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锦绣家园之丑女变凤凰》 稻田里的刺杀 郝香香觉得奇怪,为啥她低头收稻时,费都头总是盯着她看,还时不时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今天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吗? 抬头仰望天空,白云飘浮着,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缝隙里射下来,照亮了大片大片的稻浪。大风刮过,阵阵稻浪翻滚,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意味着丰收,意味着富足;也意味着,农户们辛苦一年,没白辛苦;更是意味着,郝氏家族可以为整个吴蜀国提供一半以上的粮食,意味着郝氏家族在吴蜀国的地位和荣耀。 郝香香低着头,又悄悄瞟了一眼费都头,他脸上黑黝黝的,笔直的身板,鹰钩鼻子,一双眼睛寒光四射。 郝香香不害怕费都头。他确实是极厉害的——吴蜀国屈指可数的八级高手之一。可是郝香香不怕他,因为,他是妻管严,他的妻子费大娘,就在郝香香身边,正手把手地教她,与她一起熟练地收稻子。 费大娘是整个郝氏庄园的总管。她这个人,干练泼辣,又有亲和力,下人们既怕她,又爱她。她对郝香香非常宠爱,宠爱到了不讲原则的地步。所以,香香在郝氏庄园里,恣意妄为,可以横着走。 “今天怎么啦?”郝香香悄悄问费大娘,“师傅干什么老盯着我看?” 费都头是郝香香的师傅,从小教她武功。 还没等费大娘回答,郝香香又说:“我又不是美女,他看我干啥?师娘,你说呢?嘻嘻嘻……” 费大娘掐了一把她的细细胳膊,“呵,香香,胆子挺肥的,敢拿师傅师娘开涮啦!回头让你师傅好好教训你,罚你到寒潭里泡三天。” “哎呀,师娘好狠心!寒潭,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提起寒潭,香香心里一阵心悸。 寒潭在寒山的山巅,皑皑白雪之间。费都头为了训练郝香香的内功,每个月都会提溜着她,轻功飞上寒山山巅,一把把她扔到寒潭里。郝香香冷得发抖,一次次想爬上岸来,一次次被师傅的厉掌扇回去。绝望之际,郝香香只好强忍着泪水,暗念心诀,对抗寒潭的阴寒。 几个时辰下来,几乎奄奄一息失去意识时,师傅才会把她拎出来。如果泡上三天,那肯定是冻的硬翘翘了呀! 如此每月受罪吃苦,郝香香的内功已经相当了得。日常四季变化寒暑交替,对于郝香香来说,已经毫无感觉,她终年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衫。 郝香香明白,其实,费都头还不是最狠心的,她奶奶——郝太夫人,才最狠心。按照她的要求,每日除了练功,郝香香还需要跟着费大娘干农活,比力气最大的农户干的还要多,而且什么都干,耕田犁地,播种插秧,修筑堤坝,疏通河道……每日里,和牲口差不多,这庄园里,几乎没有她不会的农活儿。 郝香香,活得真不像个富家子弟,看她每日里和农户们混在一起干活吃饭喝水,甚至躺在地头休息聊天,说粗话,实在是,真不像个豪门小姐。 郝香香被师娘惯坏了,她转念一想,就冒出一个泡泡来。 “师娘,你不用担心啦,师傅盯着我看,倒也安全,我是闻名四乡的丑女,看我,总比看茶花街的女子,要好多了。”郝香香坏坏地一咧嘴。 “哎呀,臭香香,你怎么拿自己和茶花街的女子去比呢?茶花街的女子,都是些贱人!”费大娘和所有的已婚良家妇女一样,对于风尘女子都深恶痛绝,恨他们勾引自己老爷们儿。倒好像,那些老爷们不是自己甘愿掏钱去买春的。 郝香香刚想开口,费大娘压低嗓门说:“你是千金小姐,谁敢说你丑?我叫他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声音虽然低,低到周围其他农户都听不到,可是语气确是恶狠狠的。 郝香香心里一阵暖意流过。虽然她一向大大咧咧,貌似不在意,可是,每当经过沟渠水塘,她也和其他少女一样,忍不住要往里面看看自己的影子。哎,目不忍睹。自己都嫌弃自己。这辈子恐怕嫁不出去了。谁会眼瞎娶一个丑八怪呢?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会娶,低门小户的,也不敢娶啊。 每当想到这里,郝香香都觉得特别感谢奶奶——郝太夫人。奶奶一定也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才会严令师傅师娘教导自己,万一有一天流离失所,孤苦伶仃之时,自己也能靠勤劳灵活的双手,和高强的武艺,自保。 郝香香感激地看了师娘一眼,不再说话。低头干活,双手翻飞,弯弯的镰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稻子一把把飞向远处的稻子垛。稻子垛渐渐变成了一座小山。 突然,郝香香眼前一阵发暗,锃亮的镰刀上,映出几个人影。她有些懵懂茫然,这是啥情况? 紧接着,自己的右手被人一拉,郝香香随着那手的力道,连忙往前一扑,麻溜滴钻进稻浪中,不见了身影。 她躲在稻子里,从缝隙里看到,师娘就躲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她明白,是师娘救了自己。 她想找师傅,可是目力所及,怎么也找不见师傅了。 空中刮起了劲风,嗖嗖嗖嗖。 紧接着,一片血雨,染红了稻子垛,…… 郝氏庄园,绵延千里,山山水水,美丽富饶。这里是人们世代安居乐业的乐土。 郝香香,由于长得丑,遭到父母嫌弃,离开郝氏家族日常居住的城堡——枫叶堡,而被扔到庄园上,和农户们一起生活,自生自灭。 可是由于有奶奶的庇护,又有师傅师娘的爱护教导,她反而得以享受到大自然的馈赠,在山水间徜徉留恋,活得乐陶陶。 所以,郝香香,活了十五年了,从来没有见过鲜血,更没有见过被血雨淋湿的稻子垛。 “咱们走。”费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郝香香面前,把她从稻子的包裹中拎出来。 她的领子被师傅揪住了,勒得说不出话来。她余光里瞥见师娘了,可是来不及向师娘求救,就已经被师傅拎着,远远地飞出去好远。她随着师傅,在稻浪上飞行。她勉强调整气息,试图施展轻功,跟上师傅。 可是师傅似乎没打算让她自己飞,而是死死拽住她的手——倒是不再揪她的领子,极速前行,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所以,郝香香,其实是被拖行了好几十里地。 他们落在一片山坡上的宅院里。庭院深深,高屋飞檐。却看不见什么人,静悄悄。只有大片大片如云的桂花,散发出馥郁芳香,阵阵扑鼻而来。 郝香香知道,这里是奶奶清修的地方。奶奶极为严厉,不喜欢热闹,早就搬出了枫叶堡,到了郝氏庄园来。她亲自勘查,选了山坳里的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远离农户们的村子,让人盖了一座大宅院,一个人在这里清修,只有几位侍女伺候日常起居。 郝香香自幼跟着师傅师娘住在村子里,过年过节才会到奶奶这里来请安,平时可不敢来叨扰。 今天,师傅为什么带自己突然来了这里? 费都头和郝香香站在院子里,连大气也不敢出。费都头微微低头,背也悄悄弯下来。在郝香香眼里,师傅突然变矮了一截。 也难怪师傅这么小心谨慎。奶奶从来不训斥下人,细声细语地说话,不过,她说话时,喜欢低着头,用眯缝的眼睛,时不时扫你一下。被她的眼神扫过的地方,似乎立即没有了生气,寸草不生。 “还是没有防备住?”奶奶细声细语地问道。声音是从高大的堂屋里传出来的,藏不住的威严清冷。 奶奶的气势,就如这堂屋的飞檐斗拱一样,特别具有震慑覆压的作用。 郝香香脑子里飞快地转动,防备?防备谁? 为三小姐招亲 “在下办事不力,低估了敌人的实力,没把事情办好。愿领责罚!”费都头扑通跪下,本来高大魁梧的身躯,猛然间比郝香香矮了一大截。 郝香香赶紧去拉师傅,想让他起身。可是师傅纹丝不动,像个雕塑一样,非要跪着。 “可有受伤?”郝太夫人接着问道。 “在下只受了皮肉伤,那个领头来偷袭的,和我不相上下,他也应该受了点小伤。可惜没能留下他。”费都头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惨烈战况。没想到对方尽然召集了七八位高手,至少都是六七品的,还有一位八品。真想不明白,吴蜀国哪里突然冒出这么多高手的?难道,是从东面和北面那几个国家找来的?这个花的价钱可真够高的。 “费大娘呢?她怎么样?”郝太夫人突然问起费大娘来。 “內子受了内伤,需要将养,我回去再仔细替她看看。” 天啊,师娘居然受了伤?郝香香懵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她在心里问自己。师娘可是六品高手啊! “嗯……”奶奶沉吟着,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心。 “立即去一趟枫叶堡,告诉明远,立即广发消息,为三小姐正式招亲!” 奶奶又叮嘱道:“你亲自去,要快!” 费大娘告诉过郝香香,他父亲叫郝明远,是郝氏家族的现任家主,也是整个枫叶堡的城主。 给三小姐招亲?三小姐是谁?郝香香脑海里出现了大姐二姐的面容,她们都已经出嫁了,嫁的都很好,都是大户人家。 还有一位没有成亲的三小姐,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师傅,三小姐是谁?要给她招亲?”一起往外走时,郝香香拉着师傅的衣襟,好奇地问。 师傅没看他,往外疾走,脚步里带着风,“你怎么还跟着我?太夫人让我去办急事,你不能跟着我。”师傅边说边把她的手扯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郝香香很受伤害,可是她无人述说,因为费大娘没在身边,她不能找费大娘诉苦耍赖去。 “你怎么还跟着我?”师傅回头看看她,语气更着急了,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 “我跟着你回村子里啊,我不回去我去哪里呢?”郝香香委屈极了,又不敢发作。师娘不在跟前,还是怂一点儿的好。 “回村子?那里不安全,就留在太夫人这里吧!”话音未落,师傅施展轻功,飞出院墙,不见了人影。 有什么不安全的,师娘在哪里,哪里就安全! 郝香香见状,连忙也腾了起来,要跟上去。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快下来!” 随之而来,是背后一阵劲风。郝香香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一阵湿漉漉的温热舔在她的面颊上。她侧脸一看,是一条浑身雪白毛发透亮的水晶犬! 它呜呜叫着,摇着尾巴,舔着她的一侧脸颊,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什么意思?村子里的狗都长得惫懒委顿,郝香香和那些血统一点不纯正的土狗们玩的很好,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狗。太夫人院子里狗,都长得与众不同。 郝香香忍着疼,爬起来,看见了立在小狗身后的主人,一位黄衫女子,她长得眉清目秀,鼻子尖尖,嘴唇红艳,不过,眼神并不温柔,而是带着几分嫌弃地看着郝香香。 是了,一定是嫌我丑!郝香香不喜欢这个大宅子,她想立即回到村子里去,那里的师傅师娘都不嫌弃他,农户们都和她亲近。 郝香香勉强站起身,转身想走。 黄衫女子开口说话了: “三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佛堂,她要见你。” 三,三小姐? 五雷轰顶一般,天啊,我就是三小姐。他们现在着急给我招亲? 郝香香眼前一阵眩晕。 可是,可是…… 郝香香想找个理由拖延一下,她不想单独面对老夫人——她的亲奶奶。 平时脑子里坏主意多得很,这时候却像生锈一样,完全不管用了。郝香香骂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 那黄衫女子见她不肯挪步,丝毫不客气,手里摔出一根丝绦,将郝香香的腰紧紧缠住,只轻轻一提,就带着她飞起来,飞过重重庭院,脚下划过无数个神兽,终于落在一间不太大的院子里。 不大的院子里阴森森的,种满了松树柏树,阳光被挡在重重叠叠的树冠之外,透不进来。 脚下都是青苔,滑出溜溜的,不小心就要摔倒。 郝香香走在青石板路上,一点不敢大意,她不想再狗啃泥了。 黄衫女子脚下轻快,走得又快又稳,郝香香几乎跟不上她。腰间的丝绦已经不见了,郝香香都没感觉到,丝绦是什么时候撤了的,大概是落地以后吧。 郝香香心里忖度:这个地方的路这么不好走,奶奶是老年人,一定需要侍女们用滑杆抬着过来吧?黄衫女子武功高强,大概是负责保护奶奶的。她这么冷漠傲娇,大概不会好好待我,我还是小心保命为好。 佛堂里除了菩萨、罗汉,空无活物。 幽暗的佛堂里,很无趣。郝香香不知道黄衫女子为什么要耍她玩儿。她想转身出去,可是有点胆怯,那黄衫女子还在门外守着,断不可能放她走的。技不如人,哎呀!早知如此,平时就在努力一点,练功更勤快些,再多向师傅请教,现在就不会这样怂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听到有流水潺潺之声。静心一听,那声音从佛像后面传来。她转过去,眼前豁然开朗,门外竟然是一方山泉水,从山崖上留下。山泉叮咚,汇成一方浅浅的潭水。 因为是丑女,所以更爱在水中看看自己的容貌。就那么一瞥,她浑身一颤,那是自己吗? 不可能吧?一位羞花闭月的女子,在潭中一遍遍张望,徘徊,左顾右盼。 郝香香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又睁开眼,再看,还是羞花闭月的美貌女子。 奶奶这里,难道有魔法吗?丑女也能变美? 潭水清澈,还冒着热气。郝香香淘气的心思又活了起来,她全然忘了自己在等奶奶的召见。 她脱去薄薄的衣衫,轻轻跃入潭中,太温柔了,太舒爽了! 她像个鱼儿一样,游来游去……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郝香香一个激灵,怎么这里还会有外人,还有男子? 她伸手召来岸边石头上的衣衫,飞快地穿上,从潭水里飞出来,又用内力迅速烘干衣服。当他落地时,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装扮。 一双审视的目光投向她,原来是奶奶立在潭边。 而她身后,是一位背着身子的男子,一袭玄色衣衫,长身玉立。 这个人是谁啊?背影还挺好看的。郝香香的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着,难不成,是奶奶为我招的亲? 嘻嘻嘻!想到这里,郝香香的嘴角上扬,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还能笑得出来?命都快没了!”奶奶冷冰冰地瞪着她。 不想做家主1 郝香香的小嘴撅起来,低着头。 奶奶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命都快没了?难道今天在稻田里刺杀,是针对自己的?这实在出乎意料之外!我有啥好值得别人花大价钱雇高手来杀的?什么人这么傻? 嗯,奶奶也许是在吓唬人。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如此不顾体面,大白天的裸泳,还被陌生男子撞见,奶奶气得不行,才这么说的。不能当真的。 当着外人的面,奶奶不再数落她。而是走进佛堂侧面的厢房里。 郝香香低头远远跟着。她惊讶地发现,奶奶步履轻盈,踩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丝毫不费力,身姿优雅,稳稳当当,耳环发簪步摇纹丝不动。郝香香一步一滑地跟着,心里想起费大娘曾经说过的话:早年间,郝太夫人在江湖上名头很响。看来费大娘没有骗自己,不是编的故事。奶奶轻功在师傅之上,比黄衫女子更是高了几个台阶。 进了厢房,奶奶坐在主位,那位年轻男子客气了好几次,终于坐在奶奶的右手边,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气质。那是主宾的位置,是贵客才会坐在那里的。能受到郝太夫人的礼遇,必定不是凡人。说不定真是给三小姐招的贤婿,嘻嘻。郝香香心里幻想着,不过她挺会装,脸上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 郝香香老老实实站在地上,靠近门边,垂手而立,低着头,不敢出大气。 奶奶看了看郝香香,说: “三小姐,过来坐吧。”奶奶的语气变了,变得很平静,平静里还透着客气和尊敬。 郝香香像个乡下野孩子一样无忧无虑长大,从来没有人称呼她一声:三小姐。 今天,已经是奶奶第二次这么称呼她了。而奶奶,不是凡人啊! 郝太夫人,作为家主的母亲,不仅在郝氏家族拥有崇高的地位,而且还是寒山派现任掌门的亲妹妹,听师傅师娘说过,从前在江湖上,奶奶还没有嫁到郝家时,着实风光无限。 郝香香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奶奶。 “过来吧,莫非,还要我去搀扶你吗?”奶奶又发话了。 郝香香这才确信自己可以过去坐下。今天自己居然可以挨着奶奶坐!太让人惶恐了。 郝香香慢慢蹭过去,挨着奶奶的左手边坐下。 这个位置,是父亲郝明远的。郝香香见过几次父亲,都是在过年过节时,奶奶如果不愿意回枫叶堡,父亲就会亲自来郝氏庄园,拜见奶奶,顺便也把郝香香叫来,训几句话。 郝香香看见,父亲每次都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父亲在奶奶面前,很恭谦的样子,把家族里的大事,一件一件细细说给奶奶听,奶奶听着,微微点点头。 今天,奶奶对自己这般态度,非常不同寻常,让郝香香有些受宠若惊,联想到奶奶让师傅去通知枫叶堡——为三小姐招亲,郝香香再傻,也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银杏,把门关上,你在门外守着。”奶奶一声吩咐,一直站在门外的黄衫女子过来,把门紧紧关闭。银杏并不在门口候着,而是很守规矩地立在不远处,她明白,太夫人要说要紧的事,她不能听,还要保证没有别人来打扰或偷听。 郝香香看向窗外,看见那只浑身雪白的晶莹犬,也非常乖,趴在银杏脚下,一声不吭。奶奶院子里的人和狗,都漂亮极了。只有自己是个大大的例外。郝香香心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嗯。”耳边传来奶奶清嗓子的声音。郝香香赶紧收回目光,低头,凝神,屏气。 “吃点点心吧,喝口茶,匆忙把你请来,着实有些失礼。”奶奶温和地看着年轻男子。 男子连忙欠身,嘴里说道:“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晚辈能为太夫人尽微薄之力,实在是三生有幸。” “你师傅可好?我也有一阵子没去看他了。”奶奶又问。 男子又连忙欠身,说道:“师傅他老人家最近一直在闭关,我们做弟子的,都盼着他老人家能潜心修炼,不受庶务打扰,修得大能。”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寒暄问候的闲话。 “……” “……” 郝香香对于繁文缛节实在是不习惯,看奶奶和他来来回回说了半天,也没进入正题。郝香香觉得眼皮沉重,快要打哈欠了。 “你是个懂事的,寒山派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我还来给你找事,哎!”奶奶叹息一句。 “老夫人快不要这样说,寒山派的发扬光大,与老夫人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老夫人有什么难处,请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这句话,男子转头看了看郝香香一眼。 一听说“寒山派”三个字,昏昏欲睡的郝香香突然醒过来,睁圆了眼睛。不会吧,这个看起来就是长相不错的公子哥,居然是寒山派的?而且,居然是在掌门闭关时,管事的当家人?这么厉害的人物? 寒山派是吴蜀国最大的江湖门派,掌门正是郝太夫人的哥哥,可是这位公子也太年轻了。 郝香香光顾着瞪着眼睛死盯那位年轻公子,却没有提防那位男子突然侧脸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很尴尬,男子连忙把视线收回来,心里不免疑惑,这样一个又傻又丑的女子,要做郝氏家族的家主,难道真是这样?看来,江湖传言是真的,郝氏家族气数将尽啊!想到这里,男子心里沉重又疑惑。 他正在思虑着,突然间,老夫人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一拜。 男子慌得连忙离开座位,站在地上,连连口称不敢当。 奶奶一边拜着,一边口里说道:“三小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扶持她坐上家主之位。” “太夫人折煞晚辈了,下山前,晚辈已经禀明了师傅,师傅吩咐晚辈,一定按照太夫人信中所言行事,太夫人请放心。”男子很惶恐不安。 听了这句话,不仅是男子慌张,更慌张的,是郝香香。她已经明确,三小姐就是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要做家主呢? 郝香香也站起来,像梦游一样,来到奶奶身边。她忘记了对奶奶的畏惧,牵着她的衣襟,小声说:“奶奶,我父亲是家主,怎么要我做家主呢?” “孩子,你听话,你父亲,他得了重病,病入膏肓了,孩子,你要赶紧成熟起来,把这个担子接下来!”奶奶的语气非常沉重。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郝香香虽然对父亲没啥感情,可是听说他快要不久于人世时,心里充满了凄凉。 “这位闻承宇公子,是我请来相助于你的,你听他的,一定能成功的。” “可是可是,我,我,不想做家主啊!我长得丑,啥也不会,我怎么能做家主呢?”郝香香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她蹲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哭泣着,用一双脏兮兮的手抹着眼泪,连个手帕也没有。 哭着哭着,她夺门而出,飞上一棵柏树树顶,跳跃着,就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去,她要去找费大娘。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脑子完全乱了。不找到费大娘,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郝香香会发疯的。 太夫人看到这一幕,丝毫没有感觉奇怪,似乎一切都在她的算计当中。她对那男子——闻承宇看了一眼,说道: “你跟上去吧。” 闻承宇忙俯身作揖,转身,也飞了出去。 不想做家主2 且不说郝香香不顾礼法,逃离郝太夫人的宅院,如何一路被闻承宇公子紧紧追赶,先看看费大娘这边的伤势怎么样了。 费大娘受了内伤,咳嗽不止,彻夜无眠。 最让她悬心的,还是丈夫费都头,还有三小姐郝香香,也不知他们俩是不是安全。 看当时的情形,他们应该是去了太夫人的宅院,那里有银杏等几个侍女,都是七品高手,太夫人更是高深莫测,必定是比村子里更安全。 可是,丈夫把三小姐送过去后,却没见回来,这着实让费大娘悬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费大娘一边自我疗伤,一边忍不住地担心。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了? 费大娘胡思乱想一晚上,终于听到了丈夫费都头沉重的脚步声,向自己休息的房间走来。 再见面时,两个人执手相望,竟有生离死别之感。 费都头为妻子看视一番,发现伤势虽然沉重,却没有伤到要害之处,只要好好将养疗伤,过上一月就能好了。 费都头给妻子喂了药,让妻子好好休息,可是费大娘哪里能睡得着呢?非要强撑着靠在床头,听丈夫说说三小姐郝香香的事。 费都头拗不过,只好为妻子又加了一个厚厚的靠枕,让她躺舒服些。 费都头把灯芯剪了剪,屋子里亮堂起来。他喝了桌上的一口凉茶,润了润嗓子,坐在费大娘身边,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 “……” “……” “立即为香香招亲?这个可不是容易的事,仓促间,只怕招不到好亲事。”费大娘虽然浑身酸痛,有气无力,可还是立即表达了反对意见。 费都头却道: “不招亲怎么办呢?家主病危,两位小公子前后相继夭折,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嫁人,只剩下三小姐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 费都头简单几句话,说出了名声显赫的郝氏家族如今的尴尬局面,江湖上都在传的一个谣言——郝氏家族,气数将尽。 哎,费大娘不说话了,她当然明白郝氏家族已经陷入绝境,别无选择,否则,丑女郝香香也不可能被寄予厚望。 可是,费大娘一直把郝香香当成亲闺女,她更为郝香香未来的幸福而担忧。如果现在为三小姐招亲,那么前来求亲的,肯定是看中郝氏家族的庞大家业,绝无可能真心对待三小姐。待太夫人过世之后,谁来为三小姐撑腰,她如何当得了这个家呢?无论如何,三小姐都不会幸福的。 “来求亲的一定都是浮浪之徒,不会真心对待三小姐的。”费大娘说出自己担忧。 费都头点点头,压低嗓门,说道:“三小姐必须赶紧招亲,把大房的门楣撑起来,最好再抓紧有个一男半女的,确保大房的香火不断。否则的话,郝氏家族的二房三房恐怕就要明着动手抢家主之位了。太夫人这么英明,你能想到的,她能想不到吗?现在最最紧要的,是先要保住家主之位才最要紧。” 对于郝氏家族二房三房的怀疑与猜测,费都头说的不是空穴来风。郝太夫人费都头费大娘都明白,昨天麦田里的刺杀,是什么人做的,根本不用查。 枫叶堡里的郝氏家族,一共有三房。百余年来,大房一直占据着家主之位。但是,过去将近二十年里,二房三房人丁兴旺,而大房却没有男丁降生,最近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两位小公子,又相继莫名夭折,雪上加霜的是,今年年初,家主又突然重病缠身…… 所以,江湖上四处流传:郝氏家族气数将尽。 费大娘听了丈夫的分析,冷静下来。 她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三小姐的情形。那时,郝香香刚满一岁时,就被奶娘抱着,黑黝黝的,干巴巴地瘦,送到了庄园上来。奶娘传家主的话:这个孩子交给你我放心。 其实,费大娘看了一眼这个可怜的娃,就立刻明白了家主的意思,这个女娃娃实在太丑了,养在家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费大娘作为庄园总管,见多识广,知道富贵人家最是人情凉薄。富贵人家的女娃娃生下来,就要跟着老师学习琴棋书画,还要按照宫里的规矩训练待人接物的礼仪,闺房里的女红厨艺也不能太差。所有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为的都是要找个好婆家,为娘家光大门楣。 既然要找个好婆家,相貌就很关键,至少看得过去。像郝香香这样,丑的出奇的,谁会娶呢?这样女子,养在家里,只会遭人取笑,甚至影响了姐姐妹妹们的婚事。 费大娘从心底里可怜三小姐,从没有嫌弃过她,反而真心疼她。 按照家主的吩咐,三小姐只需要吃饱穿暖就可以了,什么也不用学。 幸运的是,后来,太夫人搬到了庄园里来,改变了三小姐的命运。当时三小姐才刚三岁。太夫人似乎对这孩子特别怜惜,立即吩咐费都头和费大娘:好好教三小姐武功,还有地里的农活,等长大以后,就让三小姐负责庄园的事务。 费都头和费大娘得了这个指令,明白太夫人的苦心,三小姐这辈子很难嫁出去,恐怕一辈子只能呆在娘家。等到父母百年之后,如果三小姐没有点儿生活技能,恐怕会被娘家人欺负的,到那时,在娘家难有立足之地。 回想起当年的事,费大娘忍不住叹了口气。面色沉重。 “哪里能想得到,郝氏家族这几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呢?”费大娘忍不住叹气。 费大娘的忧心,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些年,三小姐都是按照庄园总管来培养的,他们两口子对她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眼看着,三小姐快乐健康地成长起来,武功早已超过五品高手,走江湖自保是一点没问题了,庄园里的活儿,她也都学得差不多了,靠双手吃饭,一定能吃的很好。 这些年,他们夫妻俩很是乐观知足。 哪里想得到形势陡变,急转直下。尤其是家主病倒后,太夫人就秘密和他们多次商量,第一,要保护好三小姐的安全,再也不能重蹈两位小公子的覆辙;第二,还要给三小姐找个好先生,教她诗书礼仪,为她继承家主之位做准备;第三,想办法为三小姐招个上门女婿,不能让郝氏家族大房断了香火。 这几件事,哪一件也不容易呀! 第一件事自然落在他们夫妻身上,责无旁贷。 第二件事就不容易,再高明的先生,也难把一个村子里的野孩子培养成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淑女啊,太难了! 第三件事,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大大降低标准,男方家室相貌品行,统统都不考虑了。可是,这样,能行吗? 夫妻俩在这里絮絮叨叨说着话,反复思量,一筹莫展。 费都头安慰躺在床头的妻子道:“太老夫人让家主广发消息,为三小姐招亲,早晚总会有个结果的。” 费大娘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为三小姐找先生的事,怎么样了?也没听老夫人安排吩咐呢。” 费都头摇摇头:“老夫人向来做事英明果断,想来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也是,这件事,咱们实在帮不上忙,只好听老夫人安排了,但愿上天垂怜,给三小姐派一位好老师来。” 夫妻俩说着说着,忘了时间,窗户外面投进一丝天光来。 “哎,枫叶堡来回好几百里,你跑了那么远的路,累坏了,咱们赶紧休息吧。”费大娘伸出手,拉着丈夫的手。费都头点点头,正要吹灯躺下。 突然,窗外传来郝香香急促的敲门声: “师傅师娘,开门啊,我被追杀啦!” 费都头一听,立即破窗而出,看见院子里的郝香香正在瑟瑟发抖,他顾不得多问,出手劈掌,扇向她后面的那个男子。 “师傅,快揍他,就是他,欺负我!” 郝香香终于找到靠山了! 不想做家主3 费大娘眼看着丈夫飞身出去,耳里传来阵阵郝香香的呼救声,一个着急,竟然忘了自己是有伤在身的人,本能地一跃而起,不料,却重重地摔在地上,头也磕破了,鲜血直流。 她挣扎着要起来,打算爬也要爬出去。可就在这时,郝香香的喊声停了。门外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丈夫费都头的说话声。 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遇到了强敌,而是贵客临门了。费大娘糊涂了。 “哎呀呀,师娘,你怎么伤成这样了!”郝香香哭喊着从门口扑过来。 费大娘勉强抬头,看清楚确实是郝香香,这个孩子全须全尾的,不像是被追杀受伤啊! 郝香香跪在地上,要扶师娘起来。 费都头也跟着进来了,看见费大娘狼狈的样子,连忙上前一把抱起,把费大娘放在床上躺好。 “你这是怎么啦?那么不小心!”费都头忍不住地心疼,数落起妻子来。 费大娘望他们俩身后张望着,什么也没看见,既没有看见追杀的敌人,也没有贵客。怎么?是遇见鬼了吗? 费大娘疑惑不解。 费都头明白了,妻子一定是一时间着急,才会掉到床底下的。 费大娘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快说吧!” 费都头未开口,先瞪了一眼郝香笑。 郝香香撅着嘴,坐在费大娘床边,紧挨着,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费都头冷哼了一下,看了看郝香香,转头对费大娘说:“咱们的好徒弟差点儿闯祸,等有空了,让她自己说吧。 现在家里来了贵客,你是庄园总管,按照礼数,你应该见见才好,可是……” 费都头看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费大娘,不知该如何处理。 “贵客临门?哪一位?”费大娘又要起身,被郝香香扶住。 “寒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闻承宇。”费都头答。 “糊涂啊,你不早说,赶紧扶我去堂屋,让人上茶,好生招待贵客。”费大娘不顾一切地起身,费都头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抱起来,往堂屋走去。 郝香香傻傻地站在那里,师傅师娘对闻承宇如此客气,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我出气啦!!可恨!! 正房堂屋里。费都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费大娘安顿在一张床榻上。费大娘背靠着厚厚的靠垫,端坐在床榻中。那个难受劲儿,只有费大娘自己知道,她咬着牙,忍着疼,端坐。 闻承宇,如今在江湖上,已经是新一代宗师级人物了,突然降临,怎能怠慢? 而他,为什么会和三小姐一同出现呢?而且还是追杀而来?把三小姐气成那样?一定是三小姐做了什么错事,闻公子是名门正派,断然不会有不稳妥之处。 费大娘坐稳了,示意费都头去院子里请闻公子。郝香香从一边儿跳起来,冲到门口,对着门外大喊:“闻承宇,你过来,我师娘要见你,还不快点儿,她可是受了伤的,还挺严重。你说话可利索一点儿,别车轱辘话来回说!” 闻公子气宇轩昂地走过来,经过郝香笑时,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口,这个高傲冷漠,把郝香香可气到爆炸! 费大娘坐在床榻上急得拍了好几下,手掌都拍疼了。她真想冲过去,立即捂住郝香香的嘴,还不安静老实点儿! 费都头立在费大娘身边,轻轻摇头,心里叹气,郝氏家族难道真的气数尽了,要把诺大的家业,交给一个没规矩的乡下野孩子? 前途黯淡, 前途黯淡…… …… 请上座,上香茶……寒暄问候…… 又是套路!坐在门槛儿上的郝香香忍不住了。这里不是奶奶的宅院,这里可是师傅师娘的地盘,也就是我郝香香的地盘,容不得这个讨厌的虚伪的,空有一个好皮囊的什么狗屁公子,在这里惺惺作态! “哎,闻承宇,你有话快说,说完就走,别浪费我的时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做家主,我也不需要什么人来相助于我!”郝香香直着嗓子,倒豆子倒得挺痛快。 “放肆!”费大娘厉声喝道。 啪!费都头一掌劈来,郝香香被扇到了院子里,坐在地上,摔得生疼。 “哇……”大哭,用脏手抹眼泪…… 郝香香还从来没有被师傅师娘这样对待过,闻承宇一出现,郝香香的美好生活就此结束了。 闻承宇本来正想切入正题,把来意和他们两位道明,不成想,被郝香香无礼搅闹。心中不免烦乱。想到之前郝香香种种撒野行径,更觉得恐怕难以挽回局面,郝氏家族只怕真的大势已去了。想到这里,闻承宇心情黯然伤神。 闻承宇看了看还坐在地上撒泼的郝香香,心里想,好歹这位也是继任的家主,总要替太夫人顾着些体面,于是,闻承宇起身,缓步来到郝香香身边,伸出手来,示意她起来。 郝香香原本要大闹,借着师傅师娘之威,赶走闻承宇,没想到,却被师娘断喝,被师傅扇耳光。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突然发虚,从未有过的茫然不知所措。她的啼哭由泪如雨下变成了干嚎,转而又变成抽泣。 闻承宇走到她面前时,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很是可怜的小女孩,而不是之前飞扬跋扈的野孩子了。 闻承宇伸出手去的一刹那,心里突然有些软,这个小女孩儿,什么也不懂,突然要承担如此重大责任,有些惊慌失常,也属于正常。 这么想着,闻公子看向郝香香的眼神温柔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透着理解和尊重。 “三小姐,请起来吧,为兄扶你!” 郝香香听见三小姐这个称呼,从闻承宇的口中出来,浑身一阵。他们俩追逐打闹了一晚上,不知道互相说了多少伤害对方的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令郝香香有些恍惚。 她原本凭恃的师傅师娘之威,化为泡影,而闻承宇却向她伸出橄榄枝,她不由得伸出手来,搭在闻承宇的手上。 闻公子轻轻一拉,三小姐听话地站起来。她低着头,头发散乱着,脸颊上带着泪痕。 费都头夫妇看到院子里的这一幕,颇感诧异,本以为今天无法收场的局面,突然峰回路转了。他们抚养教导郝香香十五年,第一次见她如此温柔,而且还是在一位儒雅俊逸的公子面前。 …… 重新坐定,郝香香也乖乖地坐在闻承宇身边的座位上。 “郝太夫人给我三个任务: 第一,教导三小姐诗书礼仪;第二,扶持三小姐上位;第三,长长久久地保住郝氏家族的基业。” 闻承宇按照太夫人的吩咐,把太夫人的千秋大计对二人和盘托出。 费大娘与费都头相视对望,频频点头,心里赞叹,太夫人果然英明决断,如此大任,也只有闻公子可以担当,昨天晚上,夫妻二人的担心忧虑,一扫而空…… 费大娘说道:“闻公子,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是粗人,恐怕……” 费大娘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她注意到,闻公子的眼神死死盯着郝香香的脸。 “你们发现了吗?三小姐似乎变漂亮了一点儿……”闻公子眼睛里精光闪闪。 不会吧,闻公子难道是好色之徒,哪有这么盯着姑娘家看的?而且,分明不是美女啊!费都头心里顿生疑虑,把郝香香交给闻承宇,真的稳妥吗? 不想做家主4 平窄的额头微微隆起…… 混沌的眼角慢慢撑开,渐渐变得细长…… 圆圆的鼻头出了一点儿尖…… 厚厚的嘴唇也有点儿细微变化…… 从额头,到眉眼,再到脸颊,到下巴,乃至脖颈,都在发生着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变化。 这位丑女,似乎在慢慢变美! 闻公子盯着郝香香,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却意外地发现: 费都头夫妇俩,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闻公子瞬间就明白了:郝香香正在经历的变化,绝非常人能觉察。 闻公子是宗师级人物,五识清明,异常敏锐,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闻公子想,费都头费大娘一定是把他当成贪恋美色的色狼了,不由地在心里苦笑起来。只好暂时按捺住内心的惊异、惊诧和惊喜,理了理思路,转过头来,用平静的眼神,重新看向费都头费大娘。 费都头费大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换了一副表情,送上谦恭有礼。 费大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费都头本来就不善言辞,行动木纳,更是不会开口了。 闻公子则似乎陷入沉思。 他回想着昨天第一次见到郝香香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才能让郝香香居然会有如此的变化? 他反复回忆着,从她在山泉潭水里裸着游泳,到发脾气逃走,再到一晚上东奔西跑,上串下跳,给他挖坑,把他骗进猎户给野兽挖的陷井里,再到用粗话辱骂他,无理取闹,撕扯咬踢,后来又坐地求饶,毫无廉耻,无所不用其极,林林总总,他回忆着,思索着。经过一番仔细思量,他基本能判断,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难道是郝太夫人悄悄给她吃了什么药?闻公子想了想,觉得也不会。因为,郝太夫人已经把郝香香的前程,乃至整个郝氏家族的前程,都托付给了他,所以,郝太夫人的计划安排,是不会对他有所隐瞒的。郝太夫人不能在这个非常时期冒丝毫的风险。 想到这里,闻公子看向费大娘,又看了看费都头,问道: “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 “……” 费都头费大娘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费都头就把昨天稻田里刺杀的过程向闻公子细细说了一遍。 费都头虽然说得很详细,可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这样的刺杀,在他血腥黑暗的人生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倒是敌手派来的杀手不是同一门派,有一位的功法似乎很陌生。费都头把这个疑点告诉了闻公子。 闻公子听了费都头的描述,没再说什么。费都头描述的陌生功夫,闻公子在江湖上听说过,确实比较少见。但是,这个和郝香香的容貌变化绝不会有任何关联。 理由很简单,如果这种少见的江湖功夫,能改变人的容颜,这个门派早就该闻名于天下,人人都要趋之若鹜,求着被砍几刀,被打几拳。人们为了美,什么代价不能付出呢? 百思不得其解。 …… 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 闻公子因为陷入沉思,脑子里思绪万千,如有万马奔腾,所以他感觉不到周围的寂静。 然而,费都头费大娘却很尴尬。他们不明白,闻公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沉默不语。 屋子里的场面很是诡异,费都头费大娘看着闻公子,而闻公子则陷入沉思。 他们都没有发现郝香香正在苦苦挣扎煎熬。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嗓子好痒,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渐渐地,额头眼角的皮肤开始皴裂,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整个脸颊脖颈都像在燃烧。 郝香香望着费大娘他们,可是他们没有看她。 …… 扑通! 郝香香昏倒在地上! 屋子里的宁静,瞬间打破,惊醒了闻公子和费都头夫妇。 费都头连忙上前抱起郝香香,把她放在费大娘身边,费大娘探身,伸手心疼地摸着郝香香的额头,颤声说道:“老头子,你刚才那一巴掌是不是太过了,把孩子打坏了!” 费都头一听费大娘埋怨他,心里也是一惊,暗暗后悔,刚才确实鲁莽了。三小姐是未来的家主,寄托着郝氏家族的希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啊! 费都头正要为郝香香把脉,没想到闻公子从身后抢上来,站在床榻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为郝香香切脉。 只见他凝神静气,眉头微皱。过了一息的时辰,才松开手。 费都头两眼圆睁,紧盯着闻公子,把闻公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说实话,费都头有些怀疑闻公子。为啥他要抢上来把脉,把我推开?把脉一般都是短短一会儿可以,为啥要那么长时间?联想到刚才他紧盯着郝香香,说她变漂亮了一点儿,费都头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哼,名门正派又如何?一代宗师又如何?还不是猪狗不如,心如蛇蝎?想到这里,费都头的手掌开始运功,眼看着要劈向闻公子。 费都头的手刚到半空中,就被费大娘的胳膊紧急挡住了。为了这一挡,费大娘身体一歪,失去平衡,伏倒在郝香香身上。 郝香香被费大娘一压,突然醒了,开口哭道:“疼……” 闻公子听到了来自费都头铁掌上的劲风,他正要暗自提防,没想到被费大娘化解开来。 此时听见郝香香的哭声,闻公子心里一阵松快。刚才切脉时,他探查到郝香香体内暗流涌动,波澜起伏,一股不明的气息四处乱踹,汹涌澎湃,不受控制。 他心里不禁感慨,难道真如江湖传言,郝氏家族气数将尽,就连三小姐也保不住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对得起郝太夫人的信任,如何对得起自己师傅——寒山派掌门对自己的栽培呢? 听到郝香香哭声,让闻公子又看到了一丝曙光,就像漆黑的黑夜里找不到回家路的路人,突然看见一盏廊下昏暗的灯…… “我要为她疗伤,你们按我说的去做:第一,找一个黑暗无光的屋子……庄园里应该有吧?”闻公子问。 费都头一听此话,浑身的汗毛立起来,黑暗无光的屋子?给一个少女疗伤?你想干什么? 费大娘通晓人情世故,虽有几分疑虑,却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闻公子又说:“费大娘虽然受伤了,却须陪我一同,费都头需要回避。” 费都头眼睛瞪得更大了,双眉倒立,让我回避,你是何居心!费大娘眼神示意丈夫不要乱来。 闻公子又说:“第三,疗伤时,三小姐衣服须尽数除去……” 费都头再也按耐不住,掌风凌厉,呼啸而来…… 闻公子分明看见了周遭的一切,却神色自若,纹丝不动,继续说道:“到时候,费大娘紧挨着三小姐,时时探查三小姐的脉,有何变化,立即告诉我。” 费大娘糊涂了,我为她切脉?有变化告诉你?费大娘问:“那么,你呢?你在哪里?” 费都头的铁掌嘎然而止。 “我坐在一丈远的地方。”闻公子的声音清淡的很。 费都头费大娘都有些发懵,不知道闻公子是啥套路。 “疼啊……”郝香香又是一声叫唤。 …… 把郝香香安顿好,又把费大娘安顿好,费都头着实不易,两个人虽然都不沉,但是一手一位抱着走到阴暗的地宫里,走了那么远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路,还是很不容易的。 闻公子想帮忙,被费都头坚决拒绝了。闻公子摇头,什么也没说。 黑暗中,费大娘为三小姐除去衣物,唏唏缩缩的。 费都头赶紧离开,走时,还看了一眼闻公子。其实,他并没有看见闻公子,实在太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暗自得意,心想:哼,这屋里漆黑无光,你啥也看不见。我就在门外候着,你要是有何异动,我就破门而入。 费都头其实低估了闻公子的实力,他如果真有啥歪想法,费都头费大娘是根本防不住。 费都头在门外听了半天,啥也没有听到,于是用腹语传音给费大娘:“什么情况?” 费大娘平静地也用腹语传音回复:“放心吧,三小姐好些了,闻公子是个正人君子。” 他不是色狼?费都头还是不肯放松警惕。 对于他们夫妻二人的腹语传音,了然于心的闻公子,将一股光明正大的阳刚之气,凝聚起来,汇成涓涓细流,隔着黑暗的空间,缓缓注入三小姐郝香香的体内。 在冰冷黑暗世界挣扎的三小姐,感到一股温暖气息,带着扑鼻的清香,包裹了自己…… 不想做家主5 汪汪汪,一阵狗叫声传来!闻公子眉头一皱,这地宫中,怎会传来狗叫声呢?他分出几分心神,探查了一下四周,费大娘气息稳定平静,费都头在门外也很安静,他们都关注着郝香香,而没有受到狗叫声的侵扰。 闻公子想,这狗叫声一定在远处,不在村子里,更不在地宫里,否则,凭费都头费大娘的功力,不会如此愚钝毫无知觉。 又是几声汪汪汪汪…… 闻公子觉得这个声音在迅速地靠近,似乎是直接冲着地宫而来。 闻公子分出一半的心神,一边警戒着,一边继续为郝香香疗伤。 郝香香在阴冷黑暗中挣扎,她被撕裂着。闻公子的阳刚气息,缓缓而入,逐渐包裹了她,慢慢将她拖起,脱离那到冰冷的暗涌之河。她感受到一股温暖气息,非常陌生,但是又很愿意亲近,她心甘情愿地被包裹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此时如果一鼓作气,郝香香就能很快苏醒。可是,闻公子被狗叫声惊扰,分了一半的心神去,郝香香立即有了感觉。 就在将离未离之时,郝香香周围的热流突然震动了一下,几丝寒冷侵袭进来。郝香香心里一阵害怕,她不愿意再回到那冰冷的暗河里去。 狗叫声终于进了地宫,闻公子不免紧张:这狗是哪里的?怎么会认识地宫入口? 就在闻公子想提醒费都头前去阻拦时,幸运的事情发生了:狗迷路了,狗叫声凌乱了。 原来,这个地宫是当年郝氏家族的上一任家主——郝老太爷修建的,那个时候,吴蜀国征战不断,几大家族打来打去,郝氏家族实力还很弱小,郝氏庄园还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 为了自保,老太爷和太夫人一起,在寒山派弟子的帮助下,修建了这所地宫。里面沟渠纵横,河道密布,很多的断头路,无数的死角,机关暗器更是不计其数。 没有熟悉地宫地形的人带领着,如果不慎入內,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暗器所伤而死,抑或运气好,不会死于非命,那也一定会被饿死…… 迷路的狗,在地宫里乱串,闻公子知道,这样就不要紧了,这条狗看来虽然知道地宫入口,却不熟悉地宫的地形地貌,那是必死无疑,不会伤害到自己,三小姐也不会有事的。 一只狗,不足为虑。闻公子放下心来。 费都头费大娘显然也听到了狗叫声,那叫声凄惨慌张,逐渐变得绝望。 他们都有些奇怪,哪来的狗?听声音不是村子里的,倒像是太夫人宅院里的晶莹犬!它怎么来了? 闻公子明显感到,费都头费大娘的呼吸声变得急促紧张,他知道费都头会有办法处理,所以不加理睬,继续为郝香香疗伤。 刚才由于分神,疗伤差点中断,功亏一篑,绝不能再这样,一定要把三小姐从险境救回来。 闻公子不再注意狗叫声,收回全部的心神,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阳刚气息推向一丈之外的郝香香。 他体察到,郝香香快要醒了,她正在复苏中,正在舒展开来……就像枯萎的花朵,受了阳光沐浴,正重新灿烂起来绽放开来。 …… 费都头守护在门外,他竖着耳朵,听那狗叫声,渐渐地,他确定,就是太夫人宅院里的那只晶莹犬! 狗叫声变得异常凄厉,瞬间又弱下去,几乎低弱到要断绝了。 不好,晶莹犬大概是掉到深沟里去了! 费都头大叫一声,口中说着“糟了!”,连忙离开郝香香疗伤的暗室,去寻找晶莹犬。 费大娘极力忍着身上的伤痛,克制住自己的担忧,不去考虑三小姐以外的事情,她一只手轻轻搭在三小姐的手腕上,好了,好了,三小姐要回来了。 …… 狗叫声终于没有了…… 费都头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一处沟渠里,看到了漂浮的晶莹犬。 它看起来奄奄一息,还有些脏兮兮的,漂亮的毛发不再漂亮,湿漉漉,嘀嗒嘀嗒流着脏水,眼睛眯着,毫无生气。费都头把它一手拎着,走到地宫出口,准备先送回屋里,给它洗个澡,再好好地送回去。 若是平常村子里的狗,费都头可没这班好耐心,可是,晶莹犬,它不一样啊,它是太夫人院子里的狗,每日里都是那个叫银杏的侍女好生照顾着,太夫人常常把它带在身边。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 晶莹犬,不是普通狗,它的主人不普通! 所以,就算有些烦它,讨厌它,尤其讨厌它差点儿耽误了为三小姐疗伤,也不好处罚它,不仅不能处罚,还得伺候着,再好好地送回去。 这样想着,费都头拎着晶莹犬的脖子,来到地宫门口。 没想到,地宫出口明亮处,立着一个人!不是太夫人的侍女银杏吗? 正是她,她也来了? 一眼看见被费都头随随便便拎着的晶莹犬,湿淋淋地,嘀嗒流水,浑身上下脏不拉几…… “哎呀,你是在作死吗?”银杏娇声叫起来。 我作死?费都头正要和银杏见礼,却没想到,银杏居然这样说自己?费都头一气之下,手一松,那只晶莹犬立即啪地掉在地上,软软的,浑身上下好似没有筋骨一样。 “哎呦,你怎么这么对它?”银杏娇声喊道。 其实,刚才银杏说的“作死”,是指晶莹犬,而非费都头,费都头误会了。 银杏是郝太夫人从逃难的人流中救下来的,当时,她身后插根稻草,正在被爹娘叫卖,不过五百钱。太夫人看他们全家可怜,拖儿带女,还生病,就给了她爹二两银子。 太夫人看这个小丫头长得伶俐,留在身边调教着。银杏越来越水灵聪明,言辞爽利,深得郝太夫人喜欢。 不过,有一样儿,不太好,银杏一直在太夫人的宅院里长大,偶尔随太夫人到村子里来巡视,她眼里只有太夫人,还有这只太夫人喜欢的晶莹犬。别人,对于她来说都可视作无物。尤其是费都头这样的粗人,更不入她的法眼。 所以,刚才那声:“作死”的话,确实不是对费都头说的,因为,她压根没有看到费都头,她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晶莹犬。 可是,当晶莹犬被费都头气愤地丢在地上时,银杏终于看见了费都头,看见了一个粗俗不堪的粗人——费都头。 一个粗鄙之人,也敢这样对待我家高贵的晶莹犬!可恶至极! 银杏摔出丝绦,唰唰唰,就把费都头捆得结实。 “跟我回去!向太夫人请罪!” “我有什么罪!”费都头轻轻运功,丝绦段成几截了! 哎呀,作死,可惜了我的好看的丝绦。银杏一手抱着晶莹犬,一手攥着剩下的一截丝绦,梨花带雨地抽泣起来。 费都头脾气暴躁,平日里有费大娘时时提醒着他,他还知道要收敛,此刻,受了一个小丫头的无名火气,如何能忍得下? 费都头的拳头吱吱嘎嘎响起来…… 恰在此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雄浑男中音响起来。 银杏看见了那个粗人身后,出现了一个飘逸俊秀的身影,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闻公子! 银杏连忙上前,对着闻公子盈盈下拜,微微含笑,口中说道: “给闻公子请安!” 闻公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是哪位?好像面熟,有点儿。 …… 闻公子费都头重新把苏醒过来的三小姐郝香香,与费大娘,都安顿好在堂屋里。 费大娘依旧是靠在厚厚的靠垫之上,今天费心费力,又带着内伤,她可是神思疲惫极了。她轻轻抚摸着半卧在身边的,已经苏醒过来的三小姐,真是失而复得,再也不敢疏忽大意,必须时刻看好了三小姐。 费大娘看着坐在两边的闻公子,和抱着晶莹犬的银杏,问到: “太夫人有何吩咐?” “太夫人?她没啥吩咐啊。”银杏脆生生答到。 费大娘看了看立在门边赌气的丈夫,又看了看脸上毫无表情的闻公子,无可奈何地继续问: “那么,银杏姑娘,来村子里,有何见教?” 姑娘,这个称呼,原该用在小姐身上,而不是侍女,不过,银杏不是普通侍女,她是太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自然要好生对待,于是费大娘不仅请银杏坐在自己身边,还尊称她一声:姑娘。 “费大娘,不是我要来的,是它非要来,我追着它来的,这不,它来了这里,不小心就被费都头害成这样了!”银杏一脸不高兴,抱着怀里晶莹犬,用一条带着浓郁香气的绣花帕子,为它擦拭毛发。 费都头被冤枉,也懒得解释,气得半死,只好去院子里,找了个角落,蹲着。 闻公子冷静地看着这条晶莹犬,心里觉得非常古怪,他发现,晶莹犬虽然一直奄奄一息,可是时不时就朝着郝香香的床榻方向喵呜一声,似乎很是眷恋。 闻公子问道: “三小姐,你和晶莹犬很熟悉吗?” “没,没有啊……”郝香香不明所以,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轻轻无力地答道。 晶莹犬突然睁开眼,对着闻公子汪汪汪汪叫了几声,似乎有满腔的怒火。 银杏连忙把晶莹犬安抚住,她一直盯着闻公子,此刻,她完全忽视了正用怀疑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费大娘。 “闻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吗?”银杏忍不住问道。 “银杏姑娘,此话怎讲?我们昨日刚在太夫人那里见过,自然是记得的。”闻公子清冷地回答。 “公子,你果然不记得我了,那一年,在寒山上,咱们见过的呀!”银杏的语气带着浓烈的暧昧。 屋子里所有人都很诧异,尤其是郝香香,她心里一阵着急,嗓子眼里一股腥气涌上来,喷出一口鲜血来。而那晶莹犬,猛地一跃,挣脱银杏的怀抱,跃上了郝香香的床榻…… 不想做家主6 郝香香跪在佛堂外的青石板地上有七八个时辰了,太阳从升起,到毒辣辣烤得人发晕,再到威力渐弱,现在已经阴惨惨的黑,冷风刮着郝香香的脸,陪伴着她。 她知道,她的亲奶奶,郝氏家族最最尊贵的太夫人,此刻就在那点着灯的佛堂里,礼拜,而闻公子就在里面陪着奶奶。可是奶奶就是不发话让她进去。 奶奶让闻公子告诉过了她一句话: “家主,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说完那句话,闻公子转身走了,进了佛堂。 郝香香眼巴巴地看着闻公子长身玉立,青衫飘飘,消失在佛堂门口。而她,只能跪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阴冷潮湿,受罚的滋味还挺不好受。 银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脸上带着讪笑,说道:“三小姐,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把太夫人气成了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呀?”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吗?郝香香再傻,也没傻到和一个侍女泄露这样天大的机密。哼,我是我们郝氏家族的继承人,你一个小小的侍女,路上捡来的丫头,也来和我叫板?你以为我傻吗?我是因为不愿意当家主,才忤逆了奶奶。这样的家族大事,岂是你一个小侍女该打听的? 见郝香香傻乎乎地说不出话,银杏讥讽道:“三小姐,你可不是一般的有才,就连闻公子也被你连累,昨天你突然从这里跑了,害得闻公子只好追着你跟出去,那个着急忙慌,那个紧张,闻公子可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嘿嘿,你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怎么这么有面子?” 银杏着实心疼闻公子,见不得有人敢这样折腾闻公子。 郝香香听了这话,更加气愤了,神马?你敢说我是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 郝香香正要反击,刚要开口,脑子里才想到:自己确实理屈词穷,是啊,我难道不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吗?我难道不确实是折腾了闻公子一天一夜吗?我还把他骗到了一个捕兽的陷阱里!我还让师傅费都头揍他! 银杏说得对啊! 我难道是死狗,扶不上墙的吗?太夫人看得起我,请我上座,还让闻公子扶持我,我却要逃,我脑子进水了?我真是作死啊! 不过,细品起来,还是有些不对劲,这个银杏不对劲。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郝香香现在突然有了思考力,她脑筋一转,心想:银杏是太夫人的侍女,她心疼太夫人,这个,我能明白,可是奇怪的是,她干嘛那么替闻公子着急,这不正常啊!闻公子是你什么人啊。 想到这里,郝香香想起了银杏对闻公子的暧昧态度,还好意思娇滴滴地说什么:“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可真让人肉麻,鸡皮疙瘩掉一地,都能炒一盘了。不知羞耻。平日子见银杏在太夫人面前,行事大方,进退有度,透着高贵,可是比我这个正经三小姐不知道高贵多少倍,没想到到了闻公子面前,都这样谄媚?可见都是装的,会装! 郝香香被银杏挤兑,却无法反击,一个人思量很久。郝香香没来由地吃银杏的醋,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悄悄发生变化了,少女心萌动。 银杏见郝香香实在太傻,张着嘴,啥也说不出,被噎得只有瞪眼的份儿,得意地走了。她还要去太夫人面前去伺候着,替太夫人重新上一炷香,最关键的,还要给闻公子重新上一杯好茶去! 望着银杏飘然而去的背影,透着数落完郝香香之后的痛快得意,郝香香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当家主,当上家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银杏赶出去,让她离太夫人远远的,更是不能靠近闻公子一步! 此刻只能乖乖受罚、毫无还手之力的郝香香,第一次感受到:没有权势没有地位的生活,还是有点卑微憋屈的,连一个小侍女都敢爬到我的头上来,哼! 时间悄悄从郝香香一点也不美丽的面颊上溜走了。 ...... 郝香香没有想到的是,她其实并不孤单,闻公子一直站在窗前望着她,心情复杂而沉重。这几天,闻公子眼里的郝香香是如此顽劣愚钝,不仅是相貌出奇的丑,脑子还不好用。闻公子少年成名,天下皆知。太夫人对他寄予厚望,闻公子明白,扶持郝香香上位,是寒山派的机会,也是闻公子本人的机会。 江湖门派从来都是要和豪门大组结成联盟的,江湖门派为豪门大族提供武力保护,豪门大族则供养着江湖门派,这是几百年来,天下诸国的现实。 如果寒山派不出来主持这件事,就会有别的江湖门派出手,郝氏家族二房三房就要兴风作浪。到那时,局面复杂,更加不好收拾。寒山派与郝氏家族的多年来结成的联盟就会土崩瓦解,寒山派的江湖中的地位就会受到挑战。 可是郝香香这样的,堪当大任吗?简直不敢想象。 让闻公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也不知道她脑子突然抽了哪根筋,昨天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一开始搅闹着不肯做家主,到立即就要当家主。问她是什么原因,怎么想的,这个三小姐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闻公子自幼一心向学,进入寒山派后,又潜心修炼,对于儿女情长毫无知觉,他哪里能体会到郝香香这样的一个少女,正在发生的微妙的感情变化呢?而这个变化,还是银杏那个丫头无意间戳中痛点而起爆的。 ...... 闻公子察觉到,那只晶莹犬一直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郝香香,这个狗受了点儿伤,却不肯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去舔伤口,非要在这里守着,是为何? 在回太夫人的宅院的路上,晶莹犬原来一直跟着郝香香,在她脚边来回奔跑,舔来舔去,很是欢欣,可是被太夫人叱喝了几下,不敢再撒欢了,躲了起来,躲在暗处。太夫人也懒得再去管它。 闻公子没有和太夫人说他的疑虑,晶莹犬有古怪,可是到底哪里有古怪呢?自己也说不清的事,还是暂时先不要和太夫人说了。先把郝香香的事梳理清楚,是当务之急。 ...... 晶莹犬在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里趴着,他闭着眼睛,贪婪地嗅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那一缕奇异的香气。那香气来自郝香香。少女的体香从来就是世间最美好的,郝香香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晶莹犬着迷。晶莹犬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是一只有来历的狗。如果没有遇到郝香香,它会安心继续做一只普通的狗,但是问题是——它遇到了郝香香,于是,生活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 它一直安静地趴着,直到佛堂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光从门里倾泻出来,那个让它心烦的闻公子从灯光里面走出来了,逆光看去,他的身姿非常飘逸。他看起来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这个是它所不具备的,晶莹犬暗恨。 晶莹犬眼睁睁看着闻公子缓缓走到郝香香面前,郝香香抬头仰望着他,他伸手扶她起来,搀着她一瘸一拐地走进佛堂。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那道灯光消失了,院子里恢复了漆黑一片。 淑女速成1 “想当家主,那么容易?连个侍女也震不住!你是正牌的三小姐,她不过是个侍女,可是你偏偏被她欺负,什么时候,你也欺负她一次?”闻公子立在台阶上,语气清冷冷的。 郝香香站在水池中央,浑身湿透,她被银杏的丝绦卷起来,一次次扔到这个水池里。 …… 那一日,在太夫人的佛堂里,郝香香苦苦哀求,太夫人终于答应让闻公子扶持郝香香上位。从现在开始,跟着闻公子好好做功课,赶紧变成一个淑女。 条件有二: 第一点是,学什么怎么学,由闻公子说了算。这一点,正符合郝香香心意,她满心欢喜。天天能见到闻公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呢? 第二是,如果学得不好,就由银杏随意处罚。郝香香立即表示反对,可惜,反对无效。太夫人说一不二。郝香香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不过,她不开心。苦着脸。 银杏得了太夫人的令箭,喜滋滋地答应了。每日太阳落山后,银杏就进屋向闻公子请安,然后问: “太夫人命我问,三小姐今日学得怎么样了?” 闻公子一般都端起茶杯抿一口,在夕阳里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学得不怎么样。” 闻公子有意拿银杏做磨刀石,来磨练郝香香这把未开刃的刀。 银杏嫣然一笑,手中丝绦一卷,就把郝香香扔到了水池里。 “你就不能说我一句好话吗?”郝香香站在水里,对着屋里悠然品茶的闻公子咆哮。 闻公子纹丝不动,看书喝茶,甚至自己和自己下棋,就是不管郝香香,任凭她喊。 银杏坐在一棵大树叉上,黄色裙衫随风飘动,笑道:“今天太夫人想吃麻婆豆腐了,刚好磨磨的驴今天拉肚子生病,你快去拉磨磨豆子去,晚了,耽误太夫人吃晚饭,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恨极了,居然把我当笨驴。 “她欺负我,你就不管我一下吗?说我学得还可以,就那么难吗?”郝香香对着屋子里怒吼。 “我从不说谎,有一,不说二。”闻公子好听的男中音从屋里传来,可惜冷冷的。 银杏追着郝香香,强迫她去磨磨。郝香香死活不肯,宁死不屈。两人屋上屋下,追个没完,一边追还一边骂: “有本事就去拉磨去,跑什么跑呀,胆小鬼!” “凭什么听你的!” “不想听也要听!我就要管你!” “闻公子,她欺负我,你不管吗?” 闻公子被两个小女子吵得不可开交,走出来,说了刚开头那一番话。 …… 郝香香喊道:“我不服她!” “既然你不服,我来亲自惩罚你如何?你可受得了?”闻公子问郝香香。 “若,是你罚我,我心甘情愿,怎么罚都行,那个贱婢想罚我,我不喜欢!”郝香香说的是真心话。 “那好,你跟我来!” 闻公子说着话,飞身出门,跃出院墙。 郝香香跟在他身后,不忘回头喊:“银杏,你不许跟来,不许!”郝香香最受不了就是被银杏欺负,如果她跟过来看自己笑话,还不如一头撞死才好。 银杏哪能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能看郝香香的笑话,千载难逢的机会。 闻公子飞快地在荒野上移动,青衫飘飘,煞是好看。郝香香却难受极了,闻公子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儿,而银杏几乎手臂就要触碰到她了。 郝香香失去了所有能够依赖凭恃的力量,她求生欲战胜了心里的恐惧和脆弱,只能靠自己了。 她想起和村子里小伙伴耍赖的时候,经常玩的招数。她眼风一扫,发现前面有个烂泥塘。她一咬牙,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不仅跳进去,还在里面打了个滚。 银杏伺候太夫人,平日里总是穿的鲜亮,干干净净,哪里受得了这般撒泼。 郝香香趁着银杏的犹豫不定,她飞身从烂泥塘里一跃而起,然后像个癞皮狗一样,在空中猛的一抖身子,把浑身的烂泥全部甩了出去。烂泥点点,如天女散花般,飞扬…… 银杏漂亮的黄衫上顿时布满泥点点,臭气熏天。银杏捂着鼻子,再也不肯往前半步,皱眉,眼睁睁看着郝香香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你离我远点!”银杏大喊。她受不了一身烂泥完全看不出人样的郝香香靠近自己。 “哈哈,银杏,你个臭丫头,我今天想来抱抱你,好不好?”郝香香满脸烂泥,笑起来,更丑了。 “你敢!不许过来!”银杏怂了。 郝香香看见银杏软了,原本打算就此打住,还是赶紧去找闻公子要紧。 “干得好!” 没想到,她听到闻公子的声音在说话,咦,目力所及看不见啊,他在哪? “你别想找到我,我在很远的地方,你看不见的。”闻公子的声音稳稳地传入郝香香的耳朵。 郝香香惊讶极了,她看出来,银杏并没有听到闻公子的声音,闻公子从极远的地方,把声音传来,而且只让郝香香一个人听见。 闻公子要干什么呢?好好侧耳听! “这是极关键的时候,你不能发善心,你现在就上去,把银杏拖到泥塘里去,好好整治她一番,这样,以后她就不敢轻易欺负你了!” 闻公子的声音清淡极了,好像不是在教郝香香欺负人,而是在要一杯茶那么简单平常。 郝香香心里颇有不忍,银杏看起来娇滴滴的,这样好吗?太夫人会不会怪我呢? “蠢货!不要犹豫,她快要逃走了,机会稍纵即逝!”闻公子急促地催促她,甚至骂她蠢货。 确实,够蠢。 果然,银杏已经转身,准备逃离这个可怕没有底线的郝香香。 “你这次不听我的,以后再也不帮你去打人!”闻公子威胁着。 还是听闻公子的,哈哈,郝香香也不知道哪来勇气,冲上去,笑嘻嘻地搂住银杏: “走,咱们去泥塘洗个澡去。” 嘤嘤嘤嘤嘤……瘫软的银杏在泥塘里抽泣起来……我的这条裙子可是太夫人刚刚赏给我的……嘤嘤嘤…… …… “跳下去吧!”闻公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这里可是寒潭,水极冷。”郝香香反抗。 “下去”,闻公子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她一把。 她一声惨叫,掉入寒潭冰冷刺骨的水中。 “洗澡吧,多洗洗,你身上太臭了,洗干净一点儿。”闻公子坐在岸边晒太阳去了。 “你怎么嫌弃人啊!” “我为什么不嫌弃你,你要是有本事,就来和我打一架。” “奶奶让你扶持我!” “凡事都要靠自己,你靠不了别人。” 郝香香哆嗦着运功,抵御寒潭的威力,心里却叹道:确实,我今天靠自己,打败了银杏。 不过,闻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心肠比谁都黑!费都头也只让她泡三个时辰,闻公子怎么让我泡一天一夜呢! 天亮了,又黑了,又亮了…… 嘤嘤嘤,好冷。真是黑心肠! “你自己说的:若,我亲自惩罚你,你心甘情愿。你忘啦?我可没忘。不许抱怨。”闻公子似乎听到了郝香香在肚子里暗骂他。 淑女速成2 “闻公子,我可以出来了吗?”郝香香冻得已经要不省人事了。 “说说,今天怎么打赢银杏的? 不说出正确答案,今天别想出寒潭!”闻公子在寒潭边上的石头上晒太阳看云卷云舒,还诗兴大发地做了几首诗。 “我干脆死掉算了。” “不拦。” ......继续发抖。 …… “我明白了!” “说来听听。” “我抓住了银杏的弱点,她爱干净,怕脏,尤其心疼那条新裙子,所以她怂了,输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嗯,出来吧。”闻公子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个傻三小姐,终于开始动脑子想事情了。 “说说看,你怎么想出正确答案的?”闻公子望着已经烘干了衣服,有气无力躺在草地上的郝香香。 “有其兄必有其妹。” “唔?兄?妹?“闻公子诧异了。 ”对呀,你是兄,我是妹,兄知道妹的弱点是:最害怕寒潭,所以把我推到寒潭里,泡着。兄教妹对付银杏,也是这一招。你说,我说得对吗?“ 闻公子注意到,郝香香第一次没有叫他闻公子,而是称呼他:兄。 他望着蓝蓝的天空,听着沙沙作响的风声,从树梢上传来,他心里动了动,还没有人称他为兄,虽然他实际上有很多的弟弟妹妹,可是,他不能去认,也没有人来认他。他是师傅抚养大的,没有师傅,他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孤儿。 郝香香见闻公子不说话,以为自己答得不对,起身,跑过去,站在闻公子身边,低头,眼对眼盯着他,看了又看。 “怎么,我说得不对,你倒说说,我哪里说得不对?”郝香香眼睛里带着笑,眼睛更小了。 闻公子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避开。点点头,道:“再没有人比你说得更对了。” 闻公子说完,一跃而起,飞奔下山。 “哎,那么急干什么?” “能不着急吗?让你背的一百本书,你还一本都没背下来。” “啊——” 郝香香绝望地跟在后面,很快看不见闻公子的身影。不过,经过昨天的事,她知道了,闻公子一定能听到她的气息,知道她是不是安全的。所以,她很安心。 …… 夕阳西下。 啪的一声,一个黄杉裙的女子,摔门而去。 望着银杏悻悻而去的背影,郝香香高兴得在屋子里转圈。 “闻兄,你太仗义了!” “我从来说实话。” “反正,你今天说我功课学得好,银杏她很不开心,她想折腾我,没折腾成。” 哈哈哈! 乐极生悲了,郝香香宽大的衣袖飞扬开来,把宝物格上的一个花瓶带倒了。那个花瓶摇晃了两下,还是摔在了地上,花瓶碎了。 郝香香愣住了。 闻公子正在窗下品茶,望着窗外如云的桂花,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郝香香终于能背出来一本书了,还有九十九本。一天一本,三个月,背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到时候招亲的时候,郝香香也能算是初识文墨,对于一个女孩子,也就算还可以了。 正在感到欣慰的时候,花瓶碎了。 听到身后花瓶碎裂的声音,闻公子心里疼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前朝留下来的独钓寒江雪山水图的花瓶,是太夫人最喜欢的一个瓶子,特意送过来,摆着,请闻公子空闲时欣赏把玩的。 闻公子心里疼得闭上了双眼,长长睫毛微微颤动,他不忍转过身来,实在不忍亲眼目睹这惨烈的场面。 郝香香吓傻了,她看闻公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她发颤地问:“闻兄,这个花瓶很贵吗?” 她心里着实恼恨,太夫人这里可真麻烦,干什么要摆这些个瓶子盘子之类的,很容易碰到摔碎的,哪像在费大娘那里,屋子里除了吃喝睡觉的东西,没有多余的物件,走来走去,非常爽。 闻公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啊,很贵的。可惜啦。太夫人是个有品位,很讲究的人,吃穿用度,所有物件,没有一件不是珍贵的。这个花瓶,哎,太可惜了。”闻公子欲言又止,不想说了。 “十两,十两银子够吗?我赔!”郝香香一共就攒了十两银子,她在村子里算有钱人,村子里有十两银子的私房钱的人家可真不多。 闻公子哑然失笑。啊,不够啊。郝香香真没想到。 他转过身来,缓缓走过来,蹲下,很仔细地把花瓶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收拢来,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把花瓶碎片一点一点放进去,盖好盖子,放在宝物格的最底下一层。 ”碎了,还留着?“郝香香很不理解。 ”这个花瓶,就算是碎了,也是极其珍贵的。“闻公子轻轻答着,心里疼到说不出话来。 郝香香从闻公子的院子里出来,心里很难过,她走得极慢极慢,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风风火火的样子。闻公子不开心了,她也不开心。而闻公子伤心的原因,竟然是自己闯祸了。 她低着头,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什么,一抬头,哎呦,真是冤家路窄。是银杏! 银杏手里拿了一枝盛开的桂花。黄嫩嫩的花瓣,真好看。银杏一脸鄙夷,问:“干什么呢,走路也不看路,我躲都躲不开。你碰了我倒没什么,你要是碰坏了这支桂花,你就该死了。这可是我刚从太夫人院子里摘的。” “哦。”郝香香呆呆地点点头。正要擦肩而过,她心里一激灵,哎呦,银杏来干什么?不会是来送花给闻公子吧。太夫人经常派银杏过来给闻公子送花,每次银杏借着送花,都要在闻公子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闻公子聊上一会儿,还东看看西看看,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可是,可是,如果银杏发现那个花瓶碎了,可怎么办?如果她知道那个花瓶是我郝香香打碎的,那可是太不妙了,她一定会告状,而太夫人一定会惩罚我的。 这个怎么办啊?郝香香心里如火烧,这可怎么是好呢?她拦在银杏面前,不让银杏过去,银杏可不怕郝香香,娇声质问:“你胆子太大了,凭什么拦我?我可是奉太夫人的命而来。” 郝香香心里焦急,答不上来,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又忘了?抓住她的弱点。” 啊,是闻公子,他又在远处密语传音给自己,帮着支招。 可是,可是,这时候,银杏的弱点是什么呢?我总不能又去把她的衣服弄脏吧,这院子里就没有烂泥塘啊。 这可怎么办?郝香香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四处看,摇头晃脑。银杏看出有古怪,大声喊道:“你拦我干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看你有些鬼祟!“ 郝香香在银杏的威压之下,快要崩溃了。 ”哎,你可真是该聪明的时候,却要犯糊涂,银杏的弱点就是我啊!你难道看不出来?“闻公子叹口气,把自己给白白卖了出去。 恍然大明白,我可真是笨,闻兄说得对!郝香香立即喜笑颜开。对银杏说到:”闻公子刚和我说了,他不喜欢你——“ ”什么?不可能!“银杏立即反对。银杏对自己的样貌才学很有信心,只有她挑男人的,还有男人不喜欢她? 淑女速成3 郝香香又傻了,银杏不相信啊。这可怎么办,我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 闻公子的声音又在耳朵里出现:“你可真傻,你得说:闻公子不喜欢你——送桂花,他不喜欢的是桂花。” 郝香香立即又开心地对银杏说:“哦,我刚才没说完,你打断我的话头了,他不喜欢你去送花,送桂花,他不喜欢的是桂花。” “哦,是这样啊。”银杏脸上绽放出微笑,看着郝香香,想了一会儿,又问:“哎,三小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闻公子他最喜欢什么花呢?我去给他采去。三小姐,你最善良,这个忙一定要帮的。” 银杏变脸可真快,瞬间谄媚地笑着,拉起郝香香的手,三小姐,三小姐,叫得那个甜。 “这——”郝香香又被难住了,我哪里知道闻公子喜欢什么呢? 郝香香又被卡住了,闻公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就想想,太夫人最喜欢什么花,要是有人去摘,就一定会被处罚的那种,这样,银杏就没办法了,她就再也不会给我送花了。” 闻公子其实也有点私心,银杏对他暧昧黏糊,他早就心烦,碍着太夫人情面,不好发作,这下机会来了,借着郝香香,整治一下银杏。 不过,对银杏还要注意些分寸,闻公子暗暗忖度,也许太夫人有意让银杏接近他,暗含着将银杏许给他做个贴身侍女,乃至偏房,也是有可能,毕竟,银杏年纪不小了,太夫人又喜欢她,或许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也未可知。所以千万不可失了分寸才好。 嗯,那太夫人最心疼什么花,在这宅院里,被视为极品,不许别人随意采摘呢? 这一次,还没等闻公子说出来,郝香香极为快速地说出来了:“冰莲,是冰莲!” 闻公子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郝香香啊,冰莲是太夫人的命根子,是当年,太夫人随老太爷北征北荒时,从大凉山上采得,一直供养在佛堂后面的山崖上,日日山泉水养着的,你怎么可以说我闻公子最喜欢冰莲呢?我可没那么大胆子啊!太夫人院子里那么多名花异草,你都想不起来,你非要说冰莲,哎呀,要惹祸! 闻公子正要说话,却听银杏赞叹道: “闻公子果然是品味奇高,那冰莲配公子的人格品貌,还真是般配的很。” 银杏信以为真,欣喜若狂,再也没兴趣搭理郝香香,转身就跑了…… 闻公子在书房里捶胸顿足,郝香香,你要害我吗?不过,转念一想,郝香香虽然不知分寸,但是,那银杏毕竟跟在太夫人身边长大,被调教得进退有度,不会如此鲁莽,真的去采冰莲吧? 闻公子稍微安心,定了定心神,眼前多少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不去理会两个女孩子家家的。 于是,闻公子拿起案上刚收到的密信,启开火漆封印,仔细读起来。一边读着,一边眉头紧皱起来。 …… 郝香香又一次在闻公子的指点下,抓住了银杏的弱点,战胜了她,看着银杏长长的裙摆消失在长廊拐弯处,郝香香开心地哈哈大笑。她很好奇,银杏为了闻公子,会不会去佛堂后面的山崖上去,采摘那朵珍贵的冰莲呢? 那冰莲的来历,闻公子和她说过,是那天闻公子给她教授吴蜀国开疆拓土的历史时,提到的。听了闻公子的讲授,郝香香才知道,原来老太爷和太夫人,当年是多么应用善战,为了抗击北荒蛮族的侵扰,竟然带着郝家军,长途奔袭,一举将蛮族赶回北荒,后退三千里,至此,蛮族多年来不敢来袭扰。 冰莲长在北荒大凉山的巅峰之上,太夫人说了一声:真好看,老太爷就从马上一跃而起,攀岩而上,小心翼翼地采下冰莲,双手捧给太夫人。 闻公子口才太好,郝香香听完这个传奇般的故事,愣了半天神。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也要找一个像这样的英雄,做自己的丈夫,两个人纵横天下。 冰莲一直被供养在悬崖上,那里有清泉滋润,冰莲永远都不枯萎。 哈哈,银杏断然不敢去采,除非,她脑子坏了,除非她不想活了,除非,除非,她喜欢闻公子,喜欢疯了! 想到银杏一定备受折磨,不敢去采冰莲,郝香香就高兴! 转念一想,万一,银杏真的喜欢闻公子入了疯魔,真的去采了冰莲,这可如何是好呢?万一,银杏在太夫人面前,说出是我郝香香给她出的主意,这可怎么办?太夫人不会连着我一起打死吧? 想到这里,郝香香决定去佛堂看个究竟…… 郝香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直觉得自己又丑又傻,可是,银杏那么漂亮,怎么比我还傻呢?银杏正在整理裙衫,摩拳擦掌,好似真的要攀岩上去,去采那悬崖上,一汪清泉里的冰莲。冰莲花瓣粉粉嫩嫩的,在碧绿碧绿莲叶衬托下,煞是好看! 太夫人每天在佛堂里做功课,之后,就会站在山岩下的潭水边,静静欣赏一会儿,望着冰莲,不言不语,要好一会儿呢!一定是在想念老太爷吧。 这个银杏疯魔了,要闯祸! 郝香香害怕了,她不会受到连累吧?赶紧逃! 逃去哪里?还能去哪里,赶紧去费大娘那里吧。 一想到费大娘,郝香香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特别想念她,从小长大,还从来没有好几天见不到费大娘呢。这几天在奶奶的宅子里,好生难过,就好像过了好几年似的。真是难捱。 想到这里,郝香香一刻也不想再耽误了,飞奔着往外跑去,跑出院子,飞腾而起。天气很爽,夕阳还剩下最后一抹光亮,给一望无际的稻田洒上一层薄薄的金粉般,让人心里温暖舒服。 稻田里还有农户在忙碌着收割,正是农忙时节,哪里能那么早回家呀,还不得忙活到月亮高高升起,一家人才能在丰收的喜悦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回走,累也是高兴的累啊! “哎,那不是香香吗,好几天没看见她了,她去哪里了?” “可不是,就是她,她功夫越来越好了,在稻田上走得那么快,像在飞一样。” 郝香香惊喜地发现,有不少人认出她来,她高兴地冲大家招手, “哎——”她呼喊者,“我先回家去,你们一会儿都来我家找我啊,一起吃饭啊——”郝香香看见这些农户们,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憨憨的笑容,这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心里快活极了。 哎,什么狗屁家主,什么狗屁银杏,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回来的好! 心里想着,她脚下飞的更快更轻了,飞速往家——费大娘的院子,飞去。 …… 淑女速成4 “哎呦呦,你怎么回来啦?太夫人刚从这里回去!”费大娘坐在院子里收拾打好的稻米。 院子里看起来凌乱,和太夫人的精美典雅的宅院没法比,然而,郝香香格外觉得亲切,啊哈哈,终于回来了。 费大娘虽然很有些意外,而且她还有伤没好利索,可是一点也不影响她跑上前来,紧紧抱住郝香香,哎呀,想死了我了,我的香香! “师娘的伤好啦?” “好多了,放心吧!” …… “太夫人来,要做什么?”用一双脏手,举着一个大肉饼狠狠地撕扯着,一口咬了半个下去。还是在家吃饭痛快,不像太夫人那里,吃饭前还要洗手,吃的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精细小巧,不经吃,吃不饱,可真麻烦。 “嘿嘿,当然是给你招亲的事,有不少大户人家派人来啦,把自家公子也送来啦,现正在枫叶堡呢,这几天大概都要来咱们庄园上啦。”费大娘笑咪咪地,给郝香香盛了一碗蛋花汤,上面撒些碎碎的小葱。 “啊——”郝香香有点发傻,这些相亲的已经在来的路上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什么呀?这是多好的大好事啊,听说都是极好的人家,有几位公子,还很不错呢!”费大娘真心高兴,她得赶紧张罗起来,准备迎接这些来相亲的人家。 郝香香心里不是滋味,她脑子里满是闻公子,这些来相亲的公子,能有闻公子好吗? 她啥也不说,只是低头吃。 “不要噎着,慢点吃!”费大娘给她夹菜,看着她,笑得有几分神秘,说:“还有一件事啊,你可别出去说去……” “还有?什么事啊?”郝香香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她望着师娘。 费大娘把嘴凑到郝香香耳朵边说:“太夫人要把银杏给了闻公子。” “什么?什么叫做——给了闻公子,怎么给?”郝香香真的噎住了。 “这个孩子,怎么啥也不懂,给,就是,要把银杏——”费大娘声音更低了,凑在郝香香耳朵边。 费都头站在门口大声嚷着:“哎,真是白瞎了,可惜了闻公子一表人材,俗话说得好啊,好汉娶赖妻啊!” “哎呦,老头子,你就别老来回唠叨啦,太夫人定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费大娘对费都头的态度很不满意。 费都头不再说了,找个角落,吃饭。 “娶,凭什么?闻公子凭什么要娶个侍女,低贱!”郝香香比她师傅还气愤。 费都头罕见地对郝香香点点头,格外满意自己的徒弟,到底是自己的亲徒弟!那个银杏眼高于顶,看不起庄稼人,着实让人讨厌! “你们搞错啦,哪里是娶?银杏哪里配得上闻公子?最多就是个贴身侍女,好像叫做伴读侍女,对,太夫人就是这么说的。”费大娘看师徒难得这么同仇敌忾,气愤不已,赶紧解释起来,想着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何必为了一个银杏,搞得大家不痛快呢。 费大娘心里盘算着,闻公子是贵公子,银杏是太夫人最喜欢的侍女,虽然只是伴读侍女,连个偏房小妾也不算,可是,太夫人亲自来叮嘱的事,绝对不能马虎了,一定要好好把事情办漂亮了。 …… “香香,以后千万不要自己偷偷跑回来,多不安全啊!你忘了吗,前几天你刚遇到过一次刺杀。”刚吃过饭,费大娘拉着郝香香的手,虽然一万个舍不得,还是催促着丈夫费都头赶紧送她回去,而且,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让太夫人发现了,悄悄回去,人不知鬼不觉的,才好,否则,香香少不了又要被太夫人狠狠地责罚。 郝香香心里特别难受,不愿意走,拽着费大娘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费都头可没那么好耐心,抬起手就要揍下去…… 一个身影一闪,费都头的铁掌扑了空。费都头费大娘定睛一看,原来是闻公子,他轻轻一提,就把郝香香从费大娘怀里提溜起来,带走了。 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一个高大俊逸,一个匀称苗条,在深蓝的夜空中,快速远去了。 郝香香虽然脸长得不好看,可是身材却是一点也不差的,甚至是好极了,大概是长年练功日日劳动的成果吧。 “你们放心吧,我们回啦!”闻公子的声音,稳稳地传入费都头费大娘耳中。 费都头费大娘都很诧异,半天回不过神来,闻公子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他一直就跟着香香,在暗中保护着? 哎呀,以闻公子的功力,咱们说的那些话,大概都被闻公子听去了吧?夫妻俩心里很虚,刚进屋,忍不住扑哧、哈哈笑起来。 “你还说好汉娶赖妻,闻公子听了得多么堵心啊!” “哈哈,关灯,睡觉,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 夜深了,桂花香气阵阵。借着月光,闻公子走到珍宝格前,从最下面一层取出一个锦盒,正是装着被郝香香摔碎了的花瓶。闻公子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把碎片一一取出,慢慢拼起来。一个人在月光下欣赏着,把玩着。 远山如黛,寒江雪,一叶扁舟,箬笠斗篷,独钓…… 闻公子把郝香香送回她的院子,又叮嘱了几句,就返身回屋了。费都头费大娘说的话,让他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他还没有做好娶妻纳妾的准备。 他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件事,就是扶持郝香香上位,保住郝氏家族的地位,也就保住了寒山派的地位。 今天收到的密信,里面的消息,更让他心焦了。哪有心情儿女情长呢?前路漫漫。 夜深人静之时,最是孤独,因为,你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白天,在人前,你可以非常强大,可是夜晚呢?面对自己的时候,你还非要那般逞能好强吗? 闻公子也不点灯,就在窗前静静看着这独钓寒江雪,想着,过几年,待大局一定,冬天来临之际,雪后,一定要去寒江独钓一回。 …… “出来吧,干什么鬼鬼祟祟的?”闻公子低声说道。 月光里,花影扶疏,一个少女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与他对视着,呆呆而立,也不说话。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要背的书,你背好啦?”闻公子责问。 “背好了。”郝香香回答。 “哦?那你现在就背!” …… “好了,停吧,背的不错,今天就这样,回去吧。” …… “为什么还不动?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 “哇——”郝香香再也忍不住了,“你不可以娶那个银杏,嘤嘤嘤——” “你来,就为这个?” 闻公子不想解释自己的心情,郝香香还是个心智幼稚的孩子,哪能懂呢? 还是赶紧换个话题吧。 闻公子说:“你打碎的花瓶,我拼好了,你来看看吧。” 郝香香很好奇,一个碎了的花瓶,也值得看? “闻兄,你不会是一个人独钓,我要和你一起,不仅要一起,还有大碗喝酒,好好乐一乐,否则,大雪天的,还不冷死啦?我可不那么傻!” “那时候,你是郝氏家族的家主,早已成亲,儿女绕膝,每天忙得,哪里想得起来我呢?更别提钓鱼了,你没空!” 郝香香不喜欢闻公子的这句话,鼻子有些发酸。 …… 夜深沉,闻公子再次送郝香香回去,走在长廊上,一个侍女慌慌长长跑来,跑得太快,没想到会碰上他们。 “发生什么事了?”闻公子问,那个侍女有点面熟,好像是负责伺候花草的侍女。 一看见闻公子,侍女像看见了救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哎呀,闻公子,救命啊,太夫人要把我的腿打断。” “为什么?”闻公子知道太夫人虽然严厉,可是讲理,从不苛待身边的侍女。 “冰莲不见了!” “啊!”郝香香大喊一声,“天啊,银杏——她——” 淑女速成5 “三小姐,你可真神奇,你怎么会知道,是银杏姐姐发现的?” “发现?她发现什么?”郝香香被侍女问懵了。 “发现冰莲不见了呀!”侍女答。 “哎呦喂,明明就是她偷采的,好吗?”郝香香气愤极了,这个银杏偷采冰莲,还贼喊捉贼!太可恶啦!这种贱人,也想妄图“给了闻公子?” 郝香香想到这里,立即看了一眼闻公子,就好像银杏已经变成闻公子的人了,她心里像刀割一样,疼痛。 闻公子脸色冰冷,毫无表情。 郝香香在心里暗骂闻公子:怎么?这就开始护短啦?这种猪狗不如的人,你也敢往屋里迎? 郝香香瞬间气到吐血,回头狠狠地瞪了闻公子一眼,往佛堂跑去。 闻公子莫名其妙地被郝香香瞪眼睛,翻白眼,不明所以,只好也跟了过去,看个究竟。 …… “你们两个都跪着,不说清楚,就跪一晚上,谁也别想睡觉!”很严厉,但太夫人还是细声细语,声音不大。 “奶奶,就是银杏偷的!”郝香香不怕跪,反正已经跪过好几次,多跪一次也无妨。 “太夫人,三小姐诬赖我,她设计陷害我!”银杏哭的梨花带雨,失了颜色。她可从来没被罚过,太夫人对她向来和颜悦色。 “设计陷害你?”太夫人皱了皱眉,“她诬赖你,倒是有可能,你们有过节,她遇到机会就趁火打劫。可是,她怎么会要陷害你呢?难道你被她设计了?”太夫人目光如炬,在两个女子身上扫来扫去。 一个娇艳欲滴,是自己喜欢的侍女,一个粗眉眯眼,长得丑,却亲孙女。 这两个人,都是自己想要依靠的人,怎么就非要相互过不去呢?太夫人瞳孔缩了一缩。 两个女孩子,都不是脑子拎得清的。郝香香谩骂起来,恨不得跳起来把对方撕成碎片。而银杏,则抽抽噎噎,看起来着实可怜。太夫人被气得渐渐脸都白了。 冰莲,是太夫人心头肉,这两个孩子却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太夫人心里一阵阵发紧,暗想,冰莲无缘无故消失,是不是老太爷的在天之灵,来提醒自己,是不祥之兆? …… “太夫人,其实不用问了,事情可能有蹊跷。”闻公子把太夫人请回佛堂的厢房里,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来听听,怎么个蹊跷呢?”太夫人心里一阵阵发紧,在这个家族前途未卜之时,心爱的冰莲突然消失,太夫人心力交瘁。 闻公子先把郝香香如何打碎了花瓶,害怕被银杏发现,哄骗银杏去采摘冰莲的事情说了。 太夫人胸口一起一伏,很恨地说:“这个孩子,真是胡闹!” 闻公子却面带微笑,“她能自己想出办法,随机应变,设法脱困,总比束手就擒的好。想当家主,可不能是老实憨傻之人能够胜任的。” “公子说的有理。看来三小姐并不是故意陷害银杏,只是情急之中的随机应变而已。”太夫人说道。 闻公子点点头。 “那么,银杏是怎么回事?”太夫人很不愿意相信真是银杏偷的,银杏可是她最心爱的侍女,从小看着长大,还想要给了闻公子,以后做个偏房小妾呢。 “银杏自幼在太夫人身边长大,是太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应该知道分寸,不会贸然去采。”闻公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很合太夫人心意。 闻公子看太夫人的脸色稍稍好转了,又往下说:“银杏终究还是孩子,虽然不敢去偷采,但是,大概还是忍不住去多看了几次。所以,才会发现,冰莲突然不见了。” 说到这里,闻公子不禁想起,银杏是为了自己才去冰莲那里流连往返的,自己也有责任。所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太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看闻公子有些犹豫不定的神色,误以为闻公子也对银杏有几分情意,太夫人心里倒是一喜,脸上红润起来。 “嗯,那么,依你看,冰莲到底去了哪里?”太夫人又问。 “这正是我觉得蹊跷的原因,我一时也难以揣测出它的去向。”闻公子望着太夫人,说道:“容我好好查探一下。” 太夫人当然相信闻公子的为人,点头称谢。 ……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太夫人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当年老太爷为她攀岩采花的情景。哎,当年,他们并肩携手,一边与其他家族争斗不休,一边开荒造田,最后竟成了吴蜀国最大的家族,连皇上也倚重郝氏家族,让他们带领郝家军出征北荒……多么荣光,哪像现在,老太爷走了,自己也老了,可是后继乏人,郝氏家族眼看着就要衰落。 太夫人分明早该颐养天年,却还要出面强撑着,未雨绸缪,可怎生一个累字了得。 就这样想着,太夫人朦朦胧胧进入了梦境…… “该放手时,就放手吧,老太婆,你也老了,不服老了不行啊!” 是老太爷来啦? “是你吗?老爷……”太夫人隐约在云雾缭绕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身影,向自己走来。 “老太婆,连我也不认识啦?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冰莲的主人来啦,来咱们郝家了,还给她吧?” “冰莲的主人?谁?” “就是咱们的香香,冰莲去找她了,你放手吧。” “香香?” “香香是大凉山的女神,咱们当年拿了她的冰莲,所以,她来找了。冰莲终于认主,这是一段缘分,你千万要放手。” “老爷,香香竟然有如此不凡的来历?那你告诉我,她能担得起咱们郝家的重担吗?” “天机不可泄露,我要走啦,我今天来,就是实在担心你,为了冰莲而不能放下,一切顺其自然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爷……老爷……” 周围一团漆黑,没有人相伴,寂寞无边。 太夫人像个小姑娘一样,趴在床上悄无声息地哭泣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无论多么坚强的人,该软弱了时,就软弱一回吧。 哭着哭着,太夫人心里又生出新的希望,啊,如果老太爷所托之梦是真的,咱们家的香香果真是大凉山女神转世投胎,那么,我们郝家,是不是应该有重振江湖的机会呢?香香虽然长得丑,上天也许就是派她来救我们郝家的?? 想着想着,太夫人微微笑起来,看来,冰莲突然失踪,竟是有缘由的,并不是不祥之兆,说不定是吉兆吧! 丑女变美人1 费大娘脸上带着几分喜气,心里又含着几分担忧,走进太夫人的宅院。 她知道,太夫人这个时候,刚吃完早饭,正坐在堂屋里喝茶,等她来商量几件重要的事情。 费大娘进屋后行礼,站定了,悄悄抬眼看了看太夫人的脸色,嗯,倒是还挺平静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费大娘心里稍稍放下心来。 冰莲突然消失的事,费大娘已经听郝香香说了,费大娘很有点担心,怕太夫人和郝香香置气,责罚她。费大娘很想替郝香香求情。 没想到,太夫人倒好像已经没事了。费大娘心里暗自高兴,替郝香香高兴。 费大娘是个很会察言观色、办事老道的人。她想好了,既然太夫人心情还可以,那就先说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把她哄高兴了,另一件不开心的事,看看要不要今天也说了。 “说吧。”太夫人慢慢抿了一口自家茶园里的君梅香,半闭着眼睛,慢慢回味着口中一缕缕余香。 这个茶种,也是当年老太爷亲自精心培育出来的,精心选的茶山,精心挑选茶苗,精心炒制。君梅香制作繁复,产量极低,本来是郝氏家族自己享用的,没想到,被前来寻幸游玩的的皇帝无意间品尝到,大加赞赏,之后竟然每年都要选上好的进贡给宫里,渐渐的,天下皆知了。如今君梅香的收入,已经是郝氏家族每年大宗银子进项了。 太夫人最近特别怀念过去的时光,特别怀念老太爷在世的时候。 “回太夫人,上回让我替银杏姑娘筹办的四季绸缎衣服、金银珠宝首饰,还有文房四宝,古玩字画,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放在院子里,太夫人可要过过目,要是觉得还差什么,我再去准备。”费大娘很沉稳利索,话也说得明了。 “嗯,好,一会儿先放在明霞阁里,我就不细看了,你亲自筹办的,一定错不了。”太夫人对费大娘很放心。 “放在明霞阁?不用直接送到闻公子的院子里吗?”费大娘有些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情,为啥还不赶紧办了?又不是正式娶妻,也不是纳妾,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银杏送到闻公子那里,让银杏给闻公子行个礼,很简单的事情。 说心里话,为了区区一个陪读侍女,置办这么多的东西,有点太过了,不过太夫人喜欢银杏,大家都知道,费大娘也不多嘴问。 太夫人摇摇头: “闻公子不是普通人,我还要看看他的意思,待十分妥帖了,才办呢!” 太夫人原本打算,就把银杏作为伴读侍女先放在闻公子房里,慢慢酝酿感情,以后待时机合适了,再让闻公子纳银杏为妾。 可是,前几日里,太夫人看闻公子话里话外,好像是对银杏有几分情意,太夫人于是生出新的念头,可不可以再试探一下闻公子,如果闻公子确有此意,何不就立即让闻公子纳银杏为妾,多么大的喜事。 见费大娘有些狐疑,太夫人把自己的想法对费大娘说了。 费大娘一听,喜上眉梢,连声说好。费大娘忍不住赞道: “银杏姑娘真是好命,遇到太夫人这样的好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太夫人对费大娘一向信任有加,如今满腹的心事,也想和她说说。 “你哪里知道,如果咱们郝家大房有年龄合适的小姐,我定然要把自家的小姐,嫁给闻公子做正妻,何必要把一个丫头给了闻公子,实在是因为咱们大房没人啊。” 费大娘有点茫然,不明白为何太夫人突然提起这个话,不过,她还是顺着太夫人的意思,点了点头。 太夫人见她没有体会到自己的深意,又说,“依你看,为什么上次稻田里的刺杀之后,咱们这里突然风平浪静了呢?” 当然是因为闻公子在这里坐镇啦! 费大娘身上的伤还在,当然对那次刺杀历历在目,当时的惨烈,可谓是平生从未见过的。 太夫人这么一问,费大娘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替银杏张罗婚事,并不仅仅因为太夫人喜欢银杏,更重要的,是要替郝氏家族,确切地说,是替大房,替三小姐郝香香找个好靠山。 太夫人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太夫人见费大娘终于被点拨醒了,满意地点点头。 太夫人又说:“闻公子是我哥哥的关门弟子,凭着这一层,闻公子定然会对郝氏家族鼎力相助,也定然会全力扶持三小姐上位的。可是,三小姐,哎,她毕竟读书不多,脾气不好,相貌更是不惹人怜爱,哎……我怕时间一长,三小姐会把闻公子惹恼了。 要想让闻公子长长久久地保咱们大房的家主之位,咱们还需要多做几手准备。若说相貌出众,人又伶俐乖巧,我身边也只有银杏合适了。” 费大娘听了,心里忍不住想,银杏虽然相貌出众,确实也伶俐,可是,却没那么乖巧吧!银杏在太夫人身前身后,可是全然不同的两副面孔啊! 银杏只在太夫人面前礼数周全,进退有度,对三小姐可是一点也不尊重,甚至很轻视,对待自己的丈夫,更是蛮横无理,目中无人。 就说这次冰莲的事,银杏与三小姐已经结下了梁子,万一,银杏以后在闻公子身边,天天吹枕头风,坏三小姐的大事,那可就太糟糕了。 她心里想着,深深地替郝香香担忧,却不敢说出口。 见费大娘陷入沉思中,太夫人并不理会,让她慢慢去琢磨。 太夫人抿了一口茶,咬了一小口点心,慢慢吃着。远远望出去,院子里摆了许多箱笼,都是费大娘替银杏置办的,太夫人心里很欣慰。 看看时间不早了,太夫人又问: “那几个来相亲的怎样了?他们到了吧?他们住在村子里还习惯吗?不管亲事成不成,咱们可要好好招待客人,不能让人说我们失了礼数。过几日,准备好了,你把他们领过来,我亲自瞧瞧。”太夫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套话。 为三小姐相亲,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太夫人难免要多啰嗦几句。 费大娘心里正担忧这件事,正犹豫该怎么回太夫人,太夫人就主动问起来,而且还嘱咐这么多,费大娘有点紧张。 见费大娘迟疑的样子,太夫人心里一沉,问道:。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丑女变美人2 “这样要紧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你办事向来老到沉稳,让人放心,今天遇上这样的大事,烦起糊涂来了!” 太夫人脸色发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费大娘低着头,她也觉得此事棘手,可是又难说出口,才犹犹豫豫拖延着,没成想,还是惹了太夫人不高兴。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闻公子,一起商量一下!”太夫人发话了。费大娘赶紧走出去,去找闻公子。 …… 看见闻公子被请进堂屋,银杏偷偷站在堂屋外不远处张望着,她心里喜滋滋的,还有点害羞。前几天因为冰莲的事,被三小姐诬赖,被太夫人罚跪,可把她委屈死了。 可是没想到,闻公子把太夫人请进佛堂,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夫人就让她和三小姐各自回屋了,一句责罚的话也没说。 银杏心里暗暗高兴,会不会是闻公子替我说了求情的话了?多半是的。那么,闻公子为什么要替我求情呢?难道是闻公子喜欢我,向太夫人开口了? 想到这里,银杏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 更让她惊喜的是,今天早上刚伺候太夫人吃过早饭,费大娘就来了,带着几个人,抬来许多的箱笼,都放在堂屋前的院子里。费大娘还喜气洋洋地冲她笑了笑。 最让她心跳不已的,是费大娘从堂屋里出来,就径直把闻公子请了来,闻公子一进堂屋,费大娘就把堂屋门关上了,好像是要商量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我的好事情将近了? 联想到近日来,太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银杏大概猜到七八成,多半就是要把我给了闻公子吧?是做侍女呢?还是做妾? 银杏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我可马上就是闻公子的女人了!看谁还敢小瞧我! …… 银杏开心的时候,郝香香就不开心。郝香香吃了早饭,来到闻公子书房,正打算把该背的书,背给闻公子听,没想到费大娘就来了,急急忙忙请了闻公子去见太夫人。 郝香香已经见过费大娘,知道费大娘来送为银杏置办的各样东西,虽然只是个伴读侍女,算不得出嫁,但也是“给了闻公子”,以后,银杏就是闻公子的人了,而且是闻公子的女人!真可恶可恨可气! 闻公子前脚刚走,郝香香就在闻公子的院子里忍不住哭闹起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闻公子这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是郝香香长这么大第一次得见。平日里,她见到的的男子,都是村里的乡下人,农户,有一把子力气,长得黑黑粗粗,比如费都头那样,说话粗声大气,话不投机,就动拳头。 郝香香长到十五岁,第一次在奶奶这里见到闻公子这样的翩翩公子,浊世红尘里,纤尘不染。让郝香香服气的,是闻公子武功还特别高强,是寒山派的实际当家人,名震江湖,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要恭恭敬敬,无论说什么,大家都洗耳恭听,就连太夫人这样的尊贵身份,也对他礼让三分。 郝香香不傻,她懂得的,什么是浊世佳公子。 更让她难以抗拒的,是在黑暗阴冷中,闻公子用他的正大光明的阳刚气息,包裹了她,让她感到亲切温暖,让她重新醒了过来。她被迷住了。 如果没有尝到这般美好滋味,郝香香会安心度过她平凡而幸福的一生,可是,尝过这样的滋味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闻公子不可以是别人的! 郝香香伤心欲绝地哭。可是哭着哭着,就累了。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哭下去啊! 心里郁闷着,郝香香又想起冰莲来,冰莲到底去了哪里呢?何不再去佛堂后面的山崖上探个究竟?只怕是银杏偷采了,悄悄藏在哪里,待我找出来,再去找她理论,看她还敢不敢贼喊捉贼,下贱! …… 山崖上的那旺泉水清澈透亮,顺着崖壁,汩汩流下,在山崖脚下,汇成一个深潭。郝香香前几天曾在这潭水里嬉水玩乐,还被太夫人与闻公子给撞见了。 才几天的功夫,郝香香的命运,发生急剧变化,她从一个没心没肺的乡下丫头,成了满腹心事的继任家主。 闻公子,也从一个陌路人,变成了时时在她心上惦记着的翩翩公子。 我喜欢的人,不许别人染指!郝香香虽然单纯善良,可是,她也简单粗暴得很。 她在潭水边发了一会儿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稻田里的刺杀,到遇见闻公子,从闻公子要扶持她做家主,到她折磨闻公子,把他骗到捕猎陷阱里,还让费都头揍他,从银杏居然要“给了闻公子”,到最后,竟然,冰莲失踪了! 她想着想着,心烦意乱起来,看看四周悄无声息,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的那一颗心又痒痒起来,干脆再去洗个澡戏耍一会儿。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脱衣服,小心为妙。她直接跳了下去,在深潭里游开了,水冰凉,可是,比起寒潭的水,只能算作凉快舒爽,惬意极了。 游了一会儿,她来了一个鱼跃,在空中打了一个挺。太爽啦!比在村子旁边的小河里游泳也不差。这样像鱼儿一样跳起来,在空中打挺,还是村子里的小伙伴教她的,很早就学会了。 俯身往下冲时,她无意间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哎呀,好奇怪,一个美妙无比的少女,正在水中看自己。那个少女不仅貌美如花,而且,怀里还捧着一朵莲花,粉粉嫩嫩,不正是太夫人的那朵冰莲吗? 冰莲? 还没来得及多想,郝香香落入水中,与拿手捧冰莲的美貌少女合二为一。 郝香香失去了知觉…… …… 在角落里默默养伤好几天的晶莹犬,从佛堂暗处跑出来,欢欣雀跃,围着水潭来回奔跑。他寸步不离水潭,好像在守护郝香香。 晶莹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终于与自己的主人又在一起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丑女变美人3 堂屋里谈话还在继续。 “费大娘说的事,并不奇怪。”闻公子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哦?”太夫人心里一惊,“此话怎讲?” 闻公子抬头看看太夫人,缓缓说道:“我正想来找太夫人商量此事,我得到消息,家主,他,可能已经失去了对枫叶堡的控制,现在是郝家三爷在枫叶堡里发号施令……” “什么?你说,郝明飞,那个小子!他胆子那么大!”太夫人不敢相信竟然发生这样的忤逆之事。 郝明飞是三房,人称三爷。 “枫叶堡的情况,可能比咱们想象的更糟糕。”闻公子想了想,说:“太夫人,我想,我应该去一趟枫叶堡,不能坐在这里白白贻误时机。” “公子要亲自去?”太夫人放下茶杯,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是的。” “那么,三小姐,怎么办?她在这里,很不安全了。”费大娘着急得直搓手。 “三小姐,也随我去。”闻公子似乎早有成竹在胸。 “这样行吗?”太夫人的眼睛紧紧盯着闻公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直躲在这里,肯定不行。”闻公子声音沉稳清冷,眼眸深处闪着寒光。 “也对,郝明飞,他已经迫不及待,撕破脸皮了,直接把三小姐的画像交给来相亲的人,诋毁三小姐,这就是公开宣战了,我们也不能这么等下去了!”费大娘插了一句话。 原来,昨晚到庄园的那几个人家,本是诚心诚意来相亲,没想到,在枫叶堡拜见完家主后,被郝家三爷郝明飞请去茶花街吃饭,郝明飞狠狠地诋毁了一通郝香香,是个又丑又傻的女子。还把事先准备好的画像,交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郝明飞明目张胆地破坏为三小姐招亲大事,也不避人耳目。 来相亲的人家都一头雾水,所以,他们连夜赶到郝氏庄园,见到费大娘后,非要问个明白。 费大娘敷衍道:三小姐毕竟是千金小姐,还能那般不堪? 算是暂时稳定住那几个人家。 费大娘看了看那种画像,凭白替三小姐加了几个痦子,眼睛一大一小,嘴巴还是歪斜的,太恶心人。 费大娘心想:我的香香是不好看,可是,一看就是善良的好孩子,哪里有这样恶心人呢? 费大娘看了那张画像,真替郝香香难受,看来,三老爷郝明飞不打算等下去了,这个牌就要摊开来,明着打了。 郝香香能斗得过三老爷郝明飞吗? …… 费大娘正琢磨着,猛然间,发现太夫人在对她使眼色。她愣了一下,猛然间明白了,是啊,银杏的事,如果让太夫人亲自开口,多么尴尬,是该我来张口试探一下闻公子。嗨!我可真笨。她对太夫人眨眨眼,会意地点点头。 太夫人轻轻叹口气,说道:“天气越来越热,该换身薄绸衣服了。”说着,起身去更衣去了。 堂屋里,就剩下沉思之中的闻公子,还有费大娘。 等太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费大娘走到闻公子身边,也坐下了。看闻公子似乎没有察觉她的靠近,费大娘故意清了一下嗓子。闻公子还是毫无反应,他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 …… 汪汪汪…… 闻公子虽然在堂屋里坐着,可是,五识清明如他,能听到远处佛堂后面,传来的狗叫声。 这个声音,已经好几日没听见了。一开始,太夫人和银杏她们,还四处找找,后来总没有看见,估计是它躲起来养伤了。太夫人很喜欢那晶莹犬,可是目下,危机重重,太夫人也无暇顾及一只宠物了。 上一次这只狗叫,正是郝香香突然晕倒之时,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闻公子有些警觉起来。晶莹犬有些古怪,闻公子一直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古怪。 闻公子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听觉找寻郝香香的声音。 闻公子知道,他走后,郝香香起初在他书房里乱扔东西,后来又在院子里哇哇哭,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银杏,后来就安静了。 再后来,闻公子与太夫人专心商量事情,一时没有顾及她。 现在听了听,郝香香怎么这么安静?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 闻公子找寻不到郝香香,于是开启自己的目力,从自己院子书房开始,到郝香香的院子,……花园,池塘……佛堂…… 到处都没有。 闻公子重新凝神静气,他断定,郝香香并没有离开太夫人宅院,可是,她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她的气息那么微弱呢? …… 就在闻公子神思都被郝香香占据的时候,费大娘眯着眼微笑着,对闻公子悄声问道:“闻公子,在太夫人这里住的可习惯?” “嗯嗯,习惯。”闻公子答,心不在焉。 费大娘脸上盈盈笑意,又问:“可有什么需要添置东西,告诉我一声,我帮闻公子选好的置办来?” “嗯嗯,都好都好,随意随意。”闻公子答,敷衍了事。 费大娘脸上笑意更深了,褶子都堆了起来,问:“闻公子,您日夜操心,身边需要个人贴身伺候才好呀!” “唔唔,还好还好。”闻公子根本没听见费大娘在说啥。 费大娘一看,还挺顺利,赶紧接着说:“您看,太夫人身边的银杏姑娘,怎么样?知冷知热,还明白礼数,人也漂亮。放在您身边做个小妾?伺候您?” “唔唔,还好还好。”闻公子继续敷衍着。 费大娘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那就今晚吧,给您送过去? 闻公子突然听见“给您送过去”几个字,也没听到费大娘要把什么送过去,误以为要给他送吃喝享受之物,连忙客气婉拒道: “不必,不必。” “不必?”费大娘有点糊涂了,刚才说“好”,现在又说“不必”,到底要怎样? 费大娘试探着问:“不必?那还是做个伴读侍女?” “不必不必。”闻公子继续客气婉拒。 “伴读侍女也不必?那么就是普通贴身侍女,给您端茶递水?”费大娘退而求其次。 “不必不必。”还是婉拒。 “啊,难道是给您做个粗使丫头?” 还没等闻公子说“不必”,太夫人突然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连声说:“好!好!好!就让银杏给你做个粗使丫头吧!” 太夫人武功卓绝,她说的话,带着很强的功力,声声入耳。所以,闻公子虽然正凝神倾听郝香香的下落,可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太夫人说的这句话。。 闻公子愣住了,什么?银杏给我做粗使丫头?此话从何说起呀? 丑女变美人4 郝氏家主郝明远,被三房的郝明飞架空了,这个消息从好几个渠道汇集到太夫人这里。太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郝香香却陷入了深深地昏迷,生死未卜。 太夫人为郝香香切脉诊断,沉思良久,长叹一口气,说了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然后,太夫人去了佛堂,再也没有出来。 闻公子什么也不说,脸色暗沉,在自己的院子和郝香香的院子之间,来开回回地走,踱步,踱步,还是踱步。 费大娘以为,闻公子必定是心里有良策,定然有办法,时机一到,就会救醒郝香香,所以,她也不说话,就在郝香香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陪伴着毫无声息的郝香香。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其实,闻公子自己知道,他平生第一次,陷入了绝境中。郝香香不知道什么缘由,已经断了生机。 从佛堂后面的水潭里,闻公子抱起郝香香的一刹那,闻公子就浑身震了一下,冰冷,僵硬,没有温度,没有气息。 她手里拿着那朵冰莲,紧紧地拿着。脸上少有的安详宁静温暖,一点也不张牙舞爪,一点也不嚣张跋扈,和平时完全不同。 闻公子想,郝香香应该是在找冰莲的时候,突然遇到某种意外,而离世的。 原来想好的所有宏图大略,因为郝香香的突然离世,都化为泡影了,所有的未雨绸缪,现在看来,都成了多余。郝氏家族,大房,彻底断了香火,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三房二房去争这家主之位了。 闻公子心如明镜,原来上天早已安排好一切,非人力可为。 从郝香香的院子,回到自己的院子,走进书房,闻公子在窗下坐了一会儿,喝了一会儿茶,又自己和自己下了一回棋。 闻公子发现,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走到哪里,好像都能听到郝香香的声音,看见她在面前晃来晃去。 书案上,摆着一本被撕扯坏了的书,那一定是早上闻公子离开后,郝香香乱发脾气撕的,院子里石凳石桌都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估计也是郝香香哭闹时,乱踢乱踹的,踢倒了的…… 闻公子走到廊下,坐下来,一根长长的枝叶扫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想起来,那天晚上,郝香香就是站在这颗花树下,对他嚷嚷:不许要银杏来做伴读侍女。 闻公子起身,站在郝香香曾经站过的地方,望向窗子里,一眼看见了珍宝格上的那只拼起来的花瓶:独钓寒江雪。 “我要陪你一起,还要一起大碗饮酒……不然下雪天太冷啦……” “你那时候已经做了家主……儿女绕膝……你没空啦……” …… 闻公子渐渐意识到,宏图伟业还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取,可是,郝香香走了,感觉好像心里空了一大块。 他在廊下窗前呆立了不知道多久,看见有鸟儿扑楞楞地飞来,站在廊下的楞格子上,羽毛上滴答滴答的,躲雨,这才发现,下雨了。 雨水从枝叶上流淌下来,早已打湿了他的青衫。 …… 闻公子在雨里慢慢走着。他曾不止一次,走在这条长满野花杂草的小路上,清香扑鼻而来,这是通向郝香香院子的小路。 郝香香喜欢野花野草,坚决不让侍女们来修剪,更不愿意换成名贵的品种,所以,这条路,这些天就这样荒凉着,没有整理过的痕迹。野花杂草,都随意地枝枝蔓蔓着。 可是,郝香香喜欢的不得了,她说:这里特别像村子里,和费大娘院子周围差不多。她可以捉蛐蛐儿玩。 这个院子曾是伺候太夫人的一位老仆,晚年安养时居住的,那位老仆去世后,这里就一直荒凉着,没有人来,更没有人收拾。 郝香香被闻公子“抓”回来后,就看中了这个院子,非要住在这里,说这里像村子里,住着舒服,可以随意打闹嬉戏,都没人管。 院子里有许多农具,犁,镐,耙子,锤头……都是费大娘派人送来的,因为,郝香香每天必须干一会儿农活儿,否则睡不着。 院子里的土,都被郝香香翻过一遍,散发着泥土香味儿,她想种点菜……还有粮食。 太夫人不允许她养牲口,嫌气味不好,否则,郝香香肯定会让费大娘,把马,骡子,都送来,养在院子里。 郝香香有顾头不顾尾的毛病,经常如厕不带厕纸,坐在恭桶上,大喊:“师娘,厕纸!” 她是被费大娘惯坏了的。 这时候,在书房里品茶、赏花、读书、写信的闻公子,只好起身,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卷厕纸,出门,飞腾过去,给她送厕纸。 隔着门,闭上鼻识,伸手过去:“给,厕纸,你师娘离得远,可听不见你喊,喊破喉咙也没用!”闻公子没好气。 “啊,哈哈哈,闻兄,你的耳朵也太好了,连这个都能听到?”郝香香坐在恭桶上,外面一位翩翩公子给她一个女孩子家家送厕纸,她也不觉得难为情。 院子里有一张大木桌,其实应该说,是一截大粗圆木头,是郝香香让她师傅费都头,帮她找来的,当作书桌,郝香香每天晚上在这里摇头晃脑地背书,背到很晚…… 他给她布置了一百本书,要背,现在,那些书,都整整齐齐地摞在那一截大圆木头上。 …… 闻公子走过去,坐在圆木头旁边的石头上,和郝香香一样,拿起一本书,在黑夜里,翻看起来……雨水打湿了纸。 …… 雨夜,一盏不太亮的白灯笼,被侍女们举着,进了闻公子院子。 闻公子院子里的下人房,被打开了。原本那里一直空着,闻公子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惯了,不喜欢有下人伺候。 其他侍女们都走了,银杏孤伶伶坐在下人房里,一个人垂泪。从太夫人的贴身侍女,降为闻公子的粗使丫头,如此的落差,放在谁身上,也不好过,尤其对于银杏来说,更是难以接受。 “明明是我的好日子,你却选择今天去死,哪天不好?非要今天?连找死,你都要和我作对!”银杏在屋里咕咕哝哝地,说个没完。孤单单一晚上,也没有看见闻公子的身影。 周围黑漆漆的,空荡荡的,银杏等待得失了耐心,站起身,把挂在屋檐下的那盏白灯笼扯下来,哗啦一下,边扯边骂道:。 “我的喜日子,却要点个白灯笼,我要让闻公子赔我,赔我一个红灯笼!” 丑女变美人5 “哎呀,妈呀,三小姐不见啦!赶紧帮着找啊!” 一大清早,费大娘惊慌失措,从郝香香的院子里跑出来。 太夫人宅院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费大娘的叫声,闻公子第一个飞到郝香香院子里,后面跟着穿粗布衣服的粗使丫头银杏。 太夫人也极其迅速地赶过来。 负责生活起居、花草树木、厨房膳食、庭院洒扫的几位侍女也都跑来了。 大家都跑进郝香香的闺房,发现空无一人,又把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看过了,佛堂,深潭……哪里都没有身影。 当所有人都集中到堂屋里的时候,太夫人一言不发。谁也不敢说话。银杏站在院子里,她现在是粗使丫头,连进堂屋的资格也没有了。 闻公子仍然还在太夫人宅院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寻找。心想:一个被水溺毙的人,凭白无故能去哪里呢? 闻公子也失望了,慢慢走回堂屋,去见太夫人。 …… 银杏拦住一个快步径直走向堂屋的女子,“哪里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女子被突然拦住,脚下连忙停住,定睛看啦看,扑哧一声笑出来,“啊哈哈,银杏,你装什么呀?你怎么穿这么难看的衣服?还装作不认识我啦?你又在搞什么鬼?” 陌生女子一大连篇的话,把银杏说懵了。“你,你,你,到底是谁?别胡扯了,想来蒙我?” 太夫人、费大娘,还有几位侍女,都在屋里,听到堂屋外面有人吵闹,心里都觉得怪异,来人是个女子,却不认识。 太夫人的宅院,高墙深院,普通人是进不来的,如何会有陌生人突然出现呢? 陌生女子推开银杏,非要往里闯。 费大娘和几位侍女连忙走出来,挡在台阶上,齐声喝道:“什么人?怎么进来的?知道这是哪里吗?胆子太大了,还不赶紧出去?” 那陌生女子望着她们,很惊讶的样子,愣了一会儿,望着费大娘,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今天怎么啦?很闲吗?都来戏耍我?” 陌生女子上前抱住费大娘的胳膊,“师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香香啊!” “香香?” “三小姐?” …… 费大娘把这位陌生女子从头到脚仔细看了又看,又拉着手,手心手背都反复看过,又捧着脸,眼睛鼻子嘴巴一一看过,很严肃地说: “姑娘,莫要和我开玩笑,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应该懂得礼数,怎么可以贸贸然跑到别人家来,还冒充我家三小姐。” 费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想,难不成,又是二房三房的阴谋诡计,把三小姐藏起来,又找了个人来冒充三小姐? 这个郝明飞,天煞的,诡计多端,唱了一出又一出。为了抢夺家主之位,真是什么招数都能用啊。 …… “银杏,去拿一面镜子来!”太夫人低声严厉的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 …… “哎呀,天啊!”那陌生女子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师娘,我怎么不是我啦?这是谁呀?” 费大娘看着陌生女子之哇乱叫,也糊涂了,这个姑娘演技也太好了吧?冒充三小姐,倒好像不觉得丝毫羞耻害怕? “还不把她捆起来,关到柴房去!”太夫人一声令下。陌生女子被银杏的丝绦缠了个结结实实。 ……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闻公子,走到太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原来,闻公子听到了三房的郝明飞带着那些来相亲的人来了。 太夫人看陌生女子消失在院子门口,低声叹到: “该来的都会来的。”。 闻公子点点头。太夫人于是吩咐侍女们把大门打开,好好迎接那位忤逆的三爷。 丑女变美人6 “给太夫人请安!怎么,三小姐为啥不出来呀?难道是害羞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郝明飞哈哈笑着,给太夫人请安,分明就是来看三小姐笑话的。 费大娘心里暗暗着急,三小姐啊,你去了哪里呀?银杏虽然讨厌郝香香,这时候却也替她担忧起来。 郝明飞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对几个来相亲的人家点点头,又放肆地说道: “这几位来相亲的人家,可都是咱们吴蜀国的豪门望族,他们虽然不是嫡公子出生,都是庶出,可毕竟是名门之后,又诚心诚意愿意入赘咱们郝家,做个上门女婿,所以说,求亲之前,他们想亲眼看看三小姐的芳容,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郝明飞摇头晃脑,很嚣张,不把太夫人放在眼里。他天生女相,比女人还娇媚,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嘴唇红艳艳的。枫叶堡里都传,三爷郝明飞有特殊癖好。 那几户来相亲的,有的是家里长辈,有的是家里管事的,都带着自己家的年轻公子。他们都很急切,想看看三小姐真容,害怕三小姐真的像画像上那么丑陋,如果真是那般丑陋,纵然有万贯家财,也不甘愿入赘。 太夫人眼帘低垂,端着茶慢慢品着,并不着急回答郝明飞的逼问。 闻公子默默地坐在太夫人身边,与郝明飞刚好相对。闻公子双目紧盯着郝明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心里琢磨着,郝明飞是个出名的纨绔公子,臭名远扬,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如今敢这样欺上门来,恐怕不那么简单。他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肯定是觉得郝香香太丑了,不可能会有人愿意入赘,一个没法传承香火的人,当然就不能继承家主之位。 所以,郝明飞的算盘打得很不错,就是要千方百计去,破坏郝香香的婚事。 郝明飞被闻公子深若潭水的双目盯得有点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地汗毛竖起,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早就耳闻这位闻承宇公子的赫赫大名,可是,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被闻公子的气势震慑住了。 郝明飞轻轻哼了一下,堆起笑脸,向闻公子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闻公子了,久仰久仰!”郝明飞拱拱手。 郝明飞以为,以自己郝家三爷的身份,主动向闻承宇打招呼,对方一定会给自己个面子的。 没想到,闻公子眼眸深处只是微微闪动了一下,就恢复了一潭深水。他凌厉的眼风,淡淡地扫了一下对面的三爷郝明飞,然后,转头,似乎郝明飞是一团空气而已,径直对太夫人道: “太夫人,三小姐是继任的家主,她要招亲,不仅是郝家的大事,也是吴蜀国的大事,郝家在吴蜀国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怕是皇宫里也会关注此事。几位区区庶出的公子,就这样随随便便跑上门来,吵嚷着要见三小姐真容,实在不成体统,这样的亲事,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恐怕郝家的名声,会受到折损。” 郝明飞一听,立即想反驳,还没开口,只听太夫人低声说道: “不怪这几位豪门公子,他们求亲心切,希望早日见到三小姐芳容,是急切了些,失了礼数,也可理解。 倒是自己家里人,就这样没有规矩,不听家主的安排,擅自带着外人,闯入宅中,恐怕要家法伺候才好,否则,咱们郝家还不得乱了阵脚,让外人耻笑了去!” 郝明飞站起来,对太夫人、闻公子说道:“家主身体有恙,没人能来继任家主,这是整个吴蜀国无人不知的事。 三小姐虽说是郝氏大房,嫡生的小姐,可是,她为什么一出生就被送到这庄园上来了?为什么不在枫叶堡长大?你们以为,能瞒得住吗?还不是因为相貌丑陋? 这样的人,继任家主,恐怕难以招到贤婿,以后郝家香火断了,太夫人,这可是太夫人担不起的吧!” 郝明飞整日混在市井里,没啥城府,就会大吵大嚷。 太夫人轻声说道: “郝明飞,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我来问你,按你的意思是,家主向吴蜀国豪门望族,发出邀请,要为三小姐招亲,竟是假的啦?是儿戏吗?是家主在胡言乱语吗?” 太夫人一席话,把郝明飞也问住了,是啊,这样郝明飞上门逼问,岂不是当众藐视家主?藐视郝太夫人? 那几位来相亲的人家,也猛然间醒悟了。他们连忙起身,向太夫人告罪。 太夫人微笑着安抚他们,请他们随费大娘回村子里,先安心住着,过几日,再请他们过来相叙。 郝明飞见这几位人家都要撤离,心里着急,他本想来让三小姐出丑的,可是被太夫人闻公子几句话,就瓦解冰消。 郝明飞确实已经控制了枫叶堡,家主已经病入膏肓,凡事都是郝明飞出面做主。可是,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敏感,人心越是难测。郝明飞再笨,也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藐视家主,是杀头灭门的大罪! “银杏,去,把家法拿来,好好伺候三爷!” 三爷是个绣花枕头,银杏是七品高手,瞬间,三爷就趴在长凳上,被打得稀巴烂了。 费大娘笑着,领那几户人家走了。 闻公子见状,不便多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于是转身离去。太夫人见闻公子要走,对他说道: “你去看看三小姐吧。” 银杏一边打着三爷,一边心里纳闷:三小姐不是失踪了吗?上哪里去看呀?难道是太夫人的权宜之计,为的是暂时隐瞒住三小姐失踪的消息?? 面无表情的闻公子却点了点头,满脸鄙夷地看了一眼挨揍的三爷郝明飞,轻松地朝柴房走去。 丑女变美人7 柴房。 门开了,柴草之间,郝香香被捆得结结实实。银杏对于敢冒充三小姐的女子,下手非常狠。 一束阳光,从门缝处射进来,耀眼,郝香香睁不开眼。在一个人的暗影中,郝香香慢慢睁开眼,看清楚是闻公子,她心酸得想落泪。 怎么能不伤心呢?连最最亲近的费大娘,都不认识她了,要赶她走。 以前长得丑,可是,有费大娘心疼她,宠着她,护着她,她就觉得温暖舒服。现在莫名地改了模样,如今,虽然羞花闭月了,却没人识了,没人疼了,变成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了。郝香香从来没这么可怜过。 “闻兄,我真的是郝香香啊!你要相信我呀!”带着可怜的哭腔,谁听了也会有几分恻隐之痛的。 “别闹了。”那道暗影冷冰冰地答。 “你也不相信我?”重新陷入绝望。 …… 懒得回答。 “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也不会来看你,我没闲工夫。” 闻公子波澜不惊,半晌才说话。他不想说话,一直静静地观察郝香香。 郝香香见闻公子总在看她,心里泛起涟漪,是不是因为我变得好看了,闻公子就喜欢我啦?窃喜不已。 “啊,闻兄,你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我居然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就是我呢?”郝香香很好奇。 “你还挺会说绕口令的,昨日昏死过去,我以为你不会再有机会和我见面说话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变得伶牙俐齿了!啰哩啰嗦说个没完!”闻公子不喜欢饶舌的人。 “闻兄,伶牙俐齿?你是在赞美我吗?啰哩啰嗦,又是在贬低我吗?” ……又不说话了,还是观察中。 …… 终于,闻公子不再看她,转身,望着窗外。 “平时笨嘴拙腮的,今天倒成了话唠。你少说几句吧,我有话要问你,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吗?” “哦,明白了,你问吧。” 变了模样的郝香香终于安静下来,闻公子打算好好问问郝香香: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闻公子刚要开口,郝香香突然又说道:“闻兄,你刚才说,以为我再也没机会和你说话了,嗯,嗯,那,那,那个时候,你伤心吗?难过吗?你想我吗?” 闻公子闭上眼睛,心里叹口气,心想:看来,她不仅仅是模样大变,性情也大变了,怎么这么婆妈了呢? 虽然,昨天夜里确实有过短暂的伤感、失落,可是闻公子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眼前最要紧的,是要保护好三小姐,应付好来找麻烦的三爷郝明飞。 还没等闻公子开口,郝香香又接着说道,“我醒了以后,就想立即去找你,看看你有没有想我!” 闻公子终于爆发了,“够了,安静,再废话一箩筐,就立马把你的嘴缝上。” “哦,我不废话了,你问吧。” 闭嘴,装乖。 …… “哎,能不能先把银杏那个贱丫头的丝绦给我解开?好勒得慌!”郝香香安静不下来,总是打断闻公子的思路与问话。 “你自己试试,你现在的功力应该比银杏高,自己能打开。” “哎呀,是真的呀!我以后不用害怕银杏了!” 又不回答了。 …… “你昨夜昏迷中的感觉,和第一次在村子里晕倒时,是不是一样的?” “嗯嗯,嗯嗯,是一样的,闻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呀?我觉得好冷呀,好像在一条冰河里一样。上次有你来救我,这次连你也不管我,倒是晶莹犬一直守着我的,我虽然昏过去了,我还是们感觉到的。” 闻公子心想:多半就是晶莹犬作怪,才让我感受不到郝香香的变化与气息。你却感激它。 “晶莹犬在哪里?”闻公子问。 “它一直在的,现在它睡着了。”郝香香从袖子里把它露出来,它处于休眠之中。 “那朵冰莲呢?” “在晶莹犬的怀里,看,在这里。” …… 问完问题,闻公子看着郝香香变化剧烈的模样,又看看晶莹犬,心里有了一点猜测。 如果郝香香的容貌就这样保持下去,对于招亲,对于继承家主之位,未尝不是好事,很可能会顺利很多。男人都是看脸的动物,当然,不包括闻公子,他是脸盲患者。虽然看得出郝香香五官有变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他对美丑无感。 可是,闻公子担心一件事,她的模样,还有可能变化。闻公子博览群书,博闻强记。这样突然容貌发生变化的事情,他记得听师傅——寒山派掌门说起过。这是一种失传的独门绝技。 在变化过程中,容貌能不能保持,是个问题。作为未来的家主,模样总是不停地改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闻公子很想立即返回寒山,翻看一下师傅的藏书,也许能找到郝香香容貌变化的原因,也能找到让郝香香保持容貌的法子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郝香香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起来。 “闻兄,我好饿,能给口吃的吗?”眼看着闻公子不说话,也不挪步,不知道在想什么,郝香香更觉得饿了,怎么也没人伺候我吃饭啊! “吃的?”闻公子的脑海里,一道闪电霹雳闪过,对,想起来了,是有一种食物,可以帮助郝香香保持住容颜,而那种食材,虽不易得,却是刚好在郝氏庄园中,可以觅得的。 闻公子转身出了柴屋,他要立即去见太夫人。 “哎呀,我饿!有没有人管我。”郝香香在柴屋里发起脾气来。 闻公子刚想起郝香香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腾空而起,往太夫人的佛堂飞去。 “我不去佛堂,我饿!我饿!”郝香香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宅院的重重院落。 堂屋里还在受罚的三爷,银杏,几位侍女,走出宅院的费大娘,还有那些来相亲的人家。。 谁这么任性?三爷心里惊了一下,难道是三小姐?听这个声音,不是个善茬。他本来虚弱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