中有蹊跷颇多,倘若真的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也最起码得算到昨夜那场大风。 即使他得知昨夜会刮风,可又如何在那个时辰便算到了经过的人是我们呢?我好生查看都发现那边并没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含冬摇了摇头:“这查事情断案子的事儿我可是不会,不过皇上在稍后醒来应该会回坤宁宫吧?” “这……早晨起来之后还有事......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八章 隐瞒姜漓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九章 见穆炎 哪有昨夜成亲今日就说这事儿的,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两个孩子虽不明所以,可也跟着一起笑着。 在她们到来之后气氛就更加的热闹了,姜漓玥也在没有问穆炎的情况,而他们几人自然也是没有提及的。 想必在一开始来自己这里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穆炎,因此姜漓玥也放下了心来,想必就像刚才含冬所说的那样没出什么大事情。 “如今这登基之事也已经办完了,再过不了一些日子,云南世子就该离开了吧?” 林氏主动开口询问,姜漓......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七十九章 见穆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章 姜漓玥视察 “你都已经连着两日没有回去了,也不派人给我一个消息,只丢下一句话便罢?这究竟是怎么伤的这么深的一道口子?” 姜漓玥快步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看着穆炎脸颊上那道伤痕不由得有些许心疼,抬起手轻抚着。 “可还疼吗?是否已经用过药了?云鹤先生是如何说的?”姜漓玥脸抛出了几个问题。 穆炎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让你担忧了,本来想着伤口看起来略微有些可恶,不忍让你担心的。 准备这两日便先不回去了,待到伤口......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章 姜漓玥视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一章 姜漓玥发怒 “皇后娘娘再往前走不几步便是宫女太监们居住的地方,如今这住所也并不大,因此堪堪只有这一间宫殿。” 小启子见此情况开口和几人说着,姜漓玥点了点头:“我知晓了,随同着一起进去看看罢!” 尽管此刻很多人都在当值,不过也应当有空闲着的,她倒是想进来看看这帮人究竟是何等的目中无人。 姜漓玥转头在跟随自己的人之中四下打量了一眼,接着开口说道:“有他们几人跟着便是,你们剩下的人就在这里守着。” 她只带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一章 姜漓玥发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二章 怒火 看到姜漓玥无事穆炎这才放下心来,朝着那边招了招手,姜漓玥见此情况迈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怎会忽然发生这些事,你去那边做什么?”毕竟如今皇宫之中也不见得就那么安全,穆炎心中觉得有几分担忧开口问着。 “近日来只不过是在宫中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因此才想要调查一下罢了,却不曾想会听到那样的一番言论。” 姜漓玥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心中为你而觉得不公,分明是你将那些百姓解救于水火之中,而如今宫......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二章 怒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三章 解释 姜漓玥不由得便红眼眶,见此情况穆炎有几分着急,不过他也并没有忘了此刻还有旁人在这里。 “向青,你先让这些人都下去,现在这儿不需要人伺候。”穆炎开口淡淡的说着,接着向青等人这才离开了。 他们出去之后,穆炎握住了姜漓玥的手:“咱们二人一起经历了这般多的风风雨雨,如今我又怎会和你心存芥蒂呢? 之所以不曾告诉你便是怕你担忧,除此之外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也越不好,我只不过是怕某些事情会牵连到你。” ......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三章 解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四章 行宫 他想着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这件事不如就让赵隐等人去,毕竟早先他也曾在匈奴待过一段日子,对那些人而言是熟悉的。 现在最起码要先猜透他们的意图,看看匈奴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大战一触即发,这情况就不是赵隐一个人赶过去可以应付得了的。 若实在不行的话,他也顾不上旁人的反对,直接让陆千昂身旁跟随着的那几个人一道跟着去罢了。 温热的手抚摸上了他的手,姜漓玥开口道:“没想到你最近为这事担忧,我今日还大......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四章 行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五章 姜与休的固执 “兄长他有多固执,想必您比我清楚,而尉迟姐姐也是对于国家大业看得比自身更重要的人。 倘若不明白这一点从而劝解兄长的话,只怕他与父王会吵得越来越厉害,不如还说进去瞧瞧情况再说吧?” 听了姜漓玥的话林氏不由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最近事情太多不好,再让这些去烦扰你罢了。 不过说起来他们二人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倘若你有心想要进去瞧瞧的话,那便进去劝一劝吧!” 姜漓玥点了点头接着迈开步子朝着屋子里走去......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五章 姜与休的固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六章 蹊跷 被她这么一说,穆炎倒是有些想念两个孩子,不过眼下时间也晚了怕他们二人已经睡着。 “左右如今也已经吃过了晚膳,不如咱们二人出去走走去看看那两个孩子?” 听了穆炎的话姜漓玥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刚才你开口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这几日你这么忙,那两个孩子也许久不曾见你。” 慢慢的人一边说一边朝着外面走去,这入了夜天气就更加冷了起来,小启子的跟在前边儿点着灯笼。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两个孩子的房间,......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六章 蹊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七章 红疹子 见推脱不过含冬与兰荷二人便只好将东西收下,心中自然是喜悦的,这代表着姜漓玥心里有她们才会把这么贵重的物品赏给二人。 见此情况,姜漓玥把眼神放到了兰荷身上:“既然东西已经拿下了,我便想和你们说几句。 我知道碍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即使我把兰荷留在了我身边她心中难免也是有几分不安的,可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曾经的事情早已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兰荷一直跟在我身旁兢兢业业十分用心,这些我都看在了眼里,......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七章 红疹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戴罪立功 方才起的那红疹子可是将她给吓了一跳,现如今这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儿的话姜漓玥可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回去的时候只见穆炎也是刚刚才进了门,“听说你去看孩子们了,怎的表情这般的不对劲?” 穆炎对姜漓玥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因此她只不过是一个眼神而已,穆炎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 姜漓玥听得了他的询问微微摇了摇头,解了外袍这才朝着他走了过去:“刚才瞧着两个孩子身上起了一些红疹子。 ......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八章 戴罪立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木黎州暴动 “上哪去?” 含冬方才出去就撞上了云杉,看她挺着肚子上前将她扶了过来:“你怎么挺着肚子过来了,远青也让你出来?” “我又不是怎么着了,再说出来溜达溜达好也是他自己说的,否则日日闷着才是要闷坏了的。” 云杉摇了摇头:“我方听到娘娘又将明心给放出来了?这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还让她重新来娘娘身边不成。” 听到这话含冬拉着她超远走了一些,方才她一听就知道云杉究竟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往常她就像管家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八十九章 木黎州暴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章 劝解治病 他说完之后那些百姓们仍旧吵吵嚷嚷,“凭什么听你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远青不由得有几分无奈,这分明是他们自己的吃水井有毒中了毒,现如今反倒冲着自己朝着过来了。 不过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他们的职责,如今身在这位置上,远青就必须承担起这份职责和自己应尽的义务。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百姓们略微安静一些:“事情定然是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可当前这些病重的人们首要应该先治病不是吗? ......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章 劝解治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一章 转移 如今木黎州的刺史年纪也已经大了,不知还能再做几年,自然是想要清闲的做到自己告老还乡的时候。 因此极有可能出了这事他便故意的隐瞒不报,在追溯上来之后,谁又能查到他身上呢? 他自然可以说在此之前自己并不知情,这么一联系,便也和他因风寒卧病在床的事情联系上了。 在王松离开之后,远青也很快去了那边的帐篷,在他过去的时候发现几个太医们面色沉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看见他过来太医们连忙站起了身,打头的......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一章 转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二章 进退两难 这边他们进了屋子里没有多久,就接到了远青派的人回来禀报情况。 在听完这人所说的话之后,穆炎的表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在那人离开之后姜漓玥率先说道:“如今这些官员们倒是不好好办事,连一个小小的刺史也敢不听你的命令。” 穆炎开口道:“还不是因为我只是给了口谕,没有下圣旨吗?倘若果真下了圣旨,我倒是要看看他如何抵挡。” 在说完之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人都被姜宬给惯坏了,眼下就算是我上任他......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二章 进退两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三章 边疆回报 穆炎无奈摇头:“我这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不过想必在此之后,应该没有人再敢称病而违抗我的命令了。” “我看不会有那么不开眼的人,除了不敢装病之外,恐怕别的理由也不敢再用来应付你了。 毕竟你除了这一招之外,看样子还有许多应付他们的方法,毕竟办法总比问题多,到时这些人又如何能斗得过你。” 姜漓玥无奈的摇了摇头,在整治这个李明望的日子里,他们那边给那些百姓治病以及调查的事情也没......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三章 边疆回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四章 冬雪 尉迟灵见此情况也站起了身:“既如此,那我便随着一道去吧!” 林氏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划过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之中,她倒是真心的和尉迟灵关系亲近了起来。 之前之所以相处和睦多少也是看她身世可怜的份上,不过心里对尉迟灵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枪的多少有几分不悦。 不过林氏对于儿女的事情向来不多加插手,她自然知道姜与休是一个凡事都有分寸的人。 如今和尉迟灵关系逐渐变得融洽起来,之前梗在她......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四章 冬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五章 看雪 “夫君可出去多时了?”姜漓玥抬头询问着,见兰荷点了点头。 “皇上大概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去了,顶着大雪也不知与齐公公去了何处,好在有不少太监宫女们跟着。” 兰荷一边说一边上来把炭盆里的炭火又拨红了一些,屋子里这才逐渐暖和了起来,姜漓玥站起身准备洗漱。 “外边下了雪?”姜漓玥不由得朝着窗口看去,尽管窗户紧闭她什么都看不到。 “可不是嘛,想必昨夜已下了整整一夜,晨起的时候只见那地面上的雪估摸......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五章 看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六章 惩治御膳房 “等一下。”姜漓玥忽然将宫女叫住,接着迈步走到了她们端着的盘子旁,上面放着的正是方才被摔了的那些糕点。 “这糕点是御膳房做的,还是从端王府那里拿的?”她忽然瞧着这糕点相比起前几日的似乎略有几分不同。 听得了这话宫女开口回答道:“是御膳房中做的,端王府近几日似乎有些忙,因此并没有送糕点过来。” 听到了这话含冬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看向了姜漓玥,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察觉出有事情。 见含冬过来,姜漓玥开......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六章 惩治御膳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七章 发落御膳房 “并非奴婢要帮人顶罪,只是除了奴婢自身之外,在宫外还有一位老母亲和一个妹妹。” 说到这里那宫女不由得叹了口气,抬手擦拭了一下泪水,“原本眼看着还有两年就可以出宫了,谁会想到会赶上这么一遭。” 这些年她跟在夜凌薇身旁伺候着,也算是存了不少的银子,原本打算着待存够银子之后便出宫,再去伺候自己的母亲。 谁曾想眼看着自己就要二十五岁了,竟会赶上现在这样的事情,在来了这御膳房之后她几乎就被人踩在了......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七章 发落御膳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八章 边疆 因此情况姜漓玥有几分无奈,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对瑶儿而言的确是一种机遇。 在瑶儿将自己的感情都抒发完了之后,姜漓玥这才开口让她站起来,“刚才已经说过了,在我身旁没有那么多规矩。” “是,皇后娘娘。” 瑶儿恭敬的行礼,姜漓玥这才是示意含冬先将她带下去换身衣裳再说,看她的身形和含冬的也差不多,应当可以暂时穿一下含冬的衣服。 在吃过午膳之后,姜漓玥立马动身出去了,如今也只能靠着端王府的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八章 边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九十九章 通敌叛国 在来之前姜与休已经打探过了,匈奴部族在前段时间里已经刚刚换了首领,若非如此的话恐怕也不会忽然之间决定进攻他们大凉国。 一来是他刚刚坐上王位想要获取一些成就,二来也是因为如今大凉国并未安定下来。 不过就算是穆炎没有把前朝的那些兵力尽数收之于自己的麾下,可曾经在百苍帝身边聚集起的那帮能人异事也足以抵挡这些。 毕竟人多有人多的对付办法,人少则有人少的对付办法。 尽管表面看来眼下情况有些许危机,可...... 《重生宫斗日常》第五百九十九章 通敌叛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章 战事突变 姜与休所说的话无疑是十分有道理的,在听完之后那个小兵低垂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起,只见他整张脸胀得通红。 “鉴于你是初犯又有隐情在,我并不要你的命,明知一大早醒来之后自己去领二百军棍。” 这人在听到这话之后已经是被吓得浑身瘫软,虽说是不要他的命可这二百军棍打下来之后是非死即伤。 不过尽管如此好歹也只能留他一命,他们这一些人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子也糙,说不定这刑罚下来之后还可以安然的活着。 这......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章 战事突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一章 支援 再把尉迟灵送走之后,姜漓玥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担忧,她在心中犹豫了几分这么仔细思索,相比起如今从木黎州运送这些粮食去边疆,从云南往过送岂不是近些吗? 姜漓玥在问了宫女之后很快便找到了穆炎的位置,接着朝着乾清宫走去,她过去的时候穆炎正在跟几个大臣议事。 听下人禀告说她来了,穆炎点了点头很快便将这里的事情说完了,正当他迈步准备出去的时候姜墨叫住了他。 “我知道你和玥儿的感情一直不错,能够见到你们二人......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一章 支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二章 到达匈奴 今日好不容易边疆迎来了一个大晴天,有了这几日云南运过来的粮食,姜与休她们总算是好过了几分。 尽管穆炎所送过来的粮食暂时还吃不完,可外出行军打仗粮草自然是充足了为好,否则谁会想到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呢? 自从上次抓住了匈奴那队伍之中的一个将领之后,又揭穿了他们对于之中的间谍,最近这段时间倒是安稳的很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姜与休和赵隐这几日一直在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尽快将这战事解决的办法,毕竟冬天不会延......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二章 到达匈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三章 青楼女子 赵隐心中隐隐有些的猜测不过他并不确定,还要再深入打探一下才能得知。 听了他的话之后姜与休并没有说什么:“既然如此,一切事宜由你安排便是。” 反正他对于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甚至连语言都不同,因此便只能依靠赵隐,好在赵隐是个靠谱的人。 赵隐在心中思索了一下,这匈奴这般的地广,即使是从边城走到都城也要费上十天半个月。 假如他们真的潜入都城之中,这短时间之内还真的是赶不回来,到时候就算是出事情也只有......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三章 青楼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四章 故人 果不其然,在他们三人从青楼出来没有多久后面便有人跟上了他们,好在赵隐和姜与休也不是吃素的。 在将那些人甩脱之后他们三人便进了成衣店,重新换了身衣裳出来这才朝着客栈走去。 在进了客栈之后,那女子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赵隐这才开口询问起了她这事情的缘由。 “这一位是我关系十分好的朋友,当着他的面说也无妨。”赵隐开口说了一句。 那女子这才说道:“在你离开之后,爹爹就病了身子一直也不大好,前段......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四章 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五章 册立妃子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又回去了,方才那几个人还在地上被绑着。 尽管刚才其他人听到了一些动静但也只是出来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异常又没有响动就又回去睡了。 地上坐着的那几个人见到这群人去而复返有几分惶恐,没想到赵隐直接上前将他们的绳子解开了。 “你们可以走了,但记住在这里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们都没有看见。”赵隐表情严肃的开口警告着这几个人。 那几个人此刻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自然是连连点头,站起身来都觉......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五章 册立妃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六章 假传命令 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如今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姜漓玥心里仍旧是过不去。 见此情况尉迟灵也不知该再如何劝解,只是心中略觉得也生出了一丝忧虑罢了,姜漓玥对这件事情的确很看重。 她只是害怕有一天这件事会成为他们二人之间的障碍,假如姜漓玥心里已经和穆炎离心离德的话,他们的感情显然是走不长久。 不过姜漓玥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明白这个事情和穆炎无关也不会迁怒于他......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六章 假传命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七章 计谋 宋承和宋娉婷二人自然没有多余话可说,见张氏和宋老夫人似乎有话要说,她们二人主动开口道:“我二人先出去转转,祖母先聊。” 见此情况,宋老夫人总算是没有否认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宋承和宋娉婷便已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被出去之后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宋娉婷不由觉得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宋承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后背以示安慰,自己眼眶也微微发红。 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妹二人一直都是相互扶持着,如......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七章 计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八章 引咎辞职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便不留在这里了,所幸今日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就让他这样过去吧!” 宋老夫人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只是她的手却不同于方才握着佛珠,而是紧紧地牵着宋娉婷。 张老夫人起身将他们送到了门外,眼神之中有些许的难以言表,“放心吧,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宋老夫人抬头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看向了张氏,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 在他们二人离开之后,老夫人直接转身快步的过去站在高氏身前......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八章 引咎辞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零九章 两难 对穆如枫的性子,穆炎自然也是了解的,只不过他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就此将穆如枫给革职。 这件事情思来想去真是难办,不给宋家一个交代是绝对不行的,可也不能把这所有的罪责都让穆如枫给背了。 见穆炎这般的忧虑,姜漓玥抬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你也不要太过于忧心了,依照着我看这事情还应当从长计议。” 穆炎见此情况抬起眼眸看向了她:“您像有些巧思的,对于这件事情可是有了法子。” “法子倒是没有......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零九章 两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章 坦白心意 姜漓玥听完这话之后叹了口气,“是我们这边对不起你,本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可在事情发生了之后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解释。” 她说出这话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而之前在二人之间的那一层隔膜似乎也消失了,宋娉婷摇头。 “正因为娘娘你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倒惹的我也觉得徒生了许多别扭的感觉,咱们二人相识已多年,如今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说起来事情起因本也不在你们,更何况我这心里还是有杆秤的,能分清冤有头债有......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章 坦白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多事之冬 穆炎知道阙子博的能力,不过这满朝的大臣却不明白,因此对于这件事情有不少人都上了奏折。 当然穆炎是不理这些外在的言语,更何况除了少部分人之外,这其余剩下的一部分还算是明白人。 他们自然知道穆炎不会无缘无故的立一个年纪轻的人为宰相,更别提对于此事姜墨还没有任何的意见。 再换个角度想,在穆炎当上了皇帝之后他周围的亲戚左膀右臂也都是自己的亲人,此种情况有不少人心里是有意见的,却不敢多说什么。 如今......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一章 多事之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二章 裴念慈成婚 云鹤赶忙对着姜漓玥行了个礼,面容之上有些许的不好意思:“我一忙起这事情来,可就是顾及不上别的。 若不是这个药方恰好研究完毕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过神来,一直让您在此处等着可是折煞了我。” 姜漓玥摆了摆手示意他无妨,一边说一边朝着椅子坐了过去,“是我看你研制的认真,才没有让人打扰你。 刚才在进来的时候碰上了含冬,她说近日来外面的情况似乎又不大好了,你可是在为这件事而烦忧调制解药?” 云鹤点......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二章 裴念慈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三章 匈奴来人 穆炎这才光明正大地叹了口气,“这事情我本打算与你说的,但你可要保证在我说出来之后不要着急。” 他愈发这般神神秘秘葫芦里卖药,姜漓玥就心中更加的紧张了起来,“有什么事情你直说便是,在这里卖什么关子。” “既如此那我便直截了当的说了,前段时间你兄长已经传信回来,说不出半月他们便可从边疆赶回。 这场战士之所以能平定,是因为他们见到了匈奴部族的新单于,与之做了一番交涉,这次回来除了他们之外,应当......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三章 匈奴来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四章 五皇子 穆炎听得此言举起手后退了几步:“这事情可是与我无关的,不知是哪一位出了这样的馊主意让我先试探你一下。” 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夜玄不打自招开口说道:“如今出了事情,你就全都要推到我身上? 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也正有此意,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夫妻之间不能这样经常试探,以免伤了你们的和气。” 此刻他们二人倒是又在这里做起了老好人,互相帮着自己说话,姜漓玥什么都没说退后几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四章 五皇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五章 抹香膏 云杉摇了摇头,“倒是让云鹤先生看了一下,不过也没看出什么结果来,这毕竟隔着一层肚皮,想必也没那么容易知晓情况。” “你如今当了母亲性子倒是沉稳了一些,也就这几日了好好护着自己,倘若有什么事就叫那些宫女们去叫太医。” 姜漓玥不放心的又开口嘱咐了一句,她当然知道云杉平日里性格跳脱,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腹中孩子的总归是她和远青的孩子,想必多多少少她也会注意着的,在看完云杉之后姜漓玥......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五章 抹香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六章 胎位不正 在听到刚才那话之后,穆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姜漓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就没见过像你我两人这样要把往出推的。”姜漓玥微微摇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接着开口说道:“怎么,这一句话让你想起了什么事情吗?” “还的确是想起了一些,玥儿,在将大凉国坐稳了之后,我便退位让贤吧?到时咱们二人便去江湖之中逍遥。” 姜漓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这人难不成近日来忙的扰乱了思绪吗?这样的事情你觉得......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六章 胎位不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七章 怪异的法子 “娘娘放心,我是不会责怪云杉的,不知现如今此刻里面究竟是何等情况。”远青额头不由得溢出了一丝汗珠,他抬起手来将其抹去。 “放心吧,里头有太医也有云鹤先生在,而且请的稳婆,据说也是整个木黎州之中最好的稳婆。 如果这三人都不能将局势逆转的话,那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不过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姜漓玥开口安慰着远青,尽管她心中也有些许的不安,好在过了没多久就见太医从里头出来了,他快步走到了姜漓......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七章 怪异的法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八章 穆炎的重担 虽说她今天一天都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但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此刻是一点胃口也没有,腹中也不觉得饥饿。 穆炎今天对于这边的事情不闻不问,本来姜漓玥心中还有些许生气,不过眼看着时间都这么晚了听得他在御书房之中呆了一天,心中又生出了一丝担忧和心疼。 姜漓玥到这边的时候他们还正在商量着事情,听得齐公公禀报说姜漓玥来了,穆炎也没有避讳便直接招手让她进来了。 若是有那些老臣也就罢了,但现在在这里边呆着......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八章 穆炎的重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一十九章 出宫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瞧着这天一点一点晚了下去又飘起了雪,可快是把我两人给担心死了。” 含冬迈步上前面容之上略有一丝愁色,见此情况,姜漓玥自然是略有一丝不好意思。 “忘了让人通知,你们想也是我在御书房那边又有皇上在,又能出何事?”姜漓玥一边说一边还是体贴的迈步上钱,让众人进屋子。 进去了之后姜漓玥倒是个憋不住事儿的,稍微暖和了一些就将远青的事情与这两个丫鬟说了,她们二人听完之后也是面上带着笑......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一十九章 出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章 血月门 在吃过了饭之后,他们便步履匆匆的朝着后面的城区去了,这里有朝廷的人驻扎着帐篷。 在这段时间穆炎已经派人大肆的赈灾,几乎完全保障了这些灾民们的生计问题,除此之外,他们身体里种的那个毒也会随时有解药在熬制。 按理来说这一些人本不应该再有什么怨言了,只不过因为这个毒发的有些太过于奇怪而且十分反复,看起来就像是治不好没效果似的,这些人才忍不住生出了惶恐。 穆炎和姜漓玥对于他们内心之中害怕的这种感情倒......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章 血月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一章 怜悯之心 说起来韩远道这一段时间也不算清闲,穆炎每日都让他帮着自己陪练一下手下的那几个人。 柴星这个孩子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跟随着裴济臣学习了一段时间,整个人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尽管他腿脚不好但人却十分的聪明,而且也很有慧根,对于他带来的那几个孩子柴星也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每日在好好的培育着他们。 穆炎心底里对于这一批孩子还是很看重的,虽然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这几个孩子还是可造之才。 尽管现在他......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一章 怜悯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二章 血月门 没过了多久他们就已经回了宫里,回去之后穆炎便径直去了韩远道那边,此刻他还正在院子里教柴星等人功夫。 自打他再也没有回青山派之后,倒也不见他跟那些人联络,不知如今这青山派是如何了。 听见了穆炎的脚步声之后韩远道才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接着嘱咐那些孩子们继续练,他则是朝着穆炎走了过来。 “这段时间这几个孩子学得怎么样?我看就连柴星好像也相比起之前精神了不少。” 韩远道点了点头:“这倒是个能吃苦的,......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二章 血月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三章 十年之约 韩远道笑呵呵的说着,与此同时眼神也在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是他属于自己独特的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事先打探一下地形,刚才外面的情况倒是查看了个差不多,不过这室内还没有看过。 这倒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屋子罢了,但韩远道觉得暗中应该还是有机关的,血月门近些年能逐步发展到这么大,和他们内部的机制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在此等候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片刻之后方才的那个人又走了进来,“倘若未想要见我们......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三章 十年之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四章 宴会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她,姜漓玥略有一丝愠怒:“我自然知道你此次前去不是为了玩儿,可韩前辈跟在你身旁我可属实不放心。 无论如何我怎么瞧着他之前那一番话可都不像是作假,万一到时候真忽悠了个圣女跟着你一起回来,那你可如何是好?” 姜漓玥反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最会用这些因果关系来包裹自己内心之中真正的想法。 看她那一双澄澈透明的眸子盯着自己,穆炎只觉得几乎招架不住,“可尽管如此也是不行的。 眼看着就......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四章 宴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五章 雪花 姜漓玥一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倒也不觉得意外,她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就定死了,只是想听听旁人的意见。 “这事情还需要再商量的,我自知母妃和尉迟姐姐你们二人觉得不妥也是应当的,毕竟只是我一时兴起罢了。” 林氏微微摇头:“这事情倒也说不准,你若是果真下定了决心想要做便做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我自知你天性善良,也只是为了那些百姓们能够有一个过年的味道,吃到一些好的吃食罢了。 倘若是为名......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五章 雪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二十六章 祭祀大典的目的 这么看来这血月门也的确不是一个多吓人的组织,否则这些老百姓们自然不会因此缘故而赶来看热闹。 他们自是最机警的,倘若有什么危险和风声的话早就一早便逃脱了,又怎么会来到这儿特意赶赴过来看热闹。 穆炎今日和韩远道二人故意隐藏了面貌,穿的也是一些粗布衣裳,因此隐藏在这些人中并不见得有多出众。 他们到来的时候倒也并不恰巧,正好是这祭祀大典的当日,因此想必那个血月门的门主也不一定有时间能空出来见他们。 ...... 《重生宫斗日常》第六百二十六章 祭祀大典的目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