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后宫楚汐传》 第一章:赏花初遇 清早醒来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还是昨夜撂下的深灰色粗纱帐子。 “小主,您醒了?” “嗯。”姚楚汐只淡淡的回应了一句,随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方才说话的宫女快步走过来,利落的挽起了帐子,用细绳吊在了床头。 “落雨,今天可是宫里赏花的日子?” “可不,今天小主需得打扮的好看些,听说皇上也去呢。” 皇上也去?听见这话,姚楚汐怔了许久。 皇上也去又如何?打扮的好看又如何?不过是在这深宫中孤苦一生罢了,已经沉寂两年多,哪里还会有机会? 何况,那些个忌惮她脸蛋的女人们,又怎么会让她在皇上面前露脸? 记得上一次见到皇上,还是两年前刚进宫的时候。那天很暗很闷,没有阳光,像是随时要下起雨一般。与她一起的秀女零零散散十六个,尽量打扮的最漂亮,争奇斗艳的惦记让皇上多看一眼。 可她们没赶上好时候,正巧着太后刚刚病逝,皇上一度陷入悲痛之中,哪里有闲心思去挑选这些已经过了几关只差他亲选的美女?于是他大手一挥,所有人都赏了才人封号,但谁的脸他也没看。 像这种五品小才人,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自然不能人人一套寝宫的住着,所以美人往下的统统都住在后苑,归后苑总管纪凌海管。 纪凌海也是个图省心的,连面都没出,吩咐徒弟给这些才人安排了住处。 姚楚汐被分到了云烟阁,转眼两年过去,她也真成了过眼云烟,熬了两年连个水花都没翻腾起来。倒是与她一起同住的许才人托关系递银子的得到了机会,入宫第一年的除夕,在落梅园唱曲子,很“不巧”的被皇上听到了,当夜就召幸了她,半月没到就晋升了美人,第二年又晋了婕妤,晋升当天就搬出了云烟阁。 西殿空了一个多月,姚楚汐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花烟阁地界太小,两个人住未免挤的不行。可高兴归高兴,谁能想到一个月后又被塞进来一个呢? 这次与她同住的是萧美人,听说是从昭容废下来的,但具体的她也没问过,可能是犯了什么错被皇上厌弃了吧。平日里两人交集很少,几乎每天都不见面不说话,偶尔打个照面也是一两句话的功夫,转身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并不是姚楚汐故意拿腔捏调的装清高,实在是萧美人不与她亲近,又经常抬起手打笑脸人,久而久之就形同陌路了。 不得不承认,姚楚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否则她爹爹也不会使银子托关系的将她送进了宫,等的就是她得力那天,姚家能托上她的福。可转眼两年过去了,恐怕爹爹的愿望是落空了。 与她一起入宫的才人们,几乎大部分被召幸过,其中许才人曹才人罗才人都得了晋封,可为何最美的姚楚汐被淹没了?怪就怪在女人的嫉妒心,宫里的女人们见姚楚汐脸蛋漂亮,防着挡着的阻止她侍寝,以至于她住进后苑后就再也没见过皇上,以至于皇上一直不知道还有她这么个人。 今天的赏花是为了庆祝皇后娘娘的生辰,皇上亲自为她办的赏花宴。晌午那些有头有脸能登上台面的嫔妃都去了凤鸾殿中用膳,下午才能轮到她们这些品级低的嫔妃去御花园赏花。 听说这次赏花宴皇上皇后都会去,后苑的女人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止谈吐,都努力迎合着皇上。 “小主,您今年做的新衣裳还没过身,不如今天穿去?” 才人的新衣一季度是两件,可是姚楚汐这个夏季的新衣只剩了一件浅青色绣海棠花的襦裙,另一条成色偏深的杏红色绣白梅的水波裙被隔壁揽月阁的曹美人要了去,嘴上说着谢谢抱歉真不好意思的客套话,紧接着提起一句皇上喜欢看我穿杏红色。 还是姚楚汐性子好,不与她计较。再说,人家是侍过寝的美人,她只是个无宠无位的才人,如何与她争抢? “那就穿那件新的吧。”姚楚汐对着铜镜照了照,轻轻用梳子梳了几下“早膳传了吗?” “落雪已经去传了。”落雨声音不大的说着,伸手接过了姚楚汐手中的梳子。 没过一会,落雪腾腾腾的小跑回来,差点迎面撞了蒋六。 “落雪姐姐,后面有什么赶着你吗?”蒋六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掐着腰,笑话着落雪。 “你给我闭上嘴!”落雪也有些不好意思,抓起一旁地上的簸箕轻轻的打了下蒋六“小主可醒了?” “醒了,你进去吧。” 落雪听完也不与他多磨叽,快步走进了屋里。 “在屋里就听见你进院子了。”姚楚汐和落雨一起笑了笑,只见落雪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小主净会笑话奴婢!” “怎么是笑话呢?整个后苑恐怕都没有像你一样跑着走的女子了。” “小主快住嘴!”落雪装作生气的样子,轻轻跺了跺脚“您要是再编排奴婢,奴婢才不告诉您司膳房今早做的菜品是清蒸桂花鱼。” 一句话拿住了姚楚汐,毕竟从小到大她最喜欢吃的就是鱼。 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蒋六去司膳房取了早膳回来,一盘一盘的摆上了桌。 说是一盘一盘,其实不过一道清蒸桂花鱼,一道素炒笋丝,一道爽口凉菜和一碗粥。 一方面品级低的小小才人,吃的太好会被传出去僭越两个字,这一点姚楚汐把控的很好。另一方面她觉得早膳没必要吃的太腻口,听老一辈尚宫提起说许才人晋升为许婕妤后一顿早膳要了十三道菜,每一道菜只吃了一两口,何必呢? 今天又是与往日一样的无聊,姚楚汐看看书,下下棋,一个晌午就过去了。 “小主,下午了,您得收拾收拾准备去御花园了。” “知道了。”姚楚汐放下了手中的书,轻轻站起身来。 看了许久也没记住书中什么内容,只记得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看第一遍时姚楚汐只觉得好听,深挖下去才体会到那种两情相悦的情感。 换上新衣,落雨麻利的将姚楚汐的头发绾成了凌云鬓,又在发根处插了只流苏步摇。打开抽屉拿出眉黛来画了画眉毛,眉尾处特意画的细了些,显得她精神。最后在脸颊中涂了些腮红,用中指蘸了蘸圆盒中的口脂,轻轻涂在了她的嘴唇上。 “小主您瞧,可满意?”落雨拿着铜镜在前面照,落雪拿着铜镜在后面照,为了让姚楚汐看的更清楚。 “我觉得不错,辛苦你们了。” 这只是口头上的话罢了,打扮的再漂亮也没有用,她根本没有站在皇上面前的机会。 凤鸾殿中。 皇后在宫女的服侍下缓缓的脱下了穿了一晌午的凤袍,换上了一身金黄色绣牡丹花的宫装裙,像是要向全后宫里的女人说‘本宫才是皇上最爱的女人,你们都只是些入不得眼的小野花!’一样。 “娘娘今日过生辰,皇上差人送了这么多的礼品,只怕旁人看了去要眼红呢。” “那些礼品不过是面上的,皇上的陪伴才是真正值得炫耀的。”皇后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手里拿着帕子掩了掩嘴。 “娘娘,时辰到了。”凤鸾殿太监总管丁周猫着腰的走进来,声音不大的说。 “知道了,摆驾御花园。” 按品级高低,什么采女宝林才人美人自然是要先到的。 “小主,您看,许婕妤来了。”落雪小声提醒着姚楚汐,胳膊肘轻轻拐向一边。 仔细看了看许婕妤,那张脸跟以前的她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刁酸刻薄,只是身材比起搬出云烟阁前丰腴了不少。一旁搀扶着她的宫女比起她倒是纤细了许多,抬头看了眼脸姚楚汐只觉得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她的名字叫素红,以前在云烟阁时她就是伺候许婕妤的。 也对,早膳要用十三道菜,不长肉可能吗? 姚楚汐安静的坐在亭子里,面前挡了一排一排的人,都惦记着再往石子路边挤一挤,省着一会皇上来了注意不到自己。 杯中最后一口茶水缓缓流进喉咙,姚楚汐不禁感叹,从凤鸾殿中拿出的茶叶真是与云烟阁的普通茶叶不同。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遇到好茶自然是要喝个够的,没等落雨过来倒茶,她亲自拿起茶壶,倒起了茶。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这一句,姚楚汐瞬间慌了神,在一众跪下的嫔妃中她是那样特殊,赶快收了手却没拿住茶壶和茶杯,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烫的胳膊浅红一片。 听见这声音,皇上不免扭头去寻声音的源头,于是和众人一起回过头看见了姚楚汐。 “怎么回事?”隔着几个人的距离,皇上眉头有些微皱的看着跪在亭中深埋着头的姚楚汐“抬起头来回话。” 皇上发话谁敢不听?姚楚汐只得乖乖抬起了头,正巧着微风吹过,吹下两片深粉色的蔷薇花花瓣,落在了她的头顶,还吹的步摇轻晃,在其他人不敢大声喘气的时刻发出空灵的碰撞声。 “回皇上,都怪臣妾方才慌了神,请皇上饶恕。” 姚楚汐怔怔的跪在地上,说话时觉得舌头都是麻的,见皇上一直没发话,还以为是动了气,更是紧张的不行,手指扣的帕子就差扣出个洞了。 第二章:两情相悦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名叫姚楚汐。” 姚楚汐...皇上心中默默的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却没再多看她一眼“既然是无意何来息怒一说。” 姚楚汐不敢瞎猜想皇上的心意,也不知道如何接皇上的话,只能继续跪在地上不出声。 “朕怎不知后苑还有这样一个人?”皇上伏在皇后身后,用身边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问道。 答案他心中已有了数,可他还是想问一遍。 “臣妾...”毕竟这次的赏花宴本就不是她办的,也没打算叫这些个品级低的嫔妃,可皇上的话她不得不尊。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皇上轻轻摆了摆袖子,一手拉起了皇后的手,双眼再也没看别人,只一心赏花。 只是路过蔷薇花藤旁,他恍然想起了那个亭中的女子,她很美,而且身上有一种别的女子都没有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呢? 闭上眼睛轻轻舒出一口气,他拉皇后的手又紧了紧。 在他们的身后,是那些品级不高的嫔妃们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 “你看,皇上多爱皇后娘娘。” “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实在是难得。” “皇后娘娘为皇上生孕一女,难怪得宠。” 身边议论声不绝于耳,勾的姚楚汐怪好奇的,也走上了前头,踮起脚尖寻找着二人。 皇上和皇后牵手的画面在阳光下是那样幸福,只见皇上轻轻摘下朵杜鹃花,插在了皇后的发鬓上,又顺手拢了拢她多出的一缕头发。而皇后也很自然的垂在皇上的肩膀前,手搭在皇上肩头,像是没注意有人看她一样,眉欢眼笑的在皇上耳旁说着旁人听不到的悄悄话。 很幸福,也很刺眼。 初次见皇上时他一直低着头,她也一直低着头,毕竟直面圣上是有罪的,所以她并不清楚皇上的长相,只是听许婕妤曾经提起过,说皇上的长相是万千男子中一眼就会被记住的。 如今细细看来,果然是一眼就会被记住的。 三个成语大概能形容的清楚,英俊潇洒、淡然置之、眉目如画。 再看皇后,她面带微笑,明眸皓齿,一脸温柔的注视着皇上,像是注视着一个英雄。 两个人在一起,是那样合适。 就连第一次见的姚楚汐都觉得有些吃醋,更何况那些本就嫉妒心泛滥的女人们? 不用脑子想都能想出,那些听着像是羡慕夸奖的话都是面上说的,回到住处关上房门只怕不一定如何编排皇后呢。 落雨落雪收拾了地上茶具的碎片,过来扶住了姚楚汐“小主,要不咱回去吧?” “好。” 两年的相处,落雨很了解姚楚汐,她不喜欢特别热闹的地方,只喜欢清静。而这次又出了那样一茬事,只怕她早已引起众怒了,现在撤出去还来得及。 回了云烟阁,落雨端了杯茶进来,放在了姚楚汐正看着发呆的书旁。 “你说,这是什么感觉呢?” 刚要走出去的落雨,听了她的话,转过头看了一眼书中的字“奴婢不识得几个字,恐怕没法解小主的难。” 她的确不识得几个字,但简单的大小多少,一二三四,她还是识得的。那书中所写,她也大约认得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姚楚汐像着魔了一般,用手指轻轻的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那景象让落雨不忍打扰,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书中所写,无非四字概括。 两情相悦。 看来小主是对皇上动了心的。 别说是自家小主,就连她们宫女中爱慕皇上的不说上千也有成百了。而且小主进了宫就是皇上的人了,这一辈子都不会逃脱,又如何与他人两情相悦呢? 落雨轻轻甩了甩头,不知替小主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是毕竟这两年内,从姚楚汐的嘴里很少听见皇上两个字,就好像她入宫是任务一样,一点也不像旁人殷勤着打听着皇上的动向。现在终于有了些改变,多多少少是个好兆头。 难过是小主举步维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怕以后都要陷入这后宫的争斗中了。 夏季天黑的晚,还大亮着众嫔妃就各自回了住处。 到了该传晚膳的时候,蒋六匆匆忙忙的进了云烟阁,拉过了落雨小声的说了些话。 “我方才听见有人说小主坏话了!” “什么人?” “没瞅清,当时在揽月阁附近,可能是那的小宫女。” “她们说什么了?” “我就听见两句,她们说曹美人生了气,说咱小主就是个狐狸精,皇上看不上她还故意弄出声响来。” 落雨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的思考了一会。 后苑这些人定都以为小主摔坏茶具是故意的。 “落雨姐姐?眼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事没有法子。”落雨看了他一眼,随即进了屋里。 其实这事说穿了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皇上知道后苑中还有姚楚汐这个人,起码她不用像空气一样在深宫中继续沉淀了。 至于给不给恩宠,那是皇上该考虑的事。 快天黑时下了场小雨,听说皇上匆匆赶到了凤鸾殿。 也对,今天是皇后生辰,他们如此恩爱,怎么能不去陪她呢?姚楚汐不知怎的,居然自嘲的笑了笑。 落雨的心情也不大好,眼看着天黑透了,也没把皇上身边的公公或者司寝监的尚宫盼来。一直在屋内看着云烟阁的门口,结果除了细细的雨丝外,再无其他。 看来小主不会被召幸了,想到这,落雨有些惋惜。 毕竟皇上想召幸谁取决于眼缘。简单来说,第一眼见你就想睡你,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晚膳在雨中被缓缓送了进来,蒋六弹了弹背上的雨水,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落雪。 “怎么没拿把伞呢?”落雪问。 “想拿来着,让揽月阁的太监借了去,只得顶雨去了。” 落雪沉默了一会,递给了蒋六一张帕子“回去烧碗姜汤喝。” 主子位分低,皇上不召幸。后苑各主子们明着借暗着抢几乎把云烟阁的东西夺了个干净。 姚楚汐性子好,可不好又能怎样?人家能搬出皇上两个字,可她什么靠山也没有。 即使那些人已经被皇上忘记了,但毕竟是侍过寝的,总归和她不一样。 “小主,晚膳来了。” “我刚才看着蒋六怎么是淋着雨回来的?”姚楚汐问。 “这...”落雪被问的不知怎么回答,愣在了原地,倒是落雨从一旁走了过来“云烟阁那把伞坏了,揽月阁有个太监手艺巧,递他帮着修修。” “那也不能淋着雨去取晚膳,若是淋出了病只怕要麻烦了。” “小主说得对,奴婢记得了,一会儿转告蒋六。” 淋出病确实麻烦了。连姚楚汐自己都不敢轻易生病,因为没有太医会尽心尽力的医治照顾她,更别说只是个小太监,只怕病死了都不会有人管他一下。 五天过后,听说皇上除了在生辰那天陪了皇后,就再没让谁去伴过驾,或者去过哪个娘娘的宫里。 姚楚汐只觉得自己彻底被皇上忘却了,尽管上次见了一面也没翻腾出什么水花,像是打进深水里的石子。 不仅做主子的这样想,云烟阁上上下下都是这样想的。 也难免懈怠。 以前主子不得宠是因为旁人没给机会,现在不得宠就怪不得别人了,谁让皇上没看上她呢? 本来伺候的宫人就少,只有六个,三个太监三个宫女,去年揽月阁要去了个宫女,这回又走了两个太监,本就冷清的云烟阁更是寂寥。 主子刚用过早膳,坐在窗前绣起了花样,暂时不用落雨落雪服侍,两个人就坐在小门前嗑起了去年冬天已经发了潮的瓜子。 云烟阁地处偏僻,很少有人从门前经过,所以她们不担心被谁抓住小辫子。 只是过来了个身穿暗青色绣花纹宫装拿着拂尘的人,离远了没看清,只以为是路过,可眼看着他走进了云烟阁大门口,落雨落雪两人瞬间慌了手脚。 来人不是一般的小太监,而是太和殿的太监总管,从小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潘振安。 落雨比落雪早两年进宫,见潘振安的次数也比落雪多,没等落雪将手中的瓜子揣进袖子她就抓着落雪的手腕忙迎了上去“潘公公怎么下驾云烟阁了?” 听着是奉承的话,其实这话中是存了试探,她总得知道潘振安是为了什么来的。 “瞧姑娘说的。”潘振安也是陪着落雨奉承,毕竟这是皇上亲*代的差事,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来这一趟,总归是姚才人在皇上心里存了个位置“你们家才人可在屋?” “在呢在呢,公公请。” 一旁西殿萧美人的宫女榕儿出门倒水看见了潘振安,连水盆都忘了拿,快步走回了西殿。 “小主!潘公公来了。” “潘公公?”萧美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外。 “潘公公。” 这声音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悉也是应该的。潘振安眉头微皱,转过身换上了一脸笑容“萧美人。” “难为公公还记得我。” “这是自然。” “公公今日来可有什么要事?” “奴才奉旨传姚才人今晚伴驾。” 听了这话,萧美人愣住了一会儿,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了话。 她原本以为皇上还惦记着她。 第三章:侍寝之前 潘振安也不等她发呆,跟着落雨进了屋子。 “恭喜姚才人。”刚见姚楚汐,潘振安马上做了个揖。 “公公指的是?” 此时的姚楚汐是懵的状态,连面前站着的太监身份都不知道,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个一般人。 “奴才恭喜才人,皇上今儿特意点名让您去伴驾。” 听了这话,姚楚汐彻底懵掉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潘振安,像是不相信一般。 “小主?”落雪在一旁小声提醒着,姚楚汐马上回过了神,微微欠身说“劳烦潘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这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公公级别的,但与一般公公又不同,就像是这宫装上的花纹,她可是一次都没见过。又是亲口来传侍寝的,定与皇上有什么关系,不会是纪凌海和司寝监的尚宫,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样子,所以她敢断定此人就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公公潘振安。 一旁的落雨落雪不约而同的捏紧了帕子,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过脸上虽然忍的风平浪静,小腿却因太兴奋而轻轻的抽搐着,留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天一等就是两年,其中滋味她们最懂不过了。 “奴才将皇上旨意传达到了,晚点儿就会有司寝监的人来服侍才人沐浴更衣,还请才人准备准备。” 见潘振安有要走的意思,落雨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是塞银子好还是不塞银子好,想出声留住潘振安喝口茶却又担心云烟阁的茶水入不得他的眼,真是着急的不行。 “公公压低身段下驾云烟阁,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公公若不嫌弃,留下一起喝口茶吧。”没等落雨出声,姚楚汐倒是出声留了潘振安。 刚才的话真是让落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又谦虚又恭敬,还不至于让人产生敌意,只怕听见的人都不好意思拔腿走了。 不是落雨舍不得钱打点潘振安,而是怕他眼皮高,看不上那些碎银子,又怕他瞎想,以为自家主子是什么存心不良的人,到时候才真是坏了事。 “瞧才人说的,才人肯赏奴才杯茶喝,已经是给奴才脸面了。” 听听,这话说的比自家主子方才的话都谦虚恭敬,更是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喝过茶后,潘振安也不能继续逗留了,向姚楚汐道了谢就离开了。 噗通噗通,落雨落雪双双跪在了地上“奴婢们向小主道喜!小主的好日子可要来了!” 姚楚汐也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有些欢喜又有些迷茫,像是打翻了调味罐一样五味杂陈。按理说应该觉得高兴,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高兴不起来了。 “小主?小主?” 姚楚汐忽然醒了神,伸手将二人扶起。 在这个宫里她见过太多侍过一次寝就再也没被传召过的女人,她怕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 还有隔壁的萧美人。刚开始她来时姚楚汐只是觉得她疏远,现在却觉得她可怜。想必她也是真心爱慕皇上的吧,却因为犯了错误被皇上厌弃,再也没传召过。 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一点错误都没有呢?姚楚汐想到这只觉得心口发紧,担心自己不得宠又担心自己得宠。得宠怕犯错,怕各宫嫔妃视她为眼中钉,不得宠又不甘心,怕只能这样孤苦一生。 她到底和平常女子不一样。宫外的女子可拥有真正的爱情,可以和爱的人两情相悦,可她如何跟一个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男子两情相悦呢?这想想都不靠谱。 可无论她怎么想,今夜都是要去侍寝的。 司膳房总管袁绍佞听说皇上召了姚才人今晚去伴驾,自然不敢怠慢,主菜做了条最大最肥的鱼不说,还做了四道配菜,两样点心,连现在每日晌午要喝的绿豆羹里都搁了几块冰糖。 要知道以前他司膳房从没把这等无宠无位的才人放在眼里过,可今时不同往日,早先没结下善缘,只得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赶快给姚才人做些好的,避免姚才人上了龙床对皇上吹枕边风。 主子的好日子来了,蒋六真是开心的不行,回了房间箱子里拿出了一直舍不得下脚的新鞋子穿上,嘴里还有模有样的说着不能穿旧鞋,怕踩了小主的时运。 去司膳房的路上他也是挺直了腰板,倒不是他故意拿威风,只是他不想丢小主的人。 袁绍佞见蒋六来了,忙走了过去,给蒋六下了一跳。两年里头一次见他这么殷勤,难怪人人都想得宠,眼下没去伴驾就已经尝了甜头,只怕更甜的要在后头呢! 这些只是想想,蒋六可不敢瞎得罪人,袁绍佞与他客气他也不敢当真,依旧低三下四的,领了午膳就赶紧走了。 今日的午膳丰盛的不行,盘子碟子的蒋六一人可拿不了,袁绍佞就喊徒弟和他一起送去了云烟阁。 “蒋六哥,姚才人可好说话?” “小主性子好的紧。” “姚才人可有什么喜欢吃的?回去我让师傅做几道给云烟阁送去?” “小主嘴不挑。” “后苑已经很久没主子出过盛宠了,姚才人这次若是得了宠,那后苑也能跟着威风威风不是?” 旁的话蒋六都能回答几句,可这话不一样。 别的主子去伴驾却没得什么宠,干他家主子什么事?这不是咒他家主子吗?主子若是得了盛宠,那后苑里那些个心思重又爱吃醋的女人们不得把主子生吞活剥了?再说别人得宠时也没看见他家主子跟着沾光不是? 而且平日里从没跟他说过话的人,现在一口一个哥的叫着,未免让蒋六觉得有些尴尬。 仔细算算,蒋六比他年纪还轻一岁呢。 午膳一盘一盘的上了桌,只见姚楚汐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就是得了宠的好处? 轻轻夹起块鱼肉,放在了嘴里如同嚼蜡一般,没尝出什么滋味来。不知是怎么回事,这顿午膳她吃的特别不舒服。 “小主,您尝尝这绿豆羹。” “嗯。”姚楚汐接过了落雪递来的碗,小喝了一口“今天的绿豆羹怎的如此甜?还凉快了不少?” “司膳房袁总管特意孝敬小主的。” 听落雪说完,姚楚汐盯着绿豆羹看了一会,默默的放回了桌面上。 她不是不懂这宫里摆高踩低的规矩,只是她此时深陷其中,觉得有些难以适应罢了。 午膳过后,来了个稀客。 说是稀客,不过是从未来过她房间的萧美人罢了。 进了东殿,萧美人先是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又伸手摸了摸柜台上摆着的花瓶,像是对这里很好奇一般。 那花是姚楚汐昨天傍晚在御花园采的,淋些水插在白瓷瓶里倒还好养活。 她不喜欢女子房间中熏香的味道,没来由的觉得呛人,倒不如花香果香闻着舒坦。 “萧姐姐午安。”姚楚汐听说萧美人来了,即使是不想应付也得应付,在落雨落雪快速更衣下走了出来。 萧美人先是打量过屋子里的陈设,又打量起了姚楚汐,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一句“姚妹妹有礼。” 怎么形容姚楚汐呢?萧美人自己也不清楚,想了半天只想出顺眼两个字,再仔细看看又觉得只是比较耐看罢了,反正怎么看都不是特别美。 晌午出来晒太阳时看她穿的还是去年夏天做的浅橘色襦裙,这用了午膳后就换了身粉色绣并蒂花的百水裙,只不过上身的青白色宫装没有换。 萧美人心中嘀咕,果然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妹妹晚上去伴驾,心中可紧张?” “还好,有劳姐姐挂心。” 这回答让萧美人没了话说,本来打算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皇上还是挺温柔的,妹妹不必怕。” “谢姐姐提醒。” 几句话说出来,便没了话头唠,萧美人觉得不能就这样走了,自己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想来我与妹妹在这云烟阁中住了快一年,心中还是有些感情的对吧?” “姐姐说的是。”姚楚汐恭敬有礼,轻轻点了个头。 一旁的落雪气的简直不行,死死的抓着帕子,落雨紧紧的盯着她,怕一个没看住她就把萧美人打开门扔出去。 “妹妹生的漂亮,我做姐姐的是比不了。”萧美人的话里尽是试探。 “姐姐生的也美,妹妹好生景仰。” “既然如此,妹妹今夜在龙床上向皇上提一句姐姐?将来妹妹有难时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好尽尽心。” 这是什么话?落雨此时也想与落雪一起将她扔出去。 这分明是想借主子的嘴给自己拉拢宠爱。 可她自己也不想想,为什么被废为美人?又再也没得过皇上传召?就连所有嫔妃都到场的赏花宴也独独不让她去? 在龙床上提她?皇上一生气不得把姚楚汐拖出去! 也不知道她的脑袋一天想的是什么。 “姐姐说的事妹妹会尽力去办,不过若是办不成也请姐姐不要怪罪。” 这话一出也不至于以后萧美人记恨她。 第四章:沐浴更衣 转眼太阳向西,估摸着司寝监的人快到了。 落雨落雪早早的泡好了茶,准备迎接。 眼下主子还没得宠,她们更是不能随便得罪人。白天潘振安来的匆忙,让她们二人来不及准备,连碎银子都没塞进荷包袋子里,难道要让人家公公捧着一小把碎银子回太和殿? 转念一想,潘振安还真未必看得上那些碎银子,毕竟他花过的银子比落雨落雪见过的银子都多,雪花花的白银只要跟在皇上身边还不多了去了? 何况他头一次与主子接触,也不确定主子能走到哪一步,得宠了还好,也算今天他的那杯茶没白喝,可若没得宠或者惹了皇上忌讳,那反过来还不得求到他头上?他可没傻到那个地步。 紧张不安了一整天,快到傍晚姚楚汐反倒觉得释怀了。 “小主,要不你先用次晚膳?也不知道去了太和殿能不能用膳了,可别饿着肚子。” 听了落雪的话,姚楚汐觉得也有些道理“吩咐蒋六去传膳吧。” “那小主想吃些什么?”落雪又问。 这是落雪第一次问出这句话,两年里从来都是司膳房做什么她吃什么,哪里由得她选? 姚楚汐一时也想不起司膳房做过的什么拿手菜品,只能随口应付一句“叫司膳房看着做吧。” 看着做吧四个字,倒是合了袁绍佞的胃口。 他先前只知道姚才人喜欢吃鱼,又知道了姚才人嘴不挑,那就好办多了。 他叫徒弟准备了一笼鱼肉泥馅的小包子,说是一笼,其实一笼里也只有四个,而且包子小的一口就可以吃掉。又亲自操刀做了两道菜,惦记着姚楚汐今夜伴驾,不能吃味道太重又容易出事的食物,只做了些清淡的,重口的只有一碟咸黄瓜,还是分量极少的一小碟。 蒋六再次来取晚膳时,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才走进司膳房,和袁绍佞客气了几句,接过晚膳点头哈腰的离开了。 姚楚汐正用着晚膳,邱尚宫就带着两个宫女走进了云烟阁,进了屋看见正吃着包子的姚才人,不免眉头一皱。 “姚才人今夜伴驾,无需用晚膳,若是皇上开心,会留您在太和殿一起用膳的。”邱尚宫一边说,手下两个宫女一边撤了方桌上的菜品,一点也不容别人反抗。 看这架势,是在给姚楚汐下马威? 邱尚宫管理司寝监多年,自然明白皇上的习惯和喜好,也清楚像姚楚汐这种没地位没家室的小才人不过是皇上偶尔相中才传召伴驾的。 既然是偶尔相中,又有什么长久的道理?不过是伺候她们一两次罢了,还不能给她们点脸色瞧了?这种小小才人很难有机会翻身,还敢在圣上面前告她的御状? 这点她与袁绍佞想的就不同,袁绍佞虽也不把这等才人放在眼里,但他做事讲究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没必要平白惹自己一身不是,就是为了充个脸面? “邱尚宫说的是,落雪。”姚楚汐当是看不见邱尚宫的脸色,还使唤落雪给邱尚宫奉了茶。 这茶奉的落雪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姚才人是个明事理的。”邱尚宫接过茶杯,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么句不甜不酸的话。 喝过茶后,云烟阁里就忙活了起来。 萧美人悄悄的走到东殿门旁,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又什么也听不见,急的直跺脚。她太想见一次邱尚宫了,更想让邱尚宫为她沐浴更衣,最后再将她送到皇上的龙床上去。 落雨落雪只兑好了洗澡水,剩下的就不用她们忙了,由邱尚宫领着,开始了给姚楚汐洗澡。 说是洗澡,姚楚汐却觉得像是褪了层皮。 来来回回全身上下仔细搓了两遍才罢休,光洗澡水就换了三四桶。又另准备了个浴桶,里面放上各种花瓣,还加了些澡豆用来泡澡。 这澡豆可是姚楚汐光听过没见过的。听说是由绿豆磨碎成粉,加入名贵的香料和各种保养皮肤的草药,是宫外很难寻到的东西。 洗过了澡后,一丝不挂的姚楚汐又被涂抹上了各式各样的香粉玉露,连她自己都觉得呛人,想咳嗽又得憋着,着实难受。 转身上了妆换了衣裳,刚才那羞愧的感觉才终于下去了些。 与平时落雨落雪上的妆不同。邱尚宫先是在姚楚汐的脸上涂上了厚厚的珠粉,又用自己带来的浅灰色眉黛画了画她的眉毛“姚才人肤色白,画这种浅色的眉黛也衬的漂亮,不像有些才人,肤色重的用深青色眉黛都衬不出色来。” 听了这话,姚楚汐差点出声笑了出来。 邱尚宫所指的才人她是知道的,就是柳阑阁的郭才人。 她曾见过郭才人几面,说实话郭才人长的是真不好看,深棕色的皮肤、小眼睛厚嘴唇,听说在后苑里已经住了六年多了,今年年初才第一次侍寝。 邱尚宫手法娴熟,不长时候就上好了妆,手下宫女端来铜镜,照的姚楚汐发呆了好一会儿。 上好妆后,姚楚汐又换上了今年的新衣,就是那件浅青色绣海棠花的襦裙,上身配了一件偏翠色的宫装,整体看起来清淡又不失雅致。 “才人的新衣有限,若是有件杏红色的衣裳就好了。”邱尚宫自言自语的说。 她当然知道皇上喜欢女子穿杏红色。 听到这姚楚汐怔了许久,想起了自己那件被曹美人要了去的杏红色绣白梅的水波裙。 当时自己若是有恩宠傍身,想必她就不会随便要云烟阁的东西了吧? 换好衣裳,邱尚宫满意的点点头“才人天生丽质,打扮完更是顺眼了。” 这话让姚楚汐没法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尴尬的点点头。 听蒋六通报说春鸾轿停在了外头,问小主还需要多久,邱尚宫说着这就可以了,便轻扶着姚楚汐一步步走出了东殿。 萧美人在西殿门口直勾勾的看着姚楚汐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一旁揽月阁的曹美人才听说春鸾轿停在了云烟阁门前,一时还不相信,赶快走出去看,以为是抬轿的太监走错了门,是来揽月阁接她的。 可快到门口了她才想起,今天邱尚宫并没来传召她伴驾,何来接错一说? 眼看着姚楚汐在邱尚宫的搀扶下上了春鸾轿,曹美人气的压根直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上了春鸾轿姚楚汐才发觉紧张,深吸了两口气坐直了身子,听着轿外邱尚宫的话“才人不必紧张,没什么可怕的,一会到了太和殿只管听皇上的话,皇上不问你就不答,毕竟说多错多。” “谢尚宫。”出了声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变了调。 姚楚汐索性闭上了眼睛,两根手指一圈一圈的转着手上的帕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手心全是细汗,帕子都湿了大半。 “才人,到了。”邱尚宫的声音再响起,姚楚汐猛地睁开了眼睛,赶紧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倒不是夏天燥热而出的汗,只是因为紧张。下了轿子后,邱尚宫手下的两个宫女忙走过来扶住了她,也多亏她们,不然此时的姚楚汐腿脚软的都容易倒在地上。 走进了太和殿,姚楚汐一直不敢抬头瞎看,只得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看着自己的裙摆随着脚步忽高忽低。 直到跨进了第三道门,身旁的两个宫女也离开了,姚楚汐才发觉到了她该到的地方。 “你今年多大?” “回皇上,臣妾今年十七了。” “嗯...抬起头来。”秉承邱尚宫的教导,一切听皇上的,姚楚汐马上乖乖的抬起了头。 “别怕,过来。”皇上轻轻抬起了手,示意她走上前来。 站起身时姚楚汐不小心踩到了裙边,倒没有摔倒在地,只觉得难为情。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棉花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皇上面前的方桌旁,又跪了下来。 “用过晚膳没?”皇上的语气始终是冷淡的,让姚楚汐听不出他的喜怒,生怕做了什么事惹了他忌讳。 这问题让她如何回答?难道要说臣妾晚膳用了一半,然后被邱尚宫撤下去了?还是回答没吃过?这可是欺君! “臣妾在来前用了些点心,倒是不饿。” “朕还没用晚膳,你可想陪朕?” “皇上如若不嫌弃,臣妾自然乐意。” 听了这话,皇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虽是转瞬即逝,但也被姚楚汐注意到了。 果然应了邱尚宫的话。皇上就是喜欢听他话随他意的,什么事不问就不答,不然说多错多吃亏的还是自己。 没过一会潘振安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方盘的太监,走到方桌前跪了下来,一盘一盘的将菜品上了桌。 再然后,姚楚汐看潘振安拿起个空盘和筷子,有些微微震惊,现在公公都可以与皇上同桌用膳了? 只见潘振安先是拿起一根银针,每盘菜都试了毒,随后又在每盘菜中都夹了些放在空盘里,用筷子夹起尝了尝,觉得一切无恙后才捧着空盘下去。 第五章:皇后旧疾 方桌上一道百鸟归巢,雕的像活过来了一样,害得姚楚汐都不敢吃一口,生怕破坏了菜的卖相。 比较普通的菜就是离她最近的红烧鲫鱼,其次是偏远一些的莲藕排骨汤。剩下的菜有的她虽没吃过但能叫上名字,有的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名字了。 “放轻松,这鲫鱼不错。”皇上拿起筷子虚点了下姚楚汐。 “谢皇上。”姚楚汐颤颤巍巍的吃了块鱼肉。 晚膳用到一半,有一宫女匆匆来到太和殿,段奎见到本应拦住,但看到来人后又将她放了进去。 “皇上,凤鸾殿宫女箬青来通报说皇后娘娘头疼难忍,恐怕是犯了旧疾。” 听了这话,姚楚汐皱了皱眉头,皇后的头疾来的未免太巧了?悄悄看了眼皇上,他并没说什么,只是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皇上,那皇后娘娘那边?”潘振安又问。 “太医去过了吗?”皇上放下了筷子,看样子是要去看望皇后了。 “宋太医和于太医已经去了。” “知道了。”皇上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摆,潘振安低着头走过来替皇上穿好了外服。 “将她送回去吧。”皇上穿戴整齐后,只说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时间姚楚汐泄了气,本来挺拔的后背也瞬间软和了下来。这一趟她被送回去,以后再想承宠可就难了,更别说后苑里那些个嘴不饶人的,得把她编排成什么样儿? “姚才人,请吧?”潘振安的徒弟段奎说。 师傅让他好生送姚才人回去,他自然得听师傅的话。 回云烟阁的一路上,姚楚汐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完全没有了去时的紧张和兴奋。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香气,清香的有些刺鼻,好像在嘲笑她一般。 今儿个主子头次侍寝,落雨落雪等人是不必跟去的,就收拾收拾屋子拿起旧衣裳缝缝补补。这一身宫女服她们已经穿了两年了,洗的都退了色,以前只等着主子何时得了宠就能得件新衣裳穿,可真到了要得宠的时候她们又打了退堂鼓,落雨只说了句不能让别人看着我们得了宠就开始轻狂,落雪就马上接了句姐姐说的我都明白。 蒋六已经回铺子里准备睡觉了,一整天都是美滋滋的,晚上也一定做个好梦。只是刚要睡着,大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将他的睡意全打乱了,只得快速穿好衣裳鞋子准备去开门。 他边走边想,真是奇怪,按理说主子第一次侍寝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难道? 一种不安感瞬间席卷了全身,他几乎是跑到门口,有些紧张的问“什么人?” “蒋六,是我。” 听了主子的声音,蒋六快速的打开了门,迎着姚楚汐进来,临走还向段奎道了谢。 “小主,您怎么这么快...”蒋六问题刚要出口,剩下的一半又咽了回去。 姚楚汐微红的眼角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萧美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户纸破了个洞,飞进来了几只蚊子,吵的她心里乱的很,再加上姚楚汐今夜伴驾,她更是焦躁。 听见外面有声音,她爬了起来,扒着那个破洞往院子里看,就看到落雨落雪从东殿旁的小屋子里快步走出来,扶着姚楚汐进了东殿。 仔细算着时辰,未免也太快了?她才刚去多久就回来了?不对,萧美人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仅是萧美人,揽月阁那边也一直注意着云烟阁的动静,听说姚才人早早就回来了,谁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用过早膳后,曹美人就带着谭才人和胡才人来到了云烟阁大门口,话里话外的讽刺着姚楚汐。 “两位妹妹可知道完璧归赵的故事?” “呦,姐姐说的我还真知道。”几个女子捏着手绢捂着嘴,笑的直不起了腰。 她们可没什么深情实意,都是情敌,哪里来的友谊?不过是看谁得了宠就巴结,看谁失了宠就一起不待见罢了。 “姐姐,这要是我啊,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胡才人声音很大,生怕院墙里的人听不见。 “太过分了!”落雪正收拾着碗盘,听着外面的话差点将手里的盘子摔碎。 “落雪!”落雨捏了把落雪的手腕,没出声的摇了摇头,又说“小主心情不好,你就别再添乱了。” 落雪没再回答,撅着嘴捧着碗盘走了。 落雨也生气,不过生气可没有用。想了想,落雨有了好点子,端着满是刷碗水的木盆打开大门哗啦一下都扬到了墙外。 “你这个贱婢!”曹美人一手扯着自己裙摆上的水渍一边手指着落雨说“这可是皇上赏的花素绫料子,你这个贱婢是要拿命抵吗!” “曹美人对不起,奴婢是无意的。”落雨马上跪在地上认错,态度很是诚恳。 “对不起有用吗?”曹美人气的脸都发了红,要知道这裙子是她最喜欢最舍不得穿的一条,也是皇上唯一赏她的一条裙子,要不是今天来嘲笑姚楚汐,她才不会穿出来,恨不得拿着香案给供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曹美人在墙外,还以为是哪个宫女在闲聊,不然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水泼到墙外啊!” 这话一出曹美人倒是消了气,这事若是闹到了纪凌海面前恐怕她也捞不着好果子吃。 “姐姐别跟这样一个小宫女置气,她家主子不得宠,也已经够了。”谭才人轻拍着曹美人的后背,拿腔捏调的说。 曹美人也只得算了,狠狠的瞪了眼落雨,转身回了揽月阁。 没过一会,云烟阁的门口热闹了起来。 这次来的可不是什么才人美人,而是皇上。 见皇上来后苑了,各院子里的女人都迎了出来,给云烟阁前后左右围了个严实。 姚楚汐心情不佳,早膳也只是用了一点,以至于见皇上时还没来得及上妆。 “你可因为昨晚的事生气了?”皇上问。 “臣妾...不敢。” “若是生气了大可说出来。”皇上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姚楚汐顿了顿,继而说“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若是娘娘身子有恙无论皇上还是臣妾都是心慌的,所以一切以娘娘身子为重。” “你倒是懂事。”皇上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姚楚汐扶起,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 站稳后姚楚汐轻轻别开了皇上的手,倒是红了脸。 落雨落雪轻易不用进去伺候的,只是奉了茶进去。 云烟阁最好的茶叶,恐怕也不及太和殿茶叶的一星半点吧。 但奉茶是礼节,若是有茶而不奉,就是有罪,认真计较起来,可是掉脑袋的。 皇上拿起茶杯,先是捏着盖子撇了撇杯沿的碎茶叶,随后闻了闻,小抿了一口“这是什么茶?” “回皇上,这是臣妾去年采的花晒干后加了竹叶和内宫监每月发放的茶叶一起烹的,臣妾喝着还觉得不错,不过比起皇上喝的茶就不值得一提了,还望皇上不怪罪。” “有何可怪罪的?”皇上倒是笑了笑“无妨,这茶很合朕的胃口。” “臣妾谢皇上不嫌弃。” 皇上很喜欢有礼懂事的,昨日和今日的姚楚汐都在皇上心里留了个好印象。 “你这云烟阁是不是有些小?要不回头朕下旨给你个大些的院子?” “不用。”姚楚汐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话都出口了才想起对面坐着的是皇上,于是态度又软和了些说“云烟阁虽小,但臣妾住着舒坦,而且两年来这里的摆设物件臣妾都熟悉,谢皇上好意。” 皇上没再回答,只是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朕先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是生气了吗?应不应该出声留住皇上?为什么来到这只喝了杯茶?一时好多问题涌进了姚楚汐的脑袋,连行礼都忘记了,皇上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她呆滞的样子倒是觉得新鲜。 落雨落雪和蒋六正在门外乐呵着,心里想着这次皇上亲自来了,看哪个不长眼的还讽刺云烟阁。转眼皇上走了出来,将三人下了一跳,忙跪了下来,而皇上并没有多看他们,直直的走了过去。 “小主?您怎么了?”落雨进了屋子后问姚楚汐。 “落雨,皇上可是生气了?”姚楚汐魂不守舍的问。 落雨听完回想了下,回答“奴婢觉得应该没有,因为皇上走前曾吩咐潘公公说回太和殿后送来些东西到云烟阁呢,小主您想,皇上若是生气了还会赐东西吗?” “你说的也是。”姚楚汐小声嘟囔着。 皇上果然是一言九鼎,一炷香左右段奎就带着一群小太监来了。 每个太监都捧着个方盘,每个方盘中都有东西。打头的太监捧着的是一罐茶叶,那罐子上雕着雨前龙井四个字,倒是合了姚楚汐的心意。身后的太监捧着的是两只珠钗,一只是带着挂坠的蝴蝶珠钗,那蝴蝶真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一般,另一只是镶着圆玉的素钗,素是素了些,但是清雅大方可一点都没少。再后面的太监捧着的是三套裙子,有两件都是杏红色,一件绣着琼花一件绣着山茶花,剩下的那件是偏天蓝色绣竹林子的,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剩下的东西是两盘糕点和一只手镯,落雪轻轻拿起那手镯颠了颠,觉得分量还不轻,赶快又放回了盒子里,这御赐的镯子若是摔坏了,自己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第六章:一夜未归 都以为今夜皇上怎么样也会传召姚楚汐伴驾了,可一直等到夜深了,也没把邱尚宫等来。 落雨落雪说不上气不气馁,总归是心情不太好。她们不清楚皇上对主子的心意,也不清楚皇上为何不传召主子。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众人都以为皇上已经忘记了云烟阁里的人。司膳房那边对云烟阁也不是分外照顾了,虽不像以前那样不待见但也没殷勤到哪去。 听说这半月里皇上去看皇后和何婕妤比较多,还曾传召过百花阁的罗美人去太和殿伴驾,召幸过秋韵阁的夏才人。 落雨把这些打听来的消息一点不落的都告诉了姚楚汐,其中的意味最明显不过了,无非是让自家主子努努力。 可这是她努力就能成的事?皇上不传召她,她有什么办法? 半个多月过去,姚楚汐心中那点子想侍寝的想法也快被磨没了。 头天夜里刚下过雨,云烟阁门前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都是泥。只因云烟阁地处偏僻,所以宫里近两年修缮宫殿道路就把这给忘了。 转眼天快黑了,落雪站在院子中看见蒋六拎着食盒慌慌张张的跑进了云烟阁,不免说了他一句“路不好走,你为何跑回来?” 蒋六把落雪拉到了一边说“我看着邱尚宫了。” “在哪?”一提到邱尚宫,落雪瞬间来了兴致。 “往咱这儿走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来云烟阁的。” 听了这话,落雪又不抱有希望了。 秋韵阁离云烟阁不太远,大概是来传召夏才人伴驾的吧。 正在落雪垂头丧气时,大门口传来了邱尚宫的声音,听的她一激灵,赶快转过头看,迎着邱尚宫进了东殿。 “这一路是真不好走。”邱尚宫说。 “可不是。”落雪殷勤的上了杯茶,连茶叶放的都是主子不舍得喝的雨前龙井“昨晚刚下的雨,今天又没出太阳,路不好走还劳烦邱尚宫来这一趟。” 眼下到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藏着掖着吝啬茶叶,毕竟邱尚宫来的这一趟她们盼了半个多月,无论怎么说也不能再瞎了。 姚楚汐在落雨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见了邱尚宫倒是心头一喜。 “姚才人。”邱尚宫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个礼,表情倒是比第一次来时舒缓了不少。 过了半个多月皇上还能想起来的人,后苑里可不多。 “邱尚宫有礼。”姚楚汐也与她客气,一旁的落雨这次可不能思考了,忙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袋子塞进了邱尚宫手里“这是我们小主的一点心意,还请尚宫不嫌弃。” 沐浴更衣的步骤还是与上次一样,但是姚楚汐的心境却与上次不同了。 上次邱尚宫一直没什么笑脸,说话做事都是冷冷的,弄的姚楚汐直紧张。 这次挑的衣裳是皇上前次赏赐的杏红色绣山茶花的裙子,上身配的是偏白色的宫装,妆容与上次一样,连发鬓都是一样的。 上了春鸾轿后,姚楚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拨开小窗的挡帘,看着轿外的风景一点一点向后倒去,倒觉得没有上次紧张了。 仔细摸了摸挡帘的料子,是绣了金线的段子,就那样不大的两块,可比云烟阁的床帐子贵多了。 下了轿,两个宫女搀扶住了她,一点一点的踩着石梯向上走,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她抬起头看了眼高处的匾额,深深的将太和殿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皇上这次穿的是深灰色绣祥云的长衫,里面的衣裳姚楚汐没敢细看,只是那么匆匆一眼就跪在了地上低下了头“臣妾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依旧不冷不暖的一句话,像是皇上身份的象征一样。 姚楚汐心怦怦直跳,站起了身,也不知是抬头注视着皇上好还是不看皇上好,索性直面冲着皇上,悄悄垂下眼帘看着皇上面前的方桌。 “朕以为你会选那件天蓝色的裙子。” “回皇上,邱尚宫说这件杏红色的会合皇上心意。” “她倒是惯会挑朕喜欢的。”皇上有些无奈的说“下次伴驾你穿那条天蓝色的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赏了两条杏红色的裙子却让她穿天蓝色的裙子?姚楚汐只觉得头疼。 与上次一样,皇上依旧没用晚膳,姚楚汐不免有些担忧,皇上每次用晚膳都那么晚,长久下去只怕会伤身啊。 “你想用什么?” “嗯?”姚楚汐没听清皇上的话,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随即轻轻捂住了嘴。 “罢了,叫司膳房做条鱼来。”皇上淡淡的说。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知道她喜欢吃鱼?仔细回想一下,上次一起用晚膳时也有一道红烧鲫鱼。 想到这,姚楚汐反倒觉得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方桌上满满的放了八盘菜,一道汤,倒是比上次多了两道菜。唯一的一道清蒸鲈鱼又被排在了她的面前,其次是醉酿莲肉,就是将莲蓬里的莲子尽数抠出,塞满瘦肉。再远着是一道肉炒笋丝,特别爽口。 “这鱼不错。”皇上说。 这话他上次就说过。 难道是皇上怕她不敢伸出筷子夹鱼肉吃,故意向着她? 这晚膳用的姚楚汐是心惊胆战。 到了该熄灯入寝的时辰了,姚楚汐才真正觉得紧张,哆哆嗦嗦的替皇上脱了外衣。 头一次离皇上如此近,姚楚汐只觉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做错一步。 “你在干嘛?”皇上问。 “臣妾...”姚楚汐一时紧张,竟忘了脱下外衣后该干嘛了。 皇上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拉起了她,坐到了床沿边,潘振安等人也知趣的拉好了帐子,关上门出去了。 完事过后姚楚汐只觉得疼和累,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艰难的坐起穿上了小衣。邱尚宫对她讲过,初次侍寝的嫔妃下半夜都是要离开龙床的,姚楚汐不敢不照做。 “回来。”皇上半眯着眼睛,胳膊搂住了身子纤细的她,微微一用力又将她搂回了怀里。 “皇上,时辰到了。”潘振安在门外提醒着说。 “皇上..”姚楚汐深知这样不对,也想提醒着皇上。 “别出声。”皇上的声音很轻,但依旧很冷淡。 皇上不让她出声,她能怎么办?倒是躺在皇上的怀里,枕着皇上坚实的胳膊,只觉得又累又困,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姚楚汐是被两个宫女叫醒的,回过身发现床上只剩下了她一人。 在这两个宫女的服侍下,她洗了个澡,在水中泡了好久,又用过早膳后坐着昨日来时的春鸾轿被段奎送回了云烟阁。 落雨落雪看主子一夜没回来,自然是不敢合眼的,就你挺一会我挺一会,你睡一会我睡一会的撑到了早上。 “小主一晚上没回来?”蒋六问。 “可不是,我和落雨都等了一夜了。”落雪打着哈气说。 这结果他们也不知是该兴奋还是慌张,毕竟所有初次去太和殿伴驾的嫔妃没有一人是可以一夜不归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无论是嫔妃或是皇上,都要无条件遵守。 “别瞎想了,小主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蒋六你先去把早膳传了吧,等小主回来吃口热乎的。” 这边蒋六还没出去云烟阁的门,那边春鸾轿就停在了云烟阁门外。 无论是萧美人,还是揽月阁的曹美人,秋韵阁的夏才人,好多好多人都知道了姚楚汐在太和殿过了一夜后又被春鸾轿送了回来。 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她们等人哪里有过? “奴婢们向小主道喜!”刚进院子,落雨落雪就马上跪了下来,蒋六慢了一拍,也赶快跪在了地上。 “快起来吧。”姚楚汐伸手将几人扶起,落雨走上前递给了段奎一个荷包“谢小段公公对我家小主尽心了,这是我家小主的一点儿心意。” “奴才伺候姚才人是本分,不算尽心。”段奎嘿嘿笑了笑,拿着荷包轻轻颠了颠,一脸笑容的走了。 还好第一次听师傅话将姚才人送回来的时候没多嘴埋汰她一句,不然现在只怕是贴着脸过来巴结人家也看不上啊! 段奎只得深吸一口气,两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的拜着各路神仙,幸亏他们保佑他,没让他酿了祸。 落雨落雪扶着姚楚汐进了东殿,又跪在地上道了喜,不过姚楚汐可没有什么力气再扶她们起身了,索性瘫在了床上。 “小主可想再睡会?” “困劲儿早过去了,就是累。” “那奴婢替小主捶捶。”落雨并没提起为何一夜未归的事,她知道主子现在肯定累,也没那个闲心思考虑旁的事。再说,她要是想在太和殿住一夜,皇上也不能让啊,所以一定是皇上给主子留在那的,想到这落雨倒是松了口气。 第七章:巴结新衣 晌午刚过,萧美人又到了姚楚汐屋里。 “姚妹妹棋技精湛,姐姐我怕是不及你半分。” “萧姐姐如此夸赞,妹妹实实不敢当。” 萧美人刚到时,姚楚汐正自己一人下着棋,萧美人便借口陪她下棋留在了屋子里。 姚楚汐也不傻,眼看着萧美人将手中黑子落在了一个必输的地方,其中意味最明显不过了,是在故意输给她。 “小主,尚衣监的关尚宫来送了几套衣裳,请小主移步去看看。”落雨端着茶走进来,用萧美人能正好听见的声音说。 “知道了。”姚楚汐放下棋子,有些歉意的冲着萧美人笑了笑,就跟着落雨走了。 此时的萧美人心情可不大好,要知道那关尚宫以前也是巴结过她的,可她落魄之后就再没见过关尚宫,眼下姚才人与皇上同榻到天明的事情传出去,关尚宫就赶忙过来巴结了。 本来关尚宫想在前屋等一会儿的,可落雨觉得不妥,正好借此机会把主子叫出来,省着她还得应付萧美人。 落雨不想让萧美人与主子接触。先不说怕萧美人踩了主子的时运,最重要的是她身为一个被皇上厌弃了的人,与她接触多了难免会惹皇上不痛快,落雨可怕连累到主子。 关尚宫看见姚楚汐走了出来,忙放下茶杯站起身,向她行了个礼。 姚楚汐出于礼貌,也回了个礼。 这次关尚宫拿来的衣裳可真不少,足足一整个箱子才勉强塞下,还是四个宫女两两一伙儿给搬来的。 面上的衣裳裙子姚楚汐简单瞧了瞧,颜色多以浅色和艳色为主。比如浅青色绣菊花的上衫,嫩绿色绣红鲤鱼的裙子,浅蓝色翠纹裙,杏橘色绣蝴蝶的宫装。 随着箱子下的衣裳被拿出来,姚楚汐的眉头皱了皱。 其中有一件暗花细丝褶缎裙,裙子底部镶了几颗珍珠。还有件苏绣月华锦衫用的线都是金线。 “关尚宫,以我如今的品级,这衣裳若是穿出去了,恐怕会惹争议吧。”姚楚汐说。 “才人多虑了。”关尚宫马上陪着笑说“才人如今得了盛宠,还愁不能晋升吗?依奴婢看,晋升那是迟早的事,这衣裳早晚都要上身的,今天奴婢拿来了,也省着下次再搬了不是?” 姚楚汐还是觉得不妥,就连落雨落雪都觉得不妥,这衣裳绝对不能收下。 里屋的萧美人贴着帐子仔细的听着,难免想起了以前她得宠时,关尚宫也是拿来了一堆衣服,其中镶珍珠绣金线的衣裳也有,可如今都上不得身了。 “关尚宫,这衣裳若是放在云烟阁中,就算没上身也难免存了僭越,我深觉不妥。”姚楚汐的态度很明显。 “才人有所不知,那与你同住的萧美人得宠时奴婢送的衣裳直接就穿上身了,哪里考虑过什么僭越不僭越的,皇上看着开心才是主要,有皇上宠着,您怕什么?” 听了这话,萧美人捏紧了拳头,气的不行。 “才人您想,有皇上的恩宠傍身,您穿什么还用看别人脸色?” 这话曾经关尚宫也向萧美人说过。 萧美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从里屋走了出去,将关尚宫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想到里屋一直有个人? “姚妹妹,姐姐我想起还有事,改日再与你下棋。” “姐姐慢走。”姚楚汐轻轻的向萧美人行了个礼。 这无疑是狠狠的打了关尚宫一个巴掌。 “关尚宫,您若是怕麻烦也无妨,我让宫女帮着送到尚衣监,以后若有机会穿时再登门拜访帮着您搬回云烟阁如何?” 关尚宫的脸色不是太好,笑容也假了许多“既然才人没把这些衣裳相中,那奴婢带走就是了,怎能劳驾云烟阁的宫女呢,奴婢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萧美人和关尚宫,姚楚汐深深的叹了口气,轻轻锤了捶肩膀。 “如今小主的新衣裳可不少了,算上皇上赏的和今天关尚宫送来的,再加上往年小主的旧衣裳,新旧搭着穿几天都不会重样呢!”落雪倒是挺开心,哪有女子不喜欢新衣裳呢? “都收起来吧,这些新衣裳留着伴驾时再穿。”姚楚汐只说了一句,扶着落雨回了里屋。 平时她很少睡午觉,只是昨夜被皇上折腾的太狠,难免缺觉,无论如何中午都是要睡一会儿的。 落雨服侍着她睡午觉,转身到前屋帮着落雪整理衣裳。 “这些新衣裳可真好看,摸着料子也舒坦,可比小主往年的衣裳强多了。”落雪说。 “压着点儿声,小主睡觉呢。”落雨轻声说“小主刚侍寝,也不知道以后能怎么样,现在可不能给小主惹祸,这新衣裳也不能全上身,让别人看见不一定怎么编排呢。” “可我看着这些新衣裳这么好看,若是一直堆着不得放坏了?” “我说一直堆着不上身了?”落雨有些无奈的反问道。 在众人都以为姚楚汐得了盛宠时,皇上却出乎意料的召幸了别人。 那人是揽月阁的舒才人,一直病殃殃的,整天咳嗽不断,像个病美人,很少出揽月阁的门。听说与曹美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曹美人一直以舒才人有病为由想搬出去,可纪凌海都没准。 皇上连续传召她三天去太和殿伴驾,旁人看着一边眼红一边嘲笑姚楚汐。 有一天落雪出门,眼看着尚衣监关尚宫带着宫女抬了一口箱子进了揽月阁,满眼的瞧不起“这是什么人?前两天还巴结我们小主呢,怎的转眼就捧别人去了?” “别瞎说话,人家是尚宫,若传到她耳朵里小主想保你都费劲。”落雨在一旁说。 两人匆匆的回了云烟阁。 皇上的宠爱果然是不长的,舒才人不过盛了三天宠,转眼就换了别人。 有天早上落雪擦桌子时嘴里嘟囔了一句“只怕那关尚宫这会儿又带人搬着箱子去连春阁了吧?” 谁说不是?早上刚过没一会儿,关尚宫又带着人去了连春阁巴结陈才人。 姚楚汐心里不免想,这尚衣监是闲着没事干吗?整天做衣裳东送西送?还一送就送一整箱? 不过这几天,云烟阁还是挺不好过的。 日子的好坏与皇上是有直接关系的,同榻到天明又怎样?只怕皇上都想不起来还有姚才人这个人了。 关尚宫有时路过云烟阁时还不免嘀咕一句,谁让你装清高?现在好了吧,皇上都不待见你了。 可命运却总是捉弄她们,正当旁人都冷眼嘲笑云烟阁时,皇上又来了。 夏天燥热,皇上不免想起了云烟阁的茶,喝着很舒坦。 “臣妾给皇上请安。”姚楚汐忙半跪在地上。 “朕几日没见你,你过的可有滋味?”皇上问。 这问题让她如何回答?可能身份尊贵的人就是喜欢说这种旁人听不懂接不上的话。 落雨马上奉了茶进去,又端着托盘退了出来。 “你家主子最近可好?”潘振安在门外问着落雨。 “回公公,我家小主一切安好。”落雨回答。 “你家主子倒不像别的主子,巴结我巴结的不行。”潘振安笑了笑,轻扬了下手中的拂尘。 “哪呢,瞧公公说的。”落雨不清楚潘振安这话是好话还是怪罪的话,只能捡好听的说“我家小主还不是怕公公看不上那点儿碎银子,再说也衬不上公公的身份不是?” 潘振安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落雨。 他还是挺喜欢这位姚才人的性子的,不争不抢也不巴结,很合皇上的心意。 以后应该是会得盛宠的,晋升也是不长时候的事儿。 一旁西殿的萧美人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巴结了姚楚汐几天以为她已经接受了意思,但如今为何还不来找她? 她本来想的是皇上万一再来时姚楚汐能想办法找萧美人去坐坐,也好见见皇上,让皇上记起她的好不是? 这几天有事没事她就往东殿去,陪着下棋陪着赏花又陪着品茶,以为自己已经把意思传达的很明白了。 可事实上姚楚汐根本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云烟阁西殿住的是什么人?”皇上突然问道,姚楚汐一怔,担心说了实话后皇上会生气。 “但说无妨。”皇上又喝了口茶。 “回皇上,云烟阁西殿住的是萧美人。” “萧美人?”皇上拿着茶杯抬起头看着她,转眼又低下了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的问“以前可是萧昭容?” “回皇上,正是。” “你与她同住可愉快?”皇上又问。 姚楚汐想了想,若说愉快皇上会不会把她俩视为一党?若说不愉快皇上会不会觉得她得了宠就忘本? “朕在问你话。” “皇上可想听实话?” 皇上悄悄惊讶了些,放下了茶杯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是当然。” “臣妾与萧美人的相处还算愉快,不过这愉快也是在臣妾侍了寝后才产生的,所以臣妾也说不上愉快否。” 实话实说,皇上总不能也怪罪吧? 第八章:皇子生辰 “你若不想与她同住,朕可以赐你个独院,后苑中还没有人得过这个殊荣。”皇上又说。 姚楚汐真是被皇上吓坏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不出声。 “对了,下个月是二皇子的生辰,朕还没想好送他些什么,你可有主意?” 这是什么意思?在与她商量? 姚楚汐舒了口气,思考了下。 她连二皇子的面都没见过,如何知道他什么性格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万一送了什么东西不合他心意怪她还好,但若是因此伤了皇上与他的父子情谊,那可真是她的罪过了。 再说,这送东西的事不应该与她这么个五品才人商量吧?皇上定是有什么想法。 理了理思绪,姚楚汐小心翼翼的说“臣妾怕是无法解皇上的难。” “哦?”皇上语气冷淡的问“你可知道这后苑乃至整个皇宫里有多少女人想为朕解这个难?若得了二皇子喜欢,在这宫里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确实,姚楚汐进宫前爹爹曾打听过,皇上共有两位皇子,三位公主。其中大皇子命数不好,以至于生母裴昭仪生产时难产血崩,大人孩子双双毙命。二皇子生母是毕婕妤,生下皇子后被晋为庆妃,所以二皇子是皇上现在唯一在世的儿子,若得了他的喜爱,难保皇上不会对她再多多宠爱。 至于三个公主,大公主的生母是个宫女,生下公主后被晋为谢美人,在众多美人中她也是唯一一个不住在后苑的,有自己的锦华轩居住。二公主的生母是当今皇后娘娘,所以二公主打出生起就备受宠爱。三公主的生母是林婕妤,生三公主时她是婕妤,如今依旧是个婕妤。 皇上也说不准为什么想让姚楚汐负责这个事,要知道她与二皇子是无论如何也挨不着边的,根本没必要费尽心机的替她赚好感。 这往年送的礼品,无非是文房四宝金器衣裳,或者是各处进献的奇珍异宝,贵是贵重,奈何没有心意,也做不到真正令二皇子喜欢。 可能初次见姚楚汐时觉得眼缘不错,许久未见也不会有什么撒娇怪罪的举动,总是比别的女子强的。 “那请皇上与臣妾讲讲,二皇子有没有什么喜好,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东西。”姚楚汐问。 “他喜欢什么朕也不清楚,都是取决于眼缘。” 这无疑是给姚楚汐出了个大难题。 皇上走后,姚楚汐叫落雪取了纸笔来,认真的想着二皇子生辰应该准备的东西。 记得家中堂弟最喜欢的就是玩具和烟花,不过他毕竟是宫外的孩子,与宫里的孩子定是有些不同的。 半个月里,皇上又传召姚楚汐去了太和殿两次,一次折腾到了深夜就歇在那了,一次只是去睡了一晚而已。 关尚宫又重新巴结上了她,带着宫女又登门拜访了一次,嘴里说着什么尚衣监事情多,忙的人分不开神,就没顾上给云烟阁做新衣裳,所以马上带了三件新衣过来赔罪。 “这何罪之有呢?尚衣监事情繁多,关尚宫一时忘记不该算是错,哪里来的赔罪一说呢?”姚楚汐与她客气道。 一旁的落雪真是服气了这个关尚宫的脸皮。 “瞧才人说的,说到底还是奴婢的不是。”关尚宫低三下四的,看起来态度诚恳的不行。 姚楚汐也不愿与她继续客套了,悄悄给了落雨一个眼神,落雨就马上走过来说什么小主到时辰该睡午觉了,关尚宫听着也马上知趣的离开了。 “小主也太好心性了,就应该关上云烟阁的门,不放她进来。”落雪悻悻的说。 “你也真是气性大。”姚楚汐手握面上绣花蝶的团扇轻轻扇了扇风说道“她也并未得罪过我,我又何必给她脸色看?反倒显得我斤斤计较。” 后天是二皇子的生辰,潘振安奉皇上的命来云烟阁询问姚楚汐准备的如何了,姚楚汐转身取了纸条来递给了他“还请公公帮我准备下这个。” 潘振安也只是打开了纸条草草看了眼,随后就笑了起来“才人心思透亮,点到了二皇子殿下心窝子里。” “公公的意思是,二皇子喜欢这个?” “正是,才人纸中所写,正是二皇子喜欢的,不过皇上担心二皇子安危,从未让他近身接近过。” “无妨,离远看便可。” 转眼到了生辰当天,皇宫里从白天热闹到了晚上。 庆妃作为二皇子的生母,定是要打扮的与众不同。她今晚穿的是一件砖红色的外衫,下身穿了条大红石榴裙,头上绾了个凌云鬓,簪了一只赤金八宝的珠花坠,双耳坠着两只东珠耳环,越发显得雍容贵气。 像姚楚汐这样的五品才人,自然是要在后苑里替二皇子祈福的,哪里能轮到她们出来。 不过抬头都能看见同一片天空,姚楚汐仔细算着时辰,站在云烟阁院子里抬头瞧着夜空中升起了光柱,随即炸开成了一朵花,紧接着一朵接着一朵的花在空中绽放。二皇子用力的拍着手,嘴角的笑意许久都挂在脸上。 “你可喜欢?”皇上走过来,摸着二皇子的头问道。 “回父皇,儿臣很喜欢。” “喜欢就好。”皇上欣慰的笑了笑。 没过一会,潘振安捧着个花灯来,当着二皇子的面点上了火,将灯把递给了二皇子“二皇子殿下,这是云烟阁姚才人送您的生辰礼物,您瞧着可喜欢?” 只见那花灯四面都透着不一样的图案。一面是二皇子的小像,一面是平安喜乐四个字,一面是一片竹林,一面是一只小兔子的图案,在黑暗中映出的四种图案,将二皇子逗得咯咯直笑“喜欢喜欢,这花灯真是最好的生辰礼物!还请潘公公替我谢过姚才人。” 一旁的皇上也是跟着笑,声音极轻的跟潘振安说“难怪她向你要承安的画像,还打听承安的属相,原来惊喜等在这呢。” “姚才人心思细腻,这灯纸都是才人亲手所剪,前前后后糊了好多层,也算是为二皇子尽心了。” “她是个心思纯净的。”皇上并没多夸姚楚汐什么,但这一句顶万句。 一旁的庆妃倒是不太高兴。 毕竟自己儿子过生辰,皇上却当着她的面抬举一个小小才人?如何让她不生气? 更何况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夸姚楚汐,还说要亲眼见见,真是气的不行。 云烟阁中早早的熄了灯,因为这两天姚楚汐熬夜熬的心慌,今夜得早些歇息。 “小主,您快睡吧。”落雨在床榻边轻轻的扇着扇子说。 “也不知道二皇子会不会喜欢这个生辰礼物。” “小主手巧,想必二皇子定会喜欢。” 姚楚汐没有说话,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冲着墙壁,心中说不出来的不高兴。 今夜皇上定是歇在福乐宫了。 二皇子过生辰,他怎么能不去福乐宫陪陪庆妃呢? 庆妃有个皇子傍身,皇上或多或少总会去陪陪,可反看她自己,除了年轻和美貌,什么都没有。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想有个孩子了,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起码在以后的某一天皇上再也记不起她时,能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陪着自己。 “小主可是睡了?”落雨轻声问。 这两天主子为了二皇子的生辰一直没休息好,那个花灯也是做了毁毁了做,折腾了好久才做出了一个满意的,她和落雪都想帮点忙伸把手,可都被主子拒绝了,说什么也要自己亲自来。 就连烟花的样式,放烟花的次数,和其他小礼物,也都是主子自己研究的,努力做到最合二皇子的意,努力做到最吉利。 现在该是好好歇歇了。 落雨想,皇上将这事交给自家主子办,也是信任主子,想多给主子些机会。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是,小主。”落雨放下了手中的团扇,帮姚楚汐掖了掖薄被,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小主可睡了?”落雪问。 “要睡了,我看着是挺困,这么些天也得歇歇了,不然身子迟早出问题。” “快闭嘴!今天是二皇子生辰,说这话是犯忌讳的!”落雪作势要捂落雨的嘴。 “快别闹了!这儿又没别人,就咱俩,你怕谁听去?” 眼看着东殿灯火暗了不少,西殿的萧美人手指扣紧了门板,眼里全是愤恨。 “小主,您快歇着吧。”榕儿走过来说道。 “我睡不着。”萧美人的话里没有一丝波澜“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到,当初得宠时,皇上是如何宠爱我的,那时候我与何婕妤的宠爱不相上下,可如今她是经常承宠,我却已经一年未见皇上了。” 榕儿听完没有说话,不出声的叹了口气。 第九章:突然抓人 第二天凤鸾殿中。 婕妤往上的嫔妃都是要每天到凤鸾殿中向皇后请安的。 庆妃也不例外。 “庆妃,本宫怎么听说,昨天皇上送了个花灯给二皇子?”皇后问。 “可不是?”庆妃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想起来了那个没见过面的姚才人“那花灯听说出自后苑里一个才人的手,嫔妾看着倒没什么新奇。” 皇后像很满意一样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像是姚才人吧?她是个手巧之人,难怪皇上喜欢,不然怎么会拿她做的东西送给二皇子?” “皇后娘娘说的是。”庆妃不太开心的回应。 “现如今后苑中也就姚才人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看来生子晋位都是近期的事了。”皇后又说。 庆妃没再回应。 一直到回了福乐宫,庆妃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宫女悦杨有些担心,不免张口问了句“娘娘?您怎么了?” 庆妃回过神来,看着悦杨“你快去把那个花灯取来。” 皇后说的对,姚才人献礼定是受了皇上的准允,皇上若不是对她格外上心又怎么会? 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一个小小才人抢了自己的宠爱,挡了儿子的前程。 现在皇上就这一个皇子,若谁再生一个,只怕二皇子的处境就艰难了。 庆妃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云烟阁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安静,早起传膳,晌午下棋,旁人不免会觉得空虚,可姚楚汐却乐此不疲。 落雨正在院子里修剪着花枝,看见从大门外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公公模样的人,身后跟着四个太监。 以为是皇上又赏什么东西了,落雨不敢怠慢,放下剪刀弯着背迎了上去“公公好。” “姚才人可在屋?”那公公看都不看落雨一眼,一脸的刁狠。 “才人在呢,公公可有什么事?”落雨有些害怕他的表情,索性低深了头不看他。 “哼,让姚才人跟我走一趟。”那公公摆了摆拂尘,几个太监拥进了屋子。 屋里落雪正整理着陈设,不时跟姚楚汐一句一句的搭着话,突然进来的几个太监将她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人没有理她,也没接她的话茬,直接架起了姚楚汐就要走。 “你们是什么人?快把小主松开!”落雪急了,伸手拽着其中一个太监的胳膊。 那太监也不与她纠缠,微微用力一甩落雪就摔在了门旁。 院子里的落雨正跪在地上求着情,眼看着自家主子被拽了出来,急的是满脸眼泪,冲上前去抱着主子的腿。一旁屋里的蒋六听见声响走出来,看见眼前的场景腿都软了,忙帮着落雪尽力留住主子。 “公公为何要这样做?我可是犯了什么错?”姚楚汐惊恐之余,总是要弄明白为何会这样。 她总觉得,这事来的蹊跷。恍惚间还觉得与福乐宫有什么关系。 “才人自己做了什么,想必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吧?多说无益,跟奴才走一趟吧。” 西殿的萧美人一直躲在门后,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当她看见那公公的脸时,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姚楚汐被带走后,落雨跑进了屋里,扶起了头上被撞出血的落雪,哭的梨花带雨的抱紧了她。 “落雨姐姐,眼下可怎么办?”蒋六问。 这个时候,落雨就像是落雪和蒋六的救世主一样。 “皇上!你快去找皇上!” “可皇上是我说见就见的吗?”皇上当然不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否则他能不知道找皇上? “找不了皇上你就找潘公公,找不了潘公公你就找小段公公!”落雨边说着边慌张的跑进里屋,找了些碎银子塞进荷包袋子里,用手颠了颠觉得不妥,又从姚楚汐的梳妆盒里拿了两只珠钗一只镯子塞了进去“这些你拿去打点用,一定要快,我担心小主会有危险!” 蒋六也不敢耽搁,拿了荷包袋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云烟阁。 刚出云烟阁转个弯,迎面就是皇上的圣驾。蒋六见了扑通一下跪在了路中心,双手垂地叩着头,直到圣驾走近。 “什么人挡了圣驾?不想活了吗?”潘振安训斥道。 “求皇上救我家主子啊!”蒋六声泪俱下的说。 看清了蒋六的脸,潘振安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眼皇上。 “你可是云烟阁的人?”皇上问。 “回皇上,奴才是云烟阁太监蒋六,方才来了个公公带着几个太监,生生将主子拽走了,不知给带到了哪去,奴才求皇上救救主子啊!” 皇上听完没再说话,只是下了圣驾,准备走步到云烟阁。 反正转个弯就到了,他本来也是想来云烟阁的。 潘振安招呼着后面的太监们跟紧,自己匆匆的快步走着生怕没跟紧皇上。 进了云烟阁,看见哭成泪人的落雨落雪两人,又看了看落雪头上的血,潘振安只觉得心中一惊,不太好的念头升了起来。 敢在宫中如此胆大包天抓人还不请示皇上,只怕要出大事了。 皇上板着张脸,落雨落雪还以为皇上不想管此事,但是潘振安明白,他已经气的不行了。 “查,给朕去查!” 潘振安赶快应下,不敢出多余的声音,走到一旁冲着落雨招了招手。 通过前几次的接触他心里明白,落雨是他们三人中最拎的清的,现在事发突然,问那两个人也是白问。 落雨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到了潘振安跟前。 “你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回公公,奴婢不认得,也没见过,看衣裳不像是后苑中人。” “不是后苑中的人?”潘振安顿了顿,又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长相有些凶,脖子右边好像有道疤,奴婢也没看太清,应该是有道疤。” 本来落雨是不敢抬头多看那人的,不过为了保护主子,她必须要努力记清那人的特殊特征。所以在她护着主子时,一直死死的盯着那人。 脖子有道疤?潘振安好像想起来了谁。 萧美人匆匆的从西殿走了出来,跪在了皇上面前“臣妾曾看清过那公公的相貌,可为皇上解难。” 皇上有些嫌弃的低头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才开口“是何人?” “是福乐宫总管太监卞宗宸。” 皇上听完后没再理她,转过头对潘振安说“摆驾福乐宫。” 另一边的姚楚汐,被带到了福乐宫。 “你可是云烟阁姚才人?”庆妃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眼神中仿佛有杀气一般。 “嫔妾正是姚才人,不知娘娘抓了嫔妾来所为何事?”姚楚汐虽害怕,但骨气还在,这平白无故的抓她来无疑是想在她身上扣些什么罪名,她心里像明镜一样。 “你别跟本宫装糊涂!”庆妃提高了嗓门说。 “嫔妾真的不知。” “你送二皇子的花灯中藏着银针,扎伤了二皇子的手!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你好狠毒的心肠,二皇子不过刚五岁!” 姚楚汐瞬间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庆妃。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庆妃居然为了争宠连自己儿子都下得去手。 “娘娘说的,嫔妃听不懂。嫔妾送给二皇子的生辰礼物,里面绝对没藏银针,而且那花灯是提前递给太和殿潘公公检查的,为何他没查出来?” “你!”庆妃用力的拍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看她还用哪只嘴狡辩!” 庆妃话音刚落,悦杨和一旁的悦柳快步走过来,狠狠的打了姚楚汐一个巴掌。 “用力些,若是谁下手轻了别怪本宫对她不客气!” 当姚楚汐抬起头看着自己时,那一瞬间庆妃有些心虚。不得不承认这个姚才人很美,难怪皇上会宠她。 可美又如何?等她谋害皇子自尽身亡的罪名坐实,再美的美人也成了一句张不开嘴的尸体。 悦杨和悦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下一下狠狠的打着姚楚汐。 姚楚汐只觉得脸生疼生疼,像是被火烙过一般,随着巴掌落在她脸上,头越发昏沉,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一般。 身后两个太监死死的按着她,让她动也动不得,跑也跑不掉。 这掌嘴过后,是不是秘密赐死了?姚楚汐想到这儿不禁怕了起来,还努力的咬着嘴唇,倔强的不流出眼泪。她也不知为何,此时想的满脑子都是皇上,只盼望着再见皇上一面。 眼睛不受控制的闭上前,她仿佛看见了悦杨悦柳慌张的表情,看见了庆妃站起又跪在了地上,耳边好像响起了皇上的声音。 随后她好像做了个梦,梦很长,很杂,像是把这十七年都重新过了一遍一样。她梦见了爹爹和母亲,梦见了堂弟放烟花,梦见了邻居家与她一起长大的姑娘婧雪,梦见了小时总去的荷塘旁一个穷人家养的那只大黄狗。后来梦见了进宫,梦见了初进云烟阁的好奇,梦见了第一次侍寝的紧张和兴奋,梦见了皇上,又梦见了被抓前哭成泪人的落雨落雪和蒋六。 第十章:庆妃生病 落雨落雪?姚楚汐突然觉得头很疼,耳边好像有哭声。 艰难的睁开眼睛,姚楚汐稍稍偏了头,看见了床头边跪在地上拿着帕子擦眼泪的落雪。 定了定神,看着深灰色的粗纱帐子和屋子里的陈设,她确定这里是云烟阁。 “小主,您醒了?可有不舒服?”落雨端着药碗进来,将药碗放在了床头旁的箱盖上。 落雪一直在哭,听了落雨的话才抬起头,看见姚楚汐正看着自己,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太好了!小主您终于醒了,可吓坏奴婢了!” “快别哭了。”落雨拿起自己的干帕子替落雪擦了擦眼泪“宫里忌眼泪,之前哭就算了,现在小主都醒了还哭,皇上知道怕是要动怒了。” “皇上?皇上他在哪?”姚楚汐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伸出手摸了摸脸和额头,滚烫滚烫的。 “皇上在前屋呢,小主发了高烧,皇上不便进来。”落雨掖了掖被子,拿起靠枕垫在了姚楚汐背后。 姚楚汐没再说话,反而是落雪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小主已经昏睡了一个下午了,可算是醒了,得赶快告诉皇上去。” “太医嘱咐说这药刚醒时就要喝的,小主您尝尝苦不苦,要不奴婢再搁点儿蜂蜜?” “小主头一定很晕吧?皇上说了等您醒了再让太医来瞧瞧。” 姚楚汐没说话,拉着落雪的手让她坐在了床榻边,另一只手轻轻的摸着她头上的伤,痛惜的表情像是在问“痛不痛?” 落雪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回应道“小主您放心吧,奴婢这伤不碍事,皇上让太医替奴婢瞧过了,还开了药。” 姚楚汐听完点了点头,先前摸头的手又盖住了落雪放在腿上的手。 落雨走到前屋,半跪在地上对皇上说着姚楚汐的情况,还询问着用不用再让太医进去一趟。 皇上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像是训斥一般,传达着“你说呢?” 没过一会儿,落雨带着太医走进了里屋。 随后的几天,姚楚汐都闭口不提那日在福乐宫里发生的事儿,她不问落雨落雪也心照不宣的不说。 虽然姚楚汐不问,但落雨落雪心里清楚,那天究竟是怎样的。 她们跟着皇上的御驾出了后苑,兜兜转转的到了福乐宫。 福乐宫真是又大又漂亮,云烟阁与那儿比起实在是不够看的。但当时两个人的心都系在自家主子身上,哪里有闲心思看福乐宫什么样子? 主子晕倒时,皇上像忘记了自己身份一般,往前快步走了几步,紧接着抱起了主子的上半身,满脸痛惜。 那表情落雨落雪看的是真真儿的,只能用痛惜两个字形容。 庆妃也没吃什么好果子,之前编的话皇上一句没听,反而是潘振安在旁边与庆妃争辩,说什么姚才人做完花灯就亲手交给了奴才,娘娘这是不信任奴才?还是欲加之罪? 庆妃一时没了话说,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带着姚楚汐走出了福乐宫,还禁了她一个月的足。 其实事情真相皇上比谁都清楚,一个万人之上的君王还能被一女子骗的团团转?但庆妃毕竟是二皇子生母,只为了一个五品才人就降位或惩处未免会引起朝野上下和后宫中人的不满。 司膳房这些天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捧着抬着的一天三顿给云烟阁送膳,有时是袁绍佞徒弟亲自带着人去,有时是三四个小太监,连膳食带点心的用四五个食盒装去,像是要将姚楚汐喂胖一样。 司膳房抢了差事干,蒋六倒是轻松了不少。 福乐宫里的事儿多多少少总是会传出来一些,所以一天没到各宫里就听说的差不多了。 等蒋六再出云烟阁的门儿时,总有小太监跟他打着招呼,一个个殷勤的不行,他抬东西也帮着抬,他有什么想打听的也抢着争着说。 还真是让蒋六受宠若惊。 那些人也不是傻的,皇上在福乐宫里那样护姚才人,谁还看不出个特别来? 什么夏才人陈才人罗美人张才人有的单独有的结伴各自带着各自拿的出手的礼物都来到了云烟阁。嘴里说着听说姚才人身子不好来看看,其实她们那点子小心眼都摆在脸上了。 进屋前东张西望的寻找着皇上的身影,入座后云烟阁门口过个宫女太监她们都得转过头看一看。 皇上也是很不给姚楚汐面子,一次也没来过。 这倒不至于让姚楚汐感到难过,毕竟皇上的心意她不敢猜,而且猜了也猜不明白,无论是伴驾还是来看她都是突然的,一点顺序性都没有。 这天晌午,萧美人进了东殿。 落雨落雪虽然对她挺有敌意的,但是她毕竟也算是救了主子的有功之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应付应付的。 可事实上她可算不得什么有功之人。整个宫里脖子上有疤的公公只有卞宗宸一人,潘振安刚要禀告皇上,谁知被萧美人抢了去。 姚楚汐身子不是太舒服,又听说萧美人在前屋坐着,实在是不想动,可是她毕竟只是个才人,尊卑颠倒不得,这一趟还是要出去的。 萧美人见了姚才人,马上换了副笑脸,妹妹长妹妹短的,连倒茶都是自己亲自来,嘴里还说什么妹妹的宫女姐姐可用不得,妹妹身子不好还得靠她们伺候呢。 落雪捡了茶杯下去,走到蒋六身边狠狠的吐了口口水。 “姐姐你这是?” “一看萧美人我就觉得恶心,又不是以前对小主爱答不理的时候了,现在小主得了宠,她就眼巴巴惦记着,仗着和小主同住云烟阁就一天三趟的来,真是招人嫌。”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这些话只是说说,落雪可没什么胆量当着萧美人的面说。 萧美人正赖在东殿不肯走呢,这边司膳房的人就来送午膳了。 这次还是袁绍佞的徒弟亲自送来的午膳,萧美人倒是惊讶不已,以为姚楚汐能亲自出去与人家客气一番,可她没想到的是姚楚汐连句话都没说,只是落雨过去接了午膳进屋,两句话就将司膳房总管的徒弟给打发走了。 打开食盒盖子来,萧美人不禁咽了口口水。 她的午膳和这姚才人的午膳比起来,真是太可笑了。 每个食盒分两层,这次一共拎来了三个食盒。那个比较大的食盒第一层打开来是一道茄汁鱼,旁边还放着两小碗儿蘸料。下面那层是一道清炒茼蒿菜,一点肉都没放,若是之前萧美人肯定觉得不受宠的嫔妃才吃这个,现在她可不敢那么想了。清炒茼蒿菜旁边放着一盘贵妃鸡,刚一打开就闻到了来自它的香味。 旁边的两个食盒里放着的分别是主食和点心,还有一碗水果羹,萧美人偷偷瞧了眼,那水果羹里的蜜瓜和柑橘可都是外面进贡过来的,后苑里的人可几乎都吃不到呢。 落雨摆好了菜盘,心想这萧美人怎的还不走?难道还指望着小主留下一起用膳? 萧美人此时也同落雨想到了一处,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万一姚才人能留自己一起用膳呢?可这主食和筷子汤匙只有一份,莫非她要回西殿再拿来一份只为了和姚才人一起用次午膳? 虽然想见皇上,可这样做未免有些丢脸,萧美人一咬牙站起身来,回了西殿。 “早应该走了,奴婢最看不得她那个样儿。”落雪盯着萧美人的背影小声的说。 “落雪住嘴!”落雨训斥道“她是美人,比小主的位分都高,这话要是让她听去了准保你不好受。” 落雪小声的应了一声。 下午福乐宫传出了消息,说是庆妃娘娘病了,想传召太医看一看,蒋六得了消息马上告诉了落雨。落雨倒是没有太惊讶,禁足了几天,庆妃总是要弄出些动静的,不然就等同于默认了伤害皇子肉体一心争宠的事,她不能让皇上对她有偏见,一定要找时机向皇上解释清楚。 可讽刺的是,潘振安直接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说了句“病了就找太医,往太和殿奔什么?”就把悦柳挡了回去。 段奎看了不禁佩服师傅,那悦柳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连他都相信庆妃是真病了,从早起到用膳,详细的不行。 可师傅他怎么知道是假的呢? 潘振安听了嘿嘿一笑,转过身对段奎说“你还是太年轻了,也不动脑子想想,咱甭管庆妃娘娘是真病假病,为何福乐宫的宫女要到太和殿来?莫非皇上会看病?还不是为了把皇上请去!” “师傅看的真透彻。”段奎也觉得是这样,但奉承师傅是他每天必做的事。 第十一章:大雨如注 第二天邱尚宫带着宫女来到了云烟阁。 虽说现在皇上并没传召她侍寝几次,但是邱尚宫心中有数,姚才人绝对是特别的存在,可不是后苑里的人轻易比的上的。 一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还摆了脸色,邱尚宫就觉得心惊,也不知道姚才人是不是还怪自己呢,也不知道自己伺候的好不好,可别触了姚才人的霉头,以后做事可得小心些。 底子没打好,后事儿就得殷勤着。 落雨从外面办完事儿回来,转个弯就遇上了邱尚宫,礼貌的问了两句。得知她的去向后,落雨忍不住笑意,恭卑的迎着邱尚宫进了云烟阁。 萧美人听宫女说邱尚宫进了云烟阁,马上拿着荷包袋子迎了出来,硬生生的从落雨身边拽走了邱尚宫。 “萧美人有什么事吗?” “邱尚宫今日怎么来云烟阁了?可是皇上传召伴驾?” “萧美人真是聪慧。” 萧美人更是来了兴致“皇上今天传召的谁?” “皇上传召姚才人伴驾。”邱尚宫不留情面的回答。 萧美人直接傻了眼,手在袖子中攥紧了荷包袋子,袋子中的碎银子硌的手心颤巍巍的疼。 这荷包没送出去已经够丢人了,实在没脸面继续呆在这儿了,索性回了西殿。 明明自己在福乐宫的事里立了功,可皇上还是对她视而不见,就连想起云烟阁里的姚楚汐都没想起来她! 落雨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依旧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继续走路。 “奴婢给姚才人请安!”刚进屋,邱尚宫就行上了礼。姚楚汐离她还远着,要想快些将她扶起就需快些走路,索性说了句“邱尚宫有礼。”让她自己起身。 这倒是吓坏了邱尚宫,以为是自己以前伺候不周,已经惹怒了这位才人。 姚楚汐身子还未大好,邱尚宫不敢耽搁什么用晚膳用汤药的事儿,无论她干嘛,邱尚宫都乖乖的待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天都擦黑了,云烟阁里才忙活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下午这空中还是阳艳高照,可刚刚天黑就来了好些乌云还下起了大雨,只觉得压抑发闷,透不过气。 正在沐浴的姚楚汐听着窗子外噼里啪啦下着雨的声音,倒觉得心安不少“落雪,把窗子开一些吧。” 以前小时,她最喜欢的就是玩水,等长大进了宫,反而没有小时有趣了,很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小主,您前几天刚发过高烧,可别吹着风了。”落雪可没有那么虎,若是因为开窗子而让主子惹上风寒,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姚楚汐有些无奈,毕竟落雪也是为了自己好,怪不到她头上去。 沐浴后,邱尚宫就开始为姚楚汐上妆了。姚楚汐悄悄寻思着,邱尚宫今天这是怎么了?和往常如此不一样? 除了第一次来给摆过一次脸,剩下两次来都是恭敬有礼的,但这次尤其不同,不仅动作轻柔,连语调都温和了不少。 “才人今夜想戴什么首饰?” 姚楚汐想了一会儿,指了指皇上赏过的一只簪子。 她自己是没什么好首饰的,除了两只进宫前一直戴着的珠花外,就是进宫后内宫监发放的六只簪子和两只步摇,虽已经习惯了这些首饰,但两年下来那簪子早就褪了色,戴着也不新鲜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来了柳阑阁的郭才人。 那郭才人从十五岁进宫,等着盼着六年,才被草草传召了一次,生活的定是比她还艰难。不知那六只簪子,又褪色成了什么样子? 内宫监发放的首饰一不是赏赐二不给品级高的嫔妃,所以一向挑成色差样式差的次品交差。 发鬓打理完后,邱尚宫又让姚楚汐自己挑了衣裳裙子。 上次皇上让穿天蓝色裙子后,姚楚汐不敢不照办,但效果不错,皇上夸了她,还给了赏赐。 可能皇上喜欢看女人穿杏红色只是个表面,他更喜欢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姚楚汐果断选择了一件水绿色绣荷花荷叶的水波裙,上身搭配了一件偏浅色没有任何花样的锦缎*装。 邱尚宫虽觉得不妥,也没张嘴说什么。 出了东殿的门儿,落雪拿着伞死死的遮着姚楚汐头顶的雨水,宁可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也不能让自家主子淋到一滴雨水。 上了轿后姚楚汐没让太监直接抬走,而是拨开了挡帘对落雪嘱咐着“回去烧碗姜汤喝,可千万别淋病了。” 随着轿子一点点前进,姚楚汐将手伸出了小窗外,接了一把雨水,又一松手扬在了轿外。 “才人请把手收回去,淋病了奴婢担待不起。”邱尚宫提醒着说。可雨太大,姚楚汐并未听见,还在一边接一边扬的玩着水。 邱尚宫觉得不妙,姚才人这是生自己气了? 仔细回想着,今天没做错什么事,也没说错什么话,就连表情都刻意保持着友好,并没什么不对。 那就还是上次的事了。 邱尚宫此时若不是两手撑着伞可就真是要给自己一个嘴巴了!有眼不识珠,惹怒了本没必要惹的人。 这事儿她可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非要充脸面。 下了轿两个宫女走过来,撑起两把伞为姚楚汐遮雨,身后两个宫女顾不得全身被浇透,弯着腰提着姚楚汐的裙摆。 这真是让姚楚汐觉得不好意思和难为情,想让她们喝些姜汤可还没等话出口,皇上就来了。 皇上是在春鸾轿后面坐轿来的。 见皇上进了太和殿,姚楚汐马上跪在地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出声,向前走了两步牵起了她的手,转身对潘振安说“传膳吧。” 坐在放桌旁,看着衣裳湿了小半的潘振安,姚楚汐感慨万千。 这就是皇上与宫人的区别了,而自己因为是皇上的女人所以也受了皇上的待遇。 整个大殿中后进来的人里,只有他们二人是身上没沾一滴水的,不免让她觉得不安。 “你想用些什么?”皇上突然出声问道,一下子将她从思绪中拽了出来。今夜下了场大雨,凉气重,定是要喝些热乎乎的汤“臣妾想要一道冬瓜汤。” “还有呢?”皇上又问。 可能是出于报复皇上,姚楚汐又多要了两道菜。一道是清蒸鸡,一道是上次司膳房做的鱼肉泥馅的小包子,咸香可口,想必皇上也会喜欢。 这司膳房真是看人做事,给皇上用的小包子是连着笼屉一起端上方桌的。里面除了鱼肉泥馅,还有虾仁馅,蟹黄馅,和素馅,数量也从四个变成了十二个。 “朕没想到今晚下雨,不然就不让你来了。”皇上说。 “皇上,没关系的。”姚楚汐嘴里的小包子还没嚼完就听见了皇上说话,赶快咽了下去,导致出口的声音都变了。 皇上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说“你前些日子发烧,朕本应该去看看的,你现在身子怎么样了?可还有不舒坦?” “回皇上,臣妾觉得很好,也没有不舒坦。”姚楚汐干脆没再吃下一口,就等着皇上一股脑儿的都问完,省着自己吃都不敢吃。 皇上没再说话,用眼神示意侍膳太监再给姚楚汐夹些鱼吃。 都说吃鱼脑袋聪明,可皇上怎么看姚楚汐都不是太聪明的人。 刚开始对她唯一的好感就是美,后来慢慢的觉得她真实,又觉得她心思纯净,通过庆妃的事又觉得她其实也是有脾气有骨气的,不知不觉好感越积越多,皇上竟开始考虑了给她晋升,直接晋升为妃位?那皇后和后宫中人怕是有的闹了。 都说男人喜欢柔美之人,可皇上偏偏喜欢真实善良,又不随意撒娇的女子。这几样姚楚汐都占了,如何不喜欢? 用过晚膳后,依旧是一样的流程。漱口洗手更衣入寝。 姚楚汐有些慢慢的习惯了这些事儿,比前几次来熟练了很多,也渐渐放宽了心不紧张了。 上了龙床后,她先是脱下了皇上的寝衣,随后解开了自己的寝衣扣子,再然后,她就被皇上给睡了。 大半个月没见,皇上很想念她的身子,又得顾着她如今身子弱,不敢用大了力,一下一下尽量不将她弄疼。姚楚汐可能察觉到了,手攀上了皇上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的叫着“皇上...” 风雨过后,皇上将姚楚汐揽在了怀里,看她睡着的脸,竟没忍住偷亲了一口。 本来今夜是应该放她回云烟阁的,可外面刚下过雨,凉气重,容易冲撞了她的身子,皇上只得把她留在身边。 一早醒来,偌大的龙床只剩下了姚楚汐一人。 太和殿的宫女不清楚这位才人的口味,前几次安排早膳好像都不太对劲,这次她们学聪明了,让段奎帮着向司膳房打听。 “小段公公,姚才人喜欢用什么奴婢实在不清楚,生怕惹了才人的忌讳,还请公公帮着打听一下。” 段奎眯着眼没出声的笑了笑,说道“你们倒是心眼多,刚得宠就知道巴结,合着就我一个傻呗?” 两个宫女忙陪着笑,知道段奎是在开玩笑“瞧小段公公说的,奴婢们哪敢啊,还不是天天守着这个侍寝的差事,不敢做错不是?” 第十二章:新人入阁 回到云烟阁后,落雨给姚楚汐全身上下都按了按。歇了好一会儿后,姚楚汐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从里屋走到前屋坐下,发现桌面上放着好些水果。 “哪里来的?” “回小主,是纪公公派人送来的,说是外面进贡的,请小主尝个鲜。”落雪说。 纪凌海轻易不巴结谁,在后苑中两年也没听说他主动向谁殷勤过,今日送来的水果,实在是让姚楚汐不敢吃。 “拿出去和落雨蒋六分了吧。” “纪公公给小主的水果,奴婢哪里能吃。”落雪虽有些馋嘴,但这种事儿她也不至于拎不清。 “那就搁着,等皇上来了给皇上吃。”姚楚汐说完,就没再看那些水果。 落雪有些不情不愿的拿着水果进了偏房,心里想着‘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若是放坏了再给皇上吃岂不是有罪?’ 可想毕竟是想,嘴上她可不能说出来。 福乐宫内。 庆妃被禁足,二皇子自然不能留在福乐宫,禁足当天就被潘振安带走了,说是寄养在凤鸾殿几日。 可这几日的光景足以让庆妃抓心挠肝了,要知道二皇子就是她全部的恩宠全部的身家,若是一朝被皇后夺了去,那可怎么办? 想当初生这孩子时,庆妃血崩,差点离开人世,后来勉强活了下来也是终日汤药不离口,调养了两年多才差不多好利索。十月怀胎一朝产子的痛苦,其他人可能不懂,但她最清楚。 皇后前些年有孕过一次,但四个月时不幸小产,后来生下芸媗公主,也只因她不是男孩所以一直想再生个男孩。 大公主芸婧公主,她的生母谢美人出身不高,又是个宫女晋升的美人,自然不受待见,皇上去锦华轩的寥寥几次也只是冲着芸婧公主,可见她成不了大器。 三公主芸媱公主生母是林婕妤,可两年下来还是个林婕妤,可见她也不受皇上的待见。 只是有个女儿傍身罢了,不然皇上只怕都想不起来这两个人。 庆妃一直打算着,皇上虽正值盛年,但子嗣稀薄,一定会把栽培的重心放在二皇子身上,自己只要做一个慈母就可以了。 可她以前却没打算过,突然冒出来一个受宠的嫔妃,哪怕只是个才人,万一生下个皇子,还有她与二皇子什么事儿? 庆妃一想到这儿她就恨,恨皇后的利用,恨自己的不争气,恨皇上不相信自己。 她也清楚,自己只是皇后扳倒姚才人的一个棋子罢了。可皇后的话不无道理,她不能不照做。起码皇后想利用二皇子,二皇子就还有价值,不能被后宫残害。 而自己只要保证不被皇后斗下去,等到二皇子继承皇位时,自己就是唯一的皇太后! “悦杨,你来。” “怎么了娘娘?”悦杨快步走过来问道。 “皇上怎么还不来福乐宫?” “这...” 庆妃冷笑了下,随即明白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今天离一个月还有几天?” “回娘娘,还有半个多月呢,您才禁足了五天。”悦杨有些担心的说。 “荒唐!”庆妃大手一挥,袖子将方桌上放着的茶点都扫到了地上“本宫是二皇子的生母!怎么可能败给一个小小才人!还有那个皇后,不就是一个月嘛!本宫等!一个月过后她还不是要乖乖的把承安给本宫送回来!” “娘娘说的是!”悦杨马上跪在地上,稳定着庆妃的情绪。 新鲜的水果不禁放,从外面运进宫时已经颠簸了几个星期之久,一直用保鲜盒和冰块镇着,眼下到了云烟阁干放着,难免味道没有以前可口了。 落雪盯着那些蜜瓜和葡萄,可真是担心的不行。 主子说要等皇上来吃,可皇上在太和殿什么吃不到?这外面进贡的水果还不是太和殿头一份儿?主子也真是死心眼,非要把水果放坏了不可。 落雪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担心,但主子命令不可违,再说只要主子得宠,以后这水果还不是多的吃不完? 像是有人知道她担心水果,皇上当天下午就来了云烟阁。 以前并没听说过皇上常去后苑谁的地方过,可眼下皇上十天半月的就来一趟云烟阁,怕是别人看去眼都红透了。 落雪不敢耽搁,从偏房里走出,看见姚楚汐在落雨的搀扶下已经出了东殿跪在了地上迎接,她也快走了两步跪在了落雨身侧。 “起身吧。” “谢皇上。”姚楚汐伸出手,落雨马上双手捧出,轻轻的让姚楚汐的手搭在自己手上,慢慢站起了身。 “皇上来的真是巧,臣妾这刚得了些水果,皇上可吃着了?” 皇上先是没说话,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姚楚汐的肩膀,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正了一下她头上的簪子“朕已经尝过了,本来想送一些来的,纪凌海还真是懂朕的心。” 这话说不上是不中听的话,但也绝对不是好话。 “臣妾看那蜜瓜又大又翠,定是可口的,皇上可与臣妾一起尝尝?” 皇上微微点了头。 落雪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心念念的水果可算是交托了出去。落雨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不免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小主刚才在屋里跟我说,皇上昨夜跟她讲过今天下午要来云烟阁,特意没让我跟你说,就知道你得瞎担心。” 落雪一听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边洗蜜瓜边用洗蜜瓜的水使劲弹了一下落雨。 “可别闹了,皇上一会儿该等急了。” 这边水果刚上方桌,那边姚楚汐就用银叉叉起了一块蜜瓜。 这可真是吓坏了落雨落雪,主子未免也太大胆了?皇上还在这儿,难道不应该先给皇上吃? 可转眼一看皇上也没动气,反而笑了笑,两人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朕来这几次,看着你云烟阁实在是冷清,就这两三个人哪能伺候的周到?” 姚楚汐拿着银叉的手顿了顿,赶忙嚼了两下刚入口的草莓“臣妾觉得还好,人少些也是图个清静。” “那可不像话。”皇上只说了这一句,便没再提起。 只是回了太和殿后,明显皇上的脸色不是太对,潘振安也不敢惹皇上生气,用眼色示意殿里的人都尽数出去,别惹了皇上动怒“皇上,您可是想给姚才人多指几个人伺候?” 皇上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潘振安就明白了“那奴才这就去准备。” 匆匆到了纪凌海的住处,潘振安简单说了嘴皇上的意思,可把纪凌海吓的不清。 实在不是他有意刁难云烟阁,若真是刁难又何必送水果去?只是他作为总管也不能时时往后苑各住处溜达,哪里清楚谁缺人谁少人的? 快速翻了翻后苑宫人的记册,他亲自动身找到了先前云烟阁的三个宫人,命人狠狠的打了板子。 曹美人在一旁拦着也于事无补。人是她从云烟阁要来的,这板子其实是在打她的脸啊! 打过板子后,纪凌海又亲自到了云烟阁请罪。 这一趟,他才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姚楚汐。 真是难怪皇上如此宠爱,果真是个美人,只怕在这后苑中无人可与其媲美。 “姚才人还请怪罪奴才,都是奴才管理不善,这缺人少人的小事儿还让才人和皇上费心,真是奴才的失职。” “纪公公说的哪里话?”姚楚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了一跳,以为皇上只是随口一提,谁知道纪凌海亲自来了? “公公管理整个后苑,事情千头万绪马虎不得,所以难免有错漏,不能全怪公公,也怪我没有及时和公公沟通。” “才人能理解奴才就是奴才的福气了,哪里还敢再让才人烦心?用不了多久,奴才定将差的人补上。” 果然没用多久,天还大亮着就有几个宫人排着队进了云烟阁的门。 三个宫女,三个太监,再加上落雨落雪和蒋六,已经和美人位分的宫人一样多了。 “纪公公,送来这么些人,未免有些不妥吧?” “呦,瞧才人说的,这可都是奴才细心挑选出来的,皇上特意嘱咐说送来些好的,多送几个没有关系,那奴才还敢不听皇上的话不是?” 姚楚汐简单一想,方才纪凌海的话里是掺了些水分的,起码有些巴结的意味。 但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皇上命他送来的人还敢不收?也只得收下了。 落雨三人是云烟阁的老人儿,自然要拿出老人儿的样子,一个个挺直了腰板,生怕谁不听他们的话,到时候扰了主子清静。 蒋六是直接当起了总管太监,手下有小太监殷勤着,心里可美透了。 而落雨不像蒋六和落雪那样开心,反而担心送来的这波人里有没有揣着坏心思的,有没有准备暗害主子的。 不等姚楚汐说什么,她倒是给这些人安排了住处,还检查了他们随身的包裹,明令禁止他们和主子直接接触,说现在主子的贴身之事还不用他们帮忙,全给支去了干杂活儿。 第十三章:盘中头发 姚楚汐看着并没有说什么,有人愿意操心自然是好事儿,也省着别人钻了空子。 只是来的三个宫女中,有一个生了一双丹凤眼,往眉梢挑着,长的虽漂亮奈何眼神勾人,看着很不舒服。 翻了翻纪凌海拿来的名单,那宫女叫魅儿。 “魅儿...”姚楚汐小声的嘀咕着,越想越不舒服。魅这个字不是一般女子敢轻易用的,就算是进宫后内宫监哪个尚宫重新取的名字也不会这样大胆吧? 另外两个宫女中一个偏高些的叫映儿,另一个叫苓儿,生的都很顺眼,待人做事一直低着头,不像魅儿一直高昂着头。 姚楚汐也不清楚为什么怎么看魅儿都不顺眼,索性不再看她。 第二天早朝后,皇上又来了云烟阁。 刚一进门,几个扫院子的太监忙扔下了手中的扫帚,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皇上本人,圣驾的阵仗当真不是吓唬人的,要是此时他们谁走在宫道上迎面碰上了,保不齐腿都得吓软了哆哆嗦嗦的走不开。 皇上进了东殿后,蒋六站起来有些瞧不起的看着几个小太监“第一次见皇上就吓成这样?真给小主丢人。” 几个小太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一句接一句的说着是是是。 要放在以前蒋六可不敢说这话,可自打那次他拦了皇上的御辗后,胆量也跟着涨了起来。 这一件事足以成为他餐前饭后的谈资。 皇上进了东殿后,魅儿和映儿在偏房把水果洗净切好,再由落雨落雪端进去。 那盘中的水果都是皇上从太和殿带来的,自然没什么吃头,无非就是陪着姚楚汐吃两口。姚楚汐也没客气,伸手用银叉叉起了一块。 只不过水果刚叉起来,下面就露出了一根头发。 姚楚汐皱了皱眉,后背有些发凉,趁皇上没注意伸手将那头发拽走,又问了句“皇上刚下朝,早膳可用过了?” 皇上没出声,微微的摇了摇头。 “落雨,吩咐传膳。” 落雨轻轻行了个礼,拿着果盘退了下去,找到蒋六让他去司膳房传膳。 蒋六也不敢耽搁,谁能想到皇上还没用早膳?要是饿着了可就是他的罪过了,于是他快步走着,像是要跑起来了一样,没一会儿就到了司膳房。 “呦,蒋六哥早啊。”袁绍佞的徒弟见蒋六来了,从后厨中走了出来,两只手在围布上擦了擦。 “滚回去干活!”袁绍佞也走了出来,一声呵斥将他徒弟又骂了回去,转脸笑着对蒋六说“姚才人早上想用些什么?” “袁总管早!”这么长时间蒋六依旧对袁绍佞毕恭毕敬的,生怕惹出什么姚才人仗着恩宠连太监都长脾气的话“皇上在云烟阁呢,小的也不好进去问,袁总管就看着做吧。” 袁绍佞皱了下眉头。 皇上可真能给他找事儿。 别人不清楚可他清楚,皇上从来都是先上早朝后用早膳的,所以今天的早膳刚送到太和殿。 谁能想到正好错开了,皇上又去了云烟阁呢? 思考了一会儿,袁绍佞就忙活了起来。 姚才人喜欢甜粥,他做了一道普通的二米粥,放了些蜂蜜和白糖。皇上喜欢咸粥,就做了一道放了笋丝和鸡胸肉丝的大米粥。 那笋丝是用盐阉的,一口咬下脆脆的,咸香可口。 至于菜,袁绍佞亲自掌厨做了道红梅珠香,又做了道凤尾鱼翅,另选两道小咸菜一起放进了食盒。另一个食盒下层放着粥,上层放着两道点心,一道合意饼,一道枣泥糕。 这基本是姚楚汐喜欢吃的偏多,袁绍佞清楚,要让皇上开心就先要从受宠的嫔妃身上下手,尤其是现在皇上刚好在云烟阁,什么事也比不上亲眼看着姚才人吃的舒服重要。 蒋六一手拎着一个食盒,步伐稳重的回了云烟阁。袁绍佞非让徒弟出来帮着拎,蒋六两三句全给回绝了。 不过两个食盒,若让皇上看见有人帮着拎,不得寻思他身为一个太监还摆谱? 姚楚汐以为皇上的早膳定是丰盛的不行,可眼下看着,是简单的不行。 只有四道菜,还有两道是咸菜? 红梅珠香里的鸽子蛋特别好吃,姚楚汐吃了好些个,要不是担心皇上不够吃,只怕一盘都要进她的肚子了。边吃边想,下次传膳时记得嘱咐蒋六再要一道。 虽嘴里喝着自己的甜粥,但看着皇上面前的咸粥还是有些馋,不免多看了两眼。皇上看见不禁笑了笑,让落雨取来个小碗,自己亲手盛了一小碗递给了她。 用过早膳后皇上就回去了,姚楚汐才静下心来想了下果盘里头发的事,又传来落雨询问。 落雨知道后有些惊讶,这可不止是差事上的差错了,若被皇上看见了,不得摘了她俩的脑袋? 至于她俩是谁,就是洗水果切水果的魅儿和映儿。 姚楚汐一人脑子转的慢,可落雨聪明,稍稍往偏处一琢磨,就琢磨明白了。 这哪是差事上的差错?这分明是故意的。 无论是太和殿中的宫人,还是云烟阁的宫人,都生怕做错了事儿,那水果切好后要仔细检查的,哪里能留那样长一根头发在那样显眼的地方?无非是想让皇上看见后发怒,命人处理她俩时见到本人一见钟情,随后飞上枝头变凤凰。 至于那头发是谁的落雨心中也有了数。 她不让魅儿出来伺候,魅儿就想出这样的招数?只为了让皇上见她一面? 真是聪明。 落雨是真心盼着主子好,怎么能允许一个狐媚坯子惦记抢主子的宠爱? 可奈何姚楚汐性子好,在落雨出门时拽住了她的手腕。 “小主,这可是大不敬!”落雨转过头说。 “算了,她也没折腾出什么事不是?” 落雨不再说话。 没折腾出什么事?要是真折腾出什么事,到时候再想管可就费劲了。 她倒不担心魅儿真能抢了主子的宠爱,不用想也知道皇上看不上她那样的,一双丹凤眼左看右看的,第一眼看就不是个善主儿。她只是担心一次不成,那魅儿会做出些对主子不利的事儿来。 这件事就算主子不声张,她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具体怎样惩罚,落雨觉得还是让有头有脸的人来比较妥当。于是两句话让落雪带着映儿出后苑去领月钱,支走映儿后她就去纪凌海的管事房通报了这件事,房门前守着的小太监是知道姚才人的,不敢耽搁,转身进屋里告诉了纪凌海。 昨天刚送去的人,今天就出了事儿,纪凌海只觉得要把姚才人得罪惨了。所以放下茶杯,从榻上赶忙起身穿好了鞋子,叫上几个小太监一起到了云烟阁。 那魅儿还不知出了什么事,以为就这样糊弄过去了,还寻思这姚才人也就是个担不起脾气的小人物。可谁知正在她以为这件事不会有后续时,纪凌海带着人搬着长凳进了云烟阁? 那长凳是干嘛的谁不清楚?有多少人在上面挨过打?又有多少人的命折在上面? 见到魅儿,纪凌海也不多说什么,只做了个手势,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就将魅儿按在长凳上打起了板子。 姚楚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门外传来了求饶声,微微皱了皱眉想出去一看究竟,可刚走到门口迎面纪凌海就走了进来,边赔罪边保证的,一时让姚楚汐摸不清了头脑。 她知道现在挨板子的是魅儿,但她并不想管,只是在屋里陪着纪凌海客气。不用想也知道那板子只是不轻不重的挨几下,死不了人的,但死不了人也是挺遭罪的,于是嘴上劝说着下手轻些,又何必要了命。 自己本没那个心,有人替自己办了事,哪里还有怪罪之说? 纪凌海走后,落雨扑通跪在了地上“奴婢请小主责罚!” “何来责罚一说?”姚楚汐虽有些生气,但念在落雨是为了自己好的份上,也就不气了。 “奴婢私自做主找了纪总管来处理此事,没经过小主同意,奴婢有错,请小主责罚!” 姚楚汐轻扶起了落雨“你我主仆二人本是一体,你打与我打有何不同呢?她犯了大错皇上没杀她是我救了她,但不代表做错了事就应该被原谅。” “小主说的是。” “罢了,你拿些药膏递给魅儿吧,让她以后做事稳妥些,心思放正了,别到时候把命搭里,可没人救的了。” “是,小主。” 魅儿伏躺在小宫女房间的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个三个人正好能住下的大通铺。床是用木板搭的,板子上铺满了稻草,稻草上是两层褥子,木板底下搁着几个布包箱子,是她们三个的行李。 昨天刚到时魅儿悄悄去落雨落雪的房间瞧过,同样是宫女,她俩就可以睡在炕上,那火炕虽然不太大,但睡两个人足够了。 眼下自己刚挨过板子,连个好床都没有。这大通铺夏天还好,到冬天虽点着炉子,还是冷的不行。 这她兜兜转转从内宫监到云烟阁已经睡了一年多的大通铺,从进宫开始她就惦记着万一什么时候见到皇上,让皇上对自己一见钟情,可就不再用睡大通铺了? 第十四章:改名落霜 可眼下大通铺照样住着,还挨了板子。 魅儿越想越气,落雨推门送药进来时她还转过了头不去看她。 “你是因为挨了板子生气?”落雨也没多客气的问。 魅儿不出声。 “这事儿又能怪得了谁?你可知道被嫔妃从住处遣出来的人最后都去了什么地方当差?哪里有你现在的活计轻省?有多少人失踪了疯了?又有多少人因为犯的错误大出了嫔妃宫门就被杀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魅儿无法回答,所以她依旧闷着头不吭声。 落雨见她这样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儿,今天是你命大,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嫔妃只怕你早都没命了,哪里还能躺在这床上?” 魅儿还是不出声,眼角噙着泪,轻轻咬住了嘴唇,抬起头看了眼落雨。 “你自己想想吧,这药是小主让送来的,犯了这样大的错小主也选择原谅你,希望她的善心没给错人。” 落雨走后,魅儿从床上轻轻起身,打开药罐盖子闻了闻,随即用了药。 落雪回来有些好奇,想要问主子发生了什么,但被落雨呵斥了回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一次潘振安送来了一道皇上赏的贵妃鸡,姚楚汐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都分给了自己的宫人,还特意嘱咐落雨把鸡腿送去给魅儿。 魅儿在床上修养了两天,白天有人上药,晚上有人熬药,落雨一人把伺候她的活都包了,只惦记着能够感化她,别连累了主子。 两天后的清早,姚楚汐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见门外传来了说话声,于是有些好奇的问“谁在门外?” 落雪顿了顿,随即说“奴婢这就去瞧瞧。” “不用去了,是魅儿。”落雨边给姚楚汐梳头边说。 铜镜里映出了姚楚汐疑惑的脸,抬起眼看了看认真梳着头的落雨“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或许是她想通了,想报答小主吧。”落雨淡淡的笑了笑。 姚楚汐从里屋走到了前屋,隔着房门正好能听清魅儿说了什么。她说了很多,主要表达的是以后的决心,要好好伺候小主,还有些保证与感谢的话。姚楚汐也是有些心软,让落雪打开了屋门扶起了跪在地上的魅儿。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前次的事儿我已经忘了,以后你我主仆二人不必再隔心,这也是个好事儿。” “奴婢谢小主,奴婢以后定当勤勤恳恳的伺候小主,报答小主。” 当天姚楚汐就给魅儿改了名字,叫魅儿总是有些别扭,字面儿意思也不太好,想了一个上午,最后选定了落霜二字,还特意让落雨去纪凌海那改了登记册。 这可真是弄的纪凌海一头雾水。谁不知道落雨落雪是打从姚才人进宫就跟着伺候的?在姚才人眼前有着一定的分量,眼下刚去才四天的魅儿就与她们俩平起平坐了? 纪凌海最后还是忍住了好奇,没多嘴问落雨一句,麻利的改了登记册上的名字。 真是不改不知道,那魅儿进宫前的名字叫红儿,进宫后改成了田茹,又被一个尚宫改成了魅儿,现在姚才人做主又改成了落霜。 如果落霜不再有歪心思,一心一意对待姚才人,恐怕就会一直用这个名字了。 纪凌海真是替落霜捏了把汗,幸好她摊上了个性子善良的主子,若是摊上别人他可能就要用红笔在魅儿的名头上画个叉了。 落霜眼下也成了可以进出主子内室的人了,映儿和苓儿都很羡慕,有一天晚上入寝前苓儿还特意问过,可落霜没回答。 莫非挨顿板子就成了主子面前的红人了?苓儿悄悄的想着。 皇上基本每天或者隔两天就到云烟阁一趟,后苑里的人从没见过皇上如此宠过后苑里的谁,毕竟*,今夕不同往日,现在谁敢冒头欺负姚才人?就连以前天天和姚楚汐不对付的曹美人也没了动静,旁人都笑话她说是夹尾巴狼躲回揽月阁了。 姚楚汐对现在的一切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触动,只是不再敢睡懒觉,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忙活的不行。 她们来的意思所有人都懂,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闭紧嘴巴,毕竟姚楚汐是她们现在唯一见皇上的办法,自然是要常走动的。 皇上也很头疼,被逼到每次进云烟阁前潘振安都会先进去,将里面除了姚楚汐的嫔妃都给赶出去,然后皇上自己再进去。 皇上前两次到云烟阁还没注意端茶倒水的落霜,可禁不住多来,时候久了怎么样也注意到了,于是他转头问姚楚汐“这宫女朕以前从未见过,可是你选定的新人?” 听见这话落雨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上对落霜动了什么心思。转过头偷瞄了眼落霜,她一副勤勤恳恳的样子,双手捧着托盘恭敬的低着头,与世无争的样子好像皇上口中的话题不关于她一样。 “是上次纪公公送来的,臣妾觉得她还不错,就改了名字留在身边用了,皇上怎么问起她了?” “朕只是觉得你们主仆二人陌生,担心她摸不准你的习惯,伺候不好你。” 落雨悄悄的松了口气,若不是皇上在,她都要用手掌拍拍胸脯顺顺气了。 “瞧皇上说的,再陌生不是还有落雨落雪这两个老人教吗?还能让她两眼一抹瞎不成?”姚楚汐笑了笑,轻拿起帕子掩了掩嘴。 从前皇上可没听过什么两眼一抹瞎这种话,不免有些好奇,带着疑惑皱着眉看了眼姚楚汐。 落雨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担心皇上是不是动气了?连潘公公恐怕都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种民间的糊涂话吧? 可再看主子,像没事人一样,还为皇上讲解上了? 落雨只得又松了口气。 一连小半个月,皇上常来后苑,不免让品级高的嫔妃有些气愤。 这其中,自然包括六宫之主皇后娘娘了。 这天刚下早朝,皇上又命潘振安传膳云烟阁,随即动身到云烟阁。 可御辗还没到半路,段奎就跑来通报了件事。 他自然是先与他师傅说的,潘振安听完像是头顶炸开了个雷,顿时不安起来。 “怎么了?”皇上在御辗上问。 “回皇上,皇后娘娘她身子不舒坦,凤鸾殿来人说可能是犯了旧疾。” 一句话,潘振安看皇上的脸都好像黑了。 “摆驾凤鸾殿。”皇上只说了这一句。 潘振安顺了顺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今天明明是个大阴天,怎的如此热? 实际上哪里是天热?皇后的旧疾是皇上刚登基时陪着皇上日夜操劳得下的,常年要喝汤药。但这病用汤药压压也就不太反复了,可现在又犯了是因为什么? 潘振安隐约觉得与云烟阁有什么关系。 皇上敬重皇后心疼皇后,潘振安还亲眼见过皇上喂皇后喝汤药,宠溺的擦着她额头上的细汗,要知道在姚楚汐出现前皇后可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 眼下这宠爱被一个小才人抢了去,皇后能坐着看? 潘振安只觉得这个宫里要不安宁了。 以前有几个得了宠就忘本的嫔妃,皇后收拾起来可一个也没手软,像那个许婕妤,被皇后收拾的再也没被皇上传召过,宫里像没这个人了一样。 如果皇后真要对姚楚汐下手,那皇上会不会也像对许婕妤那样,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还是会... 潘振安不敢想。 皇后的父亲是护国将军,哥哥是皇上的老妹夫,母亲是三品诰命夫人,就连一个她家府上的管家都比宫里太监站的直溜。如果姚楚汐真与皇后斗,只怕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斗败了。 姚楚汐在云烟阁里,守着这顿早膳一直到凉透了也没将皇上盼来,反而是段奎来过一趟,说皇后娘娘身体有恙,皇上转去凤鸾殿了。 “小主,要不奴婢去给您热一热?”落雨小心翼翼的问姚楚汐。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小主,这早膳都凉了,奴婢再给您传一份,省着吃着生凉的胃不舒坦。”落雨又说。 她实在是不知道姚楚汐现在想的是什么。这应该没什么值得难过的,还是主子她实在是太爱皇上了? 那也没必要连病人的醋都吃吧? 姚楚汐像是看出了落雨的想法,转过头笑了笑“我没事,你去传膳吧,今天外面阴天,我想吃碗汤面,多搁些笋丝和香菇,还要些鸡胸肉。” 落雨马上领了话,不指望蒋六了,亲自到了司膳房。 “落雨姑娘来了。”袁绍佞边擦着手边迎了出来,一口一个姑娘叫的这个亲切。 “袁公公好。” “早膳不是拿去云烟阁了?姚才人吃着不够?” “瞧公公说的。”落雨心想自家主子是有多能吃?早膳两小碗甜粥一道素菜一道肉菜一道红烧鱼,还有一道点心,不算皇上的粥,还能全进了主子的肚子不成? “我们家小主看今天阴天,想吃碗热乎的汤面,多搁些笋丝和香菇,鸡胸肉也多搁点儿。” 第十五章:秋韵借伞 袁绍佞听了赶快答应下来,回身让徒弟做了碗面出来。 “听说皇上方才去了凤鸾殿?”袁绍佞递给落雨食盒时,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落雨怔了下后回答“皇后娘娘身子有恙,皇上自然要去看,我家主子位分不高,没办法替皇上分忧,也是挺闹心的。” 袁绍佞听了只是客气的嘿嘿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回去路上下起了雨,落雨赶快护住了食盒,但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就把衣裳都打透了。 正巧路过秋韵阁时,夏才人的宫女出来看见了,三两步跑回去告知了夏才人。 夏才人听完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亲自拿着把伞迎了出来,一口一个落雨姑娘,还替她打起了伞。 这可把落雨吓得不轻,地上湿漉漉的也跪不得,只得说几句客套话后快步走到了伞外。 “你瞧你,淋那么多雨不得淋病了?还拿着早膳呢可别湿了,这伞你拿着,我再派人到云烟阁取就是了。”夏才人又举着伞往前挪了两步,遮住了落雨的头顶。 “夏才人客气了,这伞哪能让您叫人取呢,应该是奴婢送还给您才是。” 夏才人心里想的落雨可是一点不落的都考虑到了。无非就是借着取伞到云烟阁见皇上罢了,平时闲聊的皇上要赶走,那有恩与主子的皇上总不能赶了吧? 真是打着一手好算盘。 “送就不用送了,我这也是挺久没见姚才人了,正想看看她去呢,顺带着就取伞回来了。”夏才人又说。 这可真是让落雨有点招架不住了,也只得应下来,心里还嘀咕着你不是前天才去过吗? 她担心的不只是夏才人,还有食盒中的汤面。 雨天热气散的快,眼下又刚进秋,可别让主子吃了凉面。 回到云烟阁后,落雨先是把食盒递给了落雪,然后另一只手收起伞在门外轻轻抖了抖水,拎进屋里靠在了门旁。 “这是哪的伞?”落雪问。 “秋韵阁夏才人借我的。” “夏才人?” “小主今天早膳用的晚,你快去吧,可别让小主饿坏了。” 落雪只得匆忙拎着食盒到了方桌旁,拿出空碗挑出了面,又淋上了一大勺的热汤。 还好落雨腿脚快,汤还冒着热气。 热汤淋上时,众人都闻到了飘出的香味,落雪还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在姚楚汐专心吃面时,落雨把方才秋韵阁门前的事儿简单交代了一下,剩下的就靠姚楚汐决断了。 她若是说把伞送回去,落雨二话不说现在就去送。她若是说等夏才人来取,那也只得等夏才人了。 姚楚汐思来想去觉得驳了人家面子不太好,夏才人怎么说也是帮了落雨一次,总不能什么也不回报她吧? “那就搁着,等夏才人来取吧。”姚楚汐说完,轻轻吹了吹碗中的汤,小喝了一口。 落雨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就没再出声。 这雨像是预示着秋天来了,淅淅沥沥忽大忽小的下了一整天,天快黑了才彻底停下。 蒋六担心门前的淤泥风干一宿明天不好收拾,就带着手下太监拿着长铲打着灯笼收拾起了淤泥,把泥都撅起铺平了,省着明天路不好走。 云烟阁地处偏僻,门前是土路,不像别的住处门前铺满了石砖。每次一下过雨蒋六可就得忙活起来了,西殿萧美人日子过的也不舒坦,手下只有一个太监,蒋六就抱着多帮帮忙的心态,把这些累活基本都揽了下来,也省着主子与萧美人为了这事闹别扭。 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皇上提了两次给她迁住处她都不同意。 转念又一想,主子喜欢清静,也可能皇上就相中她这点了。 再说,主子人生的好看,以前是别人有眼无珠埋没了主子,可现在不同了,皇后之下最受宠的可就是主子了。 一想到皇后蒋六呆住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只见过她一面。以前在内宫监的时候听别人讲皇后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好说话的人,可自己亲眼见过后就不那样认为了。 那时候他还没被拨到云烟阁伺候,只是内宫监里一个小打杂的,他师傅有个朋友姓高,在凤鸾殿当掌事公公,听师傅说过好像只是做错了一点小事,就被皇后罚了五十大板,养了两天没挺过去,死在了凤鸾殿。 后来皇后亲自到内宫监挑了师傅去顶了高公公的位置,这一去师徒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两年过去了,蒋六也没听凤鸾殿传出过师傅的死讯,想必没什么大碍,就算有什么大碍,自己也管不了什么不是? 雨天寒气比平时重,倒感觉不出什么,但很少有人是受了明冷病的,大多数都是平时不注意被寒气扑到才病的。 每次一到雨天落雨就死守着屋里的窗子,生怕寒气冲撞了主子。 姚楚汐只是笑笑,说她大惊小怪的,可心里明白,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 转眼三天过去,蒋六在司膳房打听到这几天皇上都是留宿凤鸾殿,早膳晚膳也是在那用的,听说把折子都带到那看了。 蒋六不免觉得奇怪。 皇后虽身子不好,但也就是些累着乏着的毛病,喝些汤药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怎的自打主子得了宠之后皇后的身子突然不好了呢? 当他把这个问题问向落雨时,得到了很好的答案。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看咱小主眼红吗?为了让皇上去想犯病还不容易,少喝两天汤药补药身子自然不行,皇上不也得信?” 蒋六顿时反应了过来,夸了落雨一句聪明。 一旁姚楚汐听着好像没什么感觉,不出声也不做什么,只是像以前一样看书下棋,日子平淡的不行。 自打上次福乐宫的事后,萧美人就很少来东殿了,上次来还是半个月前,无论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不出屋,姚楚汐还一度以为萧美人放过了她,可谁能想到这天下午她又来了。 落雪见到萧美人并没多客气,冷冷的说了句“我家小主身子不太舒坦,恐怕不能陪着萧美人闲聊了。” 萧美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伸手轻拉了拉衣袖,说了句“我知道姚妹妹忙,我就和她说几句话,说几句就出来。” 一旁落雨快步走出,瞪了眼落雪,落雪也不说话了,转身出了东殿。 “萧美人请坐,小主在更衣,请您稍等。” 萧美人轻轻点了点头,又打量起了屋里的陈设。 与第一次来没什么不同,不过原先那柜台上的白瓷瓶里插着的月季花被两朵*替代了。 萧美人把注意力从白瓷瓶上移开,眼神轻扫了一圈,不知姚楚汐什么时候在门旁的墙壁上养了两盆绿萝,已经吊下了两根绿油油的藤蔓,看着挺喜人的。方桌上换了套茶具,现在的紫砂茶具比起她以前用的那套青瓷的茶具相差太多,萧美人依稀记得自己得宠时,也得过这样一套紫砂壶。靠近里屋门的墙边摆了个不算太大的屏风,上面看不清是绣的还是画的竹林,离远看去一片青翠,倒是让人舒坦不少。 可能皇上就喜欢她这个性子吧,得了宠也不张狂,屋子里的陈设基本没变,只不过是添了个屏风换了套茶具。 萧美人想起了自己刚得宠时,皇上也送过她不少东西,既然是皇上送的,必然是贵重的,她一样都没拒绝全收下了。 现在再想起来,萧美人可真是后悔。 仗着那时候年轻漂亮,还能争争宠,可五六年熬下来,哪里还年轻了?她与姚楚汐住在一起,每天都偷偷模仿着人家的穿戴打扮,可无论怎么模仿也终归是模仿,底子和年龄摆在那,就算姚楚汐不打扮也能胜过她几分。 萧美人不想争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最好,就算再也没了机会,那也不能便宜了皇后。 这个宫里恨姚楚汐的很多,但恨皇后的也绝不在少数。 姚楚汐是在落霜的搀扶下走出来的,萧美人见到她马上站了起来。 “萧姐姐。”姚楚汐行了个礼。 “姚妹妹客气。”萧美人上前两步,虚扶了姚楚汐一把“又来打扰妹妹了,妹妹可别嫌我。” “萧姐姐说的哪里话。” 萧美人抬起眼看了看落霜,知道她是东殿新来的人。 “我这次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一旁的落雨心里问了句,哪里来你没话说? “姐姐请讲。” “这次皇上去凤鸾殿的事儿我也知道了,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个大概。” 落雨怔了一下,她难道是来笑话主子的? 萧美人又说“我这次来是想提醒妹妹,当心皇后。” “姐姐为何这样说?”姚楚汐问。 “妹妹你看看我就明白了。虽然宠爱已无,但皇上是个心软念情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逼我,奈何皇后狠毒,将我废成了美人,名头虽是美人,其实日子过的还没有采女舒坦。” 姚楚汐没出声,倒是挺同情她的。 “本来我萧昭容做的好好的,皇上也经常传召我。有一日皇后召我去凤鸾殿,特意嘱咐说宫女不必带,就这样我落入了圈套,整个凤鸾殿都是证人说我顶撞了皇后,还摔坏了皇后赐我的青石金玉簪。” 第十六章:槐树蜂蜜 “那皇上怎么说的?”姚楚汐问。 “皇上没说什么,就是不再传召我了,几个月都没有动静,后来皇后直接做主把我废成了美人。” “可我觉得这事不是很严重,没必要这样吧?” “确实没多严重,但是那青石金玉簪是皇上赐给皇后的,皇后又想赐予我,被我摔坏了可不就是大罪?皇后也是真阴狠,为了除掉我连这个簪子都能舍弃。” 姚楚汐陷入了沉默,没有回应萧美人的话。 “妹妹可有什么想法?” “我...”姚楚汐顿了顿,小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我只是个后苑里的小人物,不值得皇后娘娘如此费心除去,应该会免了此劫。” “妹妹你还是年轻。”萧美人无奈的笑了笑“你还能一辈子呆在后苑里?皇后难道就不能将手伸进后苑?这些你可想过?” 姚楚汐说不出了话。 萧美人说的真对。 送走了萧美人,姚楚汐一整个下午都是心事重重的,落雪在一旁看着还以为萧美人方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是不是萧美人说了什么让小主扰心的话?奴婢看她那个样儿就知道不能说好话!” 方才落雪没在屋里,并没听见萧美人说了什么。 落霜在一旁使着眼色,可落雪还像看不出一样,依旧一句接一句的说。 还是落雨走过来呵斥了一句,又将手里的几条脏帕子递给了落雪让她去找人洗,才算听不见了她的声音。 落雪拿着帕子去了下屋,找了苓儿让她洗干净,苓儿也是乐呵呵的领了差事,转身问了句“落雪姐姐,这些可都是小主的帕子?” “那是当然,当心着些,可别洗坏了,尤其是那条绣荷花的和这条绣蝴蝶的,都是小主最喜欢的。” “落雪姐姐可真了解小主,那小主还喜欢什么呢?” 落雪是实在,但不代表她傻,这话问向她可不就以为她心眼实吗? “你打听这个干嘛?当好你自己的差,干好你自己的活,再多嘴我就回了落雨,让她找纪总管收拾你。” 苓儿这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继续说了,打了盆水洗起了帕子。 边洗还边想着,主子和宫女果然不同,连这帕子上的图案都有说道。 主子的帕子上绣的都是花呀蝶呀鸳鸯呀竹林呀,可自己的帕子上只有几段花纹,其他宫女手巧些的还能自己穿针引线绣些什么,可她从小手就粗苯,干不得细致的事儿,爹娘打出生就骂她是个天生干粗活的命。 再说宫女的帕子一两条能坚持用一年,可主子用的帕子下过两次水就基本不再用了,哪里能与宫女一样? 谁让人家投生的好呢?有个比她强的家室不说,生的又那样美,还能活的比她差了?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苓儿不像别的宫女一样,惦记着让皇上注意,得到皇上的青睐。她只是想在宫里安稳度日,争取多攒点钱,等以后放出宫那天能过个好日子。 上次落雪把帕子递给她洗的时候,她悄悄的拿出了一条很不起眼的白梅帕子藏在了自己的枕头芯里,打算像这样一点一点攒些好东西,等到出宫后都用得上。 她可得为自己的以后好好打算了,再过两年就满了二十五,也到了该出宫的时候了,现在不多捞些好的,那可太对不起自己了。 虽然叫落雪姐姐,但实际上她可比落雪大了不止三四岁,不过是没贪过好主子,也没什么出头的机会,一直干杂活儿罢了。 这次她又偷拽出一条紫色丝质绣杏花的帕子,四面瞧了瞧看没有人,迅速塞进了袖子里,反正主子现在得宠,这个东西多的是,纪总管都是一盒子一盒子的往云烟阁拿,缺个一两条察觉不出来。 苓儿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真是啪啪响。 蒋六到司膳房传晚膳时,路上遇见了两个平时爱与他闲聊的太监。那两个太监是玟萃阁修才人手下的,平时去司膳房的路上常能遇到,加上他们家主子修才人总惦记着巴结自己主子,连带着手下太监也学着巴结人。 要说巴结人,太监可能是天生就会的。 修才人与姚楚汐一同进宫,眼下她还没侍寝过,肯定是着急的不得了,以至于每次去云烟阁都拿着以往一起进宫时坐马车的情分说事儿,话里话外打听着皇上。 后来有一次晚膳过后,姚楚汐闲来无事与蒋六落雨他们唠嗑,这蒋六才知道,那修才人仗着家室好,可是单独坐个马车过来的,还明说着不愿意放下身段跟这些人一起挤,给管她们的公公塞了两袋子银子才勉强被安排上了另一个马车。 既然如此,两辆不同的马车,还能掀着挡帘说话不成?定是没说过什么话,连面都未必时时见到,哪里来的情分一说? 要说这修才人也是不太聪明,若是放了旁人,哪能提这种压了对方一头的事儿来堵心呢?可她偏偏不较真,以为姚楚汐已经忘了,结果犯了傻自己都不知道。 这两个太监平时见到蒋六都是一口一个蒋哥一口一个六哥嘴甜的不行,有时候还从袖子里拿出一小把藏着掖着的瓜子塞进蒋六手里,满脸的笑都像写着巴结两个字。 可今天再看他俩,倒是明显的没有以往殷勤了,虽然主动叫了声六哥,却不热情了。 太监果然是没根的东西。 蒋六自己寻思着,继续往司膳房走。 袁绍佞倒还是老样子,整天笑嘻嘻的,谈不上讨好却比那些巴结人的好太多。 “姚才人想用些什么?” “袁总管看着做吧,听说司膳房新来了些蜜,我们家才人说想喝些蜂蜜水,麻烦袁总管费心了。” “那是自然。”袁绍佞应了下来,转身安排徒弟去弄蜂蜜水。 没过一会儿,徒弟走过来压声说了几句话,像是故意不让蒋六听一样。袁绍佞听了个大概,可能觉得有些难办,带着歉意对蒋六说“真是不巧了,那些槐树蜜都让凤鸾殿来人取走了,说是要给皇后娘娘补身,姚才人还想用些什么?” 蒋六现在只怕是要把皇后骂个千遍万遍了,但脸上还不能摆出怒气来“既然这样也不能怪总管您,我们家才人喜欢那道红梅珠香,今天就用那个吧。” 袁绍佞又应了下来,估计是怕这个姚才人生气,特意在食盒里多加了两道点心。 一道是白色的牛乳糕,咬起来松软可口,满满的奶香。一道是青色的青豆团,茶香豆香的味道特别浓郁,也是姚楚汐最喜欢的一道点心。 姚楚汐刚看到这点心,马上就明白了袁绍佞的用意。 “这司膳房倒是挺会做事儿的,还知道做些点心。”落雪边说着边一盘一盘的将菜摆上了桌。 “点心有什么用?小主嗓子不舒服,哪里能吃得了这种甜食?”落霜接话说。 可能是刚入秋的关系,姚楚汐总觉得嗓子不舒服,惦记着弄点蜂蜜水,谁知道被皇后都要了去? “要不,奴婢去跟纪总管说一声,让他帮着找个太医来?”落雨问姚楚汐。 “不必了,这又不是什么病,只是入秋了嗓子有些发痒罢了,何必麻烦人家一趟。” 落雨没再说话,但心里像明镜一样。 主子肯定很不舒服,却怕麻烦人,更怕皇上知道了烦心。 现在皇上一心扑在皇后身上,哪里能想起云烟阁里的人难不难受? 没有蜂蜜也没关系,落雨烧了些开水,烫了个鸭梨,又切碎为末,泡在水里让姚楚汐喝。 这是她娘教她的土办法。家里孩子多,不能人人都顾的到,落雨当姐姐的就扛起了这个重担,一直到十二岁进了宫,也不知道弟弟妹妹们怎么样了。 鸭梨清火润喉,治这种小毛病再好不过了。 刚到云烟阁伺候时,落雨打听过落雪她家里的事。落雪上头有个哥哥,下头有个弟弟,这两个男丁娶妻盖房子的事儿就都压在了落雪身上,要不按她的话说是绝对不想进宫的。 女子一下生就不值钱,落雪的爹娘打算趁她年纪小先送进宫当几年差,等到二十五岁出宫了再把她许个人家,最后捞一比彩礼钱,也不算白生她一回。 听落雪说她原先叫小莲,哥哥叫耀林弟弟叫耀辉,从名字就能听出谁在家里受宠一些,更别提什么兄弟俩从小就不干活,除了欺负落雪就没什么事能干了。 几年前她爹娘把攒了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大哥耀林去私塾请先生,结果功名没考上,倒因为他不思进取先生批评了两句就掀了人家的桌子,砸了人家的私塾,最后还是把落雪卖进了宫才有钱补上了这个窟窿。 落雨听完她说这些后真是气的不行,但看她一脸习惯了已经无所谓的样子,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她问过落雪想出宫回家吗,落雪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说她没有家,她家都是给哥哥弟弟留着的,出了宫门就得被嫁出去,还不如留在云烟阁舒坦。 第十七章:生病发烧 次日一早,落雪按平日的时辰到姚楚汐房间里伺候她起床梳洗。 奇怪的是,姚楚汐却还在睡着,额头有些密汗,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伸手推了推,又叫了声“小主,起床了。”可她还在睡着。 落雪不禁觉得有些怪。自家主子往日觉极轻,就算不是自然醒听见有人开门也会醒的,但今天怎的这样反常? 昨夜正好轮到她值夜,半睡半醒间她也并没听见主子屋里发出什么声响来。 那这是怎么回事? 屋外落雨说洗脸水已经打好了,问小主衣裳穿好没有。听见落雨的声音落雪才冷静下来,急忙让落雨进来。 简单交代了几句,落雨也听懂了个大概,伸手摸了摸姚楚汐的额头。 真是不摸不要紧。额头上的汗可不是热出来的,那明明是发烧烧出来的,再一摸被子里的身子,寝衣全是汗,湿透了裹在身上。 “糟了,小主这是发烧了!”落雨声音发颤的说。 她可真是后悔让落雪照顾主子了。主子身子不舒坦她是看出来的,只不过前夜她刚值过夜,落雪说什么也要把差事揽过去,让落雨好好歇歇。 这一歇可真是要紧了。 眼下主子昏睡着,还发着高烧,要赶快叫太医才行! 落雨快步走到蒋六住的屋子,让他去管事房找纪凌海叫个太医来看看。 蒋六边听边答应,顺带着把鞋也穿好了,二话不说出了云烟阁。 蒋六去找太医,落雨也不敢闲着,谁知道这么烧下去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呢? 以前落雪发烧的时候云烟阁还不得宠,没有太医会来给一个小宫女看病,就只靠落雨一人给治好的。 她静了静,先是让落霜去打凉水,又让落雪找小太监去烧热水,还和落霜一起给姚楚汐换了身寝衣。 过程中姚楚汐醒了一阵,说头疼发晕,落雨安慰了两句倒了杯热水服侍她喝下去,转眼又睡着了。 主子睡着后,落雨洗了个凉帕子,轻盖在了她的额头上,又拿着湿帕子一点一点的给她擦脸擦脖子,又擦了擦胳膊和手。 上次姚楚汐发烧可没有这么严重,这才没过多长时间又发烧,恐怕是上次留下的病根。 纪凌海这边听完蒋六的话也放在了心上,马上叫了昨夜当值的太医孟太医,由蒋六领着到了云烟阁。 深灰色帐子被缓缓放下,落雨将姚楚汐的手拽出一只轻轻搭在了脉枕上,又在手腕处盖上了一条丝质的帕子,都准备好后才让孟太医诊起了脉。 孟太医心里其实并不想接这个差事,毕竟昨夜值夜后今早是要回去休息的,却被纪凌海叫到了这儿,但来这儿之后他又不想走了。 谁不知道现在除了皇后娘娘也就姚才人得宠?要早知道是姚才人孟太医还不乐呵的来了?也不至于这一路走的心不甘情不愿。 诊脉过后,孟太医又伸手摸了摸姚楚汐的额头,落雨等人虽觉得不太好却也没多嘴说什么,现在什么事儿能比的过自家主子的身子重要? 姚楚汐还是在睡着,像不知道有人担心她一样,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孟太医说了几句深奥难懂的话,落雨特意多问了两句,孟太医也耐心的回答了两遍,主要意思是换季交替又受了凉,加上前次发烧的病根没好透,才又发了烧。 开了个方子后,孟太医也没久留,由蒋六领着出了后苑。 这觉一直睡到了晌午,落雪她们几个担心姚楚汐没用膳对养病没益处,又担心叫醒她后干挺着更是遭罪。 但就算是干挺着,也应该先把汤药喝了吧?落雨一咬牙,叫醒了姚楚汐。 这一觉睡的姚楚汐有些晕,浑浑噩噩的,还以为睡到了夜里。其实说是睡但她并没睡好,总觉得身边有人走来走去,想睁开眼睛又没有力气,索性就这么一直睡着。 落霜麻利的端了汤药来,姚楚汐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喝汤药全靠落雨一口一口喂进去的。 “落雪呢?”姚楚汐问。 她的嗓子又哑了,像是吃了什么黏腻的点心说不清楚话一样。 “回去休息了,昨夜她值夜来着。”落雨边回答边喂了姚楚汐一口汤药。 “那...皇上知道吗?”姚楚汐又问。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上。 如果皇上知道了她发烧的事,会不会以为是她故意的?为了争皇后的恩宠?想把皇上从皇后身边夺过来? 天地良心,就算皇上一辈子待在凤鸾殿,她也绝不会生出什么争宠的念头,更不会用这种蠢笨的办法。 “皇上还不知道,奴婢不敢私自叫人去请皇上,再说,蒋六现在出后苑还行,想靠近太和殿可就不可能了。”落雨尽量轻描淡写的答着。 姚楚汐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 不过只怕今天过后后苑又有的闹了。 皇后凤体有恙,紧接着得宠的姚才人也发了烧,论谁都得猜想是争宠吧? 落雨就怕皇上如果知道了也这样想。 凤鸾殿中,皇上下朝用了早膳后,段奎就得了云烟阁的消息,刚想告诉潘振安一声,可还没进去殿里就被皇后的大宫女箬青拦了路“娘娘说皇上用惯了太和殿的砚台,你去太和殿取来,可别误了皇上的事儿。” 要知道除了凤鸾殿的宫女,哪个宫的宫女还敢这样和段奎说话?就连得宠的姚才人她的宫女也是连讨好带巴结的,箬青这句话说的不免让段奎心中生出一丝厌恶。 皇上来凤鸾殿已经几天了,怎么没听师傅说起过砚台的事儿?段奎明白凤鸾殿里的人安的都是什么心,只是不敢打赌,万一真是因为箬青讨人厌而误了皇上的事,那可太不值了。 反正师傅人在这儿,一时半会走不开,段奎也就放了心,去太和殿取砚台了。 不过再回到凤鸾殿时,听说皇上陪着皇后到御花园去散步了,师傅自然也得跟去,段奎又扑了个空。 等到皇上回来后又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段奎不敢插话,再说身边有箬青盯着,也不能在这说不是? 好不容易等到有了机会,天都快黑了,潘振安才知道这个事儿。 “皇上,云烟阁今儿早叫了太医去。”单独和皇上在一起时,潘振安提起了这么一句。 皇上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病?严重吗?” “是风寒,发了高烧,好像比上次严重。” 皇上没出声。 潘振安自认为了解皇上的心思,却在姚才人的身上看不出皇上想的是什么。 上次姚才人发烧时,皇上就像是不知道一般,也没多提起过一句,只不过总是能想起赏她些东西。 可能还差些火候。 折子都批好后,皇上站起了身,示意潘振安把外服取来。 潘振安不敢拖拉,取了外服替皇上穿好,又认真的系好了皇上的腰带。 穿戴好后,御辗停在了凤鸾殿宫门口,皇上也没与皇后说些什么,只是让箬青传话说有事,转身上了御辗。 皇后听完箬青的话追出宫门时,只看见了圣驾的背影。 如果让皇上直接面对她,她敢保证可以把皇上留下。 可惜... 皇后攥紧了拳头,简直是气的不行。 姚楚汐没用早膳,午膳也吃不下去多少,就喝了一小碗梨水甜汤吃了两块点心,晚膳落雨说着劝着才让她勉强吃了小半碗米饭,又吃了几口菜,不过方才喝了半碗汤药就把晚膳基本都吐出来了。 看来这药没起多大的作用。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落雨看着主子总觉得她瘦了好些。 眼下可是关键时候,她哪能让落霜这么个新人来守主子的夜?于是她做主留了下来,又劝着主子吃了一小块蜜瓜。 姚楚汐像是个孩子一样,先前说吃不下,还是落雨说汤药味苦,吃块蜜瓜解解苦味才接下了蜜瓜。 正当姚楚汐吃着瓜时,落霜急忙进了屋子,说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姚楚汐哑着嗓子反问了句,随即简单整理了下发鬓,就要下床。 “小主您慢些。”落雨急忙扶着主子,拿起了一旁的锦缎料子加棉花的上衫,披在了主子背上。 几天没见,看姚楚汐消瘦了不少,皇上倒是有些心疼。 如果说皇后是故意生病故意告诉他,那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无意生病却有意瞒着他的。 姚楚汐行过礼后,皇上伸手扶起了她,又拉了拉她肩上的衣裳,没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屋里。 “皇上,夜有些深了,您可还回凤鸾殿?”姚楚汐问。 皇上听完先是担心了一下她的嗓子,随即回答了句“不了,朕今晚歇在这儿。” “万万不可。”姚楚汐马上紧张了起来,又想起不能在皇上面前大惊小叫,有些压低了声音说“臣妾得了风寒,怕会过给皇上,还请皇上今晚歇在别处吧。” 皇上听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两句,又陪着姚楚汐用了些宵夜,就起驾回了太和殿。 第十八章:初用午膳 秋韵阁的人听说皇上连夜去了云烟阁,又回了太和殿,未免有些坐不住了。 但这天都黑透了,再过会儿就到就寝的时辰了,她哪里能借着取伞到云烟阁去给皇上添堵呢?到时候只怕自己吃不着香还得惹皇上不待见。 本来已经披上的薄斗篷,被夏才人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了宫女的手里“听说姚才人病了,皇上明日应该会去看她,我明日再去也不迟。” 宫女秋红稳稳的接住了这条银线缎子面绣芍药花的薄斗篷。夏才人的日子过的其实并不舒坦,这斗篷还是前次侍寝后关尚宫带人送来的,眼下没再被传召过,也就没来送过新衣裳了。 刚住进后苑那阵,夏才人从母家带来了几袋子银子,有事没事求这个托那个的在尚衣监花银子做新衣裳,可两年转眼过去,带来的银子哪里够她挥霍?连那些衣裳也都失了新色,变的又旧又丑,上面的花样也都过了时。 秋红看别的才人美人,现在都能拿的出存款,一季度起码能多做一两件新衣裳上身。再看看自家主子,还把这种挥霍银子又不得恩宠的事儿都怪在了宫女头上,说她们压了自己的运道。 她这个主子打从一进宫就惦记着承宠,还说自己半年内定会得盛宠,可一年两年这样熬下来,也就没了之前的心气儿,和宫人们说话也缓和了不少。谁知道前一阵皇上传召侍寝后,她又回了老样子,心情不好就责骂自己的宫人,还动不动就伸手打人。 秋红是打心眼里羡慕落雨落雪。陪着夏才人去云烟阁的时候她是不能进屋跟着伺候的,就在门外守着。她趁门开着时悄悄抬头打量过屋子里的姚才人,她虽美但不刁狠,虽得宠却不恃宠而骄,对落雨落雪也不像夏才人对自己那样,如何让她不羡慕? 反看自家主子,与姚才人比起来,可真是不够看的。 不用想也知道皇上会喜欢谁多些吧? 一旁的宫女秋穗比她小一岁,心眼却比她多的多,整天溜须巴结着夏才人,上次给落雨送伞的事儿就是她告诉夏才人的。 秋红不喜欢秋穗这样,却也无可奈何。秋穗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己以后过着舒坦,因为只有主子得宠了自己才有出头的那天,可秋红觉得夏才人与她一起胡闹这样完全违背了嫔妃德惠贤良的准则。 这都只能是想想,她哪里敢劝个一句半句的? 第二天一早,本来姚楚汐发烧的事儿隐瞒的不错,却因为皇上昨夜的突然降临,被后苑里的人知道了个干净。 蒋六早起取早膳时还觉得有人在身后小声说着什么,等回过头看时只有两个小太监拿着扫帚在扫长街。 出来之前落雨已经嘱咐过他可能会这样了,他也没多想,给主子传膳要紧。 袁绍佞知道这位姚才人得风寒的事儿,大清早又听徒弟从别处打听来说皇上昨夜去了云烟阁,那哪里还能怠慢了? 得风寒的人最想喝的就是粥了,最养身的也是粥,巧的是姚才人也喜欢喝粥。袁绍佞这次不用徒弟动手了,自己忙活了起来,做了道大米加绿豆的粥,熬的稠稠的,还放了些鸡胸肉,又煮了个蛋。 菜他是让徒弟动手做的,是一道荷叶卷肉。秋季荷花都败了,唯剩下些荷叶还能在菜里入入味儿,那股子清香正是姚才人喜欢的。 另一道菜名字很好听,叫巧手烧燕莺,姚才人没尝过,想必也是会合她口味的。 得风寒的人嗓子都会不太舒坦,袁绍佞心中有数,又泡了些蜂蜜水放进食盒。 蒋六拎着食盒还没到云烟阁,离远处就看到御辗停在云烟阁门外,几个太监守着御辗,皇上应该是进去半响了。 蒋六加快了脚步,拎着食盒稳稳当当的走着,几步路就进了云烟阁。潘振安刚从屋里出来,蒋六冲他露出了个讨喜的笑容,潘振安也回冲他点了点头。 “皇上今天来的可真早。” “今天不用上早朝,皇上惦记着才人这儿,自然要早来。”潘振安边说着,让开了门前的位置,屋里的落霜走出来接了食盒拎进去,门外就剩下了蒋六和潘振安。 “姚才人是什么时候觉得身子不舒坦的?”潘振安突然问起这样一句。 “回公公,我们家小主前些天嗓子就不舒坦,一直犯痒怕冷,也怪奴才粗心,没顾好小主的身子,才害的小主得了风寒。” 蒋六虽是实话实说,但他明白这些话不足以让潘振安信服,无论说给谁听都是不可全信的。 潘振安也没多问什么,唠了两句闲话转身进了屋。 姚楚汐得了风寒是不能与皇上同桌用膳的,好在皇上没太介意,只是应了潘振安的话将菜拨出在另一个盘子中,各吃各的也省着过病。 “昨天看你没吃多少东西,可是司膳房不得力的缘故?” “回皇上,袁总管很周到,并非是他的不对,而是臣妾身子虚弱,再加上喝些汤药消化不好,一直恶心犯困,所以才吃不下东西。” “要不换个老成些的太医给你好好瞧瞧?要是能开些补身养胃又治病的方子你也能少遭些罪。” 姚楚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一向不喜麻烦别人,更别说这种已经有了结果的事儿,又何必再找人走这么远的路来? 皇上了解她不愿麻烦人的心情,暗地里叫了段奎去请太医。 这次来的年太医在宫里已经行医数十年了,在先皇刚登基时他就是太医院的二把手,一把手在十三年前故去,他就顺理成章的接了一把手的位置。 眼下他已经年岁大了,白胡子都长出了好些,比先皇岁数都年长几岁,让他来一回云烟阁,可真是令姚楚汐心里难受了半天。 诊脉时年太医像是感觉到了,说了两句让姚楚汐宽心的话,继续诊脉。 半响后他说出了几句和孟太医很像的话,药方也是换汤不换药的那一张,只不过在药方中添了几种温气养身的草药。 皇上可能是惦记年太医年岁大了,奔波一趟不容易,就命潘振安赏了他些东西,由段奎亲自送着回了太医院。 姚楚汐心不安理不得的喝了碗新煎的汤药,觉得有些苦,还咳嗽了两声。 旁边的落霜和落雪心情好像都不错,一直眉开眼笑的,看的姚楚汐一头雾水。 她哪里知道,落霜落雪笑的是什么事? 方才姚楚汐在里屋诊脉时,夏才人来过一趟,说是取伞,取了伞后又说想看看姚才人,总之就是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最后还是皇上冷着脸两句话给她‘请’走了。 落雪她们看的真真儿的。夏才人这次来穿的衣裳和自家主子平时穿的差不多,下身是鹅黄色的水波裙上身是月牙白的暗花宫装,耳朵旁还插了朵花,明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止她们,就连皇上都看出来了。 他也没给夏才人好脸,一直低着头喝茶偶尔问落雪两句关于姚楚汐的事儿,像是旁边没有夏才人这个人。 夏才人也不觉得丢人,还死赖在云烟阁不肯走。 最后皇上当着她面说了句姚才人身子有恙需要静养,闲人一律挡在外头,才把她这个厚脸皮给送走。 落雨当时在里屋,没看见那个场面,可真是大快人心。 夏才人这么个心思不正又厚脸皮的人,若不是皇上在,只靠主子可降不住她。 总是拿着姐妹情深的戏码来唬皇上?皇上是那么好骗的? 总归着这件事也因姚楚汐而起,落雪落霜都默契的闭上了嘴巴,省着她烦心。 皇上在云烟阁一直待到了用午膳,这还是姚楚汐第一次陪着皇上用午膳。 司膳房可真是十八般厨艺全展现出来了。 为什么说是十八般呢?光是汤羹就做了两道,一道是清汤雪耳羹,一道是草菇乌鸡汤。清汤雪耳羹入口清淡,都是木耳和燕窝的味道,一点儿肉腥也不见。草菇乌鸡汤养身补气是首选,袁绍佞自然要挑好东西往云烟阁送。 菜品不算凉菜还整整齐齐的八道呢。最先从食盒里拿出的是蟹黄虾仁,紧接着是一道酥炸鲫鱼,一道灯烧肘子,又拿出一道盐煎肉,这才一半菜没到,方桌就摆不下了。 落雨马上从库房抬来了另一张方桌,仔细拿湿帕子擦了擦,确定没问题后抬进了屋里。 姚楚汐一人用不了两张桌子,落雨就把主子刚进宫时内宫监发放的另一张方桌放在了库房里,顺带着盖上了布遮灰,这一放就是两年,今天终于是从见天日了。 密密麻麻的盘子盅子占满了两张拼在一块的方桌,这阵仗可真是惊到了云烟阁众人,可从太和殿来的人像是司空见惯一样,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对这两张方桌的不满意。 皇上倒是自然,伸手夹了菜放在姚楚汐的碟子中。 原来晚膳简单,早膳清淡,真正奢侈的在这儿呢? 年太医医术果然很好,用他的药方煎出的汤药姚楚汐只喝了一碗,午膳就多吃了好些。 第十九章:两位婕妤 皇上用过午膳就回去了。 姚楚汐小睡了一会儿,下午才起床,又喝了碗汤药。 落霜虽是刚来不久,但伺候人还真有一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都知道根本不用落雨多与她废话,姚楚汐对她也是很信任,才没几天就把她当成了像落雨落雪一样可靠的人。 汤药刚煎好时苓儿映儿都不敢拿,落霜一直在旁边看着,满脸的不耐烦,最后一把拉开了两人拿着抹布给药罐盖子拎了起来。 也真难怪苓儿映儿做不得近身的事儿,干个粗活都只是勉强,也真不知道纪凌海怎么想的居然把这样的人送进云烟阁? 可能是午膳吃的有些多有些杂,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姚楚汐还没太饿,简简单单的只要了盅冬瓜鲫鱼汤和小米饭。 虽说入了秋,但最近几天像是又热回来了,早晚是凉了不少,一到白天还是热的不行。 靠着年太医的药将养了七八天,姚楚汐的风寒才算是好利索。 这天一大早萧美人就来了东殿,说想和姚楚汐一块儿作伴去御花园赏菊花。 人都来请了,姚楚汐也不能拿腔不去,只得换身衣裳去赏菊了。 为了称景儿,落雨特意给主子挑了条浅橘色绣菊花的裙子,上面配一件鹅蛋黄色的外衫。 这一身衣裳是前两天关尚宫给拿来的,说是尚衣监熬夜赶针给赶出来的,光是那裙子的料子都是皇宫里不可多得的,只有那么一块,绣娘们都是掐着小心一针一线的绣,像是把脑袋放在针尖上了一样。 萧美人穿了一条深青色的滑缎裙子,比姚楚汐的裙子看起来正式了不少。上身穿的是有些发青灰色的葛缎宫装,宫装外还穿了件薄衫。 看样子萧美人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就连这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裳恐怕也是省吃俭用扣出来的。她戴了一对青玉的耳环,不过那玉不通透也不值钱,就连宫女都多多少少的能攒出一两块来。 当萧美人看见姚才人这一身清新又压金的打扮后,真是有些自愧不如。 两人带着宫女前前后后的走出了后苑,她们并没出过后苑几次,不过是去御花园的路比较熟,到别的地方可就认不得路了。 之前她们连御花园都去不得的,还是皇上念她们长日无聊,准她们偶尔可以去御花园转一转。 刚到御花园时,可能是因为天早,除了几个司花房的宫女在忙碌外,便再没看见别人了。 落雨看见司花房宫女穿的那身宫女服,有些感慨良多。 她们伺候后苑主子的宫女穿的都是粉色的宫女服,听说东宫伺候娘娘主子的宫女穿的都是浅红色的,西宫伺候太妃主子的宫女穿的都是深蓝色的,至于司花房的宫女,穿的都是翠绿色的宫女服。 刚进宫伺候时,落雨就惦记着进司花房,因为她喜欢那身翠绿色的衣裳,向往着朝气。 后来兜兜转转的被分到云烟阁时,落雨倒是没太气馁,在哪当差不是当差?何况姚才人她脾性好性格好,能摊上这样一个主子那可是烧了高香了。 赏了会儿菊花,萧美人说远处的海棠开的正好,再过一阵恐怕就看不到了,于是两人便顺着亭子下的台阶往里走去。 落雨她们看两位主子走了,也赶快跟了上去。 几人正走着,突然听见了从亭子里传来的笑声,姚楚汐有点好奇,于是走上台阶看了看。 亭中坐着两个女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后苑里的人,就连身边的宫女都穿着浅红色的衣裳。 姚楚汐不想与她们有瓜葛,转身就当看不见,继续赏花。 可不巧的是,亭子里的人却看见了她。 “你站住。”一个穿水蓝色裙子的女人出声说道。 姚楚汐缓缓转过了头,萧美人在台阶下听见了声音,也走了上来。 这亭中的两人她最熟悉不过了。 “何姐姐,林姐姐。”萧美人行着礼说。 姚楚汐这才知道,亭中的两个人是谁。 萧美人口中的何姐姐,就是方才叫住姚楚汐的女子,永祥宫的何婕妤。 至于那个林姐姐,就是一旁穿棕红色宫装的林婕妤吧。 那两人看见萧美人也在,倒是客气的问了句好,说是客气,其实话里多的是嘲讽和瞧不起。 “你是哪个?”林婕妤转过头问姚楚汐。 “嫔妾是后苑云烟阁姚才人,请两位婕妤的安。” “你就是姚才人?”何婕妤声音尖细的问,轻扬起了头有些傲慢的看着她“生的是很美,难怪呢,能把皇上勾了去。” “婕妤说笑了。” “你过来。”一旁林婕妤招了招手,示意姚楚汐走过去。 姚楚汐哪里能不听?也只有走过去了,但是看两人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就站在一旁微微底下身子,表达着尊敬。 事实上她哪里懂这些?除了上次在御花园赏花她可再没见过什么婕妤了,心里可紧张的要命。 “这是外面进贡的松露糕,入口香甜,是不可多得的点心,我今天赏给你一些可好?”林婕妤轻拿起一块白色的糕点,语调缓慢的说。 亭子外的落雨可真是心都揪起来了。 赏点心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不待见主子,往大了说就是故意刁难主子了。 这点心主子接也不是,可不接事就更大了。 果不其然,当姚楚汐缓缓伸出手时,林婕妤不偏不倚的将手里的点心扔在了地上。 白色的点心在落地的瞬间摔的粉碎。 “你好大的胆子!”何婕妤突然出声,声音升高了好几个调,将落雨等人吓了一跳。 “这可是外贡的点心,你如何不接着?难道是故意给我们脸色看?”林婕妤倒不像何婕妤那样激动,依旧声音轻缓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萧美人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总感觉她马上要断气了一样,好像说句话都不敢使劲。几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林姐姐说笑了,嫔妾想姚才人她不会有这个意思。”萧美人轻声说。 她本来不想帮忙的,但以前怎么说她们感情也不错,好说歹说可以卖她个面子,今日若是帮姚才人解了围,也算是结个善缘不是? “林婕妤在与姚才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何婕妤牙尖嘴利的回击,眼睛还不忘剜了一眼萧美人。 落雨第一眼看这个何婕妤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儿,声音尖细眼神带狠,只怕在皇上面前可从没露出过这种样子吧? 女人果然有很多种样子。 “何婕妤教训的对,是嫔妾疏忽了没接住,请两位姐姐不要迁怒于萧美人。”姚楚汐心口不一的应着错。 上次一个庆妃,这次一个何婕妤一个林婕妤,还有个害人于无形的皇后,姚楚汐可真是觉得心累,难道东宫各娘娘们在抵御情敌时都这么同仇敌忾吗?非要每人都使一把力不可? “疏忽?就那么一小块点心都没接住,若说不是故意的恐怕难以信服吧?”何婕妤又说。 她早就想会会这个姚才人了,只可惜一直没机会,现在好不容易迎面碰上了,哪能随便放过她? “何婕妤此话不然。”姚楚汐清了清嗓子,抬起了头“常听萧美人说起林婕妤和何婕妤两人在东宫可谓是星光一般的存在,最是心善明事理,可方才发生的事情各中究竟,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个结果呢?” “你说的是什么话!”何婕妤突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又给众人都吓了一跳。 “何婕妤的意思是,谁的声音大就占理是吗?”姚楚汐面不改色的问。 “你给我说清楚,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林婕妤赏你的点心都敢不要,你可真是狂到家了!”何婕妤蹭的一下站起了身,这姚楚汐才看出来,她比何婕妤高出了半个头不止。 何婕妤可能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了,又坐了下来,怒瞪着姚楚汐。 落雨看她那个样子怕主子再说两句她会不会气的眼珠子都掉出来? “莫非姚才人觉得,是我与何婕妤在故意刁难你?”一旁的林婕妤缓缓说道。 这何林二人说话的方式可真是大相径庭啊! “嫔妾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姚楚汐不能那样说罢了。 “那姚才人是什么意思呢?”林婕妤又问。 一个没有恩宠的人实在没什么争宠的可能了,不用多想也明白,她有女儿芸媱公主傍身,总是会比得宠的才人尊贵的。 可姚才人若是什么时候生个孩子,无论皇子还是公主,到时都会比林婕妤尊贵。 就因为她比林婕妤得宠。 “嫔妾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多严重,往大了说是欲加之罪,只怕闹到皇上面前不好看。往小了说就是嫔妾一个不小心,嫔妾认错就是了。” 何婕妤的脸都黑了,脖颈的青筋若隐若现,可以见得她有多生气。 再反看林婕妤,倒好像默认了这个说法。 确实,这事儿闹到了皇上面前,恐怕够她们二人喝一壶的了,毕竟上次福乐宫庆妃的事风头刚过。 第二十章:喜鹊报头 回后苑的路上,萧美人一直没出声,跟在姚楚汐的身后。姚楚汐也不是太高兴,扶着落雨的手紧迈着步子。 今天的事儿谈不上谁输谁赢。萧美人被两个昔日好友打脸,姚楚汐也差点被何林二人羞辱,而两位婕妤也并没捞着什么好。 落雨一直在想,今天在御花园偶遇何林二人,会不会是萧美人用的计策? 可转念一想,萧美人此举完全没有必要,被两人羞辱了一顿不说,还对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光凭她们俩恐怕还搬不倒主子,更何况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事可就严重了。 晌午太阳升起来了,御花园离云烟阁的路远着呢,尽管姚楚汐快步走还是觉得晒,只能接过落雨手里的团扇遮住了太阳光。 那团扇本就是落雨带着给主子遮阳的,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回了云烟阁后,萧美人又陪姚楚汐在东殿待了会儿,说了好一阵子话。 “姚妹妹你且把心放宽,她们那个样子我早就见识过,也真是为难妹妹你了。” “姐姐说的是。”姚楚汐不是很想理她,只是觉得特别累。 萧美人就在一旁自说自话,好一会儿才回西殿。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姚楚汐以为是自己害了她。 落雪落霜打从主子回来就觉得不对劲,但谁也没敢细问。 “小主您尝尝司膳房刚送来的果羹,袁总管特意孝敬您的。”落雪甜着嘴说。 “知道了,放下吧。”姚楚汐淡淡的回了句,又转过了头。 “小主您怎么了?”落雪越来越觉得不对,只好出声问问。 姚楚汐没出声,伸手拿起了果羹碗,用勺子盛起了一块。 一旁的落雨看主子这样,还是没憋住说了句“小主没必要这样,依奴婢看,何婕妤与林婕妤根本不足为俱,小主只需告诉皇上,奴婢相信皇上会为小主做主的。” “胡闹。”说不上姚楚汐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只是把碗又放回了原位。 下午邱尚宫来传召侍寝,姚楚汐才算是开心了些。 “才人今天想穿什么衣裳?”沐浴过后,邱尚宫问道。 委屈了一天,姚楚汐不想把这种情绪带给皇上,指了指最边上的杏红色绣几朵白花的裙子“就那条吧,看着喜庆。” “是,才人。”邱尚宫应完,手下的宫女麻利的取了裙子来。 邱尚宫此时可不能按自己的性子来了。几年下来她也应该明白,自以为皇上喜欢的可能不是皇上真正喜欢的,而姚才人每次的装扮皇上都觉得不错,那就按姚才人的来,万一哪天出错了也怪不到她头上。 “上身就穿那件深蓝色的树枝宫装吧。” 落雨知道那件深蓝色的宫装,上面的花样是主子所有衣裳里最特别的一件。 尚衣监的人头一次这么大胆,绣了树枝和绿芽做花样,没想到正合了主子的意,只一眼就留下了那件宫装。 深蓝和杏红的搭配,还挺特别的,容易让人产生眼前一亮的感觉。 上春鸾轿前,姚楚汐碰见了曹美人。 本来曹美人的品级是比姚楚汐高的,可这次偶然碰到,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曹美人只客气了几句,转身进了揽月阁。 姚楚汐不免笑笑。 最开始曹美人得宠时没少给她眼色瞧,借东西要东西也都是有去无回,客气的时候知道叫声姚妹妹,要是心情不好时使唤她就像对待宫女一样。 姚楚汐不喜热闹,也不喜欢往揽月阁凑,可禁不住曹美人成天来啊!好像在嘚瑟你比我美可我比你得宠。 当时她要是知道以后有这么一天,哪里还敢给姚楚汐脸色瞧了?现在姚楚汐比起她当时的恩宠只能说是有过之而不及,却没给过她脸色看,也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何,会不会觉得脸红。 春鸾轿缓缓的走着,微风吹过,挡帘轻飘了起来,姚楚汐顺势接住了挡帘,观赏起了宫里的夜景。 宫墙旁的那座假山听说是其王爷在两年前进贡的,借着月光的照射看,好像给假山蒙上了一层神秘。 再往前走走,又看见两只喜鹊停在了宫墙头儿,叽叽喳喳的。喜鹊报头,可能要有喜事儿了吧,姚楚汐心想。 又过了一会儿,宫墙走尽了,应该是快到太和殿了。 这一段路明显更亮了些,隔几步就点个灯笼。也对,皇上住的地方,若是因为光亮不够而磕着碰着皇上,那潘振安铁定会头一个遭殃。 前几次伴驾,姚楚汐没仔细瞧过宫道是什么样子,今天仔细看看,还是挺顺眼的。 唯一不足的恐怕就是那被宫墙围的方方正正的天空了吧?不然也不会说是‘挺’顺眼。 到了太和殿后,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走过来扶住了姚楚汐,像以前一样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映着太和殿三个字的匾额是那样大,在夜空中是那样刺眼,左右点着的灯笼也比别的灯笼要更大更亮。 皇上早已在矮榻上坐着等她了,今天与往常不同,皇上已经传了晚膳。 姚楚汐请过安后悄悄打量了下,晚膳有一大半是平时她经常吃的,剩下的几道都是皇上喜欢的。 说是皇上喜欢的,可姚楚汐又何尝不喜欢? 像那道方桌中央的红梅珠香,姚楚汐几乎是三两天就要吃一次。还有离她最近的红烧鲫鱼,皇上也很喜欢。 “今天的衣裳很好看,看来是尚衣监尽心了。”皇上说。 哪里是尚衣监尽不尽心,衣裳都是姚楚汐自己挑的好吧?如果不是挑的这件哪里又能让皇上夸一句呢?只怕都穿不到皇上面前。 其实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邱尚宫每次传来的新人清一色全是杏红色,有个别的也是按皇上喜好的颜色选衣裳。 皇上都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杏红色,那邱尚宫如何认定他喜欢杏红色的呢? 她可能是误会了。 皇上也很无奈啊。 下午他去了趟林婕妤的聚宁宫,看了看芸媱公主。 也就是这一去,他听林婕妤‘不经意’提起一句姚才人在御花园顶撞自己的话。 他自认为了解姚楚汐的品性,听了这话后直接出了聚宁宫。 若不是这事儿,他今天是不会传姚楚汐伴驾的,很可能会去看何婕妤。 本想当面问一句,可面对着她,还问不出口了。既然了解,又何必问呢? “皇上一直看臣妾做什么?”姚楚汐有些呆呆的问。 “没什么。”皇上赶快夹了块肉塞进了嘴里。 林婕妤几年前还只是个美人,皇上挺喜欢她安静的性格,就将她晋为了婕妤。后来生下了芸媱公主,倒是越来越小心眼了,实实在在的败坏了皇上在她身上留的那份心。 至于何婕妤,她本来没可能得宠的,但皇上想用她制衡一下皇后,就经常去看她,而她自以为很得宠,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快到皇后收拾她的时候了。 谁能想到何婕妤和林婕妤居然想羞辱姚楚汐?皇上都没想到,还以为只要她在后苑就不会有什么大事情,还以为只要她在后苑需要应付的就都是小人物,哪里能想起还有御花园这一点? 用过晚膳后,两人折腾了很久,一直到潘振安轻声催了两遍才结束。 姚楚汐已经想不起这是她在太和殿住的第几宿了,只记得每次回后苑时都有好多人来云烟阁做客,话里话外三句不缺皇上。 可能是因为今天没有早朝,姚楚汐醒来时正躺在皇上的怀里。 而皇上像是醒了很久一样,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可睡醒了?在睡会儿吧。” 姚楚汐像小猫一样轻轻甩了甩头“不用,臣妾睡好了。” “那就起来用早膳吧。” 几个宫女扶起了姚楚汐,换好衣服后开始给她梳妆打扮。 首饰还是她昨晚带来的那几只,只不过太和殿的宫女给她绾了个飞仙鬓,第一次梳这种头,倒是把姚楚汐美呆了一阵。 正发着呆呢,铜镜里映出了皇上的脸。 “你梳这个头很美。” 姚楚汐忙起身,轻轻行了个礼,皇上扶起了她。 “你看看这些,可喜欢?”皇上问。 一旁的潘振安摆了摆手,段奎带着几个小太监端着方盘走进来,每个方盘中都有几只首饰,被光一晃耀眼夺目。 姚楚汐有些惊的说不出话,旁边皇上看她的样子倒是笑了笑“不是都赏你的,你只挑几只喜欢的就好了。” 听这话姚楚汐也算是放心了一半。 段奎方盘中的首饰太过华丽,姚楚汐只看了一眼,便再没看过,随即看向了他身后的太监。 那个小太监手中的方盘比段奎的大一些,首饰好像是一套的,有些泛蓝紫光,珠钗珠花簪耳环手镯整整六只。 皇上看姚楚汐比较喜欢这套,就做主留下来了。 再往后看又有一套蝴蝶的首饰。最显眼的是一只金红色的蝴蝶珠钗,零零星星的垂下几条长短不一的流苏。其次是一只蝴蝶珠花簪,比起之前那只倒是素了不少。还有一对蝴蝶的耳环,像是两只蝴蝶活过来了一样。 第二十一章:舒病美人 回到云烟阁时姚楚汐已经用过午膳了。 落雨扶着她从轿上下来,慢步走回东殿,路上说了件事儿。 “小主,今早揽月阁叫了太医。” “什么?”姚楚汐轻声问道,随即快走了几步,和落雨一起进了东殿屋里。 “今早蒋六亲眼看见的,说是舒才人的宫女带着太医进了揽月阁。” “这可不太妙。”姚楚汐喃喃自语道。 舒才人是与她一起进宫的,当时在马车里容貌最拔尖的只怕就是她俩了。进了宫后两人住处挨着,平日里感情也不错,只不过舒才人身子不好,进了宫后一场风寒得了顽症,后来就开始足不出户的养病了,十天半月的姚楚汐都见不到她一面。 以前太医还偶尔来揽月阁看看,给舒才人把把脉,可眼下都快两个月了太医也没再来过一趟,听揽月阁的人说舒才人怕是要不行了,每天只能靠着药方度日。 皇上上次连续传召了她三天去伴驾,又赏了好些东西,旁人都以为这个病美人要站起来了,可姚楚汐的得宠彻底把她打回了原型。 这么久太医也没说来看看,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的病已经快转好了,一种是已经没有治下去的必要了。 姚楚汐换了身简单素静的衣裳,准备带着落雨落雪去揽月阁。 刚进揽月阁时,明显可以感觉到东西两殿的不同。 曹美人住的东殿相比西殿热闹了些,门旁的吊栏上还挂着个鸟笼子,里面养了一只黑毛会学话的鸟,听说是昔日曹美人得宠时求皇上赏的。 一年多来,那鸟只会一句‘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来过揽月阁,那鸟没什么机会说话,如果没意外,这一辈子都得在笼子里呆着。 再看西殿,门窗紧闭死气沉沉的,看外面就能猜到屋里肯定一丝光亮都没有,这样对于舒才人养病可没什么好处。 曹美人的太监最先看见了姚楚汐,一口一个姚才人点头哈腰的把她迎了进去,还转身进了东殿叫自家主子出来。 姚楚汐也只好配合,在院里阴凉处小等了一会儿。 曹美人出来时明显收拾了一下,衣裳也不是落雨她们早上看见的那件了。 “姚妹妹今天怎的有空来了?快进来,姐姐这儿没什么好茶招待,可比不得妹妹那的茶。” 虽然面上尴尬,但曹美人把这客气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谢姐姐好意了,我今天来是想看看舒才人。”姚楚汐也没太与她客气,直接道出了来的意思。 曹美人听完这话明显脸僵硬了一下,随即换了个笑脸“那姐姐就不扰妹妹了,妹妹快去看舒才人吧。” 刚进西殿时落雪还以为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屋子里浓浓的中药味呛的她不敢喘气,没忍住伸手拿帕子在面前扇了扇。 这个动作被眼尖的落雨发现了,瞪了她一眼,她也只好把手拿下去了。 舒才人的宫女芬儿来的迟了些,姚楚汐都快走到里屋门口了她才从里面出来。 上次二人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那阵舒才人气色看着还可以,可眼前的女子,姚楚汐真是不敢认了。 “你怎么样了?”怔了许久后,姚楚汐问了这么一句。 落雨落雪看见舒才人的震惊也不比姚楚汐少。 舒才人刚进宫时有些微胖,五官端正个子高挑,与自家主子站在一起像是道风景一般,各有各的美。 可现在的舒才人瘦骨嶙嶙,一点也没了刚进宫的鲜活气儿,那双大眼睛好像是眼皮撑不住一般,深深的凹陷着,许久没见突然一看真是把几人吓了一跳。 “就那样吧。”借着窗户纸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姚楚汐看见舒才人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里包含着的,除了勉强剩下的都是苦涩,像是把这一年多喝下去的苦药都留在了笑容里一样。 “身子还好吗?”姚楚汐又问。 这次舒才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端起了一旁的汤药碗,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可能是觉得苦,表情都变得不自然了。 落雪在这个屋里实在呆不住,经过落雨同意后像逃跑一样出了西殿,结果刚出门就碰见了曹美人的宫女小玲。 以前曹美人得宠时小玲没少跟着威风,可现在的小玲对着落雪也威风不起来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说话都蔫声蔫气的。 “落雪姐姐,你也嫌弃屋里味道大吧?”小玲问。 “胡说什么?”落雪白了她一眼“我是想起云烟阁还有事情做,哪里像你一样清闲?” 这一句话将小玲弄的没了话接,落雪也不等她反应,故作轻松的回了云烟阁。 过了挺久主子和落雨才回来,落雪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去搀住了主子的另一只手“小主怎的回来这样晚?舒才人可与您说什么了?” 姚楚汐轻轻摆了摆手“别问了,是个可怜人。” 她如何能与落雪说,舒才人告诉她自己从未侍过寝?如何能与落雪说,皇上连续传召她三天只是为了在临死前留给她些念想? 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皇上又如何能救的了? 那皇上眼下是放弃舒才人了吗? 姚楚汐竟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怪皇上了。 本来一个默默无闻的才人,能在临死前见上皇上几面,旁人也会传扬说是祖上积德的事儿了。 真是可笑,世态炎凉。 姚楚汐让落雨去库房里取了个盒子来,亲自拿出了盒子里的青玉瓶,又摘了些花儿插进去,让落雨送去揽月阁。 她能帮的,只怕就这些了。 听舒才人说,早上咳出了血,又把喝下去的汤药吐了出来,才感觉到不对劲。一想到自己是个要死了的人,也就释然了,可宫女芬儿伺候自己两年多,说什么也想救一救,就擅自做主去请了太医来。 结果太医这一趟真算是白来了,把过脉后撇了撇嘴,连个嘱咐商量的人都找不到,边叹着气摇着头边出了揽月阁,由着芬儿领到了纪凌海的管事房。 在管事房里说了什么芬儿就不知道了。 舒才人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可芬儿还年轻,所以她求姚楚汐,若是真有那天,一定要保住芬儿,求皇上让她到云烟阁伺候。 她知道,姚楚汐心善,这个忙她一定会帮。 上次关尚宫拿来的新衣裳还没过身,舒才人自知没福气穿上了,就都装进了箱子里,等着芬儿出宫时带走当嫁妆。 转眼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姚楚汐倒是有些食不知味,吃进去的东西嚼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满脑子都是烦心事儿。 第二天邱尚宫又到了云烟阁,伺候姚楚汐梳洗,准备去太和殿伴驾。 这次的首饰也是姚楚汐亲自选的,是皇上前次赏赐的那套蝴蝶首饰,就连邱尚宫都说才人眼光好,无论是挑衣裳还是挑首饰都是称景称物的,但最重要的还是称人。 姚楚汐已经习惯了她的奉承,也就没当真,只笑呵呵的敷衍一句。 春鸾轿停在门口,又惹来了曹美人,姚楚汐在宫女和邱尚宫的搀扶下走出云烟阁,正好与曹美人打了个照面。 “曹姐姐好。”姚楚汐先行了个礼。 “姚妹妹有礼。”曹美人上前两步想扶一把姚楚汐,但被邱尚宫的身子挡了个严实,也只有收回了手,红着脸看姚楚汐上轿。 谁知道她曹美人安的什么心?万一在姚才人的身子上做什么手脚伤了皇上,到时候只怕整个司寝监都得跟着掉脑袋。 邱尚宫一点也不敢怠慢,从上轿到落轿用眼睛盯了个仔细,连一只小虫子都飞不进轿子里。 不是她担心姚楚汐,而是她担心自己个的脑袋。 这个姚才人是否得宠或者气运如何她管不着,但要是因为她而伤了皇上龙体或者惹了皇上动气,那就是她的不对了。姚才人平日喜欢玩弄什么佩戴什么她不在乎,但若是去太和殿伴驾,那她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务必做到没有一丁点纰漏。 通过姚才人,邱尚宫发现皇上不是单单喜欢杏红色,好像更欣赏些浅色或者艳色,总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比起杏红的乍眼和单调,每次见面都有新鲜感很重要。 她是怎么觉得皇上喜欢杏红色的呢?可能就是从大公主芸婧出生起,三位公主每次做新衣大部分都是杏红,所以她猜想可能是皇上喜欢杏红色。 皇上可真是冤枉,他只是觉得女子小时穿些娇嫩鲜艳的颜色看起来可爱又不失公主气魄,哪里就成了他喜欢杏红色了呢? 今天姚楚汐穿的是一身水蓝色,上身水蓝色宫装袖子边绣着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宫装外穿了件浅蓝有些发白的无袖坎肩,下身穿了条水蓝色绣红梅的荷叶裙,本来一身清汤寡水的颜色映上几朵红梅,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第二十二章:初次有孕 这次伴驾后,皇上有好一阵没再来云烟阁。 听说是南边起了战事,每天皇上都焦头烂额的。 这月的中秋节皇上都没过问,全凭皇后安排,也没到中秋夜宴上露脸,而姚楚汐地位低,自然不能去。 这整整一个多月,邱尚宫都没了事情做,后宫和后苑更是一片安静。 天气越发凉了,这天关尚宫又来了云烟阁。 “关尚宫好。”落霜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帮着别的宫女抬了把装衣裳的箱子“小主在里屋呢,关尚宫请。” 刚过用午膳的时辰,天阴阴的,随时都可能下雨。 落霜迎着关尚宫进了前屋,又到厨房泡的茶。 听说关尚宫来了,姚楚汐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相迎。 说不好为什么,姚楚汐总是觉得最近身子乏,像怎么样也休息不好一样。 “奴婢给姚才人请安。”关尚宫看姚才人从里屋走了出来,马上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了身。 “关尚宫有礼了,今天来可是尚衣监又做什么新衣裳了?” “才人真是聪慧。”关尚宫嘿嘿的笑着,打开了那口不太大的箱子“前阵子潘公公赏下来一批料子,都是外头进贡来的,咱们这可不产呢。” 姚楚汐没看她,在落雨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关尚宫继续说“潘公公说是受了皇上的意思,给才人多做几身衣裳,这不,奴婢不敢耽搁,今天就给送来了。”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就打开看看吧。”姚楚汐乏的眼皮都觉得累,拿起茶杯喝口茶提神,慵懒的垂着眼帘。 关尚宫总觉得今天的姚才人很奇怪,平日里她可不是那种给别人脸色看的人,但今天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箱子面上放着的是一件加了棉的缎子面坎肩,玫红的颜色,看着大气又喜人,花样绣的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深紫色祥云,这件坎肩若是穿出了门,指不定别人怎么夸寓意好呢。 第二件是一件橘红色的斗篷,脖领处还有一团软软的绒毛,也是担心冬天穿出门从脖领漏风。这件斗篷的花样很有层次感,上层是浅色的石榴花,下层是越来越深的颜色,衬着嫩绿色的叶子,冬天穿只怕会乍眼的不行。 看这件衣裳姚楚汐可真是心里不舒服,要知道前两年尚衣监给她做的斗篷哪里有什么绒毛?哪里有这么好看的花样? 再往后看是一件加厚的缎子面裙子,穿在身上像是越来越宽的直筒子是的,这种裙子穿出去并不是太好看,但优点在于暖和,冬天里面多穿几层棉裤都看不出鼓鼓囊囊。 最后是一件杏色的宫装,比起夏天的宫装不知道厚了多少,冬天穿这一件外面只需再套件坎肩和斗篷就能出门了。杏色和杏红色有很大的不同,前者偏橙黄色一些,后者更红一些,花样绣的是看起来就暖和的红月季。 姚楚汐对这次送来的衣裳很满意,让落霜多给关尚宫加了杯茶,还端来了两盘点心。 “才人可喜欢这些花样?”关尚宫问。 “谈不上多喜欢,就是看着喜人,心里也舒坦。”姚楚汐如实回答,又喝了口茶。 这口茶下肚后她突然觉得不舒服,像胃里有东西在往上涌一样,差点吐了出来。 一旁的落雨吓了一跳,忙扶了她一把。 “小主,您怎么了?” 姚楚汐没回答,一手拎着裙子快步走到了院里,扶着墙壁又吐了一会儿。 可她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关尚宫觉得有些奇怪,与落雨她们一起到了院里。 “小主,水来了。”落雪赶快递上了一杯水。 姚楚汐摆了摆手,接过了水杯,可还没来得及喝,又开始吐了起来。 “才人莫非,有喜了?”关尚宫不敢声张,小声的说。 “怎么可能。”落雨刚说完,忽然拍了下额头,像恍然大悟一般。 前两天她还与主子说起过月事的问题,已经迟了一个多月了,再加上这种症状,不正是有喜了? 姚楚汐也吃了一惊,小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像压惊一样,由落雪扶着又进了屋。 “小主,依奴婢看还是让太医瞧瞧吧,要真是有什么事儿也不至于咱们一头黑啊。”落雨劝着说。 姚楚汐没说话。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孩子的事。自己有孩子了?男孩女孩?会长什么样子?应该取什么名字? “小主?”落雨又问了一句。 姚楚汐晃过了神,眨巴了两下眼睛,呆呆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快去,叫太医来。” 落雨马上带着蒋六一块去了纪凌海的管事房。 “依奴婢看,才人定是有喜了,这可是大喜事,奴婢这就回尚衣监,再给才人做些宽松的衣裳来,等来日身子胖起来了也好穿。” 姚楚汐觉得这样不妥,嘱咐她说此事不要声张,就好生送走了她。 纪凌海听说姚才人疑似有孕,真是一点也坐不住了,赶快叫人去请的年太医,又亲自陪着年太医一块到云烟阁。 熟悉的深灰色帐子被放下,姚楚汐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衣裳。 年太医显然比别的太医老成不少,刚听见说姚才人疑似有孕时一点也没变脸,只是收拾收拾到了云烟阁。 落雨搬来了凳子,准备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年太医,可年太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 帐子里的姚楚汐紧张的不行,不知不觉头上已经冒起了细汗。 这脉诊了许久,年太医站起了身,露出了些笑容,轻轻的做了个揖“恭喜才人喜获龙子。” “什么?年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落雪一听这话,眼眶里全是眼泪,居然不自觉的问了这么一句。 话刚出口她就傻掉了,莫非年太医还能说谎逗他们不成? “当然,姚才人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年太医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落雪这下可忍不住了,眼泪瞬间流出了眼眶,嘴角笑的就差咧到后脑勺了,右手紧紧的拽着落雨的手。 “憋回去!这可是大好事儿,哭什么哭?平白给才人招晦气。”纪凌海训斥道。 落雪听完赶快擦了擦眼泪,但拽着落雨的手一点也没松开。 帐子外的人欢喜的不得了,可帐子里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落雨甩开了落雪的手,轻轻撩起了帐子一角,看见帐子里的主子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小主,这是好事儿,您快别哭。”落雨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脸。 姚楚汐一听这话哭的更凶了。 纪凌海不敢耽搁,马上告诉了皇上。 当看见皇上因为这一个多月的战事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时,纪凌海知道,姚才人的好日子要来了。 “奴才恭贺皇上。”潘振安率先跪了下来,满屋子的人也紧跟着跪了下来。 皇上反应了好久,竟然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手中的折子直接被扔在了龙案上“替朕更衣。” 潘振安连连答应着,去拿外服时自己的手都在抖。 皇上子嗣稀薄,如今姚才人怀了孕,皇上总算可以舒心些了。 天快黑时,皇上的御辗到了云烟阁门前。 蒋六带着一众太监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上轻轻摆了摆手,转过头跟潘振安说了句“赏。” 这就是得宠的好处,这就是连得宠带有孕的好处! 一个月没见,姚楚汐倒是觉得皇上没怎么变,可皇上却觉得姚楚汐变了太多。 “皇上怎么来了?” “明知故问。”皇上轻摸了下她的脸“最近委屈你了。” 姚楚汐摇了摇头,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 这个下午,她第一次觉得如此兴奋和紧张,像是以前十多年都白活了一样,今天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人间。 可能这就是初为人母的感觉吧。 皇上摸了摸她的肚子,满脸的慈爱,和往常那个威风凛凛又淡然置之的人一点也不像。 “怎么没动静?”皇上问。 “还小呢,哪里能动?可不吓人了?”姚楚汐含着泪花笑着说。 转眼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皇上特意叫来了年太医,亲自询问了孕中忌口的食物,又让潘振安带着年太医去司膳房嘱咐了好些,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少吃什么万万吃不得。其实这些不用年太医嘱咐,袁绍佞做了这么多年司膳房总管他能不知道?别的嫔妃有孕时不也是在司膳房用的膳? 说白了,还是姚才人得宠。 什么林婕妤谢美人庆妃娘娘,哪怕是皇后,也没惹的皇上这样紧张。 如今这姚才人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袁绍佞哪敢怠慢? 越到这个时候他越是感谢自己,当初多看的上姚才人一眼,要是当时没瞧得上姚才人一直苛待云烟阁,恐怕现在吃亏的就是他了。 第二十三章:辗转反侧 等了好一会儿,才把袁绍佞这顿晚膳等来。 可能是心理作用,姚楚汐觉得特别饿,像是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闹吃的一样。 皇上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菜,又夹起尝了尝,最后才许姚楚汐动筷子。 潘振安看这场景真是觉得难得。 如果不是宫里的孩子难将养,现在皇上的子嗣恐怕没有十个也到八个了。 可现在只有一位皇子,剩下三个一水儿的公主,这谁放的下心?说白了,龙脉就是江山的本钱。 如果姚才人这胎稳住了,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出来,那皇上就不用愁了,姚才人在宫里的地位也可以说是水涨船高,到时候只怕皇后都动不得她分毫了。 潘振安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看了看侍膳太监,示意他多给姚才人夹些她喜欢吃的。 那侍膳太监现在只怕是战战兢兢到不行,额头都生出了细汗,筷子在众多的盘子上游走了一趟,最后选定了姚才人最喜欢的鱼夹了一筷子。 可能是太紧张了才出的错,那鱼肉里还留着两根明面上的鱼刺。 不仅那太监自己看见了,连皇上和姚才人也看见了。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皇上却没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伸手拿过了碟子,拨出了鱼刺。 潘振安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为那个小太监捏了把汗,转身掐着他耳朵装着要扒了他的皮,还说了句“要不是姚才人这时候怀着龙胎你可瞧好吧!” 此话一出谁都能听出来潘振安的老奸巨猾。 姚才人有孕在身,本就看不得见血的事儿,更何况事关于她。而皇上现在正在兴头上,哪里有闲心思研究怎么处罚? 而潘振安之所以那么说,是想彻底的把皇上的火气消掉,省着出了云烟阁的门儿皇上又换了心思。 晚上要回太和殿之前,皇上向姚楚汐提起了一件事,让她琢磨琢磨,明天给他个准信。 皇上总觉得云烟阁又小又偏僻,之前就委屈了姚楚汐,现在孩子都有了,难道还让她在这样小的地方养胎?尽管云烟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麻雀毕竟只是麻雀。 换住处的事皇上已经提起第三遍了,就连姚楚汐自己都觉得不能再装没听见了,无论她怎么打算,皇上都是要做些事的。 可她现在真的不想换住处。 云烟阁打从她进宫起就一直陪着她,风吹雨打两年多下来,还真产生了些感情,沉寂在这得宠在这,就连有孕也是在这,这么个小地方陪她经历了如此多,说走就走说搬就搬,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一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就连守夜的落雨都察觉出了不对,进了里屋好几趟。 本来有了孩子姚楚汐就已经睡不着了,眼下还有个比孩子还火烧眉毛的事儿,换住处! 最后一趟落雨进去时,姚楚汐拦住了她。 “你说,我搬不搬?”姚楚汐半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怀里抱着枕头,可能是突然想起来怕压到孩子,又马上把枕头推到了别处。 “依奴婢看,趁小主您现在身子骨还轻巧,最好是搬了。这怀胎十月听起来容易,真怀起来只怕费劲的很呢,到时候光预备个产室云烟阁都装不下,更别说您平时的吃穿住了,龙子出生了总不能与您一起挤在这儿吧?” 姚楚汐担心的正是这个,如果像以前一样,就落雨他们三个伺候,东殿还能预备个产室出来,可纪凌海前阵子送来的那批人包括落霜,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准备吧?而且自从她得宠以来,各处送来的赏赐和礼品就得收拾出个大库房放着,那其中光皇上赏的就占了一半,以后十个月,只怕连装赏赐的屋子都不够用了。 姚楚汐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皇上其实也不是太想她这么早就迁进东宫,因为以皇后为首的嫔妃们此时都像狼一样,漏着獠牙盯着姚楚汐这块肉,若是怀着孕时迁进去,只怕会出意外。 可云烟阁地方实在太小,可以算得上是后苑里最小的院子之一了,那么多空院子,总能收拾出一个给她住吧? 但这事无论怎么说,也要问过她的意思才对,不然就算皇上自己算计的再好,她搬进去不合心,不还是多此一举白忙活吗? 刚回到太和殿那阵,皇上让段奎去纪凌海那取来了后苑的地宫图,琢磨了好久。 他觉得临近太和殿的顺熙阁不错,那地方他知道,因为太后做美人时曾经就在那住过。光名字吉利不说,地段也是相当不错,又大又宽敞,院子中央还有个小花坛,虽然不太大,但皇上能改建不是? 除了顺熙阁,他还看中了比顺熙阁小了些的映雪阁。 从姚楚汐给手下宫女取的名字就能听出,她是个诗情画意的人,顺熙阁名字虽吉利但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比不上映雪阁听着好听。 映雪阁虽然比顺熙阁小了点,但那可以说是个宝地,又大又漂亮,院里和屋里都是精心打理过的,陈设物件也是东宫级别,云烟阁比起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当初皇上刚登基时存了份儿私心,特意嘱咐纪凌海把映雪阁空出来,到时候再迁进去可心的人。可眼下可心的人是有了,却不敢以皇权强迫她进去。 第二天皇上没早朝,在太和殿用过早膳后赶快到了云烟阁。 这次他带了好些人,老的小的一大堆。 蒋六正跪下请安时偷瞟了一眼,吓了他一跳,这是要把云烟阁塞满?要在这常住?东西两殿都算上也装不下这么多人吧? 萧美人被皇上明令禁止过,他来了就不允许她出门了,所以这个时候她只能在门里偷偷的往外头看。 昨天东殿忙碌了一天,尤其是下午的时候,不难看出他们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的,而且纪凌海和年太医还来过一趟,但东殿的人嘴巴都严,自己的人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皇上往东殿走的半路上停了下来,注视着西殿迟了一会儿,这会儿姚楚汐已经从东殿走出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一句话引回了皇上的注意,他赶快转过了头笑吟吟的看着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早膳可用过了?” “嗯,早膳喝的山药粥,稠稠的还有肉丝。”姚楚汐今天精神头还不错,一点也没因为昨夜的失眠而无精打采。 落雨今天可是掐着时辰让主子多睡会儿的,主子昨天半夜翻来覆去那个劲她可知道,今天不一定怎么困呢。再说,大人能熬住,肚子里的龙子可熬不住。 主子有了孩子,落雨却像是自己有了孩子一般,把自己个的脑袋都放在了主子身上,时时刻刻得扶着她,做什么事都要看着她。 “进去说。”皇上拉住了姚楚汐的手,落雨也看准时机松开了一直搀着的胳膊。 皇上一进门还没等坐下就说起了来的意思,身后那些人自行一排站在东殿门外,像是在等待姚楚汐检阅。 “你初次有孕,手下的宫女太监都没伺候过有孕的主子,朕不放心你。” 话才说到一半,姚楚汐就知道皇上下一句是什么了。 “朕今天带来了几个,你挑挑,年岁大些的都是在宫里呆的年头久的,会的多懂的多,年岁小的你就留着做个杂活,省着忙起来时落雨她们抽不开身。” 皇上还没等说完,姚楚汐就已经站起身走了几步向外看了。 换住处的事总要有个结果的,皇上今天带来的人也得给安排屋子,这一来二去的只怕她自己不想搬都不行了。 外面那一排里打头的几位明显年岁不小,有两个头发都泛了白,应该都是老一辈的尚宫。 虽然她们年岁都差不多,但面容和衣着打扮差的可是不少。 像第一位尚宫,也不知道是平时就那么穿还是为了她有孕不冲撞,居然穿了身棕红色的衣裳?那棕红还是偏大红的那种,让姚楚汐觉得不是那个岁数该穿的,好感一下没了一半。 第二位尚宫衣裳穿的很得体,就是面容有些刁狠,像瞧不起谁。眉毛削的细细的,像是柳叶眉又比柳叶眉尖了很多,像刀子一样,看久了让姚楚汐觉得有些害怕。 第三位尚宫相比前两位倒是面善很多,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很耐看,应该比较好相处。再看穿着,她一身灰青色的深色衣裳,衣裳口袋里还塞着半截帕子,看的出来是个干净有礼的人,头上只簪了根铜花簪,很素静也很顺眼,看着就让姚楚汐心生好感。 “那个是韩尚宫,之前一直伺候太后的。”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突然说起这么一句。 看来他们俩真是心有灵犀,连挑人都挑到一处去了。 再往后看,那些岁数不太大的倒是看不出谁好谁不好来,姚楚汐只得随便挑了两个看着眼缘好的。 那两人一个叫昕眉一个叫百柳,听说都是去年刚进宫的,在内宫监时学规矩做差事都是拔尖儿的。 第二十四章:美人搬走 姚楚汐见两人眼缘不错,当即改了名字,留为云烟阁宫女用了。昕眉为昕儿,百柳为柳儿。 皇上以为她不会如此快的选人。 韩尚宫和昕儿柳儿得了姚才人的赏识,又被段奎领回了住处收拾行李,次日再到云烟阁伺候。 “你可想好搬不搬了?”外面的宫人都走后,皇上拿起茶杯喝了口里面的白水,稍有深意的看了看手上的杯子。 云烟阁的人自打姚楚汐有孕后,把茶水全部换成了白水和甜水,皇上本可以不喝这个的,只是想尝下她喝的东西。 “臣妾在这儿住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姚楚汐微微一笑,没再去看皇上。 落雨她们看着可真是急的不行。 主子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得守着这么个地方? 只听姚楚汐又说“要不且等等?等胎稳固了再搬也不迟。” 皇上并没生气,反而笑了笑“朕就知道你不愿意搬。” 姚楚汐没说话。 皇上又说“朕有个好法子,你可听听看?” 姚楚汐还是没出声,只不过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皇上,点了点头。 “你若是执意不搬朕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云烟阁地处偏僻又小的很,在这儿养胎朕实在不放心,但你又不想搬,那就让萧美人搬出去吧。” “什么?”姚楚汐有些没大听懂,出口问道,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既然她不搬,那云烟阁总要有一个搬的,不然也实在太小了。 这次她不敢拒绝了。 本来与萧美人也没什么实在关系,连好友都算不上,无论是自己搬还是她搬总不会一直住在一块儿,那又有什么理由留她呢? 而且看皇上那一脸严肃,不像是闹着玩的,当然也不会特意扯谎逗人。 再说,自己因为换住处的事拖了这么久,又仗着皇上宠爱一次一次的拒绝,如果再拒绝的话,皇上会不会生气? 姚楚汐不敢想,也不打算想,萧美人搬走就搬走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见姚楚汐一脸默认,皇上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笑了笑,看了眼潘振安,潘振安随即领了命到西殿告知萧美人。 等姚楚汐再出东殿时,西殿正大包小裹的往院里抬着箱子布包,连同萧美人和宫女太监的行李一起抬了去。 “你去叫蒋六来,带几个太监帮他们抬一把。”姚楚汐唤来了落霜,嘱咐着她说。 萧美人在屋里坐了许久,是最后一个出门的。 出来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东殿台阶上站着的姚楚汐,萧美人自嘲的笑了笑,硬生生的把眼角噙着的泪憋了回去。 “我要走了,妹妹得空了记得找我作伴儿赏花去。” “那是自然。”姚楚汐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楚“姐姐得空了就回来坐坐。” 萧美人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她笑,然后转过了头看着宫人抬箱子。 萧美人走后,落雨带着人把西殿收拾了一下。幸好这西殿不是一直空着的,萧美人的宫人平时也不贪懒,桌椅箱面都是干净的。 算上西殿前屋里屋,和西殿台阶下的三间厢房,再往下数一间库房一间柴房总共七间屋子,虽然干净但也收拾了挺久。 苓儿映儿总算是离开了大通铺,连同着明天才来的昕儿柳儿一起搬到了西殿的厢房内,那厢房里有一个火炕,和落雨落雪的屋子门正对着门。落霜住到了另一间厢房内,那屋里也有火炕,不过火炕和火炕间隔了一面不太高的屏风,好像是落雨从西殿前屋收拾出来的物件,颜色发暗也不值钱,干脆当了格挡的东西。那火炕上住的除了落霜以外还有韩尚宫,只不过韩尚宫还没搬过来,得明天一早才会带着行李进来。 小宫女搬到了西殿那边住,东殿这边总算空出来一个做产室的屋子了。皇上说过几天让人来把大通铺拆了,打一张新床或者砌个火炕出来。 除了宫女外,纪凌海刚刚又送来了三个小太监,加上之前的蒋六几个,已经整整七个太监了,真是让姚楚汐觉得受不住,心慌的紧。 也就是现在她一个人住着云烟阁,要不然换做别的院子恐怕也住不下这么些人吧? 看来皇上对她这一胎很重视。 本来有孕的事还没传出去,可这一晌午连搬人出去再迁人进来的,动静闹的实在有些大,后苑里有些人闻到了些苗头,连带着整个后宫都不安宁了起来。 用过午膳后,凤鸾殿的总管太监丁周来了一趟,刚进云烟阁的门就看见了正带人收拾院子的蒋六。两人相视看着谁也没出声,旁人根本想不到这两人不仅认识,还是师徒关系。 皇上听说丁周来了,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对潘振安说让他进来。 丁周进来后先是行礼问安,后说起了来的目的。 皇后也不知是从哪知道的姚才人有孕的事,紧忙着让丁周送了些贺礼来。 落雨接过了丁周身旁太监捧着的盒子,小心翼翼的在皇上与主子面前打开来。 那盒子中是一套描着烫金字的蜡烛,整整八根蜡烛都像茶碗的碗口粗,每根蜡烛底部都印着金字,从右至左是喜乐平安如意吉祥八个字。 这套蜡烛可能是各种蜡烛中最贵重的吧?那金字全是真金化成的金水,落雨都没敢碰,只是托起盒子让皇上过目。 皇上倒是没觉得什么特别,可能是不放心,把潘振安叫过来让他去传太医。 姚楚汐觉得没必要,但也没拦着。 若是她拦了,次数多了皇上会不会觉得她恃宠而骄?会不会觉得她拿腔捏调的不重视皇上的宠爱? 今天当值的是上次来云烟阁的孟太医。 再一次进云烟阁的门,孟太医深深吸了口气。 也不是说给得宠的嫔妃把一次脉就怎么样了,只不过孟太医觉得这种差事值得做,就算把脑袋削个尖也得争一争。 接过蜡烛他也像皇上一样仔细的瞧了瞧,闻过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让落霜去接了碗热水化开了其中一根蜡烛的顶部,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后交了差。 这次来可真不是白来的,皇上让潘振安赏了他好些东西,又让段奎给他送回了太医院。 丁周送完了蜡烛,出云烟阁的路上在蒋六身旁逗留了会儿,蒋六也察觉到了师傅在身后,等丁周走后他四处看了看,也跟着走了出去。 师徒二人到门旁外的位置站定,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师傅这两年多过的怎么样?也不给小的传个信儿。” “没什么大事传信儿给你干嘛?再说要真有那天出了什么事儿你能帮的上什么?”丁周嘴角噙着笑,手指轻点着蒋六的脑袋。 “瞧师傅说的。”蒋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本来今天不用我亲自来的,但我有点事要嘱咐你。”丁周收起了笑容,变的严肃起来。 蒋六也开始配合,收起了笑容。两年不见,师傅要是没有大事不可能特意来一趟“师傅您说。” “小心着些皇后娘娘,她可能会害姚才人,你警醒着点儿。” 蒋六有些一头雾水的听着,听完点了点头,还没等多问一句丁周就走了。 丁周走了没一会儿,太和殿就来人说有个大人上了封折子,好像谈及南边战事,听起来挺急的。 皇上听完应了声,转身交代了姚楚汐几句话,就站起了身。潘振安马上拿来了外服,替皇上穿了起来。 皇上刚走,姚楚汐马上就瘫在了矮塌上,落雨端着水果进来时还吓了一跳。 “小主快起来,可别着了凉。” 姚楚汐被她扶了起来,手搀着手的进了里屋。 “小主是不是累了?想睡一会儿?” “可不,皇上要是再不走我可撑不住了。”姚楚汐有些撒娇的说。 落雨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扶着她坐在了床沿边“那小主就先睡会儿,等用晚膳时奴婢叫您,晚上晚些睡,正好能用点儿宵夜垫垫肚子。” 姚楚汐点了点头,随后眼神落在了床两边的帐子上。 落雨也跟着她一起看向了帐子。 “都怪奴婢,这都快入冬了也没给您换厚帐子。” “不是你的错,现在云烟阁事情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可是小主,去年的那条厚帐子边角处已经碎了,还有的地方被刮坏了,小主可还用?” 落雨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为了皇上。因为主子的性子她了解,不是贪图好物的人,帐子无论怎么损坏只要还能用她就继续用,但是皇上不一样,他若是看见了指不定得多少人跟着受牵连。 就说纪凌海和内宫监的主事,铁定头一个遭殃。 “既然这样明天去找纪公公说一声吧,让他得空了到内宫监领条新的。” 姚楚汐也清楚这种小事的利害。 还好里屋平时没人进,若是有心人看见了还不得以为她失了宠呢?到时候不一定如何做文章呢,那编排出的流言蜚语更是不绝于耳。 “那奴婢知道了,明天一早安排完韩尚宫她们就去。” 第二十五章:门庭若市 第二天一早,云烟阁先先后后的来了人。 姚楚汐刚睡醒时,昕儿和柳儿背着两个布包抬着一口箱子进了云烟阁,看样子行李是不少。收拾的时候苓儿偷瞧了眼,光衣裳就占了一大半。 按理说宫女整天除了穿宫女服还能穿什么?哪里来的这么些衣裳? 最后苓儿也没问出嘴,毕竟事不关己,再说万一是人家攒的出宫物件呢,也跟她不挨着不是? 韩尚宫是赶着蒋六去取早膳的时候来的,只背了个布包,手里提着个布袋。落霜帮她整理被褥时看那布包里只有两件平时换洗的灰青色衣裳和一只铜簪子,那不大的布袋里装的是两本宣纸包着的书,看样子应该不是佛经一类的。 韩尚宫看落霜一直对自己的书好奇,就解释了两句。 “这些书都是写风景的,我进宫前也没往远走过,进了宫更是没出去过,也只能看看书了。” 落霜听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云烟阁人多起来,被褥就不够用了。好在蒋六昨天趁天还没黑带人去内宫监抱来了好些被子褥子。 韩尚宫走路有些一高一低,但不细瞧看不出来,应该是腰有些毛病,连带着腿脚也不灵巧。 落霜特意多抱来层褥子铺在韩尚宫那,担心天冷起来冻坏她。 韩尚宫也明白,笑而不语的注视着落霜忙活的背影。 都收拾好了后,姚楚汐也用过了早膳,韩尚宫就在落霜的带领下进了东殿。 “奴婢给小主请安。”韩尚宫刚进屋,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韩尚宫快起来。”姚楚汐不便起身扶人,只得给了落霜一个眼神,让她扶起韩尚宫。 “落霜,韩尚宫的住处都收拾妥当了?”姚楚汐问道。 “回小主,都收拾妥当了。” 姚楚汐满意的点了点头,仔细端详起了韩尚宫。 那天站在东殿外,还没太注意,眼下离近细看才看到韩尚宫的脖领上有一道浅浅的疤,自左耳根垂下,看样子这疤有些年头了,虽浅了不少,但不难看出以前是多么严重的伤。 “听皇上说韩尚宫以前是伺候太后的,想必定是妥当的。”姚楚汐说。 “是皇上高看奴婢了。”韩尚宫说“小主是个有福的人,奴婢能伺候您真是福气。” “韩尚宫客气了。”姚楚汐伸出手,示意韩尚宫坐下。 韩尚宫也不与她客套,坐在了主塌下面的侧塌上。侧塌面前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茶杯和两样点心。 “这茶喝着清香,入口焦醇,可是放了什么晒干的花?”韩尚宫品了口茶抬起头问。 姚楚汐点了点头。 再然后,落雨带着韩尚宫大约认了认云烟阁的房屋陈设,简单讲了讲主子的习惯喜好。而韩尚宫始终是保持着微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落雨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百花阁的罗美人带着浣清阁的杨才人来了一趟。 姚楚汐刚刚孕吐完,并不是很舒坦,脸都因为孕吐而红了好些。 “小主先在里屋歇歇,奴婢去把罗美人她们挡回去。”韩尚宫说。 这时候韩尚宫的能力就显出来了。 她从里屋走到前屋,端端正正的站在主塌旁,让罗美人和杨才人一度以为她是什么主子,可看打扮又太素静了些,实在不能与主子挂上钩,顶多是个尚宫。 “奴婢请两位主子的安。”韩尚宫并没跪下,只是直着腰板面无表情的说着请安的话。 罗美人先是笑了笑,说道“听说姚才人有孕,我和杨妹妹就想着来看看,也好尽尽心,你家才人可在屋?” “小主在屋里,但小主初次有孕实在辛苦,已经睡下了,约莫着可能用午膳的时辰能醒,两位主子可在此等候?” 此时离用午膳还有两个多时辰,这边又没人请她们入座,难道还站着等候不成?而且罗美人位分又比姚才人要高,怎么可能跌了自己的脸面抬举她? 杨才人脸皮薄,平时又不会说什么客套话,除了嘿嘿笑着接个话头唠都费劲,罗美人这次与她一起来就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伶俐,万一皇上来了不也能挣个好印象不是?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扰姚才人了,等什么时候姚才人身子舒坦再来。”罗美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边说边转身看向了外头候着的宫女,那宫女捧着个盒子走进前屋,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方桌上。 “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还请尚宫替姚才人收下。” 看罗美人的贺礼都送出手了,杨才人也不甘示弱,伸手招呼着自己的宫女进来,又亲手接过了宫女手中的盒子,想着递给韩尚宫。 可偏偏弄巧成拙的是,她这一转身,自己的脚尖踩在了罗美人的裙摆上,两人一起往前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罗美人站定后,嫌弃的白了杨才人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着,心中指不定觉得多丢人。 在前屋伺候的落雪差点笑出了声音,反看韩尚宫,像是没看见二人的丑相一样,依旧一脸严肃的站在那。 这就是韩尚宫与她们这些宫女的区别了吧?韩尚宫一脸严肃的站着,别说是宫女,就连着罗美人也一点错挑不出来,心里咒骂的再厉害表面上也得放尊敬了说。可若是站在那的是落雪,罗美人指不定好脸都不给,非得装腔作势的坐在矮塌上不走不可。 罗美人的性格落雪是知道的,跋扈的不行。做罗才人时还挺温和的,晋了美人后也算是原形毕露了。 可眼下在韩尚宫面前,她也硬气不起来了。 在宫里,尚宫和宫女的级别,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和才人美人比起来都不会弯腰。 两人走了之后,韩尚宫带着落雪把两个盒子打了开。 杨才人送来的是熏香的香炉,刚好比拳头大了一圈,檀紫色的炉子上一圈一圈的小孔,一点儿被熏黑烤黑的痕迹都没有,可想而知是从未用过的。但这东西说名贵也名贵,说不名贵也是正常,毕竟姚楚汐这阶段想用个香炉什么名贵的找不来?只怕她一句话内宫监的总管就得笑呵呵的把最好的香炉送来。 再说,姚楚汐没熏香的习惯,这东西送也是白送。而且就算需要香炉,也不可能随便用她送来的,到时候真出点儿什么事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韩尚宫拿起香炉放在一旁,连看都没再看一眼。落雪倒是挺喜欢那个香炉的,颜色好看形状也别致,像个绽开的莲花。 罗美人送来的盒子比杨才人的大了好些,打开是个青玉的大肚子瓶。这种瓶口细细的由上向下垂着弧线,到中间部分开始鼓了起来,圆圆滚滚的,像是个大胖小子一样。 韩尚宫仔细瞧了瞧这青玉瓶,又用手指弹了弹,随即摇了摇头。 “怎么了韩尚宫?这瓶子不妥?” “你说,这瓶子摆在哪好?”韩尚宫反问她。 一句话把她问懵了,缓了一会儿才说“当然是得摆在前屋了,这罗美人送的东西总不能摆在小主里屋吧?” 韩尚宫笑了笑“这就是了。” 落雪一脸的不知所以。 “你能想到的,罗美人自然也能想到。你可别小瞧了这么个瓶子,玉质通透难得,旁人可不舍得送这个呢。” 落雪还是没懂“那您的意思是罗美人大方?” “如果皇上看见了,保不齐会多嘴问一句,到时候你该如何回答?” 落雪想了想,自己一定得如实回答,否则不就是欺君了吗? “我懂了。”落雪这才反应过来“罗美人送这个的目的是想惹皇上注意?” 韩尚宫笑而不语。 落雪麻利的取来了本子,记上了礼物明细后就把两个盒子放进了库房。 她年纪轻经事少,可比韩尚宫差的远了,那韩尚宫说的话她还不得好好听着? 姚楚汐用了午膳后,前前后后的又来了好些人。 先是秋韵阁的夏才人和宋才人,紧接着连春阁的陈才人和白宝林也来了,正好和先到的两位才人撞到了一块儿。 韩尚宫以姚才人身子骨不舒坦为由全给她们拦在了前屋,就连说话都得压着声。 这并不奇怪,要说现在最得宠的是谁十个人里得有九个说是姚才人,多出来的那个还是刚进宫不了解的。 要是皇上哪次来了,姚楚汐有意无意的说句什么谁谁谁扰了她的安宁,或者都不用深说,只说犯累没胃口,那皇上还不得找她们算账? 宋才人送来的礼物中规中矩,是一块银质的平安锁。用过午膳后落雨就出来替了落雪,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家主子指定喜欢这个。 可是无论皇子公主,出生那天还能带她送来的这个?到时候皇上亲手戴上的不知道比这块好多少。 夏才人可能不太会做事,送来了条玛瑙串,长度正好能绕脖子两圈。但韩尚宫想起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有个妃子拿一条含有麝香的玛瑙串害的一个美人流产。 这东西是绝对近不得姚楚汐身的,无论夏才人有意无意。 第二十六章:庆妃贺礼 连春阁的陈才人送了一盒子滚玉珠。这滚玉珠可以说是很贵重了,一个个圆圆滚滚的看着甚是喜人,打开自己的贺礼盒子时陈才人那股子得意劲儿旁人都看的出来。 再得意又能怎么样?如若不是为了交好姚才人,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宝贝拱手送人? 韩尚宫了解她的那点子心思,但这珠子无论收不收下也不可能再回连春阁了。她现在琢磨的是,这珠子制成什么首饰好,可以制一对耳环,或者什么装饰?总不会白白浪费了这些珠子。 白宝林月例银子比前几个都少,母家又不得力,听说都进宫四五年了也没被传召过,哪里能送什么好东西? 果然,打开盒子时就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盒子里只有一对银环,还是笨重的戴在耳朵上都嫌沉的那种。现在姚楚汐想戴什么样的耳环没有?金的玉的都戴腻了也不会带这么个银环吧? 韩尚宫看夏才人抿着嘴,想乐又不能乐的样子,肯定也觉得这银环可笑。 “白宝林这银环送的可真是时候。”韩尚宫笑着收下了盒子“小主正要制一对银镯子给龙子出生后戴脚上,内宫监一时间还没寻到完整的银环,可能还要费力打银子呢,幸好白宝林送来了。” “是吗。”白宝林声音不大的嘟囔了一声,随即笑了笑。 一旁的几个才人可不高兴了,脸面上虽然依旧笑呵呵的但转身就出了云烟阁。 “韩尚宫为何说小主需要这个?”落雨不解的问。 “你没看到陈才人她们势在必得的样子?”韩尚宫一手托着腰一手整理着礼盒说“白宝林这礼物送的低她们一等,为人处事上就不占上风了,便宜还能都让她们占了去?” 落雨没大听明白,但想着韩尚宫不会害主子,也就没细问。 最后连同着银环,全让韩尚宫放进了库房。 这边还没收拾完,那边福乐宫的人就来了。 来人还是上次那个公公,落雨死盯着他,打心眼里觉得他不能干好事。 “卞公公。”韩尚宫快步从库房走出,微微低身像卞宗宸行了个礼。 “韩尚宫快请起。”卞宗宸虽嘴上客套着,实际上却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挪开。 两人的品阶谁也没高出个什么来,根本没必要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 “卞公公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庆妃娘娘听说姚才人喜获龙子,特意吩咐我送来贺礼,还请姚才人收下。”卞宗宸像是没睡醒一般,半耷拉着眼皮,都不正眼瞧她们。 落雨可知道,他这是故意在不给云烟阁好脸色看。 “那可真不巧,才人她身子不舒坦,正在床上卧着呢,我帮着代收也是一样的。”韩尚宫说。 “那怎么能一样呢。”卞宗宸笑了笑,一脸的轻视“庆妃娘娘特意吩咐说亲手交给姚才人,结果交到了韩尚宫手里,那我回去也没法子交差不是?” 落雨心里只怕要把庆妃骂一万遍了,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一句。 让主子出来领了贺礼倒是没什么,只不过从上午到下午来送贺礼的人那么多,主子一个也没见,唯独见了庆妃的人?那传出去了旁人得怎么议论?名声只怕都得被他们磕碜坏了。 再说,主子现在身子确实不舒坦,要是真出来收礼结果看见什么扰心烦神的东西,那可如何是好? 落雨只得把希望都放在韩尚宫身上了。 就算不收他福乐宫的东西,也不能让自家主子白白叫人轻视了。 “卞公公说的我都懂。”韩尚宫依旧保持着笑容“可姚才人她身子不舒坦,若是因为福乐宫送来的东西而出了什么事,那别说是你在庆妃娘娘面前没法儿交代,就连庆妃娘娘在皇上面前也没法儿交代不是?” 落雨听完真想大叫一声好! 卞宗宸听见这话脸都黑了好些,不过嘴角还撑着些笑意。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把脸皮撕破。 “那我在这儿等等也无妨,还请韩尚宫携着贺礼进去向姚才人通报一声,也算是我尽职了,回去好跟庆妃娘娘交差。” 现在不仅是韩尚宫,就连落雨都知道那礼盒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然为什么非得让姚楚汐亲眼看? 庆妃一定是怕卞宗宸走后姚楚汐连看都不看就将贺礼放进库房,所以让卞宗宸盯着。 正为难时,皇上的御辗突然出现在了云烟阁门前。 卞宗宸皱了皱眉,深低下了头,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现在可由不得他眼皮一耷拉不看人了,在皇上面前还那个眼神不是找死? “你来这儿干嘛?”皇上看见卞宗宸,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不待见。 “回皇上,奴才替庆妃娘娘送贺礼来了。” “哦?”皇上没让众人起身,只是眼神淡淡的围着屋子扫了一圈“姚才人呢?” “小主身子不太舒坦,正在里屋卧着呢。”落雨答。 “既然姚才人身子不舒坦,那你在这等什么呢?”皇上又问起卞宗宸一句。 韩尚宫跪在卞宗宸身旁,余光看见了他额头两边的细汗。 “回皇上,这贺礼为庆妃娘娘精心准备,却担心入不得姚才人的眼,才让奴才过来问问姚才人还满意否,到时候福乐宫再送来贺礼也不迟。” 这果真是个好理由,落雨觉得可以说的过去。 可皇上是那么好糊弄的? “把盒子打开,朕替姚才人把把关。”皇上在潘振安的服侍下脱了外服,坐在了矮塌上,眼神冰冷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卞宗宸。 落雨头一次见皇上这样,大气都不敢喘。 没等卞宗宸说什么,段奎就拿了盒子来,当着皇上的面打开了。 那盒子中的东西落雨再眼熟不过了。 就是上次二皇子生辰时,自家主子劳心劳力亲手做的花灯。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问“这不是云烟阁送去给福乐宫的东西吗?怎的又送回来了?” “奴才...奴才...”卞宗宸发起了抖。 他来之前,庆妃特意问的皇后,皇后说早上又有一批折子进了太和殿,皇上忙的焦头烂额的,应该不会去云烟阁了。 要不是皇后这么说,庆妃怎么敢让他来?又怎么敢为难姚才人? 可眼下?卞宗宸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看来是上次的禁足不够。”皇上有些玩味的笑笑“回去告诉你家娘娘,既然一个月嫌少,那就再加一个月,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算,走吧。” 卞宗宸站起身时腿还打着颤。 “韩尚宫。” “奴婢在。”韩尚宫忙转了身子,面冲着皇上,依旧跪着。 “你年岁不轻了,起身吧。” “是,皇上。”韩尚宫正起身时突然腰疼了一下,差点摔倒再地。落雨赶忙一条腿上前半跪着扶住了她。 “你们都起来吧。”皇上见一屋子的人都跪着,才想起众人还都拘着礼呢。 “朕去看看姚才人,这么大动静怎么还没出来。”皇上的话里透出了些担心,就连脚步都快了许多。 推开里屋的门,落雪和落霜一前一后跪在了地上,轻声说着“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上给了个打住的手势,便走向了床边。 姚楚汐又睡着了。 皇上虽政务繁忙,但心却总惦记着云烟阁,上午听说姚才人已经睡了一觉了,谁知道下午又睡了一觉?皇上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样养胎,哪能养好? 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姚楚汐,等她彻底醒了时,睁眼看见的居然是皇上。她还以为是梦,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眼睛。 “朕来了。”皇上温柔的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揽起了姚楚汐“今天用膳怎么样?可多吃了?” 姚楚汐点了点头“皇上用过午膳没?” “用过了。” “现在什么时辰?”姚楚汐转头问落雪。 “回小主,过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落雪说。 姚楚汐听完便要下床,落霜马上拿了鞋子过来,替主子穿好,又扶着主子下了床。 “你身子好些没?”皇上问。 “好多了,本也没什么严重的事,是落雨她们太担心了,就一直哄着臣妾睡觉来着。” 皇上笑了笑,没再接话。 用晚膳前借着天还亮着,皇上带着姚楚汐去了趟御花园。 何婕妤正和姜昭仪赏着花,离远就看见了潘振安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过来。 难道是皇上来了?何婕妤止不住的兴奋。 “奴才给何婕妤请安,给姜昭仪请安。” 何婕妤正要问一句皇上的事,紧接着潘振安就说了句皇上让他过来‘清场’。 一句清场,就算何婕妤再不想走,姜昭仪也拉着她退下了。 两人退到旁侧,眼看着皇上走了过来。 与皇上在一起的,正是姚楚汐。 出来前落雨给主子换了身新衣裳。上身是暗色团花底子的宫装,下身是深青色绣合欢花的襦裙,宫装外还套了件脖领带绒毛的浅青色薄褂子。 第二十七章:德妃贺礼 何婕妤一直死盯着姚楚汐,可对方却并没看见她。 真让人觉得唏嘘。 皇上带着姚楚汐在御花园简单走了会儿,等蒋六来寻说晚膳到了时才回去。 袁绍佞自打知道了姚才人有孕后,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到菜品主食小到羹饮点心,全部是他亲手做的,旁人都不让插手。 这也是潘振安最放心的一点。 袁绍佞精心一些,他就能轻松一些。 晚膳上了四道菜,一道鸡汤,和两道点心。主食是一小碗混沌。 那混沌比平时吃的要小跟多,也就不到两个拇指盖大,一口一个小巧玲珑。 姚楚汐不等侍膳太监夹什么菜,先是捧起了小碗,捏着勺子舀起了一个混沌,急忙塞进了嘴里。 断断续续几乎睡了一天,姚楚汐真是觉得饿了。 那混沌入了嘴后,随着牙齿把面皮咬破,汤汁流了出来,瞬间鲜香充斥了整个嘴巴。 用过晚膳后皇上又留了会儿,陪着姚楚汐说了会儿话。 他这才留意到了里屋的床帐子。 内宫监哪里敢糊弄云烟阁的姚才人?要是姚楚汐贪图好物特意在皇上面前提起一句,那内宫监总管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所以纪凌海说云烟阁床帐子坏的不能用了时,内宫监总管马上去库房取出了新帐子,叫人送去了云烟阁。 这帐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雪影纱。 刚送来时落雨她们倒是没觉得这帐子有什么不同,这会儿天黑了月光映到帐子上才看出来为何叫雪影纱。 雪影纱很厚,但是还能把月光柔和的照射在床铺里,真是让姚楚汐吃了一惊。 听纪凌海转述说,等到冬天雪下起了,在月光照射下床铺里也会映有丝丝雪影呢。 可能是白天睡的多了,这会儿还有些睡不着。 姚楚汐起身把床边的蜡烛点着,屋外守夜的落霜听见了声音,披了件褂子进了里屋。 “小主怎么了?” 姚楚汐转过头笑了笑“没什么,你去睡吧,我坐一会儿。” 落霜取来一件衣裳披在了姚楚汐身后“小主可是白天睡的多了,现在睡不着了?” 姚楚汐点了点头。 “依奴婢看,小主还是试试睡吧,不然白天可得犯困呢。” 姚楚汐也这样觉得,总不能以后都黑天不睡白天睡吧?这黑白不颠倒过来了?她倒是没什么可肚子里的孩子可吃不消。 “那你先去睡吧,我这就睡了。” 落霜听完应了一声,给姚楚汐倒了杯温水,转身出了里屋,小心的带上了门。 等落霜走后,姚楚汐拿起了杯子,小喝了一口。 接着走到了桌边,抽出椅子坐着,顺带着拉了拉肩上的衣裳。 这孩子可能在明年的七八月出生,那可正是个热天呢,姚楚汐每每想到这儿还有些担心。 她这几天一直在愁,孩子的名字取什么好? 虽然名字大多都是皇上取,可她还是想尽尽心。这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撒手不管全扔给皇上呢? 但她这就是瞎担心了,就算她取出了自己喜欢的名字,皇上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再说,那给皇室取名的人哪里敢瞎凑合? 落霜见里屋还一直亮着,又下了地,隔着门说“小主,夜深了,歇了吧。睡不着您可以闭着眼睛想些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姚楚汐在里屋答应了一声,脱鞋上了床。 这一盖上被子,她倒是来了困意。 若是平时,她可很少在白天睡觉,晚上也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这一睡可是得把两个人的觉都睡出来呢。 隔着被子轻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姚楚汐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这里现在有一个小生命,一个与她与皇上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第二天一早,姚楚汐刚用过早膳,云烟阁就开始热闹了。 先是萧美人来了一趟,连送礼带叙旧的,唠了好一会儿才走。 她这回搬去了无忧阁,与孟才人同住。 姚楚汐这才想起,无忧阁里还有位孟才人。 这孟才人是前阵子刚晋封为才人的,之前好像是位宝林。萧美人说她性子不错,两人挺合得来,还说得空了带着孟才人到云烟阁来认认门。 萧美人如今可不摆谱了。不像是之前刚搬到云烟阁时,整天对着姚楚汐板着脸。 时候久了,她觉得自己放下了好些东西,心里也轻快了不少。 萧美人这次没送来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只是一把折扇,扇面上是一副雪景图,是萧美人这两天画出来的,扇子柄上还吊着个坠子,好像也是萧美人的什么物件。 这折扇不贵重,但情谊不轻,姚楚汐也就直接收下了。 萧美人走后,落雪进来麻利的收拾了点心盘子和茶碗茶杯。 紧接着倾羽阁的秦才人和钱宝林,还有浣清阁的周宝林前前后后的到了云烟阁。 她们很可能知道萧美人来时姚楚汐出来见了,那就没办法挡她们了,姚楚汐也只得出来。 等几人走后,姚楚汐觉得天天这么养着趴着不是太好,就穿了件薄斗篷到院子里走一走。 蒋六正带着两个小太监在草丛里逗蚂蚱,看见主子出来了忙扔下了手里的草棍,还顺手怼了怼旁边的小太监,抬起头来对着姚楚汐嘿嘿笑了笑。 “你们干嘛呢?”姚楚汐问道,往前一步步的走着,这边落雪正好从侧屋出来,可觉得了不得,快步走着扶住了姚楚汐。 像是现在让她自己一个人走着会摔跤一样,姚楚汐倒是觉得无奈。 “回小主,奴才看这草都快枯的差不多了,就想带人收拾了,可这一收拾不得了,居然抓着个蚂蚱!现在这时候蚂蚱可都没的差不多了呢!”蒋六越说越激动,回身要抓那只蚂蚱给姚楚汐看。 那景象像是个小孩子找到了心爱的宝贝。 姚楚汐心想,没记错的话,蒋六今年也才将将十七岁,还算是个孩子。 这边蒋六一回头,蚂蚱可不等他了,赶快跑掉了。 主仆几人在院子中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注意到几个人快进了云烟阁的门。 “奴婢给姚才人请安!”一个尚宫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宫女走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看那宫女的穿戴打扮,应该是东宫的人。 “起来吧。” “谢才人。”那尚宫起身后,接过了身后宫女手中捧着的盒子“奴婢奉凝寿宫德妃娘娘的意思来云烟阁送贺礼,还请姚才人收下。” 姚楚汐看了眼落雨,落雨随即明白了,快步走过去接了盒子。 那尚宫走后众人回了东殿。 “奴婢之前听人说,那德妃娘娘好像怀过两个孩子呢,后来也不知为何,全没保住。”落雪嘟囔着说。 这边她刚说完,那边落雨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自家主子还怀着龙胎呢,她说这话也不怕冲撞了主子。 落雨真是觉得她不懂事。同样的事放在落霜身上,她就不可能像落雪一样舌头长什么都说。 “那德妃娘娘也是个苦命的。”姚楚汐边说着边打开了盒子。 这盒子与别人送来的不同。它不像那些盒子又高又鼓,看着就好像装了不少东西。这盒子薄的很,也就一寸厚,长度倒是与那些盒子差不多。 姚楚汐挺好奇的,这么个扁长的盒子,能装下什么? 结果这一打开,可真是惹的落雨几个都长大了嘴巴。 从左至右放着的全是金器,什么手环脚环平安锁,还有用好几只金环串成的金圈,全是给孩子用的东西。 虽说在宫里金子并没贵重多少,但要是用纯金打出什么些又小又细致的东西,那绝对不是件简单事。 孩子出生时基本不会佩戴纯金的东西,但用金子打造出这些东西,也算是图个吉利。 看样子德妃娘娘她真的很喜欢孩子。 姚楚汐看这盒子一时语塞起来,怔了一会儿才说“收进库房吧。” 落雨麻利的盖上了盒子盖,小心的捧着盒子放进了库房。 才没几天,这库房就被各处的贺礼塞满了,算上之前皇上赏的,一开门都没了落脚的地儿。 落雨叹了口气,想着一会儿找韩尚宫和主子商量商量,把西殿的库房打开,以后再有赏赐什么的往那里放。 下午的时候皇上没来,倒是段奎来过一趟,仔细的问了问姚楚汐身子情况,问了问用膳睡觉都好不好,韩尚宫如实答了。 段奎那是潘振安亲徒弟,就像是儿子一样。而潘振安只为皇上做事,那段奎过来再靠谱不过了。 跟他说,就是间接的告诉皇上。 姚楚汐知道这段日子因为南边战事的事儿,皇上忙的很,不可能时时顾得上她。 段奎这次来还亲自端了个不大的盅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方桌上“这是皇上叫司膳房做的红枣鹌鹑,给才人补身。” 姚楚汐笑呵呵的谢了恩,又坐回了矮塌。 等段奎走后,落雨捏着帕子打开了盅子,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皇上对小主当真是有心。”韩尚宫说。 岂止是有心?皇上可没这样宠过谁! 第二十八章:揽月死人 姚楚汐用了晚膳好一会儿,坐在窗子边看了会儿书,落雨没让开窗子,说怕主子着了凉,但韩尚宫觉得不然。 她拿起一件薄斗篷披在主子身后,然后打开了一拳宽的窗缝。 落雨很不理解,但听韩尚宫讲两句后,也就明白了。 “小主之前发过烧,平时必须注意屋子里换气,小主也得时时透气也省着出去溜达了不是?” 韩尚宫说完,又点上了根长蜡烛,往姚楚汐眼前凑了凑“小主小心看伤了眼。” 韩尚宫前脚出门,后脚落雨也跟了出来。 “韩尚宫,您找我?” “一会儿你进去,把之前那根短蜡挪远点,省着呛着小主,窗子暂且别关,等小主入寝了再关。” 落雨应了一声“韩尚宫思路周全,挺晚了,您回去歇了吧,这有我呢。” 夜深了,姚楚汐将没合上的书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起身准备睡觉。 落雨先是扶着她到床上,紧接着关严了窗子,吹灭了桌面上的蜡烛。 “小主还用点儿宵夜吗?韩尚宫方才叫人热的,现在这会儿刚刚好。” 姚楚汐看了会儿书,倒没觉得饿没饿。可这下听完落雨说有宵夜,居然感觉肚子空了。 说不上是饿,就是还想再吃几口。 过一会儿落雨端着个方盘进了里屋,方盘中是桂花糕和煎的微黄的小包子。 姚楚汐先是尝了尝桂花糕,觉得有些偏甜腻,紧接着尝了口小包子。包子鲜香的馅正融合了桂花糕的甜腻味儿,刚刚好。 “这宵夜是韩尚宫安排的?”姚楚汐问道。 “可不,小主用着怎么样?” 姚楚汐没说话,但看那嘴巴塞满的样子无非是最好的证明了。 韩尚宫嘱咐落雨说别让主子都吃光了,省着睡着了积食。落雨这边看主子都吃了小半盘了,马上出声阻止。 最后姚楚汐喝了杯白水,又漱了漱口才睡觉。 一觉醒来,姚楚汐觉得云烟阁好像有些不同。 说不上哪里不同,但是看着每个人都好像有心事似的。 就说落霜吧,平时又懂事又稳重,可今天也有了把水倒出杯子的时候。 再说蒋六,两年多来传膳基本都是他的事,可今天却把早膳落了一盒在司膳房,幸好现在云烟阁人手充足,马上打发另一个太监去取了回来。 还有最藏不住事的落雪,一早下来好像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心事,一直探头探脑的往云烟阁外边看。 “落雪,你今天是怎么了?”姚楚汐问。 落雪迟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主子问她话呢。紧接着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说不明白了话。 “这丫头早上丢了个帕子在门外,担心别人捡了去又担心一直找不到,没误了小主的事儿吧?”韩尚宫过来问。 落雪悄悄的松了口气。 要不是韩尚宫,落雪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帕子丢了就丢了,我那儿多的是,你得空了去挑一条喜欢的拿去用。”姚楚汐说。 这边落雪刚圆过去,那边苓儿就一头撞进来了。 姚楚汐用过早膳想着到院子里走走,可还没等出东殿的门儿就听见苓儿在门外小声说着话。 “我刚才过去看了眼,尸体拉走了,纪总管不让芬儿哭,因为掉眼泪还打了她一巴掌呢。” 话音刚落,韩尚宫两步走过去抬起她的脸就给了一巴掌“打哪儿听来的闲话到小主门前儿说来了?离远了些,冲撞到小主身子你几条命赔的起?” 苓儿有些不服韩尚宫,正想和她对付两句,可看到了她身后的主子,马上低下了脸,不敢多说一个字。 别说是苓儿,就连一旁的落雨也第一次见到韩尚宫动气。 但这事是个大事,韩尚宫交代云烟阁上下都得把嘴巴闭紧了。有孕的时候出人命是多大忌讳不说,死的人还偏偏与主子认得,光认得不说还住在隔壁,怎么让人不揪心? 姚楚汐没听清苓儿的话,想着叫住与苓儿一起说话的小太监,可那太监一溜烟跑不见了。 姚楚汐觉得不对劲,就连在院子里散步时,看见门前过路的小宫女太监全是低着头急匆匆的走,谁也没敢多出一点儿声,好像云烟阁是什么惹人忌讳的地界。 “今天是怎么了?人人都那么奇怪?”姚楚汐问。 “小主何以这样问?”韩尚宫说“小主怀有龙嗣,云烟阁这上上下下都得悬着脑袋伺候小主,战战兢兢实属正常,小主怎么瞎想起了。” 姚楚汐没出声,简单走了走就回东殿了。 下午皇上来了一趟。 皇上这次来可没白来,光赏赐就送来了十二件,还亲手递给姚楚汐一条开过光的佛珠。 姚楚汐这才发现,不仅是宫女太监奇怪,就连皇上都奇怪。 但她没细问,既然韩尚宫与皇上有意瞒着,自然是为了她好,怎么能不识抬举呢? 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人来。没了送礼的庆贺的,没了装作和善蓄意揣摩她的,还真是让姚楚汐松了口气。 三天后,云烟阁的宫人才算是正常了些。 这天也是没什么人来,一直到快用晚膳的时辰,何婕妤来了一趟。 “早就想着来看看妹妹了,一直没得空,这都要用晚膳了才来,妹妹不怪姐姐吧?”何婕妤大摇大摆的从云烟阁门口走进来,宫人们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给何婕妤请安。” 姚楚汐见何婕妤来了,在落雨的搀扶下从矮塌上起身,行了个礼。 落雨一看何婕妤那张嘴脸就气。 可韩尚宫这会儿没在,去尚衣监帮着主子选衣裳布料去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光靠主子和她,如何对付的了品阶高太多的何婕妤? “何婕妤远道而来,嫔妾有失远迎。”姚楚汐说。 “妹妹说的哪里话?”何婕妤倒是不客气,看都没看云烟阁里正跪着的宫人们,直接坐在了侧塌上“我这次来随便带了些东西,还请妹妹别嫌弃。” 落雨此时屏住呼吸,紧张的不行。 谁知道何婕妤又打着什么算盘?只怕那贺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说,上次御花园那件事,主子与何婕妤谁也没分出个输赢,这有个孩子就能令何婕妤变好?绝对不可能的! “婕妤挑选的自然是好的。”姚楚汐说完手轻抬了下,落雨赶紧接过贺礼。 那贺礼中的物件正驳了落雨的想法,只是一对金镶玉的镯子。 落雨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不对,何婕妤怎么可能自降身价拉下脸来云烟阁?又送给主子这样贵重的贺礼? 怎么想都不对劲。 此时云烟阁的人除了落雨还没有起身的。 “瞧嫔妾多不会做事,何婕妤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没准备。”姚楚汐笑了笑,紧接着冲着跪着的宫女太监说“你们都起来吧。” 落雪和蒋六几人麻利的起身,自己忙自己的。 但大家不约而同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屋何婕妤身上。 落霜捡了茶杯奉了茶进去,正对上了何婕妤的目光。 “我看这小宫女相貌不俗,妹妹当真是大胆。” 这算什么?挑拨离间? 姚楚汐可不会信她的话。 落雨依旧站在姚楚汐身后,万一何婕妤做了什么,她就算豁出命也得冲上前去帮主子挡住了。 可谁能先想到,有些东西根本就不是能挡的住的。 “我看妹妹现在身怀龙子,真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可惜了揽月阁那位舒才人,年纪轻轻就去了。”何婕妤轻轻捏着茶杯盖子,撇了撇茶叶,眼神还时不时抬起看一眼姚楚汐“我想那位舒才人若是没得顽症的话,宠爱应该不会比妹妹少吧,真是可惜了!” 姚楚汐先前没听懂,紧接着明白了,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住,掉在腿上,瞬间温热的白水打湿了裙子。 “婕妤方才说什么?” “妹妹不知道吗?”何婕妤装作无辜说“揽月阁的舒才人前几天没了,我以为妹妹你知道呢,都怪我多嘴了。” 那何婕妤边说边掩了掩嘴,止不住的笑意。 落雨边收拾着杯子,边出言安慰着姚楚汐,可见效甚微。 姚楚汐踉跄着起身,快步往云烟阁门外走。 落霜和落雪赶快一边一个迎上来扶住了姚楚汐。 “婕妤说的是什么话?就不怕皇上怪罪吗?”落雨猛的站起身说。 “我怎么知道你家主子与舒才人关系如何?皇上又没下令不让人说这事,你哪里敢教训我?”何婕妤边说边放下了茶杯,一脸得意的说“既然姚才人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告诉你家主子,我先回去了。” 何婕妤前脚刚走,后脚姚楚汐回了云烟阁。 她只走进了东殿,随即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几人扶着主子到里屋歇着,关上门落雨拉着落霜出来,询问在揽月阁的事。 “那西殿都没人了,舒才人前几天抬出去后宫女太监好像都被遣去各处了,小主也没掉泪,只是嘴里念叨着芬儿。” 落雨说“眼下先等着韩尚宫回来吧,等她回来研究下用不用告诉皇上。” 第二十九章:婕妤受罚 韩尚宫是赶着晚膳到了时回来的。 何婕妤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蒋六听了落雨的话特意跑去尚衣监告诉的她。 “小主?”韩尚宫跪在了地上“这事是奴婢的不对,瞒了小主,请小主责罚。” 姚楚汐缓缓的转过了头,轻扶起了韩尚宫“这事与你无关。” “小主不能这样,不正钻了何婕妤的圈子!”落雪在一旁说。 落雨使了个眼神,落雪有些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舒才人命数不好,不是小主的错,世人总会有去的那天,只是早晚的事儿,小主别伤心。”韩尚宫又劝着说。 姚楚汐只点了点头。 这边落霜已经把晚膳摆好了,可姚楚汐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小主,您快用膳吧,不然您的身子可吃不消呢。”落雨双手递上了筷子。 这边姚楚汐刚抬起手要接筷子,紧接着捂住了嘴,落霜赶快取来了银盆接着。 像往常一样,姚楚汐并没吐出来什么。 伸手摸了摸胸口顺顺气,姚楚汐又喝了口温水定了定神。 “小主,要不您先用膳?”这边落雨又问。 “你一会儿去纪总管那问一声,揽月阁的芬儿被遣去哪了。”姚楚汐说完,接了筷子,可筷子刚举起来又放回了桌面上,可见是吃不下东西。 潘振安这边也得了消息。 倒不是这消息传的快,而是他让人一直盯着云烟阁呢。 真要是哪天姚才人出了什么事,那他也得跟着遭殃,准保得落下个监管不力的罪。 纪凌海又何尝不怕?也吩咐了人盯着云烟阁。 这后苑的人和太和殿的人,两拨一块儿盯着云烟阁,倒还认识上了。 除了纪凌海和潘振安这几位有人脉有手段的,后苑里的人也有几位知道的。 可谁知道了能有什么用?她们不仅不会盼着姚楚汐好,甚至都希望她与她那肚子里的短命鬼出什么事,省着再霸占着皇上。 这个时候后苑中人难得的上下一心,恨不得人人使上一份力。 可求佛也好,口头咒骂也好,那都是关了房门也得压着声说的,谁敢在宫道上大声嚷嚷?准保是不想活了。 “皇上?”潘振安小心翼翼的说。 “有事?”皇上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并未合上。 “何婕妤方才去了云烟阁一趟。” “然后呢?”皇上脸面上没起多大的波澜,只是站起了身,看样子是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姚才人紧接着去了揽月阁一趟,奴才想着应该是舒才人的事儿。”潘振安边说边取来了皇上的外服。 这阵子天越来越凉,外服外还得穿件薄斗篷,否则非得被吹出病不可。 皇上听完他的话顿了顿,转过身看着他问“云烟阁的人呢?没拦着?” “哪敢不拦呢?”潘振安继续做着替皇上更衣的活儿,但心中清楚此时的皇上正是火头上,所以做事更加小心了“云烟阁的韩尚宫那会儿正好去了尚衣监,好像是给姚才人选衣裳料子去了,何婕妤就是那会儿进去的,一院子的太监宫女谁能敢说什么?” 潘振安知道,越这样说皇上越会生何婕妤的气。 “摆驾永祥宫。”皇上边说边往外走,潘振安连忙招呼着段奎把御辗备好。 这边何婕妤回到永祥宫差点笑歪了牙。 “看姚才人那个样儿我心里就舒坦,居然敢在御花园跟我顶嘴,真把自己当掰蒜了!” “小主...”何婕妤的宫女如迎有些怕的说“要是皇上知道了...” “怕什么?”何婕妤一脸的无所谓“这事儿皇上若真不想让她知道,大可直接下旨让旁人闭嘴,可他没有,我说一嘴又怎么了?” “小主...可姚才人要是在皇上面前告您一状,那皇上不得生您的气?” “姚才人她只是个才人,仗着得宠想告我的状?别说是后宫里的人能怎么说她,就连皇上都会在心里存个疙瘩。” 她曾经就跟皇上告过别的嫔妃的状,可皇上非但不管还训斥了她。这她才知道皇上不喜后宫里你惹我我惹她的烦心事,那姚才人若是真告了状,皇上也不会管的吧?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皇后。 可她忘记了,她也并不是姚才人。 “她这会儿肯定连晚膳都吃不下去了。”何婕妤止不住的笑“怀着孩子又怎么样?隔壁死了人她还能安生的养胎?” 果真应了何婕妤的猜想,姚楚汐的晚膳只吃了一点点,还是韩尚宫硬劝着吃下去的。 要不然怎么说这些话烦人呢?本来两人没什么深交,可好歹也认得,又住在一块,总会有些脸缘。这人说没就没了,还赶着有孕,得犯多大的忌讳?无论是别人说还是自己想,都会觉得有些后怕。 再说,舒才人偏偏同她认得。人在时还不觉得怎么感情好,人没了才感到惋惜和难过,不正中了何婕妤下怀? 落雨这边正劝着让主子再多吃两口,那边皇上就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姚楚汐自说自话着,扶着落雨迎了出去。 “你快进去,外面凉。”刚打开门姚楚汐就遇到了皇上,皇上伸手拥住了她,两人一起小步往屋里挪着。 “您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皇上边说边看了眼方桌上的晚膳。 这早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可那方桌上像是没人动过一样,菜品精致却无人欣赏。 “晚膳用过没呢?” 姚楚汐没出声。 皇上拉住姚楚汐的手,脚步特意放慢,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矮塌旁坐下。 “朕还没用呢,你可陪朕?” 姚楚汐点了点头。 落雨带着人撤了方桌上已经冷了的晚膳,又让蒋六去司膳房传了膳。 “何婕妤都与你说什么了?”皇上突然问起。 姚楚汐怔了怔“皇上是怎么知道何婕妤来过的?” “朕方才到永祥宫了。” 姚楚汐没出声,心里又涌起一阵难过。 说不上是为了舒才人,就是觉得压抑,特别不舒服。 “她说什么你都不必当真,舒才人的事儿朕知道,她走的安详,一点痛苦都没有。” 皇上不会骗人,这事是纪凌尘亲口说的,他也就原话说给姚楚汐听,只为了她能宽心。 “臣妾知道。” “那你还为了什么难过?” 姚楚汐轻轻摇了摇头,自己都不清楚为了什么难过,又怎么说的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皇上可知道揽月阁有个宫女叫芬儿,她被遣去了哪?” 主子没了的宫女,基本都被遣去了干粗活,或者被哪个主子再挑去,总之还没有之前的日子过的舒坦。 舒才人就是怕这个,怕自己没了后芬儿受人欺负压迫。 “这朕不知道,不过可以问问纪凌海,怎么?你喜欢那个宫女?” “嗯,她...挺懂事的...” 皇上没再说话,也算是默认了姚楚汐没讲出口的事。 大约是舒才人拜托给她的事吧。 果真是个好性子的人。 皇上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慧眼识珠的能力,可与姚楚汐在一块后,他才发现曾经那些个女子,都白宠了。 一直到皇上用过晚膳回太和殿,姚楚汐也没问一句在永祥宫里发生了什么。 可她不问,不代表韩尚宫不问。 潘振安与她还算是有些交情,这事问他最是妥当。 “我可很少看皇上这么生气,上一次还是福乐宫的事,那次可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皇上...”潘振安意识到跑了题,又说了回来“何婕妤一口咬定不是故意的,只是无心之失,可是谁能信?皇上他都不信,罚了俸又禁了足。也多亏姚才人没事,不然皇上可不能这样草草处罚了事。” “皇上心里有小主,只盼着龙子能平安降生,到时候也能省下心来。”韩尚宫说完,皇上从东殿走出,叫她过来嘱咐了些事。 姚楚汐之前没吃几口,可皇上来了她不吃也得吃了,再者说,她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第二天,落雨起了个大早到纪凌海的管事房等着。 求人办事必须要拿出诚意来,她明白。 就算现在主子得宠,她也不敢忘了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在外头更是不敢摆谱。 纪凌海听太监说云烟阁的人在外头等着,赶紧起身穿衣裳。落雨并没等多久,纪凌海很快就出来了。 “纪公公。” “原来是落雨姑娘。”纪凌海笑了笑“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次来是我家小主有些事麻烦纪公公,还请公公给个方便,帮着打听打听。” 纪凌海一听这话可乐了,姚才人有事麻烦他?那就是两人的关系又近一步了! 虽然管着整个后苑大小事,但纪凌海知道,要是没意外,这一辈子都得守着这个后苑。旁人听起来挺威风的差事,到了纪凌海这儿,可没那么好。 谁不想爬的再高点?要是人人都能像潘振安一样伺候着皇上,那也算另当别论了。可偏偏只是个管着后苑的总管,往上升是实在没什么可升的,不就需要个贵人吗? 第三十章:才人摔倒 果然这事问纪凌海是问对人了,早膳的时辰刚过芬儿就进了云烟阁。 之前好像是玟萃阁的修才人把芬儿要了去,但纪凌海做事稳妥,两句话就得让修才人乖乖松口,把芬儿退回去。 修才人也知道不是姚才人的对手,再说人家怀有龙胎,自己就算有俩脑袋也不能硬往上撞吧? 就当是卖个人情给姚才人,她还不得记着自己的好? 以前芬儿与姚楚汐不常见面,就算见面了两人也没接触过。这姚楚汐才明白,为什么舒才人独独喜欢芬儿,现在接触过了,就连她都对芬儿有好感了。 芬儿属于那种不爱说话的人,但是特别会做事明事理。从进了云烟阁后一直低眉顺眼的,韩尚宫亲眼看见苓儿指使她做自己的活计,她也一句没说接了那一大盆的衣裳。 最后韩尚宫出面训斥了苓儿,还让她把云烟阁上下的衣裳都洗了才算了事。 如果芬儿一直这样好性子被欺负,岂不是姚楚汐要辜负了舒才人的嘱托? 所以用午膳的时候她想了想,选定了落霞二字准备给芬儿改名字,与落雨她们的名字正好都是雨字头。 主子改名这种殊荣听起来没什么,但在生活里管用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大宫女才能被主子改名字。换种说法就是改了名字,也算是被自家主子接受了。 日子无声无息的过去几天,天气又冷了好些。众人都感受的到,落雨和落雪已经开始备宫人的冬衣了,主子就交给了韩尚宫带着落霜落霞伺候。 转眼已经十月末了,宫人的冬衣一批一批的进了云烟阁。关尚宫不敢马虎,也带着人大箱小箱的往云烟阁搬。 落霜问了落雨,把主子衣橱里的薄衣裳全放进了库房,不太大的衣橱里塞满了关尚宫拿来的新衣裳。 看主子如今的荣宠,以后这新衣裳只会多不会少,看来是要打一个新衣橱了。 这天早上韩尚宫得了个消息。 那消息是蒋六取早膳的时候听说的,袁绍佞亲口告诉他的,应该不会假。 要是别的事蒋六可不会告诉韩尚宫,那不是添事吗?虽然现在云烟阁人手够用,但大小事韩尚宫都得盯着,有的错了的马虎的韩尚宫还得教,实在分不开神。 这好不容易来了位年岁大阅历多的尚宫,落雨落雪她们可都是卯着劲学,大到什么为人处事的道理,什么事怎么做妥当,小到衣裳破了怎么补看不出痕迹,发鬓怎么梳最漂亮,这些还没与主子扯上关系呢,就足够韩尚宫忙的了。 但这事不仅与云烟阁扯上关系了,还很可能是对方给主子设的套。 “韩尚宫,您说这事怎么办?用不用跟小主说一声?”蒋六问。 “依我看。”韩尚宫不紧不慢的说“这事说大了是大事,说小了又是小事,就看你怎么想。” 蒋六一时没听懂韩尚宫的话,正发着懵。 “你呀,还是没看透。”韩尚宫温和的笑了笑“这事发生在云烟阁门前是为了什么?还正是晚上关了大门的时候?云烟阁的人怎么一个也不知道?后苑里的人却一早知道了个遍?” “许是...”蒋六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猛地拍了下脑袋“您的意思是赵才人故意的?” 韩尚宫没说话,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袁总管以为我知道,特意问了我一句,说外边都传是咱小主嫉妒赵才人才安排人推的她,可我都不知道有这事,再说咱小主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当然,关上大门外边发生什么云烟阁里的人都不知道。再说,哪有人半夜到外边溜达?别说是她故意摔一跤,就算是真有人推她都活该! 这阵子姚楚汐有孕,赵才人也就承了两天宠,伴过两次驾,有什么好值得姚楚汐嫉妒的?还在云烟阁门前推她? 赵才人说只是自己摔了一跤,也说不好有没有人推她,手下宫女好像看见了个模糊的人影儿,这么一说旁人更是要瞎想了。一时间什么姚才人安排人夜袭赵才人,姚才人有孕怕其他人得宠出于嫉妒推了赵才人一把的话传遍了后苑。 要不是韩尚宫说了这几句点了点蒋六,他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推了赵才人还把脏水泼在自家主子身上呢。 “那您方才为何说是小事?”蒋六又问。 “这事若想彻底消停,就必须闹大。”韩尚宫说。 确实,最令人怕的不就是流言蜚语吗?无论你躲着还是坦然面对总会有人不信任你出言诋毁,女人一嫉妒起来什么话说不出来? 但是这事闹大了就不一样了。 纪凌海可把这后苑看的死死的,还有个老谋深算的潘振安派人在这盯着,什么事能逃的过他俩? 如果真是姚才人安排人推的赵才人,那为何漏洞百出?总不会有人傻到在自己家门前伤人吧? 等皇上出手整治的时候,谁还敢顶风跟姚才人作对?就不怕惹皇上动怒? 但皇上知道是皇上知道,姚楚汐现在可不能知道这事。 所以在她用早膳时韩尚宫把云烟阁的人基本都叫了来,嘱咐说谁舌头长就不用待在云烟阁了。 韩尚宫说这话时一点儿好脸都没有,冷冰冰的板着脸。 上次舒才人那事本来不应该让姚楚汐知道,可防着宫人却没防着何婕妤,加上那天韩尚宫没在,这才让何婕妤钻了空子。 这种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午后又有人来看姚楚汐,韩尚宫全给挡回去了,只留她们在前屋喝茶,连面儿都没见上姚楚汐。 前几天也几乎是这样,能不见就不见,就算见了也只是应付几句,坐都没坐一会儿落雨就扶着姚楚汐回了里屋。 倒不是说她有孕后就一直在里屋养胎,那别说是养胎了,就连成人不也得憋坏了? 所以每天韩尚宫都带着姚楚汐去御花园走走,阳光足的时候到廊前坐坐晒一晒太阳,用膳后在云烟阁院里走走消食。 这姚楚汐刚用过午膳,本来韩尚宫要带她走一走的,可赵才人却来了。 姚楚汐正在里屋歇着,准备换身衣裳,落雨听了韩尚宫的话死死的把着里屋门儿,说是外边天气不太好,今天先不走了。 姚楚汐有些坐不住,落雨就陪着她绣花样。 这可就显出来韩尚宫平时教她的东西了。 赵才人走路明显与平时不同,也不知道是摔坏了还是装出来的。 “奴婢给赵才人请安。”韩尚宫站着说。 说白了,给她请安已经是抬举她了。 “尚宫有礼。”赵才人几步进了前屋,眼神忽闪忽闪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像是在找着什么。 “才人在找什么?”韩尚宫不与她客套,直接把她那点小心思掏在了明面上说。 赵才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打姚才人有孕后我一直想来看看的,但一直没得空,今天才准备完贺礼,算算日子都两个月了,可真不好意思。” 平时没空,就今天得空了?可真是没摔坏她,没把她那点子心思都摔没了。 韩尚宫招呼着落雪给赵才人上茶,可落雪哪是心甘情愿的?捧着方盘进来时特意用力放在了方桌上,嘭的一声吓了赵才人一跳。 这韩尚宫都不管。 不知道赵才人是怀着多歹毒的心思呢,凭什么给她好脸? “姚才人呢?怎么没见她?”赵才人问。 “小主用过午膳进屋午睡了,有孕的人要多歇歇,若是为了才人将小主叫醒,只怕会惹的小主身子不痛快。”韩尚宫说。 显然赵才人是踩着用午膳的时辰来的,幸好姚楚汐那阵正好进里屋换衣裳去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赵才人边说边接过了手下宫女带来的贺礼,站起身递给了韩尚宫。 可韩尚宫没接,反而是落霞从一旁走来,接了赵才人手里的盒子。 赵才人那一刻脸明显僵硬了,连一直挂在脸上的笑都不自然了许多。 前边往云烟阁泼脏水,后边马上来这装好人? 韩尚宫可没那么好糊弄。 盒子里的东西倒算是中规中矩,是一对青玉的镯子。 “奴婢替小主谢才人好意。”韩尚宫依旧板着脸说。 无论如何,面上的客套还是要继续的。 不然等赵才人出了云烟阁的门,还不得传出什么姚才人自知理亏给赵才人脸色看的话? 对她好了觉得委屈,对她不好又明知她会乱说,这就是流言的可怕。 赵才人坐了会儿就走了,蒋六跟了两步,说她一瘸一拐的转了弯,说不好是不是装的。 韩尚宫没出声,让落雪把镯子放进了库房。 下午韩尚宫跟着姚楚汐到御花园走了走。御花园的花已经凋的差不多了,在那散步不算是赏景,就是觉得那安静,时不时的飞来两只圆滚滚的麻雀,看着挺喜人的。 这个季节早就没有燕子了,倒是喜鹊经常出现。 第三十一章:德妃生辰 五天过后,德妃娘娘的生辰。 帖子已经递到云烟阁两天了,可这会儿姚楚汐也没决定是去还是不去。 不仅是她,就连落雨落雪几人都悬着,一心思的不想让主子去。 不是她们不喜欢德妃,而是今日一去定能碰到何婕妤她们,或者庆妃皇后,哪一个能真心对主子?就怕在德妃的宫里出了什么事,都是有头有脸的嫔妃,如何深查? 就算她们不使坏,但是谁若提起一句赵才人摔倒的事,那可不得让主子烦心? 韩尚宫倒是不这样想。 “依奴婢看,小主只需放心的去。” 姚楚汐抬起了头看了看韩尚宫。 她心底其实是想去的,但是又不想见到何婕妤那张咄咄逼人的脸。 “明日是德妃娘娘的生辰,自然是德妃娘娘撑场面,何婕妤一人如何担得起这戏台?” 韩尚宫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人家德妃过生辰,她总不至于到凝寿宫耍威风吧? 再说何婕妤现在被禁足,若不是德妃过生辰她又如何能出来一趟?还不得好好珍惜?真要是搞出来什么事皇上能饶得了她? “至于皇后娘娘,奴婢觉得她身为六宫之主,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该说,就算是见到了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小主懂得保护自己就好。” 这保护自己说起来就是‘不随便吃,不随便喝,不随便跟人走。’ 姚楚汐倒是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不仅是何婕妤,万一庆妃娘娘也在...”落雪提起一句。 除了何婕妤这么个主儿,庆妃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通过上次她送来的贺礼就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庆妃虽然生有一皇子,但是除了这层她也并不得宠,在皇后娘娘面前她能如何放肆?”韩尚宫像看透了一切一样。 这话确实是对的。德妃生辰皇后自然要拿出六宫之主的样子来,怎么能容忍别人耍威风?到时候姚楚汐要是有个好歹,皇上一定会觉得她这个皇后没有做到位。 “韩尚宫说的对。”姚楚汐说“那还请韩尚宫帮我准备一身明天去凝寿宫的衣裳。” 这话就是说她明天去定了。 德妃娘娘的生辰姚楚汐没必要打扮的乍眼,韩尚宫在这点上把控的不错,只选了身并蒂花的浅紫色长裙,上身配一件粉白色的宫装,外面穿一件绣祥云的外衫。 这样的衣裳又恭敬又不出风头,寓意也不错,怎么样都挑不出错来。 听说后苑中除了姚楚汐,德妃还给桂霜阁的鞠美人送去了一张帖子。 这鞠美人是姚楚汐听说过的,好像是已经沉寂六年多了,当年与德妃娘娘一同入宫,不过那时候一起入宫的人里只有她还住在后苑,还只是个美人。 她也不是没风光过,可风光的时候太短,也就一阵子,一年多的光阴。 姚楚汐与鞠美人只见过一面,还是在刚刚进宫的时候,许久没见过她已经想不起鞠美人的样子了。 真是奇怪,那次皇后娘娘过生辰怎么也没见过她? 也有可能是见到了,但没认出来吧。 第二天姚楚汐带着落雨和贺礼上了步辇,准备到德妃娘娘的凝寿宫。 贺礼是韩尚宫一手准备的,临走前姚楚汐打开盒子看了眼,是一套青玉描金的茶具。这是皇上前一阵子送她的,但她觉得华而不实,就放在库房里一直没用。今天是德妃娘娘的生辰,只有拿皇上送的茶具借花献佛了。 步辇走出后苑的时候,姚楚汐隐约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第一声时她没听清,紧接着又听见一声,她才低头问了落雨一声,落雨回过头看,发现是鞠美人的步辇在身后。 姚楚汐让抬步辇的太监停下等一会儿,鞠美人的步辇也追上来了。 “听说姚才人有孕,我也一直没去看你,还请妹妹别怪罪。” 若不是知道她是美人,姚楚汐还以为她是个才人或者宝林。 可能是沉寂了这么多年,把她身上那点子美人的气韵都磨没了吧。 两人客气了几句,步辇一直在走着,不知不觉的停在了凝寿宫门前。 落雨赶忙扶住了姚楚汐,小心翼翼的下了步辇。 鞠美人看着,心里忽的泛起一阵酸涩。 整个凝寿宫都带着主子过生辰的鲜活气儿,太监宫女全是神采奕奕的,不难看出德妃娘娘平时对他们不错。 不然谁会诚心实意的为主子娘娘的生辰高兴呢? 姚楚汐与鞠美人一起,由凝寿宫的宫女领着进了大殿。 大殿中央挂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的女子轻纱拂面,美的不可方物。 这莫非就是德妃娘娘?姚楚汐心里想着,看着那画像竟愣了神。 “这是德妃娘娘她没进宫的时候。”鞠美人说。 姚楚汐这才收回了目光,对着鞠美人笑了笑“德妃娘娘生的真美。” 两人入座,是最靠边角的位置。姚楚汐是今天来的人中位分最低的,位置自然也是最边上,这一点韩尚宫已经与她说过了。 两人没坐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一位。 “这位是姜昭仪。”鞠美人小声提醒着姚楚汐,抬起头来冲着姜昭仪笑了笑。 姜昭仪也回了她一个微笑,还点了点头,也入了座。 姚楚汐觉得是第一次见到姜昭仪,可姜昭仪却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那次在御花园被潘振安清场时,姜昭仪还拉着何婕妤走来着。 姜昭仪这边刚入座,门外就又进来一人。 看样子两人是一块儿搭伴来的,只是姜昭仪先进来了而已。 这次进来的这位相比姜昭仪好像年岁大了些,看起来比在座的人都大。 要知道鞠美人都比姚楚汐大了六七岁呢,可两人站在一块儿都没显出谁特别老一些。 可这位却实在太‘老’了一点。 “这位是高顺仪。”鞠美人又小声介绍着。 提起高顺仪姚楚汐倒是有点印象。听说入宫后的第一个年,高顺仪在宫宴上弹了一曲,那时候这事儿都传到后苑来了。 姚楚汐位分只是才人,根本入不得宫宴,倒是美人可以,所以这事可能就是这么传过来的。 那时候姚楚汐还以为高顺仪是个美人坯子,没想到本人竟这么老。 高顺仪带来的礼盒比几人的都小,装的物件像是镯子耳环一类的东西。 紧接着殿内又进来了些人,什么沈昭容,林婕妤,还看见了许婕妤。 这许婕妤与姚楚汐可以算是一年多未见了,上一次两人见面是在御花园,只是匆匆一眼不算数。若是按算数的说,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许婕妤搬出云烟阁的时候,那阵子她还得宠,而姚楚汐是个没侍过寝的普通才人。 这次再见面,两人的心境只怕与一年前完全不同了。 何婕妤也来了,进殿前还带着笑容,进来后看见姚楚汐瞬间愣在了那,纤细的柳叶眉皱了皱,像是生气一般。 而姚楚汐回应了她一个微笑。 她依旧愣在那,最后是宫女催促了她一句,这她才入座。 紧接着庆妃也到了,进来后与何婕妤的表情很像,看来她们都不知道姚楚汐也会来。 落雨猜想,这可能是德妃娘娘故意的,要不她们提前知道了万一会准备些对主子不利的东西可怎么办。 众人都入座后又过了会儿,德妃与皇后一起进了殿内。 姚楚汐跟着众人起身行礼,又坐回位置上。 几个宫女拿着白玉的酒壶走来,在每个人的杯子中都倒满了酒。 说是酒,其实说是有酒味儿的水更为贴切。 姚楚汐别说是喝不得酒,在这凝寿宫,她可什么都不敢喝。 德妃也明白,特意为她准备了蜂蜜水。 姚楚汐觉得这德妃的长相与画像不太像,说是难看了也不算难看,就好像是整个人圆润了一圈,但有的地方又比画像中纤细了些。 记得落雪说过,德妃娘娘她怀过两个孩子,又都小产了,可能是因为这个伤了身子吧。 生辰宴是在德妃的两句话后开始的,一群穿着新衣的宫女端着方盘进进出出,没一会儿桌面上就摆满了盘子。 姚楚汐注意到了袁绍佞做的拿手的几道菜。 出于礼貌,她也小吃了几口,但大多数都是夹一点菜放在碟子里,听着位置前边的嫔妃说话,有人看她时就笑一笑,碟子中的东西几乎都不怎么碰,但旁人也说不得她什么都没吃。 人家夹都夹了,难道吃的时候还要提醒你看一眼? 这是韩尚宫出的主意。 姚楚汐注意到了皇后,她与德妃一起坐在主位,只不过一个是正位一个是侧位罢了。 虽说是德妃的生辰,但是那正位当仁不让的要请皇后坐,不然就是颠倒了尊卑。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金红色的衣裳,看起来尊贵又不失皇后风范。德妃身穿一身玫红色,倒是显得比皇后更风情了些。 这边姚楚汐什么也不敢吃,可那边庆妃和何婕妤却带头敬起了酒。 这么一位一位的排下来,轮到姚楚汐只是早晚的事儿。 第三十二章:变了容貌 最后一位鞠美人起身敬过酒,紧接着就到姚楚汐了。 庆妃和何婕妤无疑是故意的。 这点落雨清楚,姚楚汐也清楚。 “嫔妾有孕,实在不宜饮酒。”姚楚汐站起身淡淡的说“但今日是德妃娘娘的生辰,也不好因为嫔妾一人扫了兴。在这里嫔妾祝娘娘福寿安康如织似锦。” 说完,姚楚汐将杯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落雨在座位后简直应了那句话,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姚楚汐敬过酒后坐回位置上,回过头冲着落雨笑了笑。 想来那德妃也不会害她,不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下这杯蜂蜜水。 殿中的人都喝酒,唯独她喝蜂蜜水。如果真出了事,德妃铁定是跑不掉的,哪有人会这么傻? 众人都敬过酒后,德妃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脸上挂着笑。 那些个好词好句被来来回回说了这么些年,哪里能听的进去?又哪里能当真呢? 德妃打进殿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着姚楚汐。 有孕后算算日子也两个月了,还没到显怀的时候,这姚才人依旧与那日在御花园看见时一样纤瘦,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年轻的朝气。 自己也不是没怀过孩子,而且也曾年轻过,可德妃总觉得自己年轻时与姚才人现在不同,究竟是怎么个不同法呢?她自己都说不好。 德妃用余光看了看皇后。原来不仅是她,皇后也在偷偷打量着姚楚汐。 姚楚汐注意到有人在打量她,象征性的夹了块离她最近的红烧肉,放在嘴里嚼了嚼。 这红绕肉肥瘦均匀,又香又嫩一点也不腻口。 红烧肉左边是一道龙凤呈祥,这道菜姚楚汐不是太喜欢,袁绍佞之前做过两次她都没怎么吃。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好吃,但就是没有好感。 龙凤呈祥再往左边看是夜合虾仁。这道菜姚楚汐倒是挺喜欢,只可惜离的远,在鞠美人的面前。 鞠美人许是注意到了,特意把夜合虾仁往姚楚汐面前推了推。 姚楚汐今天来就是为了个过场,吃喝都是小心翼翼的,也说不上她不吃不喝,就是做个样子也没人能说什么。 最令她反感的是何婕妤的眼神。 何婕妤的位置在庆妃的座位后边,两人一个身子往前探一个身子往后仰的说着话,虽然不明显但是留心看还是能看的出来。 何婕妤边说边时不时转过头瞪姚楚汐,眼神像刀子一样,姚楚汐只看了两眼便索性不去看她。 旁人有说话的有吃菜喝酒的,唯独姚楚汐一人不敢吃喝还没人说话。 “妹妹你现在身子怎么样?孕吐的厉害吗?”鞠美人问道。 姚楚汐知道,鞠美人也是个没人说话的,所以两人心照不宣的对彼此笑了笑。 “还好,用膳前后可能会吐一阵,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规律。”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妹妹你可得当心着。” “谢鞠姐姐关心。” 何婕妤又回过头看姚楚汐,但人家并没看她,反倒跟鞠美人有说有笑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今天是德妃生辰,皇后又来了,她就算再气也不能在这个当口发作。 庆妃显然与何婕妤是一个心思,虽然还时不时的看一眼姚楚汐,可也没说什么。 生辰宴没一会儿就散了,姚楚汐特意留的久了会儿,等众人都走的差不多时又单独向德妃庆贺了生辰。 德妃问了她和鞠美人一样的话。 姚楚汐也向回答鞠美人一样如实回答她。 这是什么原因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因为她这个肚子,德妃过生辰怎么可能想起来她?又怎么可能三句话下来就扯到肚子上? 说不上是不怀好意,但姚楚汐还是留了个心眼,带着落雨匆匆的走了。 鞠美人在凝寿宫门前等着姚楚汐出来,步辇已经备好,人出来后直接坐上去,抬步辇的宫人步伐稳重的走着。 “我有一事想问鞠姐姐,可能冒犯了。” “妹妹但说无妨。” “我看德妃娘娘与那画像没什么太大的相同之处,可是有什么缘故?”姚楚汐问。 落雨可真是捏了把汗。 主子怎么什么都问? “妹妹有所不知。”鞠美人回想了一会儿“我与德妃娘娘在进宫前就认得了,那时候我父亲是娘娘府上的供货商人,每次去我都跟着,这样一来二去就认得了。” 姚楚汐在步辇上静静的听着,偶尔转过头看一看鞠美人。 而鞠美人自顾自的讲着几年前的旧事,根本没注意到她。 “我们两人是一同入宫的,但德妃娘娘母家得力,刚入宫就封了婕妤,没两年就晋升妃位了。” 不仅姚楚汐听着,落雨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事儿上。 “那时候她还与画像差不多,长相另后宫众人忌惮,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趁着德妃娘娘怀孕时下了毒,龙子小产不说还变了容貌。” “变了容貌?”姚楚汐有些吃惊的问。 “嗯。”鞠美人应了声,又回想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并没怎么大变,后来又小产一次,喝中药调养了挺久,身子都喝肿了,有些地方虚的凹进去,看着倒与以前不像了。那时候我去看过她,她比现在气色差多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在的德妃与画像上不像。 步辇走着走着就进了后苑。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暖暖的,姚楚汐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整个人好像瘫在了步辇上一样。 落雨还以为主子身子不舒服,轻声问了两句,姚楚汐说自己只是晒晒太阳,落雨才放下了心。 当姚楚汐再次睁开眼睛时,步辇正路过无忧阁门前。 “停下。”姚楚汐急着说。 几个太监马上停步,等着姚楚汐下来。 鞠美人和姚楚汐到了别后就回了桂霜阁。 “小主您来这儿干嘛?” “去看看萧美人。”姚楚汐边说边往无忧阁门里走。 孟才人是最先看见她的,还问候了一声。 姚楚汐也客气的回了一句。 萧美人紧接着从殿内出来,满脸是笑的迎着姚楚汐进去。 “萧姐姐客气了,我就是碰巧路过,想着来看看你。” “妹妹能想着我就算是贵重了。” 也不知道是萧美人她故意捡好听的说还是真这么想。 姚楚汐倒是能觉得她明显变了,变的和以前不同。 “妹妹是打凝寿宫来?” 姚楚汐点了点头。 “德妃娘娘今天过生辰,你可见到她了?” “见到了,德妃娘娘生的面善,相貌很周正,怎么看都是个美人。” 萧美人顿了顿,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德妃娘娘她以前可不长这个样子。” 萧美人还是萧昭容时也得过凝寿宫的帖子,去庆贺生辰时还送过不少贵重的东西。 按她的话说德妃的容貌美的不可方物,但与姚楚汐的容貌不同,她不禁看,其实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不像姚楚汐一样越看越顺眼。 当然,萧美人说这话时是小心翼翼的,特意摘了委婉的地方说的,意思虽然是那个意思却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姚楚汐只坐了一小会儿,由落雨扶着散步回了云烟阁。 刚到云烟阁她就孕吐了,韩尚宫为了稳妥特意请的太医,最后确定主子没事后才放下心。 “小主在凝寿宫里可喝了什么?” “嗯,喝的蜂蜜水。” 韩尚宫听完笑了笑。 “怎么了韩尚宫?可有什么不对?” “奴婢知道德妃娘娘做不出害人的事来,所以才敢让小主去凝寿宫,否则换了别人,奴婢都不敢保证。” “我看着德妃娘娘也挺面善的,不像是做坏事的人。” 可宫里又有几人是通过长相能定好坏的? 就像皇后,姚楚汐今天注意了她好一会儿。 乍眼一看她就是六宫之主的形象。雍容大方国色天香,她来了以后整个殿内都好像失了光彩。 说不上是哪里美,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她配得上最好的。 可她也干过坏事啊!虽然姚楚汐知道的不多,但也起码清楚她不是好惹的。 就算不主动去惹,人家也会来找你。 下午皇上来了一趟,询问了在凝寿宫的事,还顺便用了晚膳。 生辰宴上姚楚汐没敢吃几口,这会儿早就饿的不行了,回来后用的点心就像是进了无底洞一样。 袁绍佞像知道她的心思,晚膳上了两笼小包子。 笼屉打开时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 姚楚汐尝了一个,是虾仁馅的。 皇上也吃了一个,是鲜肉馅的。 “臣妾记得小时候隔壁家做包子特别好吃,味道鲜美吃一次还会想着下一次,那时候和婧雪玩就总去她家吃,后来父亲说女子要有脸面,再去玩就没吃过她家的包子了。” 突然提起的一句倒是让皇上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继续听着她说。 “她娘包的包子也是虾仁馅的,咬一口都好像能流出汁来,和袁总管这次做的有几分像。” “你再尝尝这个。”皇上夹起了另一个笼屉里的包子放在她的碟子上。 “好像是素馅的,臣妾吃到香菇了。”姚楚汐嘴角挂着笑说。 第三十三章:才人有孕 皇上看姚楚汐吃了好些东西,心中宽慰了许多。 南边战事传来了吉音,皇上刚觉得心中一块石头放下了,碰巧前阵子又出了赵才人的事,皇上知道是冲着姚楚汐去的,却实在分不开身处理。 好在云烟阁的人嘴巴严,没漏了声儿。 两人正用着膳,段奎匆匆走了进来,在他师傅耳边耳语了几句。 潘振安听完脸色一变,又问了句是真是假的话,段奎用力的点了两下头。 潘振安笑了笑,转过头冲着皇上又变了脸,严肃的说“皇上,常铭阁有事报。” “常铭阁?”皇上皱了下眉“可是赵才人那?” “回皇上,正是赵才人那。” 皇上看了眼姚楚汐,又转过头看了看潘振安“什么事?” “赵才人...有喜了...”潘振安有点颤颤巍巍的说,心中又激动又为难,说话声都没了底气。 倒不是他怕皇上怎么样,而是怕姚才人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总不能让皇上背这个锅吧? 姚楚汐吃了一惊,筷子上夹着的肉块掉在了碟子上都没发觉。 “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皇上冷着脸问。 他好像没潘振安料想的那么兴奋。 “回皇上,赵才人这两天好像脾胃不太舒坦,方才叫了太医去,诊断出有喜了。” 皇上悄悄看了眼姚楚汐。 姚楚汐也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对着他笑了笑。 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酸酸的。 而皇上现在心里想的,除了姚楚汐的情绪,还有上次赵才人摔倒的事。 这次有孕,直接就推翻了姚楚汐安排人推她的说法。 赵才人什么时候伴驾的皇上最清楚,而摔倒又在后头,那就是赵才人特意说谎往云烟阁泼脏水了。 这女人... 皇上心中忽的升起一阵厌恶。 潘振安叫来了那个给赵才人诊脉的太医,皇上询问了两句,摆摆手又让太医回去了。 “赵才人也有孕了,这可是个大好事儿。”姚楚汐问“皇上可去常铭阁瞧瞧?” “明天再说,你再吃点儿。”皇上又夹了点菜放在姚楚汐的碟子上。 姚楚汐应了声。 她总觉得皇上有些奇怪,但她说不好是因为什么。 第二天晌午,皇上去了常铭阁。 皇后又带着头送了贺礼到常铭阁,姚楚汐也准备了一份。 那是韩尚宫挑的,还有意无意的给潘振安看了看。 她这么做不仅潘振安明白,就连姚楚汐都明白。 万一赵才人想借这贺礼栽赃云烟阁,那潘振安也能算个证人。 赵才人以为自己有孕了,皇上对自己总会好一些,可没想到的是,皇上只坐了一会儿,两句话都没说到,就转去了云烟阁。 赵才人找人打听了,皇上在云烟阁用过午膳后就回了太和殿。 虽然皇上不是很上心,但纪凌海可不敢马虎,亲自领着一批人去了常铭阁,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用的,还留下几个做了常铭阁的宫人。 姚才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又有了身孕,肯定比一般人要强的多。如今赵才人又怀上了龙胎,作为后苑的总管那更不敢放下心来,无论哪一个出了事到最后都是他的失职。 赵才人的有孕,将整个后宫都搅了起来。 庆妃是第一个坐不住的,放下姚楚汐不说,赵才人万一生下个皇子,那二皇子可怎么办? 她想起了自己生二皇子的时候,好几次差些痛昏过去,还是听见了一声是男孩才继续坚持着。 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庆妃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地狱,又被生生拉了回来。 她怕,她很怕,不然她也想再生几个,在皇上心中把地位把住了。 坐不住的不仅是庆妃,永祥宫也热闹的很。 何婕妤狠狠的摔了桌面上的茶具,噼里啪啦的声音将还没进门的如迎吓了一跳。 如寒正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 “小主?”如迎进来问。 “滚出去!”何婕妤也不清楚骂的是谁,只是将茶杯摔在了门框上,如迎赶快跪在地上才躲过了一劫。 “两个人都有孕了,可我呢!”何婕妤的眼眶里全是泪花“我进宫这么久,伴驾的次数比她们俩加在一起都多,可我的肚子为什么没动静!” 何婕妤边说边狠狠的锤着自己的肚子,如迎如寒一人一边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小主,这不是您的错。”如寒抽空抹了把脸上的泪,又紧紧的抓着自家主子的手。 “小主,在宫里哭是忌讳,您快忍忍,让别人听去就遭了!” 当然遭了,非得赶上这两人都有孕的时候哭,说小了是犯忌讳,说大了就是何婕妤她有意为之,和两位有孕的才人对着干,到时候她们谁出了事都得扣在何婕妤头上。 “凭什么她们的肚皮那么争气?那赵才人才侍寝几次就怀了龙种?我到底差什么!” 虽然心中各种不服,但何婕妤还得准备贺礼,安排人恭恭敬敬的送去常铭阁,不然皇上只怕会更厌烦她。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皇上正在太和殿批着一摞一摞的折子。 “皇上?”潘振安抬起眼看皇上,一脸的不敢靠近“常铭阁有事报。” “说。”皇上正是焦头烂额的当口,伸手用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连多看潘振安一眼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赵才人说...身子不是很舒坦,许是着了凉,又许是上次摔倒伤着了。” 皇上正批着折子,听完这话冷笑一声,依旧没有抬头“身子不舒坦就让她去找太医,纪凌海是干什么吃的?她找朕到底是为了治病还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以后这种事别跟朕提了。” 潘振安可真是冤枉。 赵才人身怀龙种,他哪里敢不报? 他在太和殿伺候这么些年,能不知道那些个主动上门说身子不舒坦的主子娘娘都揣着什么心思? 可赵才人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那个肚子! 无论是真不舒坦还是假不舒坦,他必须得让皇上知道。 蒋六从外面回来,跟韩尚宫说了常铭阁想请太医的事。 韩尚宫只不出声的笑了笑,其中的深意蒋六并没看懂。 “你去传膳时特意要几道皇上喜欢的,点心也备着,皇上晚上许会来。” 蒋六听完答应了两声,韩尚宫都迈进东殿的门了他才想到不对。 韩尚宫是怎么知道皇上晚上会来的? 不出所料,皇上确实来了。 韩尚宫已经想到了,皇上不会在姚楚汐的面前提赵才人的事。 “臣妾这两天孕吐难受的紧,韩尚宫就让臣妾用这枣泥山药糕,说是又养身又养胃,果真像韩尚宫所说,确实舒坦了不少。”姚楚汐将装有枣泥山药糕的小碟子往皇上的面前挪了挪“皇上您也尝尝。” 皇上接过碟子,吃了一口。 “朕记得太后就喜欢吃这个,袁绍佞的手艺特别好,太后每次吃基本都会赏他。” “臣妾想,赵才人她如今怀有身孕,孕吐时也挺遭罪的,不如皇上得空去看她时让她用些这个,也好舒坦些。” 皇上听完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闷闷的嗯了声。 “自打臣妾有孕后这云烟阁又是搬人出去又是迁人进来的,还有个得力的韩尚宫在这儿,相比之下赵才人的常铭阁可就冷清多了。”姚楚汐又提起一句。 她倒不是觉得赵才人有什么委屈可怜的地方,也不是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多懂事,只是怕委屈了赵才人腹中的孩子,要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儿,皇上一定会难过。 “朕知道,已经吩咐下去明天就叫纪凌海找个做事稳妥的尚宫去常铭阁伺候,产室已经在准备中了,常铭阁人不多,备个产室绰绰有余,你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可不准操心这些事。” “是,皇上。”姚楚汐这才放下心来,舒心的笑了笑。 韩尚宫在一旁站着,笑眯眯的注视着皇上与自家主子。 倒不是说她有多大的本事,能算计着皇上到云烟阁来。而是赵才人与自家主子同样有孕,待人做事却相差太多,皇上难免心中有火儿,可不就得来看看主子吗? 这晚皇上去了凤鸾殿歇着,皇后没提起一句赵才人怀孕的事,像是不在意一样。 皇上经常眯着眼睛看她,这么些年过去,他却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他从来就没看透过。 皇后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皇上近日朝政繁忙,肯定累着了,臣妾帮你解解乏。”皇后边说边揉起了皇上的肩膀。 皇上没说话,闭着眼睛。像是享受,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眼神是最容易暴露情绪的地方,所以皇上常常会眯起眼睛,或者在放松时完全闭上眼睛,目的是不让人随便窥探到他的内心。 但在云烟阁不一样。 皇上喜欢看她,喜欢静静的注视着她,喜欢陪她下棋看书。他不仅不会觉得乏累,反而会觉得舒服有意思。 第三十四章:草菅人命 几天后的早朝,皇上知道了一件事。 皇后的父亲作为护国将军,居然做了件错事。 当皇上有意想压下来时,发现这事已经脱离了掌控。那被杀害的两位老人的儿女已经千里迢迢赶来京城,说什么都要让皇上给他们一个说法。 可就在两人刚到城门口时,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皇上知道,这是皇后父亲陈丘贺的手笔。 朝堂之上,大臣们纷纷上折子弹劾陈将军,像是逼着皇上处置陈将军些什么。 皇上正焦头烂额时,后宫也没消停。 一早上后苑里的人都在议论皇后的事,云烟阁也不例外。 韩尚宫正抓了苓儿一个正着,罚她去洗衣裳。 苓儿不像落雨落雪她们一样佩服韩尚宫,相反,她有些不服韩尚宫。 但她还必须得听韩尚宫的话。 她以前伺候过润太妃。润太妃生性嚣张,一向与太后不合。 有一次润太妃与太后吵了起来,韩尚宫就以润太妃手下宫女办事不力不劝阻润太妃为由,狠狠的打了这些宫女的板子,从那以后润太妃再也没嚣张过。 后来润太妃殁了,苓儿回了内宫监,又被分到了云烟阁。 可谁能成想韩尚宫也来了? 韩尚宫这时候已经记不得她了,可苓儿却时时刻刻在盯着韩尚宫,盯着她的所有事,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让她出错。 姚楚汐早起也听说了这事,尽管韩尚宫再有能耐,世上也不可能有一点儿风都不透的墙。 她嘱咐云烟阁上下的人不许议论,让外边人听去了还得徒生是非。 赵才人有孕后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再也没见过她处事小心翼翼,张扬的好像她肚子里怀的是金元宝一样。 每次一听说赵才人又惹了什么事,韩尚宫就会露出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笑一笑。 “最近天又凉了,小主屋里该进炭盆了,不然光靠压被可熬不过去。”韩尚宫说。 “我也知道。”姚楚汐有些无奈的说“每到夜里都好像压的那几层被全没了一样,特别凉。” “奴婢早就劝您烧炭了吧,您偏不听。”落雪说。 姚楚汐没说话。 她不喜欢冬天烧炭,总觉得冬天关窗关门的没安全感,所有炭气都闷在屋子里,时候久了喘气会不舒服。 “内宫监送来两批银炭,可比往年小主用的炭强呢。”落雨说。 前两年冬天姚楚汐用的炭是今年韩尚宫蒋六他们房里烧的白炭,可见现在的姚楚汐有多得宠? “把这银炭送去无忧阁点儿,萧美人日子肯定不好过,内宫监的人怠慢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时候久了好人都得委屈坏了。” “小主怎的还惦记萧美人?”落雪问了一句。 “咱小主心思好,看不得别人轻贱萧美人,这你还不懂?”落雨说。 落雪嘿嘿的笑了笑,拿起了一块方桌上摆着的点心塞进了嘴里。 这是刚用过早膳后袁绍佞派人送来的点心,是用牛乳混着糯米粉制成的,又甜又糯,真是进了姚楚汐的心窝里。 小时候她看别的姨娘婶子有孕时都喜欢吃着酸的辣的,可她偏偏喜欢甜食。 袁绍佞前几天送来了两盘甜花生,寻思着给姚楚汐打打牙,结果两盘根本没够吃,蒋六又去要了两盘。 半盘甜花生加一杯温水,姚楚汐一口气能吃下去四盘! 落雨她们几人换着班的劝,可姚楚汐根本不听,最后还是韩尚宫过来连哄带吓的让她松了口,剩下了最后半盘花生,拿去让蒋六和小太监们分了。 那小太监哪里吃过什么沾着糖粉的甜花生?盘子刚放下还没眨眼的功夫,花生就一粒都没有了。 蒋六只好忍着馋,平时取早膳时偷偷向袁绍佞的徒弟要那么几颗吃。 袁绍佞的徒弟现在可与蒋六熟的不一般,司膳房又做了什么新点心蒋六指定是最先吃着的,不说是第一个尝味儿的也是比别人先吃过的。 蒋六有什么大事小情的都向袁绍佞这个徒弟打听。司膳房是整个皇宫的命脉,所有人的吃喝都由袁绍佞管着,而袁绍佞就这么一个徒弟,那他知道的事能不和自己徒弟说? 一来二去的平时蒋六再给些小恩小惠,想知道的事也能打听的八九不离十。 就像现在皇后母家出的这个事,也是通过司膳房蒋六才知道详细的。 他不敢一个人藏着掖着,找机会全说给了韩尚宫听。 原来是皇后的父亲身为将军草菅人命。只因两位老人走的慢挡了他战马的路,就命人‘请’走了两位老人,尸体扔进了河沟里,正巧被老人的儿女瞧见,于是就有了千里迢迢来京城告将军状的事。 袁绍佞的徒弟还说,这事好像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不然不可能几天内闹的满城风雨。 蒋六讲完这些又说了句“管这事背后是谁呢,只要咱小主没事,那就是福分!” 韩尚宫听完很是淡定,向刚才那些话没与她说一样,缓了会儿才出声说“这事你从未与我说过,以后便烂在肚子里,连小主也别说,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安全。” 蒋六忙连点了三下头,郑重其事的说“小的记住了。” 韩尚宫这边要进东殿找姚楚汐,迎面看见落霜端着茶杯茶碗要进去,就顺手接下了准备一起给拿进去。 “韩尚宫怎么是您做这事?这叫什么话?”姚楚汐有些怪罪的说,放下了手中的书。 “小主严重了。”韩尚宫放下了手中的方盘,一边拿着方盘上的茶杯茶壶一边说“奴婢本来就是伺候您的,这事情奴婢做是天经地义。再说眼看要冬天了,云烟阁里有很多事要忙,奴婢这老手老脚的也帮不上什么,就只能把事都推给年轻人做了,要是端茶送水的小事都做不了,那可真是驳了皇上的信任。” “瞧您说的。”姚楚汐伸手示意她坐,韩尚宫也不与她客气,坐在了方桌旁。 “小主有孕后便碰不得茶水了,怎的今天有人来?” 姚楚汐淡淡的应了声“方才你不在时段奎来了一趟,说一会儿皇上会到,总是得先准备着。” 话音刚落,皇上的御辗停在了云烟阁门前。 “奴才给皇上请安!”蒋六带着一众太监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等候着皇上从御辗上下来。 “起来吧。”皇上并没看他们,从蒋六的身前匆匆走过,快到蒋六只看见了葛灰色的袍子边。 皇上进了东殿后,蒋六几个快速从地上爬起,每个人都捡起了自己的活计做。 潘振安并没有随皇上进屋,而是站在大门口笑眯眯的看着蒋六。 “潘公公可是有事吩咐小的?”蒋六迈着小碎步走到潘振安跟前问道。 “还真有件事找你。” 蒋六听完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虽说他现在在后苑也算能站的住脚了,但与潘振安和纪凌海这种常年经事的老太监有很大的不同。他根基浅,自家主子就算再得宠也只是个才人,在后苑有几个听他话的无非就是为了跟云烟阁攀关系,实际上与他蒋六本人一点儿关系没有。 他眼里所认为的立住脚只是潘振安眼里的风一吹就倒。 这他都懂,所以尽全力的巴结着潘振安,想着能搭上他这条船做个彻底站的住脚的太监。 其实蒋六也不算是没有门路,人家自己师傅还是凤鸾殿的总管太监呢!凤鸾殿可是除了太和殿第二尊贵的地方,里面住的可是一国之母!能在凤鸾殿里有个立足之地那可是旁人挤破了脑袋也未必能得到的。 但他不敢联系师傅。 万一皇后知道自己的奴才与云烟阁有关联,那能留着他活口? 两年多来师傅都没联系自己,蒋六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师傅不是得了好处就忘了徒弟的人,一直没联系他还不是因为皇后身边的眼线多,实在不敢和蒋六有什么关联。 “倒不是什么大事,你到纪总管那跑一趟,问问他事情处理的如何。” 蒋六虽然不明白这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但他无论如何也得去办。 到了纪凌海的管事房,蒋六口齿清楚的转述着潘振安说的话。 纪凌海听完先是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个狡猾的笑容,又递给了蒋六一个比拳头小一圈的布包。 拿着布包回云烟阁的路上蒋六多次想打开看一看,可他忍住了。 仔细捏着,那布包里装着的像是镯子首饰一类的东西。 他没敢耽搁,紧赶着腿脚把布包送到了潘振安手上。 一整天他都在想布包的事,到了夜里也是翻来覆去的,结果这一觉睡的就误了时辰。 醒了之后他赶紧穿戴整齐,又打了盆凉水洗洗脸醒神,正要擦脸时从门外边进来个与他同住的小太监,给他讲了件事。 第三十五章:活活勒死 “六哥,你猜后苑出什么事了?”那小太监神秘兮兮的问道。 “能出什么事?你小子可别跟我疑神疑鬼的,这边小主还等我取早膳呢,没功夫搭理你。”蒋六轻轻推开了小太监,把面巾搭在了椅子背上,迈着步子要出门。 “我能敢跟六哥扯谎?”那小太监凑近一步说“连春阁出事了!” 蒋六心中一惊。 昨天接那个布包时就隐约觉得不对。 莫非连春阁的事与潘振安和纪凌海两人有关? “连春阁怎么了?” “昨天用午膳的功夫,几个太监冲进连春阁活活用风筝线勒死了陈才人!” 蒋六正要喝口水,听见这话手一哆嗦直接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六哥?”小太监看见蒋六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他与那连春阁有什么关联呢。 蒋六忙捡起了杯子的碎片“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与陈才人同住的那个白宝林,被当场吓晕了过去,今早天都快亮了她才醒,醒了之后就开始吵吵闹闹的,闹的大半个后苑都知道了,后来被纪总管关进了柴房,好像说是疯了。” 蒋六没说什么别的,问了句小主知不知道,小太监说哪敢让小主知道?然后又问了句韩尚宫知不知道的话。 话一出口蒋六就觉得自己有点缺心眼。 大半个后苑都知道了,这时候又是各个院子取早膳的时辰,一传十十传百的,估计现在整个后苑甚至整个后宫都知道陈才人被勒死,白宝林被吓疯的事了。 那韩尚宫怎么可能不知道? 蒋六越想越怕,慌忙的紧了紧脖领口的衣裳扣子,总算觉得背后没有那么凉了。 话说他穿的也不少,甚至后背都出了汗,可听完小太监讲的这事后他总觉得后背阴嗖嗖的。 为什么他一听说陈才人出了事就能联想到潘振安和纪凌海的身上呢? 还不是因为陈才人她姓陈! 当初师傅到凤鸾殿伺候前曾在高公公那听说过陈家的事。如今的陈家可不止皇后一个拿的出手的,换句话说若想真正稳住皇上,光靠皇后一人可能费点劲。 所以陈家又想法子往宫里添了几个人。 其中有陈家本家的,好像也有陈家的远房亲戚。 那个陈才人就是陈家的远房亲戚,只不过也姓陈。 陈丘贺送人自然要送那些能被自己女儿掌握的人,如果送进个陈家把持不住的,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皇后能把持住的,皇上又怎么能看的上? 皇后是不会让她们生下孩子的,甚至连样貌都不出挑。 所以陈才人进了后苑两年多都没什么动静,这也是陈家的败笔之一。 蒋六头一次觉得事情发生的这么邪门,取早膳的路上都魂不守舍的,像没睡醒一样,半路上碰见几个平时见面打招呼的太监都没说上一句话。 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平常人哪里敢突然冲进后苑光明正大的杀人?完全不怕被其他人撞见?为何杀完人后纪凌海没有查证和追究?昨天的布包里究竟是什么?纪凌海昨天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蒋六正想着,步子放慢了下来。 能在宫里这么大胆的人,只有一个。 皇上! 晌午时皇上来了云烟阁一趟。 潘振安是必须要跟过来的。 路过蒋六身边时,他能明显看出这小子心不在焉。而蒋六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潘公公嘴角的阴笑。 “你过来。”潘振安待皇上进了东殿后,声音不大的对着蒋六说。 “潘公公有什么事找小的吗?”蒋六依旧像往常一样恭敬,可心底里却怕了潘振安几分。 “你可知道那布包里装的是什么?”潘振安突然问起了这事。 蒋六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的说“小的不知。” “大方的说吧,我不怪你。”潘振安笑了起来。 “小的猜想应该是镯子一类的物件吧...”蒋六实在不敢抬起头面对潘振安,声音极小的嘟囔着说。 他以为自己马上要没命了。 潘振安这么问他是不是在确定他知不知道?然后要灭他的口? 他从来没如此真切的听见过自己的心跳声。 “你说对了。”潘振安不再看他,眯起眼睛看着东殿继续说“那是陈才人的镯子。” 蒋六怔了一下。 他的猜测全部正确。 “那潘公公为何吩咐小的去拿?”蒋六问。 他觉得,自己死总得死明白吧?不然到了地底下,可真成了冤鬼了。 “你不用害怕。”潘振安继续微笑着,转过脸看着他“那是陈家人才有的镯子,若是我派人去拿,难免会落下口实。可你去拿就不一样了,谁知道是姚才人用的什么你才找纪总管要的?放心,这事牵连不到你。还有,我是替皇上办事的人,皇上办事还能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时候?” 蒋六听完这话算是松了口气。 皇上做事可真是矛盾,光明正大的杀了人又怕落下口实,那为何不偷偷摸摸的杀了陈才人呢? 再说,陈丘贺草菅人命,干他陈家一个远房亲戚什么事? 这些事他没问潘振安,他不敢问,而且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他猜想,这可能是皇上给陈家的下马威,又不能在明面上与皇后撕破,谎称是歹人杀人劫财,后苑临近宫墙,那歹人偷跑出去了也不一定。 如此一来,皇后会收敛不说,还不能说是皇上的不对。 姚楚汐用过午膳后孕吐了一阵,隔着门皇上一直在听着,觉得她每吐一阵自己心中都难受一分。 孕吐过后姚楚汐用水净了净口,换了身衣裳。 “皇上近日可去常铭阁看赵才人了?” 皇上点点头“一会儿朕就去。” 他是要去,因为连春阁离常铭阁不远,只怕赵才人腹中龙胎会有不测。 赵才人虽然做过些不好的事,但她肚子里毕竟是皇室骨血,皇上深知马虎不得。 昨天动手前已经让太医去常铭阁门前守着了,听太医说没什么大碍皇上也就放心了,并没想着去看看赵才人。 可眼下姚楚汐都问了,不去是有些不太好。 又在云烟阁呆了会儿后,皇上的御辗停在了常铭阁门前。 来迎接皇上的不是赵才人,而是赵才人的贴身宫女妙雯妙凤。 “奴婢给皇上请安!”两个宫女一同跪在地上,身后的宫人们跟着她们俩跪了一地。 看来纪凌海送了不少人到常铭阁。 “你们家主子呢?”潘振安出声问道。 “小主在屋里卧着呢。”妙雯答“小主听说连春阁发生的事后,有些心悸受惊,身子不是很舒坦。” “哦?”皇上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既然赵才人身子不舒坦,那朕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里屋门被打开,赵才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臣妾无事。” 皇上转过头看她。 她伸脚踢了踢跪在脚边的妙雯的腿“你怎么说话呢?我无论多难受也要侍奉皇上,叫你说的好像我多么矫情一样!”她转脸看皇上说道“皇上您别听她瞎说,臣妾无事,臣妾好着呢。” 皇上心底对她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来之前他向太医打听过,说赵才人吃的好睡的香,完全没被连春阁的事情所影响,可皇上这一来又变成了心悸受惊。 赵才人迎着皇上坐到矮塌上,几个宫女又奉茶又拿点心的,没一会儿就摆满了方桌。 “皇上您尝尝这个芝麻烙。”赵才人捏起一块点心递给了皇上。 皇上接过象征性的咬了一口,放在了碟子上,没再看那块点心。 “皇上这是打哪来?” “云烟阁。” 赵才人明显顿了一下,继续说“姚才人身子可好?臣妾也是有孕之人,只怕不能时时去看她,没法替皇上费心了。” “你现在的事情是养胎,想太多做太多对龙子无益。”皇上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让人听不出好坏。 可一旁的潘振安却真切的听明白了。 这是在警告赵才人,没事少打云烟阁的主意。 赵才人听完显然是没听懂,乐呵呵的答应下来,嘴角忍不住的笑意。 若是换了姚楚汐,知道后苑死了人后绝对不会笑的如此开心。 “朕记得,你与陈才人关系还不错呢。”皇上又拿起了那块芝麻烙,咬了一口的酥脆,黑白相间的芝麻烙瞬间碎成了几块。 赵才人心中一惊,手里的点心好像变的特别烫手。 “臣妾与陈才人是有几面之缘,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有孕后臣妾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陈才人也没来过常铭阁。” 这话是与陈才人脱清关系了? 若是陈才人现在没死,或者得了盛宠,那赵才人的话恐怕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皇上觉得已经把赵才人这个自作聪明的人看的透透的了。 最后他丢下一句好好休息的话就离开了常铭阁。 第三十六章:连春阁事 陈才人死的事顺利的传出了宫里。转眼三天过去了,也没见陈家亲人递一句话进宫,皇后和陈丘贺更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不敢出声。 他们哪里敢和皇上撕破脸?再说陈才人只是他们手上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可有可无四个字形容起她再好不过了。 不过陈才人的死,彻底给陈丘贺敲响了警钟。 这两年陈才人在宫里多多少少也传出过一些事,大大小小的都进了陈丘贺和皇后的耳朵,后苑里的事就算压的再死也能知道个大概。 像当时姚楚汐有孕的事,就是陈才人有几分把握后找人通知的皇后。 不然皇上不会随随便便杀一个人的,除非这个人做了什么令他动杀心的事。 连春阁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主子死了一个主子疯了,哪里还能留宫人伺候?所以纪凌海把所有的宫人都还了内宫监,让内宫监再做分配。 白宝林进宫快五年,自认为见识过大风大浪,虽然没得过宠但也算看开了。 这深宫里哪条巷子里没出遇见过血腥事?哪口井里没死过人? 可陈才人的死,让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真的是一瞬间的事,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她如此的近。 那天连春阁的院门被突然撞开时,白宝林正在院子里散着步,几个眼生的太监冲了进来直接闯进了陈才人的屋里。 白宝林喉咙里还憋了一句你们是谁,可还没来得及问,那些人就匆匆的离开了连春阁。 当时她吓得手脚都软了,隐约听见陈才人屋里传出了惨叫声却没胆子往里面看一眼。 几个太监们走了后,连春阁又恢复了平静,像刚才那些人没闯进来过一样,陈才人手下的宫人也都不出声,沉默的躲在自己的住处,后来全部被纪凌海带走了。 白宝林手下的宫女虹淑壮着胆子进去看了眼,出来后直接瘫在了台阶上,哆嗦着手扶着廊下的柱子撑起身子,踉跄着走到白宝林身边。 “屋里怎么样了?”白宝林一出声自己都听出来不对了,几个字说出来几乎带了哭腔。 虹淑的眼眶噼里啪啦掉出几颗眼泪瓣,此时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了“陈才人倒在地上,身上...身上有血...全是血!” 白宝林后来又进去了一趟。 正门半虚掩着,前屋光线不是太好,白宝林边走边紧紧抓着另一个宫女虹薇的手,一直走到里屋的门口。 房门紧闭,白宝林虽然没看见屋里的场景,但她已经猜出来一半了。 左手在半空中抬了许久,她一咬牙推开了里屋门。 陈才人死了没多久,屋子里的血气正浓,白宝林吸了一口差点犯了恶心。 虹薇先是看见了陈才人,她一直用手挡在自家主子眼前,以至于自己一眼就看见了屋里的惨状。 紧接着白宝林也看到了。 所有陈设都还好,没有翻找过的迹象,这一点就驳了杀人劫财的说法。 但那时的白宝林怎么能想到潘振安会用这个理由解释陈才人死掉的事。 当她把注意力放在陈才人身上时,看到那被勒断半根脖子上的脑袋冲着她,死死的睁着眼睛看她时,她再也忍不了了,踉跄着往外面跑,没跑两步就晕在了前屋。 醒了后纪凌海给她关进了柴房,对旁人说是发了疯,也没找人给她医治。 虹淑虹薇依旧伺候她,宫人们都在外头候着,除了白宝林出不去,剩下的人都能进来。 “小主,您快喝一口吧!”虹淑端着粥碗说。 白宝林此时披头散发,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令她快速衰老,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多岁。 “小主,奴婢求您了,您就张张口吧!”虹薇跪在一旁哭着劝她,可她还是不为所动。 “奴婢打听过了,咱们现在没在连春阁,您不必怕!”虹淑突然提起的一句,让白宝林眼中有了一丝光亮。 她抬起头看了虹淑一眼。 虹淑继续说“纪总管说了,这几天收拾出个新院子出来,迎着小主您住进去。还说连春阁死过人住着不吉利,不准备让您回去了。” 白宝林心中升起一种逃脱掉的快感。 当天晌午她还是没怎么吃,下午虹淑得了消息说西北角收拾出了个院子明天就能搬进去了,这她才放心下来。 还能收拾院子给她住,起码说明了不是想让她死。 晚膳她吃了两大碗米饭,一整只鸡,那如狼似虎的样子像要把鸡骨头都嚼碎一样。 第二天白宝林带着宫人来到了这个‘新院子’。 说是新院子,其实就算是个许多年没人住的破院子罢了,收拾两个字只体现在扫地擦灰儿上,那门前挂着的牌匾都残缺了一块。 白宝林看见了牌匾上有个扬字,在记忆里搜寻了很久,才想起来后苑中有个院子叫妗扬阁。 她隐约想起陈才人刚进宫时,有一次两人一起出来散步,在妗扬阁门前走过,那时的她还笑话过这个院子常年没人住地段又不好,连个猫狗都不会来。 可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姚楚汐近些日子感觉身子不太舒坦,太医可怕她出事,年太医两天一次的来,普通太医一天一次的来,光诊脉她一天都得诊个两三回。 这倒不是太医们装勤快没事就往云烟阁跑,还不是皇上下的命令? 可能是快到了显怀的时候,姚楚汐倒是觉得这几天里越发睡的沉了。晚上早早的歇下了不说,早上别的地方早膳都用完了她还没醒。 韩尚宫隐约有些担心,暗地里告诉了皇上。 蒋六也有些担心,对韩尚宫讲了上次师傅说的话。 可陈家现在压的紧,皇后应该不敢对云烟阁做什么吧? 这肯定是一般人的想法,韩尚宫却不那么想。 “蒋六,以后你取膳时都加些小心,别让旁人碰了食盒,我总觉得不对劲。”韩尚宫说。 “凤鸾殿最近事情多,陈家的事还没解决完呢,她能怎么样?何婕妤的禁足还没解,庆妃也许久没露面了,您是不是担心多了?”落雪问。 “这就是皇后敢下手的原因了。”韩尚宫有些无奈的看了落雪一眼“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可真是要出事了。” “韩尚宫,她这脑瓜儿像白长了一样,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落雨在一旁打圆场,塞了一个红枣团到落雪的嘴里。 “我自然知道。”韩尚宫冲着落雨落雪笑了笑“就怕防不胜防啊!” 最后这句话很有深意,但落雨她们谁也没细想。 睡过午觉后,姚楚汐看了会儿书,又让韩尚宫和落霜落雪陪着,到御花园走了走。 “天快凉透了,这菊花也撑不住了呢。”姚楚汐说。 “可不,皇上前些日子特意找人养了几盆菊花送到云烟阁呢,小主可瞧见了?”落霜问。 姚楚汐回想了下,好像有天早上起来时是看见前屋墙里有几盆菊花,白色黄色紫色的,在不属于它们的季节里开的正好。 她点了点头。 “只可惜了,特意养的花寿命也不长。”落雪说完可能是觉得忌讳,又狠狠的往石子路上吐了几口。 落霜和韩尚宫在一旁掩着袖子笑话她,她也不生气。 “花开花谢都是有规律的,菊花再美还能开个一整年不成?”姚楚汐说。 “这倒是,每一季都有新鲜花看才好。” 散了会儿步可能是有些累了,由落霜扶着落雪引路,几人到了亭子中歇会儿。 袁绍佞派来的人一直跟在身后,看姚才人歇在亭子里后马上提着食盒走过来,麻利的摆上两盘热腾腾的点心。 落霜替主子把领口的薄斗篷绳结松了松,让她能把手抽出来。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穿戴着斗篷走一会儿都走出了汗。这时候的汗可扇不得更吹不得风,否则铁定得风寒。 这次姚楚汐穿的衣裳是落雨随手从衣橱里拿的,绣的鸳鸯花样的厚宫装外穿了件特别薄的棉布坎肩,又穿上了件水蓝色的滑面斗篷,下身是一条比水蓝色深一些的蓝色裙子,看起来既体面又暖和。 从陈家出事到现在,皇上也没给个处置或说法。可能是因为朝政事多又烦心,一连着三天都没到后苑。 倒是段奎天天来,晌午一趟云烟阁,下午一趟常铭阁,黄昏时再到一遍云烟阁,一天三遍往后苑跑,可把他忙活的不行。 第二天皇上没有早朝,便特意赶来云烟阁陪着姚楚汐用了早膳。 早膳刚撤下去正赶上关尚宫过来送衣裳,皇上就正好替姚楚汐把把关,选一选。 “这件有些发灰,拿下去。”皇上指着一条浅灰色绣着群蝶的裙子说。 这裙子虽然颜色老了些,但穿上身后大气端庄可一点儿都不缺,尤其是裙子上的蝴蝶花样,更是提气色,花花绿绿漂亮的不行。 姚楚汐就比较喜欢这条,劝了皇上两句又要了回来。 关尚宫这才松了口气。 第三十七章:阴香之毒 接着关尚宫又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套寝衣和一件宫装。 那宫装可比平时姚楚汐的宫装正式了不少。 宫装领口处是一圈泛着光泽的珍珠,袖口处呈敞开状还带着一小圈白色的绒毛,整件衣裳玫红色还泛着金光,在烛火下晃的金灿灿的。 “这件还不错,等到年宴时穿这件正合适。”皇上满意的说。 落雨落雪赶快走过来接了宫装,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你说,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落雪小声的问。 “还能什么意思?”落雨白了她一眼说“小主现在多得宠你看不出来?要我说,晋升是迟早的事,不然才人怎么参加年宴?” 落雪听完小声的应了一声。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有那个晋升姚楚汐的打算。 姚楚汐也明白过来了。 快用午膳时姚楚汐觉得身子有些乏,就在贵妃椅上躺了会儿。用过午膳后顺便补了下口脂。 这盒口脂与她平时用惯的那盒不太一样,可她还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颜色重量都分不出区别,要是真说出个不同来,大概就是味道了。 之前的口脂听说是添了水果露进去,又鲜又甜,每次姚楚汐涂口脂时都趁落雨她们不注意时偷偷舔两下嘴唇。 这次拿来的口脂虽然水果味还在,但水果味中还有种若隐若现的木头味,不仔细还真没察觉。 可能是内宫监的人又制了新的口脂吧。姚楚汐没瞎想更多,由落雨扶着回了前屋。 前屋正中央生着炭盆,炭盆中的炭像是兴奋一样,噼里啪啦的炸出声。 眼下已是冬天了,殊不知哪天就下起雪来。 袁绍佞的徒弟拎着食盒来过一趟,说是给姚才人带些点心,没事打打牙。 落霞接了食盒,一盘一盘的把点心摆上了方桌。 最先拿出的是一盘花生烙,接着是一盘乳白色带着奶香的蒸糕,最后是一盘糖心馅的薄饼。 皇上尝了一块外酥里软的薄饼,可能是觉得味道不错,用另一只手替姚楚汐也拿了一块。 “很甜呢。”姚楚汐说。 皇上回过头准备尝一块蒸糕时,突然觉得右肩膀沉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姚楚汐就从他的右侧肩膀倒在了他的腿上。 他马上收回了准备拿蒸糕的手,快速的抱起了姚楚汐的上身。 “小主!”落雨是最先冲过来的,都已经到了皇上身边才想起来不对劲,又退了回去。 韩尚宫在内的几个宫人,看见自家主子这样都心中一惊,但这里有皇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慌张。 “楚汐?”皇上没提多大的声音,但语气里充满了担心。 姚楚汐没有反应,只是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薄饼的残渣。 “楚汐!”皇上的声音大了些,焦急的又叫了声。 可怀里的人还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快传太医!”皇上楞了半响,转回头冲潘振安喊道。 潘振安马上吩咐段奎去传太医,又叫人把袁绍佞的徒弟叫了回来。 他徒弟正走到半路,现在叫还来得及。 当看见姚才人倒下的一瞬间,潘振安脑海里突然闪出了两个字。 中毒! 尤其是这刚刚吃过司膳房送来的点心。 看来中毒是八九不离十了。 若真是这点心中有毒,那不仅是袁绍佞的徒弟难逃一死,就连袁绍佞的脑袋都铁定保不住了。 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袁绍佞应该不会有这个胆子。 再说,一个身在后苑的才人,一个司膳房的总管,除了每天用膳取膳外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了,可能到现在袁绍佞都没见过这位才人几次。 那他为什么要下毒呢? 莫非是他的那个徒弟收了谁的好处蒙了心? 潘振安定了定思绪,无论是谁下的毒,他都得查出来,也不急这一时。 皇上抱着姚楚汐进了里屋,韩尚宫和落雨几人赶快跟了进去,但刚到门口就被潘振安拦住了。 她们明白,自家主子出的这事是大事,若牵连起来,她们也是要吃罪的,甚至会怀疑到她们身上。 太医马上到了,年太医是最先进来的,后面跟着宋太医和孟太医,还有几个徒弟模样的人背着大大小小好几只木匣子。 “皇上,依奴才看姚才人可能是中毒,要不您也看看?”潘振安小心翼翼的问。 姚才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抵皇上重要。那薄饼两人都吃了,只怕皇上也中了毒。 年太医上前一步准备给皇上诊脉,但看见皇上的眼神后他又退了回去,走到姚楚汐床边扒了扒她的眼皮,接着诊起了脉。 整个云烟阁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皇上才注意到自己的手。 刚刚抱着姚楚汐进里屋时,由于着急他没做什么判断,现在想来这事是冲着她腹中龙胎来的。 因为他的手上全是血。 心中越来越烦躁,他走到前屋告诉自己要冷静。落雨这边马上打了水让皇上洗手。 “皇上。”年太医出来跪在地上,整个神情都不对劲。 皇上心中升起了特别不好的预感。 “姚才人中了毒,此刻腹中龙胎已经.....” 话还没说完,皇上一脚踹翻了方桌,方桌上的点心连带着盘子碎片撒了一地。 “查!给朕查!” 潘振安从没见过皇上这样。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主子娘娘小产的事,但皇上这么动怒可还是头一回。 “此刻姚才人她还没醒,臣此刻只怕不能助皇上查这事...”年太医又说。 这话让皇上找回了些理智,伸手招呼着他进里屋“快去快去,一定要保她没事。” 袁绍佞的徒弟也到了,与他一块儿来的还有袁绍佞。 “把宋太医叫来,让他查,查点心中有没有毒。”皇上稳了稳情绪对潘振安说。 宋太医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捡起散落一地的点心,又是闻又是捻,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后又小尝了一口。 别说,这给皇上吃的东西味道可真好。 可他现在哪里敢分心。 皇上心中又是悔又是恨,担心着里屋的姚楚汐又心疼还没出世的孩子。可他现在没办法定任何人的罪,只有等宋太医的结果。 “皇上...”宋太医抬起头看着皇上,皇上也低头看他,当四目相对时,他瞬间没了底气。 “这点心中...无毒... 一句话,令袁绍佞放下了悬着的心,也让潘振安的心悬了起来。 这点心中无毒,那毒下到哪了?查起来可不要费劲了? “接着查,姚才人用的午膳,平时吃的用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查!” 落雨几人拿来了果盘和水壶,还有几盘平时主子喜欢吃的东西,加上午膳时没吃完的剩菜剩饭,领着宋太医又是闻又是尝的。 可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事牵连的人可就多了,整个云烟阁除了姚楚汐以外所有人都背上了嫌疑。 皇上在矮塌上坐不住,所以在前屋一遍一遍的走,可越走越闹心,想进里屋看看姚楚汐情况如何又怕打扰年太医,实在是焦急。 年太医诊脉后在宣纸上写了阴香两个字,由自己徒弟拿出去呈给皇上看。 潘振安看见纸上所写后,心中一惊。 这阴香怎的又出现了? 要知道以前有妃嫔小产也是因为这叫阴香的毒。 那时太后还在,宫中用这阴香害人的妃嫔早就被查出来了,连人都已经不在了,又能是谁下的毒?不然也不会说是又出现了。 这事可真不简单。 年太医给姚楚汐扎了几针,又诊会儿脉后才放了心,说是让她睡一会儿,便退了出来。 “你确定是阴香之毒?”皇上问他。 年太医点了点头“这毒已经许多年没出现过了,看来这些年里有人一直在调这种毒。” 皇上的眼神望向了里屋的门,看了一会儿继续说“朕记得这毒是慢毒,你们天天来诊脉没诊出来?” 年太医马上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说“皇上英明,可皇上不知的是这毒没法子诊出,除了发毒时其他时候没有症状,恕臣愚笨。” 皇上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懊恼如此难过,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失一样。 床上现在熟睡的人一会儿醒来会怎么样? 该如何治好她的眼泪? 就算身体上的病治的好,可心病如何治? “刚中阴香之人起初会嗜睡,当毒性深入时便会发作,从而导致小产。”年太医又说“除了这层,剩下没有任何症状。可有孕之人都贪睡,所以臣才马虎了,请皇上赐罪!” “这下毒之人朕定要抓住。”皇上声音不大的说,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大话“你去,把云烟阁所有姚才人吃的用的都查一遍,朕倒是要看看,这毒究竟是下在了哪!又是怎么让姚才人中毒的!” “是,皇上!”年太医从地上站起,跟着潘振安和韩尚宫一起进了里屋。 衣橱中的衣裳被全部拿出,还有梳妆台上给姚楚汐上妆的东西,就连床上的床帐子都被撤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前阴后香 年太医在宫中行医数十年,但只败在阴香这一种毒上过。 因为没有症状,所以没人知道是何时下的毒,甚至发作之前都不曾发觉人已中毒。 这就是阴香可怕的地方。 关尚宫马上领着尚衣监几个年岁大经事多的绣娘赶来,把送来的衣裳都沿边剪开,一层一层的翻给年太医看。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在自己管着的物件上查出什么。 年太医查过衣裳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平时给姚才人上妆的东西上。 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却是姚才人每日都要用的。 他觉得把毒下在衣裳上不太可能,毕竟没有人会时时刻刻穿着同一件衣裳。 同理,在吃的东西里下毒也不太可能。 因为这阴香是慢毒,要几乎每日都接触,所以下毒的前提是保证每日都能在姚才人的膳食里下毒。 他注意到了物件中央雕着玉兰花的口脂盒子。 这种每天都要涂在嘴上的东西,用膳喝水时难免要碰到舔到,长此以往的自然会中毒。 “皇上!”年太医把盒子送到了皇上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姚才人上妆用的口脂。”年太医边说边打开了口脂盖子“阴香毒分为两种,前阴后香。意思是先下阴毒让中毒者慢慢接触,接着下香毒让中毒者一天内必发作,所以叫阴香。” 皇上以前是知道这阴香的,但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之久,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出现了,哪里会有人还费心记它? “臣方才闻出这口脂中有阴毒,而且已经被姚才人用了不少。” 皇上死死的盯着这盒粉嫩如花瓣颜色的口脂,看了一会儿说“那香毒下在哪了?” “臣还不知,这就得问问姚才人的宫人了,今天才人都接触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才是主要。” 一句话,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韩尚宫几人身上。 “回皇上,小主今天与平时一样,并没多余接触什么。”韩尚宫说。 皇上有些不耐烦“那你告诉朕,好好的姚才人怎么会中毒?阴毒又是怎么下到口脂里的!” 落雨刚从里屋出来,听见这话心中一惊。 要知道口脂这类的东西平时都是她保管的,这下子她不有了最大的嫌疑? 但冷静下来想一想,好像碰过口脂的人不止她一个。 落霜落霞虽然也是大宫女,但上妆这种已经成为习惯的事自家主子用不惯别人。 但常能出入主子寝殿的也就这几个。 落雨继续回想着,眼神在院子中看了一圈,瞬间想到了什么。 苓儿呢? 自从小主晕倒前让她给前屋蜡烛点着后便没再见过她。 莫非她有什么不对? 落雨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去内宫监领口脂时因为还要领月钱所以带了苓儿去。 当时口脂是她拿着的,后来因为路上碰到了皇后的凤驾,皇后又说要赏些东西给自家主子,所以她就把口脂递给了苓儿,自己接过了皇后的赏赐。 那时皇后的母家还没出事,所以她一心防着皇后,并没察觉身旁的苓儿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苓儿在那个空档下了毒? “皇上,奴婢有事禀报。”落雨几步走到皇上面前,轻掀了下宫女服底部的裙摆跪在地上“奴婢怀疑是云烟阁宫女苓儿下的毒。” “你说什么?”皇上有些不信的问“朕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皇上圣明。小主腹中龙胎小产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整个云烟阁的人连同皇上都非常痛心,所以一定要抓住下毒的人,才能给未出世的皇子报仇。” 皇上没出声,继续看着她。 “云烟阁中能出入小主寝殿的只有奴婢与落雪落霜落霞,还有韩尚宫,如果真是其中一人下的毒直接就会被发现,因为皇上和潘公公首要怀疑的就是奴婢们。” “所以你这是在给自己脱罪?”皇上问。 “皇上冤枉奴婢了。”落雨抬起了头,眼眶里含有泪水“如果小主腹中龙胎能活过来,就算奴婢没了命也甘愿。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而是要查出下毒的人是谁。” “那你说,苓儿是怎么把毒下在口脂里的。” “这也是奴婢的怀疑,唯一的证据也是不明确的证据就是这屋中的蜡烛。” 皇上手轻轻一挥,示意年太医去查查这蜡烛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今天天空发阴,灰蒙蒙的,所以才特意点了根蜡烛摆在方桌一侧。 方才皇上发怒踢翻方桌时,正巧方桌碰倒了蜡烛架,让没烧多少的蜡烛滚在地上,被段奎吹灭了。 “皇上,这就是香毒啊!”年太医说“多亏了皇上,不然这罪证早就消失了。” 皇上脸上风平浪静,可心里却波涛汹涌。 毒下在哪知道了,那下毒的人呢? “你是怎么知道苓儿下毒的?又怎么知道香毒是下在蜡烛中的?” 落雨向皇上讲述了取口脂的事,还说了让苓儿点蜡烛以及她现在不见了的事。 说这些时,她特意提了提皇后,意思是皇后给了苓儿这个下毒的空隙。 确实,皇后赏赐东西理应当家主子接,可主子不在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小宫女随随便便接了,可不就得让她这个大宫女来? 那口脂盒子虽然不太大,但总归要一只手拿,落雨还能单手接皇后的赏赐不成?若要真那样皇后摘了她脑袋都不为过。 这事总不会是苓儿一个人做的,身后一定有个人给了她好处,不然好端端的她害龙子做什么? 这个人落雨猜测是皇后,可没有证据她不能张口说,而且面对着皇上她怎么敢提。 韩尚宫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大却异常冷静和聪明的落雨。 刚到云烟阁时她只是觉得落雨懂事,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发现落雨不仅懂事,还很聪明,看事看的也比较透彻。 她也发现了苓儿的不对,但并没联想到方桌旁的蜡烛。 正当皇上派人整个宫里的搜寻苓儿时,姚楚汐醒了过来。 她醒来时,屋里只有落霞一人。 “落霞...” 落霞赶快走了过来“小主,您醒了?有没有哪不舒坦?” “水...”姚楚汐在落霞的搀扶下慢慢坐起,两只手撑着床,感觉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两条胳膊都软绵绵的。 落霞倒了水后又拿了个软枕垫在自家主子的身后。 她很心疼主子,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姚楚汐昏昏沉沉的问“为什么感觉好困,没精神没力气的。” 落霞紧紧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说话啊。”姚楚汐还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是一心一意的喝着落霞递来的水“床帐子怎么撤了?内宫监又送来新的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觉得那条雪影纱挺好的。” 皇上此时走了进来,姚楚汐马上放下杯子,由落霞扶着踉跄着起身。 “你快别动。”皇上又扶姚楚汐坐回床上。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的对视,姚楚汐恍惚间好像看见皇上眼中湿湿的。 是错觉吗? 还没等她细想,就进入了皇上的怀抱。 皇上紧紧的抱着她,好像她马上要丢了一样。 “皇上?” “朕对不起你...”皇上的声音旁人会听着觉得冷静,但姚楚汐好像听出了一丝哭腔。 她有些受宠若惊,反而不敢出声了。 “你与朕的孩子...没了...”皇上说这话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片沉默。 他继续说“是那个叫苓儿的宫女,在你的口脂中下的毒,朕已经派人去抓...” 他听见了来自怀里的人的抽搐声。 声音不大,与他想象中的嚎啕大哭不一样。 这天气渐冷,皇上穿的也比较厚重,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姚楚汐的眼泪浸湿了衣裳,印在他的肩膀上,滚烫滚烫的。 这些话本来可以不说,本来可以瞒着她的。 但他不能那么做,为她编织一个美梦,那是不现实的。 身为一国之君,不可以骗人。 这是先帝教他的话。 与其让她自己猜出来或者别人说,还不如让他来说,起码以后,这种伤害不会再经历到她的身上了。 他暗暗发誓。 姚才人小产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后宫。 宫里的事就是这样,像森林里的火把,无声无息的就能烧毁整片森林。 你一句我一句的,事情传的越来越离谱,但听着的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赵才人笑的都合不上了嘴“早说她肚子里的是短命鬼,看她现在还拿什么跟我争!” 何婕妤听如寒说完这事后,高兴的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直接在脸上连描带画了起来,说什么也要去云烟阁笑话笑话那个姚才人。 “小主万万不可。”如寒赶快拦住了自家主子“皇上此刻也在呢,您可别去惹了圣怒。” “怎么?那姚才人都没了孩子了,皇上还有心思在云烟阁?”何婕妤问道。 “这...奴婢也不清楚...” 第三十九章:第一场雪 姚楚汐当天晚上并没用晚膳。 她甚至都没下床。 除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落雨几个都担心她的身子,又哄又劝的让她用膳喝药,可她依旧一动不动。 事情都赶到了一块儿,几个大臣上了折子让皇上处置陈丘贺,所以皇上在云烟阁呆了半个下午就匆忙回了太和殿。 眼下都晚上了,姚楚汐这不吃不喝的,谁能放心? 韩尚宫带着蒋六亲自去了趟太和殿。 今天的天凉飕飕的,时不时就有一阵风吹来。韩尚宫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有些沉重的走着。 来云烟阁伺候姚才人是皇上交给她的任务,可任务没完成好,打的不止是她的脸,还有皇上。 皇上没怪她已经是万幸了,认真计较起来,她的命都不能留着。 “韩尚宫,您慢点。”蒋六扶着韩尚宫小心翼翼的走着,把手里提着的灯笼往韩尚宫脚前凑了凑,怕她看不清路。 等到了太和殿时,潘振安给韩尚宫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皇上现在心情不好。 其实潘振安是多此一举,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还能不知道皇上心情不好? 韩尚宫点了点头,单手解开了绳结脱下斗篷递给门外候着的蒋六,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上显然是很忙,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抽空抬起头问“你怎么来了?姚才人她怎么样了?” 韩尚宫摇了摇头“小主她不是很好,不吃不喝的,晚膳都凉透了也不碰一口,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小主身子吃不消,所以前来请皇上。” 皇上顿了一会儿说“你倒是忠心,但龙子没了你也有责任,可有领罚的心?” 韩尚宫又跪在地上,双手放在头两侧叩着头说“奴婢今夜前来就是为了领罚的。” “那朕就罚你继续伺候姚才人,你可愿意?” “奴婢遵旨。”韩尚宫抬起身说“奴婢在宫中数十年,自认为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识过像姚才人一样心思纯净的人,今夜就算皇上您不说,奴婢也心甘情愿继续伺候小主。” 皇上点了点头,招呼潘振安和段奎进来伺候更衣。 出了太和殿后御辗在前面慢悠悠的走,韩尚宫与蒋六在后面一点一点的跟着。 “韩尚宫,您说这苓儿究竟躲到哪去了呢?”蒋六有些不痛快的嘟囔着。 “我若知道,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难过。”韩尚宫像没在回答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看着眼前的路,声音极轻。 可不止是韩尚宫和蒋六两个,云烟阁的所有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精神气儿不说还敏感的很,出了云烟阁的门儿谁要是多看他们一眼他们都不乐意。 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只怕都捡云烟阁笑话看呢。 天好像又冷了些,风更是大了不少,但出奇的亮。如果不是什么眼神特殊不好的人,不用打灯笼都能找到路。 走到半路时,飘了些雪花下来。 韩尚宫是最先感觉到的,因为雪花吹到了她的脸上。和雪花一同过来的还有一阵冷风,吹透了她身上那件薄斗篷,活活给她吹出了一阵寒颤。 “韩尚宫,下雪了呢。”蒋六说。 她轻轻应了一声。 潘振安也察觉到下雪了,心中暗暗的庆幸今夜皇上坐的是暖轿。 正走着,眼看着再转个弯就到云烟阁了,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 “去看看怎么回事。”潘振安冷着脸说。 这姚才人前脚刚出事,后脚就有人到皇上面前演戏了? 段奎领了自己师傅的吩咐,两三步跑到转弯处。 “回皇上,是秋韵阁的夏才人,她...”段奎说了一半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让你回个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潘振安训斥道。 御辗继续往前走,几步远的距离到了段奎旁边。 “回皇上,夏才人她...貌似是摔了一跤...”段奎说完自己都不相信。 为什么偏偏是姚才人小产?偏偏是下雪天?偏偏是云烟阁附近?又偏偏赶到皇上来的时候?段奎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夏才人了,真的是蠢到家了。 想制造偶遇什么时候不好,非得挑皇上心情最糟糕的时候?这么个当口谁能与她风花雪月?不迁怒于她都算是万幸。 “这下雪天你出来走什么?”皇上的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还没等夏才人说一句什么,皇上又说“段奎,把夏才人送回去。” “皇上,臣妾...”夏才人听完皇上的话顿了顿,紧忙从地上爬起。秋穗和秋红赶快一人一边扶起了自家主子。 韩尚宫在后面冷冷的盯着她。 这夏才人明显有备而来,绝对是精心打扮过的,就说这个时辰已经接近休息的时候了,哪里还会有人上着妆穿着新衣裳在宫道上溜达? “臣妾的脚有些扭到了,都怪臣妾不小心...”夏才人楚楚可怜的说。 皇上嫌弃的注视着她,又转过了头。 潘振安下令御辗继续走着,没一个人理夏才人,仿佛都没听见她刚刚说了什么。 “夏才人,您请吧。”等御辗进了云烟阁的门后,段奎对夏才人说。 “你给我走开!”夏才人狠狠的推了段奎一把,连装都懒得装了,抓着秋穗的手快步的走着。 段奎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只得跟在夏才人身后。 “没了孩子竟然还敢霸占着皇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主,您快打住!”秋红提醒着说。她的余光看向了身后的段奎,拿着灯笼的手又紧了几分。 雪越下越大,已经不是刚才零零星星的小雪花了。 “你怕什么?”夏才人当然也知道段奎在身后,但她一点也不收敛,反而更是放肆“我说的哪句不对吗?她孩子没了那是她活该!” 秋穗在一旁附和着说“小主说的是。” 倒不是夏才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姚才人都敢编排。而是她没把段奎放在眼里。 秋红只得叹口气,这主仆俩能走到一起可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段奎这么些年跟在潘振安身边早已经养成了不看不听不说的习惯,可今天夏才人这事儿,他并不打算白白便宜了她的口头威风。 送夏才人回了秋韵阁后,段奎紧赶着腿脚到了云烟阁。 雪下的属实不小,段奎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湿哒哒的。 他刚进门儿蒋六就过来递了条面巾,让他仔细擦擦,别等明天惹了风寒。 段奎收了面巾冲着蒋六笑笑“我师傅呢?” “潘公公在东殿呢,皇上正和小主在里屋说话没让潘公公进去伺候,你要是有什么事现在找正好。” 段奎点了点头,在廊下狠狠的跺了跺脚。鞋子面上的雪跺掉了不少,鞋子底下也没了多少雪后他才走进去。 “师傅,那夏才人说了些招惹姚才人的话。” “说什么了?”潘振安正在炭盆边烤着手,听见他说的话后转过头看了看他。 “夏才人说,姚才人的孩子没了是活该...还有几句。”段奎也蹲下和他师傅一块儿烤火,说这话时像是普通唠家常一样。 但他知道,潘振安听进去了。 果然,第二天纪凌海就到了秋韵阁一趟,说是夏才人她扭了脚走路不方便,就让她这一个月好好在秋韵阁里养养脚。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无非就是变着法的禁足。 昨天姚才人小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以至于平时最热闹的云烟阁今天门庭冷清。 几乎所有人都把这儿当做了忌讳的地方,别说是迈进去了,就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昨夜皇上在这儿留了半宿,想着明天有早朝怕误了时辰,只好回了太和殿。 姚楚汐早起后洗了脸上了妆,像平时一样告诉蒋六她想吃什么。 落雨她们还以为自己眼睛耳朵出了问题,这个人是昨天的主子吗? 昨夜皇上到了后姚楚汐依旧没怎么开口,都是皇上在那自己说自己的。 他自认为不会安慰人,所以说的都是大实话,可每一句话都说进了姚楚汐心里,比安慰人的话听着还顺心。 “那孩子命数不好,怪不得你。就算不是你生的他也会投胎到别的女子腹中,那时候你也应该为了他开心,因为皇室子女有时并不快乐,还不如普通人家活的自在。再说,你若不吃不喝一直这样,他一定会难过的,毕竟是为了他,朕想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姚楚汐听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好歹心里舒坦了不少。 早膳袁绍佞做了些小米粥,小产后的女子喝这个最是对身子有益。 昨天云烟阁的事差点连累上他,他也是怕的很,当时站在皇上跟前都冒了汗。得亏不是他那个徒弟一时蒙了心犯下什么大错来,不然他也得跟着一起掉脑袋。 但转念一想,这姚才人平时在后苑与世无争的,前两年也没听说过她怎么样,现在得了恩宠又有了龙胎那是大好事,怎的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她? 袁绍佞心里是盼着她好的。 第四十章:雪中送炭 姚楚汐小产后令平日最热闹的云烟阁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多数的人都抱着看姚楚汐笑话的心理,只有两个人不是。 三天后刚用完早膳,鞠美人就到了云烟阁一趟。 这阵子刚下过初雪,也只下了那一场雪,说不上天气有多冷,但是什么手炉炭盆厚衣裳这些冬天必备的物件也早就预备上了。 这鞠美人可是稀客呢,别说往常姚楚汐风光时她没进过云烟阁的门,两人总共才见过两面,能有什么情谊? 落雨落雪几个都是这么寻思的,想都没想就把鞠美人和她的宫女拦在了大门外。 “落雨落雪,这可有点不懂事儿了!”韩尚宫从前屋走出来,冲着鞠美人笑了笑。 落雨还是不想放鞠美人进去,现在自家主子心里难过,可禁不起任何刺激呢。但她看韩尚宫执意如此,也只得让了。 “鞠姐姐。”姚楚汐见鞠美人来了站起身客气。 “妹妹别起身了,快坐下吧。” 姚楚汐示意她坐。落霜捧了茶盘来,麻利的摆好茶杯茶壶。接着落霞端来了两盘子点心。 “姐姐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姚楚汐问。 鞠美人打进屋起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姚楚汐。不知道是不是小产的原因,今天的姚楚汐脸色有些发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恐怕是小产伤了身子吧。 看得出来,姚楚汐在竭力装作自己很好,鞠美人想她可能是怕别人看笑话,也可能是皇上与她说了什么。 “姚妹妹身子可还行?我看你像是伤了元气。” “就那样吧。”姚楚汐说完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妹妹其实是个有福的。” “这话怎讲?”姚楚汐问。 一旁的落雪几人心里都不太舒服,以为鞠美人是来看自家主子笑话的,马上就会说一些让主子伤心的话。 “你可知道,我曾经也是个快做母亲的人。”鞠美人拿起了茶杯,小抿了一口,可能是云烟阁的茶叶比桂霜阁的好很多,她情不自禁的又喝了一口。 姚楚汐听完先是震惊了一下,毕竟没人与她说过鞠美人也怀过孩子的事。起先她也好奇,鞠美人生的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很美,说话做事也是小心翼翼的,就算得不了盛宠也不至于一直沉寂在这后苑中吧? 旁边的韩尚宫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事一样,一直保持着微笑看着眼前坐着的两位主子。 看姚楚汐没说话,鞠美人继续说“几年前我有孕的时候,正好赶上雯妃与皇后争宠。” 雯妃?姚楚汐是第一次听见这个人,以前从未有人提过。事实证明,她早就不在后宫了。 “那时候皇上专宠雯妃,皇后为了自己的宠爱不被雯妃夺走,便拉拢我,因为我正好有孕,她那时候拉拢我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个贤良的好名声好印象。” 皇后?鞠美人的事怎么又与皇后扯上关系了?姚楚汐自打得宠后听见的后宫琐事大多都与皇后有关。 一个六宫之主,怎么会做那样多的坏事?姚楚汐实在不敢想一个人会坏到如此地步。 “那时候我也不懂皇后对我好的用意,后来在皇上面前她赏了我很多首饰衣裳,皇上只说了她两句好她就眉开眼笑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事不一般,起码证明皇后对我好是有私心的。” 姚楚汐一直没说话,继续听着面前的鞠美人讲述着自己曾经的事。 不得不承认鞠美人已经缓过来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如此的风轻云淡?像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后来的几天里我总是觉得困倦,好像怎么睡都不够睡一样,太医说贪睡是正常事,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姚楚汐听到这忽然想到了自己,莫非鞠美人与她的孩子是被同一种药害的小产的? “那时候雯妃也赏过我一些东西,但我初次有孕哪里敢随便用她拿来的东西?所以就把那盒灵芝膏放在库房里了。”鞠美人边说边品茶,一脸的事不关己,就好像以前的她没为了这事难过过一样“有一次太医来桂霜阁,我就让他验了验灵芝膏,他说没有毒我才敢放心吃,他还说有孕之人最好不要服用太多,一次吃一点点就好,不然会适得其反,听完这话我是揣了私心的,想着灵芝膏是个好东西,就没顾及太多。” 中间落霜过来又添了添茶水,还往鞠美人带来的手炉中添了几块炭。 “后来有一天用膳时我突然晕倒,醒来后才知道小产了。” “那你是怎么中的毒?”姚楚汐出声问道。 鞠美人无奈的笑了笑“太医在我吃剩的灵芝膏中验出了阴香毒,皇上就认定是雯妃下的毒,潘公公带人去雯妃的宫里搜查,在雯妃的梳妆台抽屉里搜到了阴香毒的药方,这更是安定了她下毒的嫌疑。” “那姐姐也算是报仇了,下毒之人抓到,总比我强。” “妹妹想的太少了。”鞠美人继续说“有了证据后所有人都以为雯妃能认罪,可她誓死不认,还用生命来证明,生生将头撞向了桌角,人就这样没了。” 姚楚汐听到这儿心里特别不舒服。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听着都叫人心疼。 “鞠美人的意思莫非?”落雪在一旁问。 韩尚宫不知为何笑了笑,眼神看向落雪心里觉得这个姑娘真的很聪明,姚楚汐都没反应过来的事她却听出了不对。 “我一直在想当年害我的人是谁,如果是雯妃她又为什么要一头撞死?后来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这件事中最大的赢家。” “皇后!”姚楚汐几乎是脱口而出。 鞠美人只点了点头。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没人出声说话也没人来回走动。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刚才是事里没缓过神来。过了一会儿,炭盆里的炭炸开花的声音打破了这段平静。 鞠美人又坐了会儿才回去。 用过午膳后听说常铭阁传了太医,说是赵才人肚子不舒坦。姚才人的小产让太医院众太医都悬起了心,谁知道这下毒的人还会不会害人?谁知道这下毒的人打算对赵才人做什么?所以当常铭阁的人去请太医时,年太医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姚楚汐对这事倒是没上心,可韩尚宫却让蒋六盯着点常铭阁。 “韩尚宫,打听明白了。”蒋六匆匆从外面进来,先倒了碗白水喝。 “赵才人怎么了?” “哎,那赵才人一顿午膳吃了将近两张方桌的东西,能不撑的胃疼?您说说,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盯上了就使劲吃吧?” 韩尚宫只笑了笑。 蒋六继续说“赵才人自打有孕后越发贪懒了,成天成宿的在床上卧着,好好的人不都得趴坏了?太医张口劝她您猜她说什么?”这时候落雪和落霜也凑过来听。 “她说她肚子里怀的可是龙胎,这要是下了床摔着了哪谁负责?还说肚子里可是皇室的骨血,怎么享清福都不为过。” “这赵才人也太轻狂了。”落霜说。 “谁说不是?还给人家太医好顿教训呢。”蒋六又说。 皇上打姚楚汐小产后便没再去过常铭阁,反而是更加对云烟阁上心了。平时朝政不忙时就来云烟阁歇着用膳,忙时也差人过来问候或者赏些物件菜品。旁人都说这皇上反常,是不是姚才人会什么勾人魂魄的妖术?不然为什么皇上整天把心放在她身上? 这话连韩尚宫都亲耳听见过,更别说蒋六和落雨她们了。可他们就当没听见,韩尚宫说可不能自乱阵脚,平白让那些扯闲话的看笑话,事情还没出呢自己先闹心起来,还怎么好好伺候主子? 现在除了皇上,韩尚宫可真成了云烟阁的主心骨,所有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过问韩尚宫的意思。 眼下姚楚汐刚小产没几天,赵才人就弄出声响来,目的不就是给姚楚汐心里添堵吗? 这不仅是韩尚宫明白,姚楚汐自己也明白。所以她努力不去想,自己做自己的,闲日无聊总能找先想干的事。这两天韩尚宫教了她两种花样,她就琢磨绣条帕子出来。 下午的时候萧美人来了一趟,陪着姚楚汐说话下棋,还让姚楚汐教了教她韩尚宫教的花样。 萧美人可真是变了不少,这要放在半年前她能这样?可这并不是坏事。 韩尚宫说“锦上添花人人都行,雪中送炭的情谊才是难得。” 第二天皇上有早朝,就没到云烟阁来,但段奎领着人来了一趟,送来了两盆石榴花。 这石榴花可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听说是皇上为了让姚楚汐舒心,特意让司花房在暖室里培育出来的。就这么小小的两盆,妥实是下了不少功夫。 姚楚汐挺喜欢这两盆花,让落雨拿银子打赏了来送花的两个宫女。“奴婢们谢姚才人。”那两个宫女一齐跪在地上说。 “太和殿还有事等着奴才忙活,那奴才就先退下了。”姚楚汐点了点头,段奎就带人人离开了云烟阁。 第四十一章:井里死人 虽然下过一场雪,但天气倒是反常的暖了些,蒋六脱下了太监服外穿的坎肩都不觉得透风。 今年云烟阁里的人都得到了好衣裳,别说是穿了,就连看蒋六他们以前都未曾看见过。 就说那衣裳料子,不说是什么好料子那也绝对是逢年过节普通百姓家送的出手的。 再说那里子棉,可都是纯棉的。 前年蒋六穿着太监服扫雪时被树杈刮坏了衣裳,落雨帮着缝补时发现里面哪是什么棉花?一大半都是柳絮,难怪穿着风一吹就透。 虽说姚楚汐小产了,但无论是司膳房还是尚衣监内宫监,哪都不敢怠慢了这位姚才人。 关尚宫特意做了两大箱子新衣送到云烟阁。 姚楚汐这几天心情缓和了些,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动弹,但落雪故意逗她时她还会笑一笑。 关尚宫想,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姚才人毕竟只是个十七八的女子,岁数根本还小的很呢,哪里会不喜欢新衣裳呢? 果然,姚楚汐挺喜欢这次送来的衣裳。 韩尚宫仔细摸着料子,眯着眼闭着嘴,那神情惹的落雨落雪都没敢插嘴。 检查了一会儿韩尚宫点了点头,落雨落雪才放下了心。 进宫这么久她们可没见到过什么好冬装,可眼下不同了。 要不怎么说关尚宫能掌管起整个尚衣监呢,人家可真是有手艺的!就说这次送来的衣裳里听说一半都是出自她的手,绣工针脚和宫里最好的绣娘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摸着一件棉衣,落雪的碎嘴又开始说起来了“落雨你摸摸,这衣裳好软,像小主吃的蒸糕似的。” 韩尚宫和落雨都笑了。 姚楚汐听着也笑了“那下次你再偷吃蒸糕我就罚你吃这个好了!” “小主比奴婢还贪嘴呢!” 落雪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猛的捂了下嘴。 以前主子没小产时,司膳房整天送来蒸糕蒸卷的,她没事也能跟着吃几块儿。可主子小产后看见那些点心就难过,落雪可不敢在她面前提呢。 “没事,说起蒸糕我正好想吃了,你让蒋六去司膳房要一盘来。” 落雪忙应了两声,到外面去找蒋六。 姚楚汐扶着落霞的手站起身,到回廊坐着晒了会儿太阳。 晌午这会儿阳光正好,姚楚汐微眯起眼睛,注视着云烟阁中的人。 落霜正抱着被子往晾衣绳上放,看花纹像是韩尚宫的被子。冬天屋里发冷发阴,被褥也跟着变潮,若不挑好天儿晒一晒恐怕会着凉生病。 柴房门前有两个小太监在抬着半筐银炭,看样子是要搬进前屋的。 落雨和韩尚宫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在绣花样,这是姚楚汐自己绣毁了的,只得让韩尚宫帮着改一改。 映儿和昕儿端着一大盆的衣裳放在了院里,看样子是要洗衣裳了。 落雪嘱咐完蒋六去司膳房取蒸糕后又回到了院里,这会儿她站在阳光下,头顶簪着的素钗子被阳光照到后一闪一闪的。 落霞端来一杯温水,姚楚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接着双手捧着杯子暖了暖手。 “要不奴婢去给小主取个手炉来?” “不用了。”姚楚汐轻轻摆了摆手“我就坐一会儿,用手炉还得添炭,怪麻烦的。” 落霞答应了一声,又在杯子里添了些热水。 又坐了会儿,蒋六拎着食盒快步走进了院子。 “小主,这是袁总管新做的花生糕,还撒了些糖粉,说小主您最喜欢吃。蒸糕这东西虽然好吃但不宜多吃,所以袁总管就只给了一盘。”蒋六把食盒中的点心一盘一盘的放在前屋方桌上,边放边说。 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这几天自家主子没见对什么吃食上心过,像是颓废一般,那情形蒋六可看不下去。这回主子竟然主动想吃蒸糕了,总是个好兆头。 “在吃什么?” “皇上来了怎么不通报?”落雨出声训斥着门外候着的几个太监。 “不关他们的事。”皇上扶起了正行着礼的姚楚汐“今天觉得怎么样?” “臣妾好多了。” “朕昨天问了年太医,他说你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只是眼下已然入冬,可要注意保暖。”皇上边说边看向落雨几人,意思让她们看着紧些,好好服侍姚楚汐。 从上次阴香毒的事开始,皇上是又担心又庆幸。担心的是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招数准备对付姚楚汐,庆幸的是虽然孩子没保住,但起码人没事,还好阴香不是什么入骨难治的毒,喝药调理几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皇上这是打哪来?”姚楚汐问。 皇上顿了一下“常铭阁,赵才人说最近总是做噩梦,朕去瞧瞧她。” “那她怎么样了?太医可去过了?” 皇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明白姚楚汐心里有多难过,不愿再让她瞎想。 这时候潘振安进来向皇上耳语了几句话,接着皇上面色一沉。 “你去,办妥些,看看到底是不是,查一查最近都谁接触过那。” “是,皇上。”潘振安边说边退出了东殿。 姚楚汐一脸的不明所以,但也没问皇上是什么事。 潘振安走到院里招呼着蒋六过来,把自己的徒弟段奎留在云烟阁伺候皇上,带着蒋六去办事。 现在这会儿蒋六正跟在潘振安的身后匆匆的走,一起同行的还有几个小太监。 潘振安没说带他去办什么事,他自然也不敢问。 走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路不对,已经是出了后苑了,再走着能走到哪去?蒋六紧紧的盯着脚下的路,突然发现这条路有些眼熟。 怎么说是眼熟呢,蒋六仔细的在记忆里搜寻,忽的想到了一个人。 庆妃! 上次自家主子被卞宗宸抓走时皇上带他走的就是这条路。 莫非这件事与庆妃有什么关系? 又走了一会儿,蒋六眼看着福乐宫的宫门在自己身旁路过。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从福乐宫的门前走过。 继续走又转了两个弯,接着往前走是一个叫殷林轩的院子,看起来比云烟阁大不了多少。 殷林轩蒋六是第一次来,但他听说过这。 大约是先帝爷的时候,有个嫔妃在这自戕了,听说是投了井,后来就有传闻说这里闹鬼。 皇上和先帝肯定是都不信的,但是禁不住人多口杂,长此以往的谁也不愿住在殷林轩,有的人就连路过都觉得瘆得慌。 这块儿地处还偏僻,不像别的宫宇都是墙挨墙院挨院,就连宫道上都是人来人往的。殷林轩这院子是多出来的地方,前不靠后不靠,一般人都不会愿意住在这儿,平时也鲜少有人往这走。 几年下来这院子就荒废在这了,院墙里还生了些不高的杂草,冬天到了杂草已经失了颜色,像没了生命一般枯萎在那,不难看出平时很少有人收拾殷林轩。 蒋六跟着潘振安进了院子,越过东西两殿到了后院。 后院有口井,井边站了三个太监,看样子那三个太监是留在这等人的。 “潘公公。”为首的太监走过来,先跟潘振安说起了话。 “怎么回事?”潘振安的注意力不在为首的太监身上,而是他身后的白布下。 蒋六看见时心里惊了一下。那白布下遮着的,明明是一个死人啊! “小的奉内宫监总管的命带人来这修剪杂草,说是快过年了图个立正。” 在那太监说的时候,潘振安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用脚尖踢了踢白布下遮着的人,接着又像是嫌弃一般撇了撇嘴。 “咱们几个是从后院先收拾的,收拾累了寻思在这井口边歇会儿,这屁股还没坐稳呢,就看见了井里有个死人,小的没敢耽搁马上回了内宫监的人,几个人一块儿给她架上来的。” 潘振安听完又往井里看了看。这是一口枯井,就算是有水的井这个天只怕也都冻成冰了。 “蒋六你来。” 蒋六听着潘振安叫他先是愣了会儿,接着马上过去了。 “潘公公什么吩咐?” “你看看那人是谁。” 要是别的活计蒋六铁定能抢着干,可这事他是真怕啊,又犯忌讳又恶心。 但是潘振安这话都说了,蒋六硬着头皮也得干了。 他颤颤巍巍的掀开了白布的一角,刚看到头发时顿了顿,一咬牙掀开了一大块,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苓儿!”这事的震惊已经大过了蒋六心中的恐惧。 “果然是她。”潘振安有些如释重负的说。 “你怎么死在井里了?”蒋六问。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这问题你问的多余。”潘振安边说边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捏起了苓儿脖颈处的头发。 显然苓儿已经死了一阵子了,脖颈上有一圈深深的紫色勒痕,潘振安觉得她是被活活勒死的。 其次,她的身体有些发肿,像是在水中泡过一样。 这井里已经枯了,正常死人扔下去几天早就开始腐烂了,可苓儿却一点事都没有,这就说明在咽气后她又被水长时间的泡过,最后被扔在了这口井里。 第四十二章:栽赃庆妃 “她很明显是被勒死的,去找仵作来,验一验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潘振安说完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接着扔在了白布上,身旁的两个人太监走过来抬走了白布下的苓儿。 “这事要瞒着你家主子。” “小的明白。” 潘振安接着带着蒋六在殷林轩里走了走。 “看来苓儿刚被扔进井里不久。”潘振安边说边蹲下伸手理了理被踩乱的杂草。 “公公可是以为杀死苓儿的人和给小主下毒的人是一个人?”蒋六问。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莫非你看不出来?” 蒋六垂下了头,一脸的顺从样“小的愚钝。” 殷林轩左右不靠,只是个孤零零的荒院子,那杀苓儿的人把苓儿的尸身扔在这里是什么用意呢? 潘振安继续走,走出了殷林轩,不知不觉走到了福乐宫。 “不对。” “公公说什么不对?” 潘振安回头看了看蒋六,又抬头看了看福乐宫的牌匾“你有没有发现殷林轩离福乐宫很近?” 蒋六点了点头。 “莫非是庆妃?”潘振安自己说完后都觉得没有底。 “公公指的是庆妃做了这些事?”蒋六话刚出口马上后了悔,闭上了嘴巴。 这在福乐宫门前讲究庆妃,潘振安倒是没什么,但被发现了不好过的可是蒋六。 潘振安带他往云烟阁走,边走边说“我总觉得这事儿奇怪。” 蒋六没再插话,只是在身后听着。 “如果真是她的话,又为何要把尸身扔在离自己宫苑如此近的地方呢?虽然那是处荒院子,但内宫监时不时的也会差人收拾,她为何要徒惹嫌疑呢?” 蒋六这时候快走两步赶上了潘振安“依小的看,这事十有八九不是庆妃娘娘做的,更像是别人栽赃给她。” “哦?”潘振安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他“刚才你说的话我也想到了,你可还有什么想法?” “小的想,庆妃娘娘素日与小主不和,还曾经将小主打晕过,这起码说明娘娘她简单利落,不像会费尽周章设计这么一出的人。再说,就算真是庆妃娘娘干的,哪里会有人蠢到把尸身扔在自己家边?所以小的觉得更像是别人栽赃给庆妃的。” 潘振安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回了云烟阁。 在姚楚汐面前蒋六和潘振安表现的都正常,谁也没多嘴。但皇上和潘振安几人回了太和殿之后落雪就憋不住了,追着问蒋六到底去办什么事了。 “我说姑奶奶,替皇上办事你也敢问?”蒋六躲进了韩尚宫的房间,将落雪关在门外。 这种事他可不能让落雪知道,先不说怕她说错了话让自家主子知道,就说平日里跟自己天天见面的人几天不见突然死在了井中也够她害怕一阵的了。 他把这事一点不落的都告诉了韩尚宫,想让她帮着想一想。 “你没跟潘振安说怀疑皇后的事吧?”韩尚宫问。 “没有,哪敢啊?” 韩尚宫点了点头。 无论怎么样,就算连皇上都怀疑皇后,那云烟阁的人也不能出声说这话。乱了尊卑这种事扣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更别说什么胡言乱语扰乱人心的罪了。 “这事显然不是庆妃做的,她胆子小,有想法也做不全,就连那毒药她都不知道上哪弄去。虽说她在宫里这么些年积攒了不少人脉,可她母家早已经不行了,基本都靠她维持,她哪里有胆量做这种连累全家的事?” 太和殿中,潘振安也向皇上说了类似的话。 “离殷林轩最远的几处宫苑都是哪?”皇上问。 潘振安想了想回答“回皇上,若除去后苑那宫苑可多着呢,什么凤鸾殿,凝寿宫,碧合轩,碧景轩,还有向合宫,离殷林轩都远着呢。” 皇上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方才潘振安提起的几个宫苑,在又一次提起凤鸾殿时顿了顿。 “你说,一个人为了脱罪和栽赃把罪证引向福乐宫,她能得到什么?或者说,她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潘振安听完皇上的话瞬间茅塞顿开“二皇子!” 皇上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果然是个连环计。” “那皇上是在怀疑皇后娘娘?”潘振安试探着问。 皇上没说话,更是印证了潘振安的猜想。 这件事里外里受益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 她先是在落雨带苓儿取口脂的路上装作路过,借机让苓儿下毒。等姚才人小产后,皇后再以给苓儿报酬为由骗她到凤鸾殿或者任意地方,勒死之后先是泡在水里,正好最近刚刚下过雪,尸身还不至于马上腐烂,等几天过去觉得风平浪静了再把尸身扔进殷林轩的枯井里制造庆妃杀人投井企图灭迹的假象。 她的如意算盘打的真不错,就连皇上都差一点被骗过去。 等皇上开始怀疑庆妃后,皇后一定还会做些事来加重庆妃身上的嫌疑,这时候皇上还能让二皇子在福乐宫呆着?整个后宫最有资格养二皇子的只有皇后。 果然阴险。 皇上心中越发的急躁。早上上朝时刚刚处置了陈丘贺,连降了两级官衔不说还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训了他一通,罚了俸禄还当着他的面让别人顶替了他之前的官衔,这也算是罚的比较狠了。 其实皇上连杀他的心都有,但奈何事从权宜,现在不是好时机。 怎么说皇后都陪了自己这么些年,虽然有怀疑,但皇上并没想对她怎么样,甚至皇上想除去陈丘贺以后便好好善待皇后。 可他又不想再见皇后了。 这么些年有些小事皇上都可以不计较,可事情做多了难免有过火的时候,皇后这是在一步步的试探他的底线。 他无法容忍,一个女人把他帝王的尊严踩在脚下。 难怪当初太后一心不愿他娶皇后为福晋,原来是早就看出了她的人品。 皇上这时候追悔莫及,若不是他不信太后的话执意娶了皇后的话,后宫也不至于像今天一般鸡犬不宁。 云烟阁内。 “蒋六你来。”落雨走到院里招呼着蒋六。 “怎么了?” “小主找你。” 蒋六顿了顿,并没有马上过去。 “小主好像要问你些事,你可想好了回答。”落雨说完就回了东殿。 方才韩尚宫找机会已经把殷林轩的事告诉她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不替蒋六瞒着? 蒋六进屋时姚楚汐先是注意到了他的衣裳,竟忘了自己要问的事。 “虽说这两天天气见暖,但你也得加些小心,别冻病了才是。” “是,小主,奴才记得了。” “落雨那阵子不是把棉衣都发下去了吗?你的那件怎么没上身?是破了还是脏了,拿出来补一补,别当误了正事。”姚楚汐继续说。 “没,奴才这两天有点上火,穿的多了反而遭罪,小主您别担心奴才,天凉了奴才不会忘了加衣裳的。” “那就好。”姚楚汐想了会儿自己方才准备问的事,可被这个话头一插开竟然想不起来了,于是她转头问落雨“我方才要问什么来着?” “奴婢可不记得,那时候奴婢补衣裳呢,叫蒋六进来时您都没吩咐问什么。”落雨嘟着嘴说。 姚楚汐一看问落雨也无用,干脆不想了“蒋六你到司膳房要一道梨羹来,端去你屋里喝了吧,这天气上火是不舒坦,火炕不烧都不能睡人,烧了的话又上火,可真是发难。” “奴才谢小主。”蒋六看话头已经从衣裳扯到了他上火的事上来,也算是松了口气“其实火炕倒是没什么,毕竟这几天刚烧,习惯两天就无碍了。小主您现在可得好好养着,千万别为了奴才操心,奴才这就先去司膳房了。” 出了屋门的蒋六赶快拍了拍胸脯,念叨着躲过了一劫。 他这边刚出门,那边落霞就端了蜂蜜水来。 前几个月云烟阁很少见到蜂蜜,那时候姚楚汐刚得宠根基还不稳,袁绍佞有些舍不得这些好物。可现在不同了,整天都有好东西进云烟阁,像蜂蜜这一类的更是天天喝。 “方才听你跟小主说上火了,想必嗓子会不舒坦,喝杯蜂蜜水润一润吧。” 蒋六接了落霞递来的一杯蜂蜜水,道了声谢。 “小主那边还得喝呢,我先送进去了。” 蒋六点了点头,让开了门前的位置,掀着棉布帘子让落霞进去。 说起来这落霞今年才将将十七岁,正和自己是一样的年纪。 蒋六没进宫前家边有个姑娘也叫芬儿,只是与落霞不是一个人。 进宫后两人便没在见过面。蒋六听母亲提过一嘴,说他老蒋家与芬儿家有娃娃亲的婚事,等蒋六和芬儿长大了是要成亲的! 可天不遂人愿,家里边连续两年大旱颗粒无收,无奈之下蒋六被送进宫做了阉人。 他经常想,若没进宫的话,应该这两年就跟芬儿成亲了吧? 可惜,宫里没有芬儿,但有落霞。 落霞对自己好,蒋六感觉的到。每次有好吃好穿,落霞都向着自己,比韩尚宫都勤。 第四十三章:结冰摔倒 以前落霞在揽月阁伺候舒才人时,基本没与蒋六见过几次面。可现在都在云烟阁伺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六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二天一早萧美人来过一趟,陪着姚楚汐说了会儿话。 落雪可不像以前一样给萧美人脸色看了,反而比以往殷勤了许多,又是添茶水又是端点心的。 现在可没什么整天来找自家主子说话的认了,落雪她们反而不想让别人来,谁不知道她们揣着啥心思?只怕都带着话儿准备打击自家主子呢。 可萧美人不一样,起码主子想理她,没事来一趟和主子说说话儿,疏通疏通心里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才几天没过来,感觉落雪又窜个儿了。”萧美人说。 落雪嘿嘿的笑了笑“还不是沾了小主的光,整天好吃好喝的,能不长个儿吗?” “我走的时候记得你还和落雨差不多高吧?这才多长时间,你都比落雨高了。” 落雨从院里走进来,装作生气的说“萧美人说的可是大实话呢!小主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供着落雪,宠她可比宠着奴婢多,好东西奴婢可吃不着。” “瞧你说的,好吃的哪口少你的了?”姚楚汐反问道。 “是是是,没少没少。”落雨笑着说,拿着水壶给姚楚汐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些水。 几个人正在东殿有说有笑的说着话,蒋六匆匆走进来,询问起落雨韩尚宫在哪。 “怎么了蒋六?找韩尚宫有什么事?”姚楚汐问。 “没什么。”蒋六有些含糊的说“奴才有些事想问问韩尚宫的意见。” 姚楚汐没细问,点了点头让他出去了。 韩尚宫这边刚从外面回来,走到廊下正好被蒋六拦住了。 “什么事?”韩尚宫边问边扯开了斗篷的绳结,蒋六在身后稳稳的接住了斗篷。 “常铭阁出事了您知道不?皇上已经过去了。” 韩尚宫停下了准备进前屋的脚步,扭过头看蒋六。 要说这赵才人不分早晚的在床上卧着,出事能出什么事?可今天这事出的,还真不是小事! 皇上前一日到常铭阁看她,嘱咐一声常下床走动走动,那皇上的话赵才人能不听? 还真不是妙雯妙凤没顾好自家主子,实在是赵才人作的厉害,非要挺着肚子到云烟阁去气一气姚楚汐。 老天爷可能是故意不眷顾她,就起了这么一丝丝的坏念想,让她的孩子折在了肚子里。 几个太监刚抬着暖轿走的时候还好,可到拐弯处时为首的两个太监脚下突然一滑,一个没稳住就都摔在了地上。赵才人那时候正在暖轿中哼着曲儿,这暖轿突然向前一倾斜害的她直直的从暖轿中摔了出去,脸都跄掉了一块皮。 皇上赶到常铭阁的时候,太医正好出来,跟皇上简单说了下赵才人的情况。 龙子小产,脸部受伤,腿和肩膀处有些挫伤。 赵才人在里屋听见这些像疯了一般,用力的捶着床头,还将床帐子撕烂了一大块,妙雯妙凤两个人都拦不住她折腾。 “都是姚楚汐那个贱人!”赵才人的头发披散着,像个疯子一样,脸颊上的伤还往下流着血,看起来有些吓人“都是她克死了我腹中的孩子,都是她!” 皇上在门外冷冷的听着赵才人辱骂姚楚汐,手掌慢慢握成拳头,潘振安清楚的听到了由于拳头握紧手指骨发出的声音。 皇上最后跟太医扔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离开了常铭阁。 这可不能怪皇上冷血。如果赵才人认了命,乖乖的喝药养身子,皇上还会对她有怜悯之情,以后晋升位分时把她也提上来,这都是可能的事。可赵才人非得作,将这种祸事推到姚楚汐的身上,当着皇上的面一点规矩都没有,吵吵闹闹的磨皇上的耐心和对她那一丝丝歉意,这就怪不得皇上了。 这姚楚汐小产的事还没查清楚,紧接着赵才人的孩子也小产了。 潘振安从来没觉得过这么憋屈,好像老天爷有意和他作对一样。 “好好的暖轿怎么会摔倒?”回到太和殿后皇上问。 “回皇上,抬轿的太监说路面儿上结了冰,这才摔了跤。” “真是一群饭桶。”皇上皱着的眉头像是写在脸上的愤怒一般“这几天没下雨没下雪的,宫道上怎么可能结冰?抬轿之前都没人查看过吗?常铭阁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 说白了,赵才人小产的事与常铭阁的粗心大意脱不开关系。 虽然姚楚汐小产与宫人也有关,但那下毒之人的阴险皇上心中明白,并不是留心就能察觉到的。可赵才人这次的事就不同了,如果宫人在赵才人上轿之前留心检查一下路面,根本就不会出事。 “将抬轿的太监都关进掖庭局,也算是给宫里当差的宫人一个警醒,再发生这类事儿有一个算一个直接乱棍打死。” “是,皇上。”潘振安顿了顿说“奴才查过了,那宫道上的冰,都是前一夜被人泼了水导致的,就那一块儿,正好被抬轿的太监踩上了。奴才觉得,像是故意针对赵才人的。”他本来想继续往下说了,可他不敢。 皇上正怒瞪着潘振安,用力将案面上放着的书本折子尽数推到了地上“先是云烟阁,这次又是常铭阁,到底是谁在与朕作对!” 潘振安赶快跪在地上。 “去给朕查,有什么消息马上告知朕,快去!” 潘振安出去后进来了两个宫女,麻利的捡起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后安静的退到两侧。 这害姚才人的人还没查出来什么头绪,赵才人这边又出了事,潘振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如果说给姚才人下毒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话,那害赵才人小产的事偶然性未免也太大了?潘振安冷静下来,努力在这次看似无关的事情中找出可以说服人的证据。 他先是询问了这条宫道附近的宫人,都说往常这条路上从未结过冰,只有这一次。还有两个宫人说下半夜巡查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个人影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两个人呵斥一声之后人影就没了踪迹,等追过来之后发现什么都没有还以为是眼花了。 那就是说这次宫道结冰是有人特意设计的? 晌午的太阳升起来,慢慢融化了宫道上的冰。 潘振安昨夜并没出屋,只记得听徒弟段奎提起过一句今儿个晚上冷的厉害。 也是,若不是冷的厉害又怎么会滴水成冰呢? 如果真有人利用这个手段害赵才人,那必须得知道赵才人何时下床出门,准备去哪,都带了几个人,最重要的是还要粗心的不检查路面。 假设赵才人是晌午太阳升起来后出的门,那冰早就融化了,这个手段也就没有用了。 莫非是赵才人身边的人?潘振安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想法,这个事与姚才人的事很像很像,很可能背后操纵的是同一个人。 “苓儿找到没呢?”姚楚汐在前屋坐着,手中捧着杯热茶问韩尚宫。 “没找到呢,许是被送出宫可也不一定。”韩尚宫打着马虎眼说。 姚楚汐眼中浮现了一种旁人看不出的情绪。 “小主不必担心,现在要做的是养好身子,您年纪轻,总会好的。” “是啊。”姚楚汐捧着热茶的手抖了抖,赶快喝了一小口。 她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嘴进入了腹中,暖暖的感觉让她觉得舒服。 “依奴婢看,某些人嚣张不了多久了。” 韩尚宫这句话很有深意,姚楚汐听完没想出什么,干脆就不想了。 赵才人小产的事儿随着潘振安的调查瞬间在后宫掀起了一阵风浪。 姚楚汐也知道了。 这事韩尚宫不想瞒她,再说也根本瞒不住。到日子了孩子没出生姚楚汐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姚楚汐为了赵才人的孩子哭了一会儿,但哭不解决问题,她现在比较担心皇上。 蒋六到太和殿去了一趟,询问了段奎两句话。 现在这两个人处的跟亲兄弟一样。 “皇上怎么样了?小主担心的很,怕皇上心里不舒坦。” “能舒坦吗?刚才皇上发了好一通火儿,到现在还闷在殿里不出来呢。” “那等皇上什么时候缓些了你差人告诉我一声,好让小主放心,这我回去都得编些话哄着小主呢,你都不知道,因为赵才人的孩子小主可哭了好一会儿。” 段奎听完叹了口气“咱这些当奴才的听着都难受,何况是皇上他们了,这几天咱们就多跑跑腿,也省着彼此主子担心。” 蒋六答应了两声,快步回了云烟阁。 回来的路上他特意挑了近道儿,去了趟常铭阁。 几个太监正在外头说着话,蒋六递了一小把瓜子过去,打听了两句。 正说着,屋里传来了碗盘破碎的声音,蒋六听着赵才人喊说让太医滚出去。 其中一个太监叹了口气“这日子算是完了。” 蒋六安慰了两句,临走时又往院里看了几眼,接着回了云烟阁。 第四十四章:一对玉佩 接着蒋六回了云烟阁。 “皇上怎么样了?赵才人可还好?我想着让韩尚宫带着东西过去看看,她说常铭阁现在乱的很,是不是?”蒋六刚进门,姚楚汐就连着问了好几句,蒋六可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问题捋顺了。 “小主放心,皇上挺好的,您得让皇上缓一缓。赵才人的情况不是太好,这回事儿都一样,孩子没了哪能不伤心?但太医开的药都喝了,您别跟着瞎担心了,实在不放心奴才过两天和韩尚宫过去看看。” 姚楚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转眼两天过去,皇上愣是没进后宫一步。 别的人开始还为了两个有孕的才人都小产的事开心呢,结果两天过去却开心不起来了。 “这皇上都闷在太和殿两天了,怎么还不进后宫?”何婕妤躺在贵妃椅上,小腿上盖着条羊毛毯子,屋里烧着热炭,手里捧着热茶,暖和的不行。 “小主您别着急,那姚才人以前再风光现在也白扯,还愁轮不到您?”如迎说。 何婕妤瞪了她一眼,接着摆弄着手指上的护甲“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没得过宠?还是说姚才人的恩宠盖过了我?” 如迎听了这话马上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小主请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 何婕妤冷笑了两声,用手指在空气中轻勾了一下,示意她站起身“但愿借你吉言。” 如迎还是不敢起来,依旧跪在地上。 “还跪着干嘛?起来吧,给我上妆。” 上过妆后,何婕妤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这右边的眉毛怎么比左边的细了些?你是不是没好好画?” 如迎又跪在地上。 她感觉自家主子像是受了刺激,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那眉毛明明一模一样,她给主子画了这么多年哪边细哪边粗能分不清? “罢了,伺候我穿衣吧。” 如迎和如寒陪着自家主子到了太和殿门口。 “奴才给何婕妤请安。”潘振安瞧了眼如寒手里提着的食盒,心中明白了何婕妤来的目的“婕妤您这是?” “我听说皇上最近心情不佳,想必用膳时也会食欲不振,就做了些点心来看看皇上,怎么,皇上不在?” “那倒不是。”潘振安的脑袋瓜儿转了转,想着如果把何婕妤放进去了皇上一定得动气,到时候只怕会牵连他“只是皇上吩咐了不想见任何人,您说奴才要是放您进去了,您圣眷优容皇上不舍得责怪,到时候不得拿奴才撒气不是?” 这话说的何婕妤心里舒服,但她不傻,很明显潘振安是在哄着她走,可她偏偏不想走。 “那潘公公的意思是我进去必然会惹怒皇上了?可潘公公刚才还说皇上不忍责怪我呢,这会儿怎的就能惹生气了?”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潘公公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我不会让皇上迁怒于公公的。”何婕妤一脸的自信,仿佛借着今天一定会重新得宠一般。 潘振安看她执意要进去,也不打算拦了,等她进去皇上自然会给她答案。 何婕妤从如寒手中提过了食盒,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皇上正在屋里批着折子,一个不顺心扔出一本,正好被何婕妤撞到了。 “你来干嘛?” “臣妾给皇上请安。”何婕妤有些慌张,知道皇上现在心情不好。 皇上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批折子“潘振安是怎么办事的?” “回皇上,潘公公先前拦着臣妾来着,可臣妾十分担心皇上,执意要来看看您,希望皇上不要怪罪潘公公。” 皇上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发现她正含情脉脉的望向自己,就又低下了头。 “臣妾做了些皇上喜欢的点心,皇上可尝尝?” “尝可以,就是袁邵佞的差事恐怕要不保了。” 何婕妤听见这话马上跪了下来“是臣妾的错。” “罢了,带着你的东西走吧。” 何婕妤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皇上“皇上。” “没听清?” “听清了,臣妾告退。” 潘振安看见何婕妤狼狈出来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但生生的憋了回去“婕妤慢走。” 这两天赵才人的事搅的整个后苑都不消停。 她每天都是又吵又闹的,非要让皇上给她个说法,逼着纪凌海和潘振安去请皇上。她院子里的小太监更是惨,整天被她指使着去这去那请人找皇上,纪凌海下令让他们在常铭阁呆着他们哪里敢出去?外面有压力自家主子也不体谅,整个常铭阁都被她弄的乌烟瘴气的。 后来皇上实在嫌烦,禁足两个字直接由潘振安送到了常铭阁。赵才人开始还不信,吵吵嚷嚷说同样是小产凭什么姚才人什么事都没有,还说自己也是怀过皇嗣的人,皇上怎么可能要将她禁足在常铭阁。 最后纪凌海对外宣称赵才人发了疯,不得不禁足,后苑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这事虽是赵才人自己作的,但却连累了与她一起同住的李采女。 李采女进宫也有几年了,却从没被皇上宠幸过,本来借着赵才人有孕的事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不料一朝小产直接让赵才人禁足在了常铭阁,李采女也跟着不被待见了,因为不出意外,这辈子皇上都没有进常铭阁的那天了。 虽然赵才人失了圣心被禁足了,但潘振安查宫道结冰的事却是一天比一天急。 仵作验了苓儿的尸身,说她是被活活勒死,剩下没有任何外伤。 真是奇怪。 两件事前后没差几天,潘振安心中隐隐觉得这中间会有些关联。 姚楚汐用过午膳后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落雪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点心放在了桌角。 “小主看什么呢?” “游记,怎么?你有兴趣?”姚楚汐伸手揉了揉眼睛问道。 “奴婢可没兴趣,在家的时候一共也没认几个字,翻开书上面都是鬼画符。” 姚楚汐笑了笑,伸手拿起一块点心。 “小主您小心烫。” 蒋六这时候匆匆进来“小主,德妃娘娘来了。” “快请进来。”姚楚汐扶着落雪的手站起身,落霜从一旁拿了件衣裳过来披在了自家主子背上。 这边姚楚汐刚出门,德妃就进来了。 德妃今天穿了件绒子料绣百鸟的斗篷来。这绒子料平日看又大方又富贵,可姚楚汐却对它没什么好感。大概是因为碰到下雨下雪或者起雾的天气绒子料就会湿成一片一片的,既厚重又不好打理。 扶着德妃的是一个叫书缘的宫女,上次凝寿宫办生辰宴时姚楚汐见过她。两人身后那个捧着盒子的宫女叫书槐,听说是德妃从自己母家府上带过来的。 “给德妃娘娘请安。”姚楚汐轻轻行了一礼。 德妃脸上挂着笑,伸手扶起了她“快起来快起来,都到了你的地方了何必客气?” 落雨请德妃入座,吩咐映儿和柳儿烧茶水,吩咐落霞去拿刚做好的点心。 “现在身子怎么样了?可留下什么病根了?”德妃关心的问。 一问起这种问题姚楚汐心里就不舒服,平时故意不去想的事儿也难免会想起来。她不动声色的苦笑了下,接着转换成了平静的样子“都好的差不多了,也没落下什么病根。” “那就好。”德妃轻轻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罢了,不提了。” 落雨看了眼自家主子,发现她的神情暗淡了许多,低着头抿着嘴一声不出,心里知道她是又为孩子难过了。 “姚妹妹?可是本宫惹你伤心了?”德妃问。 “没。”姚楚汐摇了摇头“没有人会沉寂在一种事情中,都过去了。” “妹妹能这么想就好。” 书槐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递给了落霜,落霜拿到库房时和落雪落霞偷偷看了眼。 盒子中是一对玉佩,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 德妃在这儿坐了会儿就走了,落雪把盒子从库房里取出,让主子看。 “一看就知是个贵物件儿,当心些,别弄坏了。”姚楚汐说。 “是,小主。”落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轻轻的把玉佩放回了盒子。 “德妃娘娘对小主青眼有加,送的东西都是精心挑选又拿得出手的。”韩尚宫说。 如果是别人,旁人肯定会以为德妃是个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一般无节制的人。方才云烟阁中的人都亲眼瞧着呢,德妃手中拿着的手炉坏了个角,光秃秃的一块儿晾在那,德妃却说是用习惯了不想换。 母家荣耀不说,德妃位分在妃位,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想要什么好手炉找不到? 可人家真的就是不想换。 姚楚汐先前听说过德妃的事儿,说是以前办过粥铺救济过灾民,凝寿宫有个伺候她好几年的小宫女病死了,德妃给那小宫女家陪送了百两银子。 她是个好心眼儿的人,韩尚宫知道,姚楚汐也知道。 听太医说玉最是养神,德妃就吩咐人带着玉佩到云烟阁走了一趟,这一般人可学不来,装都装不像。 第四十五章:鹅毛大雪 德妃说云烟阁的花茶好喝,就向姚楚汐讨了点儿回去。姚楚汐琢磨应该是她好茶喝够了,这自制的花茶喝着也挺有滋味儿。 她怎么没有想到是德妃故意巴结她呢?还不是因为她身居妃位,根本没必要拉下脸拉拢一个失了孩子的小小才人,就算这个才人再得宠也未免位分太低了点儿,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姚楚汐没事干的时候就跟着落雨落雪她们一起向韩尚宫讨教,花样怎么绣,花茶怎么做,头型怎么梳,活像个学艺的小孩子。 “韩尚宫,我看这个月牙白颜色极好,能绣朵花儿在衣裳上吗?” 韩尚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眼前三个年岁不过二十的姑娘加在一起才勉强抵了她的岁数,心思比她单纯不说,活的也比她简单。她安静的捻着手中月牙白色的丝线,竟恍惚间湿了眼眶。 不得不承认,她很羡慕她们。 “韩尚宫您怎么了?”落雪注意到了她,扬起小脸儿问道。 平时吵吵闹闹的是落雪,最沉不下气的也是落雪,可最纯净最没坏心思的也是她。 “没什么。”韩尚宫捏起一根细细的银针“这眼神儿是越来越不济了,看的时间久了就流泪,也是年轻的时候没保养,坐下了爱流泪的毛病,你可得好好爱护眼睛。”韩尚宫说这话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曾经也这么说过,那时候韩尚宫接过了银针,替母亲穿过了丝线。 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母亲长什么样子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母亲送她进宫那天边走边哭了一路。 话音刚落,落雪就接过了银针和丝线,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怪罪道“您既然眼神儿不好就把这事儿都交给我,年轻的时候没保养好可不就得现在临时抱佛脚了?一会儿我给您弄杯茶喝,您到那歇歇。” 韩尚宫这次没驳她的话,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会儿,眯着眼睛看着几个姑娘。 “落霜,你过来。”姚楚汐说。 落霜忙走了过来“小主什么事?” 姚楚汐紧紧注视着手里的针线,却把心思放在了与落霜的对话上“现在彻底入冬了,你那儿可挨冻了?” “没。”落霜说“奴婢那儿好着呢,每天睡觉前都把火炕烧上,上半夜热乎乎的。” “那就好。韩尚宫身子骨不好,你可得时时照看着,感觉天再凉了就赶紧加被子,真冻坏可来不及了。” 因为落霜与韩尚宫同住,所以姚楚汐自然要跟落霜交代这些。 落霜应了下来,眼神望向外头“下雪了。” 姚楚汐手中的针悬在了半空,也跟着落霜一起望向外头。 离上一次下雪,也是她孩子小产的那天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这雪下的无声无息,却属实不小,一片一片的雪花如鹅毛大,已经给地面盖上了一层雪白。 “是场大雪呢。”姚楚汐喃喃的嘟囔着,心中忽然像这场雪一般凉。 在她打过一个喷嚏后,落霞赶快过去关了窗子,房间里慢慢的暖和了回来。 炭盆中的炭不是很够用,蒋六顶着雪送进来一些,就走了这么几步都快变成雪人儿了。 “快掸掸雪,得病了可不好受。”落霞在廊下接过蒋六手中的炭后并没直接进屋,而是将炭放在地上先给蒋六擦了擦脸和脖子,又把衣裳上的雪花都扫下去。 蒋六有些红了脸,落霞并没感觉到,她只当蒋六是天冷冻红了脸。 “一会儿去喝杯热茶吧,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差事,我先进去了。” “好,好。”蒋六不敢抬头,随口答应了两句就回了他的屋里。 隔壁屋的大通铺里吵吵闹闹的,蒋六觉得不安生,又穿上鞋去了隔壁屋一趟。 一进门,几个太监正围着炭盆烤手,看见他进来了赶紧招呼着“六哥来了?快过来坐,被窝里能有点热乎气,干站着可冷呢!” 蒋六摆了摆手“我哪能像你们这样清闲?一会儿小主有事我还得当差呢。你们这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我想歇会儿都不行。” 离他最近的一个太监冲他笑了笑,接过话说“这不是下雪吗,咱们几个没什么事干就去司膳房要了几个红薯来,寻思拿炭盆烤几个尝尝,六哥快吃口,热乎着呢!”他边说边递上了手里的烤红薯。 蒋六这才注意到炭盆里的东西,低头看了烤红薯一眼,又看了看脸上带着笑的小太监。 “你们去司膳房要东西经过谁同意了?小主知道吗?韩尚宫知道吗?我知道吗?你们胆子可不小啊!” 另一个小太监回过身嘿嘿的冲着他笑“六哥别生气,小的们哪能直接冲袁总管要啊?有一个在司膳房当差的小太监认识小勇子,咱们管他要的。” 蒋六闻声又看了看刚才递烤红薯给他的小勇子,收回了刚才不悦的表情“那也不许!以后这种事别让我知道。”说完他就要出门,可走到门边又转回了头“实在想吃就管我要,我和司膳房人熟,少不了你们那口!你们直接去要算什么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不丢小主的人?” 几个小太监马上点头哈腰的答应着,蒋六又说“现在小主得宠,外面儿有多少人记恨小主?你们出去了就是云烟阁的人,说话做事与小主都有关联,被有心人利用了算谁的?” “六哥你放心吧,小的们都记得呢!”小勇子说。 “行了,吃吧,吃完把屋里收拾收拾,冬天不开窗不开门的一股味,你们也住的下去?” 回到自己屋里的蒋六泡了杯热茶,脱了鞋子在被窝里趴了会儿。 外面的雪还在下,一点儿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潘振安这边还在查两位才人小产的事,可还是没什么头绪。 虽然知道背后肯定有人操纵,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这个人,潘振安不免有些烦躁。 自打陈丘贺被皇上处置后,皇后称病整天在凤鸾殿里养病,一脸的事不关己,潘振安又有什么办法去查她? 倒是前日皇上让他送去过一碗药羹到凤鸾殿,却没见到皇后人,是箬青箬紫两人过来接了药羹,又说这一路有些凉了,要把药羹热一热,没法儿留潘公公了。 潘振安就这么吃了闭门羹。 有个小太监方才进来告诉他下雪了,第一遍他还没听太清,第二遍才听懂是下雪了。 这一场雪,又不知会掩盖多少证据。 “师傅。”段奎匆匆的进来,看的出来他很急,肩上还有厚厚的雪。 他跟潘振安耳语了几句,随后潘振安像打了鸡血一样“那还愣着干嘛!快吩咐人拦住啊!”说完他随手抓起一件斗篷就顶着风雪往门外跑。 段奎还有下一句没说出来,就是他已经吩咐人拦住了那几个人,将他们靠靠的按在了雪地中。 潘振安出了太和殿之后在雪地中走了很久,直到鞋面儿上满是雪白才停住了脚。 “你们是谁?” 被按在雪地中的几个人都不看他,担心咬舌自尽所以被堵住的嘴也没出任何声音,显然是不打算回答他。 “很好。”潘振安的脸上挂上了一副你们迟早会开口的笑容,又转头看向了旁边两个嘴里没塞东西的人“你们是谁?” 那两人赶紧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着“求潘公公救小的!” “你们的规矩都白学了?潘公公问你们什么没听清?再废话直接乱棍打死。”段奎说。 其中一个人赶快抹了把脸上的泪“小的是后苑一个小打杂的,这帮人突然找上了小的们,说什么就要弄死,小的们害怕呀潘公公!” 潘振安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冷冷的注视着脚下跪着的两个人。 “这两个带走,剩下的关进掖庭局,不审出话不用回我,都抓着点儿紧,可别被咬了舌头。” 几个粗壮的太监应了声,押着那几个人离开了。 剩下的两个人由另两个太监押到了太和殿的一间侧屋中。 “说吧,我奉劝你们最好吐干净点儿。”潘振安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珠串扔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响起的声音将两人吓了一跳。 那两人支支吾吾的还没说出什么来,被突然从外面打开的门吓的瞬间站了起来,身后的两个太监赶快补了两脚,又给他们按回了地面上跪好。 进来的是太和殿中的太监,他抬着个小炭盆放在了潘振安的脚边,又出去一趟拿进来了一壶茶水。 等他再出去后,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潘振安也不急,一杯茶下肚后才缓缓张口“怎么?人家想杀你们灭口,难道你们还打算隐瞒?” 两人明显很害怕,却不敢张口说,进退两难间竟有一个哭了起来。 “你们放心,这屋在太和殿是最偏的一间屋子,就算你们喊破了哭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一声,那些人没弄死你们算你们命大,但折在我们手上头,可不比死在他们手上舒坦。”段奎吓唬着他们说。 潘振安一直冷冷的看着他们,盯的他们都不敢抬头。 第四十六章:绢花簪子 那两人起初还嘴硬,非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潘振安也不着急,又倒了一杯茶,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打。 后来其中有一个人实在憋不住了,跪着瘫坐到了地上,腿肚子都发起抖来。 “潘公公,小的什么都告诉您!” 另一个人听他这么说也憋不住了“潘公公信小的们,小的们一定实话实说!” “想开了就好。”潘振安阴险的笑了笑“什么事想好了再说,若我知道你们扯谎冤枉了谁,可不会舒坦。” “潘公公放心,就算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 潘振安轻挥了一下手,立马进来了两个捧着托盘的太监,进来后直接将托盘放在了地面上。 托盘中是笔墨,还有一个按手印的红泥。 “字你们认得吗?”段奎问。 那两人全部摇了摇头。 “废物。”段奎骂道。 那两人不敢出声,像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一直盯着托盘中的物件儿,余光还时不时的瞟一眼潘振安。 “不识字也无妨,你们只管说,但是有个前提,谁若有一句谎话,就别在这屋呆着了,直接送到刑房里,那可容不得你们说假话。” 两人听后赶紧猛点着头。 外面的大雪还在下,一点儿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那些人要杀小的们灭口是因为我们俩帮人做了件错事。” “什么人?什么事?”段奎问的话很直接,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是...是...”那太监抬起头有些怕的看了段奎一眼,低下头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是皇后娘娘!” 潘振安听到这儿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一切都与他猜的没错。 这二人果然与赵才人小产的事有关,还供出了皇后。 “继续说。”段奎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太监赶快拿笔写下来。 “至于错事...就是前些天赵才人从轿辗上摔下来的事。”那小太监说完又像是后了悔,哆哆嗦嗦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潘振安,又低下头,伸手搓了搓已经麻木的脸“那天的前一天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找到我们俩,说皇后娘娘最近梦魇的厉害,总是做噩梦,梦到那条后苑的宫道上飘着鬼魂。” 潘振安听到这又眯起了眼睛。 另一个太监接着说“我们那个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她给我们一个符让我们俩烧,然后把灰化到三桶水里,趁天亮前一个时辰倒在那条宫道上,就能解皇后娘娘的梦魇。当时我们俩有些半信半疑,但那宫女说这是大师说的,符咒也是灵验的,我们若是做好了就会给我们相应的报酬。” “那你们得到报酬了?”段奎问。 那小太监点了点头,眼神盯着地面,嘴唇子哆哆嗦嗦的说“小的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她说事成后到凤鸾殿来一趟,还会有更多,到时候她们不方便送来,需要我们自己去取。她还说符咒有个忌讳,就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就会失灵,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寻思皇后娘娘做的事不会是坏事,就...” “就往宫道上泼了水了?”潘振安出声问道。 那小太监被潘振安吓了一跳,上身本来靠着胳膊撑着坐在地上,这下胳膊都没了力气,直接瘫在了地上。 “你们知不知道第二天赵才人小产的事?”潘振安又问。 “知道...可我们不敢跟别人说...我们哪里知道是皇后娘娘设计的圈套,还以为是我们的错害得赵才人小产,要不是皇后娘娘派人灭口我们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潘公公,掖庭局来消息了。” “进来。” 来人是一个内侍模样的太监,穿着打扮与潘振安他们不同。脱了斗篷看他的袖子边,还蹭着猩红色的血。 他由方才敲门的小太监迎进来,又带上门出去。 “潘公公。”那太监先与潘振安客气,可言语中却没有一丝温度,在这雪天里活活给地上的两个人吓出了一身寒颤。 “老刘,可有什么进展?” 潘振安与这个叫老刘的像是很熟,直接命人搬来了椅子。老刘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没有进展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老刘边说边从衣裳袖子里拿出了两张纸,递给了段奎。段奎接过后麻利的摊开了纸,放在桌面上呈现给潘振安看。 “果然。”潘振安看着纸上所写笑了笑“我果然没信错人,这种事交给你是最合适不过的。” 老刘冷笑了下,没说两句话就出去了。 “师傅,您打算怎么办?”段奎问。 “走,咱们去见皇上,这两个人先捆起来,找人盯着他们。” 段奎跟着师傅后面走。雪已经积的很厚了,可它还再下,没走出多远肩上头顶就落满了雪。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雪慢慢的停了。宫中的台阶长廊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花盆中已经枯萎的枝干被雪压断了好些。云烟阁的院子里种了棵桃树,有两根细弱的树枝还被压断了,活活让姚楚汐心疼了一会儿。 宫中各个宫宇院子都出来了人打扫,有的拿扫帚有的拿铲子,都甩开膀子忙活起来。 蒋六也不例外,不过他不用干这种活,只需要监督别人干就好。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愿是个好意头。”姚楚汐站在廊下说。 “小主快进屋,外面可凉的很!”蒋六回头劝着自家主子说。 落霞从一旁走过来扶着姚楚汐进了屋里。 她想起了自己伺候舒才人的时候。那时候舒才人不得宠,再加上刚刚得病,宫里人与她都不亲近,揽月阁东殿的曹美人还总对她冷嘲热讽的,对养病更没益处。 舒才人先前也觉得命运不公,可事实又无可奈何,落霞虽为她不值却帮不上什么,慢慢的就养成了内向的性子。 要不是到了云烟阁伺候,她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落霞,你吩咐映儿烧锅姜汤,一会儿蒋六他们收拾完了喝碗姜汤驱驱寒气,不然容易生病。” “知道了,小主。”落霞拿了件长衫穿上,到外面找映儿。 转达完自家主子的话之后,落霞准备往殿里走,刚一转身就看见了蒋六。 “这天挺冷是吧?”蒋六问。 落霞突然觉得他可爱,明明不好意思却非要说上一句话。 看落霞没出声,蒋六倒是慌了手脚,支支吾吾的愣在那什么也说不清楚。旁边一个小太监扫雪扫到了他的身上,也算是救了他一回。 “你没长眼睛吗?” 那小太监笑嘻嘻的说了句认错的话,蒋六也没再去看他。 落霞以为蒋六他们现在正忙着,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 “你等等。”蒋六突然唤住了她,扭扭捏捏的从衣裳兜里拿出了一只浅粉色布料编成的绢花簪子“这只簪子是我前两天得的,想着小主戴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不合适,就送给你吧。” 落霞一下愣在了那,蒋六还以为她不愿意要,就把手又收回了一点“你要是看不上也没事,柳儿她们前些日子一直托我给她们带点首饰,这些日子我也是忙,就忘了这茬儿了。” “送给别人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落霞有些不好意思,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直接从蒋六手中抢过了绢花簪子“小主命人烧了姜汤,一会儿你多喝点儿。” 蒋六红着脸应了两声,等抬起头来落霞已经进屋了。 他方才跟落霞说簪子是他得的其实是骗她的。段奎前些天说他师傅安排他到宫外办点事情,一个下午就回来了,蒋六犹豫了一上午塞给了段奎半袋碎银子,托他到宫外买只簪子回来,不要太便宜的,照钱买就成。 宫外半袋碎银子已经够买好多只簪子了,可蒋六觉得那些看着就不值钱的物件儿衬不了落霞,所以让段奎买只好的回来。 宫外的好东西,在宫里可不能随随便便凭起这个'好'字,所以落霞就算戴上了也至于惹人非议。 “怎的那么开心?说出来咱们听听?”姚楚汐问。 落霞的脸红扑扑的,嘴角向上咧着,一看就知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没什么。”落霞不敢正视主子,转身要走向里屋“小主净拿奴婢寻开心,奴婢拿您的花样去,您快跟韩尚宫好好学学。” “对了,说到韩尚宫,我怎的没见到韩尚宫人呢?”姚楚汐这才想起自打下起雪后就没见到韩尚宫来东殿“你快到韩尚宫房间看看。” 落霞刚出门,就看到落霜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落霞,韩尚宫发烧了!” 姚楚汐也听见了落霜的话,衣裳都没来得及披就从屋里出来了“发烧?那快请太医啊!你怎么才说!” “是奴婢的错,可韩尚宫她不肯让奴婢告诉小主,方才在殿里教小主绣花样时就不舒坦了,奴婢看韩尚宫烧的滚烫不敢再耽搁了才说的。” 落雪和落雨这时候从屋里出来,落雪赶快给自家主子披了件厚厚的斗篷,落雨转头吩咐让蒋六去请太医。 第四十七章:兴师问罪 姚楚汐实在担心韩尚宫,急忙要进去看看。 “小主小心!”落雨看自家主子的小身板儿在雪地里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担心,赶快上前两步搀扶住了主子,转头冲两个小太监喊“愣着干嘛呢?还不把韩尚宫门前的雪扫了?小主摔了你们几个脑袋赔的起?” 那两个太监赶快答应着,拎了扫帚来。 姚楚汐进屋时韩尚宫正捧着个手炉取暖,厚厚的棉被盖在腿上,上身一件深青有些发棕色的棉褂子披在身上,里面是一件鹅黄色的寝衣套了件坎肩。 刚一进屋,姚楚汐就打了个寒战。 她的东殿虽没暖和的像春天一样,但与韩尚宫的屋里比起来简直是相差太多。 “怎么这么凉?韩尚宫您怎么样了?” 韩尚宫依旧笑眯眯的,方才她看落霜扔下她跑出去就知道一定是告诉自家主子去了,眼下这个样子是没法儿避免的“奴婢没什么,小主可得顾好自己个儿的身子,屋里这么冷您来干什么?” 姚楚汐把手放进棉被里试探了一下温度,发现根本没有多少温乎气儿。 白天是不允许宫人烧火炕的,更别说有的宫人还住不得火炕,此时的屋里真是冷的不行。 “落霜,你是怎么照顾韩尚宫的?屋里这么凉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姚楚汐又气又心疼,眼眶里噙着眼泪。 “是奴婢的错,请小主责罚!”落霜跪在地上,垂着头。 姚楚汐低头看了她一眼,停了半响,将她扶了起来“罢了,地上凉,别跪坏了膝盖。” “奴婢谢小主。”落霜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还有泪花,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姚楚汐又转过头看韩尚宫“您放心养病,蒋六已经去请太医了。” 韩尚宫点了两下头“让小主费心了。” “这事怪我,当时没检查屋子就让您搬了进来,我瞧着那门都关不严,怎能不进凉风?”落雨手指扣着帕子,深低着头对韩尚宫说“我和落雪落霞那个屋子暖和的紧,要不您一会儿收拾收拾搬进去?” 还没等韩尚宫说话,姚楚汐就给拒绝了“那你们住进来岂不是也要冻病了?” 说话的功夫,太医到了。 来人又是孟太医。 起初蒋六找到他时他还以为是姚才人出了什么事,激动的不行,结果到这儿之后发现是一个尚宫,未免有些泄气。 但他转念一想,韩尚宫是什么人?那是皇上亲指姚才人亲挑的人,那是伺候太后伺候了十好几年的人,在这个后苑里几乎所有人都得对她放尊敬,这能与普通的尚宫一样? 所以孟太医一点也没敢马虎。诊脉开方子抓药一气呵成。 姚楚汐也知道让太医来诊治一个尚宫不太好,就让落雨塞给了孟太医一个荷包。孟太医接过的时候没敢起旁的心思,等出了云烟阁以后才打开看了眼荷包里的东西。 可了不得,那荷包里出了两锭银子外剩下的都是碎金块儿! 要不说得宠的嫔妃怎么好呢?按以前姚楚汐打赏别人都是碎银子,这回可是真金白银的往出送还一点也没觉得心疼! 姚楚汐可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只是有的人有的事必须得花出钱,就像韩尚宫这事儿,姚楚汐可没觉得舍出一个荷包的钱财有什么铺张浪费的。 潘振安这边儿正与皇上一起往凤鸾殿去,半路上段奎告诉了他云烟阁请太医的事儿。 “皇上。” “什么事?”皇上此刻正坐在暖轿中皱着眉头,目光寒冷的盯着路面,手中的玉珠串儿被冻得冰凉,可他为了稳定思绪还一遍一遍的在手中来回搓。 “云烟阁叫了太医去。” “停轿。”皇上掀开了棉布档帘,盯着潘振安的脸问“可是姚才人传的?” “回皇上,并不是。”潘振安此时只怕后悔死说话大喘气了“是韩尚宫,听说是发了高烧。” “姚才人铁定很担心,一会儿朕去趟云烟阁。你现在派人到那去一趟,可别让韩尚宫的病耽误了,就怕太医院的太医看见是个尚宫拿腔捏调的不给好好治。” “是,皇上。” 那边孟太医才走没一会儿,这边段奎就带着宋太医来了。 宋太医诊脉的结果与孟太医相同,都是受了凉气引起的发烧,吃些药休养几天也就无碍了。 宋太医走后段奎又送来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还告诉姚楚汐说一会儿皇上会来。 “那还请小段公公帮着留意些,天冷嘱咐皇上注意身体。” “奴才明白,才人也要注意身子,那奴才先走了。” “公公慢走。” 潘振安这边与皇上到了凤鸾殿,可皇后并没出来。 “皇后娘娘,皇上有事找您商量。”潘振安在大殿上甩了甩拂尘说。 可皇后却像没听见一般。 潘振安只得再说一遍。 后来箬青箬紫出来说皇后娘娘抱恙,只怕是没办法面圣了。 皇上不想与她们废话“进去告诉你家娘娘,这次若不出来就当是朕与她最后一次见面了。” 箬青箬紫面冲着皇上深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皇后身穿绣着白梅的金橙色宫装裙子出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个请安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很明显,她用心打扮了一番。 这金橙色的料子是皇上赏她的,上面的花样是她自己选好让尚衣监的绣娘绣出来的。 她的头发只简单的拢了拢,戴了只梅花簪,零零碎碎的两根流苏耷拉在耳旁,顶部的白色梅花像是真的一般。 这场景一如皇上初见她的时候。 “起来吧。”皇上坐到了殿里的正座。 “不知皇上今日来所为何事?”皇后开门见山的问。 皇上带着玉珠串儿的手轻轻动了动,过来了个捧着方盘的太监,将方盘递给了箬紫,箬紫从方盘中央拿起了几张宣纸。 “娘娘请。” 皇后接过宣纸,静静的看着纸上所写。皇上一直在注视着她,在她一动不动的冷静中捕捉到了睫毛的颤动。 屋子中安静的不行,与屋外的寒凉正应景。 皇后看完后小心翼翼的将宣纸折了起来,放回了方盘中,头上的梅花簪发出了珠串碰撞的声音“皇上什么意思?是在怀疑臣妾?您身为一国之尊怎么能轻信几个阉人的话?” “那皇后的意思是朕冤枉你了?可朕并没说什么,你怎么能说朕轻信了几个阉人的话呢?”皇上反问道。 不知是不是皇后真的病了,皇上看着她的脸色越发的白,一点儿红润的气色都看不见。 “是臣妾的错。”皇后跪在地上说。 “既然皇后说冤枉,那朕想听听是如何冤枉的你。” “皇上!”皇后声音哽咽,抬起头时眼睛里泛起一片水雾。 “朕在问你话!”皇上不去看她,故意提高了嗓门。 皇后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掩了掩嘴,箬青从旁边走过来跪下,询问她要不要喝些水。 而她只是摆了摆手,眼角落下了一滴泪,看着皇上一脸的无法相信。 “皇后若再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皇上降低了声音说。 “臣妾不认,臣妾没做过,那些人臣妾都不认识!是别人栽赃臣妾的!”皇后嘶吼着,样子格外惹人心疼。 皇上不再出声,只是看了一眼潘振安。而潘振安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冲着皇后说“皇后娘娘,抛开那二人泼水是您指使的事不说,您为何要派人去追杀他们呢?可有什么缘故?” “本宫没派过人去杀他们!” “那请您看一看这些。”潘振安又递上了另一份供词。 皇后本打算趁着大雪杀了那二人一了百了,等雪化了根本没证据指向她。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么隐蔽的地方,竟然会被人发现,还找来了附近的段奎,直接将几人按在了地上。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几个家伙受不住刑,把她安排的事一字不漏的都吐了出来。 掖庭宫的老刘当着他们的面儿活活弄死了一个,将剩下几个人的心态全打乱了,疼的疼怕的怕,到最后全招了供。 “这些是什么人?本宫堂堂一国之后,怎么可能与这些人为伍?潘公公拿来这些是何居心?是在蔑视皇家威严吗?”皇后此时端出了她身为皇后的架子。 当她知道派出去的人全部失踪的时候就料到会有现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人赃并获皇后还要狡辩,那当真是朕瞎了眼。”皇上的语气中留有一丝悲哀,心中竟还期待着皇后能在狡辩几句。 “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您不能被这些歹人随随便便糊弄了,那些人都是旁人找来陷害臣妾的!”皇后的眼泪落下的这是时候,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地面上、裙摆上,像是在诉说着两人的感情已到了尽头。 “以往的事情太多,朕能忍的都忍了,心中只念着你以前那一丝好,可谁知竟酿了大祸!现在朕看破了,又何必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苦笑了下,两只胳膊一高一低的抚摸着衣裳袖子。 第四十八章:饶她一命 “皇上可还记得这衣裳料子?您说臣妾穿这个颜色好看,特意赏的,那时候臣妾是真的开心。” “这不是你陷害嫔妃残害皇嗣的理由。”皇上努力摆出风轻云淡的样子,玉珠串一颗一颗的在手指尖滚动,毫不在意的外边下却早已波涛汹涌。 他是真心爱过皇后的,不然也不会不听太后劝告执意娶了她进王府。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不爱她的呢?皇上仔细的想了想,大概是心中猜测皇后第一次害人的时候,大概是知道皇后恃宠而骄装病争宠的时候,大概...是初见姚楚汐的时候。 几年下来,皇上的耐心和包容早已经被皇后磨的消失殆尽,又有什么理由来原谅她? 尽管难过,尽管心中还有小小的舍不得,但皇上就是皇上,肩膀上扛起的必然是别人扛不起的,若不无情些如何做这万里山河最至高无上的帝王?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在初见皇后时全部给了皇后,到后来慢慢坚硬,连他自己都以为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时,姚楚汐出现了。 那天蔷薇花下,戴着步摇身穿浅青色襦裙的女子,才是真真正正走进了他的心里。 皇后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样子皇上不愿看到,站起身甩了甩袍袖,一旁的潘振安赶快走来替他穿好了斗篷。 “将凤鸾殿的人都带走,严加拷问。” “是,皇上。”潘振安替皇上系好绳结后让开了位置,等皇上走过去后自己才快速跟上。 他临走前看了皇后一眼,在皇后的眼神中看出了很多情绪。 有怨恨,失望,愤怒和害怕,唯独没有后悔。 但愿她不会后悔。 带走凤鸾殿宫人前,潘振安叫来了丁周,与他说了会儿话。 “这事儿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这两年来传递消息我还真想不到皇后都做了这么多坏事。” 丁周无奈的笑了笑“潘公公说笑了,我也是想保命,却又不想与皇后娘娘为伍罢了。” 潘振安也跟着笑了笑“你放心好了,这事成了以后,我再不会麻烦你。” “没什么麻不麻烦的,都是为了皇上做事,有事你只需要递句话就行。” 潘振安又笑了笑,跟上了皇上的御辗。 “跟丁周说清楚了?”皇上在御辗上问。 “回皇上,都说清了。” 皇上没出声,眼神望向凤鸾殿的宫墙。 他恍然想起,多年前刚登基时,第一次到凤鸾殿。那时候皇后也刚成为皇后,一切都新的很,穿上皇后的宫装时很美,尤其是莞尔一笑的样子,像极了画中的美人。 现在想起,皇上竟感觉熟悉的很,可他不敢回忆,因为越回忆越满脑子都是皇后害人的事情。 离开凤鸾殿后,皇上直接到了云烟阁。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说话,直接扶起了她,还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散的几绺发丝。 几天没见,他感觉姚楚汐像是变了些。瘦了些?高了些?皮肤又白了些?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变了。 “皇上在看什么?” 听见了姚楚汐问的话,皇上回过了神“外面风大,快进去。” 落雨落霞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方桌。 “你这几天怎么样?感觉身子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 “没。”姚楚汐轻轻摇了摇头“臣妾挺好的。” 皇上的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些。 一整天都是板着张脸,弄的潘振安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来姚才人真是治皇上的良药啊!潘振安心想。 “韩尚宫怎么样了?”皇上又问,不过他这次问的不是姚楚汐,而是落雨。 “回皇上,韩尚宫喝过汤药好些了。” 皇上点了点头,眼神又回到了姚楚汐身上,一改往日的凌厉,眼神中都是温柔。 “朕有些事与你说。” “您请讲。”姚楚汐手拄着下巴,像看着大英雄一般看着皇上。 “害你小产的人朕已经查到了。” 姚楚汐心中一震,拄着下巴的手也抖了一下。 皇上继续说“是皇后干的,朕已经让潘振安将凤鸾殿的宫人都带走拷问了,事情无论多少总是要定个罪给她的。” 姚楚汐没出声。 她记得皇上与皇后感情还不错,这次的事情会不会让皇上为难了?又或者皇上伤心了? 一想起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姚楚汐就觉得心里像揪着一般的难受。可眼下幕后凶手抓住了,却没有应得的舒畅的感觉。 “皇上...是如何查到的?” 皇上看着她的眼神暗淡了些,顿了会儿说“害赵才人小产的是两个小太监,皇后派人杀他们灭口,正巧被过路的太监听到了,就找了段奎...” 皇上一字不漏的讲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姚楚汐也一直在听着,却好像没听进去。 “你可听懂了?”皇上问。 姚楚汐怔了下,象征性的点了点头。 “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姚楚汐又问。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皇后不仅是与她分享同一个男子的女人,更是害她小产的凶手,她恨,她怨,可尽管皇后做的错事再多,只要皇上有心袒护她,就能给她个无罪。 皇上一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眼神从她的脸移到了别处,两人相顾无言好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 “皇上...可是舍不得?” 姚楚汐说这话时突然觉得心里好难受,酸酸涩涩的,像是被手抓住掐了一把一样。 “朕想,饶她一命。”皇上看着姚楚汐认真的说“在朕刚登基时,有诸多不顺心的事,大事小事都是皇后陪在朕的身边,为了朕的江山稳固,一年多下来,活活弄出了一身积劳成疾的毛病。” 姚楚汐的眼里泛出了一片水雾,别过了头不去看皇上。 她不是故意与皇上闹脾气,只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当听见皇上说饶她一命时,她其实是赞同的。但后来皇上说的那几句话,妥实让她难过了一把。 皇上继续说“等掖庭局的结果出来,朕就将她禁足在隐俪阁,此生不与她相见,你觉得可以吗?” “皇上...是在与臣妾商量?”姚楚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慌乱的从桌面上拿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一旁的落雨几个看着这个场景都觉得心酸,却又不能插上一句话。 皇上伸出胳膊搂住了姚楚汐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拥紧了些。 她的头抵在皇上的下巴上,簪着的步摇微微晃动发着清脆的声音。 “朕是在与你商量,算是朕求你一回,饶她一命,好吗?” 这话一出,屋里的所有人,连同姚楚汐自己,全都愣在了那。 潘振安更是瞪大了眼睛。从他伺候皇上起,就没听过他与谁商量过事,更别提什么求不求的话了,这可是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 他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生怕听不清皇上说的每一个字。 “皇上...”姚楚汐流下了一滴眼泪,正巧砸到了皇上的手背。 皇上拥着她肩膀的手又紧了些“你放心,朕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皇后。” 姚楚汐接着又掉了两滴眼泪,无声的点了点头。 这天的事马上传遍了整个后宫,甚至在前朝都掀起了一阵风波。 皇后的父亲陈丘贺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他接连上了三封折子,却一个都没送到皇上眼前儿,直接被潘振安挑了出去。 第二天上早朝时陈丘贺本想与皇上打感情牌,不料被皇上的一套说辞弄的没了话说。 “你与朕是君臣,在这朝堂却不聊朝堂之上的事,莫非是有什么居心?” “皇上...臣...” 陈丘贺的话还说完,皇上继续说“皇后做的错事数不胜数,但朕都念着这么些年的情分原谅了她,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计较,这难道还不算是宽恕她?今天若爱卿还跟朕讲什么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的话,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陈丘贺只得闭上了嘴。 帝王有帝王的尊严,只可惜他们陈家一直不明白。 最开始只是觉得他会当皇上,就把女儿嫁进了王府。接着女儿做了皇后,陈丘贺也沾了光官衔更加一级。 本来好好的一手牌,却因为陈家的日益膨胀膨胀打的稀烂。 皇上把能给他们的荣华富贵都给了他们,可陈家却总想再索取更多,甚至动起了最不该动的念头。 就好比一锅馒头。皇上自己要留五个,再给陈家与皇后五个,后宫的嫔妃人手一个。本来安排的很好,但陈家却非觉得不满意,皇后在宫中害了那么多人,陈家还惦记着皇上手中的好处,难道皇上还要容这他们? 他们败就败在不懂知足,不懂收敛,不懂珍惜。 一步步的试探着皇上的底线不说,居然把手伸向了权利的最高处,下一步是不是要将皇上拽下龙椅?皇上一想起来就觉得寒心。 废后不是小事,大臣们纷纷上折子说着利害之处,有的觉得皇上做的对有的希望皇上三思,最后皇上一句朕心中有数将那些反对之言都按了回去。 第四十九章:一旨废后 “皇上,掖庭局有消息了。”回到太和殿后,潘振安对皇上说。 “查出什么来了?”皇上问。 潘振安将口袋里的纸铺在龙案上,呈给皇上看“掖庭局的老刘跟奴才说,那个叫箬青的宫女嘴硬的很,硬是一句话不说,腿骨都被生生夹断了一根,还是没出声。倒是那个箬紫,吐出不少东西来。” 皇上翻了翻龙案上的宣纸,在纸上看见了许多眼熟的名字。 为首的是在姚才人口脂和蜡烛中下阴香毒害她小产一事、其次是赵才人小产、鞠美人小产,皇后栽赃雯妃企图嫁祸给她,直接导致了雯妃自戕、裴昭仪生产大皇子时难产血崩导致一尸两命、德妃怀有两次身孕全都小产,在德妃的饮食中下了会变容貌的毒,害的她很难再有孕、就连已经生出二皇子的庆妃都被皇后算计过,也多亏庆妃命大,强保住了自己和二皇子的命。 纸上还有很多名字很多事,有的皇上知道,有的皇上不知道。 有的丁周告诉过他,有的丁周也不知道,毕竟丁周到凤鸾殿伺候总共才伺候了两年多,证据很难搜集全,有很多事皇后都不会与他说的。 其中有些事皇上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可当真正看见皇后的恶行时,他还是会愤怒到难忍。 “皇上,箬紫说常铭阁有个宫女,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就是她窜和赵才人去云烟阁闹事,把消息传给凤鸾殿的人,才有了赵才人小产一事,奴才已经将她抓起来了,想问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拉去安静的地方杖毙,别误了宫里清静。”皇上冷冷的说,手指捏着薄薄的宣纸,竟出了奇的平静。 “是,皇上。” 都处理好后,潘振安拿着皇上的圣旨到了凤鸾殿一趟。 那是废后的圣旨。 仅仅是一天多没见,潘振安却觉得皇后像是老了十多岁一般。 此刻皇后正坐在主位,身穿金红色宫装,头戴凤簪肩披凤披,在没人伺候她的日子里还将自己打扮的格外正式,像是在最后的时刻里最后宣示一遍自己的身份。 但即使她打扮的很美很有皇后的气韵,也掩盖不了她这一夜的疲惫,从她那零星的白发就不难看出,从昨天潘振安走后到今天他来,她是受了多少煎熬。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潘振安毕恭毕敬的说着这句他说了很多年的话。 他心中想着,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对她说了,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又何必给她脸色看呢? “你来干什么?可是皇上弄清楚误会本宫了?”皇后的嘴角勾起笑了笑,没等潘振安回答,像神智不正常一般拿起了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你看,本宫美吗?本宫与皇上刚登基的时候还像吗?” 潘振安没出声,只冷冷的注视着她。 “你给本宫说话!”皇后突然冲着潘振安大喊一声,眼睛瞪的大大的,像随时要冲到潘振安面前一般。 “皇后娘娘的美貌数十年如一日,岂是奴才可随便妄言的?” “潘公公的嘴还是那么的巧言令色。”皇后放下了手中的铜镜,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本宫老了,皇上是不是就不爱看了?几年一挑选的秀女有几十个,本宫如何对付的过来?” 潘振安往后小退了两步,继续恭敬的低着头。 等皇后这些废话都说完的时候,就是他宣布废后的时候。 “其实本宫什么都没做,那是她们活该!可皇上却偏偏不信,为什么?”皇后说到这儿又笑了起来“还不是那些新进宫的迷了皇上的眼,让皇上心中没有本宫了?” 潘振安依旧不出声。 “你说话啊,你今天来不会是听本宫与你谈心的吧?” 潘振安这才出声宣旨。 皇后并没像这些年的每一次一样跪下迎接,而是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瘫在椅子上,当听见那句永远囚禁在隐俪阁时,皇后的眼皮动了动。 隐俪阁是相当于冷宫一般的存在。不过与冷宫不同的是,隐俪阁是东宫里的一处院子,位置在冷宫附近,长年累月的没人迁进去,皇上也不会刻意去一趟,就慢慢的成了囚禁妃嫔的院子。 先帝的嫔妃就有一位死在了隐俪阁中,听说是囚禁了二十三年,禁足的时候皇上刚出生,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没几年,隐俪阁中那位就殁了。 隐俪阁与冷宫是一个性质的,不过冷宫里可以同时关好多人,隐俪阁却只关一个。 皇后今年也才二十多,正是好时候,虽谈不上年轻却也没像她说的那般老,这以后的十好几年年华岂不是都要消磨在隐俪阁中了? 她怎么肯?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潘振安的面前,死命抢着他手上的圣旨。 段奎从一旁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甩,她就摔在了地面上。 打昨天起凤鸾殿就没有炭火用了,此刻的地面上像冰一般凉。 “您好自为之。”潘振安说完,转过头,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凤鸾殿的大殿。 马上就会有人带着这位‘废后’到隐俪阁中,那时就不用他操心了。 身后传来废后的叫喊声,潘振安并没有回头,而是走到院子中抬头看了眼天。 天空中灰蒙蒙的,偶尔有两只麻雀飞过。 在他的身后,两个有力的中年女子‘架’走了皇后。 皇上用过午膳后到云烟阁坐了会儿。 御辗刚停在云烟阁门前时,旁边的揽月阁里出来了人,皇上有些想不起她是谁。 “给曹美人请安。”潘振安说。 曹美人笑呵呵的走到御辗旁行了个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曹美人?”皇上问。 曹美人听到这儿愣住了一下“皇上怎的忘记了臣妾?臣妾养的鸟可还记得皇上呢,整天说着给皇上请安。” “是吗?”皇上有些无所谓的说“朕倒是记不太清了。” 曹美人此时笑呵呵的,以为皇上会进揽月阁。 可谁知,皇上下了御辗后,居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云烟阁的门。 院子中响起的请安声像是在打她的脸一般。 潘振安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正红着,轻皱着眉,像是生气又像是嫌丢人。 “曹美人,您回去吧。”潘振安招呼着说。 曹美人应了两声,像逃一般回了揽月阁。 皇上进了东殿后,两个小太监在大门口闲聊。 “这曹美人可真是厚脸皮,皇上都多久没去她那了她心里没数?居然到咱们云烟阁门前儿抢人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就是!”另一个小太监应和着说“还提养的鸟?只怕皇上都想不起赏过她鸟了吧?” 蒋六此时从他们俩身后过来,一人给了一脑勺,打的他们龇牙咧嘴的。 “六哥干嘛啊?”一个小太监捂着后脑勺问。 “你们还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们干嘛呢!”蒋六生气的问“这是哪啊?这是大门前儿!你们多大的胆子在门前儿编排别人?被谁听去了治你们个搬弄是非的罪你们还用哪只嘴说话?” 那两个小太监都不吭声,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再说,现在小主得宠,谁听去了还以为咱小主见不得别人好呢!以后我要是再听见你们扯谁舌头根子直接去掖庭宫伺候吧!云烟阁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别人都排着队到这儿伺候!” 这话要是平时蒋六都不会说,或者说不会说的那么难听,但现在不同了。 以前的日子蒋六连想都都不敢想,那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就说下雪天的这院子吧,哪有人任他指挥扫院子?不都是他一个人抓着扫帚一下一下扫出来的?那时候他可一句舌根子扯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没人护着云烟阁,被谁听见了就是难逃一死。 现在他更不敢了。云烟阁上下一体,谁说了两句难听的话被记下了,传出去就都是连累主子的事,就算主子没说那些话旁人也会强安在主子头上。旁人一帮一帮的记恨着主子,都把主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全恨不得把主子从高处拽下来踩的死死的。 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蒋六可是知道的。现在的好日子是靠谁?不都是靠主子吗?蒋六作为云烟阁的大太监,每天想着的除了当好差以外就是管着底下人的嘴。 皇上进了东殿后姚楚汐才出来迎接,与皇上说是绣花样碍了时辰。 “什么花样?比朕都重要?”皇上问。 落雪把花样拿了出来。 “蔷薇花?”皇上接过后边说边摸了摸针脚“蔷薇花可是这边不高产的呢,你可知道那么一片废了朕多大的心力?” “皇上指的可是御花园中的蔷薇花?” 皇上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说话,但是心中清楚,彼此一定是想起了初遇那天。 过了一会儿皇上问“韩尚宫怎么样了?” “韩尚宫的病得慢养,臣妾已经派人去照顾她了。” 皇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对了,皇上,臣妾这儿的西殿一直空着不太好,臣妾想着把韩尚宫挪进去?” 第五十章:六娇赏梅 皇上没出声,像是在犹豫。 “皇上若觉得不行那臣妾就打消这个念头,毕竟还有空屋子能收拾出来,住韩尚宫绰绰有余了。”姚楚汐说。 “没关系。”皇上对着她笑了笑“你满意就好。韩尚宫伺候太后几十年,与别的宫人不同,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就算是没有你朕也应该善待她。这么冷的天让她住在破屋子中妥实不合适,就按你说的办吧。” 为什么说韩尚宫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呢? 韩尚宫是在太后刚进宫时跟在身边伺候的,就像落雨与姚楚汐一般。那时候主仆两人都年轻,待人做事不免有些毛躁,总归是这么些年打磨下来,两人都成熟了不少。 几十年走下来,韩尚宫陪着太后争宠,陪着太后生产,陪着太后从后苑迁进东宫成为皇后,陪到最后太后身边只剩下了最知心的她。 她是除了产婆以外第一个抱过皇上的人,与太后的情谊可实在不浅。 同样的,在伺候太后时,她就已经领教过后宫中争宠的招数了。 这也是皇上敢让她伺候姚楚汐的原因。 “废后的事韩尚宫知道吗?”皇上又问。 姚楚汐想了想回答“还没呢,臣妾惦记着让韩尚宫暂且养养,她年岁大了,整天劳心烦神的不好。” 皇上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口茶水,许是觉得她做的对,又抬起手指虚点了她两下“能摊上你这样的主子当真是宫人的福气。” “说起废后的事儿。”姚楚汐说“废后之后后宫中就失了主心骨,皇上可想好对策了?” 皇上点了点头“德妃在宫中时候久了,由她盯着后宫大小事儿朕很放心。” 姚楚汐点了点头“德妃娘娘为人谦和,是个少有的人呢。” 皇上问道“怎么?你也认得德妃?” 在皇上的认知里,除了德妃过生辰往云烟阁递过帖子外,两人就没再有过什么交集了。 “也算认得吧。”姚楚汐没敢把话说的太死,特意留了些余地“德妃娘娘她前些日子来云烟阁陪臣妾说过话儿,臣妾瞧着她人很好。” “德妃人是不错。”皇上说。 能从一个帝王口中听见这话,只能说明这个人是真的好。 皇上又到了云烟阁,可把后苑众人气的够呛。 这边百花阁的罗美人张罗了去落梅园赏梅的事儿,还叫上了倾羽阁的秦才人、秋韵阁的夏才人和宋才人、浣清阁的杨才人和周采女。 几个人聚在一起之后往落梅园的方向走,迎面就碰上了皇上的圣驾。 行礼问安之后,皇上的眼神没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上停留,御辗也转了弯继续走。 看路线几人都清楚是去云烟阁的。 本来罗美人是她们中最乍眼的,先前几个人对她又是奉承又是夸的,可见到皇上到云烟阁去了后,几人都不出声了。 虽然表面上谁也没提这茬儿,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明镜儿一样。 到了落梅园以后,宫女把茶水和点心摆上来,几人就在亭子里用了。 要说这罗美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冬天到落梅园赏梅是对劲,可不对劲的地方就是那茶水和点心了。 叫人出来赏梅是应该准备些吃食,不然脸面儿上谁过得去?罗美人也就这么简单一想,让宫女带着三个食盒就来了。 可茶水摆上石桌时就已经凉了一半了,再倒出来被冬天的冷风一吹又凉了一半,等到最后进嘴时与和凉水根本没什么两样儿,只不过是带了些温乎气儿的凉水罢了。 点心也是如此,放进食盒之前都是热腾腾冒着气儿刚刚做好的,可拿出来的时候全蔫在了盘子里。等几人赏梅过后想吃些点心时,那点心一块一块冷的直发硬,妥实是一点热气儿都没有了。 所以一趟下来,点心没怎么动,倒是茶水在还温乎儿的时候被喝了不少。 落梅园这个名字正映了这个景致,满园子的梅花,红的白的各占一半,美的有些不真实。 这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落梅园落梅园,自然是梅花要落时最好看了,到时整片园子仿佛下着雪,红色的白色的梅花花瓣一团一团的落下,别说有多美了。 罗美人即兴做了首诗,叫六娇赏落梅,秦才人也不甘示弱,迎着冷风唱了首不长的曲儿,中间像是呛着了风还咳嗽了两声。 杨才人不会说话,就自顾自的喝着茶水,可杯中的水都已经凉透了,想着再添些热的,结果摸着茶壶也是冰凉,所以趁着别人不注意她又将茶壶放了回去,自己捧着个手炉坐在那儿不出声。 夏才人看着她这样是有些烦的,又想起来罗美人与她不对付挺长时间了,大事小事都带着她凸显自己机灵。想到这儿夏才人起了坏心思,在石桌下用脚尖踢了踢罗美人的腿。 可谁知这一脚却踢错了人,踢到了秦才人的身上,她刚想出声问一句却又被冷风呛着了,咳嗽了好几声。 “妹妹可是冷着了?”罗美人站起身问。 秦才人赶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姐姐放心,我这就是呛着了。” 罗美人听见这话就又坐了回去,一旁秦才人的宫女筱满走过来给自己主子的斗篷紧了紧,又耳语了几句。 秦才人听完便站起了身“我这身子确实不是很舒坦,要不就先回去了,姐妹们接着赏梅吧,得空了咱们再一起出来。” 罗美人她们没说什么,嘱咐着慢点走就目送着她离开了。 这秦才人走了没一会儿,夏才人也说身子不爽,得先回去了。 罗美人的脸有些僵,毕竟她是这里位分最高的人,她认为她张罗的赏梅宴不应该出现这种事儿。可夏才人都已经这么说了,她若强留反倒显得她拿鸡毛当令箭了。 最后她只得让了,夏才人回去没一会儿这赏梅宴就散了,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巧的是杨才人与周采女在回浣清阁的路上又碰见了圣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微微低下头“起来吧。” 两人道了谢后一起抬头,皇上也只是瞟了她们一眼。 “你们是谁?”皇上有些好奇的问。 杨才人即使平时再不会说话此时此刻也容不得她不会说了,大好前程就摆在她眼前,若因为这张嘴得罪了皇上那以后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回皇上,臣妾是浣清阁杨氏。” “臣妾是浣清阁周氏。”周采女说。 皇上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浣清阁...朕想起来了。” 杨才人没出声,以为自己引起了皇上什么兴趣,却不想皇上下令让御辗继续走。 冷风中只剩下了杨才人与周采女几人,杨才人的手轻轻抓在斗篷的绳结上,微微咳嗽了几声。 “快些走吧,在这儿着了风可是会生病的。”周采女催促道。 她其实挺希望皇上对杨才人起兴趣的,毕竟她与杨才人同住浣清阁,一个人得了宠另一个人的日子总会好过些。 就算不能借着光得宠也无妨,内宫监和尚衣监的人总是会给些方便的。 好比姚才人与萧美人,姚才人当时无心的一句话内宫监还不是几筐几筐的银炭往无忧阁送?人家萧美人都搬出云烟阁了,内宫监不是也不敢怠慢吗? 这就是身边人得了宠的好处。 再反看自己,到现在用的都是白炭,手下的宫人用的都是内宫监挑剩下的黑炭,一烧起来恨不得呛死人,周采女从宫人的门前路过时闻到过,根本不敢想象屋里怎么住的人。 细数进宫的年头已经快六年了。周采女这一批人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批亲选的,六年熬下来,早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容貌姿态,还谈什么得宠?两年多前姚才人杨才人她们这批被选进宫的有很多连皇上面儿都没见过,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头上。 明年又会有一批年轻漂亮的美人进宫,到时候只怕周采女与杨才人更没机会了。 她心中寻思着,只怕新人入宫后就连姚才人都会失宠,也就不觉得眼红了。 但她还有些不甘,难道自己就必须低她们一等吗?进宫时就是采女,快六年熬下来还是个采女,连比她晚三年进宫的杨才人都比她高出一截儿。 罗美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得过宠,但那已经是以前的事儿了,方才皇上见到她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仿佛没看见她,也妥实让她在后苑众人面前丢了脸。 平时的拿腔内调使小性子其实都是她装出来的,她心里也清楚这样不讨好,更清楚身边没几个真心的姐妹,眼下皇上也不理她,只能继续装下去了,不然第二天后苑就能传出来什么罗美人明白自己过气所以不敢继续装模作样的话。 当时姚楚汐有孕时罗美人想着到云烟阁碰碰运气,万一皇上在呢?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可她的孩子舍了出去,狼呢?没见着皇上不说还白白搭了个青玉瓷瓶,别说她有多心疼了。 第五十一章:羊脂如意 皇上走后没一会儿,云烟阁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小主今天想吃些什么?蒋六跟奴婢说袁总管又做了道新菜,小主可想尝尝?”落雪问。 姚楚汐想了想回答“那就要一道来尝尝吧,再要一道红烧鱼,多放些香菜。对了,上次我吃着那个叫甜米烙的点心挺好吃,要一盘吧。” “好嘞小主,那剩下的就让袁总管自己搭吧,奴婢去找蒋六传膳。” 无论多得宠,只要你还在后苑一天,就必须得命人去司膳房去传膳,有些不得宠的小主只能吃东西两宫挑剩下的菜品,或者干脆清汤寡水没什么油水,加上盘素汤或者炒青菜就糊弄一顿。 东西两宫的主子娘娘们就享福了。想吃什么都可以,还是司膳房的人来来回回的送,不必像后苑的人一样,取来还要刷干净,再给司膳房送回去。 蒋六得了吩咐赶快回屋里套了件坎肩,点着灯笼带上个小太监就出去了。 云烟阁这时候还没黑天,只是司膳房不近,一去一回的回来路上容易瞅不清路。 虽然现在云烟阁人手够用,但是传膳这种差事蒋六还在勤勤恳恳的做着,一点儿也没有要交给别人的意思。别的不说,万一谁像苓儿一样动了歪心思,往食盒里的吃食上下点毒下点药,到时候只怕蒋六哭都找不着调。 所以他得一直盯着,就算有个别的没盯紧,回来的时候也得悄悄尝上一口,确保没毒才敢给自家主子吃。 以前主子没得宠时蒋六比较轻巧,一个食盒的东西自己就能拿回来,可现在不同了,多的时候三四个食盒的往云烟阁拿,不带上个人可真不够用。 到了司膳房后,蒋六跟袁邵佞的徒弟说了下自家主子想吃的东西,一转头的功夫,看见了个熟面孔。 也说不上多熟,只是到云烟阁伺候前两人在内宫监的大通铺住过。 “祥子,你这是往哪送膳呢?”蒋六问道。 祥子看是蒋六,放下了手中的食盒,与他说了会儿话。 “六哥这是来取膳了?” 蒋六答应了一声,又问了他一遍“你现在在哪伺候呢?送膳到哪去?” 他看了看祥子手中的食盒,只小小的一个盒子,放碗米汤加馒头都是极限了,实在不像是妃嫔的规制。 祥子看他执意问,就往前挪了两步,小声的说“我现在天天往隐俪阁送膳呢。” “隐俪阁?”蒋六特意压低了声音问“可是关押废后的地方?” “可不?在那当差一点盼头都没有,我都快屈死了。”祥子像是越说越来劲儿一样“废后整天吵着要见皇上,可皇上哪里想见她?好几次嚷嚷着说要上吊自尽,给咱们这些人吓的啊,可了不得,她死了咱们怎么交代?有个看管她的尚宫劝了两句,她又像是失心疯了一样,非说皇上心里还有她,舍不得让她死。一个时辰折腾一回,逼的咱们几个撞大墙的心都有了。” “在哪当差还不都是一样的,算了,你忍忍吧,摊上这么个差事也算你倒霉。”蒋六递上了一块在衣裳口袋里放着的红枣糕,还冒着热气,是袁邵佞的徒弟刚才给他的。 祥子叹了口气后准备离开,看了红枣糕一眼犹豫了会儿,接过红枣糕走了。 这时候袁邵佞招呼了蒋六一声,让他过去取晚膳。 回云烟阁的路上天果真黑下来了,蒋六一手拎着一个食盒,剩下的食盒让另一个小太监拎着。 这个小太监就是上一次在屋子里烤红薯的小勇子。此刻的小勇子正贴心的举着灯笼,往蒋六的脚边凑了凑。 废后的事正是热闹的时候,前朝后宫少不得议论几句。 蒋六和小勇子回云烟阁的路上就听见了两次。 与议论声成正比的,是陈家人的态度。 陈丘贺虽然明面儿上不敢与皇上顶撞,背地里却没少搞小动作。 他煽动朝中与他关系密切的文武大臣,纷纷上折子劝皇上收回成命,还说出了后宫一日无后天下就无一日安宁的话。 皇上看见这些折子真是气的头疼,喝了口热茶觉得烫了嘴,扔出了老远。 “皇上,奴才该死!您可千万当心身子!”潘振安马上跪在地上认起了错儿。 皇上看他这样倒是消了消气,声音缓和下来问“弄这么热的水是要烫死朕吗?” “皇上打住!可别提那不吉利的字儿。”潘振安忙出声阻拦。 “你看看他们都说的什么话!朕迟早被他们气死!”皇上想起了折子上的事,又开始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一日无后天下一日无安宁?怎么?朕就不能纳别人为后了?” “皇上息怒!那些人都是陈将军的党羽,能说出这话是正常的。” 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句“你明白的倒多。” 潘振安嘿嘿的笑了笑“奴才再给皇上添杯茶来,这回可不会烫到您了。” 他走到外面招呼着宫女进去收拾了茶杯的碎片,自己又捧了新茶进去。 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皇上拦住了他“你等等。” “皇上什么事?”潘振安问。 “让段奎去云烟阁一趟,把朕前日刚得的宝贝给她瞧瞧。” “是,皇上。” 姚楚汐刚用完晚膳,段奎就带着东西来了。 这次他带来的是一柄玉如意,乳白色的有些发黄,顶端镶了一颗红色的宝石,被烛火映的闪闪发亮。 姚楚汐挺喜欢这柄玉如意的,和一只手臂差不多大,属实不太轻巧,看着成色可不是普通的玉,整个皇宫只怕都找不出几件这样的好东西。 “皇上说怕您心烦意乱,特意吩咐奴才带来让您安神的。” “还请小段公公替我向皇上转达谢意。” “那是自然,奴才就先回去了。” “公公慢走。” 段奎走了以后,落雪落霜几人全部凑过来看这柄如意。 “这皇上赏的东西当真是好东西,奴婢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玉啊!”落雪说着还用手指肚摸了摸,摸之前还在袖子上使劲擦了擦手。 “你这一辈子才这么短?说什么傻话呢?”落雨笑话着落雪说“皇上对咱小主多好?可能赏不好的东西吗?你这一张嘴旁人就听得出你没见过世面。” “对对对,你见过。”落雪转过头冲她做着鬼脸“你还比我早两年进宫呢,你见过多少世面?” “好你个小蹄子,居然拿我话笑话我!” 姚楚汐看着落雨和落雪打闹,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转过头对落霜说“快把这如意放起来,当心别碰坏了。” “那小主想放在哪?”落霜问。 “就搁床头吧,玉能安神,放远了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好意。” “知道了小主。”落霜说着拿起了如意,往里屋走。 “小主要不要吃点儿水果?袁总管特意孝敬您的,全让蒋六拎回来了。” “什么水果?”姚楚汐问。 “挺多呢,好几样这个季节都不产呢。” “拿来看看。” 落雪蹭蹭蹭跑出去,又端着个大果盘跑了回来。 果盘中是几样洗好的水果,有梨子,有桃子,有紫葡萄,还有龙眼和桔子。 姚楚汐从果盘中拿出了一只梨子和一小串葡萄“我刚用过晚膳,吃不下这么多,你把剩下的这些拿去西殿韩尚宫那屋去吧。” 落雪刚要走,姚楚汐又拦下了她“韩尚宫发烧嗓子肯定不舒坦,就别吃龙眼桔子这种上火的了。”说完她又把挑出来的梨子和葡萄放了回去,把龙眼和桔子挑了出来。 落雪从韩尚宫屋里回来后分到了一个桔子和两个龙眼,正吃着时姚楚汐将她叫过来问了两句话。 不出落雪意外的是,自家主子这两句话全是关于韩尚宫的。 第一句是,韩尚宫的病怎么样了。 第二句是,韩尚宫吃没吃这些水果。 “小主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奴婢可是亲眼看着韩尚宫吃水果的,难道您还信不过奴婢?” 姚楚汐笑了笑“哪是信不过你啊?我是怕韩尚宫不把自己个儿的身子当回事。” “小主想吃哪个?奴婢给您剥。” 姚楚汐指了指龙眼和葡萄。 “您等着。”落雪说着拿起了葡萄,认真的剥了皮,去了籽。 不知道是不是床头放了如意的关系,这一觉姚楚汐睡的特别香。 自打孩子没了以后,姚楚汐便整天整宿的睡不好觉,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眼下几乎每天都发着乌青。 知道废后是凶手那天,姚楚汐更是一夜没睡,害得守夜的落雨都不敢睡。 后来熬到了快亮天的时辰,姚楚汐才小眯了一会儿。 这一夜姚楚汐直接睡到了亮天儿,要不是落霞叫她起床她还能继续睡。 洗漱更衣后姚楚汐来到了前屋。 炭盆已经早早的烧起来了,整个云烟阁中热热闹闹的,下屋的茶房烟囱里升起了青烟,预示着已经开始烧茶水做点心了。 皇上特意给云烟阁指了个点心师傅,专门管茶水点心一类。 尽管如此,姚楚汐还是时时念叨着袁绍佞的点心。 第五十二章:驸马进宫 不仅是云烟阁,整个宫里都忙活了起来,几乎每个院子都是烟气腾腾的,不时还传出几个宫人的说话声。 宫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拿着扫帚扫地的,拎着食盒准备取早膳的,热闹极了。 冬天的天儿干冷干冷的,一说话喘气儿都是白色的哈气,两个太监扫完一条宫道后放下扫帚把两只手在脑后搓了搓,又放在嘴前儿用哈气暖了暖,接着拎着扫帚走向另一条宫道。 路过云烟阁时,那两个太监碰上了蒋六,嘿嘿的笑了笑。 “赶紧干活儿去,干完到这一趟,我请你们俩喝热乎水。” 两个太监答应了一声,拎着扫帚走了,扫帚的竹枝在石砖缝隙中挑开了好长一道土,在两人的身后留下了痕迹。 蒋六和小勇子也忙活了起来,拎着食盒去司膳房。 “六哥,今天怎么这么冷?”小勇子拎着食盒的手使劲往袖子里缩。 “回去跟落雨她们商量商量,得空给咱们做几双手套出来,这天不带手套可真抗不了。”蒋六边走边说“我去年那手套今年可没法带了,破了个大口子,缝都没法儿缝。” “可不是。”小勇子说。 两人走着走着到了司膳房。 “蒋六来啦?”袁绍佞说“来,喝点热乎水,暖和暖和身子。” “今天忙吧?”蒋六接过水碗问“看你们这人手又多了。” “还成,就是陈家驸马来了,皇上说得招待,早上就多叫了两个人帮忙。” “陈家驸马?是舒莺公主的驸马?” 袁绍佞点点头“虽然废后身份已不在,但公主与驸马这些年感情极好,皇上总是得看公主几分面子的。” “那是自然。”蒋六说“对了袁总管,小主说想吃青豆团了,让你帮着做一份。” 袁总管答应了两声,就到后面忙活去了。 回云烟阁的路上蒋六像是有心事一样。 “怎么了六哥?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蒋六嘟囔着“舒莺公主的驸马进宫了,只怕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 “陈家驸马是废后的亲哥哥,这次进宫我看多半是为了废后的。” “那又如何?废后已经进了隐俪阁,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陈家驸马又能怎么办?” 蒋六白了他一眼,没接茬儿。 韩尚宫的病还没好利索,姚楚汐说别让她操心烦神,蒋六自然不能与她说这事儿。 他悄悄把落雨拉了过来。 “什么事儿?小主用膳呢你快点儿说。” “我的姑奶奶,我能跟你扯废话么?陈家驸马进宫了!” “陈家驸马?是舒莺公主的驸马?” “可不是,要不你当我跟你说什么呢?” 落雨顿了顿“你紧张个什么?他进宫许是有什么事,再说跟咱们云烟阁也扯不上关系不是?” “舒莺公主什么脾气你不知道?”蒋六说“皇上可最宠她,难保她不会因为废后的事儿跟皇上求情,再说了,太后总共就皇上与舒莺公主两个孩子,临终前特意嘱咐皇上多关照些呢。” “那你也别慌,我看也就是求求情,舒莺公主不是没进宫吗?再说,废后做了那么多错事儿,皇上可能听两句求情就算了?那可是天子威严,你当是儿戏呢?” “但愿吧。”蒋六嘟囔着。 落雨回了东殿心里还寻思这事呢,其实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自己心里都没底。 舒莺公主她可是知道的,只怕连皇上都得顺着她,而她又与陈家驸马感情好,真不一定能不能求情。 她刚进宫的时候舒莺公主还没迁出宫,任性的脾气东西两宫可都是知道的,若谁惹了这位小公主,只怕没人救得了。可偏偏这么一位公主,却心仪上了当今皇后的哥哥。 落雨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一段孽缘。 没一会儿姚楚汐用完了早膳,出声问她“怎么了落雨?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事?” “没。”落雨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奴婢看着蒋六他们在外面当差实在冻手,想着抽空给他们做做手套。” “这可是正经事儿,那你抓着点紧,可别让他们冻坏了。” 落雨应了一声,捡着剩菜剩饭出去了。 说是剩菜剩饭,其实都是没被碰过的,姚楚汐只拿小碗儿盛出了一部分菜,为的是让宫人多吃些好的。 茶房的点心做好了,姚楚汐还打赏了那个女师傅一些碎银子。 听说那个师傅挺不容易的,年纪不轻了就靠这手艺过日子,丈夫前两年过世了留下一家妻儿老小的,实在没办法了她才进的宫,被皇上指到云烟阁做点心了。 姚楚汐明里暗里的接济了她不少,那师傅也挺感恩的,干什么活儿都是笑呵呵的。 今天的早膳有一道红烧肉,姚楚汐总共才吃了三块儿,想着多给宫人留一些,这师傅也尝到了两块儿。 陈家驸马与皇上这个身份实在是尴尬,如果废后皇后的身份还在的话,陈家驸马绝对可以称皇上一句妹夫。可他又何尝不是皇上的妹夫? 所以平时两人谁也不提这茬儿,省着彼此尴尬,只以君臣相称。 今早没有早朝,所以陈家驸马早早的进了宫。 在太和殿用过早膳后皇上说“宏宽你这次进宫可是为了你妹妹的事情?如果事关于她那你请回吧,这顿早膳就当朕招待你,不必谢恩了。” 看皇上用帕子擦了擦嘴准备离开,陈宏宽有些坐不住了“皇上您等等。” “还有什么事?” “想必皇上也猜到臣来所为何事了,其实皇上猜的只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可猜错了。”陈宏宽故作轻松的说“废后是臣的亲妹妹,总是有情分在的,臣与家父实在于心不忍。” 看皇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陈宏宽马上把话又圆了回来“但就算是于心不忍也抵不了废后做下的错事,所以臣今日前来为的不是求情。” “那你来是干嘛?”皇上问。 “臣是想来看看废后,只一眼就好,以后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算是断了臣与家父的念想。” “不许。”皇上只扔下了一句话,由潘振安伺候着穿上了长衫准备出门。 “皇上!”陈宏宽跪在了地上,猛磕了两个头“求皇上准臣这一回,就当是看在舒莺的面子上,好歹她也唤了废后几年皇嫂,您就让臣看妹妹一眼吧!” 皇上转过身冷冷的看着他,心中一阵寒凉,尤其是当他提起舒莺二字时,更是打心眼儿生气。 “你回去吧,废后犯下的错事处死都不为过,朕若不是顾及到舒莺与芸媗又何必留着她?你别再求朕了,回去告诉舒莺,让她别蒙了心!” 芸媗公主此刻从门外跑进来,身后两个宫女愣是没拦住她,跑到了皇上面前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话还没说利索,正是需要母亲悉心教导的时候,皇上看她这样也实在于心不忍。 “你们都是饭桶吗?让公主跑进来磕着碰着你们几条命赔得起?”潘振安冲公主身后的两个宫女喊着。 芸媗公主从地上狼狈的起身,抱着皇上的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着,用旁人不太听不懂的语言为母亲向父皇求情。 皇上低下身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替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芸媗乖,父皇没有要杀你母后,父皇只是让她去一个院子里住一阵子。”说完他看向了旁边的宫女“是谁让公主来的?你们就这么纵着她?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待的起?” “回皇上,是公主早上到凤鸾殿请安,却发现那儿没了人,旁边一个小太监说漏了嘴,公主以为是皇上您要处置废后,所以才...” 皇上没出声,看了潘振安一样,潘振安马上知趣的下去了。 那个太监绝对是故意的,潘振安可没打算让他活着。 “皇上,您就算看在芸媗公主的面子上,许臣这一次吧!”陈宏宽趁热打铁的说。 皇上许是被这两人磨叽烦了,很随意的摆了摆手,有些气愤的说着“一炷香的时间,算上你一去一回,估计你也说不上什么话,自己抓紧吧。” 陈宏宽谢了恩就出去了,留下皇上与芸媗公主。 “姐姐没带你玩吗?”皇上问。 芸媗摇了摇头“谢娘娘看的紧,不让儿臣与大姐玩。” 她说这话时还用肉乎乎的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另一只手抓着衣裳上的扣子。 她这个年纪不懂什么是囚禁什么是打入冷宫,只知道生与死的区别,听自己父皇说不是杀母后的也就放下心了。 加上皇上有意转移话题,芸媗公主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那父皇一会儿去找一下你谢娘娘,让芸婧陪你玩儿好不好?” 芸媗摇了摇头“谢娘娘不会让的。” “为什么呢?” “谢娘娘说母后做了好多坏事儿,怕她伤害姐姐,所以不让我俩在一块儿玩。” 皇上心中有些生气,觉得谢美人不应该说这种话,更别提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 可转念一想,她又何尝没受过废后的陷害呢? 第五十三章:两轿相遇 大人无论怎样都与孩子无关,谢美人实在不应该把事儿扯到芸媗公主的身上。 皇上当下就让段奎去锦华轩接来了芸婧公主,让她去和芸媗作伴。 之前因为姚楚汐有孕的事加上赵才人有孕的事感觉疏远了这几个孩子,后来又出了两人小产的事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一阵儿又因为废后搅的前朝后宫都天昏地暗的,皇上实在觉得对不起这几个孩子。 想着陈宏宽也不能做出什么事,他可没那个为了妹妹宁舍整个陈家的胆量。 皇上把几个孩子都叫到了太和殿的侧殿中,其中芸婧最大,已经到了可以读书的年龄,只是女子入学堂本应比男子晚,就没让她去。 二皇子虎头虎脑的,虽然岁数不大但可爱的很,还知道照顾姐姐妹妹,一直拿着玩具逗芸媗开心。 最小的芸媱站着走路还废些劲,只能靠着奶娘一路领着抱着,看着哥哥姐姐们玩的嘿嘿笑,伸出白嫩的小手儿在空气中抓来抓去的。 皇上在一旁坐着,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几个孩子,伸手从奶娘怀里抱过了芸媱,喂她吃桌上的点心。 给皇子公主吃的点心里都兑了牛乳。为了让他们吃着更松软些,袁绍佞可是想破了脑袋。 几个孩子玩的正开心时,谢美人来了。 她知道自己与皇上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芸婧了,所以更要抓住这根能保住她荣华富贵的稻草。 记得以前皇上宠幸她时,她还只是个宫女,只因为在太后跟前儿伺候,经常能见到皇上来请安,心中对皇上越来越喜欢。 谁不喜欢又英俊又潇洒的男人呢?何况这个男人还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富贵,随口一句话就能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野心的种子悄悄种在了谢美人的心里,在她温和的外表下肆意生长着,只等某一天冲出肉体见到太阳。 她觉得自己生的还行,铜镜里的自己又年轻又漂亮,尤其是那一双勾人的眼睛,连她自己都嫉妒,世上的男人大抵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 她的那点儿小聪明只够她爬到现在的品阶,要不然也不至于生下芸婧公主这么些年还只是个美人。 在太后身边儿伺候不能搽脂抹粉,但谢美人不知道的是皇上就喜欢素静的,等成为美人后她便整天浓妆厚涂,妥实让皇上倒了胃口。 努力藏的听话乖巧的她得到了太后赏识,加上身材优势太后觉得她好生养,便引荐给了皇上,当时说的是只让她做个宝林,分给她一个后苑的院子住,让她好好伺候皇上。 皇上也没对她起多大兴趣,只觉得这个女子素静温和,便同意了太后的话,封她为谢宝林,迁进了后苑,当夜就召幸了。 那一夜之后皇上再也没记起过她,两个多月之后太后与皇上闲聊时说起了她,皇上这才想起了后苑中的这位谢宝林。 第二次到太和殿伴驾时谢美人让邱尚宫把她弄的妖娆些,原以为皇上会喜欢。邱尚宫虽觉得不妥,却也没挡着,谁知道皇上除了素静的还会不会喜欢妖娆的? 这一次伴驾两人草草了事,谢美人当夜就被送回了后苑。 皇上再也没传召过她。 她以为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是妆容的问题。 两个多月后,她发现自己有孕了。 生下了芸婧公主后皇上将她升为了美人,破例给她迁出了后苑,住进了锦华轩。 这一住就是六年多,皇上除了来看芸婧公主外从未单独见过她。 谢美人见过姚才人,特意按她的打扮给自己装饰上了,虽然两人长的不像但也模仿出了三五分,她觉得这次有可能皇上会多看她一眼。 她平日里喜欢把眉毛画的浓浓的弯弯的,眉尾部分还要高高的翘起来,这样显得年轻有精神。 但见过姚才人的眉毛后她才觉得自己错了。 姚才人正值年轻时,却是淡淡的眉毛,柔和的眉峰,像是柳叶一样,比她的眉毛不知温柔了多少。 还有头饰。谢美人总觉得富贵是摆在脸上的,因此每一次出门头上都要戴上好几只珠钗步摇,太后还在时说过她几次,说切勿让她忘了本分和出身,别做了僭越的事儿。 可她那时候没当回事,以为自己生了皇上那时唯一的孩子,这些不都是应得的吗? 太后慢慢也看出了她的为人,就不理她了。没了太后这层,皇上更不来锦华轩了,抽空就把芸婧接到太和殿去。 谢美人早就后悔了,可没有用。直到太后去世以后皇上都还是不理她。 别的皇子公主过生辰时皇上都会到他们生母那留宿,唯独她不是,皇上一次也没来过,过生辰时都是把芸婧接到太和殿,第二天再送回来。 至于她自己的生辰,皇上更是一次也没陪过。除了份例的赏赐外她连皇上一面都没见过。 这次她特意挑选了水粉色的宫装,下身粉红色掺月牙白染出的裙子,裙子底部还绣了整整一圈正翩翩起舞的蝴蝶。 看着这一身儿可在这冬日里亮堂了不少。 “皇上,谢美人来了。” 皇上此时正专心的陪着几个孩子玩乐,就随口说了一句“让她进来。” 谢美人迈着碎步进来,先是给皇上请了个安。 “你来可有什么事?”皇上问。 “回皇上,芸婧出来时忘记了带手炉,臣妾想着这天儿冷的厉害,怕冻伤了她,就送来了。” “她是在太和殿,朕自会照顾好她,什么风能冻伤她?”皇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芸婧刚出来时你怎么没想着?这种事差个宫人来送就行,你回去吧。” 那不容分说的态度,一下将谢美人挡了回去。 皇上本不是很烦谢美人,甚至为了芸婧他可以善待谢美人。但今天他看见谢美人的一身衣裳和妆容,颇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真是打心眼儿里觉得烦。 谢美人出去时远远的望见一个轿辗,抬轿辗的几个太监正步伐稳重的向她走来。 确切的说,是向太和殿走来。 “小主,您上轿吧?”谢美人的宫女晓梅问。 谢美人应了一声,扶着晓梅的手上了轿。 这边刚准备抬轿,那边的轿辗已经走进了。 谢美人这才看清里面坐着的人。 “谢妹妹是什么时候来的?”林婕妤在轿辗中问。 她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的,好像不敢提高嗓门说话一样。 “才到没一会儿,惦记着芸婧冷,就送了手炉来。林姐姐这是来看芸媱公主的吗?妹妹方才看见芸媱公主了,那模样当真是可爱,与皇上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隔着厚厚的棉布挡帘彼此掀开了一小角说话儿,有些怕冷还必须得客气,都觉得累挺,可面儿上还要过得去。 “瞧妹妹说的,姐姐我可是真羡慕你呢。”林婕妤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像是谁为难她说这些话一样“芸婧公主马上就到了上学堂的年龄,到时你也能省不少心,可不像我现在。” 林婕妤边说边用帕子掩住嘴咳了咳。 “呦,现在这天儿可不成,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刮的风都冷着呢,姐姐快进去吧,别在外头冻着了,等得空了妹妹带着芸婧去聚宁宫陪姐姐说话儿去。” 林婕妤应了两声,继续与谢美人说着话“可说好了,妹妹定要带着芸婧来。” 谢美人答应着,眼看着林婕妤下了轿,自己才坐着轿辗离开。 两人的境遇其实差不多,只不过林婕妤声音好听,加上柔弱之态,皇上总不至于讨厌她。 再说了,人家林婕妤家室可比谢美人这么个宫女出身强,而且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皇上定会看在林婕妤的母家给她几分照顾的。 林婕妤此次来的目的与谢美人竟出奇的像,也是为了芸媱公主。 没呆一会儿,皇上就让林婕妤回去了。 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皇上留了几个孩子在太和殿的偏殿住,自己回到太和殿的正殿换下了沾到芸媱公主口水的衣裳。 “驸马怎么样?”皇上问潘振安。 潘振安边说边给皇上更衣“回皇上,废后与驸马并没说多久,就几句话的功夫,奴才们也不好细听,就都被驸马留到了外头。” “嗯,他们兄妹总有些话要说,这是人之常情,你们不听也是对的。”皇上像唠家常儿一样与潘振安说着。 “只不过。”潘振安顿了顿“驸马说今夜不想出宫了,奴才觉得不妥,特来请示皇上。” “罢了,天快黑了,就这么让他回去只怕舒莺会担心。留一宿吧,明早把他送回公主府。” “奴才明白。” 天黑之后潘振安给陈宏宽安排了住处,是太和殿附近的净桐苑。 太后当年还只是个美人,一步步的爬到了皇后的位置上,先后生下了皇上与舒莺公主两个孩子。好像是当年太后怀着公主时去太和殿向先帝请安,回去路上突然生产,一群宫人慌慌张张的将她送到了净桐苑。 第五十四章:一片火海 所以舒莺公主是在净桐苑出生的。 这次把陈宏宽安排在净桐苑中住其实是有寓意的。让他时刻记得自己现在的所有皆来自皇上与公主,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他陈家辉不辉煌是陈丘贺的事儿,与陈宏宽无关。但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事儿,连累的就是整个陈家。 可惜,陈宏宽没想到这些。 姚楚汐晚膳时吃了不少东西,不时就来了睡意,由落霞扶着回了里屋睡觉。 韩尚宫所在的西殿也熄了灯,落霜临睡前还接了盆热水给韩尚宫洗脚。 用热水洗脚最是舒筋活血,整个人都暖暖的。 落霞今天守夜,怕晚上主子起夜自己听不见声音,所以没敢睡的太死。 蒋六从门里关好门后特意巡视了一圈儿,确定没事儿后回了屋里睡觉。 本应是平常的一夜,却注定不平凡。 陈宏宽从后院墙上跳进来,鞋上套着的花布却刮到了树枝,飘回了墙的那边。 暗暗咒骂了一声后,他绕到了西殿后头。 妹妹与他并没细说姚才人住的位置,因为她也不清楚,只叫他见机行事。 进都进了,若是白白跳出去反倒留了脚印,皇上必然要找人查上一查。 不如放一把火,不仅能烧死姚才人,还能掩盖住这唯一的证据。 房子都化成一把灰儿了,想必到时救火的宫人会不少,乱糟糟的谁还能注意脚印? 陈宏宽深吸了一口气,隔着墙听了听声儿。 此时已是深夜,没了夏天的虫蝉鸟叫,冬天的夜里静悄悄的,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人宽的窗户被他小心翼翼的撬开,再拿出特意带来的宣纸和火油,点上过后马上扔进了窗子里。 韩尚宫夜里腰疼,又不想吵醒落霜,只得自己安静的翻了身伸手锤一锤。 也就是这一翻身,她听见了窗子被撬开的声音。 里屋总共两个窗子,而通向后院的窗子是在她床的正对面。窗旁放着的是衣橱和木箱,还有桌子和桌面上的纸笔。 她屏住了呼吸,眯起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床那面的窗缝。 那被点燃的宣纸就这么被扔了进来,掉在桌面上,瞬间点燃了桌面上的纸。 韩尚宫没敢耽搁,忍着腰疼起身推了推落霜,在她耳边嘱咐着“别出声。” 落霜刚醒过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当她看见屋里的火光时才明白过来。 她与韩尚宫偷偷的下了地,从正门压着声儿出去。 东殿也被陈宏宽用相同的手法点着了火,只不过没有西殿那边严重。 韩尚宫去下屋叫醒了落雨落雪和蒋六,蒋六马上带着几个太监拿着家伙事儿出来了。 自家主子睡觉时落霞怕有人进来,特意锁了门,落霜敲了半天才把落霜敲醒。 她守夜的地方离正门远着呢,只怕这时候里屋已经烧起来了。 陈宏宽并没着急跑,而是担心火烧不旺,特意又把手伸进窗子里倒了些火油。 也就是这么一倒,火星子窜到了他的衣裳袖子上,烧出了两个小洞。 落霜敲门的声音被他听到了,听声音就是东殿。 按理说东西两殿的火还没彻底烧起来,那下屋的宫人是怎么知道的? 火烧眉头的时候容不得他思考,把带着的火油都倒光后在蒋六带人救火时他赶快翻墙出了云烟阁。 姚楚汐正做着美梦,梦里的她怀里抱着个孩子,身旁是皇上在批折子,是不是的望向她笑一笑。 突然,她的梦里失了火,现实中她觉得有人推了推她,所以梦里的一切开始变的模糊,怀里的孩子瞬间不见了。 “小主快醒醒!屋里起火了!”是落霞与落霜着急的声音。 姚楚汐睁开眼醒了神儿,赶快从床上坐起,看见屋里的火光时顿了顿。 “快跑啊小主!”落霜赶快给自家主子背后披了件棉褂子,不由分说的带着她走。 此时火已经烧到了跟前儿,挡帘窗帘与床帐子无非是最好的助燃物。当火遇上床帐子时蹭的一下就窜起了高高的火苗,像是在庆祝一般。 方才落霜的敲门声暴露了姚楚汐所在的位置,所以东殿的火才会如此旺。陈宏宽今夜就是来烧死她的,若放了她活命岂不是白来一回? 他在跳墙逃跑之前偷溜到了门前又放了把火。 此时的东殿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中,火势红遍了半边天,微风夹杂着烈火仿佛要吞噬掉东殿中的人。 十多年的檀木梁轰然倒塌,直直的砸在了姚楚汐面前,一下将她吓倒在地上。木衣橱也不幸被火舌缠上,只一会儿就将尚衣监送来的衣裳烧的所剩无几,空气中弥漫着深灰色的浓烟,耳边是一群人的叫喊声和水桶泼水的灭火声。 落霜一手搂着自家主子的腰一手替主子挡着扑过来的火苗,自己的胳膊也不幸被烧伤了一块儿。 落霞将床上已经燃烧起来的被都扯下来扑到地上,瞬间灭了一片火,也给三人留了逃命的机会。 “快跑,这被顶不了多久!”落霞也与落霜一起带着姚楚汐跑。 姚楚汐心中恐惧,不由自主的发起了抖,转头瞥见了床里箱盖上放着的如意。 这是皇上赏她的,她一直视若珍宝,只恨睡觉时不能搂着抱着。 在活命和如意中,姚楚汐没做选择。 她回到床上拿过如意,却在下床时为了躲一片烧着的布片,不小心没拿稳,将如意摔碎了。 落霜与落霞实在是焦急,三人继续往出逃,可姚楚汐的脚却被如意划破了。 “你们快出去!别管我了!”姚楚汐半跪在地上,脚心的伤口流出血滴在地上,尽管她紧紧的捂住口鼻可还是抵挡不住滚滚浓烟,呛的她五官皱在一起,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小主您说的是什么话?要走一起走!”落霜伸手扶着姚楚汐,想让她赶快起来。 她也有些承受不住了,脑袋发着懵,像是随时都要倒在屋里。 落霞则是直接蹲到了姚楚汐的面前“小主上来,奴婢带您出去。” 落霜扶着主子上了落霞的背,这才注意到主子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她在梦里就被烟呛了很长时间,醒过来之后又是惊吓又是受伤的,不晕过去才怪。 门里的火被扑灭的差不多了,蒋六披着个湿棉被冲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主子。 “快跑!外面火灭了!” 几人冲出火海后直接瘫在了地上,落霞也昏死过去。 “小主?小主怎么样了?”落雨和落雪哭成了一团,以为自家主子出了什么大事儿,跪在地上死死的握着主子的手。 落雨这个时候还在努力的保持冷静,赶快拿了个被子裹在主子的身上。 从东殿出来的几人脸上都是黑灰一片,姚楚汐的鼻尖上还蹭着黑色的脏东西,显得狼狈极了。 “安静些!”韩尚宫走上前把了把姚楚汐的脉,神情凝重的说“都别乱套!落霜落雪把小主抬到侧屋里让她睡会儿缓一缓,落雨带着小勇子去传太医,记住,一定要快!蒋六带着人跟我走!” 显然韩尚宫也有些慌张,把脉时手都有些抖,不知道是不是腰疼的毛病又犯了。 几人最是听韩尚宫的话,答应两声后自己做起了该做的事儿。 发现着火以后后苑中巡逻的太监马上参与了救火,要想发现什么线索恐怕不容易。 韩尚宫打着灯笼在雪地里慢慢的走。云烟阁后墙根因为背光,又不是常走的地方,所以并没扫雪,留下了些浅浅的雪。 蒋六虽然带着人马上包围了云烟阁,但还是没抓住陈宏宽的现行儿。 韩尚宫把注意力放在了墙根处那只脚印上。 这脚印只有一只,另一只脚印只是一团,并没有鞋印在文路。 “在周边找一找,记住别踩乱了。”韩尚宫吩咐完就捧了手炉在一旁看着了。 她身子骨不好,上次发烧还没好利索,一蹲一起的腰都受不了,这种事儿只能让年轻人干了。 蒋六先是在雪地里找了找,可并没找到什么,就上了墙。 站在墙上望向四周,蒋六微眯着眼睛,仔细的观察着。 他看见了被树枝刮掉的花布挂在伸到墙外的树枝上。 麻利的把花布取下来后,蒋六把花布递给了韩尚宫看。 “这是?”韩尚宫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手中的花布仿佛有千斤重“你快去太和殿,把潘公公请来。” “可眼下还没亮天...” “云烟阁出事了还管不得亮不亮天,就算是潘公公也注定睡不得,快去!” 另一边潘振安已经来到了后苑,真应了韩尚宫的话,这一觉睡的他是心惊胆战,好一会儿没从段奎的话里缓过来。 迎面看见了蒋六,潘振安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姚才人怎么样了?”潘振安问。 “小主昏倒了,眼下还没醒,不过已经去请太医了。”蒋六答。 几人赶着腿脚没一会儿就到了云烟阁后墙处。 “潘公公,你来看这个。”韩尚宫没与他多客套,直接拿出了手上的花布给他看。 第五十五章:天亮之前 潘振安接过花布呆了一会儿,从他的眉眼中可以看出他有多震惊。 两人就这么对着站,潘振安手中捧着花布,直勾勾的盯着它,眉头紧锁的样子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见潘振安与韩尚宫都不说话,蒋六也不好插嘴,就这么陪着两人站在原地。 “这是?舒莺公主的...”潘振安不敢继续说下去了,抬起头看了看韩尚宫。 “不会有错的,舒莺公主出生时我就在场,这块布我记得。” 潘振安应了一声,反复翻看这块花布,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韩尚宫。 “把这花布带过来的人恐怕就不明白其中的渊源了,此事恐怕只能劳烦潘公公了。”韩尚宫道。 “嗯,等亮天儿了我就回太和殿禀告皇上,这次陈家只怕是彻底栽了。” “怎么?”韩尚宫问“公公知道是谁?和陈家又有什么关系?” “可不。”潘振安叹了口气回答“陈家驸马今天进宫了,与废后见了一面,晚上我把他安排在净桐苑住,这才让他接触到了花布。” “废后?”韩尚宫此时才明白过劲儿来“莫非是凤鸾殿的...” “嗯,就是她。”潘振安说“她害人的事儿被捅出来了,顺藤摸瓜的又查出来了很多事儿,皇上是断断不能留她了,就将她囚禁在了隐俪阁。” “隐俪阁?皇上都知道什么事?”韩尚宫像是越说越激动一般,猛往前挪了两步。 潘振安也不懂为何韩尚宫会紧张,但是也如实回答了“就是后宫的琐事,大部分嫔妃小产都与她相关,还有姚才人的事儿,也是她干的。” “可有太后的事?”韩尚宫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潘振安。 “并...没有。”潘振安被韩尚宫的表情吓了一跳“与太后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韩尚宫叹了口气“等亮天了我去一趟太和殿,有些事与皇上说。” 姚楚汐这边先前只是昏睡着,突然像喘不过气一样猛地大口吸气,一下子醒了过来。 落雪和落雨拿着干净帕子拧干了水,将姚楚汐脸上的脏东西擦净了,又给她换了身干净的寝衣,为了让她睡的舒坦些。 “快出去!落霜落霞快出去!” “小主。”落雪赶快走了过来“小主醒了?” 姚楚汐看身旁是落雪,定了定神问“落霜呢?落霞呢?她们人呢?” “小主您别急,落霜落霞都没事儿,去别的屋歇着了,太医已经看过她们了,您放心。” 姚楚汐答应了一声,又担心落雪是特意哄着她,眼神在屋子里看了看,找寻着两人的身影。 “落雪说话您还不放心?她可不是会说谎的人。”落雨拿着茶杯过来“放心吧,她没骗您,等您身子好点儿了就到那屋去看看她们,先喝点水吧。” “咱们还在云烟阁?”姚楚汐咳嗽了两声问。 她的嗓子现在沙哑的厉害,像是被烟呛出了毛病。 “在呢在呢,这是奴婢的屋子,您可担心死奴婢们了!” 姚楚汐接过茶杯喝了点清水,一杯喝完又示意落雨再给她倒一杯。 “小主嗓子不舒坦吧?太医说了得喝些中药调养几天,其他的都好,就是这个脚...” 姚楚汐这才感受到了从脚底传来的痛感“皇上呢?他知道这事没?可别让皇上担心。” “还没亮天呢,这事儿闹的这么大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您就别操心了,还睡会儿不?” 姚楚汐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皮沉得很,犹豫了一会儿后,紧拉着落雪的手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落雪准备抽出手去忙活点别的事儿,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别...”姚楚汐嘴里嘟囔着,还砸吧砸吧嘴,依旧睡着。 “让小主拉着吧,这次失火是真吓着她了。”落雨走过来又给小主的被子往上盖了盖。 “落霜她们那边?”落雪问。 “映儿她们照顾呢,一会儿我去瞅一眼,你就在这屋伺候吧。” 落雪点了点头,落雨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出去了。 落霞暂时还没醒,落霜胳膊上的烫伤涂了些烫伤药后刚睡下。 落雨进来后冲着柳儿轻轻点了点头。 “睡了吗?” “睡了,太医刚走没一会儿。”柳儿答。 “那就行,这儿你们先伺候着,困了就换人睡,可别不留人。” 柳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方才的大火也将她吓到了。 “姐姐,小主怎么样了?” “方才醒了,喝了点儿水,这又睡下了,落雪在那屋看着呢。” “是什么人放火害小主呢?这事可一定要告诉皇上!”昕儿从一旁走过来说。 “你小着点儿声儿!落霜才睡着!”柳儿提醒着说“管他是什么人,皇上会给小主做主的!” 落雨点了点头,像是认同柳儿的话“我先回去了,有事儿到那屋叫我。” 落雨回了屋里后先给落雪递了块儿点心吃,自己又喝了点儿水“韩尚宫回来了吗?” “没呢,她不是和潘公公去太和殿了吗?”落雪反问道。 落雨心中隐隐猜想着今夜的事,由韩尚宫到太和殿的事联想到了陈家驸马。 陈家驸马前脚刚进宫,后脚云烟阁就出了事,要说这其中没有陈宏宽的搅动,落雨打死都不信。 她听韩尚宫走之前提过一句净桐苑的事儿。 净桐苑她听说过。先帝还在时太后怀着舒莺公主到太和殿向先帝请安,后来回宫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后突然临盆,宫人们匆匆将太后转移到了最近的净桐苑生产,生下了舒莺公主。 莫非?这事与陈家驸马有关?还牵连上了舒莺公主? 落雨深吸了口气,手中的茶杯又握的紧了些。 这个宫里暗藏着太多的故事,每一件事扯出来都足够搅得后宫天昏地暗。 以前刚进宫时那些不起眼的事落雨也听过,当时她就当是一听一过的过去了,哪里当回事了? 现在她努力的在记忆里找寻着以前听说的一件件小事儿,想着什么事能扯到净桐苑这件事上。 结果是一无所获。 有很多事她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毕竟教导她的尚宫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讲的那么详细。 按理说这种宫墙里犯忌讳的事都应该是瞒着人的,可事实上并不是。 宫人刚进宫时教导他们规矩的公公尚宫多少都能告诉些事给他们,为的是他们伺候主子时别提着什么不该说的,或者犯忌讳的话。要是哪个宫人嘴巴里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轻者打一顿或者要了命也就罢了,严重的还可能会连累他们家人。 落雨记得教导她的尚宫姓柳,两人从落雨进了云烟阁后就没见过面了,去年听说是出宫了。 柳尚宫跟她提起过出宫的事,她说她不想出宫。干到她那个岁数,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年能熬住的了,那为什么没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出宫呢? 还不是因为家里没人了,出宫也只是草草的嫁人生子,以后半辈子都守着灶台和丈夫孩子活? 柳尚宫不想那样,所以一咬牙留在了宫里。 这个宫中凡是岁数大些的宫人几乎都有着各式各样不想出宫的理由,但所有缘由总归都绕不过这一条。 落雨开始盘算自己出不出宫的事儿了。 落雪看样子是不会离开主子的了,那自己呢? 自己并不是没家人,而且自己的家人可比落雪的家人有血有肉的多。 落雪小时家人只当她是饭桌上多出的一口人,多吃多喝还得多费银子,所以对她是各种各样的不待见。等落雪长大后她家人又把她当成了赚银子的物件,恨不得等她出宫就将她嫁出去。不出宫更好,在宫里干一辈子还能赚些银子贴补家用,无论是生是死当爹娘的都不用管她一点儿。 而落雨自己的家里人很疼爱她,尽管家中孩子多,但父亲母亲没偏待弟妹一点儿,反倒是关爱落雨更多。 若不是家里实在穷,父亲母亲是绝对舍不得让她进宫当宫女伺候人的,苦点累点倒没什么,那可是每天活在刀刃上的差事,若摊上个心眼儿坏的主子说了句错话这一辈子都折宫里了。 进宫是落雨提的,她也想为家中出一份力,父亲还因为这事与她冷战了两天,母亲整天掉眼泪,一万个舍不得送她进宫。 最后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也是个下下策。 落雨究竟出不出宫呢?虽然离出宫的日子还差几年,但也是不远的时候了,总是要提前打算着。 主子人好心眼好,总是舍不得宫人干累活儿,克扣宫人月例银子的事更是从没发生过,对落雨她们也是疼爱有加,上辈子得烧了多少高香这辈子才能伺候这么个主子? 就算不是因为舍不得主子,落雨也得为家里想想。她嫁出去虽然能得些嫁妆,但也就是几块儿银子几斗米的事儿,下半辈子不一直得为丈夫家里挣钱?哪能照顾到家里? 反倒是留在宫里,能省轻父亲母亲很多事,弟弟成亲盖房她也能出一份力。 第五十六章:太后旧事 落雨正安静的想着,突然听见落雪咳嗽了两声。 “冷了吧?”落雨拿过一件外衫盖在落雪的背上。 “还成,烧着炕呢,没太冷着。”落雪笑了笑,疲惫的眨着眼睛。 主子还在握着她的手,一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困了去睡会儿吧,离亮天还有一会儿呢,白天可有的忙,没精神头不好。”落雨过来轻轻扯开了主子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转过头冲落雪说“去吧,睡会儿去。” 落雪点了点头,披着衣裳出去了。 落雨感受着主子手心的温度,温温热热的,还冒着细汗,就算在梦中她都是攥着紧紧的。 韩尚宫这边跟着潘振安到了太和殿,被安排在了一间侧室中。 “韩尚宫,困了就先睡会儿吧,等会皇上起来了叫你。”潘振安打着哈气说。 “我无妨,倒是公公该休息好。” “别,你前些日子才发了高烧,恐怕还没好利索,可得养养神。” 潘振安说完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两个宫女抱着一床被进来给韩尚宫铺上了。 屋里的炭盆烘的暖乎乎的,可韩尚宫还是没有困意。 她躺在床上,用被盖住了腿,手握成拳头轻轻锤了锤后腰。 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伤疤,虽然平日里有意遮盖,但今夜出来的匆忙,还顾不上这些事。 她想起了这伤疤的来历。 她永远也不会忘。 几年下来,她一直在等着陈家倒下的那天,等着皇后的罪行有一天会昭告天下。 终于,这一天来了,她只差在火上浇最后一桶油。 凤鸾殿的前总管太监高公公与丁周关系密切,与韩尚宫的关系也不错。只因为皇后年轻不经事儿,太后想着找人看着她些,就把高公公分到了凤鸾殿伺候。 后来太后过世了,皇后担心韩尚宫会露了事儿,特意吩咐高公公去杀韩尚宫。 高公公与韩尚宫都明白,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皇后在试探两人。 所以那天夜里,高公公并没有下手,而是悄悄的告诉了韩尚宫太后过世的真相。他之前也不知道,是皇后身旁的人说漏了嘴,被他不小心听见了,可那时太后已经不在了,他只有把这事告诉韩尚宫,让韩尚宫好好活下来,替太后报仇。 太后不喜欢皇后,总觉得这人心机颇深,一直挡着不让皇上娶她为福晋。只可惜当时的皇上太年轻,执意纳陈家的女儿为福晋,后来皇上登基后她成为了皇后。 成为皇后以后太后依旧不满意她,其中也有些担心陈家的缘故,所以对她从未有过好脸色,还曾经劝过皇上立她人为后。 皇后察觉到了危机,心一横,趁着太后来病了主动提出去伺候太后,趁机往太后的吃食里下慢毒,连众太医都没法子对抗太后的这种病,一直到太后过世的三年后年太医才研究出解毒的药方。 因为担心高公公会被皇后杀掉,等高公公离开后韩尚宫亲手拿刀给自己的脖颈划了一刀,然后推开窗子大喊救命,说有歹人闯进了她的屋子。 这事就慢慢不了了之了。 没几天就传来了高公公病逝的消息,韩尚宫感到很悲痛。 以命换命的事,高公公不会做,何况事关于她。 他就是韩尚宫除了太后外这么些年留在宫中的原因。 那年韩尚宫刚进宫,与高公公一起被分到太后身边伺候,就像落雨和蒋六一样,陪着太后走过了风风雨雨。 韩尚宫对高公公其实是有特殊的感情的,虽然两人都没说破,但其中的事儿究竟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高公公宁死也不动韩尚宫,不就是心中有她吗? 韩尚宫在逃出西殿前,特意拿走了枕头旁的两本游记。 她刚进宫时不识字,是高公公一字一字的教她认,还送了她这两本书。 这几十年里,书中的每一页她都来回翻看无数遍,其中有几页已经有了裂痕,薄薄的一张纸根本承受不住来来回回的翻看。整本书的书页中都泛着纸黄色,仔细闻还有一股书香味,几十年如一日的散发着。 韩尚宫又翻开了其中一本,看着上面的字在心中默读着。 窗外映进来了深蓝色的暗光,看样子是要亮天了。 韩尚宫把桌边的蜡烛往眼前挪了挪,继续看着这本她已经读过无数遍的书。 无论哪个段落,她都记得深刻。这是她对高公公的感情,也是从年少到年老这么些年的寄托。 刚亮天没一会儿皇上就起床了。 “皇上。” “什么事?”皇上边说边抬高了两只胳膊,方便两个宫女替他穿好朝服。 “昨夜有人翻墙进云烟阁放了火,姚才人她...” 潘振安顿了顿,对上了皇上寒利的目光。 “你说什么?姚才人怎么了?”皇上让给她更衣的宫女停下,往潘振安身边走了两步。 潘振安咽了口口水,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 如果这一句话说不对劲,皇上一定会抬起腿给他一脚。 “回皇上,姚才人受了惊吓,被浓烟呛到了,脚底还受了伤,具体情况还得问当值太医,不过今天早上奴才已经让年太医去了。” “被火烧到了没有?”皇上的眉头皱的很深,像要把面前的潘振安吃掉一样。 “回皇上,姚才人是有福之人,并没被火烧到。” 皇上没再说话,而是穿着朝服直接出了门。 按理说今早他应该上早朝的。 潘振安在身后紧紧的跟着,招呼着段奎“看什么那?赶紧传轿!” 皇上上了御辗后先是一言不发的板着脸,后来责骂起了抬轿的几个太监,让他们腿脚快着些。 “皇上,韩尚宫还留在太和殿呢,说是有些事想与皇上说,好像是有关太后与废后的。” “什么事等朕回来再说。” 没一会儿皇上就到了云烟阁。 云烟阁的东殿已经烧的残缺不全了,全部黑乎乎的一片,站在院里隐约能看见里屋的床,虽然只剩下了一个烧焦了的空架子。 西殿相比于东殿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也住不得人了。 皇上进了落雨落雪的屋子。 姚楚汐刚刚醒,正卧在床上喝着清粥。 “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上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躺回去“别动别动,你怎么样了?” “臣妾没事的,您别担心。” “听说你脚受伤了,给朕看看。” “无碍的,就是一点儿小伤。” 皇上并没听她的话,而是直接抱起了她的脚。 她的脚刚刚从被窝里拿出来,还热乎乎的。由于她的伤正上着药,所以并没穿袜子,刺眼的白纱布一下进入了皇上的眼帘。 “还说是小伤,这还算小伤?”皇上有些怪罪的说。 姚楚汐闷着头不说话,那态度像是在认错。 皇上转过头问落雨“年太医来过没?他怎么说?” “回皇上,年太医来过了,说小主的身子还好,但这脚得当心,上药喝药一点儿不能耽搁,不然容易感染或者落疤。” “恩,你是一直跟在姚才人身边的,朕相信你,上药喝药就你来负责,千万留心。” “是,皇上。” 皇上又转过头看姚楚汐,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声音放软的问“害怕了吧?” 姚楚汐没出声,而是搂住了皇上,鼻子一抽一抽的,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 所有人都有这个毛病。其实没多大的事,也不至于多难过,但一旦有人安慰了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皇上轻轻拍着姚楚汐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别怕,朕来了,别怕。” 姚楚汐的声音带着哭腔“皇上穿着朝服来的,可是要去上早朝?” 皇上点了点头。 “那皇上快去,别因为臣妾耽搁了,害的文武朝臣都等着您一人。”姚楚汐轻轻推了皇上,想挣脱他的怀抱。 皇上微微一用力,并没松手“没关系的,本是朕上朝,今天就当是让他们休沐了。” “皇上可找人通知了?可别让他们空等着。” “放心吧。”皇上拍了拍她的背,松开了她“快喝些粥,一会儿都凉了。” 落雨刚想接过粥碗喂主子,谁知皇上摆了摆手,亲自端过粥碗喂了起来。 不仅是落雨,连姚楚汐都愣住了。 “快喝。” 姚楚汐直着眼神点了点头,麻木的张开了嘴。 上午的时候,皇上回了太和殿。 “把韩尚宫带来,朕听听是什么事。” 潘振安答应了声刚要走,又转过身回来“皇上,奴才还有事儿要说,方才在云烟阁耽误了。” “说吧。” “这次放火的人留了证据,奴才已经将此人扣下了。” “什么人?” “陈家驸马。” 皇上没出声,摆了摆手,像是料到了一样。 没一会儿潘振安就带来了韩尚宫。 上午的阳光很好,即使是冬天照在人身上也暖暖的。 废后躺在隐俪阁的床上,眯着眼睛看向窗缝里透过的阳光。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一条光缝,奇怪的是她竟不觉得刺眼。 她交给哥哥的事情大概是成功了。 第五十七章:襁褓花布 她从昨夜就一直没睡,竖着耳朵靠着墙听着外边的声儿。 其实这完全是她多余,后苑的事再大能传到她隐俪阁来? 虽然什么也没听着,但她知道,哥哥一定成功了。 此时她像一只猫一样眯着眼睛,静静的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暖的感觉。 从年少起,她便一直心仪着还不是皇上的他,那时她就悄悄打算着,就算他坐不成皇位也要陪着他。 可惜,她的父亲胃口大,不仅巴望着她成为皇后,更是想吞下整片江山。 陈家觊觎皇位的事儿她一直都知道,可她不仅不管,还成了帮凶,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无错,还认为皇上必须要原谅她。 人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 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感激着她陪伴帮助他的恩情,所以几年来对她都不错。直到姚楚汐出现的那天,她感到了危机,觉得皇上马上就不是她的了。 后来父亲又出了事,她苦苦求了皇上很久,可皇上却一点也不为所动,最后重重处罚了父亲。 她更是恨透了姚楚汐,认为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 当她看见哥哥进来看她时,一颗埋在她心中多时的恶毒种子瞬间发芽。 直到最后,她还以自己的利益自己的仇恨为先,不惜让哥哥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杀姚楚汐。 陈宏宽打小就护着自己的这个妹妹,以至于把她惯的无法无天,所以两句求情的话加上几滴眼泪,让他拿着火油走上了这条收不回手的路。 屋里早就没有炭盆火炉这种取暖的东西了,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有些稻草,稻草上铺着一层褥子。 给她盖的被子上破了个洞,露出了些薄薄的穰儿。 她摸着这类似棉花手感的柳絮,自嘲的笑了笑。 她曾经罚过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尚宫在三九天盖着这个被子睡觉,屋子里和现在的温度极像,甚至更冷一些。 后来那个尚宫冻病了,双腿得了严重的冻疮,手也不是太好使了。 她就把那个尚宫罚去了浣衣局,后来就没有那个尚宫的消息了。 一切痛苦兜兜转转都回了她的身上。 尽管生活不好过,她也没有想死的心,什么上吊自尽其实都是骗人的。她想让看管她的人把皇上骗来,就像以前她用犯病两个字把皇上骗来一样。 她被关进来的第一天,那个看管她的尚宫进来把所有带攻击性的东西都搜走了,只剩下了一张破床给她。 这就说明皇上舍不得让她死,她心里想着,所以总是吵吵要上吊。 她能拿什么上吊呢?床上的稻草?还是什么?她连死都死不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明白,皇上恨她恨到连死都不让她死,就让她这一辈子都饱受煎熬,让她在痛苦中老死在这儿。 太阳光只能照进来一点,所以这屋子里冰冷的很,还带着潮气。 废后又把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躯坐在墙角,披头散发的晒着太阳。 突然,外面的门开了。 这声音不对。废后心想着,探出了头,注意着里屋的门,想知道是谁进来了。 平时看管她的人开门关门都是缓慢的,说不上是小心翼翼但也没这般突然。 这开门声很大,听的出来开门的人很用力,门撞到后面的墙后又弹了一半回去。 进入她眼帘的,是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 “皇上!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她从床上连爬带滚的下来,跪在了地上。 可能是担心自己的样子,她赶快拢了把头发,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脏东西。 见皇上没出声,她又往前爬了两步,轻轻拽着皇上的衣角“皇上是来释放臣妾的对不对?臣妾知道,您舍不得。” 皇上的眉头越皱越深,抬起脚踹向了她。 “皇上!”废后被踹趴在地上,又赶快跪好“可是臣妾又犯了什么错?皇上您信臣妾,以后臣妾再也不会做错事了!” “错事?你还记得你做过多少错事?”皇上声音冰冷的问。 “臣妾当然知道,臣妾保证,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她的眼泪流了一脸,与那些脏东西混在一起,没过一会儿就成了黑水。 “朕真是嫌你恶心!” 废后赶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又向皇上爬了两步“皇上,臣妾想您!臣妾的腰很疼,胸口也疼,好久没喝药了,感觉马上就要死在这儿了!皇上您是来放臣妾出去的对不对?” “哼!”皇上冷哼了一句,甩了甩衣裳,不想让面前这个女人碰她“胸口疼?你还记得太后是怎么过世的吗?她胸口疼了整整半年,最后不治而终!” 废后愣了半响,没出声。 “想起来了?朕还以为你忘了!”皇上又向她走了两步,而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 “皇上说的,臣妾听不懂。” “听不懂是吗?那朕来提醒你!”皇上又踹了她一脚,直接踹的她喷出了鲜血。 潘振安从一旁走过来,拿着干净帕子擦了擦皇上的鞋。 “朕真是恨你,太后她是朕的母亲,你怎么忍心!” “我没有!”废后猛的抬头喊,嘴角还有血,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恶鬼。 皇上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 “臣妾没有,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那么爱您,怎么能对您最亲的人下手呢?”废后又爬到了皇上脚边,伸手抱着皇上的腿。 “对啊,她是朕最亲的人。”皇上抬头看了看棚顶,生生憋回了眼泪,又低下头说“可因为你,朕最亲的人永远离开了!” 废后抬头看着皇上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她又低下了头,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皇上的鞋上“臣妾没有,您相信臣妾,都是那些人害臣妾的,是他们陷害臣妾!” “陷害?”皇上冷冷的笑了笑,甩开了废后的手,退到了门口。 潘振安走过来,拿着几张厚厚的宣纸,读起了箬紫等人的口供。 姚才人,德妃,鞠美人,雯妃,赵才人等等,好多好多人的名字,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像是在敲击着废后的耳膜。 她不动声色的听着,缓缓的抬起头来,披散的头发遮了她一半的脸,加上屋里的昏暗,这场景当真是能吓人一跳。 “臣妾不认,就算是皇上您也没办法,臣妾不认,你就不能拿臣妾怎么样。” 皇上冷冷的盯着她的脸,已经记不起以前的她是什么模样了。 “皇上,臣妾还为你生了个孩子!芸媗公主!她不能没有母亲!”废后倒在床边大声的叫喊着,却不敢往前再爬一步。 “芸媗?你还有脸提她?”皇上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她还是个孩子,母亲却是杀人犯,害得人不计其数,你让她如何抬得起头?” “没有!没有!我没有!”废后猛的起身,张牙舞爪的向皇上扑来“把芸媗还给我!她是我的孩子!” 皇上往后退了一步,段奎冲过来挡住了废后。 “皇上!你把芸媗还给我!”废后慢慢的从站着变为了蹲着,满脸眼泪。 若不是知道她做下的坏事,眼下的这个场景真的会让皇上动容。 “只要芸媗在,你就杀不了我!”她又突然笑了起来,嘴角未干的血迹很刺眼“就算你是皇上又如何?孩子就是你的软肋!你能拿芸媗怎么办?” “你这个疯子!” “对!”废后又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皇上“我就是疯子!我早就疯了!这都是你害的!你若不是皇上,我怎么可能会落到这般田地?父亲怎么会逼着我做这做那?” “那是你咎由自取!若不是你父亲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你们陈家还不至于这样!”皇上提高了嗓门说。 看废后不出声,皇上又问“是你让你哥哥放火烧云烟阁的吧?” 屋里一阵平静。 “你不说话也无妨。”皇上继续说“陈宏宽他留下了证据。” “什么证据?”废后抬起头,满眼泪水。 “他拿了净桐苑的物件,只有净桐苑才有的物件!” “净桐苑...”废后嘟囔着说,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块布?” 皇上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吧?他的一切皆是舒莺给的,最后却也折在了舒莺手上!” “是啊...”废后又笑了起来“哥哥也真是的,怎么能不知道那布是供在净桐苑的!怎么能不知道那布是舒莺公主出生时的襁褓布!整个皇宫仅此一块的东西,他怎么敢拿!” “当时舒莺出生的突然,宫人匆忙拿了净桐苑的花布包了她,所以才一直供奉在那。先帝觉得这布有寓意,所以从那以后便不生产相同花样的花布了。”皇上说。 “可这算什么证据?”废后此刻还在强词夺理“就算是不生产了,难说有没有以前残留的,你凭什么把这事扣在哥哥头上!” 皇上冷眼看着她,满眼的厌弃“那你哥哥袖口火星蹦到的痕迹怎么解释?” 废后没出声,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皇上,突然像喘不过气了一般向后倒去,大口喘着气。 第五十八章:自食恶果 “不可能的!陈家还没倒!陈家不可能倒!” 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皇上竟没有半点的怜惜和舍不得。 他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陈宏宽没放火烧云烟阁,如果韩尚宫没告诉他太后去世的原因,他还不会对这个女人动杀心。 可现在,这个女人,逼的他非杀她不可。 “舒莺她为什么不告诉哥哥花布的事!”废后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她一定是故意瞒着哥哥的!你们帝王家的人都无情!你也无情!她也无情!” “那也好过你!直到现在你还在利用你的哥哥!利用着你陈家!利用着你的亲生女儿!你这个没血没肉的人,直到现在你还在以自己的利益为先!”皇上也红了眼眶,冲废后咆哮着“你还指望着朕能因为芸媗而放过你?你做梦!” “你要干什么?”废后瞪着眼睛喊“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我是天下之母唯一的皇后!我是芸媗的亲娘!你不可以杀我!” 皇上没出声,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走了出去。 身后的潘振安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白绫扔在了地上,冲着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太监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潘振安回过头跟他说“掐着点时候,别误了时辰。” “可她若不就死怎么办?”那太监问。 潘振安瞪了他一眼“饭桶!皇上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那小太监答。 潘振安小跑了两步,跟上了皇上的御辗。 “皇上,是回太和殿?还是到云烟阁坐会儿?”潘振安脸上挂着笑问。 皇上揉着太阳穴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回太和殿吧。” 潘振安没感觉皇上不去云烟阁有什么不对,就招呼着抬御辗的太监快些走。 “方才去看云烟阁都住不了人了,是时候迁住处了。” “是是是。”潘振安说“姚才人得了盛宠,按说实在不应该委屈在后苑。” “你懂什么?”皇上问“这阵子得照顾点儿芸媗的情绪,还不能赶着废后丧期迁进东宫,朕怕对姚才人会有冲撞,还得寻摸个好人照顾芸媗才是。” “奴才觉得,姚才人就不错。” 皇上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朕也这么觉得,但是不妥。” “有何不妥?”潘振安问。 “废后是她的母亲,她多多少少会明白些,现在小看不出什么,等长大了难保她不会有什么偏激的想法。不让姚才人带她对两人都好。” “皇上英明。” 回了太和殿以后,皇上就开始研究给姚楚汐换住处的事了。 虽然来不及迁进东宫,但云烟阁是说什么也不能住的了。 房子都没了,姚楚汐这次可说不出不搬的话了。 皇上仔细的看了看地宫图,把目光放在了映雪阁和顺熙阁上。 “你说...”皇上刚出声,潘振安就迎了上来“映雪阁与顺熙阁哪个适合姚才人住?” “依奴才看,云烟阁太小了点儿,打姚才人进宫两年多来一直憋屈在那,可不得换个宽敞些的院子?奴才瞧那顺熙阁就宽敞的很,又华丽富贵,姚才人肯定住的舒坦。” 皇上盯着顺熙阁看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不妥。” “皇上,怎么不妥了?”潘振安问。 “你看这儿。”皇上那手指点了点顺熙阁“这虽然大,但几十年没人住了,难免失了人气儿,她迁进去不好。” “那皇上是觉得映雪阁好?” 皇上点了点头“虽然映雪阁不比顺熙阁大,但那儿说到底一点儿也不差,里头的物件随便拿一个都和东西两宫没差别。” “可不,奴才也觉得那儿好。” “最近抓着点紧,给映雪阁的院子建个花园出来,等明年开春儿了花开起来她肯定喜欢。” “那姚才人住进去了建花园就费劲了,要不这几天先缓一缓,让姚才人去别处凑合一下?” 皇上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潘振安赶快垂下眼帘“奴才明白。” 等潘振安交代好映雪阁的事后,真正麻烦的事才刚开始。 皇上扣了陈家驸马的事一早就传出了宫,舒莺公主已经在宫门外等了一个上午了。 “让她回去吧。”皇上说。 潘振安小心的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可舒莺公主若不愿意...” 他的下一句是奴才也没办法,但他哪里敢说? “这事真论起来她也是要吃罪的,朕念在兄妹之情不牵连她,希望她能明白。” “是,皇上。” 当夜,陈家的男女老少全部都被抓了起来,连反抗的功夫都没有。 陈丘贺和陈宏宽定了死罪,三日之后行刑。 所有关系密切的人也都定了死刑,剩下的全部充奴,发配到边疆。 皇上担心姚楚汐心里不舒服,便没想杀陈府的孩子,只是把他们都关进了掖庭局,没意外的话这辈子都要为奴翻不得身了。 实在不能怪皇上狠心,更不能说他是什么杀人成性的暴君。 陈家做的事说出来谁能忍的了?说到底皇上对他们不薄,可陈家却一直计划着怎么控制皇上,做都已经做了,甚至惦记上了皇上的位置。其次就是废后和陈宏宽的所作所为了,那可是株连全家的死罪,他们既然都做了又凭什么要求皇上网开一面呢? 圣旨拟好后,皇上问潘振安“韩尚宫回去没?” “回去了,奴才派人将她送回去的。” “嗯。”皇上点了点头“现在只能委屈她们在云烟阁凑合一夜了。你让他们抓着点儿紧,明天姚才人就搬进去。” 潘振安应了两声。 “韩尚宫陪了太后几十年,又为了太后如此隐忍,现在也算是为太后报了仇了,朕实在应该善待她。” “这是自然,皇上英明。” 韩尚宫其实早就应该告诉皇上太后去世的事了,可姚才人却做主让她养病,并没让落雨等人告诉她皇后已经被废的事,这才让废后多活了几天。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待今天,等待陈家与皇后倒下的时候。 此刻的韩尚宫坐在火炕边,正专心致志的绣着花样。 “韩尚宫,我不着急绣这个,您快回去歇着吧。”姚楚汐躺在火炕上说。 “没事小主。”韩尚宫又把蜡烛凑近了一些“奴婢的病好多了,没那么娇贵。” 姚楚汐温和的笑了笑“还多亏您呢,若不是您醒的及时,恐怕咱们都被烧死了。” 落雨在一旁插着话说“小主快住口!” “奴婢岁数大了,夜里难免觉少,这一回也算是命大,沾了小主的光。” “瞧您说的。” 韩尚宫弯着嘴角,那笑容是从心底由内而发的。 太后的仇终于报了,高公公也可以瞑目了。 韩尚宫想到这儿,拿着绣花针的手抖了抖,不小心扎破了手指。 绣布上瞬间绽开了一抹红色。 “呀!”姚楚汐从床上坐起,着急的说“韩尚宫可小心!” “小主别急。”韩尚宫不紧不慢的说“奴婢没事,这一点儿小针眼不疼不痒的,没啥可紧张的。” 韩尚宫慢慢的把那一抹红色绣成了一朵红梅花。 “这下您就不用愁了,送给皇上他一定会喜欢。” “大部分都是您绣的,我也就绣了一点儿。” “小主这可谦虚了。”韩尚宫笑了笑“奴婢也就是帮着您改一改,小主的绣工可比以前强了不少呢。” 姚楚汐转头问落雨“落霜她们怎么样了?” 落雨答“小主放心,落霞醒着呢,喝了汤药好多了,主要是得休养,这一阵就不用她伺候了。落霜的胳膊烧伤了一块,方才落雪还给她上药去了呢,看她精神挺足的,养一养也就好了。” “落雪给上药?”姚楚汐故作吃惊的说“落雪那手没轻没重的,落霜铁定遭罪了!” “小主!”落雪从门外走进来,边说边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您说奴婢的坏话奴婢可听见了!” 姚楚汐转过头冲她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被窝。 一觉醒来,云烟阁上下开始忙活起来了。 想到要离开住了两年多的地方,姚楚汐可以说是打心眼儿里舍不得。 她从落雨落雪的住处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看着被烧毁的东殿愣愣发呆。 废后为何偏偏对她恨之入骨?不惜让自己亲哥哥冒着杀头的危险来杀她? 姚楚汐不敢想象,一个女子怎么能这样毒蛇心肠。 现在陈家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她也松了口气。废后的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甚至还有她的孩子,这下总算是报仇了。 落霜落霞的身子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大包小裹的抬着包裹。 蒋六刚招呼两个太监抬着箱子走,一回身看见了落霞。 “你快放下。”蒋六蹭蹭蹭几步跑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裹“你去那边伺候小主去,这活儿我来就行。” 落霞的脸明显红了一下。 前夜落霞从东殿冲出来时,实在是把蒋六担心坏了。 “自家主子绝对不能出事”蒋六心里念叨着“落霞也不可以出事,她们都要好好的。” 第五十九章:众人搬家 落霞并没到主子身边去,而是被落霜拉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落霜脸上带着坏笑问“我看蒋六跟你一直捅捅咕咕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哪有!”落霞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两只手不安的搓来搓去“你净瞎说,哪里就有事了?” “还说没有?”落霜眼神撇了撇落霞头上的绢花簪子“这簪子是蒋六送的吧?你可当成宝贝了,还指望我发现不了?” 落霞根本不敢看她,边搓着手边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吱。 “说话啊!”落霞有点儿着急了“我跟你讲,这是为你好,你可别当听不见。” 落霜抬起眼看她。 “那天你昏倒了,可把蒋六担心的不行呢,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也就是没出声说,你可得注意点儿。” 落霞哪里不明白落霜指的事? 她与蒋六正年轻,都是年岁没过二十的少男少女,心里有点子心思是正常的。 但蒋六他是太监,说到底与正常男子不一样。 落霞对他好,也就为了心中的慰藉罢了。 放在明面儿上说,他俩这事已经算是对食了,虽然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就是冲着自家主子的一把刀。 “韩尚宫她们...都知道了?”落霞问。 落霜答“这我不清楚,但你就寻思吧,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她可能看不出来?” 落霞点了点头“那可怎么办?” “你别怕,以后你俩注意点儿就成,有的事尽量避讳着点儿,别让旁人看出端倪了。” 落霞答应了两声“谢谢你。” “客气什么?”落霜说“蒋六跟别的太监不一样,他是诚心想对你好,看得出来你心里也有他,哪有棒打鸳鸯的道理?” 话音刚落,两人就听见了落雪的声音。 “你俩在这儿呢?快去伺候小主去吧,东西我们搬,你俩身子不好。” 两人答应了一句,快步走向了自家主子。 院门口突然传来了潘振安的声音,众人都明白,皇上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姚楚汐刚刚要行礼,却被皇上扶了起来。 “你脚有伤,可还疼?” “没,臣妾感觉好多了。”姚楚汐答“落雨方才给臣妾换了药,韩尚宫出主意说用棉花垫在脚底,也就不太疼了。” “那就行。”皇上看了看她的脚“外边冷,要不你先进去?” 姚楚汐轻摇了摇头“在屋里闷了一天了,出来透透气看看他们忙活挺好的。” 皇上没出声,站到了姚楚汐身旁,落霞几人都识趣的让开了。 姚楚汐正看着落雪抬东西,突然感觉到有胳膊放在了腰间,还没等她反应,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朕担心你脚疼,咱们先去映雪阁。” 说罢,皇上抱着姚楚汐上了御辗。 整个云烟阁中的人都愣了神儿,要不是韩尚宫招呼一声,他们还不一定把嘴巴张到多大呢。 后苑里的人先前还以为姚楚汐被火活活烧死了,可第二天蒋六还是照常取膳,太医一天一趟的照常去云烟阁,再仔细一打听,原来云烟阁中的人都什么事没有。 这可是愁坏了几位美人儿。 尤其是秋韵阁的夏才人。 她可是眼看着皇上的御辗从秋韵阁门前走过,怀里还抱着姚楚汐。 此刻她咬紧了牙,恨不得把姚楚汐从御辗上拽下来一片一片撕碎。 可她哪里敢?那不过是想想,算不得数的。她若是把姚楚汐拽下来,那皇上不得把她脑袋拧下来? 秋穗看她站在门前,上去与她说话“小主,您别生气,那姚才人一脸的狐媚样儿,最是能勾男人的了。” “哼。”夏才人冷哼一声“本来就一脸的狐媚样儿,还用得着你说?” 秋红在两人身后小声的叹了口气。 “瞧她那个缺男人的样子,可真是不够丢人的,皇上竟也纵着她!” “可不?”秋穗在一旁附和着“奴婢看,姚才人也没多美,若不是心机重整天缠着皇上,皇上堂堂天子怎么可能被她勾引?” 秋红可实在害怕旁人听见,她已经瞧见宋才人在屋里露了头,只怕是注意着夏才人这边说的话呢。 废后与陈家的事在宫里掀起了一阵风浪,后苑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事与姚才人挂钩?这要是谁在皇上面前嚼一句舌根子,说一句什么夏才人诋毁姚才人的话,那只怕夏才人这辈子都得不成盛宠了。 百花阁的罗美人也好不到哪去。 她咬着一口银牙,狠狠的跺了跺脚“一场大火还毫发无损!真是造孽!” 由于是自己住着一个院子,她可比夏才人轻松不少,起码这个时候没人能偷听。 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知心朋友,就算有那个想找伴儿住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想。 若不是她性子高傲不好相处,也不至于两年多来一直是她一人住在百花阁。 这百花阁可是好地方。地界儿好,房子院子还是前几年刚整修过的,又大又宽敞,出门走一会儿就出后苑了,到哪都近。 刚进宫时为了住个好地方,她可给纪凌海的那个徒弟塞了不少银子。 银子确实没白花,百花阁可以说是后苑为数不多的好院子之一。 她之前得宠与百花阁这个院子也有很大的关系。 后来因为什么不得宠了呢?罗美人经常在想。 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皇上突然不宠她了? 因为废后?罗美人摇了摇头,把矛头对准了与这事无关的姚楚汐。 她觉得就是姚楚汐抢了她的宠爱。 皇上的御辗走了一会儿才到。 云烟阁在后苑的最深处,离太和殿可远着呢。但映雪阁不同,映雪阁离顺熙阁不远,离太和殿更是近极了,给姚楚汐住这个院子好像皇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宠爱这位姚才人一样。 姚楚汐下了御辗后,在映雪阁门前愣了好一会儿。 云烟阁名字有意境,听着就像想住在天宫一般,可用眼睛看实在不能说一句云烟阁哪里好,也就门前那个牌匾看着能过得去。 这映雪阁可不同,光门前的牌匾就与云烟阁的不同。三个大字像是刀子刻上去的,又用彩釉一点一点涂上去,月牙白色的三个字,真是映了映雪阁的雪。 御辗到了没一会儿,云烟阁的大部队也到了,把映雪阁的门前堵的进不得人。 皇上在前头走,落雨赶快上前几步搀住了主子。 “朕昨天交代潘振安给院子里建个花园出来,这几天你可能会被打扰,想着舍不得让你继续在云烟阁凑合,就提前把你接过来了。” 姚楚汐在后头答应着“臣妾谢皇上。” 边走边欣赏着自己的‘新家’,姚楚汐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可真是宽敞,从大门到殿里要走个半天呢,可不像云烟阁那屋子挨着屋子,墙挨着墙,打东墙走到西墙几步路就到了。姚楚汐感觉有点累,抓住落雨的的手紧了紧。 “小主可是累了?脚疼吗?”落雨小声的问。 “没。”姚楚汐由衷的感叹着“这儿可真大啊!” “可不嘛小主,奴婢瞧着比云烟阁能大出来整整一个院子呢!” 皇上在前头听见了这句,嘴角不露痕迹的勾了勾。 映雪阁与云烟阁的格局一样,也是东西两殿。姚楚汐还是住在东殿,韩尚宫身子不好,加上她与皇上的关系特殊,也破例的分了个西殿给她住。 其实东殿并没多富贵,因为皇上担心她不喜欢,到时一股脑的把好物塞进库房就白瞎了,所以只添了些姚楚汐喜欢的物件。 屋门外是个回廊,廊下的柱子上刻着蝴蝶和花儿,五颜六色的在这干冷的冬天里亮堂了不少。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半空中的几盆绿萝,几条绿油油的藤蔓缠在绳子上吊到屋顶,看着很喜人。 其他都与云烟阁很像。矮榻上放着个毛茸茸的靠枕,看着就软和的不行。下头的侧榻面前摆着小方桌,每个方桌上都有杯子。 在往后头走是一副屏风,上面的花样是用金线绣的鸳鸯,光照在上面映的金线一闪一闪的。 屏风旁是两盆没开的月季花,月季花右边两步远的地方生着炭盆,烘的整个屋子都暖暖的。 里屋的床比云烟阁的床大了整整一倍,估计睡三个人都能睡得下。 姚楚汐轻轻摸着浅紫色的床帐子,厚厚的软软的,仔细看浅紫色里还有几缕粉红色,就好像是小孩子喜欢的物件一样。 窗子旁挂着一副画,画上是两只大雁。 姚楚汐觉得自己是个粗人,欣赏不来这种又高雅又有意境的画,但在皇上面前她可没敢说。 “怎么样?”皇上转过头问她“喜欢吗?你看看还缺什么,朕好让纪凌海给你送来。” 姚楚汐愣了半响“臣妾谢皇上,臣妾觉得这里什么都不缺,您别麻烦纪总管了。” 皇上点了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到了前屋。 顾及到了姚楚汐的脚伤,皇上走的极慢,抓着她的手紧紧的,好像她会跑掉一样。 第六十章:晋升美人 落雨和落霞捧了茶壶来,先给皇上倒了杯热茶,接着又给姚楚汐倒满了茶。 落霜拿着两盘点心放在了桌上。 姚楚汐低头看了看。 一盘是香软可口的糯米糕,一盘是稍微酥脆些的芝麻烙。 皇上知道她是在犹豫,拿起了一块糯米糕给她。 “臣妾谢皇上。” 皇上没出声,先是喝了口茶,又尝了口芝麻烙“朕喜欢吃这个。” “臣妾也喜欢。”姚楚汐傻傻的笑着,皇上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脸。 这个心思纯净的人,实在让皇上舍不得对她说什么生死打杀的事。 昨夜潘振安与他说,废后撕破了白绫,说什么也不就死,折腾到了天黑,后来一小太监给她灌下了一壶毒酒,这才要了她的命。 皇上听着这话并没什么痛惜和舍不得,也不觉得高兴和松快,更没得到什么报仇后的快感。 说到底,她也是芸媗的母亲,她死了,对芸媗的打击可以说很大了。 料理了陈家,朝中一时间安静了不少,只是皇上不敢想这风平浪静下隐藏了怎样的波涛汹涌。 这把龙椅他也坐了不少年头了,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一位帝王的难处,体会到前朝后宫的人情冷暖。 辉煌了那么些年的陈家,却在一夜之间衰败下来,朝中关系密切的好友党羽竟没一人发声,一个个的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什么事牵扯到他们身上。 而掌管六宫这么多年的皇后,也说囚禁就被囚禁了,直到死还含着怨气,甚至要旁人生生灌下毒药才死去,宫里平时奉承于她的嫔妃都紧闭宫门,无一人到太和殿来替她求情。 皇上心中清楚,就算有人来求情他也不会听的,甚至会迁怒他们,可他更替这世态炎凉感到可悲。 看着眼前的女子,皇上不禁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 姚楚汐的脸蛋又嫩又滑,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仿佛过去十七年的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看她脸蛋微红,皇上的心像是撞进了一片柔软。 他决定要好好保护她。 没一会儿西殿韩尚宫的行李也收拾好了,上东殿来跟皇上复命。 “你觉得舒服就好,毕竟是你住不是朕住。”皇上顿了顿,又说“这次你算是姚才人的恩人,又陪伴太后多年,功不可没,朕不想亏待了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韩尚宫答“奴婢当下只想伺候好小主,别的不敢奢求。” 皇上转头看向姚楚汐“你做这个才人已经两年多了,是不是应该晋升一下了?” 一旁几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落雨,就差出声劝自家主子了。 “臣妾不敢有其他想法,一切皇上拿主意就是。” 皇上闷闷的点了点头。 没坐一会儿皇上回了太和殿。 姚楚汐她们都以为皇上是说着玩儿的,所以并没当真。 帝王的话里没有说着玩,哪怕是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也要做到。 何况皇上对这件事已经计划许久了。 除了韩尚宫,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潘振安携了圣旨来,说奉皇上的旨意晋姚才人为姚美人。 姚楚汐一时懵了头,还是韩尚宫提醒了一声“小主,快谢恩吧。” 反应过来的她赶快跪在了地板上,其余屋里的人也都随之跪下。 潘振安上前两步“小主请起吧,皇上担心你脚伤,不让您常跪。” “领皇上圣命,本该如此,不能因为脚伤就乱了礼数。”姚楚汐答。 “既然小主执意如此那奴才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您一定要珍重您自己个儿的身子,常跪对伤口不好,您要是有个好歹那皇上也担心不是?” 姚楚汐点了点头,慢慢的磕了个头“臣妾谢皇上龙恩。” 落雨先站起了身,扶着姚楚汐站了起来。 “皇上本来寻思晚几天再晋升小主,毕竟明天是陈家行刑的日子。” “嗯,我明白。”姚楚汐说。 “但皇上担心您品级不高,更容易受冲撞,也想让您在后苑住的更舒坦些,所以紧忙着就叫奴才来了。” “劳烦公公替我谢谢皇上了。” “这是自然。”潘振安笑着说“您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或者哪里住的不称心,尽管跟奴才提,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潘振安说完这话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这几天院子里修建花园,可能会稍稍有些吵闹,奴才已经嘱咐过他们压着声儿了,若吵着您了您可别憋着,尽管教训他们。” “公公辛苦了,落雨。”姚楚汐转过身看落雨,落雨快走两步走了过来。 “潘公公,这是美人的一片心意,也是感谢您对美人尽心了,您可一定得收下。”落雨说着递了个荷包袋子给潘振安。 潘振安笑呵呵的接了荷包,点头哈腰的离开了映雪阁。 “师傅,这次姚美人赏了多少?”段奎问。 潘振安边走边点了点手里沉甸甸的荷包“一袋金豆子,你说赏了多少?” “得宠可真不白得。”段奎由衷的说。 记得第一次姚楚汐赏段奎时赏的都是碎银子,哪里有现在的金豆子实在?哪里能跟这一袋金豆子比? 潘振安从荷包里拿出了几粒金豆子扔给了段奎,然后把剩下的荷包揣进了袖子“回去把嘴巴闭上。” “师傅,小的有点儿不明白。”段奎问“平时妃子娘娘的打赏不都要先交给皇上过目的吗?怎的这次?” “你懂什么?”段奎转过头看了看他,虚点了他两下“这才是老江湖呢,姚美人明摆着说是赏我的,皇上知道了还能怪姚美人不成?” “那往常的打赏不也是说给您的?” “你怎的变蠢了?”潘振安问“以前你知道姚美人的性子?你知道她打赏我为的是什么?要不是摸时间久些你能确定什么?” “小的明白了。”段奎低下头说。 确实,以前打赏他们很可能是为了巴结潘振安或者在皇上面前挣好感,但姚美人可不一样。 她现在还用挣什么好感? “放心,你我不说,姚美人不可能主动跟皇上说。” 潘振安话音刚落,迎面遇上了内宫监前来送礼的几个太监。 才人晋升为美人是应该得赏的,皇上又惦记赏一些,就安排着内宫监一起送来了。 “都有什么?”潘振安问。 “回潘公公,有金器两件玉器两件,珍珠项链两条,布料十二匹,手镯两对,耳环两对,还有一只镶了宝石的珠钗。” “知道了,你们去吧,揣着小心伺候!” “知道了潘公公。” 几人走后,潘振安自言自语的说“还不算铺张。” “师傅您说什么?”段奎没太听清,特意问了一句。 “我说,皇上这次没太铺张,应该是顺着姚美人的想法赏的。” 明天陈家就要行刑了,姚楚汐到这时候反倒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索性坐了起来。 “小主,睡了吗?”韩尚宫的声音轻轻在门外响起。 “没呢,您进来吧。” 韩尚宫推开里屋门走了进来,门外的落雪从外面关上了门。 “奴婢猜到您没睡了,就想着和您来说说话儿。” “您坐。”姚楚汐腾开了床沿的位置,韩尚宫也不与她客气。 “陈家害了那么多人,他们冥下有知,这次总算能放心去了。” “您指的是?”姚楚汐问。 她听见过皇上顺口提起一句韩尚宫与太后的事,只是一直没问。 “小主心中清楚,不是吗?” 姚楚汐怔了怔,轻轻摸了摸小腹“是啊,他们都可以放心去了。” “奴婢以前伺候太后时,太后只信的过两个人。”韩尚宫边说边看了眼姚楚汐“就是奴婢与高公公。” “高公公?” “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韩尚宫提起他时,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了起来。 “您,是不是心里有他?” 韩尚宫注视着姚楚汐的眼睛,点了点头。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听的出来高公公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泉下有知会感谢您的。” “当然,也会感谢小主您。” 两人没说一会儿,韩尚宫就离开了里屋。 这次谈话结束后,姚楚汐竟睡的很好。 她在梦中梦见了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带着微笑摸了摸她的手,张开嘴仿佛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声,后来就一直看着她笑。 这个老妇人是太后?姚楚汐醒来后一直在想。 她突然忘了梦里的人长什么样子。 像韩尚宫?太后?或者...她的母亲? “小主,您醒了没?”落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乱了姚楚汐的思绪。 “醒了,你进来吧。” “今天可冷呢,小主您得多穿点儿。” “蒋六他们的手套做了没?天冷容易冻伤了手。”姚楚汐边说边穿上了鞋子。 “早就做完了,奴婢和落霞昨天夜里熬了半宿做出来的,今早让落雨姐姐给他们都发下去了。” 落霜提起落霞和蒋六时特意说的快了些,像是担心主子听出来不对。 实在是她想多了,姚楚汐根本没把这两个人往一块儿想。 第六十一章:早起串门 “今天是陈家父子行刑的日子吧?”姚楚汐问。 “您昨天还嘀咕来着,今天怎的记不清了?”落霜反问道。 “是啊,就过了一夜,怎么记不清了呢?”姚楚汐无奈的笑了笑自己。 “皇上最近得忙着做法事,特意交代奴婢们说可能顾不上您,让奴婢们照顾好您。”落霜边说边捧来了洗脸水。 姚楚汐轻轻捧起了一把温水,仔细的洗了洗脸,又接过落霜递来的面巾擦了擦。 “小主洗漱好了没?”落霞在门外问。 “小主好了,你进来吧。” 落霞进来前正在前屋炭盆前烤着手,是蒋六在门外问起了主子早膳用什么,她才进来问的。 听见落霜回答后,落霞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主,蒋六问您早膳想用些什么?” 姚楚汐正在梳妆台前忙活着,微微侧身在铜镜中看她“叫袁总管看着做吧,别弄太多,他们取膳一趟怪冷的。” “昨个夜里外面下雪了。” “是吗?”姚楚汐望向了窗子,可惜窗子关着,映出了窗外的一片雪白。 蒋六担心冻到自家主子,特意给窗子外多糊了两层窗户纸,窗子四周也都用棉花堵了个严实。 “下雪了可得让他们快点回来,你去嘱咐他们一声,多穿件衣裳。” 落霞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蒋六正招呼几个太监扫雪,听见了落霞的声音,马上跑回了东殿门口。 “小主说了,让袁总管看着做吧,还说天冷让你们快些回来,走的时候多穿件衣裳。” 蒋六本想与她说句话,可她却转头进了屋,还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蒋六自言自语道,还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他注意到方才落霞的头上并没戴它之前送的那只绢花簪子,随便被一只铜钗子替代了。 落霞关上门后背靠在门扇上深吸了两口气,接着忙活了起来。 她先给自家主子前夜换下的寝衣收拾了,又拿帕子擦了擦箱盖上的灰。 昕儿接过寝衣并没着急洗,而是反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需要洗的吗?外面雪刚停,衣裳不能干的那么快吧?” “嗯,你先收着,等阳光起来了再洗,一会儿还不一定下不下呢。”落霞边说边递给她一件衣裳“这是昨天小主穿的外衫,晚膳时蹭上菜汤了,你只需要把脏地方洗了就行。” “我知道了。”昕儿接了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 “昕儿?” “怎么了?”昕儿听蒋六叫他,转头问道。 “落霞是咋了?是不是病了?” “没啊。”昕儿把怀里的衣裳抱的紧了些,这样可以更暖和一些“我瞅着挺正常的,怎么了?” “没啥事了,你去忙吧。” 昕儿听他这么说,一脸坏笑的问“六哥,你是不喜欢落霞姐姐啊?” “胡说什么呢?”蒋六有点红了脸“这院子里我谁不关心?还不是怕她病了伺候不好小主?” “好好好,我信了。”昕儿坏笑着说,抱着衣裳回了屋里。 蒋六不能继续耽搁了,叫上小勇子拿上食盒去司膳房取膳。 可能是因为昨天姚楚汐晋了美人,所以今早就有很多人向蒋六道喜。 蒋六也不摆谱,一个个笑呵呵的回应。 “呦,蒋六来了啊?”袁绍佞抖了抖围布系在了腰间。 “袁总管早啊!” “我还得恭喜你家美人呢,回去记得替我道喜啊!” “那是自然。”蒋六脸上挂着笑说“小主说随便吃点就成,还请袁总管做点方便好拿的。” “得嘞!”袁绍佞说完就回到后面忙活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亲手端着一碗汤面走了出来。 蒋六早早的就闻到了香味。 “袁总管辛苦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袁总管把汤面放在食盒里,拿干净的帕子擦干了旁边多洒出来的汤“伺候姚美人可不就是我的本分吗?伺候好了皇上那边也有奖赏不是?” “这汤面里面都是好料吧?可真香!”蒋六打心眼里称赞着说。 “可不是好料吗?”袁绍佞嘿嘿的笑了笑“这里面搁了笋丝,鸡胸肉,肉酱腌出来的香菇,就连这煮面的汤都是骨头熬出来的。” “可真好!”蒋六拎着食盒说“那我走了啊袁总管。” “哎,慢走啊。” 蒋六拎着食盒步伐稳健的回了映雪阁。映雪阁比云烟阁近的多,不像云烟阁一样住在后苑的最里头。 “现在可真近,不像以前一样一走走半天了。”小勇子说。 “咱小主现在得宠,咱们才能享着这福,你说话可得揣着小心,知道不?” “放心吧六哥,小的都记着呢。” 没一会儿两人就回了映雪阁。 要不怎么说近呢?这会儿姚楚汐才彻底收拾完,正在院子里散着步呢。 院子中央正建着花园,不免有些吵闹,但姚楚汐并没觉得吵,还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忙活。 “一会儿吩咐人给他们倒碗热乎水喝,我看他们挺冷的。” “知道了小主。”落霜答应着说。 “今天是陈家父子行刑的日子,皇上想必正忙的焦头烂额,一会儿你让蒋六送些点心到太和殿。” 落霜点了点头,轻轻扶着自家主子。 她今天穿的是关尚宫新送来的衣裳。雪白的裙子带着些水波花纹,绣着几朵又大又红的芍药花,还有两只蝴蝶像被绣活了一样停在芍药花上。 深粉色的斗篷上带着一圈白色的绒毛,包裹着姚楚汐纤细的脖子。斗篷面儿上没什么特殊扎眼的花样,只有几条鱼在莲蓬底下,离远看倒挺像是真的。 关尚宫现在可都不靠那些绣娘了,只要是姚美人的衣裳都是亲手做,从选料到缝制再到绣衣裳,一点儿也不敢让旁人插手。 皇上现在对姚楚汐的恩宠整个宫里谁看不出来?陈家那么大的家族不也是因为她说倒就倒被连根拔起了? 旁人现在都以为陈家倒下是因为陈宏宽火烧云烟阁,太后过世的缘由究竟如何皇上并没透露出去。 这旁人可就更不敢惹这位姚美人了。 曹美人此刻站在云烟阁门外,注视着被烧毁的院子,看着院子里面修缮房屋的太监们忙忙碌碌。 她可能是觉得冷了,不自觉的捧紧了手炉。 从姚美人做才人时在后苑中默默无闻,到现在晋为美人在整个后宫里如鱼得水,前后不过才小半年的时间,曹美人可以说是眼看着这位姚美人起来的。 若早知道姚楚汐能有今天,曹美人恨不得刚进宫时就讨好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想到这儿她可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有眼不识泰山。 还记得进宫前,采选队伍的马车分为三辆,她与姚楚汐就在其中一辆里。 那时候看姚楚汐自己在那坐着,不时掀起挡帘看一看马车外的风景,闷闷的一声不出,偶尔说两句话也是别人主动与她闲聊,真要说与她关系近些的就是舒才人了。 姚楚汐不出声的样子让曹美人认定了她脾气好,容易拿捏,也好欺负。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当然,她以为姚楚汐很‘软’。 上一次去太和殿伴驾是什么时候曹美人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今年刚开春儿的时候,因为那时候邱尚宫用新开的花替她染了指甲。 看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趣,由小玲扶着准备回揽月阁。 “小主,今早可冷呢,揽月阁的炭有些不够用了。” 曹美人停住脚步看了看小玲,顿了会儿说“炭不够了就去内宫监领,跟我说干什么?指望我上哪给你弄炭去?” 说完她甩下了小玲的手,快步回了揽月阁。 今天这顿早膳姚楚汐用的很好,一大碗汤面都进了她的肚子。 “小主吃的可多呢,还用点儿点心不?”落雨问。 姚楚汐抱着汤面碗摇了摇头“不吃了不吃了,有点撑着了。” “那小主到外面溜达会儿?或者到哪串串门?”落雨又问。 “那就去外面转转吧。” 落雨麻利的取来了斗篷,仔细的给自家主子穿好,又捧了手炉来递给她。 “今天可真冷,不少地方要遭罪呢。”姚楚汐边有边说。 “是啊,冷的厉害。” “要不去哪坐坐?这么走下去可扛不住。” “小主想去哪?” 姚楚汐此刻刚走到映雪阁一转弯的地方,仔细的想着,过了一会儿问“这里离哪近一些?” 落雨寻思了一会儿回答“离无忧阁挺近的,您想去看看潇美人吗?” “还有哪?” 落雨又想了想“好像桂霜阁离这儿也不远,要不您去看看鞠美人?” “那就先去桂霜阁转转吧,回来再去无忧阁一趟,挺长时间没见到潇美人了。” 落雨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家主子“小主您小心,地上滑。” 主仆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到了百花阁门前。 想去桂霜阁就不可避免的要经过百花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罗美人的宫女子易最先看见了姚楚汐,紧忙着腿脚告诉了自家主子。 “姚美人。”罗美人在院里招呼着“你可进来坐坐?” 第六十二章:美人闲聊 其实这话罗美人是不情愿说出口的,虽说两人现在品阶一样,但资历摆在那儿,罗美人先做了那么就的美人,让她一时间软下来向姚楚汐低头,她还真有点儿不会。 上次见到这姚美人还是她做才人的时候,坐在圣驾上被皇上抱着。上上次是在云烟阁中,那时候罗美人还能装腔作势的唤上姚楚汐一句妹妹,可搁在现在,她妥实是叫不出来了,也得随波逐流的叫上一句‘姚美人’。 她这个罗美人也只不过是空有个名头罢了,其中滋味究竟如何她也就是打碎了牙生生咽下去。可姚美人这个美人可不同,那是实实在在的美人,皇上亲封的美人,以后前途只怕无限量,罗美人觉得,再用个半年左右,姚美人就会迁出后苑,只怕再见一回可就难了。 虽然心里不服,但面儿上功夫得做足。 “今儿个天可冷呢,美人可进来坐坐?” 姚楚汐含笑回答道“谢姐姐好意,妹妹就不去了,这会儿想着去桂霜阁看看鞠美人,就不扰姐姐了,得空了一定去百花阁坐坐。” 姚楚汐的这句姐姐可真是实实在在打了罗美人一巴掌,无形之中让她的脸变的火辣辣的。 以前她也不是没风光过。那时候她眼高于顶,走路时都时刻保持高扬着头,什么采女宝林和她说话能不理她都不理,时刻要表现出自己得宠与其他人不同。 反看现在的姚美人,独受恩宠不说,待人也一直是笑呵呵的,给人一种平和温柔的感觉。 “那我在这儿等妹妹,妹妹可记得来。”罗美人也叫起了妹妹。 既然姚美人有意把自己说小,那这个便宜她说什么也得占了。 她觉得自己还算聪明,长相也属于拔尖儿的那种,可比浣清阁的杨才人和秋韵阁的夏才人聪明的多。 杨才人属于那种不会说话的人,说到底也就是呆了点儿,嘴笨了点儿。 可夏才人不一样,她做事不过脑子,常常惹的后苑众人不痛快,先前承了几天宠后很快就被皇上忘记了,可见她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罗美人见姚楚汐不进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说了两句客气话儿回了殿里。 “子易,来。” 那个叫子易的宫女快步走过来“小主什么事儿?” “叫子礼跟着姚美人,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去桂霜阁。” “知道了小主。” 子易子礼是亲姐妹俩,一个娘胎出来的,也是一同进的宫,自然是比别的宫女情分深。 两人不进感情好,长的更是像,不过一人脸型偏圆了些,一人下巴偏尖了些。 姚楚汐扶着落雨小心翼翼的在宫道上走,特意挑了远道儿,路过常铭阁时驻足看了会儿。 “以前这常铭阁也是个热闹地儿,可惜了...” “小主,您可是动起了恻隐之心?”落雨问。 姚楚汐看了落雨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我都明白,只是不愿去争去抢。”顿了一会儿她又说“人哪,千万别有坏心思,那么一丝丝的坏念想,就可能让你生不如死。” 主仆二人继续走。 “偶尔不坐轿辗,就这么走一走看一看,还是挺舒坦的。” “这阵子空气好,小主多走走对身体有益处。”落雨又问“小主脚还疼吗?” 姚楚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微微动了动“小心一点儿走就不疼了,韩尚宫出的主意真不错。” 再一抬头,主仆二人到了桂霜阁。 “鞠姐姐?”姚楚汐在门外喊。 鞠美人的宫女红缨看见了姚楚汐,赶忙着招呼她进去“姚美人来了?小主正在屋里呢,您快进去,外边凉。” 姚楚汐边往院里走边问红缨“你家小主近日身子可好?” “还成,吃喝都和平时一样,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红缨答。 两句话的功夫,几人到了东殿门前。 这是姚楚汐第一次来桂霜阁。 这里看起来和云烟阁有些像,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就比如院子里的石砖,昨夜一场雪过后,桂霜阁的宫人们把院子里的雪都扫的差不多了,露出了墨灰色的地砖。 一院子的墨灰色,显得这儿灰暗寂静,想必一般人不会愿意来这儿。 进了东殿,物件摆设与云烟阁比都差不多,不过是窗子下堆了几个花盆,里面尽是枯萎了的花枝,一点儿鲜活气儿都看不到。 “妹妹怎么来了?”鞠美人还是称姚美人为妹妹,毕竟她比姚楚汐要大,就算两人品阶一样也应该理所应当的称人家一声妹妹。 “这不刚搬到映雪阁吗,想着没什么意思,就来看看姐姐。” “妹妹快坐。”鞠美人退了两步,迎着姚楚汐坐在矮榻上。 “姐姐这里还挺暖和。” 鞠美人无奈的笑了笑“内宫监倒是不敢明着克扣我,每个月的月例和炭火都给足了,毕竟我是怀过龙嗣的人。” “我有些不懂。”姚楚汐问“赵才人也是怀过龙嗣的人,为何现在?” 鞠美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细细的品着手中茶杯里的茶“赵才人为人不安分,在皇上面前还敢出言不逊,那皇上能容得了?” 虽然赵才人被禁足潘振安说是发了疯,其实常铭阁中还是有不少事儿传出来的,其中就有赵才人意图气姚楚汐,和辱骂姚楚汐的事儿。 帝王有帝王放不下的东西,对旁人难免心有芥蒂,同样的,他也一定更偏向于听话不闹事儿的。赵才人因为小产的事那么作,岂不是不拿帝王的脸面当回事? 姚楚汐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下东殿里的陈设。 前屋中心的炭盆热腾腾的,里面的炭烧的通红,不时还发出些响声。矮榻上铺着个绛色的褥子,应该是平时给鞠美人盖腿用的。 矮榻两边放着两盏细高的蜡烛架,架顶雕着两朵月季花,一朵正含苞待放,一朵已经绽开了全部。 另一个宫女红纱走过来,端了一盘点心上桌,又在茶壶里添了些茶,鞠美人说“妹妹来我也没准备什么,不像映雪阁那有好吃的茶点,妹妹就随便吃点儿吧,算我这个做姐姐的招待不周。” “哪能呢?我瞧着这青豆团做的就不错,小巧精致,姐姐这东西不赖呢。” “还是妹妹不嫌弃。”鞠美人含笑说。 坐了一会儿姚楚汐就准备回去了。 她又去了无忧阁。 与萧美人一起同住的孟才人先是看见了她,笑呵呵的跟她打着招呼。 姚楚汐也回了个微笑。 这孟才人看着好像比上次见到丰腴了一些,气色看着也好了不少。 在深宫里可不是每个人都熬得住的,像孟才人这种一熬就熬了好几年的人妥实不多,竟也熬的住。 今天是陈家行刑的日子,但因为是罪犯,所以后宫不得掺合,还不能表示悲哀和难过,就像平常一样过日子。 可能是为了压压日子,孟才人的鬓角簪了朵藕荷色的花。 这花姚楚汐叫不出名字来,仔细瞅了瞅才看出来是一只短簪子。 孟才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伸手摸了摸簪子,低头笑着说“我没什么好的头饰,让美人见笑了。” “怎么会?”姚楚汐收回了目光,笑吟吟的看着她“很好看呢,像是真的花。” “小主,咱们快些进去?”落雨问。 从桂霜阁走到无忧阁并不算近,这一路自家主子挨着冷又有脚伤,可把落雨担心的不行,还好几次劝主子回映雪阁,可奈何主子不听。 “进去吧。”姚楚汐边对落雨说,边对着孟才人点头示意。 萧美人在屋里就听说姚楚汐来了,这会儿刚刚出来。 “妹妹来了?快进来,外面可冷吧?”萧美人此刻下了台阶,拥着姚楚汐往殿里走。 “还成,这件斗篷挺遮风的,走一会儿都冒汗了。”姚楚汐边走边说。 “身子怎么样?我听说云烟阁失火了可吓坏了,皇上又下令让妹妹你静养几天,不然就看你去了。” “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脚底受了点儿伤。”姚楚汐边说着,萧美人与她一起看向她的脚。 “那快进来坐。”萧美人对宫女影儿说“还杵着看什么呢?快去倒些茶来!” 进屋坐定后,两人相视一笑,萧美人命若儿去取来一条薄毯子罩在了姚楚汐的腿上。 “脚底的伤可不好养,因为难免要走路,肯定是要碰到伤口的。”萧美人关切的问“还伤着哪没?” 姚楚汐摇了摇头“多亏我那儿的宫女,拼了命的救我出来,还有韩尚宫,也真亏了她觉轻醒的快,不然只怕姐姐你都见不到我了。” “净说那傻话,你是有福气的人,这是上天在保佑你呢。” 姚楚汐没出声的掩嘴笑了笑“谢姐姐吉言了。” 阳光渐渐升高了,气温回暖了些,慢慢的晒化了没被扫干净的雪。 透过门扇的光,阳光照进了殿里,加上炭盆的热气烘的屋里暖暖的。 “现在天儿暖和多了,若儿你去把门开开点儿,正好透透气。”萧美人说。 第六十三章:刺绣看书 若儿乖乖去开了门,阳光一下刺进来,几人都眯着眼睛瞅着外面。 院里墙头和枝杈上的雪还在,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难免让人瞅着眼晕。 “姐姐听说了没?落梅园的梅花开的特别好,得空了咱们去坐坐?” “落梅园啊?我倒是好久没去了。”萧美人说“妹妹要去咱们就去吧,但是得过一阵子,妹妹可得把脚伤养好,别落了疤才行。” “谢姐姐关心。”姚楚汐拿起一杯茶,示意萧美人也喝。 过了一会儿正是阳光足的时候,姚楚汐开始慢慢往映雪阁走了。 影儿提前到了映雪阁一趟,通知落雪去传轿辗。 姚楚汐这刚走没一会儿,迎面就碰上了抬轿的太监们。 上了暖轿后,姚楚汐解开了斗篷的绳结,捧着手炉轻轻吸了口气。 后苑的雪景挺美的,不像是故意建成这样。姚楚汐看见不远处有棵梅花树,正开着大红色的梅花,在白雪中是那么乍眼。 一般来说这种树都是几棵几棵种在一起,也算是借个好意头,成群成群的看着就喜庆,不像是孤零零的一棵。 这棵树的树枝被风吹过摇了摇,飘下了几瓣花瓣。 回映雪阁的路是条近路,方才姚楚汐与落雨走的那条是特意绕了远的,所以没走一会儿,也就抬轿落轿的功夫,就到映雪阁了。 院门口站着几个太监在轿辗边,轿辗上金黄色的料子上绣着一团一团的祥云,一眼就能让旁人感觉到轿中人的不普通。 看样子几人已经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 姚楚汐刚从轿辗中下来,潘振安就从映雪阁里走了出来。 “奴才给美人请安。” “公公请起。”落雨过来给姚楚汐理了理斗篷,姚楚汐问“皇上不是说最近忙,不会来映雪阁了吗?” “皇上不放心您,就特意赶过来了。” 姚楚汐有些红了脸,手轻轻搭在了落雨的手上“皇上到这儿多久了?” “才到,听说您出去了,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您回来的也是巧。” 皇上知道姚楚汐已经回来了,走到殿门口看着她,一直等她走到了门口,伸出双手拉起了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 “去哪了?你脚上还有伤呢,现在养伤要紧。” “臣妾害的您等了,请您恕罪。”姚楚汐低垂着眼帘说“臣妾今早吃了挺多,落雨说出去转一转消消食,臣妾就想着去两位姐姐那坐坐,谁知一坐就误了时辰。” “朕不是在怪你。”皇上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里带着责备,马上转了意思“朕只是担心你。” 姚楚汐像孩子一样笑了笑,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皇上“臣妾当然懂,您放心吧。”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蒋六这次是与段奎一起去到司膳房取膳,两人并没带别人,就一人提着两个食盒到了司膳房。 两人一起走在宫道上还是比较难遇见的。 就这么一趟,没一会儿后苑里就传起了这件事。 他们俩也是挺无奈的。人多口杂,只怕这事儿会越传越凶。 皇上在映雪阁,袁绍佞自然是要挑好东西做。 他煲了鸡汤,做了鱼泥和蟹肉馅的小包子,还做了两道菜。 一道是姚楚汐一直以来喜欢的红梅珠香,还有一道叫百鸟归巢。 这道菜皇上一直都比较喜欢,里面还有炸的酥软的鱼肉,姚楚汐也跟着喜欢吃。 蒋六和段奎一起,拎着食盒准备回映雪阁。 “呦,这不是小段公公么?”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段奎与蒋六一起回过头。 “奴才给夏才人请安。” 真是冤家路窄,夏才人上次禁足就是段奎害的,她能随便放过段奎? 但好歹段奎也是太和殿的人,还是潘振安的亲徒弟,是她一个后苑小小才人轻易动的了的?潘振安此时若在的话只怕两句话没说到就得给她埋汰走。 “这是去哪啊?”夏才人走过来,眼神略过了段奎,看向蒋六。 “奴才来替姚美人到司膳房取膳。”段奎顿了顿,抬起眼看她说“皇上此刻在那儿。” “这取膳的活儿怎么能让小段公公干呢?”夏才人笑着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公公是姚美人身边儿的人吧?” “奴才谢夏才人记着,才人对奴才可真是半面不忘。” 听着像是奉承的话,实际上却是在嘲笑夏才人。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把心思放在折辱姚楚汐身上,而姚楚汐现在又是美人,皇上宠爱不说品阶又比她高,也难怪她针对起了蒋六。 “瞧这位小公公说的。”夏才人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狠狠的剜着蒋六“怎么说我以前也是经常去云烟阁的,几乎每次去都能看见小公公你,自然记得深刻。”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云烟阁那块儿可真是不大好,晦气,也难怪会失火,那种事怎么都能让你家主子摊上呢?早知道那块儿犯忌讳我是真应该少去。” 蒋六没说话,垂着头拎着食盒。 夏才人看蒋六不理她,又把话往难听了说“你家主子运道也是不高,小产后没几天就克死了赵才人腹中的孩子,云烟阁随后就跟着失火了。”她边说边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插着的簪子,一脸的雍容相“眼下她迁到了映雪阁,这可是个好地儿,身上的晦气也会少一些的,小公公你说对不对?” 蒋六一听,这夏才人不是在拿话噎他,而是在借着话柄埋汰他家主子呢。 本想噎回去两句,奈何手中拎着食盒,皇上和主子还在映雪阁等着用膳,不能耽搁太久。 “夏才人有什么事大可到映雪阁谈,宫道上风大,奴才怕冻坏了您,再者,奴才们手上还提着午膳,耽搁了皇上用膳的时辰只怕是才人您也担待不起。”段奎说。 夏才人杏眼一瞪,甩了甩手离开了。 两人忙拎着食盒回了映雪阁。 趁皇上用膳的空档,段奎把刚才的事儿如实讲给了潘振安听。 倒不是他有心向着姚美人收拾夏才人,而是夏才人实在过分,让人没法儿昧着良心喜欢。 上次禁足的事夏才人多少都记恨上他了,谁知道以后还能说出来什么话呢?其实今天的事说白了是冲着三个人去的,一个姚美人一个蒋六,但主要冲的是他。 虽然话里没有什么埋汰他的地方,可段奎明白,大部分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夏才人真这么说?”潘振安问。 “千真万确。”段奎说“师傅,徒弟还能骗您不成?小的猜啊,她就是料定了咱们当奴才的不能在皇上跟前儿说这些事,才出口讽刺的。” 潘振安没想到这个女人胆子竟如此大,还以为上次的禁足已经教会她怎么做人做事了。 “看来是上次的禁足没禁够啊。”潘振安笑了笑“你一会儿去纪公公那一趟,怎么说明白吗?” 段奎马上露出了笑脸“明白明白,果然师傅最疼小的。” 潘振安伸手弹了下他的头“就你小子鬼!我就你这一个徒弟,你挨欺负了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是是是。”段奎一脸的讨好相,绕到潘振安的背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师傅怎么样?力度还行?” “你小子别在我这儿拍马屁,抽空赶紧去,一会儿皇上要走的话只怕你这事儿就得等一等了。” “那小的这就去。”段奎说完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映雪阁。 用过午膳后皇上陪着姚楚汐绣了会儿花样。 其实也不算是陪,只是姚楚汐在绣,皇上在一旁看书。 这书是映雪阁的,姚楚汐闲来无事翻开看了看,折了页数就放在桌面儿上了,谁知道勾起了皇上的兴致? 两人就这么自己做自己的,谁也不出声,进去伺候的宫女就都提着小心,尽量做到一声不出轻拿轻放。 皇上看了几页后放下了书,转过头看姚楚汐。 窗户纸是白色的,白里还泛着黄,阳光照在上面柔和的透进了屋里,正好照在姚楚汐身上。 姚楚汐此时正专心的绣着花样,也没觉得热和刺眼。 “你这绣的是什么?”皇上突然来了兴致,凑过来问。 “这是梅花。”姚楚汐没抬起头,依旧专心的绣着“臣妾才绣了点儿边框,皇上还看不出来是不是?” 皇上闷闷的嗯了一声,又往她身边挪了挪。 “这叫齐针,属于刺绣里最简单的,臣妾手脚粗苯学不会什么,韩尚宫就教了臣妾这个。”姚楚汐又说。 皇上又答应了一声,伸出手指问她“这是什么?” “花蕊啊。”姚楚汐答“绣的是不大像,臣妾想着多练习练习,慢慢就像了。” 皇上此时已经挪到了姚楚汐的背后,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没敢用力。 “其实也挺像的,方才是朕会错了意,以为梅花不会有这种颜色。” 姚楚汐轻轻笑了出来,一扭头,撞进了皇上的胸膛。 再一抬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姚楚汐感觉脸上热热的,想来一定是红了脸。 第六十四章:改坏习惯 皇上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只觉得怀里的人又细又软,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像是熏香的味道,甜甜的奶奶的,总之很好闻。 姚楚汐的腿有些微微发麻,轻轻动了动,皇上许是感受到了,松开了手。 “腿麻了?” 姚楚汐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皇上。 一旁的落雨落霜等人看两人这样都识趣的不出声,落雪不明情况的一头撞进来还挨了落雨的训斥。 屋里不用伺候,就由落雨留着,几人出来去西殿找韩尚宫说话。 韩尚宫此刻正在屋里缝着鞋垫。两片厚棉布合在一起,再把边边角角缝好,留个口塞进去一些棉花,再把口缝死,虽然厚重了些,但实在暖和。 冬天的鞋都会笨重一些,鞋底为了防止进雪所以高高的,再加上鞋垫的厚度,整个人都好像比平时高了半头。 “我这眼神可真是不济了,就缝这么两幅鞋垫都缝不好。” 落雪从竹筐里拿出缝好的一副鞋垫,贴在脸上蹭了蹭“谁说的?我看您缝的就特好,软软的,垫在脚下肯定很舒服。” 韩尚宫笑呵呵的看着她“这还是失败品呢,我想着给映雪阁每人都做一副,这个就给小勇子他们吧。” 落霜此时也凑过来“我也会做,母亲在家时教过我,我可以帮您。” 韩尚宫点了点头,拿了针线递给她。 其实宫人们鞋垫还是不缺的,但是尚衣监和内宫监总是凑合交差,鞋垫穿着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 韩尚宫想着一人给做一副,再给自家主子多做两幅留着换洗,也省着宫人当差时冻脚。 之前伺候太后时,有一个太监脚上生了冻疮,又痛又痒伺候太后也伺候不好,这种毛病可是喝药都调理不过来的。 韩尚宫寻思着不让他们年纪轻轻的就得上这种毛病,只能自己亲自出手。 落雪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两人身边拄着脸看着,偶尔去给两人倒杯水添杯茶。 姚楚汐继续绣着花样,皇上就在背后轻轻的拥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安静的看着她绣花样,偶尔提一点意见。 他倒是不明白女儿家做女红的那点事,不过最基本的审美观他还是不差的。 没过一会儿潘振安进来,看见这场景先是顿了顿才说“皇上,办妥啦。” 皇上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潘振安“让他们把事做干净些。” “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 皇上没出声,眼神又回到了姚楚汐手中的绣布上。 姚楚汐心里清楚,潘振安方才所说指的是陈家行刑的事,但面儿上她依旧风平浪静,像没听见一般。 刚进宫时教导她礼仪的尚宫没少说,让她别乱听别乱看别乱说,直到现在她都记忆犹新。 帝王一般忌讳女子参政,这是历朝历代不成文的规定。皇上当着她的面偶尔提起两句那是信任她,她又怎么能负了皇上的信任。 绣了好一会儿姚楚汐觉得眼睛发酸,伸手揉了揉眼睛。 “别绣了,歇歇眼睛。”皇上说。 姚楚汐点了点头,随即被皇上拉起了手。 两人走到前屋,皇上一路小心翼翼的慢慢走,紧紧拉着手心里的柔软。 落雪此时也回来了,从茶房端来了两盘点心,还有一道甜羹。 “这个朕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皇上指着一盘黄澄澄的点心说。 那是玉米糕掺了糖粉做的,又香又甜。 皇室中的男子没有什么喜不喜欢吃的东西,因为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有小孩儿心性,更何况他是皇帝。 只有在姚楚汐面前,他的吃喝才显得随意。 “臣妾也喜欢。”姚楚汐拿起一块儿粘了粘旁边碟子里的糖粉递给了皇上。 冬季产的水果种类本就少,这么一碗果羹可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夏天为了凉爽,果羹里都放了冰块和蜂蜜,而冬天的果羹为了让主子吃的舒坦,特意熬的热热的,稍微放凉后再添点儿蜂蜜,吃着暖呼呼的还不觉得烫和热,也保留了果子的果香果甜,咽下去时一道暖流一直进到胃里,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落雨过来拿了个小碗,从装着果羹的盅子里盛出了满满一碗递给皇上,又准备给自家主子盛第二碗。 而皇上接过果羹后,先是递给了姚楚汐。 “你喜欢吃这个。” 那不可回绝的态度,也只得让姚楚汐接了。 接着落雨又给皇上盛了一碗。 这么一勺果羹一口点心的,没一会儿盅子盘子就空了。 “朕先回去了。”皇上站起身,落雨赶快走过来,因为潘振安不在,所以她替潘振安做起了给皇上更衣的活儿。 姚楚汐也站起身来,接过了落雨递来的外服,与落雨一起给皇上穿上,边小心的系着皇上腰间的绳结边说“这几天更冷了,皇上可要好好的保重龙体。” 皇上答应了一声,说了句让她也注意身体的话。 外服穿好后,姚楚汐与落雨又取来了斗篷,小心的给皇上穿上。 皇上的斗篷比姚楚汐的斗篷料子都好,这种料子姚楚汐见都没见过。斗篷里子是绒的,外面是滑面儿的,这样又保暖又不会沾上湿气和雨雪。 斗篷整体是墨灰色的,绣着一条金龙飞腾在云层之中,身体若隐若现的被几朵云彩挡住了。那龙须绣的就好像活了一样,一看便知是关尚宫的手艺,就算不是她绣的,也一定是出自尚衣监最好的绣娘之手。 “皇上可得注意身子,别又为了批折子而误了用膳的时辰。” 姚楚汐还记得前几次到太和殿伴驾时,皇上用膳的时辰特别不稳定,一天早一天晚,但大部分基本都是入夜了才用膳。 皇上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一边方便落雨给他更衣,一边看着姚楚汐“朕记得了,你也注意身子,别总绣花样,偶尔可以,时候长了怕伤了你眼睛。” 姚楚汐含笑点了点头。 快入夜的时候天气又冷了回来,离了白天的太阳光,整个皇宫都刮起了冷风。 皇上正批着折子,忽然想起了姚楚汐下午说过的话。 “来人。” 潘振安弓着腰快步走进来“皇上有什么事儿?” “是不是到用膳的的时辰了?”皇上冷着脸问。 潘振安定了定,回答道“回皇上,您平时用膳的时辰可比现在还晚,奴才不敢提醒,请皇上恕罪。” “罢了。”皇上从龙案前站起身“摆膳吧。” 潘振安连声答应着,又问道“皇上今天想用点儿什么?” “就叫袁绍佞看着做吧,一时朕还想不起来什么。” 潘振安叫了段奎进来,吩咐他到司膳房传膳。 要说这姚美人可真不是白来的,两句话就能把皇上的坏习惯治好了,就连潘振安也不得不佩服。 以前皇上对陈家废后也是真敬重,但潘振安觉得,敬重与宠爱两个字根本就不挂钩。 就说这用膳的事儿,废后说了一遍又一遍,叨叨的连潘振安都烦了,可皇上却一次都没听,更别说改了。 宠爱宠爱,宠的深了自然就爱了,看来皇上这次是对姚美人用心了。 潘振安心里替姚美人和皇上欢喜着,脸上却没露出一点儿不对劲来。 “你过来。”皇上摆手让潘振安过去。 “皇上,还有什么事儿吗?” “姚美人的脚伤挺严重的,让司膳房好好伺候着,想吃什么就给做。”皇上说完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接着说“吃什么对脚伤好来着?” 潘振安寻思了一会儿,回答道“奴才只记得不能吃海物,剩下的还得问袁总管才清楚。” “那就让袁绍佞看着做吧。”皇上说完走到了殿内。 殿内的两个宫女一左一右走过来,麻利的替皇上更了衣。 没一会儿晚膳就到了,实实在在的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可皇上却没什么胃口。 侍膳太监夹了两筷子肉到皇上面前的碟子里,可皇上连看都没看,反而是一直看着离他最远的清炒笋片。 潘振安给侍膳太监递了个眼神,他也不傻,夹了两片笋片到皇上的碟子里。 这菜本来是袁绍佞做来给皇上解腻的,所以只放了一点点儿油,先是用肉沫炸了锅,接着捞出去肉沫干炒笋丝。 虽然这道菜做法简单,家家户户都能吃的起,但是姚楚汐却独独对这道菜有好感。 用料虽少,但这菜又简单又清爽,怎么吃都不会觉得腻口,也不会有普通炒青菜的那股油腻味儿。 皇上与姚楚汐一起用膳时经常能看见这道菜,时候久了也喜欢上了。 吃了点笋片后,皇上把碟子里的肉也吃了,又吃了一块儿红烧肉,接着喝了一小碗汤。 汤叫什锦汤,里面有黄瓜丁、玉米粒、圆葱丁和泡发的木耳,袁绍佞还往里面加了些腌的咸香的火腿丁,一口下去又爽口味道又好。 也是姚楚汐喜欢喝这道汤,皇上才跟着喜欢的。 因为这道汤的做法简单,用的材料也不名贵,所以袁绍佞一般都不会做,觉得上不去台面,也怕皇上不喜欢。 第六十五章:再次伴驾 潘振安看皇上对这两道菜都挺有好感的,转头大声的对段奎说“袁总管手艺又精湛了,赏。” 皇上听闻并没说什么,显然是认可潘振安的话。 侍膳太监又给他盛了一小碗什锦汤,还夹了一只剥好的虾到皇上的碟子中。 第二天,可能是应了昨晚的冷风,一整天宫里都刮着风,若是穿戴少了可了不得。 赶上今天有早朝,就算是顶着冷风皇上也得去。 刚上了御辗,有个太监到了太和殿。 “什么人?”皇上在御辗中问。 “回皇上,是映雪阁的小太监蒋六。”潘振安答。 段奎蹭蹭蹭跑过去,皇上看见蒋六递给了段奎一个盅子。 目送了蒋六离开后,段奎把盅子送进了御辗。 “回皇上,映雪阁姚美人交代说,怕早膳用晚了对您的脾胃不好,特意让蒋六送来了粥,请皇上喝一些再上早朝。” “知道了。”皇上说完,低头看了看盅子。 盅子中散发出来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御辗,段奎抬了个小方桌进来,把盅子和小碗都摆好。 御辗边走,皇上边喝着粥。 因为是暖轿,所以外面的冷风一点儿也钻不进来。 这道粥明显是费了心思的,熬的稠稠的不说,里面还放了肉丝和蟹肉,两粒红红的是枸杞子,最下面的参片儿被翻上来时还沾着米粒儿。 皇上本来习惯了下朝后再用膳,所以早上并不会觉得怎么饿,可今天闻到这粥香,他却觉得饿了。 暖轿中就他一个人,没人伺候他也没人盯着他,索性多喝了两小碗,再想喝时却发现盅子已经空了。 一个盅子本来就不大,姚楚汐也没想着他能多喝,特意嘱咐了袁绍佞做少一些,却没想到皇上根本不够喝。 早上喝些粥果然舒坦,皇上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温热流进了胃里。 不仅是胃里暖,皇上心里也暖暖的。 姚楚汐今天醒的格外早,但外面刮着冷风,出门有些受不住,也只得在屋里闷着了。 平时脚没受伤时她还没觉得有什么闷的感觉,可这脚一受伤却总想出去走一走。 用过早膳后韩尚宫陪着她下了会儿棋,她又把上次皇上看到一半的书继续看了会儿。 这是一本诗集,上面基本都是写风景的,姚楚汐读的津津有味。 她还能背诵下来两首,空闲的时候就教落雪落霜和落霞念诗认字。 一个晌午就这么过去了,到了下午天竟更阴了,好像随时要下起雪来一样。 天一暗下来,就很难分辨时辰。 姚楚汐在屋里整整呆了一天没出屋,偶尔到廊下坐一会儿也是厚衣裳厚斗篷的穿着,小棉被小手炉的带着,搞的她一会儿穿一会儿脱的直累挺,索性不出屋了。 倒不是说她烦,实在是落雨她们几个担心她的身子,才不得不给她多套几层。 屋里倒是挺暖和的,炭盆里的炭就没断停过,一直红通通的。 屋子里没开窗没开门,炭气很难散出去,就偶尔开会儿窗子,姚楚汐也得多套件衣裳在身上,以免冷风进来吹着她。 皇上整整一天没来,倒是段奎领着两个小太监下午时来了一趟,主要的目的是替皇上转达粥很好喝,让姚楚汐自己个儿多多注意身子。 姚楚汐前些日子绣了套寝衣准备送给皇上,因为云烟阁失火的事儿耽搁了,后来又要养病就晚了两天,今天她可得补回来。 幸好从云烟阁逃出来时拿了寝衣,不然她的心血只怕都白费了。 这次的花样是她自己挑的,再由她自己画上,韩尚宫教着,绣的倒也是不慢。 第一次绣这种又‘大’又‘细致’的东西,姚楚汐觉得有些吃不住,好些地方都得让韩尚宫上手。 就是上次韩尚宫扎破手那次,那些血迹被绣成了一朵花,缝了红色的线上去就算是洗也看不出了。 很多时候姚楚汐都想赞叹韩尚宫的聪明,那些聪明不是小聪明,也不是突然想到的,而是日积月累的智慧。 光是这点姚楚汐就觉得自己比不上韩尚宫,她老练冷静,遇事不慌,随便说一句话都有着话里的含义。 快到用晚膳时,她已经要把寝衣绣成了,只差一些收尾的工作,可自己会的东西有限,不得已又递给了韩尚宫,让她帮着弄。 “其实小主绣的很不错了,等得空了奴婢再教您一些,您学的很快。” “哪里。”姚楚汐说“都是您手巧,我是个手脚粗苯的,在家里时母亲也没怎么教过,早知道以前就不贪玩了。” 韩尚宫笑眯眯的注视着姚楚汐,耐心的指点着她绣花样,把收尾的工作交给她做。 两天以后,邱尚宫到了映雪阁。 姚楚汐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她了,她这次一来还让姚楚汐寻思了半天。 虽然她没怎么变,但姚楚汐还是不太记得。 倒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又受惊吓又失去孩子的,实在弄的她身心疲惫。 最后还是邱尚宫出声请着安,姚楚汐才从记忆深处把她找出来。 “奴婢给姚美人请安!” “邱尚宫有礼。”姚楚汐说完,看向了落霞“落霞,快请邱尚宫坐下。” 邱尚宫脸上一直挂着笑,由落霞扶着乐呵呵的,嘴上还说着话“不用不用,奴婢哪能用您的宫女伺候呢?” “邱尚宫说笑了。”姚楚汐在矮榻上含笑着说。 邱尚宫坐在侧榻,小心的品着手里的茶。 这是方才落霜端上来的,随着茶上来的还有一盘点心。 点心她倒是没怎么吃,只是喝了两杯茶。 之前没接下善缘,邱尚宫一直恼火着,以为自己惹怒了这位姚美人。现在姚美人可以说是宠冠六宫,她要是在皇上枕边吹句枕头风,可比邱尚宫忙活十几年都管用。 “这次来是皇上命奴婢来的,想让美人今晚去太和殿伴驾。”邱尚宫过了一会儿道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姚楚汐已经猜了个大概了。 邱尚宫又说“皇上让奴婢问问您的意思,若觉得身子乏累就不必去了。” “没关系的。”姚楚汐缓缓的说“我这身子已经好不少了,脚伤也没什么大碍。” “那就行。”邱尚宫笑着说“等晚上奴婢再来,还请美人准备着。” “邱尚宫慢走。”姚楚汐由落霞扶着起来,轻轻点头示意。 “美人您坐,奴婢这就回去了。” 天还没擦黑时,邱尚宫就来了。 这次她来还带着两个宫女。 还像以前的步骤一样。沐浴,上妆,换衣裳。 落雨和落雪给自家主子弄好了洗澡水,碍着脚伤姚楚汐只是泡了泡澡。 出浴桶时落雨赶快给自家主子围了条浴巾,又披上了长褂子。 这次邱尚宫并没给她上什么妆,只是在脸上薄薄的涂了层面霜,又在嘴上涂了些口脂,显得她又清新又自然。 美人不需要太过的修饰,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冬天没什么花开,邱尚宫这点是用了心的,特意让人去落梅园采了红白两朵梅花来,插在了右耳后。 在没有花开的季节,这两朵梅花刚刚对了皇上的胃口。 衣裳是姚楚汐自己挑的,选了条嫩黄色落花格子底的裙子,上面绣着的荷花荷叶特别美,像是真的一般,感觉吹一阵风它们就会随风摇摆。 春鸾轿换成了暖轿,就连挡帘都是几张棉布合在一起缝出来的,外面的风基本都吹不进来。 姚楚汐小心翼翼的上了轿,坐定后落雨递进来一个手炉,嘱咐着她注意身子,说了好几句才下了轿。 起轿后姚楚汐掀开挡帘看着外头的风景,路过百花阁时她瞧见了罗美人。 就那么一眼,她好像看见罗美人在百花阁院儿中正瞪着自己。 天儿不早了,又冷的很,平常人谁会出来?这次见到罗美人绝非偶然。 一定是她早就注意上了映雪阁,注意上了姚楚汐。 姚楚汐并没躲开,而是一直掀着挡帘,即使看不到她了,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 过了半天,她长叹一口气,放下了挡帘。 上次来太和殿还是有孕之前,算算日子已经几个月了,姚楚汐下了春鸾轿后看着印着太和殿三个字的匾额,愣在那好一会儿。 “美人,咱进去吧?”邱尚宫过来问。 姚楚汐缓了神,对着邱尚宫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一左一右两个宫女走过来轻轻扶住她,三人一块儿往台阶上走。 进了殿内,显然皇上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面前的方桌上摆着许多菜品,每一道都精美无比。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皇帝的日子可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想象到的。 “臣妾给皇上请安。” “来,坐。”皇上坐在矮榻上,伸手示意她过去。 姚楚汐迈着碎步走到皇上面前,手轻轻搭来皇上的手上,小心坐了下来。 “来的路上可冷着了?” “没,邱尚宫给臣妾照顾的很好,落雨还给臣妾带了手炉。” 皇上闷闷的应了声,转头对一旁的侍膳太监说“布菜吧。” 第六十六章:鸳鸯寝衣 侍膳太监得了话,马上跪到了方桌旁,一手拿起一旁的筷子一手拢着自己的衣裳袖子,小心翼翼的给布菜。 他先是给皇上的碟子里夹了一块肉,又给姚楚汐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鱼,还给两人碗里都盛了汤。 这汤是排骨汤,熬的时候需要费些功夫。 有的时候姚楚汐就想,袁绍佞守着个膳房的差事也真是无聊,整天睁眼睛是做菜闭眼睛是做菜的,就怕连梦里都是挥舞着汤勺。 可她转念一想,在皇上身边做事的人,哪一个不是各司其职恪守本分? 往远了说,纪凌海整天管着后苑的大小事,什么事做不对了都得他出面,好做吗?不好做。 再说尚衣监的关尚宫,只怕手指捏针都捏出茧子了,不也得每天笑脸相迎的对着各宫主子,乐呵呵的给做着衣裳吗? 往太和殿近了说,潘振安是打小就伺候皇上的,那皇上的习惯脾气自然都得摸清楚,说话做事还得时刻小心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么一想,姚楚汐就想通了。 皇上看她愣在那,轻轻咳嗽了两声“这鱼不错。” 姚楚汐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吃了一点鱼。 侍膳太监又给她夹了两只虾,接着夹了一块儿香菇。 姚楚汐看上了她对面的清炒茼蒿菜,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就连皇上也看出了不对。 “想吃就多吃些。”皇上伸手拿起了那盘清炒茼蒿菜,放在了姚楚汐面前。 潘振安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的皇上变得越来越没有帝王架子了,只怕再跟姚美人呆在一块儿会变的更多。 潘振安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用过膳后,潘振安示意殿里的宫人尽数出去,自己也带上门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了皇上与姚楚汐两人。 “臣妾给皇上绣了件寝衣。”姚楚汐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了笑。 “难怪看你带着包袱来。”皇上也跟着笑了笑“你绣的,朕可得好好看看。” 姚楚汐此时才觉得难为情起来,手里拿着的包袱藏在了身后,支支吾吾的说“臣妾...臣妾手笨,可能绣的不是那么理想。” “无妨。”皇上上前两步说。 姚楚汐又小步往后挪了挪,继续说“基本都是韩尚宫带臣妾绣的,她教的好,可奈何臣妾脑袋不灵光,有的地方可能不尽人意。” 皇上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就站定了笑眯眯的看着她。 “拿来,你不给朕,朕如何穿上身?” “臣妾...” 皇上猛地上前一步,两只手拥着姚楚汐的腰,将她抵在了墙上。 此时两人的距离近的可怕,姚楚汐甚至听见了皇上的心跳声。 胸口暖暖的,皇上知道这是因为姚楚汐在喘气。 皇上用手在背*住了姚楚汐的手,并没有着急把寝衣夺过来,而是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姚楚汐的小手,深低下了头。 姚楚汐的脸正红着,本能的往后挪了一小步。 可她怎么可能从皇上的怀抱中逃的出去呢? 皇上依旧低着头,双眼痴痴的看着她,并没有强行对她做下一步。 姚楚汐深吸了一口气,也抬起了头,两人对望着。她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在皇上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而皇上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一把搂住了她,享受着她主动送来的吻。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松开了她,看她的脸正红着,活像一朵刚刚开放的花。 “皇上...可不能嫌弃臣妾绣的差...” “不嫌弃。”皇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绣的,再差都是好的。” 两人坐到了床沿边,姚楚汐把包袱打开,取出来寝衣铺在了床上。 缃色的料子上绣着两只鸳鸯在湖里,湖面儿上飘着梅花花瓣,一旁的梅花树上绽放着红色的花瓣,乍一眼看有点儿像女子穿的寝衣。 “臣妾想着您大部分的衣裳花样都是龙,所以就做主绣了鸳鸯的,您若不喜欢臣妾可以带回去。”姚楚汐说完准备把寝衣收起来。 “朕很喜欢。”皇上抓住了姚楚汐的手“你绣的很好,尤其是那鸳鸯的眼睛,像是真的。” “皇上不嫌弃就好。” “倒是这个梅花,开的貌似不符合季节。”皇上说。 “臣妾看今年的梅花开的挺好的,就画着当花样了...”姚楚汐以为皇上生了气,说话的声音也变的越来越小。 皇上看她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受委屈的小猫,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头,宠溺的说“你绣的很有新意,比尚衣监绣娘绣的还好。” 姚楚汐知道皇上说这话是在安慰她,也跟着笑了笑“臣妾还怕您看不上呢。” “傻话。” 几个月没来太和殿,姚楚汐这次伴驾可把后宫中人气的不轻。 何婕妤首当其冲坐不住了。 后宫没有皇后,自然是不用请安的,于是这天她约了庆妃到落梅园赏梅。 “姐姐来的可真早。”何婕妤笑笑,伸手提着裙子走到亭子里。 “倒不是本宫来的早,这不刚来你就到了?”庆妃也跟着何婕妤客气。 “本来是妹妹约姐姐来赏花的,可姐姐却比妹妹先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庆妃没说话,手里捧着手炉坐在石凳上一声不出,不过一直笑呵呵的。 “姐姐怎么没带二皇子来?妹妹可是很久没见他呢。” “承安他正是贪玩的年纪,宫人带着他玩儿呢,外头冷,怕冻着他。”庆妃说完,端起了面前石桌上的茶杯,小喝了一口。 “这倒是,皇上现在就二皇子这一个皇子,可冻不得。”何婕妤余光盯着庆妃,装作赏梅*的说“二皇子天资聪慧,以后继承大统的八成就是他了,姐姐可得盯着宫人用心伺候他,现在这天儿冻病了治起来可遭罪呢。” 庆妃听完这话明显顿了顿,接过话茬儿说“妹妹说的在理,倒是皇上有几天没见承安了,福乐宫的尚宫教了他一首诗,他整天嚷嚷着要背给父皇听。” “是吗!二皇子才多大年纪就能背诗了?”何婕妤故作惊讶的说“妹妹方才说什么来着,二皇子天资聪慧,没说错吧?” 庆妃笑了笑“背首诗没什么的,就是本宫想着让他多跟皇上接触接触,别淡了父子情分就成,继承大统这事轻易可惦记不得。” “姐姐说的对。”何婕妤说“可惜了,现在皇上一心扑在姚美人身上,有挺久没见二皇子了吧?” 庆妃略有深意的看了何婕妤一眼“没多久,也就几天。” “那就行。”何婕妤有些惋惜的说“姐姐可得为了二皇子多抓抓紧。” “本宫明白。”庆妃不是很想接话茬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梅花树。 何婕妤知道现在再说点儿什么庆妃也是不爱听,说不定还容易惹她生气,就转了话茬儿说“姐姐快尝尝这点心,也不知道妹妹宫里的点心师傅比不比的上姐姐福乐宫的。” 回到福乐宫之后,庆妃明显不是太开心。 何婕妤方才所说她怎么可能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上次抓姚楚汐进福乐宫的事儿,就因为这个,皇上已经许久没见她了,偶尔见承安一次也是把他接到太和殿去。 皇上连认错的机会都没给庆妃,恐怕以后也不会怎么待见她了。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畏手畏脚的,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更是离姚楚汐远远的。 尽管如此,皇上还是不见她。 她不是没后悔,陈家废后只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让她做了傻事,以至于皇上一直反感她到现在。 若是陈家废后还在,皇上是不是彻底厌弃了她,觉得她容易把承安带坏,送去凤鸾殿? 庆妃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看向很远。 何婕妤说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庆妃并不傻,听出了何婕妤话里的意思。 傻事干一次就够,她这次可不能再上当了。 被别人拿刀使,是都以为她不聪明吗? 虽然惦记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但庆妃知道这事急不得,更不是自己彻底失宠后可以控制的住的。 所以她现在更不能以身犯险,若再惹怒皇上,只怕承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会更小,甚至根本无法继承。 二皇子听说母妃回来了,从自己的住处一溜小跑跑进了正殿里。 “母妃,儿臣又学了一首诗,您可听听?” 庆妃蹲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不足她一半高的一人儿,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承安可真聪明,母妃怎么可能不听呢?再留着背给你父皇听好不好?” 承安猛点了两下头,用稚嫩的声音背了一遍诗,中间虽然有几次卡顿,甚至还需要一旁的尚宫小声提醒一次,不过看见自己的母妃笑容越来越深,也顺当背下来了。 “承安真厉害。”庆妃把二皇子搂在了怀里,声音哽咽的说“你放心,母妃会帮你得到你应得的。” “什么是儿臣应得的?”二皇子问。 “等你长大些就知道了,等你长到比母妃还高时,就知道了。” 第六十七章:脚伤换药 天气暖和了几天就又下起了雪。 还正赶上皇上到映雪阁的时候。 刚到映雪阁没一会儿,也就刚上一盏茶的功夫,雪就下起来了,眨眼功夫就下大了,一片一片雪花像鹅毛一样。 映雪阁殿里的炭火就没断过,眼下皇上在,更是要添的勤些。 落霞奉了茶水点心进东殿,转身看见蒋六正看着自己。 她装作没看见,低头忙自己的,准备到自己屋里找些缝补的东西。 “落霞。”蒋六看她要走忙叫住她。 “有事儿?”落霞冷着脸问。 “你怎么了?总是躲着我?” “皇上还在殿里呢,你不想活了?”落霞问道,想从蒋六身旁过去。 而蒋六结结实实的挡在落霞面前,递给她一只簪子。 这簪子与之前蒋六送她的那只绢花簪子不同,是青玉的,就顶部那么一小块儿,妥实是花了蒋六不少银子。 要说那主子娘娘的青玉首饰,全是个顶个儿的大,宫女实在是用不起,再说她们的身份戴个青玉簪子不要命了? 蒋六考虑到了这点,特意嘱咐段奎买一只不显眼不招摇的。 就那么一小块儿,可比小拇指指甲还小两圈呢。 “之前那只绢花簪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此时的蒋六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巴巴的说“我求段奎出宫时捎了这只回来,你看看喜欢不?” 落霞一时呆住了,愣愣的看着他,心里有些感触。 “这只也不喜欢?”蒋六的表情明显有些难过,声音不大的嘟囔着“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落霞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咧开嘴笑了笑“傻样儿!” “问你话呢。”蒋六沉着头,任凭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在落霞面前让了路“雪下的大了,你先走吧,可别冻病了。” 落霞先是没动脚步,接过了簪子说了句“我很喜欢。” 蒋六还来不及说一句话,落霞就走了。 回到屋里,落霞手心紧紧的攥着这只簪子,心中竟觉得暖暖的。 从前她只羡慕自家主子与皇上,觉得他们二人才是老人们常说的‘天生一对’,根本不奢望自己能幸福,可现在不同。 她很明显的感觉到,蒋六对自己是有意思的,而这种意思不是旁的太监那种龌龊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对自己好。 皇上在映雪阁中又翻开了姚楚汐那本没看完的书。 书中除了诗集,还有几幅插画,由于书已经在映雪阁放了多年了,纸张已经微微发黄,插画也褪了色。 其中还有几页已经微微卷曲,还有几处破损的地方。 “舒莺昨天递了个请安折子进宫,跟朕说明天想进宫看看。”皇上突然提起一句。 姚楚汐愣了愣,头缓缓的转向皇上那边“舒莺公主啊?” 皇上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舒莺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若认真论起来可比姚楚汐要重要的多。 “陈宏宽前些日子行刑后,舒莺一直不大好,朕作为她的皇兄也不能坐视不理,毕竟事不关她。”皇上又说。 “是呢。”姚楚汐道“舒莺公主也是可怜人,皇上应该多多关心她,她想进宫那皇上就好好陪陪她吧。” 皇上看了姚楚汐一眼,眼神中有些赞赏“你能这么想就好,那朕明天就不到映雪阁来了,陪着舒莺好好散散心。” 雪虽然下的大,但是没一会儿就停了,蒋六带着众太监麻利的扫净了院儿里的雪,连带着映雪阁门前宫道上的雪也扫净了。 皇上走了后,姚楚汐明显不太高兴。 不是因为舒莺公主要进宫的事,而是她想起了陈宏宽与他妹妹的所作所为,就怕舒莺公主也被他们带坏了。 姚楚汐定了定思绪,命落雨给她倒了一杯茶。 “叫韩尚宫来。” “是,小主。”落雨微微欠身后快走两步到西殿去找韩尚宫。 “韩尚宫,小主找您。” 韩尚宫正在看着书,听见落雪说话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让小主稍等一会儿,我这就来。” 落雨回了东殿没一会儿,韩尚宫就来了。 她虽是草草的换了身衣裳,但是看着很干净整洁,一点儿也不像是脚前脚后换好的。 方才落雨去西殿时看韩尚宫穿的是一身茶色的长袍,外头还披着件竹青色的褂子,可这一转眼的功夫,韩尚宫就把里头穿着的茶色长袍换成了一件绀青色的衣裳,外面披着的竹青色褂子也不见了。 “小主,您找奴婢来什么事儿?”韩尚宫进了东殿后站定在姚楚汐面前,衣裳兜里还留着半截帕子。 “外头冷吧?您坐。”姚楚汐示意她坐到侧榻上。 韩尚宫坐定后,姚楚汐长叹了一口气。 “您怎么了小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倒不算是什么烦心事,就是舒莺公主明天进宫面圣,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 “舒莺公主啊?”韩尚宫抬起头看她“舒莺公主可以说是奴婢从小看到大的,她虽然娇惯任性了些,但不与恶毒沾边,是个能分清善恶的人,想来应该不会为了陈家驸马找小主麻烦的。” “我不是怕她找麻烦,只是她也是个可怜人,别为了陈家驸马做什么傻事才好。” 韩尚宫轻叹了口气“小主想的事奴婢也琢磨过,陈家驸马与舒莺公主两人感情甚好,只怕一时半会儿公主缓不过来。” 姚楚汐没说话。 本就任性的人,最爱的人被自己亲哥哥,也就是当今皇帝处死了,她如何受得了? 可她又不能找自己亲哥哥的麻烦,可不就得把矛头冲向姚楚汐? 姚楚汐没想到的事儿,韩尚宫可料到了。 但她没法儿说,说出口了还得惹自家主子烦心,只能拿话安慰她。 太阳升起来时晒化了院儿里路面儿上的雪,雪水渗到地上结成了薄薄的冰。 虽然是薄冰,但谁要是踩着了摔一跤也保准他不舒坦。 蒋六就怕这个,特意叫人铲了冰,以防摔着自家主子。 “蒋六。” 听见有人叫自己,蒋六猛地转过身“落霞?” 他蹭蹭蹭的跑过去,挠着头问“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这个给你。”落霞从袖子口袋中拿出一个比拳头小两圈的荷包。 别的荷包绣的都是什么蝶啊景啊鸳鸯啊什么的,可这个荷包只是个用黛绿色布料缝的普通荷包。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蒋六把荷包翻过去看,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被绣在很不起眼的地方。 “这料子是前几天关尚宫来送衣裳时我要的废料,听说是好料子,我摸着也挺好的。”落霞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留着装点小物件儿啥的吧,不乐意要就还我。” “乐意,乐意。”蒋六拿着荷包嘿嘿的傻笑着,转身揣进了衣裳口袋里。 虽然蒋六不算男人,但好歹也是半个男人,总归是没有女子心思细致,有的时候发了月例银子就掖进袖子兜里或者衣裳口袋,再不然就塞在哪个缝儿里,可算是别人偷不走了,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藏哪了,因为东藏西藏而丢的碎银子可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眼下落霞给他缝了个荷包,虽然小了些但装银钱这类的东西正受用,也方便蒋六攒下些钱来。 “茶点师傅新做了盘点心,小主吃不下让我赏给你们吃,现在这会儿正热乎着,等会儿你忙完去茶房领吧。” 蒋六脸上还挂着笑,听见这话顿了顿才答应着“好,好,我一会儿就去。” 眼看着蒋六走开了,落霞悄没声的笑了笑,可能是觉得他傻。 但傻的可爱。 落雨这边端着药盘子进了东殿,准备给姚楚汐的脚换药。 “上了好几天药了,应该不用上了吧?” 姚楚汐一到吃药换药的事儿上就像个小孩子。 落雨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转过头硬着语气说“不行,年太医嘱咐过,就算是好了也得再上几天,何况小主您这脚伤还没好呢。” “好落雨,算我求你了,差个一次两次不会碍事的。”姚楚汐两只手轻轻拽着落雨的袖角,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落雨委屈着她了。 “行。”落雨把药盘子放在了桌面上,站直身子两只手拍了拍,转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姚楚汐问。 落雨回过头来,冲她皎洁的笑了笑“奴婢去找韩尚宫来,这个映雪阁里啊,也就她能治您了。” “别,别!”姚楚汐着起了急“你可别叫韩尚宫来。” “那小主您能乖乖换药吗?” 姚楚汐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软着声音嘟囔着“能,能,我上还不成吗...” 落雨看自家主子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蹭蹭蹭几步小跑回来,从药盘子里拿起了一个插着红布塞的瓶子。 用棉花签子把药涂好后,她又用干净的棉布把自家主子的脚包了起来。 “这伤口若不勤保养着会发炎的,落疤都是小事,小主您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落雨边包边问。 姚楚汐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不时还让她轻一些。 祝大家新年快乐~多多支持哈~ 第六十八章:捞点油水 姚楚汐虽然得宠,但奈何位分低,进宫时候也短,才不满三年。 后宫没了皇后,那自然是要有个主心骨的。 德妃这时候就显出重要来了。 后宫中几乎所有大事小事眼下都要经过她手,都要由她操持。 凝寿宫除了上次德妃过生辰,终于又热闹起来。 何婕妤,许婕妤,姜昭仪,谢美人,就连二皇子的生母庆妃都来了。 平时凝寿宫的大门很少有人进,可现在却是快被踏坏了门槛儿。 几乎所有人都是揣着私心的。 那姚美人再得宠能怎么样?自己位分比她高,就算是迎面碰上了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行个请安礼。 再说,位分高的好处眼下可显现出来了。 她们能天天来凝寿宫,可姚美人却天天得闷在后苑。 就算她有心想巴结德妃也巴结不着,想想这个何婕妤她们心里就舒坦。 以前陈家废后还在时把手上这点子权利把的死死的,一点也不用他人经手,整个后宫中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谁也不敢大手大脚。 由何婕妤为首,她们都惦记着有朝一日可以从陈家废后手上分点权利出来,哪怕是管着自己宫里宫人的月例银子,都能偷留下来不少。 实在不是什么陈家废后做皇后时大公无私。 她明面儿上做的是一手帐,那是给皇上过目的,可背地里却做了另一手账。 一个月整个后宫算下来,她能偷留下来数十两雪花银子,刚做皇后那两年还好,后期越来越严重,不少宫人和嫔妃都对她有意见。 也难怪陈家整天流水的银子花出去还一点儿也不见亏损,自家亲女儿在宫里做皇后,半年下来整车整车的雪花银往陈家运,再加上陈丘贺战功赫赫,皇上偶尔再赏些,得等到哪个年月才能有他们陈家吃不上饭的时候? 德妃就不同了,她们都觉得德妃好说话,人也好,总是会分些油水给她们的。 这天姜昭仪来了,迎面看见高顺仪从凝寿宫里走出来。 “高姐姐。”姜昭仪喊了一声。 高顺仪这边刚上轿辗,回过头看“姜妹妹。” “姐姐见过德妃姐姐了?”姜昭仪走近两步问。 高顺仪闷闷的嗯了声,抬起脸问她“妹妹来找德妃姐姐可有什么要事?” 两人都是老江湖,只不过高顺仪沉闷了些,平时很少说笑,再加上面容有些偏‘老’,在后宫中那么多美人身边实在不算乍眼。 倒是姜昭仪,年轻漂亮,身段儿也苗条,和高顺仪比起来顺眼得多。 姜昭仪听起高顺仪问这事儿,先是笑了笑,接着注视着她回答“妹妹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德妃姐姐接了管理后宫的事儿,妹妹来帮着忙活忙活,也能跟着捞着油水儿不是?” 高顺仪听她说完这话明显愣了愣,尽管那停顿不留痕迹,不过也被姜昭仪捕捉到了。 “原来妹妹是为了这个来的。”高顺仪在轿辗上紧了紧自己的斗篷“我还以为妹妹有什么要紧事儿呢,想着我做姐姐的也能帮把手不是?” “妹妹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姜昭仪赔笑着说,接着话锋一转“那高姐姐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儿吗?” 高顺仪想到她会这么问了,一点犹豫都没有“我来的目的跟妹妹一样,咱们与德妃姐姐都是姐妹,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高顺仪说到这清了清嗓子“不过方才妹妹说的捞油水儿的事,姐姐我就当没听到,妹妹以后也得把心放正了才是。” 姜昭仪被这话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高顺仪的轿辗走远之后,姜昭仪的宫女忙过来搀扶住她家主子“小主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姜昭仪瞪了她一眼,眼神又看向已经走远的轿辗“她算个什么东西?位分比我高哪去了?居然敢教训我!” 宫女如意接话道“就是,她来为了什么谁看不出来?净在那装清高。” 姜昭仪又转身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话呢?” “小主,奴婢有罪。”如意赶快低下头。 姜昭仪方才说的捞油水的事儿其实是句试探性的话,想让高顺仪也说出这样的话,可惜,高顺仪没上当。 没上当不说,还义正言辞的数落了她一顿,最后还当了好人,说什么就当没听到,可不就是姜昭仪欠她人情了? 姜昭仪狠狠的跺了跺脚。 德妃有协理后宫的权利后来凝寿宫的人就一堆一堆的,所有人都长着一个心思,怎么,就她高顺仪不一样? 高顺仪一定也是想着捞油水的!确切的说,是姜昭仪不信她不会捞油水。 刚才自己试探性的说出那句话时,明显看出高顺仪顿了顿,一定是在想对策之词。 姜昭仪想到这儿,冲着高顺仪离开的方向冷笑了下“装什么清高?” “小主,您说什么?”如意问。 “没什么,进去吧。”姜昭仪说完,便让另一个宫女吉祥叩门。 方才见高顺仪时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应该是没保养好的缘故,姜昭仪琢磨,应该是德妃拒绝了她。 那她这个时候来会不会吃闭门羹呢?或者说就算进去了也不受德妃的待见? 姜昭仪又叫住了吉祥,唤她回来。 “怎么小主?不进去?” 姜昭仪抬头看了眼宫门顶的牌匾,上面凝寿宫三个大字格外的醒目。 “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 “为何啊小主?”如意问“那今天这一趟您不是白来了?” “有什么白来的?”姜昭仪反问道“没看见高顺仪刚才的表情?指不定在里头被怎么数落呢,我现在去不是故意往上撞吗?” 没想到一向不掺和这种事儿的高顺仪也有糊涂的时候。 话音刚落,凝寿宫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姜昭仪几人回过头看。 “何妹妹?” 何婕妤从凝寿宫中出来没想到看见了正要离开的姜昭仪,很明显的愣住了。 “姜姐姐,你...怎么来了?” 看何婕妤表情也不是太自然,姜昭仪倒是心里挺舒坦“没什么,吃多了出来消消食,妹妹这是?” 何婕妤听完回过头看了眼凝寿宫大殿,另一只腿跨出了大门的门槛,走到了姜昭仪身旁“妹妹也是出来消消食,想着德妃姐姐近日辛苦,就带着点心过来看看,这出来时候久了有点累,就不扰姐姐了。” 姜昭仪看她那个样子有点想笑,又生生憋了回去“妹妹慢走,当心身子。” 看来何婕妤也没吃着什么好果子。 在凝寿宫里遇上了高顺仪,已经够何婕妤叫苦的了,两人同时都在殿里,想跟德妃把话说清只怕会费挺点劲。 高顺仪只怕也这么想,出来之后冷着脸走了。 只怕高顺仪前脚刚走,何婕妤后脚就说了来意,德妃就将她赶走了。 姜昭仪想到这儿又是开心又是糟心。开心的是德妃拒绝了高顺仪和何婕妤,糟心的是万一以后也拒绝自己怎么办? 事还容不得她想那么多,迎面就遇上了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她没见过,一定没见过。 “站住。”姜昭仪在轿辗上说。 蒋六刚要请安,却被她叫停了,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儿,深低着头不敢抬。 “把头抬起来。” 蒋六抬起头,低垂着眼帘,没直视姜昭仪的脸。 “你是?”姜昭仪仔细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貌似没见过的小太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是哪个宫伺候的?” “回小主,奴才在后苑映雪阁伺候姚美人。” 姜昭仪听见姚美人这个名号时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眯起眼睛看蒋六,声调也放软了,没有了方才的戾气。 “姚美人那?听说她脚受伤了,可好些了?” “谢小主关心,姚美人好多了。” “我是颐和轩的姜昭仪,回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儿,得空了到我这儿坐坐。” “承蒙昭仪好意,奴才记得了。”蒋六回道。 姜昭仪下令轿辗继续走。 此刻的她正坐在轿辗上,手指有节奏的在木栏上敲打。 原来那正得盛宠的姚美人也是个心黑的主儿,才几天就憋不住了?可算自己出不了后苑竟把映雪阁的太监都派出来了? 姜昭仪嘴角轻轻勾了勾,自言自语的说“我倒是要会会这个姚美人。” 蒋六是拎着盒子来的。 到凝寿宫门前他等了会儿,进去通报的太监没一会儿就跑了出来,让他进去。 这凝寿宫可不是一般的大,本来蒋六觉得映雪阁已经算大了,但眼下与凝寿宫比起来,恐怕能装下四个映雪阁还有余。 蒋六悄悄咽了口口水,跟紧了前面那个引路太监,生怕跟丢了。 怎么说怕跟丢呢?凝寿宫这么大,他要是没人领着,走到哪都不知道,再被当成小偷贼人抓起来,不明分说的揍一顿,他自己倒不算什么,连累的可是自家主子。 德妃不像是随便冤枉人的主子,但她宫里的太监可不一定,即使还了蒋六清白又有什么用?只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宫里就会传起姚美人指使手下太监到凝寿宫偷东西的话。 喜欢支持一下~ 第六十九章:德妃赏画 前面的引路太监走到大殿时停住了,抬头看了看匾额,转向了右边。 蒋六也跟着他转。 本以为德妃会在正殿,可事实告诉蒋六并不是。 “娘娘嫌正殿不暖和,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左侧殿,右侧殿是娘娘就寝的地方。”引路太监边走边说。 蒋六在他身后嘿嘿的陪着笑。 那太监又说“方才何婕妤和高顺仪来了,娘娘就与她俩在正殿见的,你来了娘娘唤你去侧殿说话儿,想必是喜欢姚美人。” 蒋六答应了两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不想见的人才会在不愿意去的地方说话,这点很明显。 “小兄弟,方才我怎么看见姜昭仪了?她没来吗?”蒋六问。 那小太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他“姜昭仪?没啊,只来了高顺仪和何婕妤。” “那真是奇了怪了。”蒋六小声嘀咕着。 到了侧殿门前,出来了一个宫女,蒋六认得她,她叫书槐,还有一个宫女叫书缘,之前自家主子还夸过她俩名字好听,说德妃娘娘会起名字。 引路太监与书槐小声说了两句,看见书槐点了点头后看向蒋六“你进去吧。” 蒋六连忙答应着,冲着那太监说了好几句客气话,忙不迭的跟着书槐进去了。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蒋六一直没敢瞅德妃,可能是进凝寿宫有些紧张,刚进门就叩了个头。 “起来吧。”德妃含笑说。 蒋六战战兢兢的被书槐扶起,眼看着另一个叫书缘的宫女搬来了一个深褚色的四脚凳。 他哪里敢坐?这里可不是后苑了,这里是凝寿宫!德妃完全有权利在这儿处死他,甚至都不用跟自家主子说一声儿。 “请。”书缘示意他坐在凳子上。 蒋六忙摆了摆手,又怕乱了规矩,接着站好“小主吩咐说给德妃娘娘送货东西就回映雪阁,别逗留太久,担心奴才给德妃娘娘您添乱。” “这有什么添乱的?”德妃倒是笑的很敞亮,指着蒋六说“坐吧,今儿要是不坐你就别走了。” 蒋六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也不好坐实,就一半的屁股坐了上去,好像随时要站起来一样。 “怕什么?”德妃又笑了笑“别怕,本宫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奴才坐娘娘宫里的凳子,这...不合规矩。”蒋六支支吾吾的说。 “是不合规矩。”德妃接着说说“但规矩是定给那些不听话的宫人的,这凳子是本宫赏你坐的,你若是不坐可不是不听本宫命令了?” 蒋六脑袋一转,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也就心安理得的坐实了。 书槐接过蒋六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德妃。 “本宫就想着映雪阁的花茶呢,姚美人手脚果然快,前儿个才嘟囔一句,今儿个就差你送来了。” “小主怕娘娘您等的急,还催奴才快点儿走来着,这来的路上差点撞上了姜昭仪的轿辗呢。”蒋六露出了傻笑说“也得亏没撞上,不然只怕奴才几条命也抵不起啊。” “等等。”德妃听完他这话皱了皱眉头“你方才说谁?” “回娘娘,姜昭仪啊。” 德妃默默的看了书槐一眼,接着又看回蒋六,像是在对蒋六说其实是在说给书槐书缘听“明后两天就说本宫身子不舒坦,有要来凝寿宫的一律堵在外头,闭门谢客。” “是,娘娘。”书槐答。 蒋六又害怕了起来,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德妃的眼神。 “你别怕。”德妃又笑了笑“姜昭仪今儿个怕是要来找本宫谈事儿的,但本宫清楚她们来的目的,不听也罢。” “是是是,娘娘做主就是。”蒋六说。 书缘端来了一杯茶,蒋六没再推辞,大口大口的喝光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蒋六可以说是又冷又渴,此时的一杯热茶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再说,冬天主子赏热茶是很普遍的事儿,若是哪个宫人去谁宫里办事儿没喝着杯打赏茶,回头准保得传出些难听的话。类似什么‘这秋韵阁夏才人也太抠门了?连杯茶都不给喝,瞅我这一趟走的,脚都冻麻了。’还有什么‘百花阁可不是咱们办事儿的地方,我这就帮着小主去百花阁送趟东西,连杯热茶都不赏还在那张嘴讽刺人,罗美人她还真以为她是得宠那时候呢?’ 这些话都是别的院子的太监讲给蒋六听的。 东西两宫也是如此,比起后苑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后苑的太监很少能说出几句东西两宫哪个主子的坏话。 后苑的太监除了映雪阁的,其余的根本走不近凝寿宫跟前儿,大部分连后苑都出不得。 只有在后苑里,各个院子里的宫人相互办事儿还方便些,主子打赏杯不贵的茶,也是常有的。 对这杯茶,蒋六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喝完一杯后书缘又给他添了点儿。 喝完茶后他又客气了几句,德妃又让书槐拿了点礼品给蒋六,让他带回映雪阁送姚楚汐。 可惜姚楚汐不是会品画的人,这画卷拿到映雪阁后就被铺在了方桌面儿上。 “这大雁画的可真好。”姚楚汐仔细的看着这幅画“像真的一样,感觉它马上就要飞了。” 落雪在旁边嘿嘿的笑,毕竟她也是一个粗人,除了觉得画好看外并没看出别的。 韩尚宫也凑了过来,对着画仔细端详着“真不错,这大雁画的唯妙唯俏,只怕作画之人笔精墨妙,可是不可多得的画呢。” 姚楚汐转头叫来了蒋六“德妃娘娘这次可破费了,你注意规矩没?” “回小主,奴才哪敢不注意规矩?差点吓破了胆,好说歹说都不敢收,后来看德妃娘娘执意送,也就只得拿回来了。” 姚楚汐看了一眼话,微微叹了口气“一盒花茶,换来一副画,德妃娘娘这次岂不是亏大了?” “哪能呢?”韩尚宫说“虽然这画挺名贵,但小主的花茶也不差啊。” “韩尚宫何以这么说?” 韩尚宫笑了笑“那花茶都是小主您亲自采摘亲自做的,重要的是心意。” 姚楚汐知道韩尚宫在安慰她,转头吩咐落雨“挂起来吧,当心些,千万别碰坏了。” 落雨正要拿着画进里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道“小主,您里屋已经有一幅皇上赏的画了,这画挂在里头合适吗?” 姚楚汐这才想起,屋里的那幅画的也是大雁,这两幅挂在一起只怕有些不好。 “那就挂这屋吧,看着挺亮堂的,和皇上的画挂在一块儿不太好。” “是,小主。” 等落雨挂好画后,姚楚汐才真正的端详了起来。 这画上的大雁是一只,还是没飞起来的,站在石头上回身钳着自己的毛。 屋里皇上赏的那幅是两只正在飞的大雁,一前一后,像是一对有情人。 姚楚汐忽然有些惆怅,扶着落霞的手坐下。 “小主怎么了?吃点儿水果?” 姚楚汐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 落霞也就闭上了嘴,眼神跟着姚楚汐一起看向了那幅画。 “我记得,一到秋天大雁就会南飞对不对?” “嗯,小主怎的想起问这个了?”落霞有些不解的问。 姚楚汐的目光有些闪烁,声音不大的说“记得我没进宫时,和邻居家一个叫婧雪的姑娘玩的很好。” 落霞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那时候好像就是秋天吧,我俩到湖边儿玩,碰巧遇到了几只大雁,它们像是在湖面上休整,有的在钳毛,有的在喝水。”姚楚汐把眼神从画上移开,继续说“我本不想打扰它们,却没拦住婧雪,她朝着大雁扔石块,打伤了一只不太大的大雁,好像是刚出生的吧。” 落霞好像知道了接下去的事,但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主子。 “几只大一些的大雁瞬间飞起,在湖面上盘旋着,一直在叫。那只被打伤的大雁的母亲,就一直呆在她孩子的身旁,努力让它飞起来。” “后来呢?”落霞注意到自家主子已经湿了眼眶。 “后来啊...”姚楚汐的眼神看向外头“后来婧雪就拉着我走了,我也不知道那只大雁到最后有没有飞起来,总归是埋在了心底,这么些年想起来就不好受。” 落霞递了帕子过去,姚楚汐接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一直在想婧雪为什么要这样,却一直想不通,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蛮善良蛮温柔的人,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人总是会变的小主。”落霞抓紧了主子的手。 姚楚汐低头看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也怪我心软。” 这一整天,姚楚汐的心情都不是太好,落雨还想着把这幅画拿走,可奈何自家主子不让。 她说,就挂在那儿,时时刻刻看着,也好提醒我别忘了当初的善良。 舒莺公主已经进宫了,从早上时司膳房忙来忙去就看得出来,这次袁绍佞做了不少菜品,看来皇上是打算好好迎接这位公主。 知道皇上不会来,姚楚汐就自己在映雪阁找事情做。 第七十章:公主做客 她瞅见了不远处一个装着针线的线框。 那里面有落雪绣了一半的帕子。 虽说现在帕子这种东西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内宫监和尚衣监的人都会安排好了给她送来。 但她还是想自己绣一绣,就当是消磨时间了。 说干就干,她把线筐取来,穿针引线的,把落雪绣了一半的海棠花接过了手。 绣海棠花的丝线是上次用剩的泛着蓝紫光的月牙白色丝线,姚楚汐拿手指轻轻捻了捻丝线的一端,对着针眼穿了过去。 “小主,您可别忙。”落雪正好从外头进来,看见这场景忙把手里端着的果盘放在了桌面上。 “没什么的,我就是觉得闲,找点儿事情做。” “有奴婢在,什么事能让您来做?可不是打奴婢脸了?”落雪嘟着嘴说。 “好好好。”姚楚汐笑了笑,把手里的针线递给了落雪“你绣,你绣。” 德妃前两天到映雪阁坐了坐,与姚楚汐疏散疏散心肠,还冲她讨了些花茶回去。 所以才有了蒋六到凝寿宫送花茶的事儿。 可这一天没到,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姚美人笼络人心,让手下太监送礼物给德妃。’ 听见这话蒋六可真是气的半死。 不用猜都知道,这一路上他就遇上那一个主子。 姜昭仪。 韩尚宫也听了这事儿,别说已经传到后苑了,此刻东西两宫不一定都怎么传呢。 她叫了蒋六来。 “你遇见谁了?怎么回的话?”韩尚宫问的话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蒋六也如实回答了。 韩尚宫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许是犯了头疼的毛病“姜昭仪啊?” “是,她还邀请咱小主去她颐和轩坐坐呢。” “这事也不一定是她传的,谁知道你走的那条道有没有别人看见呢。” 蒋六顿了顿,抬起眼看韩尚宫“韩尚宫,您说这事可怎么处理呢?” “能怎么处理?”韩尚宫看向他“这事没法子,小主位分不高,尽管得宠也说不上什么话,不比德妃娘娘一句话来的实在。” “什么意思?”蒋六问。 “你挺聪明的,但有的时候脑袋是真不转弯。”韩尚宫虚点了他两下,接着说“德妃娘娘会出面的,只怕这几天多的是去找她的,到时候她只要把话与皇上一说,还能有她们的舒服时候?” “知道了。”蒋六离开韩尚宫的屋子后,还像是心里有事儿一样,闷闷不乐的。 他觉得这事儿还是赖他,要不是他主子也不至于被旁人这么埋汰。 韩尚宫说他脑袋不转弯可真没说错,他一点儿也没想过,姚楚汐就算是叫了别人去凝寿宫,旁人也会照样把这盆脏水泼在映雪阁身上。 女人一多是非就多,何况整个后苑整个后宫那么多的女人,只怕有的是他没见过的,掰着十个手指头算个十遍八遍都记不住谁是谁,要想传一句埋汰人的话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儿? 他冷静下来,拎着食盒叫上小勇子到司膳房传晚膳。 舒莺公主在宫里,自然是除了皇上外头一份儿重要的主子,袁绍佞不敢怠慢了。 他是快忙完了才见到蒋六的。 “呦,我这一直忙着,别见怪哈。”袁绍佞冲他招呼着。 “哪能呢?”蒋六赔笑道“知道您忙,小的在这儿等会儿不碍事的。” 袁绍佞把两只手在腰间的围布上擦了擦,随口问道“姚美人今儿个晚膳想用些什么?” “有什么时新的吗?” 袁绍佞寻思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呀了一声“有啊,今儿个舒莺公主说要吃我做的小包子,还说就惦记那口呢,我这给包了不少,舒莺公主也吃不了那些,要不给姚美人拿去?” 蒋六听完嘿嘿的笑着“那正好,小主前天还嘟囔说想吃您包的小包子了。” 袁绍佞今天可真是包了不少小包子,一个个的小包子才比大拇指指甲没大几圈,也就有两个指甲大吧,妥实是废了不少功夫。 馅料他也是下了狠心的,翅参鲍肚恨不得每一样儿都给上一点儿。 给姚楚汐装的小包子鱼肉馅居多,还有贝肉和虾仁剁碎了掺在一块的,少搁点儿调料再多搁点盐,别说多好吃了。 想着姚美人喜欢吃素,袁绍佞又挑了四个纯素馅的小包子放进了食盒。 除了包子,袁绍佞还让徒弟做了三道菜,拢共三个食盒递给了蒋六。 “谢谢袁总管了。” “这有啥的。”袁绍佞嘿嘿笑着,眯着眼睛看蒋六“只要姚美人吃着开心就算我没白忙活。” “得嘞,您忙吧,这边可得回去了。”蒋六说完,招呼着小勇子走。 小勇子走前点头哈腰的冲着袁绍佞,一嘴一个袁总管,活像条哈巴狗。 回去路上天黑起来了,有点儿冷,冷风吹透了蒋六身上穿着的那件棉坎肩。 “快些走吧,小主还等着呢。”蒋六催着说。 各个院子此刻都冒着青烟,应该都像映雪阁一样,茶房师傅宫人一块儿忙活着。 别的时候茶房也几乎都冒着烟,不过在傍晚时看白烟却比白天看着清楚。 蒋六快到映雪阁时,正好碰上了一辆轿辗在前头走,想着自己只是个太监,也就放慢了脚步,跟着那轿辗在后头走。 走了一会儿,越走蒋六越觉得奇怪。 再往前头,不就是映雪阁了吗? 蒋六轻轻甩了甩头,映雪阁附近多的是院子,怎的就非得去那了? 结果真与蒋六想的一样,那轿辗走到映雪阁门前儿,竟停了下来。 蒋六此时不敢往里面走,就悄悄的站在了一边,等着轿辗上的人下来。 方才一直跟在后头,他没看清这轿辗里的人长什么模样。 里头的女子缓缓掀开了轿辗前的挡帘,由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给扶着走了下来。 蒋六在她的斜后方,所以很难看到正脸。 那女子由宫女扶着,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正殿,完全无视给她请安的太监。 瞅着侧脸和身型,蒋六实在没法儿把她和后苑中的人想到一块儿。 蒋六等了会儿,拎着食盒径直走了进去,到正殿的方桌旁,没等落霞过来摆膳,他自己摆了起来。 那女子此刻正坐在侧榻上,蒋六方才进来时偷瞧了眼,确定了自己没见过。 她是谁呢? “我这次来也没什么要事,就是听说皇兄近日很宠一个美人,想来看看皇兄的眼光罢了。” 皇兄?蒋六听到这儿脑袋瞬间嗡了一下。 姚楚汐不紧不慢的说道“舒莺公主进宫一趟不容易,皇上可有好好招待你了?” 舒莺公主是那么容易被话岔开的? 她冷笑了下,回答道“那是自然,不管如何我都与皇兄流着一条脉上的血。” 这句话很不中听,但众人却挑不出什么错来,就算挑出来了,谁还能说出来不是? 姚楚汐面对她的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舒莺公主显然是没打算这样算了,接着说“方才我提起皇兄眼光的事,这一看可了不得,美人你生的可真美。” 听着像是夸人的话,但众人听着心里都不得劲。 舒莺公主冷笑一下继续说“只不过啊...就是这心肠黑了点儿。” 蒋六听到这儿手一抖,一小碗汤羹就这么撒到了方桌上。 姚楚汐没回舒莺公主的冷嘲热讽,转过头吩咐蒋六“下去吧,落雨,拿帕子过来擦干净。” 蒋六出去时,正碰上韩尚宫进来。 “是舒莺公主吗?”韩尚宫问。 “是,说话可一点情面也不留呢。”蒋六小声提醒着,韩尚宫没看他,推了门进去了。 “奴婢给舒莺公主请安。” 舒莺公主并没看这位尚宫,许是听见了声音觉得耳熟,才回过头瞧。 “韩尚宫?”舒莺公主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韩尚宫身边儿“您怎么来了?身子可还好?这天可冷着呢,方才我来时刮了好大一阵冷风,挡帘都掀起来了。”舒莺公主边与韩尚宫寒暄边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公主您怎么来了?”韩尚宫脸上带着笑问。 舒莺公主的脸有一瞬僵在了那,马上换上了微笑“这不听说姚美人得宠吗,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就过来与她说说话儿。” 韩尚宫听到这儿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姚楚汐此刻黑着脸,倒不是受了欺负,更像是无奈。 “您在这儿伺候姚美人?”舒莺公主又问。 韩尚宫点了点头“小主人好心善,在这儿伺候再好不过了。” 舒莺公主又把冷笑挂在了脸上“就她?” 韩尚宫又点了点头。 舒莺公主笑的更讽刺了“想来您应该知道我驸马被处死的事儿吧?可不就是这个心肠狠毒的人害的?您怎么能说她心善?” 姚楚汐可实在委屈,又不能说些辩解的话,在那自顾自的扣着手里的帕子。 “公主您有所不知。”韩尚宫叹了口气回答“太后是陈家废后害死的您可知道?” 舒莺公主点了点头“这我听皇兄说了,没成想陈家废后竟然是那种人,太后当初执意不让皇兄娶她进门,大抵是早就看出她的人品了吧。” 第七十一章:喂食混沌 “那您可知道,驸马受废后的意思,放火烧云烟阁?差点烧死姚美人?”韩尚宫又问。 舒莺公主顿了顿,转头看向姚楚汐,嘴角轻勾,一脸的嘲讽相“难道韩尚宫认为,陈家驸马有错?” 韩尚宫听见这话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么公主以为?” 舒莺公主冷哼一声“依我看,驸马与废后兄妹情深,尽管废后做了许多不应该被原谅的错事,也不干驸马的事,驸马他必须被原谅,若是我哪天被囚禁被杀头,皇兄他能做到无动于衷?若是姚美人她能推心置腹的替驸马想想,能在皇兄面前替他求求情,他也不至于被皇兄处死!” “公主,您怎么能这么想?”韩尚宫问。 此刻的她瞪大了眼睛,一点儿也没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子会变成这样。 “我哪句说错了吗?”舒莺公主扭脸看向韩尚宫“驸马他心最是良善,从来没做过坏事,若不是自己亲妹妹被永远禁足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再说,她姚美人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么?又不是真的烧死了她。” “莫非公主以为,他没烧死我是我的福气了?”姚楚汐出声问道。 在场的人都很生气,觉得从没见过如此专横跋扈毫不讲理的女子。 舒莺公主见姚楚汐出声了,更是来了劲,直接从矮榻上站起身来“怎么?姚美人觉得我说的不对?”她顿了顿,声音突然提起来“我是公主,是皇兄的亲妹妹,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美人,竟敢与我争辩?到现在还没觉得自己有错?未免太恃宠而骄了吧!” 姚楚汐觉得一阵头晕,手紧紧的抓着方桌的桌角,抬起眼看舒莺公主“公主您觉得我对不起您?您如何觉得我对不起您?差点被烧死的是我,孩子小产的是我,如今被您强词夺理冷嘲热讽的还是我,您凭良心说,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蛇蝎心肠!” 舒莺公主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会出言顶撞自己,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拿出了公主的气势,伸出手指指着姚楚汐,挑高了声音说“你...你竟敢顶撞我!你不过是个后苑的美人,孩子小产又不是驸马干的,何以处死他?”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姚楚汐的眼睛里泛起一阵水雾“若您认为我差点被放火烧死是活该,若您认为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孩子是活该,那请您站在您的角度想一想,太后她老人家是活该吗?皇上原谅了陈家多少次,不是一次机会都没给,如何全来怪罪我?却把罪人身上的罪责抛的一干二净!” 舒莺公主被这几句话噎的没了话说,往后猛退了两步,愣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你是什么人?哪里敢与太后相较?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 姚楚汐喘了两口粗气,盯着面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心中一阵冰凉。 人心本善,她实在想不到舒莺公主会这么说话。 舒莺公主看姚楚汐不出声,以为自己赢了,接着冷笑着,朝着姚楚汐走去“太后与驸马无关,你孩子小产也与驸马无关,你却想把这事都扣在驸马头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女子!” 韩尚宫听到这儿站起身来,挡在自家主子跟前,面对着舒莺公主跪在地上“公主,奴婢是从小看着您长大的,对您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请您仔细想一想,陈家废后运出去的赃款驸马花过,陈丘贺他在宫外做的坏事驸马他参与过,就连害死太后的毒药都是驸马一次一次偷运进宫给废后的,难道公主认为,驸马真的是无辜的吗?难道公主还认为,驸马不清楚那毒药的用处吗?” 一连串的话,惹的舒莺公主一点耐心都没有了,隔着韩尚宫怒瞪着姚楚汐“我不管你如何使计害我皇兄宠你相信你,我也不管你说了什么话让韩尚宫向着你,我在这儿只说一句,坏心肠的人,必遭天谴!” “舒莺!你够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姚楚汐艰难的撑起身子看向门外,皇上披着斗篷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带进了屋里一阵凉气。 “皇兄?”舒莺公主猛地回头看向皇上,马上跪在了地上。 “你到这儿来干嘛?”皇上冷着脸问,眼神略过了舒莺,看向姚楚汐,眼神中满是心疼。 见舒莺公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皇上又说“朕方才与大臣讨论几句政事,你倒好,一点儿也不给朕省心!” “皇兄,她...她顶撞我!她恃宠而骄,她不说实话,皇兄,您是中了她的计啊!”舒莺公主梨花带雨的哭着,眼神还不时飘向姚楚汐。 “别胡闹了!” “皇兄...”舒莺公主眼里带泪,可怜巴巴的看着皇上。 “朕说的哪件事不是他陈家做的?陈家驸马他掺合的事还少?是不是下一次火烧太和殿你才满意!” “皇兄...”舒莺公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地面,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 “来人,送公主回府!” 舒莺公主走后,潘振安走过来替皇上脱下了斗篷。皇上走到姚楚汐身边,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一定想起了孩子小产的事,还有差点被烧死的恐惧。 “皇上...”姚楚汐看向皇上,再也抑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别怕,朕来了。”皇上把姚楚汐拥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轻柔的安慰着她。 落雨几人看皇上来了,总算是放下了心,出了屋找蒋六,说晚膳有点凉了,再让他传一份。 蒋六看了落雨一眼,又透过门扇看了一眼里头的主子,微微叹了口气。 “六哥,你说,小主人那么好,生的还美,为什么就是不顺呢!”小勇子在宫道上垂头丧气的边走边抱怨着。 换做平时,蒋六肯定会数落他几句,可这次没有。 先是在后苑沉寂了两年多,接着是孩子小产,再然后差点被火活活烧死,好不容易一切都顺了又出现个舒莺公主拿话刺激他家主子,换做谁,谁还能好好过日子?那内心得多强大? 蒋六悄悄的握紧了手里拎着的食盒。 小勇子见蒋六不接话,也就不敢说了。 到了司膳房后,蒋六简单交代了两句:小主方才没用膳,皇上此刻在映雪阁。 袁绍佞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回过身忙活去了。 他让徒弟提着水壶过来,给蒋六和小勇子一人倒了一碗热水,接着就把水壶放在了桌面儿上。 蒋六挨着桌子随便坐在了一个凳子上,而小勇子捧着水碗小心翼翼的蹲在了蒋六的旁边。 可能是越想越生气,蒋六拿过水碗忽略了水面上飘着的白雾,大口大口的一饮而尽。 水很热,可他只感到胃里暖了一瞬,接着还是一阵冰凉。 “六哥,你慢点儿,水烫。”小勇子轻声提醒着。 蒋六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倒了一碗。 这次他吹了吹热气,先喝了两口,顿了顿,才彻底喝光了。 司膳房的热气很足,袁绍佞做菜时都要挽上袖子,不时拿帕子擦一擦额头的细汗。 蒋六那块儿挨着门口,就没里面那么暖和了,但喝着热水,烤着炭盆,看着炭盆中的热炭一下红一下白的闪着,也没那么冷。 晚膳做好后两人快步走着回了映雪阁,担心饿着皇上和自家主子,在路上蒋六催了小勇子好几遍,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回的映雪阁。 到映雪阁时主子的情绪还不是很好,尽管有皇上陪着,她还是不说不笑,闷闷的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发呆。 “晚膳到了,过来用膳吧。”皇上轻声说。 而姚楚汐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落雨把食盒摆在方桌上,准备将菜品一样一样摆出来,可皇上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皇命不可违,落雨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也只得退下了。 皇上打开食盒,亲手一样一样的拿出了碟子碗盏。 除了袁绍佞包的包子,还有一道蟹黄虾仁馅的小碗混沌,没等进嘴就散发出了香味。 拿着这一小碗混沌,皇上在姚楚汐的面前晃了晃,特意在鼻子前停留了会儿。 姚楚汐象征性的看了皇上一眼,继续看着画发呆。 落雨几个都以为皇上会生气,然而皇上并没有,觉得这招没有用他就换了个招数。 招呼着落雨过来,拿了只银匙,舀上来一只混沌。 他咬了小半口,剩下的一大半又放在了姚楚汐脸前,让她时刻看着,时刻闻着。 咽了口口水,姚楚汐虽然觉得饿却实在吃不下,勉强对着皇上笑了笑,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吃。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把银匙中剩下的混沌送进了自己嘴里,接着轻轻揽过姚楚汐的肩,让她面向自己,嘴对嘴的把混沌喂给了姚楚汐。 落雨几人都睁大了眼睛,潘振安可能觉得这景象让宫人看见不好,挥手让他们全转过去。 第七十二章:住映雪阁 姚楚汐觉得有些害羞,把头埋低了些,轻压着皇上的胸口,而皇上则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用膳吗?” 潘振安看见此情此景只怕是要出门跳两下才痛快。打他自幼跟在皇上身边儿伺候起,就没见过皇上与谁商量过事情,放下身段哄人更是头一回见到。 方才他看舒莺公主的眼神,就像要吃掉她一般。 潘振安是不喜欢舒莺公主的,因为她打小娇生惯养惯了,刁蛮任性更是众人皆知的事儿,就连在皇上面前也不知道收敛。 以前皇上还不是皇上时,舒莺公主就想方设法的欺负潘振安,以此为乐,而皇上因为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次又一次的装看不见,那个时候,潘振安可是被舒莺公主欺负的极惨。 后来皇上登基了,登基几年后舒莺公主迁居宫外,在公主府居住,潘振安这才总算是逃过一劫。 姚楚汐此时脸蛋红红的,眼里还泛着水润,显然并没从方才的刺激中缓过来。皇上也不急,耐心的替她布着菜,恨不得每一口都喂给她才放心。 袁绍佞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小包子玲珑剔透,若不是几十年的老手艺可觉得包不出这样的包子。再说那一小碗混沌,每一只都好像有生命一样,味道鲜美,再配上混沌的汤汁,只怕这一碗根本不够吃。 除了这两样面食,潘振安还做了四道菜,两道荤两道素,把映雪阁的方桌都占的差不多了。 左上角一道清炒茼蒿,姚楚汐一直喜欢吃,隔三差五就得吃一顿,袁绍佞了解她这点,也就经常给她做。 右边一道百菜烩,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蔬菜,油盐酱醋都放的不多,炒的时候也不是很长,保留了菜的清香和口感。 荤菜是姚楚汐钟爱的清蒸鲈鱼,还有一道是茄子焖肉。 这只怕是皇上第一次为别人布菜夹菜,也是第一次为别人摆膳摆盘,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后苑里的人不得炸了? 用过膳后姚楚汐还是没太开心,依旧闷闷的呆在那,偶尔与皇上交谈两句。 本来晚膳用的就晚,此刻天已经黑透了,等皇上再回太和殿住只怕明天的早朝会赶不上。 这时候潘振安只随口问了句“皇上,要不您今晚歇在这儿?” 皇上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好主意。” “皇上今夜歇在这儿?”姚楚汐听见这话后有些慌张的问“东殿的床如何容得下您与臣妾两个人?不如臣妾搬去韩尚宫那屋住,您也好宽敞些?” 说实在话,东殿的床不算小,可以说睡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但是皇上住的地方能随随便便?那太和殿的床有多华丽有多宽敞姚楚汐不是不知道,映雪阁是怎么样也比不上太和殿的。 皇上听了她说的话后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不想与朕一块儿住?” “不是不是...”姚楚汐支支吾吾的说“臣妾...怕委屈着皇上...” “无妨。”皇上说完看向潘振安和落雨他们“把东殿收拾收拾,朕今夜歇在这儿。” 落雨得了命令,带着落霜落霞前脚后脚的进了里屋,落雪办事粗心,这给皇上收拾床的细致活儿落雨可不敢用她。 落雨和落霞铺床的时候,落霜去梳妆台把自家主子平时用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全收拾了,省着皇上瞅着乱,再说扎到皇上也不好。 担心皇上睡着不舒坦,落雨特意多铺了两层褥子,把床上所有的物件除了枕头被子能撤走的全撤走了,生怕皇上觉得挤和乱。 以前自家主子去太和殿伴驾回来的时候,落雨可是听过太和殿是什么样的,姚楚汐一讲起来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带停的。 她说那床宽敞的像是个房间一样,云烟阁那床跟太和殿的床比起来可真是不值一提,又小又硬。那太和殿的床帐子都是镶着金边的,金线绣的晚上不熄蜡烛都睡不着觉,因为晃眼睛。 被褥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毕竟被褥上绣金线容易硌着皇上。 姚楚汐同落雨说,那被褥特别软,摸起来倒是没多沉没多厚,但是盖着特别暖和。 落雨还记得,自家主子说太和殿的枕头上绣的是两条金龙,龙嘴里还含着一颗珠子,其余的主子就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刚承宠哪里敢细看?后来去太和殿的次数多了,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同落雨又说了好多事儿。 都收拾好了之后,皇上与姚楚汐又用了些点心,用过后才就寝。 有皇上在,落雨她们不敢放松下来,于是守夜的人也从一个变为了两个。 落雨带着落霞一起,睡在里屋外边的床上。 屋里倒是没发出什么声音,可能是发出了声音两人也不敢听吧。 半夜里落雨听见了自家主子小声叫她,于是她赶快起床披着衣裳进去伺候主子。 “去倒杯水来,我方才做了噩梦,有些渴。”姚楚汐轻声说。 落雨这才注意到了自家主子,她的头上全是细汗,像是洗了脸一般。 “小点声儿,明天皇上有早朝,让他好好歇歇。”姚楚汐嘱咐道。 因为她睡在皇上里面,所以不敢轻易下床,怕吵醒了皇上,只得让落雨进来。 她自以为皇上没醒,却没想到皇上已经醒了。 落雨递给主子水时,余光好像看见皇上睁开了眼睛,再仔细一看,皇上又像是一直睡着,根本没睁开过眼睛。 姚楚汐喝完水后,落雨接过来杯子出了屋里,小心翼翼的带上了房门。而姚楚汐刚准备躺下,却被皇上的胳膊用力搂了过来。 “皇上?” 皇上半睁着眼睛看了看她,接着闭上了眼睛,声音还带着困意“夜深了,快睡吧。” 姚楚汐没再出声,趴在皇上的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而皇上却没马上睡着。 他本是平躺着,一直胳膊搂着姚楚汐,过了会儿他侧躺过去,面冲着她,两只胳膊紧紧的抱着她。 他听见了方才的话,知道姚楚汐做噩梦了,又怕她担心自己被吵醒,只得装作不知道她做噩梦的事。 大概是因为皇上的怀抱很有安全感,姚楚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只剩下了姚楚汐一人,她伸手摸着昨夜皇上躺的位置,好像还有些余温。 “皇上呢?”姚楚汐问。 “回小主,皇上今儿早有早朝,得先走,特意嘱咐奴婢们让您多睡会儿。”落雪答。 “这么早?”姚楚汐有些不解的问“平常上朝不是这个时辰吧?怎的这么早就走了?” 落雪想了想回答“这个皇上没细说,好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回太和殿处理。小主您还困吗?要不再睡会儿?” 姚楚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睡了,落雪赶快走近替她穿衣裳。 到前屋后,发现早膳已经做好送过来了。 姚楚汐以为是蒋六传的,但看向落雪时发现她也是一头雾水。 “这早膳是谁送来的?”落雪问映儿。 “是皇上吩咐司膳房送来的。”映儿答。 “知道了,下去吧。” 落雪转身看向自家主子,扶着她坐下“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皇上快吃吧。” 这早膳刚用上,有件事就传进了映雪阁。 原来是婉墨阁的邓才人与班采女,两人因为一只猫大打出手,现在正缠着纪凌海给两人分开住呢。 按理说已经在一块儿住了快三年了,什么事儿能让两个女人大打出手?完全不顾昔日的情分了? 还得是蒋六打听的事多。他说是邓才人养了只猫,班采女逗猫时把她给挠了,听说那猫脾气古怪,挠人咬人是经常事儿,不过这次挠到了班采女的脸,还差一寸就到眼睛了。 班采女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想讨个说法,或者说是想让邓才人给她道个歉,结果那邓才人翻脸不认人,非说是班采女惹她猫再先,挠她也不干自己的事儿。 这两人一人说一个版本,弄的纪凌海也是摸不着头脑。 本来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最后竟打了起来?想想也是很滑稽了。班采女脸上本就有抓伤,这回是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扯坏了,脖颈上好几道红印子。 邓才人也没捞着什么好果子吃。她的脸上满是班采女手指的抓印,耳朵也因为耳环被扯坏被划出了一道伤口,比起班采女更是狼狈,这会儿正跟纪凌海说着什么班采女位分比她低一级,却以下犯上的话。 姚楚汐边用膳边听着蒋六讲的事儿,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容也露了出来,跟着落雪一块儿笑“这可真是为难了那只猫了,它若是知道两个妃嫔因为它而打起来,当时可不敢挠班采女。” 蒋六附和着说“小主说的是,这会儿纪总管已经把猫带回处置了。” “那邓才人她们怎么处置的?”落雪问。 “还能怎么办?”蒋六说“纪总管说若不想惹皇上动怒,最好把这事自己咽了,皇上整天朝政那么忙,哪里有空顾她们?” 第七十三章:执笔练字 “这倒是实话,皇上最近忙的很,临近过年可有的忙。”姚楚汐说。 蒋六听到这有些不忿的说“小主您可不知道,那邓才人出言不逊的提了您,说什么皇上朝政忙归忙,却整天到映雪阁看您。” 落雪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咱小主是什么人?她如何跟小主比?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蒋六附和着说“谁说不是?那班采女还出言不逊的说出了要搬到映雪阁的话。” 落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她与纪总管说可没用,跟皇上提去啊,皇上若是同意了那咱小主一句二话都没有,整个映雪阁的人全欢迎她!” 姚楚汐只淡淡的笑了笑,一语不发的用着早膳。 午膳时辰还没到,婉墨阁的事就发酵的更厉害了。 那邓才人照了镜子说自己破相了,带着宫女到班采女住处给她好顿骂,那模样活像个乡村里的老妇。 班采女也没惯着她,有什么扔什么给她们砸了出来。 纪凌海只得又去了趟婉墨阁,暂时把两人禁足在各自的住处。 本来早上的事还没那么多人知道,可这么一闹,整个后苑连带着后宫人尽皆知。 看热闹的一大堆,很多人不顾着往日姐妹的情分,全拉帮结伙的到婉墨阁门前晃悠,就好像平时的姐姐妹妹都白叫了一样。 本来落雪她们也想去凑个热闹的,却被姚楚汐拦了下来。不仅是姚楚汐,韩尚宫也不同意她们去。 “人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你一个宫女去看热闹算什么体统?” 落雪只得嘟着嘴,回去伺候主子了。 蒋六去取午膳时,特意绕了远去婉墨阁门前儿走了一趟,那殿中的两个女子还在扯着嗓子叫骂,尽管不在一个屋子里,也挡不住两人的怒火。 此时婉墨阁门前儿的人还没散,蒋六看见几个眼熟的,像罗美人曹美人,夏才人贾才人,李采女周采女。 自打上次常铭阁赵才人小产后被禁足的事发生,这还是蒋六第一次见李采女。 赵才人被禁足,李采女的日子也不好过,差不多永远失去了得宠的可能,内宫监也敢在明面儿上克扣她。 这次看见她,倒还向以前一样,基本没怎么变,这会儿她正在婉墨阁门口,打算再往前头挤一挤。 蒋六对她没什么好感,看着这帮人挤在婉墨阁门前叽叽喳喳的,自己到司膳房取膳了。 袁绍佞看他来了,笑呵呵的走过去与他交谈,说皇上早上命他给姚美人弄早膳,特意吩咐说做的精致可口些。 蒋六也笑了笑“主子得皇上喜爱,那是主子的福气,袁总管您就辛苦些了。” “那是自然。”袁绍佞摆了摆手“喝点水吧,这儿做了些新点心,一会儿你尝尝。” “谢总管。”蒋六接了袁绍佞递过的水碗,挨着墙坐在凳子上。 “蒋六你听说没,后苑婉墨阁的事儿?”袁绍佞问。 蒋六一听这话来了劲“总管您这话是问对人了。” 袁绍佞把手上的活计递给徒弟做,从桌子下抽出个凳子坐下。 “听说是邓才人养了只猫,约莫养了一年多了,这阵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班采女逗它时被它挠了,然而邓才人却一点道歉的心思都没有,自以为位分比她高出言不逊,才真正惹怒了班采女,两人打起来了,谁也没捞着好果子吃。”蒋六简短的说着。 “你啊。”袁绍佞眯着眼睛笑着,手指虚点了两下蒋六,把他面前的水碗又朝他推了推“你知道的还是没我多。” “哦?”蒋六问“袁总管知道别的?” 袁绍佞点了点头“她俩一直不对付,去年邓才人到太和殿伴过驾,就那一次,后来再也没被皇上传召过。” “那干班采女何事?” 袁绍佞又笑了笑“不知道了吧?那班采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想,她明知位分不比邓才人高,怎么敢与她动手?” “总管说的是。”蒋六应和着说。 袁绍佞接着说“班采女进宫已经五六年了,以前也承过宠,但时候不长,就那一阵。后来邓才人进宫与她分到一块儿住,她看见比她年轻漂亮的自然心生妒火,又是东殿西殿一块儿住着,想使点绊子自然不是难事。” “可她使没使绊子,总管您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不知道。”袁绍佞接着说“邓才人第二次去太和殿伴驾时,莫名其妙的在龙床上闹了肚子,若不是宫人及时给她送回婉墨阁,指不定怎么恶心着皇上呢。” 蒋六边听着边点着头。 “后来有人怀疑是我们司膳房做的吃食不善,害的邓才人闹肚子,但别人不清楚可我清楚,邓才人到太和殿伴驾我哪里敢给她做不好的吃食?” “您说的对。” “那时候我暗中调查过,去太和殿之前班采女进过邓才人的房间,若不是司膳房的失职,也就只有她了。” 原来她俩这矛盾要追述到一年前说起。班采女眼红邓才人承宠,在她的吃食中下了会闹肚子的泻药,害的邓才人再没承宠的可能。 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这手段都能想出来。 蒋六深深的叹了口气,拎着做好的午膳回映雪阁。 到映雪阁没一会儿皇上也到了,看样子他是为了来映雪阁用午膳。 这时候天已经比早上暖和些了,太阳升起来照在身上总是比平时热乎。 皇上下了御辗,姚楚汐扶着落雨的手从东殿出来,韩尚宫也跟着从东殿出来。 “快进去吧,外面起风了。”皇上携了姚楚汐的手说。 今天皇上穿的是青灰色的长袍,外面一身黛色的斗篷,脚下一双厚底棉靴,鞋面上绣着金龙,一看便知是平常人穿不得的款式。 “这会儿阳光正好,臣妾练字练的有点儿乏,正想着走一走呢,您就来了。”姚楚汐扬起小脸看着他说。 看她现在心情还不错,皇上也算是放下了心。 进了屋后,进入眼帘的是方桌上的几张字帖,还有几只毛笔凌乱的放在桌面上,看样子方才有好几人在这儿练字。 姚楚汐注意到皇上正看着桌面上的字帖,马上慌张了起来“皇上...臣妾写字不好看,就想着练一练,这会儿还没收拾呢。” 她边说边走向方桌,打算收拾一下。 而皇上此刻来了兴致,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的手“你不是说你练吗?怎的四只毛笔?” 姚楚汐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韩尚宫,慢悠悠的说“落雨落雪不认识几个字,以前臣妾教过她们一点,奈何臣妾会的也不多。” 皇上坐在了矮榻上,安静的看着姚楚汐。 她继续说“韩尚宫会的多,臣妾想着让她教一教落雨她们,谁知这一教自己却来了兴致,也和她们一起练了。” 皇上扯过了一本字帖,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字写得不算好看,但是怎么说呢,不丑,很平常,笔尖落笔比较轻,明显是没写过几年的字,手腕和手指没多大的力气。 另一本字帖上面的字迹清秀,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的字。 “这是韩尚宫的?”皇上问。 姚楚汐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力全在皇上手上那本自己的字帖。 皇上又看向另外两本字帖,那字迹怎么形容呢?皇上皱着眉头看了许久,只能说是横不平竖不直,有好几个笔画多的字都糊在了一起,黑乎乎的一片,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字。 “这两本是落雨她们的,其实臣妾看着她们写字还不错,只是得常练练。”姚楚汐替她们解释道。 皇上点了点头,把姚楚汐的那本字帖放在了桌面上,看向落雨“摆膳吧。” 落雨答应了一声,带着人马上收拾了桌面上的字帖和毛笔,麻利的摆好了午膳。 用过膳后,皇上又让落雨取来了字帖。 “皇上,您这是?”姚楚汐有些不解的问。 “你不是想练字吗?”皇上拿起了毛笔,轻轻蘸了蘸墨水“朕打小练字,字迹应该不比韩尚宫差,来,朕教你。” 姚楚汐坐到了皇上身边,接过了皇上递她的毛笔。 “这手指位置不对。”皇上一手从姚楚汐身后绕过来,一手在姚楚汐面前,两只手轻轻指导着她手指的姿势。 姚楚汐感觉自己红了脸,左手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怎么?”皇上低头看她“热了?” “没...”姚楚汐马上把左手放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毛笔上。 “这首诗是朕小时学的,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姚楚汐被皇上一句话带偏了思绪,余光偷看着皇上。 他的下巴正抵在姚楚汐肩上,眼神专注的看着桌面上的字帖。 姚楚汐的手嫩嫩的,小小的,皇上一只手包裹住她的小手正好。 只写了两张字帖,姚楚汐就觉得手腕酸麻,与韩尚宫教她时完全不一样。 她几乎是瘫在了皇上的怀里。 而皇上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身上,闻着由她身上传来的清香。 她从不熏香,皇上仔细闻着,好像是她自己的体香。 第七十四章:三盘点心 以前别人来伴驾时,恨不得身上香死人,而她不同,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即使皇上清楚她来伴驾时身上的香不来自于她本身,也没觉得厌恶。 除了第一次伴驾时,邱尚宫给她弄了一身香以外,剩下的几次皇上并没觉得她有什么故意的举动,体香都是从内而外散发着的,软软的清清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皇上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放下了帝王的架子,正伏在她的背上,贪婪的享受着她带来的好。 “皇上,痒。”姚楚汐小声的说。皇上轻轻咳了咳,眼神在屋里不着痕迹的巡视了一圈,确定了没人注意他后才慢慢松开了怀里的人。 “你方才说乏了,朕陪你出去走走?” 姚楚汐听完很开心,不住的点头。 落雨看皇上与主子的意思,马上拿着衣裳斗篷过来,里一圈外一圈的给姚楚汐包了个严实。 严实到,皇上看见她这副模样后,没憋住笑出声来。 冬天的衣裳本就厚重,落雨又多给主子套了两层,收尾时穿上一件坎肩,外面再套上一件长衫,最后又穿上了件厚斗篷。 “我现在可真像雪人。”姚楚汐照着镜子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后自嘲的说。 再看落雨一脸严肃的表情,好像少穿一层就会冻掉一块肉一样,姚楚汐也只得穿着这身去见皇上了。 皇上拉着她出映雪阁时,心中总想着,自己好像牵着个肉包子,白白胖胖的那种。 他害怕心事被她发现,微微侧身看了看她,发现她正看着自己。 “皇上,上暖轿吧?”姚楚汐问。 “嗯,上。”皇上刚要上轿,一只脚已经跨了上去,顿了顿又下来了“朕说要陪着姚美人走走,谁让传轿辗了?” 潘振安这边猫着腰走过来,一脸的惊恐“皇上恕罪!” 姚楚汐怕皇上迁怒潘振安,忙出声“皇上,是臣妾担心您冻着,才让潘公公传了暖轿,请您息怒。” “你误会了。”皇上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些“真没生气。” 姚楚汐轻轻笑了笑,看潘振安正满眼感恩的看着自己。 御辗被撤了下去,皇上牵着姚楚汐慢悠悠的在宫道上走。 两人走了很远,但谁也没觉得累和乏,皇上担心累着姚楚汐,特意把脚步放慢很多。 而姚楚汐也努力跟紧皇上。 潘振安与落雨跟在两人身后,在他们身后是一群宫人自站成排跟在后头。 这么一条长龙,走到哪儿都是吸引人的。 何况为首的是皇上,是那个万里山河唯一的帝王。 路过百花阁门前时,众人看见了罗美人,她慌慌张张的从门里走出来,一转身跪在了地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有何事?”皇上问。 罗美人抬起头看皇上,余光瞧见了姚美人正看着自己。 她有种被灼伤的感觉,好像在姚美人面前抬不起头一样。 “回皇上,臣妾不知您正在宫道上,想着与宫女一块儿走走消食,请皇上恕罪。” “想走就走,何来的恕罪一说?”皇上语气冷冷的说。 罗美人又抬起头看他“臣妾以为碍了您与姚美人赏景,还请皇上饶恕。” 皇上听完这话多看了她一眼,嘴巴不留情的说“既然你觉得碍了朕赏景,那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罗美人以为皇上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心中正激动。 谁成想皇上说,让她就这么跪着,若跪不住回殿里也没人管,认错就要有个认错的态度不是? 眼看着皇上牵着姚美人走远,罗美人的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裙,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就真比不上那个姚美人?她有什么好的勾了皇上?生的美?可罗美人从没觉得自己哪里差,更不比她丑。 冬天的风吹来都是冷的,像刀子一样割的她的手生疼。 “罗美人,您还跪吗?不如进殿去?”段奎说。 罗美人心中清楚,段奎是皇上留在这儿看着她的,虽然说她可以随时可以进殿,但归根结底还是想让她拿个认错的态度出来。 然而皇上想让她认得错与她自以为的错不同,皇上只是厌恶她故意争宠,在皇上面前演那些楚楚可怜的戏码,往大了说就是欺君。 她一咬牙,跪就跪,也好让皇上看一看,心疼一下。 两人继续走着,许是风吹的手疼,皇上松开了姚楚汐,回头从落雨手里拿过了手炉让姚楚汐捧着。 “别冻伤了手。” 姚楚汐接过手炉后顿了顿“那您呢?” “朕不冷,朕担心你冷。”皇上又把她的斗篷好好整理了一下。 确实是不太冷,只要是裹着衣裳的地方,基本都冒了细汗,唯一觉得冷的地方也就是脸了。 冬天的风硬生生的,吹的脸疼。 “这风大,皇上要不让罗美人回殿里?”姚楚汐小心翼翼的问。 皇上看了她一眼,嘴角轻笑着说“无妨,她这会儿应该是回去了。” 实在是应了皇上的话,也就半柱香的时辰,罗美人说什么也撑不住了,叫嚷着自己的宫女子易和子礼,最后是两个宫女合力给她架起来的。进了殿里后罗美人的鼻涕都流了老长,冷风吹的她额头都红了,哆哆嗦嗦的捧着手炉烤着炭盆盖着棉被,连喝了三杯热水才作罢。 皇上不会骗人,更不愿意骗她,是他注意到了段奎回来,才知道罗美人已经回百花阁了。 走的这一趟姚楚汐没觉得怎么,倒是后苑里的其他人,一个个都好像家里失火一样,恨不得蹦的老高。 秋韵阁里传出了摔盘子摔杯子的声音,除了摔打声,还有夏才人喊叫的声音。 与夏才人同住的宋才人也不是不生气,她只是习惯把气憋在肚子里,此刻的她正躲在自己殿里的门口,细细听着夏才人在隔壁屋叫骂。 浣清阁的杨才人与周采女出来消食时碰到了皇上与姚美人,只得乖乖在一旁请安,而皇上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径直走过去了。 她们若知道事情详情的话,估计会感谢皇上的。 因为皇上差点就把她们与罗美人归为了一类人,以为她俩也是冲着争宠来的。 若不是怕姚楚汐心里不舒服,他差点就下令让杨才人与周宝林一块儿跪着了。 回到浣清阁的路上,两人明显都不太开心,明明去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回来就变了样儿。 嘴上虽然都不说,但全部心知肚明的知道。 皇上和姚楚汐回到映雪阁后又练了会儿字。 他们这次没写古诗,而是写了她的名字,姚楚汐三个字,在宣纸上出现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整整写满了五张。 皇上让潘振安把这几张宣纸收好,算是留着以后姚美人练字练好了以后看的。 看她以前的字有多么丑?姚楚汐反正心里是这么想的。 茶房的点心做好了,落霜端了进来,身后跟着落霞端着果羹。 果羹可是这个时候不长有的吃食,就连太和殿也不是每天都吃。 当然,姚楚汐平时也不会舍得吃的,十天半月的能想一回,也就是尝尝味儿,或者水果快过新鲜劲儿了,才狠的下心吃。 她自己虽然不常吃,却常东送西送,什么无忧阁的萧美人那,桂霜阁的鞠美人那,还有东宫德妃娘娘的凝寿宫,她都送过。 倒不是德妃吃不起那一碗果羹,而是冲着份心意,那心意是姚楚汐自己个儿都舍不得的心意,岂不是比什么都重要? 皇上这次来顺带着带来了些新鲜的水果,让段奎送去茶房制成了果羹端上来。 在果羹之前先上桌的是三小盘点心。 一盘是紫芋烙,软软的糯糯的,又香又甜,姚楚汐想应该是把芋头蒸熟杵成芋泥做的。 第二盘是山药糕,比起紫芋烙这山药糕不太多,也就够两个人一人两块吃。 最后一盘是几张正方形的酥饼,里面的馅是熬完的桂花糖兑了蜂蜜做的,面皮酥脆爽口,馅料香甜美味,姚楚汐简直不能更喜欢。 就这么一勺果羹一口点心的吃着,没一会儿三盘点心全进了肚,皇上吃的都没她多。 一直到过了用晚膳的时辰,皇上才命人传膳。 司膳房不敢耽搁,怕太晚了吃饭会积食,所以紧赶慢赶着做好了菜品装进食盒。 这次来取膳的是蒋六和段奎,还带着小勇子,拎着个灯笼出来。 晚上有些冷,凉风嗖嗖的好像要把人吹透一样,蒋六边走边用手搓着后脖颈,不时还用嘴朝手里吹热气。 到了司膳房以后,袁绍佞招待他们坐下,又让徒弟给倒了水,还上了盘点心。 放在以前,蒋六哪里敢想这样的事儿?袁总管能看得上他? 现在不同的不是他有多么多么厉害,而是自家主子得宠,袁总管才能连带着高看他一眼,所以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袁绍佞包了一笼屉的菜卷和包子,最外面的一圈全部是菜卷,而里面摆着的都是小巧玲珑的包子,有虾仁馅的,蟹肉馅的,还有香菇和鱼泥馅的。 第七十五章:菜卷汤面 菜卷是用不同的蔬菜切成宽片包成的,袁绍佞这次包的有白菜卷,萝卜卷,和红薯卷紫薯卷。白菜卷中包着的是咸香的火腿丝,萝卜卷中包着的是熏烤好的肉片, 至于红薯和紫薯里,包着的是芋泥,吃起来又软又甜。 这个笼屉比平时的要大,因为里面的吃食多,又担心路上冷怕给吹凉,所以只得把笼屉端过去,袁绍佞说不用段奎做这事,就指派自己的徒弟带着两个打杂的端过去了。 蒋六他们也没闲着,自家主子说想吃些面食,袁绍佞又给煮了碗面,做了两道菜一荤一素,由蒋六和小勇子拎着一起回了映雪阁。 吃食上桌时,姚楚汐的眼神里仿佛冒着光。 “袁总管手艺特别棒,皇上可尝过他做的面?” 皇上看了一眼面,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但也应和道“尝过,味道不错。” “臣妾很喜欢吃。” 姚楚汐说。 落雨拿了两个大碗过来,把面挑进了碗里,又往上淋了汤汁。 这汤汁可不是闹着玩的,给皇上入嘴的东西必须是慎重再慎重。 所以这汤汁都是拿骨头熬出来的,加上笋丝和香菇,再少搁点鸡胸肉丝,调料也不必放太多,保持汤汁的鲜美才是主要。 皇上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但总归是山珍海味吃惯了,没觉得哪里特殊。 看姚楚汐吃的很香,他也试探性的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行,又夹了一大口吃。 “去拿点辣椒油和醋来。” 姚楚汐说。 “奴婢给备好了。” 落雨说着就端着调料盘进来,里面是一小罐辣椒油和醋。 皇上看她用勺子舀了些辣椒油在面里,又倒了点儿醋,因为自己没那么吃过,所以他下意识的尝了一口姚楚汐的面。 这面说实在话味道真不错,面条入口筋道,汤汁味道鲜美,再加上醋和辣椒油一辣一酸,皇上竟觉得很好吃。 他自己都震惊了,以前也没觉得这面有什么稀奇的。 可能这面一直都不稀奇,只不过是身旁有她陪着,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自己也舀了些辣椒油,学着姚楚汐倒了点醋进去,姚楚汐还嘱咐着说“别倒太多,小心酸。” 对皇上这个有样学样的模样,潘振安也是很欣慰,总归是到了映雪阁皇上才真正能放松下来,他自己也不至于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 吃了两口面后,姚楚汐用筷子夹了个白菜卷放在盘子里,等皇上再看时已经被吃光了。 他心中不免寻思着,下午的点心她用的比自己还多,怎的这会儿比自己还饿? 他也跟着夹了个白菜卷,还学着她蘸了蘸碗碟里的辣椒油。 咸香的火腿加上辣椒油,味道的确不错,而白菜片中和了两者味道的偏激,吃起来刚刚好。 伺候皇上的人,哪里敢给他吃辣的酸的?他们无论干嘛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算是潘振安也没提过什么蘸醋加辣椒油的话。 没人提过,皇上就以为世上的食物都是那个味道,平淡没滋味 。 只有跟姚楚汐同桌用膳时,皇上才觉得吃食好吃,才把注意力放在每顿她点的菜品上。 吃饱喝足后,两人洗了手洗了脸,皇上坐在床上看书,而姚楚汐在梳妆台前卸首饰。 宫里的女子大多都以为珠翠满头好看,恨不得把所有珠钗步摇都插在头发上。皇上觉得,她们要么是觉得美,要么是提现自己位分高,却实在不怎么顺眼。 而姚楚汐不同的是,她现在很受宠,这个是皇上自己做的肯定,可她整天只戴那一两只珠钗,或者只有一根步摇插在头上,自己赏 她的那些首饰很少很少见她戴,耳环也就是那几对,基本都是长长的挂坠,坠着一块不大的青玉或珍珠。 与她的口味不同,在打扮上她素净自然,不酸不辣,却比别的女子耐看的多。 皇上虽然拿着本书,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姚楚汐身上。姚楚汐是背对着皇上坐在凳子上的,可面前的铜镜却映出了她的脸,皇上一直注视着,好一会儿没缓过来神。 落雨替她摘了个耳环,她自己小心的摘掉了另一只,一对耳环放在了桌面上,看样子打算明显继续戴。 挽着的发鬓被打开,此时的她披散着头发,柔顺发丝像是瀑布一般遮住了她的背,借着烛光看,那头发上好像闪烁着光泽。 落雨取了梳子来,自上到下的给她梳着头,不知是她平时不乱动的缘故还是什么,头发特殊的顺滑,落雨用梳子梳头时一直很顺畅 。 接着她慢慢的站起身来,皇上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书上。 “方才臣妾见您就看这页,这页讲的是什么,能让您看的这么入迷?” 姚楚汐走过来问。 皇上轻轻咳了咳,像是在掩饰自己一样“你过来,朕讲给你听。” 姚楚汐听话的依偎在他身旁,落雨也识趣的带上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虽然说暂时不用她伺候,但落雨可一点也不敢放松,到下屋询问了一句洗脚水有没有烧好。 过了一会儿,她捧着洗脚水进来, 很明显皇上还没讲完,自家主子也在身旁安静的听着。 她蹲在地上替皇上褪了鞋袜,给皇上洗起了脚。 皇上也十分配合, 即使嘴上与姚楚汐说着话,抬腿伸脚的倒什么也没耽误。 给皇上洗脚的水里泡了很多的药草,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洗好脚后落雨端着水盆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端进来一盆,开始给自家主子洗脚。 因为自家主子的脚上有伤,所以最近不是天天洗,但皇上今天在,总归要尊重他。 洗过脚后,落雨把床帐子散开,端着水盆带上门出去了。 今天是落雪带着落霞守夜,她有些不放心,所以准备晚些回去睡觉。 皇上继续给姚楚汐讲着书上所写,一直讲到蜡烛烧了一大半才停,这期间潘振安也一直在门外守着,不敢怠慢。 中间他进去过一次,询问皇上要不要就寝,而皇上只是摆了摆手,于是他倒了杯水给皇上就出去了。 屋里没了皇上说话的声音,潘振安也就不敢听了,赶快离开了殿里。 在睡下之前皇上与姚楚汐相对而坐,皇上注意到了她脚底的伤。 他轻轻抚摸着已经快好了的伤口,微微皱着眉头“还疼吗?” “皇上...痒...”姚楚汐往回收了收脚“已经不疼了。” 皇上没说什么,搂过她的肩膀躺在了床上“夜深了,就寝吧。” 姚楚汐轻轻的把手搭在皇上的肩上,在月光的照射下偷看着皇上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不卷而翘,是很多女子做梦都想要得到的。 此刻他闭着眼,均匀的呼吸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五官轮廓分明,仿佛是画里的美男子,从画里走出来了一样。 正看的入迷,皇上突然睁开了眼睛,头朝向她偏了偏“看什么呢?” “没...”姚楚汐慌乱的转过身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您怎么还没睡?” 皇上笑了笑,伸出胳膊把她揽在了怀里,宠溺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咱们一起睡吧。” 在黑暗中,姚楚汐偷偷笑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笑的不知不觉,却不知皇上也正笑着。 第二天皇上又有早朝,起早走了,早膳依旧是换了花样的摆在方桌上。 姚楚汐起床后最先问道“皇上用了早膳没?” 落霜答“皇上没吃太多,就喝了碗粥,好像还打赏袁总管来着。” 这不免让姚楚汐有些好奇,什么粥能让皇上啧啧称奇,还打赏了袁总管? 由落霜扶着,她走到前屋来,离的正远呢就闻到了香味。 那粥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粥,只不过是普通的白米粥,里面有两个煮熟的鸡蛋,方桌面上的蛋壳证明皇上吃了一个。 早晨喝粥最是养胃,估计皇上是冲着这个才打赏袁总管的吧。姚楚汐心想,接过了落霜盛好的粥。 早膳除了粥还有一盘红梅珠香,算算日子姚楚汐已经挺久没吃了。红梅珠香的旁边有一碗红枣羹,很明显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红枣羹很甜,糯糯的,姚楚汐把一小碗都吃光了。 皇上嘱咐落霜她们说,今天不会到映雪阁了,所以姚楚汐自然要找些事做。 她翻出了平时练字的字帖,发现字帖下垫着几张纸折。 打开纸折后,姚楚汐简单扫了一眼。 “林婕妤过生辰?怎么没人告诉我?” 落霜过来答“回小主,这是聚宁宫昨天送来的,那时候皇上在,奴婢们也不好声张,就放在那想着今天禀告小主。” 姚楚汐重新看了一眼纸上所写,又抬起头想了一会儿“聚宁宫在哪来着?” “小主您是想去?”落霜问。 不是她不想让自家主子去赴宴,实在是那个地方去不得。 之前在御花园,何婕妤与林婕妤折辱自家主子的事,落雨可同她讲过。何婕妤为人刁钻,主子可与她见不得面,再说,那林婕妤可是生了芸媱公主的人,说白了就是有了个靠山,主子若是真去了不是找吃亏吗? 第七十六章:婕妤生辰 但落霜不能把这些利弊全讲出来。 “你去西殿把韩尚宫请来,我听听她的意见。” “是,小主。” 落霜脚步挺快,赶着就回来了,与她一块儿回来的还有韩尚宫。 姚楚汐没说废话,直接把折子递给她看。 “林婕妤?”韩尚宫抬起头看了眼自家主子,又低头瞅瞅折子“小主您是担心林婕妤?” “我瞧着那林婕妤说话做事还行,倒是那何婕妤,我不是很想见。”姚楚汐说。 韩尚宫无奈的笑了笑“何婕妤说话不中听,奴婢知道,但她这个人有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心里头搁不住事,除非有那个胆子与您在明面儿上撕破脸,否则她是不会针对您的。” 姚楚汐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您说的有理。” “至于那个林婕妤,奴婢就不敢妄言了,她长居宫中自然见多识广,懂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不得,更知道什么话说出口会惹人嫌又不会被挑出错,在这儿奴婢只告诉您一句,别被林婕妤的表面功夫给骗了。” 韩尚宫的意思是让她去,但是留着点儿心眼。姚楚汐听懂了,但还是没决定要不要去。 林婕妤的生辰就在后天,姚楚汐若再不定下来,估计就迟了。 想着林婕妤比自己位分高,忽略不得,到时候再反咬自己一口。 “那还请韩尚宫替我准备,后天我到聚宁宫参加林婕妤的生辰宴。” “是,小主。” 落霜实在想不通,自家主子为什么一定要去聚宁宫?明知道以林婕妤为首的主子娘娘们大多都看她不顺眼,甚至都准备着出言挖苦她,为什么还要去呢? 这只是落霜想的,她可不敢乱说乱问,更不敢跟主子和韩尚宫提。 转眼到了林婕妤过生辰的日子,姚楚汐早早的起了床,在梳妆台前忙活着。 像是准备上战场的战士一样,姚楚汐整整忙活了一早。 她没那个想通过打扮盖过别人的心,只是担心那些个视她为眼中钉的女子看她的穿戴拿话头挑她刺。 韩尚宫为她挑了一身浅藕荷色的衣裳,裙子是暗花的,裙摆处绣了两圈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显得大方又简单,不至于压她们一头。头饰她只带了一只双坠白玉的步摇,耳朵上戴着的是一对珍珠耳环,看着很平淡但不至于被挑出错来。 那么多的首饰,姚楚汐带着落雨几个挑挑拣拣一早上,也没定下戴哪个不戴哪个,最后还是韩尚宫一句话,定下了珍珠。 落雨担心主子冷,又在宫装外给她套了件杏红色的外衫,最后穿上了厚厚的滑面斗篷。 除了衣裳首饰,就连鞋都令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选定了杏红色绣白梅的厚底鞋子。 韩尚宫从库房回来,递给了落雨一个礼盒,姚楚汐知道,那是送给林婕妤的。 “我看看。” 落雨把礼盒递给了主子。 这盒子是木质的,刷上了绛色的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盒子盖上雕着两朵花儿,一朵正含苞待放,一朵开的正好。在两朵花中间,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贺礼明细,还有把礼送出去的地方和送礼的人。 姚楚汐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层金黄色的布,掀开那层布,是一个手臂粗脚掌高的瓶子。 姚楚汐对这个瓶子有印象。好像是之前内宫监派人送来的,说是用好材料做的,具体是什么姚楚汐也没问。 这种东西映雪阁多的是,还不如拿去送人了。倒不是说这瓶子廉价,而是内宫监几乎隔两天就送一趟,映雪阁都快被好物塞满了,也就送礼能送出去一点儿。 “小主,无忧阁的萧美人来了,在门口等着您呢。”蒋六在门外说。 “知道了。”落雨隔着门说了一句,听外面没再回答,就知道蒋六走了。 “小主,萧美人来了,是不是林婕妤也给萧美人那递了帖子?”落雨问。 姚楚汐拿好了手炉,确定都收拾好了,正准备出门“萧姐姐也去?” 她想起了那日在御花园,林婕妤与何婕妤两人刁难萧美人的场景,虽是冲着她姚楚汐去的,但总归是连累了萧美人。 “听蒋六说是。” “知道了,走吧。” 刚出东殿门,姚楚汐就看见萧美人的轿辗停在大门外。 “怎么不进去坐坐?外面可冷呢。”姚楚汐说。 萧美人下了轿,精神明显不大好“听蒋六说妹妹就快了,也不好进去扰着妹妹,这也没等一会儿,妹妹就出来了。” 姚楚汐注意到萧美人身后的宫女蓉儿手中捧着个盒子,便知是要送给林婕妤的。 “姐姐可否让妹妹看一看准备送给林姐姐的礼物?” “当然可以。”萧美人微微侧身,那蓉儿就捧着盒子过来了。 由她捧着,落雨打开了盖子。 里面只有一对镯子,说是玉又不通透,说不值钱吧又值几个钱,一看便知是个堆在库房的物件,根本戴不得身。 想来萧美人现今落魄,也实在没什么可送的,才带了这对镯子来。 本来挺大个盒子,里面却轻飘飘的。 姚楚汐对萧美人含笑说“妹妹这前几日刚得了一对络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用玉珠子穿的,打络子的绳是红绳,总归是适合送礼,不能白白浪费了,妹妹赠予姐姐可好?” 萧美人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好拿妹妹的东西呢?无妨,这对镯子也算是我的心意了,想来林婕妤也看不上,送不送都无碍的。” “姐姐可别客气,妹妹的东西就是姐姐的,不然这声姐姐岂不是白叫了?”姚楚汐回头示意落雨把落子拿来。 两人上轿后走了许久,手炉里的炭都烧没了才到。 姚楚汐先下的轿,落雨快走几步掀起了挡帘,稳稳的扶住了自家主子。 萧美人慢她一点,这时候刚从轿里出来。 姚楚汐是第一次到聚宁宫。本来映雪阁已经算很好的了,可眼下看见聚宁宫,怕不是比映雪阁好上几倍不止。 宫门前站着两个太监,脸上都带着笑意,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今年新做刚上身儿的。 落雨走过去和其中一个太监报了主子品阶,听到是姚美人,他们就放两位美人进去了。 她们俩估计是这里品阶最小的,因为眼下还没有人来。 什么才人采女应该都没收到帖子,想来林婕妤也不会跟哪个才人采女有交情。 从门外进来个宫女,为她们俩指路,还给安排了座位。 两人座位是挨在一起的,都在最后方,姚楚汐记得之前德妃娘娘过生辰时她就坐在那。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来了人,姚楚汐还见到了许婕妤。 许婕妤看见她先是愣住了,接着尴尬的笑了笑。 姚楚汐也回了个微笑。 她看见许婕妤手下的宫女素红把一个礼盒递给了聚宁宫的宫女,那盒子大小装的像是个花瓶之类的。 以前许婕妤与她同住云烟阁时也没多好,就算是整天见面也没说过几句话,真正熟络起来还是在许婕妤得宠以后,她经常找姚楚汐说话儿,大多说的都是皇上,话里炫耀的成分居多。 那时候她一定没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的皇上有一天会被对面这个女子抢走。 许婕妤刚入座,外面又来了人。 这人姚楚汐认得,是上次德妃过生辰时来过的高顺仪。 与上次见面差不多,高顺仪还是那个样子,感觉看见她跟看见母亲了一样,倒是没多‘老’,只是看着不舒服。 今天她穿的是褚色的长裙,头上一只八宝玲珑簪,看样子价值不菲。 她看见姚楚汐倒没有许婕妤那般尴尬,甚至还主动走过来与姚楚汐交谈。 “妹妹近日身子可好?” “谢姐姐关心。”想着是第一次与高顺仪说话,把捏着小心一点儿也不敢放松,连喘气都不敢使大了劲“嫔妾身子还成,倒是姐姐您,近日天又凉了,您可要注意身子。” “妹妹倒是会关心人。”高顺仪笑了笑,回了位置。 在高顺仪后头来的是谢美人,要不是萧美人提醒着,姚楚汐还真不知道谢美人长什么模样。 她没那个看脸识人的本事。后宫美人本就多,若要一个个都记住,那得是什么脑袋?姚楚汐在这事儿上贪了懒,以为会一直在后苑生活。 谢美人进来以后倒是没与姚楚汐说什么,不过入了坐后就总时不时的往后面看。她的座位也在偏后方,姚楚汐的斜对个。 姚楚汐注意到了她送的礼物,是好大一盆盆景,估计是因为来时冻伤了,此刻正蔫吧着,估计得缓好一阵。 陆陆续续姜昭仪何婕妤和庆妃都到了,没过一会儿林婕妤与德妃也一起进来了。 林婕妤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奶娘,她怀里抱着的那个身穿杏红色衣裳的小女孩,估计就是芸媱公主了吧。 林婕妤今天穿的特别亮堂,一身海棠红的长裙,外面一件金绒的坎肩,毛绒绒的泛着金光,简直是把身边的德妃给比了下去。 第七十七章:冷嘲热讽 德妃与庆妃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与姚楚汐相隔甚远,不过姚楚汐注意到刚进来时德妃冲着自己笑了笑。 芸媱公主也分了个吃饭的地儿,不过她年纪小,还正需要人喂,姚楚汐想她可能呆一会儿就走。 饭菜还没上时,林婕妤先说起了话。 “万分感激各位姐妹来聚宁宫参加生辰宴,说是生辰宴,其实就是各位来捧个场,这进宫也几年了,过一年就老了一岁,我是真心不想过,但借着这个机会,总归得和各位姐妹聚一聚是不是?” 底下人应和着是,姚楚汐也跟着答应。 “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妹们见谅,德妃娘娘您与妹妹我算相识的早的,还请帮妹妹招呼着。” 姚楚汐这句话听明白了,说到底就是借着生辰宴拉拢德妃来了。 庆妃坐在那现在只怕瞪红了眼,脸上也要保持笑容。 都身居妃位不说,她比德妃还多生一个皇子呢,若要真找一个管理六宫事务的自然是要找她啊,皇上怎么找德妃去了? 此刻的她用余光盯着德妃,盯着她的一瞥一笑,盯着她的所作所为。 打从进宫开始,这么多年了,虽然她也身居妃位,却一直被德妃压着。 尽管生了皇上唯一的皇子,但德妃好说歹说也是有过两个孩子的人,最后没保住皇上心疼她也是正常。 庆妃心里有些烦乱,手指头轻轻的敲着桌面。 几个宫女穿着新的宫女服,端着菜上了桌。 芸媱公主也分了些菜,但她牙还没长全,只能吃着芋头烙和肉丸子这种软糯的吃食。 林婕妤这次的安排很刻意,基本好菜都在德妃面前,连坐在德妃旁边的庆妃都没捞到什么。 姚楚汐不想寻思这种事,干脆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吃食上。 自己的桌面上有一道肥瘦均匀的红烧肉,红烧肉旁边是一道什锦汤,再往旁边看是一道四喜鸽子蛋,都不算是什么硬菜。 萧美人面前的菜就不堪入目了,只有一道清炒虾仁算肉菜,剩下的基本都是素的,零零散散的有几片肉片在里头。 姚楚汐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两块红烧肉放在了萧美人面前的碟子里,又给她的碗里舀了一碗什锦汤。 萧美人感激的冲她笑笑,心里念叨着还好与她一块来了。 这林婕妤摆明了是想羞辱她。帖子已经送去了无忧阁,若不来的话只怕会被挑理,到时候说她一句什么不明事理装腔作势的话,她可受不住。 姚楚汐只吃了两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坐在那儿听戏了。 听说这唱戏的戏班子是宫外的,皇上知道林婕妤爱听戏所以特意传来了戏班子,说到底还是宠她。 这话只是听说的,难保不是聚宁宫的人自己说自己传出去的,传来传去旁人就都以为是皇上主动传的戏班子了。 姚楚汐不喜欢听戏,觉得他们咿咿呀呀的唱不清楚,可能是自己实在是个粗人,欣赏不来。 只不过在这儿带着实在没什么可干的,菜都凉了,屋里的炭气重,弄的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就算有,在这儿她也不敢吃什么。 萧美人也没吃什么,就坐在那看戏,不时给姚楚汐讲一讲。 “萧美人会的还真不少呢。”谢美人在前头说道。 萧美人淡淡一笑,没争辩什么,假装没听见她的冷嘲热讽“就会一点罢了。” 谢美人回过头来先是看了眼姚楚汐,接着把眼神落在萧美人身上“我记得有一年你过生辰时唱的就是这场戏吧?你也是个爱戏之人哪!” “嗯。”萧美人静静的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谢美人顿了顿,继续说“那时候萧美人你还是萧昭容呢,可现在...”她装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住啊,看我说这个干什么。” “没关系。”萧美人说。 戏继续唱着,唱戏的人脸上涂抹着颜料,只能看清一对黑眼仁,姚楚汐没来由的觉得害怕。 谢美人转了回去,她身边坐着何婕妤,再往那边是姜昭仪。 前头是许婕妤和高顺仪,还留着个林婕妤的位置,不过她一直没坐,时不时的穿梭在各个位置旁,和各人说着客气话。 何婕妤明显没把心思放在戏上,经常瞟一瞟后方坐着的姚楚汐。 萧美人不敢在出声了,只能静静的看戏,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两位妹妹。”林婕妤姗姗走来,停在了姚楚汐旁边。 姚楚汐忙站起身,接着萧美人也同她一起站起身来。 “林姐姐。”姚楚汐微微欠身。 “菜怎么样?可合你们胃口?”林婕妤问。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像不敢使大了力。 “菜很合口,谢姐姐款待。”萧美人说。 林婕妤眼神飘向萧美人,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萧妹妹还是那么美,与当初没什么两样。” “这才过了多久?真是劳烦姐姐挂念着。”萧美人说。 何婕妤听了这话也转过身“萧美人还是那么伶牙俐齿,让我想起了以前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 姚楚汐余光注意着萧美人,她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坐也不是说也不是,只怕此刻做什么都是错。 “怎么不说话了?”何婕妤站起身,离萧美人又近了一步。 萧美人含笑说道“两位姐姐对嫔妾都如此挂念着,当真是姐妹情深。” 她依旧在回避着,回避一切对她不利的话。 说错一句话,就会变成*,出言折辱她几句就罢了,只怕会连累姚美人。 她轻轻喘了口气,又轻轻的呼出去,一切尽量做到最自然。 “瞧我这个做姐姐的,两位妹妹是来赴宴的,怎的都站着?快坐快坐。”林婕妤说着胳膊伸向了姚楚汐。 落雨此刻在后面捏紧了帕子,心怦怦直跳,有点儿控制不住想冲过去保护主子。 “今天是姐姐的生辰,这乱了尊卑的事嫔妾们如何做得?姐姐快去吃些好的吧。”萧美人见此情景出声说道,一边拉着姚楚汐坐好。 林婕妤有一刻黑了脸,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何婕妤。 何婕妤与她相视看了一眼,有点儿不满意的说“林婕妤在和姚美人说话,萧美人这么强行插话有些不妥吧?” “姐姐误会了。” 姚楚汐看何婕妤把矛头指向了萧美人,赶快替她解围“方才来之前萧姐姐还说呢,要嫔妾记得规矩和礼貌,说林姐姐是一个看重规矩的人,不能在林姐姐面前乱了礼数,何姐姐别动气,萧姐姐也是怕林姐姐生气。” 何婕妤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讽刺和不相信。 “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听见声音,众人回过头看,发现德妃走过来了。 “好久没见到姚妹妹和萧妹妹了,正与她们说着话儿呢,姐姐您就来了。” 林婕妤说着,走向德妃,意思是不让她靠近姚楚汐。 “原来是这样。” 德妃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姚楚汐“这戏演的正是精彩的时候,妹妹可别误了。” 林婕妤笑了笑,与德妃一起回了座位。 何婕妤虽然有些生气,但也只得坐了下来。 德妃在离开前轻轻拍了拍姚楚汐的肩,旁人看起来可能只是说话时的小动作,或者是安慰,但姚楚汐心里清楚,德妃娘娘这是在帮自己。 小孩子看不懂戏,没坐一会儿林婕妤就让芸媱公主回去了。 她的脸胖嘟嘟的,嘴巴很小巧,与林婕妤有些像。姚楚汐仔细瞧着,公主的眉眼与皇上也很像。 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若孩子还在的话,会长什么模样?能像谁多一点?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尖脸还是圆脸? 一想到这儿她心中就止不住的难过,萧美人注意到了,替她剥了两颗松子。 “这松子皮厚实的紧,真是不好剥呢。”她边说边递给了姚楚汐。 “我就吃不好这个,没想到姐姐会剥。”姚楚汐接了松子,努力不去想孩子的事。 何婕妤依旧时不时的回过头看,要么就在谢美人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眼神经常看向后头。 姚楚汐也不躲着,就大大方方的让她看。 有德妃在,林婕妤几人始终没有得逞,姚楚汐与萧美人就这么离开了聚宁宫。 两人心里都像明镜一样,知道她们会对姚楚汐冷嘲热讽,但两人谁也没捅破那层纸,让她们有机可乘。 说话做事只要避开那个点,就没什么大事,再说,德妃还在聚宁宫呢,她们不敢太放肆。 回到后苑以后,萧美人回了无忧阁,姚楚汐顺着道回了映雪阁。 方才没在聚宁宫吃多少东西,眼下有些饿。 刚回到映雪阁,迎面就看见皇上的御辗停在映雪阁门前。 姚楚汐进门时,皇上刚好从殿里出来。 “您来多久了?”姚楚汐含笑问。 皇上先是牵起了姚楚汐的手,拉着她往殿里走“刚到没一会儿,听韩尚宫说你去聚宁宫了。” 一进屋,姚楚汐看见了一个生面孔。 说是生面孔也不算,她以前见过他一次。 “奴才给姚美人请安。” 第七十八章:一匣络子 “您是?”姚楚汐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猛地想了起来“您是凤鸾殿的公公?” “谢美人还记得奴才。”丁周做了个揖。 “他叫丁周,以前朕把他放在废后身边打探消息来着。”皇上说道。 姚楚汐有些没听懂,但也跟着笑笑。 “你在聚宁宫怎么样?林婕妤她们可刁难你了?” “没,林婕妤对臣妾挺好的。”姚楚汐顿了顿说“德妃娘娘也在那,还与臣妾说了些好话呢。” 德妃有心帮她,她自然是要回报,在皇上面前替德妃美言几句正好是她能做的。 “德妃很是懂事。” “是呢。”姚楚汐答。 “丁周他见识广,朕想着伺候你正合适,也能帮着韩尚宫分担分担,所以把他送来了,你觉得怎么样?”皇上又问。 姚楚汐愣了愣,看了眼丁周,又看了看皇上“臣妾...臣妾倒是无所谓,皇上拿主意就是。” 皇上笑了笑,眼神看向丁周“那你就留在这儿吧,以后映雪阁有什么事儿朕就找你。” “是,皇上。” 丁周说完就退出去了,到了院里看见了蒋六。 “师傅?您是被拨到这儿伺候了?”蒋六脸上带着笑问。 他其实挺想让师傅来的,正好也能教他一些事。 丁周点了点头“看样子皇上是真宠爱姚美人,不然也不会让我来。” “可不,那徒弟这就给您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 “去吧。” 姚楚汐此刻正是饿的时候,韩尚宫知道她没吃多少,紧赶着让司膳房送了吃食来。 午膳没用好,这眼看着下午了也不宜吃的太多,不然晚上恐怕就吃不下了。 袁绍佞明白,加上韩尚宫的祝福,这次他做了碗混沌来。 混沌是香菇馅的,肉没放太多但都是精肉,特别瘦的那种,用蛋清抓匀了和上香菇馅,再放上点儿虾仁肉,味道别提有多鲜了。 一整碗的混沌,再添上一大碗汤汁,加上些香菜和紫菜,全进了姚楚汐的肚子。 皇上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吃完还没收回眼神。 “把这碗刷了送回去吧,看看茶房的点心做好没。”姚楚汐说完把手中的碗递给了落雪。 没过一会儿落霜端着两盘点心走了进来,一盘是金黄酥脆的小麻花,上面被零零散散的撒上了些芝麻,另一盘是软糯可口的青豆团,上面沾了些糖粉,吃起来甜滋滋的。 姚楚汐吃的挺饱,但看着这两盘点心还是有点馋。 皇上没客气,先是拿起了一块青豆团,自己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是吧?”姚楚汐坏笑着,手伸向了那盘青豆团。 皇上没做声,只不过余光一直在盯着姚楚汐,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即使拦住了她“吃那么多不怕消化不了?” “哦...”姚楚汐收回了手,嘟着嘴看着皇上。 “只许吃一块。” “臣妾谢皇上!” 林婕妤的生辰本来办的挺好的,还特意芸媱公主过来坐镇,结果皇上到最后也没来。 下午聚宁宫就收了消息,说皇上去了后苑映雪阁那。 本来过生辰应该高兴,但林婕妤却气不打一处来。想着皇上能来,结果却没来,还去了姚美人那。想着德妃能帮着自己接受自己,结果德妃理都没理她,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抛橄榄枝,德妃都没接,生辰宴散了后连句话都没说就回了凝寿宫。 实在是气人,林婕妤一直以柔弱温婉的模样示人,却不想皇上还是不理她,甚至在她过生辰时都没来看她一眼。 那皇上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呢?林婕妤一直在琢磨,却始终琢磨不透。 姚美人除了长的好看了些,剩下实在没什么她可学的,但长的好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优点,因为林婕妤从来没觉得自己丑过。 她活泼?温柔?还是古灵精怪?才让皇上那么喜欢?林婕妤把玩着手里的络子,不时用力的拽一拽,像是在发泄着心中被隐藏的很深的愤怒。 宫女景儿给她端了茶来,她一手挥到了地上。 “小主息怒。”景儿马上跪了下来。 “去把公主抱来。” 景儿答应了一声,马上把芸媱公主带了来。 芸媱公主头上一左一右扎了两个揪儿,由红绳绑成蝴蝶结,看起来又喜庆又可爱。 林婕妤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眼里流露出的除了疼爱还是凶狠。 她就是要争宠,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芸媱公主。 过生辰接了不少礼,景儿与琪儿收拾了贺礼堆在库房,一转身看见了林婕妤。 “络子是谁送的?” 琪儿简单扫了眼礼单“回小主,是后苑无忧阁的萧美人。” “她?”林婕妤翻了个白眼“她能有这么好的东西?也舍得送人?” 景儿道“可能是姚美人送的吧,奴婢看着她们两人感情不错呢。” “感情好又怎样,不过一个得宠一个依附罢了。” 晚膳时辰还没到,后苑中人就听说了这件事。 萧美人送不出手好东西,姚美人嫌她可怜帮她送了礼,妥实是含沙射影的埋汰了萧美人一顿。 络子有很多,但大多都是绳子串的,贵重能贵重到哪去?所以很少能找到拿得出手当的了贺礼的。 都知道萧美人过得不好,那络子哪来的?不就是姚美人给的吗? 一时间这话题成为了刀子,狠狠的剜着萧美人。 她以前也不是没风光过,值钱的络子也不是没见过,可眼下不一样了,她真是落魄到了极点,要不是姚楚汐经常帮着她,只怕连宫人都敢欺负她了。 皇上也听说了这事,正好在映雪阁听蒋六他们几个学的。 “哦?你给了她络子?”皇上听完这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问姚楚汐。 姚楚汐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臣妾也没想那么多...” 皇上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朕知道了。” 第二天,皇上让潘振安送了一匣子络子到聚宁宫,把开门的景儿吓了一跳,当时都没敢接。 “景儿姑娘,别看了,接着吧!”潘振安故意阴阳怪调的说。 景儿抱着那匣子进殿里时,也将林婕妤吓了一跳。 “奴才给婕妤请安!” “潘公公,您这是?”林婕妤注意到了景儿手中抱着的匣子。 “回婕妤,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还请您亲自过目。” 林婕妤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照做,打开了匣子的盖子。 当看见那一匣子的络子时,林婕妤的心咯噔一下。 “皇上说了,这些络子送给婕妤您打发晨光,希望您喜欢,还说您最好把嘴巴闭紧了,别无缘无故生出什么事端来,不然这次送来的是络子,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林婕妤手中还拿着络子,听见这话猛地往后推了两步,站定以后扶着琪儿喘了口气。 她缓了缓神,慢悠悠的说“臣妾谢皇上赏赐!” “太和殿还有的忙,奴才先告退了!”潘振安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浮沉,退了出去。 这是皇上交代他办的事,他心中也明白,无非就是吓唬吓唬林婕妤。 不是故意传出什么姚美人送萧美人络子的话吗?那皇上可不能惯着她。 姚楚汐也知道了一匣络子的事,暗自与皇上说过此事,想让他消消气,连带着别针对林婕妤。 “朕不愿你受委屈。” 皇上只说了这一句话,姚楚汐也没再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萧美人来过一趟映雪阁,与姚楚汐说了会儿话,很明显的避开了这个话题,姚楚汐也就没再提。 “妹妹这儿的点心可真好,是皇上拨过来的点心师傅吧?” 萧美人问。 姚楚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算吧,皇上主要是担心袁总管忙不过来。” 萧美人一脸明白的表情笑了笑“皇上可真疼妹妹。” 姚楚汐转头对落雨说“给萧姐姐包些精致的点心一会儿带回去。” “是,小主。” 落雨正出去,迎面碰到了丁周在与蒋六说话。 “丁公公。” 落雨行了个礼。 丁周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忙自己的。 看落雨走后,丁周继续和蒋六说着话。 “师傅,您说这事怎么处理?” “你操什么心?” 丁周问道“这是纪总管该管的事,轮也轮不到你管。” “可是...” 蒋六注意到落雨又走了回来,赶快闭上了嘴,等她进了殿里后才说“邓才人这事做的太狂了,明摆着想扒着咱小主借着咱小主往上爬,您就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咽得下也得咽!你想让皇上厌弃咱小主?皇上收拾林婕妤那是宠爱咱小主,但要是小主主动跟皇上说那就变了味儿了!”丁周顿了顿说“一会儿我去趟纪总管那,你就别操心了。” “是,师傅。” 丁周没耽搁,回到房间穿了件斗篷,孤身一人出了映雪阁。 映雪阁离纪凌海那不算远,几步路的事。 纪凌海此刻正在煮着茶哼着曲,看见丁周进来后忙站起身来“这是什么风把丁公公吹来了?” 丁周与他客气道“皇上拨我到映雪阁伺候,我也不能不尽心不是?” 第七十九章:不施脂粉 “那是自然。” 纪凌海问“公公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点事。” 丁周顿了顿“总管可知道婉墨阁的邓才人?” “邓才人?知道啊,我给她关禁闭来着。” 纪凌海边说,边倒了些热茶给丁周。 “她虽关禁闭了,手下宫人却出得了婉墨阁,这不,刚有一个宫女到映雪阁来,求姚美人帮她,还好让我拦下了。” “有这样的事?” 纪凌海问。 丁周点点头“还好是我拦住了,这要是皇上在里头,事儿可就大了!敢在宫里动手打人,不是找死呢么?” “没错没错,我给关禁闭也是避免这种打人的事再发生,却不想邓才人她一刻也闲不住!” 丁周笑了笑,示意纪凌海别生气“虽然她宫女来了,但并没见到姚美人,你先别担心。” “她都说什么了?” 丁周回想了下 “说让姚美人与皇上求情将她放出去,还说有好处了会分姚美人一些,你说有意思没?姚美人现在那么得宠用得着她给好处?” 纪凌海听见这话被逗笑了,抬起手指虚点着丁周“你呀你,嘴可真毒!” 丁周也笑笑“行了纪总管,映雪阁还有事,我得先走了,这事你看着处理。” 纪凌海让小太监送的丁周回映雪阁,路上正好遇上了萧美人的轿辗,两人客气了一番,就这么走过去了。 邓才人派自己的宫女到映雪阁找姚楚汐,以为是皇上禁的她足,说让姚楚汐帮她在皇上面前求求情,还说会分给她好处。 可笑的是那宫女直接被丁周拦了下来,连院门都没让进,两句话给挡了回去,再说什么直接由韩尚宫给轰了出去。 倒不是说故意瞒着落雨她们,而是当时屋里有客人在,总不能把这事闹大。 纪凌海眼看着事情越来越严重,再不管只怕要闹到皇上那去了,也只得出手整治。 他带着徒弟到了婉墨阁,生生架走了邓才人,以让别人耳根清净为由给她关进了妗扬阁。 妗扬阁是白宝林的住处。她之前与陈才人一起住在连春阁,后来陈才人被生生勒死,而她正是知情人,所以纪凌海将她分到了妗扬阁居住,一来是为了不让白宝林把事闹大,二来是为了后苑里清静。 班采女与邓才人的事闹的越来越大了,就算不闹了也难免有隔阂,无论如何也住不了一块儿了。 这个时候纪凌海都要考虑让谁搬出去了。 班采女虽然有很多事做的都不对,但她好歹没去搅扰姚楚汐,不像邓才人一样找不清自己的定位。 只能让邓才人搬走了,纪凌海说干就干,不顾她叫喊直接架走了她。 仔细看她还留了只鞋在殿里,可能是方才挣扎的太厉害留下的。 又过了三天,映雪阁来了位客人。 这人是姚楚汐见过的,颐和轩的姜昭仪。 要说这两人从未接触过其实也是不对的,姜昭仪曾经有一次在凝寿宫门前与蒋六说过话,请他转告姚楚汐得空了到颐和轩坐坐来着。 蒋六没把那话当回事,进了映雪阁的门就忘在脑后了,姚楚汐也就当是闲话一听一过,根本没当真,哪里记得什么去颐和轩的话。 要真是情分深也就算了,两人拢共才见过两三面,话都没说上一句,怎的就得在这大冷天儿的去她那坐坐?这话她都说的有毛病。 但今天,人家既然来了,就绝对不是装迷糊能躲得过去的,总是要出去见一面。 韩尚宫招待姜昭仪在前屋坐着,姚楚汐在屋里赶紧忙活起来。 不是她日上三竿了还在躺着,而是她今天不是太舒坦,一上午都在屋里歇着了。 落雨过来伺候她喝了杯温水,又给她更了衣。 姜昭仪看见姚楚汐出来时,她也起了身。 “嫔妾给姜昭仪请安。” “都是姐妹,客气什么?”姜昭仪抬脚两步,站定仔细瞧了瞧这位姚美人。 如果说上次林婕妤和德妃过生辰时她是仔细打扮过的,那这次就是一点没打扮的了。 她的头发并没有挽起什么发鬓,而是散散的扎着,由一根简单的钗子插在脑后。她的头上只戴了一只羊脂玉的簪子,垂下两根短短的流苏,懒散的耷拉在头上。 仔细看着她的脸,并没涂抹什么,眉毛也不像是勾画过的,就连耳环都是素素的珍珠耳环。 一身浅青色的长棉袍,旁人穿着显得又矮又囊肿,而她穿着竟出了奇的顺眼,显得她身材高挑有型。 姜昭仪想起来自己也有这样一件长棉袍,但穿在自己身上看着总是不舒服。自己明明没有姚美人矮,也不比她胖到哪去了,可就是没她顺眼。 棉袍外她只套了件青色的长褂子,前短后长的褂子穿在她身上也格外的好看,两截布料搭在她腿的两侧,显得又简单又大方。 姚楚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久久的停在自己身上,心中有些不舒坦,轻咳了一声“早应该去看姐姐的了,姐姐可别生气。” 姜昭仪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赶快坐回侧榻“妹妹说的哪里话?” 姚楚汐由落雨扶着,在矮榻上坐下。落雨又拿来了一条薄棉被还在了姚楚汐的腿上。 “妹妹这是身子不舒坦?怕冷对不对?” 姚楚汐点了点头“也不是说怕冷,前几次发烧落下病根了可能是。” 姜昭仪也笑笑说道“那妹妹可得好生保养着,别着了凉。” 她又看了看姚楚汐,说实在话,这位美人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一点也没夸大其词,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自己比她强。 “上次在凝寿宫门前看见妹妹这儿的小公公了,想着让妹妹你到姐姐那坐坐,感觉咱姐妹俩挺有缘的,也是实在等不及了,姐姐就来了。” “是妹妹的不对。”姚楚汐浅笑道“最近身子有些乏,也怪妹妹贪懒了。” “怎么能怪妹妹呢?”姜昭仪脸上堆着笑,像是奉承着姚楚汐说“妹妹现在可算是宫里头一份儿的恩宠,自然要替宫里各位姐妹伺候皇上照顾皇上,其中的辛苦自然不是别人能明白的。” 姚楚汐听出了她话里潜在的意思,避开了要点回答“没什么可辛苦的,皇上又不是小孩子,只是他偶尔抽空来映雪阁一趟罢了。” 姜昭仪又笑了笑“妹妹现在实在是得宠呢,旁人想分一点宠爱都不能够。” 这话姚楚汐没法子接,应该说什么?说自己不得宠?那传到皇上那难免会令他瞎想。说自己得宠?那不出一个下午她姚楚汐的名声就得在宫里臭大街了。 落霞端着茶房做好的点心进来,放在姜昭仪面前的方桌上,又上了杯茶。 姚楚汐接过话头说“瞧妹妹多不懂事,都唠了这么久了,茶还没上一杯。” 姜昭仪客气道“哪里,妹妹这儿的宫人都懂事的紧,我看那小公公就不错,一看就知道是妹妹您约束的好。” 这时候落霞替她倒好了茶,她就顺手接过了一杯,先闻了闻。 “闻起来不像是平时喝的茶叶,妹妹可是加了什么了?” “也没加什么,我喜欢喝香片,又往里搁了点儿干花,所以喝着格外清香些,姐姐若喜欢一会儿让宫人给姐姐带点儿回去。” 姜昭仪笑着答应了。 没坐一会儿她就离开了映雪阁,出门时回过头来又仔细瞧了瞧姚楚汐。 她今天有些不舒坦,所以看起来有些憔悴,但这一点儿也没耽误她的美,即使不上妆不打扮也绝对是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 回颐和轩的路上,姜昭仪一言不发,一只手拄着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腿上。 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皇上对自己的宠爱那么少,时间那么短。以前有皇后在的时候,她心里还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皇后使手段争的宠,只以为是皇后害的她不受宠。 可这次见到姚美人,彻彻底底的推翻了她之前的猜想。 姚美人不像是争宠的人,相反,她的身上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与她接触就能感觉到。姜昭仪就感受到了,却找不出任何的词语来形容,温柔?善良?安静?贤淑?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些词都无法形容。 倒不是说她这一次单独与姚楚汐见面就觉得她好了,只是她想知道自己输在哪,或者说是找到一个皇上宠爱姚楚汐的点。 宫里有很多人模仿着姚楚汐穿衣打扮,大到衣裳颜色和珠花首饰,小到走路姿势和吃食口味,全都被调查了个遍。 姜昭仪在林婕妤的生辰宴上也特意留意过姚楚汐吃什么,可她好像不是很爱吃什么吃食,也就独独对她面前的什锦汤上心。姜昭仪从聚宁宫回到颐和轩以后,特意在司膳房要了道什锦汤,可回去小喝了一碗后没尝出什么滋味,反倒是觉得清汤寡水的没好喝到哪去。 可她哪里知道,姚楚汐成功的带偏了皇上的口味,就连皇上都喜欢的东西,她若知道还不得成天抱盆喝? 第八十章:皇上喂药 她不算岁数大,正好是十八九的好年纪,怎的就比一个姚美人比下去了?她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揉太阳穴的力道也跟着用力了起来。 这个宫里的女人都有些各自的特点,比如林婕妤,一看便知是个柔弱的,男人一件便会生出一种保护欲。再说何婕妤,个子虽然不高却显得小巧玲珑的,性格也不沉闷,整天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高顺仪虽然面相不太好,却弹得一手好琴,姜昭仪隐约的记得,好像她厨艺也不错。 姜昭仪想一想自己,有哪里是能争的?除了面容姣好些,除了个子高挑些,好像没什么能另她争的。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一直觉得骄傲的长相和个头,再看见姚楚汐的那一刻,全被比了下去。 回了颐和轩后,姜昭仪让宫女翻出了她那件基本没怎么穿过的长棉袍,和一件与姚楚汐那件长褂子很像的衣裳。 换好衣裳后,她照着镜子呆了好久。 镜子中的人明显没有姚美人美,而且显得又胖又矮,仔细看着好像长相也变了样儿。 姜昭仪轻轻摸了摸领子,摸了摸发簪,觉得可能是妆容首饰的事,马上又吩咐宫女去打水来。 她把脸上的妆都洗掉了,又把挽着的发鬓打开,松松散散的由一根钗子插在脑后,在玲琅满目的首饰中挑了一只与姚楚汐那只很像的簪子,插在了头上。 赶快回到镜子前,可惜这两个人还是不像,姜昭仪完全不能把自己与她联系上。 她有些生气的摘下了簪子,搁在了梳妆台上。 姚楚汐这身子本来已经好了些,却因为姜昭仪这一来,反而加重了。 她头疼的厉害,落雨急的跺着脚犹豫要不要请太医。 宫里的女子名声重要的紧,若今天姜昭仪前脚刚走,后脚映雪阁就请了太医去,不出一会儿就能传出什么姚美人恃宠而骄,借着得宠要往姜昭仪身上泼脏水的话。 落雨急的不行,一半也是这个原因。 韩尚宫一直在屋里伺候着,不过自家主子还是头疼,躺在被窝里疼的一直紧闭着眼睛,嘴里哼哼呀呀的,都说不清楚了话。 “吩咐蒋六,去把太医请来。”韩尚宫小声告诉了落雨说。 她担心主子会拦着,到时候主子还得难受。 蒋六得了吩咐,与师傅丁周一块儿,准备去太医院。 这还没等出映雪阁的门儿,皇上的御辗就停到了门前。 “奴才给皇上请安!” “起吧。”皇上下了暖轿后,看了丁周一眼“你家主子怎么样了?” 丁周答“小主还成,就是今天犯了头疼病,奴才正要去请太医。” 皇上有些惊,自己先是让出了一条路“那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进了映雪阁,他忽略了宫人的请安声,直接进了姚楚汐住的里屋。 “你怎么样了?”皇上握着姚楚汐的手问。 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当看见皇上的脸时笑了笑“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这是小毛病,不碍事的,您别为了臣妾担心。” “别说话了。”皇上轻柔的替她把被子往上盖了盖“早应该传太医了,朕一猜就知道是你拦着。” 姚楚汐此时不想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皇上两只手一起,轻轻揉着姚楚汐的太阳穴,又在头部各处轻轻的敲打着。 手法很生疏,韩尚宫一看便知是第一次,但皇上乐意做,这可是后宫中其他人享受不到的。 年太医来时正好赶上了下雪,尽管紧赶着腿脚但还是慢了些。 不过姚楚汐已经被皇上哄睡着了。 年太医请安过后,皇上只是轻轻扬了扬手,示意他赶快诊脉。 落雨轻轻走过来,跪在地上把自家主子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搭了一条丝质帕子在上面。 年太医诊脉过后轻轻输了口气,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前次发高烧时留下的病根,还询问了落雨最近姚楚汐睡眠怎么样,落雨想了想回答说偶尔会失眠。 “这就是了。”年太医特意压着声对皇上说“容臣回去开个方子,一会儿煎好了给姚美人送来。” 皇上没出声,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办,又想起来了什么,站起身来与他一起出了里屋。 “这天凉,你把方子开了拿到映雪阁煎吧,别吹凉了。” “皇上思虑周全,是臣考虑不够。”年太医做了个揖,与段奎一块出了映雪阁。 药还没取来时,姚楚汐醒了一阵,皇上拥着她起来哄她喝了杯温水,又吃了块儿点心。 “您还没走呢?别因为臣妾误了正事。” 姚楚汐的声音有气无力,手也使不上多大力气,是皇上喂给她的。 “今天没什么事,要是有事朕就不来了。”皇上轻轻扶着她躺回了床上“你再睡会儿,药一会儿就煎好了,到时候朕叫你。” “您还在这儿,臣妾哪能睡?”姚楚汐说。 这已经不是恃宠而骄四个字可以概括的了,要是传出去了只怕姚楚汐得被旁人泼一身脏水。 皇上宠溺的看着她,伸出手指拨开了姚楚汐额角的碎发“你好好歇着,今儿朕不走,你放心,没人敢说你什么。” 看皇上都这么说了,姚楚汐还敢‘抗旨’不成?她浅笑了下,闭上了眼睛。 可这一闭却睡不着了,她不敢转眼球,就保持那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能明显感觉到,皇上就坐在她旁边,正在看着她。可能是因为心虚,她的额头冒了些汗,痒痒的,她却不能挠一下。 “拿条帕子来。”她听见皇上说了这一句。 落雨洗了条帕子过来,递给了皇上。 皇上很明显是第一次照顾人,手法生疏的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她心里想着若真是睡着了只怕此刻都被他擦醒了。 过了一会儿,皇上好像动了动,还是坐在那没变,不过她听见了翻书本的声音。 皇上正在看书,看一会儿就会瞧一瞧姚楚汐,给她掖掖被,给她擦擦汗。 中间有一阵她差点睡着了,不过年太医来了,将她那点子睡意全赶跑了。 又过了一会儿,药应该是煎好了,姚楚汐为了避免皇上将她‘叫醒’,自己也醒了过来。 她没怎么骗过人,虽然这个不属于骗,但面对皇上,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醒了?”皇上端着药碗过来坐在了床沿边“这药刚好,你醒的很适时。” 姚楚汐有些惶恐的笑了笑。 “还疼吗?” 她眨着大眼睛,看着皇上点了点头“就有一点点的疼,比方才已经好多了。” 皇上欣慰的笑了笑,可能是觉得自己的照顾起了作用。 他扶着姚楚汐坐起来,又拿着软枕垫在了她的背后“来,喝药吧。” 姚楚汐本以为皇上会把药碗递给她,让她自己喝,或者让落雨过来喂她,可谁能想到皇上居然拿起勺子舀了药,像模像样的吹了吹,送到了她嘴边。 有些受宠若惊的她愣了愣,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那勺药。 “嫌苦?” 皇上问完,自己用舌尖在勺子里沾了一下“还成,一会儿喝完药吃着糖块点心,趁热快喝了吧。” 她颤颤巍巍的张开了嘴,可能是因为皇上不怎么会喂药,还流出来了一些,从她的嘴角一直向下滴到了被上。 落雨赶快拿了帕子过来,皇上却没用她,而是拿过帕子擦了擦姚楚汐的嘴角,又擦了擦被。 接着,他喂给了她第二勺。 说实话,这碗药并不算很苦,姚楚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忍受的了,可皇上却认为苦到了她,所以刚喝完药就吩咐人取来了点心。 茶房新做的梅花糕,特意制成了梅花形,由梅花花瓣杵碎和上蜜糖和糯米做的,软糯可口吃起来香甜,还有淡淡的梅花味儿。 这梅花糕是袁绍佞发明的,姚楚汐挺喜欢吃所以特意让映雪阁的茶房师傅去司膳房学了这道梅花糕。 一口气吃了三块儿,姚楚汐又喝了杯温水,皇上看她吃的高兴,自己也拿起了一块儿。 没过一会儿,头就不疼了,确切的说是缓和了不少,皇上又陪着她在院里走了走。 花坛已经建好了一阵子了,只可惜现在是冬天,不能栽花进去,天寒地冻的养不活。 两人没让宫人跟着,从殿门前走到了院子外,又从院子外走回了殿门前的回廊,接着在回廊里慢慢的走。 潘振安中间过来了一趟,跟皇上说了几句朝堂上的事儿,姚楚汐不敢听,就转过头看向茶房的屋顶。 今天的天灰蒙蒙的,好像给整个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灰色。这个时候茶房屋顶上的烟囱中冒出的青烟就显得格外醒目。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在云烟阁的日子,那时候还没见过皇上,也自然不受宠,可那个时候她无忧无虑的,不用受着别人审视的目光,也不必每天担心别人会迫害自己。 可无论如何,就算有一天她失宠了,也绝对不会回到原来的日子。 打她受宠的那天起,就明确的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皇上,宠爱也好人也好,全部都不是长久的。 第八十一章:结伴赏梅 时间这东西说起来好像不起眼,却总能不经意间改变和带走很多东西。 既然迈出这一步,就注定是收不回来的。 姚楚汐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那一天晚些到来。 有时候她很羡慕庆妃和林婕妤她们,因为她们有孩子,有一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一个和皇上息息相关的人。 皇上即使再厌恶陈家废后,也在考虑芸萱公主后打算饶她一命,若不是韩尚宫说了太后的事,很可能废后会借着芸萱公主的光,继续活着。 皇子与公主永远是皇上最珍视的,比一切虚无缥缈的宠爱都来的可靠,也是与皇上之间最紧密的联系。 姚楚汐不愿争,也没想过让皇上陪她多久多久,她想的最多的就是有个孩子,一男半女都好,起码这一趟人世间没白来,起码她也当过一次母亲。 皇上与潘振安说完了话,转头看向姚楚汐,发现她正对着烟囱中冒出的青烟愣愣的出神。 轻咳了一声后,他稍微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 没一会儿就到了晚膳的时辰,袁绍佞可以说是使了浑身解数,做了一桌的美味。 他今天做了两道鱼,一道清蒸一道红烧,全是姚楚汐喜欢吃的,还有一道排骨汤,一道鸽子蛋,一道凉拌花菜和一道清炒蒜苗。 两人回了殿里,正好碰上落雨和落霞摆膳,韩尚宫站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注意到皇上和自家主子回来轻轻行了个礼。 “用膳吧。”皇上说。 到映雪阁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皇上在这不需要什么侍膳太监伺候,觉得自己吃自己的比别人伺候香多了,尤其面对着不挑食的姚楚汐,看她吃的好,自己对这些菜也有了好感。 落雨先是给皇上盛了碗排骨汤,又给自家主子盛了一碗。 汤面上零星的飘着一点香菜,汤里面是熬的细嫩的排骨,只要轻轻一咬整条肉都会咬下来。 晚膳用到一半,司膳房的太监又送了两盘点心来,一盘青豆团和一盘蒸糕。 用过晚膳后还是一样的步骤:铺床,洗漱,给两人洗脚更衣,准备点心和茶水。 天黑透了之后下起了雪,零零散散的,不太大,雪花也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往下落,透着外面点着的灯笼看格外清楚。 姚楚汐穿戴好斗篷,拿好手炉,在廊下的凳子上坐了会儿。 皇上也跟着她出来。 “夜里的雪景也很美。” 姚楚汐注意到皇上出来,正准备站起身,谁知皇上用手轻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坐吧,朕站一会儿。” 两人就这么无言的赏着雪,直到落雨她们把床铺好,端着洗脚水进屋。 一整天皇上都没问她关于姜昭仪的话,像是不知道一样,但姚楚汐心里清楚,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问。 因为他若真问起来,姚楚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吧,她对这个姜昭仪真的喜欢不来,也只是借着得宠姜昭仪才会来看她,和她本身根本不挨边儿。要说不喜欢吧其实也不对,没有好感不代表讨厌,姚楚汐就没觉得姜昭仪有什么可讨厌的,毕竟她没像何婕妤一样说什么刺激自己的话。 就寝前皇上又看了会儿书,姚楚汐没什么才华,琴棋书画也只有下棋能勉强些,字识得也不是太多。 伏在皇上背上,她看见那书中写的是一首诗。 皇上微微转过头,与她的目光对上,问了一句“想看?” 姚楚汐摇了摇头,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醒来时,皇上已经走了,留她一人在床上睡着。 昨晚两人折腾的有些久,自然醒的就晚了一点。 洗漱时,韩尚宫进来说了件事。 “小主没睡醒时颐和轩的姜昭仪差人来过一趟,送了些首饰和衣裳,奴婢检查过了,没动过什么手脚,只是...” “只是什么?” 韩尚宫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送的衣裳首饰太过华贵艳丽,与平时小主的穿戴不太搭。” 冷静下来一想,这其中的关窍就明了了。 韩尚宫是个聪明人,能想到这儿自然是想明白了,不然断断不会说出口。 姜昭仪以为皇上喜欢姚楚汐和穿戴有一定的关系,若以后姚楚汐穿的艳丽一些,皇上一定会觉得她与宫里那些打扮的妖艳的女子没什么不同,也就不宠了不是? 韩尚宫没把话说的太死,究竟如何还是得靠自家主子拿主意。 她深知自己时候不多,不能事事都顾到,一年两年行,四年五年也可以,若再过个十年二十年,韩尚宫真不敢保证自己的身子骨能不能撑得过去。 她此刻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主子明白事理,看清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切勿别轻信了别人才好啊。 “都收进库房吧,关尚宫前次送来的新衣裳和鞋袜还没过身,如何再收姜昭仪送的东西?”姚楚汐说。 韩尚宫答应了一声,转头吩咐落雨去办。 早膳不早不晚,正好趁姚楚汐刚醒时进了映雪阁。 “今早萧美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昨夜下过雪后落梅园一定很美,邀您与她一同去赏梅。”落雨边摆膳边说。 姚楚汐听完想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外头冷吗?” “昨夜雪没下一会儿就停了,今天难得的好天,奴婢刚才出去转了一圈,觉得没起什么风,应该不算冷。”落雨答。 姚楚汐又想了想,说道“那你一会儿到桂霜阁一趟,给鞠美人送张帖子去,邀她一块儿去。”她顿了顿,接着说“鞠美人成天闷在桂霜阁,平时很少出来走动,也就偶尔到映雪阁来坐坐,我担心憋坏了她。” “小主心眼儿好,一会儿奴婢就去桂霜阁。” 用过早膳后,鞠美人还没到映雪阁来,落雨说鞠美人正收拾呢,姚楚汐也紧着打扮起来。 韩尚宫给她挑了一身蓝绿色掺杂在一块儿的衣裳,衣裳底下的裙摆上绣了很多的孔雀翎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为了搭配着好看,发簪与珠花戴的也是孔雀花样的,耳环不是很长,只是短短的一根耷拉着,缀着两块玉。 虽说是萧美人办的赏梅宴,但她现在日子过的实在清苦,又哪里能准备点心和茶水准备的齐全呢? 姚楚汐让茶房做了两屉热腾腾的点心出来,担心路上吹凉,特意把小蒸笼搬了去,还带上了两壶茶水。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鞠美人也适时的到了。 “姚妹妹。”鞠美人在轿辗上先与姚楚汐打了招呼。 “鞠姐姐来的真是时候,妹妹这刚准备好。”姚楚汐扶着落雨的手,小心的上了轿辗“听说雪后的落梅园很美,妹妹一直没机会去看,今早萧姐姐差人递了帖子过来,想着鞠姐姐你常日无聊,就差人去请了姐姐你。” “难为姚妹妹想着我。”鞠美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无忧阁,正好碰上萧美人从殿里出来。 姚楚汐还看见了与萧美人同住的孟才人,两人相识一笑,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人出了后苑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落梅园。 雪后的落梅园真不是萧美人空口无凭的夸,美的简直像人间仙境一搬,有些不真实。 落雨几人把点心和茶水摆在亭子中央的石桌面儿上,又给三位主子一人准备了一个软垫垫在石凳上,以免凉着几位主子。 姚楚汐和萧美人互相搀扶着,鞠美人走在前头,三人前前后后的进了亭子。 愿梅亭是个偏高的地界,坐在里头可以看见一大片落梅园中的美景。 第一次来这个亭子中时,姚楚汐记得是与萧美人一块儿来的,还在这儿碰见了林婕妤和何婕妤,差点被两人羞辱。 此刻又坐在愿梅亭中,姚楚汐的心境已经与前次不同了。 “今天天儿可真不错,天亮堂堂的还没风,当真是个赏梅的好时候。”萧美人说。 鞠美人笑呵呵的附和道“这到是真的,也亏你想着出来赏梅,不然岂不是白瞎了这美景。” 落雨倒了茶给三位主子,姚楚汐拿起茶杯深深的吸了一口。 花茶独有的清香,加上绿茶的醇香,简直就是为了称这美景一样。 “想着两位姐姐不反感这茶,就泡了这茶叶,姐姐们可别嫌弃。” “瞧妹妹说的。”萧美人笑着说“就想着你那儿的茶叶呢,哪里有嫌弃这一说?” 鞠美人也说“姚妹妹前些日子送到桂霜阁的茶叶早就被我喝完了,哪里能嫌弃?” 姚楚汐笑呵呵的,没多说什么,只顺着她们的话应了一声“两位姐姐喜欢就好。” 虽说这天好,可不代表一点也不冷,更不代表回到春天了,所以什么斗篷手炉的一样也没缺。 茶水凉的快,落雨就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没人喝时就把茶壶放进食盒里裹上棉布,看到有人的茶杯快空了是再马上拿出来续上。 在愿梅亭中赏了会儿梅,不知不觉已到了晌午,太阳升的更高了些,晒太阳时候久了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上暖暖的。 第八十二章:公主生病 姚楚汐在阳光下站了会儿,又回了亭里坐着。 茶水喝完了,点心也用了不少,三人这才商量着回后苑。 到了后苑以后,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姚楚汐相邀两人一块到映雪阁用午膳,就算是招待两人了。 这一趟可给蒋六忙活的不行,带上小勇子一人根本不够,带别人又担心不安全,所以落霞也跟着一块去了。 落霞是第一次到司膳房,就算是以前伺候舒才人时她也没来取过膳。 “冷吗?” 蒋六问。 落霞摇了摇头“不冷,今天的天儿挺好。” 蒋六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三人就这么走着。 落霞的头上还戴着蒋六送她的那只绢花簪子,至于那只青玉的,今天并没戴, 她一般是两只簪子换着戴。 袁绍佞也是头一次见到落霞,没怎么细想,出口问了一句“这位姑娘是?” 蒋六答“她叫落霞,是小主的贴身宫女。” “原来是落霞姑娘。” 袁总管笑了笑,招待着三人坐下,徒弟赶快过来拿了三个碗,倒上了满满一碗热水。 “姚美人今儿想用些什么?” “小主今儿请鞠美人与萧美人一同用膳,还请袁总管看着做。” 袁绍佞点了点头,就到后面忙活去了。 萧美人到映雪阁后注意到了平时姚楚汐用来消磨时间绣的花样,自己也手痒了起来,穿针引线的绣了几针。 她绣花样的时候姚楚汐就在一旁看,不时两人互看一眼笑一笑。 鞠美人在矮榻上坐着,愣愣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大雁图出神。 “这幅画是德妃娘娘的吧?” 鞠美人问。 姚楚汐把注意力从萧美人手上的绣布上移开,回答着说“是的,前次德妃娘娘说想喝这儿的茶了,我差人送去时算是回礼送给我的。” 鞠美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怎么了姐姐?” 姚楚汐问“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这画可是德妃娘娘最喜欢的一幅,她可不舍得轻易送人。” “原来是这样。” 姚楚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可真是让德妃娘娘破费了。” 正说着话儿, 午膳就到了。 落霞进了屋,与落雪一起摆膳。 最先拿出来的是一道红梅珠香,袁绍佞惦记着姚楚汐爱吃,特意做的。 第二道是一道清蒸鲈鱼,这道菜味道清淡,最适合她们吃。 第三道是红烧肉。这道菜袁绍佞不是经常做,就连映雪阁也不是经常吃,只是偶尔吃一顿。 倒不是说袁绍佞揣着什么心思不给做,只是宫里的人什么好吃好喝的没吃过?红烧肉也就偶尔吃才香,经常做的话就没人会记得它了。 另一个食盒中,上层是萝卜丝的汤,下层是几张薄饼和一盘点心。 第三个食盒中是一道蒸肉,此刻正热气腾腾的冒着气,蒸肉旁边放着的是一道红薯烙,吃起来甜滋滋软乎乎的,下层放着的是一盘白菜卷和一盘酱鱼干。 白菜卷是把白菜切宽片,卷入酱肉和火腿,再少放些菜进去。酱鱼干做着就有些讲究了,需要先把小鱼洗净去腥,再蒸出来晾干,抹上酱料以后阉在坛子里,时候久了才能真正入味。 萧美人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考究的午膳了,但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界,主人没发话她哪里能大摇大摆的吃? 姚楚汐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两位姐姐快用膳吧,一会儿菜凉了味儿都变了。” 可能是与皇上待在一起久了,就连用膳也变得随意了不少,完全没了第一次到太和殿伴驾时紧张的感觉。可眼下与鞠美人她们一起用膳,姚楚汐倒觉得没有与皇上一块用膳轻松。 用过午膳后,外面的天阴了一点,晌午的阳光不知不觉的被云彩挡住了。 鞠美人和萧美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映雪阁,本来姚楚汐还打算出去走一走的,但落雨说她已经出去一整个晌午了,现在必须歇一歇。 无奈,她只得坐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 “今儿个皇上不来,小主可是无聊了?”韩尚宫问。 姚楚汐听见这话抬起了头,对着韩尚宫笑了笑,把手中的书放在了桌面儿上“您怎么来了?” “想着小主没意思,来陪您下会儿棋。” 宫中的生活虽无聊,好在时间消磨的很快,不一会儿天就暗下来了。 段奎来过一趟,送了些新鲜的水果,还跟姚楚汐转述说皇上明天会过来,让她预备着。 第二天上过早朝,皇上就来了映雪阁。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扶起了她“进去说,外面凉。” 宫人们由请安转为了自己忙自己的,没一会儿院子里就没了人。 “听说昨天鞠美人和萧美人在映雪阁用的午膳?”皇上正看着书,突然问起这一句。 姚楚汐顿了顿,回答“是臣妾留的她们。”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皇上...”姚楚汐的声音放缓了许多“皇上可知道废后陷害萧美人的事?” 皇上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看她,显然是对这件事不知情。 姚楚汐简单讲了一遍,皇上就明白了。 “萧美人也是真心爱慕着皇上,皇上可要好好待她。”姚楚汐停了一会儿,又问“您可记得鞠美人的事?” 落雨在一旁真是替自家主子着急。人家皇上来一回又不是为了听这些琐事的,朝政那么忙哪能人人都顾到?而主子却一直在提,只怕皇上会动怒。 但事实上,皇上并没有,反而拉起了她的手“你就那么大方?不怕朕去宠别人?” 这个问题姚楚汐想过很多次了,有得必有失,什么事情都不是长久的,她看着皇上眼神坚定的回答“若皇上有意宠爱,臣妾自然不会争抢和生气,宫里那么多的姐妹,皇上可要雨露均沾,也免得谁一时蒙了心,做下什么错事来。” 皇上点了点头,把她拉进了怀里“朕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明确表明他的态度,却没来由的让姚楚汐觉得安定。 关尚宫来过一次,送了些新衣裳和鞋袜,还有一盒子的帕子。 帕子分很多种,有绸缎的,有丝质的,还有棉布的。绸缎和丝质的帕子不吸水,一般都是主子娘娘用的。棉布的帕子很实用,一般就分发给宫人用。 姚楚汐让落雨她们一人挑一块用,又让韩尚宫多挑一块。 谁挑的帕子怎么样就知道这个人的个性是什么样。 落雪一看就知道是个年轻没心眼儿的,挑了一块棉布的帕子,帕子上绣了几朵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野花中央有一只小白兔。 落雨挑了一块藕荷色绣合欢花的帕子,一看便知是个不愿争抢的人。 落霞挑了一个很温柔的水红色,上面绣着浅浅的暗花花纹,与她温柔的个性正相称。 韩尚宫翻看着一盒子的帕子,最后挑出了两块,一块青灰色,一块绀蓝色。 这两块帕子的颜色都很浅,又不像是年轻人喜欢用的颜色,基本下过两次水就失色了。 韩尚宫笑眯眯的把帕子折好,从东殿回了西殿。 皇上今天比较忙,在映雪阁坐了一会儿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他就起驾回去了。 听说是芸媗公主着了凉发起了烧,太医们都去了,皇上放心不下,也去了。 废后处理了以后,芸媗公主的身子就不是很好,夜里常常做噩梦,自然是不能住在凤鸾殿,皇上就做主将她送去了高顺仪那。 本来最佳的人选应该是德妃,但皇上觉得德妃还得操心后宫琐事,肯定没法子事事顾到,若把芸媗送去她那只怕不好。 高顺仪虽然长相不出众,但好在老实懂事,把芸媗交给她皇上也比较放心。 只是这次芸媗生病属实让皇上担心起来了。 潘振安是悄悄与皇上说的,姚楚汐并没听太清,只听见了芸媗公主和碧景轩。 她知道,碧景轩是高顺仪住的地方。她也知道,皇上把芸媗公主送去了碧景轩。 她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她表态,再说连什么事都不清楚,如何表态? 韩尚宫让蒋六出去打听,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原来是他出入后宫不方便,丁周亲自去了。 姚楚汐也只得在映雪阁里等消息。 皇上到碧景轩时,芸媗公主正睡着,小巧的嘴巴微微长着。 高顺仪顶了宫女的活计,正拿着湿帕子小心的给芸媗公主擦拭着身上。 “你在干什么?”皇上放低了声音问。 高顺仪回过头来看是皇上,先是请了安,后说“太医说用湿帕子擦拭公主身体有助降温,臣妾想着试一试。” “方子开了没有?药煎了吗?”皇上伸出两根手指,测了一下芸媗公主额头的温度。 “回皇上,臣妾已经吩咐人去煎药了,算着时辰应该快了。” 皇上点了点头,打量起了高顺仪。 此时的高顺仪正擦拭着芸媗公主,目不斜视的样子很认真。 她入宫前也算是个美人,起码比现在强,不知强了多少。她的岁数比别的嫔妃都大一些,仔细看着眼角已经生了几缕不容易看见的皱纹。 第八十三章:顺仪喂药 皇上想起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她是与废后一同嫁进来的,比德妃她们还早些。 高顺仪的岁数比废后大,那时候在王府里废后整天缠着她,姐姐的叫着,后来进了宫做了皇后以后,就没再看见她对高顺仪有什么表示,曾经的姐妹之情也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以前的事有很多,又杂又乱,大事小事都缠在一起,只要想起一件来,就会有别的事从脑海里跳出来。 皇上想起之前在王府时,自己有一次得了风寒,高顺仪守在他床边两天两夜没合眼,那时候看着她就苍老了许多,就连废后对他也没像高顺仪那般。 她的身子一直不是太好,只不过她不像废后那样,整天把难受不舒坦挂在嘴边,长此以往,皇上也就记不太清了。 高顺仪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轻轻的洗干净了帕子,搭在了椅子背上。 “皇上是打映雪阁来?”高顺仪问。 皇上正想着事,听到她问的话条件反射的回答了一句“嗯。” 高顺仪没接话,吩咐着宫人端走了洗帕子的水盆。 另一个宫女梅念端着汤药碗走进来,轻轻的唤了高顺仪一声“小主?” “药煎好了?”高顺仪说“给我吧,你去把公主叫醒。” 主仆二人一个扶着一个喂药,芸媗公主也就乖乖的喝了,不过明显药很苦,芸媗公主喝完半碗就吐出了两口,剩下的药说什么也喝不下去了。 “公主乖,一会儿奴婢去给您拿蜜糖吃好不好?”梅念哄着公主说。 高顺仪一听这话皱起了眉“什么蜜糖?公主才多大就吃糖,牙吃坏了怎么办?” 说完,她蹲在地上端着药碗“芸媗,听话,把剩下的药喝了病才能好。” 芸媗公主又喝了一口,不过没咽下去,而是直接吐在了身上。 高顺仪有些生气,只是皇上在这儿她不好发作,就赶紧让梅念收拾了,剩下的药也都撤了下去。 宫女梅烟端着杯蜂蜜水进来,给公主喝了,高顺仪在一旁默默的盯着,时不时的看一眼皇上。 皇上没太注意高顺仪的眼神,因为此刻他的心思全在芸媗公主上。喝了蜂蜜水后,皇上伸手抱了芸媗公主在腿上,关心的摸了摸她的头。 感觉没那么热了,他也放下了心。 “在高娘娘这儿好不好啊?”皇上特意把声音放轻放柔的问。 芸媗公主因为发烧,身子难受,不像往常一样一直笑呵呵的,此时她紧锁着眉头,愣愣的看着高顺仪“儿臣...儿臣想母后了。” 高顺仪听见她这话很明显有些难过,她看了皇上一眼,皇上也在看着她。 “公主小,童言无忌,皇上您别放在心上。” 皇上点了点头“你好好照顾着,慢慢的她就会把废后忘了。”他又低头抱紧了些芸媗“想父皇了没?” 芸媗在他怀里抬起头看,又像是害羞了一样低下头,默默的点了点头。 皇上能明显的感觉到,芸媗与自己的距离已经远了。 “用午膳吧。”皇上吩咐着。 高顺仪心中很高兴,毕竟上一次与皇上一块儿用膳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皇上的注意力明显都在芸媗身上,一筷子一筷子的都要把芸媗面前的小碟子夹满了。 为了迎合皇上,高顺仪也象征性的夹了两块肉给公主,只不过即使这样皇上也没看她一眼。 “别光顾着肉,吃些菜。”皇上又夹了些菜在碟子里。 芸媗公主还不太会用筷子,正是需要人好好教导的时候。宫女梅烟一手托着公主的腰,一手扶着公主的手,正耐心的教她用筷子。 而高顺仪却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她认为梅烟在皇上面前太伶俐了些。 午膳的吃食都照顾着公主的口味,偏甜软了些,皇上吃着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看着芸媗即使难受也吃得香,他心中也好过了一点。 还是那句话,大人无论怎么样都与孩子无关,皇上现在真是打心眼里觉得对不起芸媗,可让他重新选一次的话,他还是会选择杀了废后。 “今天司膳房做的午膳不错,赏。” “奴才替袁总管谢皇上。”潘振安说。 高顺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皇上一眼,觉得这午膳难吃的要死,为什么要赏袁绍佞? 她直到今天才真正知道有子嗣的好处,以前只是羡慕别人有孩子,眼下自己也照顾起芸媗公主才知道,这好处真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皇上这么个几个月也不进碧景轩的人,不也来了? 只不过有好处也有坏处,就说这用膳吧,司膳房大部分做的菜都挑公主能吃爱吃的做,高顺仪想吃什么还得另要,完全没了以前用膳的兴致。 她现在心里想的是,皇上晚上会不会留在碧景轩?会不会与她同榻而眠? 人都是这样,沾上一点儿甜头就想吃上一大口。高顺仪就是这样,才用了一次午膳,她就想着让皇上在碧景轩住一夜了。 皇上不知道此刻高顺仪在想什么,他也不准备想,现在满脑子的事都是芸媗。 用过午膳后,皇上又陪着芸媗公主玩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书。高顺仪觉得皇上今夜一定会歇在碧景轩,暗自里已经叫宫女去铺床了。 可惜,皇上并没理她,而是回了太和殿。 “皇上,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您还到哪去?” 潘振安正给皇上更着衣,明显的察觉到皇上不是很开心。 “回太和殿。”皇上只扔下这一句,就准备要走。 “皇上...” “只要你把心思都放在芸媗身上,朕自然会念着你的好,其余的心思,朕劝你收好。” 眼看着皇上离开了碧景轩,高顺仪瘫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 宫女梅烟过来准备扶起高顺仪,可高顺仪却猛地推开了她“滚!给我滚!” “小主...”梅烟马上跪在一边“是奴婢该死,小主您息怒!” 殿里传出了芸媗公主的哭声,梅念从殿里出来跟高顺仪说“小主,公主哭了,您要不要去哄一哄?” “哄哄哄!哄什么哄?要你干什么的?连个孩子都哄不好!”高顺仪从地上爬起,怒瞪了梅念一眼“早知道这个公主是个麻烦精,就不应该答应养她!” “小主,这话可说不得!”梅烟出口阻拦“公主年幼,自然有很多事不懂,小主要有耐心才是。” “有耐心?”高顺仪转过头看梅烟,五官狰狞的有些吓人“多少天了?她生一次病皇上才来了一次!还怎么让我有耐心!” 梅烟被她吓的满眼泪光,害怕自家主子会更生气,又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主,皇上会再来的,您当心伤了身子。”梅念说。 高顺仪没理两人,也没进殿里去哄芸媗公主,而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摆着手让她们进去。 她觉得心里好累,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没停歇的喝光了。 不是她不喜欢孩子,若是自己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可芸媗公主毕竟不是她生的,又给她添了很多麻烦,唯一的好处是皇上,然而皇上也就来了这一次。 她叹了口气,拢了拢自己额角的头发。 自己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可以说是后宫中岁数最大的嫔妃了,高顺仪深知不会再受宠了,但她还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废后倒下,几乎所有人都争着抢着领养芸媗公主,除了高顺仪。 她也希望芸媗公主到自己这来,但绝大部分是为了皇上,一小部分是为了消磨时间。 梅念与梅烟哄着公主睡着了,这才小声的退了出来。伺候公主的尚宫一直在一边叹着气,觉得公主年纪小又失去了母亲,领养她的还是个一心利用她的。 “胡尚宫,您轻着点儿声。”梅念小声提醒着。 胡尚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一语不发,所有话都化为了沉默。 公主实在是可怜,但她有什么办法? 丁周打听明白了,匆匆回了映雪阁。 “回小主,芸媗公主得了风寒有些发烧,皇上方才去碧景轩看过了还在那呆了会儿,听说公主已经喝了药也用过午膳了,并无什么不妥。” 姚楚汐听见这话后叹了口气“公主还年幼,得风寒一定不舒坦。”她转头看向韩尚宫“还要麻烦您帮我准备些东西送去碧景轩,也算是我替皇上尽尽心意。” 韩尚宫点了点头,虽觉得不妥,但奈何自家主子善良,若是真不去看看只怕她放不下心。 高顺仪这么多年默默无闻,好不容易领养了芸媗公主,只怕疼爱还来不及,韩尚宫想到这儿也就没多担心了。 她准备了些点心,亲自送去了碧景轩。 高顺仪接待了她,还留她喝了茶。 从高顺仪那打听到,芸媗公主是雪天偷跑了出去,宫女追回时没顾好,这才让公主吹了冷风。 好端端怎么能跑出去?高顺仪是不会让她瞎跑的,估计宫女没顾好才让公主偷跑了出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第八十四章:胡思乱想 韩尚宫不动声色的仔细瞧了瞧高顺仪,但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高顺仪只说芸媗公主是想母亲了才会偷跑出去,皇上都信了,她如何不信呢? 倒是现在的公主,在那儿自顾自玩自己的,谁也不理,听说烧已经退了,看着倒挺正常的。 回了映雪阁,韩尚宫如实说了碧景轩的事。 “芸媗公主当真是可怜。” 姚楚汐听韩尚宫讲话时拿起了一粒葡萄,听完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入嘴“废后处死的事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些,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韩尚宫也叹了口气“好在高顺仪不敢使什么坏心眼,不然皇上不会饶了她的。” 姚楚汐点了点头。 皇上宠她大概已经半年多了,虽然姚楚汐嘴上不提,但其实她心里一直在悄悄计算着。 多宠一天,也就少了一天。 进宫前父亲让她一定要争宠,只有争了,才有可能得到。 她不认同父亲的话,却也无可奈何。 父亲从小就对她寄予厚望,送她进宫也是策划了很久很久的事。在父亲心中,你不争就一定不会得到,相同的,没有人会一直宠着你爱着你,即使有也是转瞬即逝,算不得数的。 无论是她,还是芸媗公主,或者是宫中每一个女子,围绕的始终都是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皇上。她们只有在皇上面前低眉顺眼,才有可能换来她们需要的。 姚楚汐不愿去争,更不愿装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入宫前,母亲嘱咐了她很多话,其中一句她记的最深刻。 ‘千万不要争不要抢,宁愿在宫中孤苦一生也要活的开心。’ 她先前也以为自己会低眉顺眼的奉承着皇上,就在第一次去太和殿伴驾那天。因为你不迎合皇上,皇上就会厌弃你,厌弃事小,万一要了命就不值了,株连到家里就更不值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人很好,跟父亲口中一代又一代的帝王有很大的不同。皇上是真心对她好的,不需要她装乖,不需要她迎合,不需要她做最不喜欢的那类人。 即使皇上以后宠爱了别人,他在姚楚汐心中位置还是那么高,一点也不会变。 她想的事,落雨也想着。虽然自家主子得宠,但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得宠的主子娘娘,一个月一换也换的过来,何必偏宠主子一人? 时候越久,她的心思就越复杂,又替主子开心又替主子担心,整个人都蔫了许多。 韩尚宫看出了不对,把她叫进了自己房间。 “你最近有心事?” 落雨抬起头看了眼韩尚宫,知道自己骗不过她,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韩尚宫慈祥的笑了笑“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我没别的用处,帮着想想法子还是可以的。” “韩尚宫...” 落雨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那些话就好像憋在喉咙里,却无论无何也说不出来。 “让我猜猜,与小主有关?” 落雨猛地点了点头。 她还在想,为什么韩尚宫那么聪明,一猜就猜出了与主子有关? “不必惊讶,你是跟在小主身边时候最长的,为小主操心很正常。” 韩尚宫说完顿了顿“有别的心思才不正常。” 韩尚宫是误会了?落雨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只怕是越描越黑。 韩尚宫看她实在紧张,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不必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韩尚宫...您说,皇上是真心喜欢小主的吗?” 她已经猜到了落雨的心事,只是不敢肯定,眼下听落雨亲口说出来,倒认证了自己的肯定。 她顿了顿,缓缓问道“你认为皇上不喜欢小主吗?” 落雨赶快摇了摇头“没...我只是怕...” “你是怕时候久了,皇上就不喜欢小主了?” 韩尚宫问。 落雨点了点头。 韩尚宫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落雨的手背“你别怕,我了解皇上,若不是真心喜欢他不会为小主做那么多的,再说,若哪天皇上真不喜欢小主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吗?” 落雨听完这话冷静的想了想。确实,自己什么能力也没有,还能把皇上从龙椅上拽下来打一顿不可? “起码现在,皇上是真心对待小主的,以后的事以后再想,若现在你就畏手畏脚的,以后真发生了什么事你如何照顾小主?小主还没怎么样呢,你先挺不住了怎么行?” “韩尚宫,您说的对...” “现在是小主得宠的好时候,而你却总惧怕小主失宠,一点儿也没珍惜眼下,那你岂不是比我这个老太婆操心的还多了?” 落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了,东殿还有的忙,你去忙吧,别耷拉着脸,开开心心的。” 出了西殿以后,落雨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对着镜子好好摆弄了一下头发,还重新洗了把脸。 韩尚宫说得对,无论有没有那一天,都要珍惜现在,当好自己的差,照顾好主子才是主要。 最不等人的就是时间,姚楚汐知道,韩尚宫也知道,而落雨也明白。 姚楚汐也注意到了落雨的闷闷不乐,正纳闷呢,落雨又回来了。 “去哪了?方才让落雪去寻你都没看见人影儿。” “去韩尚宫那了。” 落雨递给主子一杯热茶“韩尚宫跟奴婢说了会儿话。” 姚楚汐接过茶杯放在了箱盖上,转身从旁边拿出了一块帕子。 帕子是浅杏黄色的,上面用金线绣了落雨两个字,还有两朵杏花。 “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你看看喜欢吗?” 落雨接过帕子仔细打量起来“小主,您昨夜没睡好,是不是忙着给奴婢绣帕子来着?” 姚楚汐没出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小主,您下回可别这样了,奴婢担心您伤了眼睛。夜里烛光暗,可不能再这样了!”落雨感动的说。 她昨夜就注意到里屋点着灯了,催了主子三遍让她早点睡,可谁知她竟是为了自己绣帕子。 主仆二人彼此为彼此担心着,又都不说,全部闷在心里。可能是因为说出来怕对方担心,所以才付出行动。 落雨小心的把帕子折好,藏在了袖子里。 “小主手真巧,奴婢认字认的不多,看这落雨两个字绣的那么好看,不认得都对不起它了。” 姚楚汐看着她说“这些日子我也不清楚你在担心什么,有什么烦心事你就与我说,只要我能做的都尽量满足你,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还没到二十五岁呢都快愁成老婆婆了。” 落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奴婢可没有烦心事,奴婢心大着呢!茶房的点心做好了,奴婢去给您端来!” 姚楚汐看着她出了屋,含着笑收拾起了针线盒。 落雨虽然看着安静稳重,但她毕竟是个年纪轻的女子,没什么大见识,担心的事大破了天也只不过是主子得不得宠的事。 皇上宠谁那得看他心情,不是谁担心两天就能改变的。 要不哪来的忌讳一说呢?本来没有的事,你总寻思总惦记,可不就实现了?这事落雨没跟自家主子说无非就两个原因,一是犯忌讳,二是怕主子瞎想,到时候不吃不喝算谁的? 主子小产那几天可真是把落雨吓坏了,不吃不喝也不笑不说话,哪怕哭两嗓子也好啊,可是主子就一声没有,害的落雨就连睡觉都得睁开一只眼睛睡,就怕主子一时想不开。 现在好不容易主子缓和不少了,虽说没完全放下这事,但起码比以前强多了,这不,还能看出她有心事哄着她呢。 这时候她要是冒冒失失的说了句什么皇上会不会不宠您的话,那不是自己往墙上撞吗?主子要因为这话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只怕她哭都找不着调。 她从茶房端了点心进来,又拿着主子的针线盒,藏了老远。 “您可要当心眼睛,您看韩尚宫,现在缝东西时连针眼都瞅不见,不就是年轻的时候熬的?”落雨有些怪罪的说着。 姚楚汐一脸的无辜相,可怜巴巴的看着落雨“就知道你会藏起来,我方才那是没收拾好被你发现了!” “那可不是藏,您应该多亏了奴婢。”落雨故意板着脸说“白天绣也就绣了,晚上可千万别碰,夜里烛火暗,可不成。” 姚楚汐拿起了一块点心,感觉软软糯糯的,忍不住咬了一口。 “你尝尝。”她又给落雨拿了一块儿。 落雨接了点心,跑到里屋门口那往外探了探头“幸亏落雪没在。” 姚楚汐含笑看着她“你一会儿给他们一人分一块儿去。” “小主您小吃,剩下的奴婢拿去给他们分了。” 听了这话,姚楚汐用另一只手又拿起一块点心“这点心多吃就不好吃了,我就吃两块,剩下你都拿走吧。” 落雨听了也没说什么,给主子倒了杯水就端着盘子下去了。 她先给韩尚宫拿了两块,又给落雪几人一人分了一块,剩下的都给了蒋六。 主子赏点心这事听着是小事,但往大了想,哪个主子能经常赏点心? 第八十五章:赏大雁图 不说什么妃子娘娘,就单单说后苑里的各位主子,哪里能一天两天赏一回? 蒋六得了点心后没当时就吃,而是拿回了房间和其他小太监分着吃了。 他从不觉得主子赏他们点心吃是图个什么,更不敢觉得理所应当。每一次赏点心他都当成是第一次,恨不得拿供板供起来,要不是担心点心容易放坏,只怕现在那插着香的香台前早就放满了左一盘右一盘的点心了。 日子无声无息的过去两天,皇上一次没来映雪阁,倒是经常去碧景轩。 要是平常肯定会有人挖苦姚楚汐,或者说一些难听的话,可现在事关芸媗公主,可实在没人乱嚼舌头根子。 芸媗公主是皇上亲生,那皇上关心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这要是也能传成个什么难听的话,那不是逼皇上理一理她们的舌头吗? 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姚楚汐可不能装不知道,所以抽空又让韩尚宫去了一趟,送了些吃食和孩子喜欢的小物件,还有一条姚楚汐亲手编的头绳。 东西不贵重,但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皇上既然不来,姚楚汐就想法子打发辰光。她没事就喜欢挑个好天儿在廊下坐一坐,什么也不干,就光是坐着,晒一晒太阳,有的时候姚楚汐觉得自己像只猫一样。 今天也是一样。韩尚宫正好从碧景轩回来,碰上姚楚汐在廊下坐着,简单的说了一下碧景轩的事。 “公主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奴婢方才去的时候她正跟着宫女玩,东西已经交给高顺仪了。” 姚楚汐点了点头“您也晒会儿?这功夫空气很好。” 落霜拿了软垫来,放在了主子旁边的位置上,扶着韩尚宫坐下。 蒋六在院里忙活着,和两个小太监进进出出,扫着院子和门前的石砖。 “蒋六看着好像长高了。” 韩尚宫说。 姚楚汐听完特意注意了一眼蒋六“好像真长高了。” “落雪这阵子也窜个了。” “是吗?” 姚楚汐看了韩尚宫一眼“整天看着她,还真没注意到。” 韩尚宫笑了笑“那是您没特意注意那些,奴婢岁数大了,难免对这种事操心些,他们就像是奴婢的儿女一样,看着总是格外的亲切。” “那倒是,您是他们的主心骨,可不是普通的长辈。” 正说着话,丁周从门外走进来,把蒋六叫去说了两句话。 “小主。”丁周走近过来说“这是皇上让奴才交给您的。” 他手中是一只羊脂玉镶红玛瑙的簪子,乍一看很抢眼,只怕这簪子一般人不敢待在头上,即使戴了也是关上房门自己偷偷摸摸戴。 不知戴上这只簪子,姚楚汐会惹来多少愤恨。 “这...像不像是美人的规制,倒像是德妃娘娘和庆妃娘娘可以戴的。” 姚楚汐说。 “回小主,皇上说了,您若不想戴出门也无妨,皇上今夜请您到太和殿伴驾,让您晚上戴着去,一会儿邱尚宫就会来映雪阁。” “戴这个,属于僭越吧?” 姚楚汐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韩尚宫。 而韩尚宫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然是皇上让的,您就戴着吧,又没别人看见,您不必怕。” 韩尚宫既然也这么说,姚楚汐就只得收下了“丁公公怎么到太和殿了?” “皇上担心您病没好利索,身子不舒坦,特意召奴才去一趟太和殿,主要是询问您的情况,顺带着给了这个。” 大门外进来了个人,姚楚汐脑袋微微偏了一点,看见了邱尚宫。 “奴婢给姚美人请安!” “邱尚宫有礼。” 姚楚汐扶着落霜站起了身,韩尚宫也跟着起来了“外面凉,邱尚宫请。” 人家姚美人都示意进去说了,邱尚宫自然不能装腔作势的不进。现在的她可完全没有第一次来时那么神气了,完全是姚美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姚美人说东她不敢往西,一点儿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一想到这儿,她就后悔当初,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给姚美人一个下马威?现在倒好,到手的鱼跑了还惹了一身腥。 这都是她想的,其实姚楚汐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早已经忘到脑后去了。 邱尚宫此时的想法,真是应了那句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搬到映雪阁以后,这是邱尚宫第一次来,自然要驻足欣赏一会儿。 大框没怎么变,装饰物件也都差不多,但看着就是比云烟阁的殿里舒服,亮亮堂堂的,不像之前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就说旁边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大雁图吧,一看便知是价格不菲的。邱尚宫这些年也算是见识的比较多,东西的真假好坏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皇上命奴婢过来,传美人您今夜去太和殿伴驾。” 姚楚汐坐在了矮榻上,伸出手示意她也坐“知道了。” 落霜奉了茶过来,邱尚宫笑呵呵的接了。 “这些日子尚寝监好像轻松了不少呢。” 姚楚汐含笑说“邱尚宫可以好好歇歇。” 看姚美人客气,邱尚宫也陪着她客气“瞧您说的,轻松能轻松到哪去?奴婢这儿还巴不得忙起来呢。” 话刚出口,邱尚宫就后悔了。 虽然这一阵子她没到映雪阁来,但皇上常常留宿在映雪阁这是满宫里都知道的事,她能不知道?如果真像她说的,巴不得忙起来,那只能是一种意思,就是咒姚楚汐失宠,自己好伺候别的主子去。 好在姚楚汐没想那么多,轻轻抿了口茶。 一旁的韩尚宫倒是听出了不对,但她并没出声。一想便知,邱尚宫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谁给她的胆量在姚楚汐面前说这些?那只可能是一种,就是说错话了。 又坐了会儿,天还没暗下来,太阳正在空中照射着,还没有要黑天的迹象。 皇上说想让她早些去,她自然不能让皇上等着。 由邱尚宫和落雨她们伺候着,简单的洗了个澡,等头发干了以后简单的挽了个发鬓。 这发鬓不像什么凌云鬓那样高高的,而是很温柔的那种,发根处松松散散的留下几缕没梳上的碎头发,看着有一种凌乱美。 姚楚汐正是好年纪,皮肤也好样貌也好,不受宠都对不起老天爷赐她的这个模样。 她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是关尚宫前次送来的新衣里的其中几件。一身行头从上到下都是绛紫色的,外头一件素绒珠花袄,再穿上件织锦镶毛斗篷。 整个宫里只怕都没人像她一样穿的新鲜了,有皇上宠着惯着,穿什么只怕都是美的。 旁人无论怎么说怎么眼红,衣裳也穿不到她们的身上,反而皇上更加宠爱姚楚汐一些。 出殿门时天已经暗了些,看样子春鸾轿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了。 “小主小心。”落雨扶着主子小心翼翼的上了轿,才递上了手炉“你们抬轿时加些小心,别颠着了小主。” 几个抬轿的太监答应了一声,春鸾轿缓缓抬起,姚楚汐掀起挡帘跟落雨说“快进去吧,外面凉。” 这情景简直是气疯了罗美人等人。 皇上几天没来映雪阁,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心,谁成想皇上又把她接去了太和殿? 罗美人目送着春鸾轿离去,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她用力扯拽着帕子,把心中的愤怒都撒在了帕子上。 平时要是谁得宠了,大多就是一个月两个月,可这姚楚汐究竟是哪里好?孩子都没了还能惹的皇上宠爱她? 皇上对她的好,是罗美人从未得到过的。 如果不是怕没了命,给她一把刀她会悍然不顾的捅死姚楚汐。 但现实容不得她瞎想,陈家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陈宏宽火烧云烟阁的结果是什么?命没了不说,还连累了整个陈家,这件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美人用手轻轻拍着胸脯,慢慢来,她还没到德妃高顺仪那个年纪,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等一等。 得宠就得宠,迟早有失宠的那天,罗美人告诉自己,她等得起。 外头风很大,但好在轿内暖和,姚楚汐捧紧了手炉,听着外头一阵一阵的风声。 她有一些心疼那几个抬轿的太监,虽然他们穿戴的暖和,可也难免遭罪。 “一会儿到了太和殿我与潘公公说一下,你们到房中好好歇歇吧,喝些热水。”她在轿里说。 为首的太监答应了一声,谢过了姚楚汐。 他们是属于潘振安直管的,除了皇上与潘振安没人能指使的动他们,所以他们没必要听姚楚汐的话。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映雪阁离太和殿不远,比之前的云烟阁可近多了,出了后苑转个弯直走一会儿就到了。 宫道上已经点起了灯笼,隔几步就有一个,照的宫道上亮堂堂的。 姚楚汐掀开了挡帘,任凭冷风吹在脸上,竟没觉得多冷。 第八十六章:首饰衣裳 她嘴里小声嘟囔着“这太和殿可真是个好地方,连风都比后苑的暖和,难怪是皇上住的地方。” 春鸾轿停在太和殿门前时,姚楚汐还没缓过神来。 “姚美人,请吧。” 直到听见了邱尚宫的声音,姚楚汐才反应过来,捧着手炉下了轿。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姚楚汐,慢慢的往台阶上走。 一阵子没来,太和殿倒没变什么,匾额上的字还是那么大,两边的灯笼还是那么亮。 台阶有很多,走到顶上时累的姚楚汐喘了两口粗气,她可实在不喜欢爬台阶,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喜欢住在那么高的地方。 大概‘高高在上’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吧。 皇上已经在殿里坐了会儿了,进入殿内后宫女先替姚楚汐脱了斗篷,然后她才请安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上坐在矮榻上伸出手,示意姚楚汐过来坐“可冷着了?” “没,虽然风大了些,但是并不冷。”她边说边伸手搭在了皇上的手心,小心的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看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摆膳吧。” 姚楚汐很少穿颜色这么乍眼的衣裳,可今天的这绛紫色穿的只能说是恰到好处,显得她既成熟又稳重,稳重中还藏着些风情,衬上松散的发鬓和皇上赏的羊脂玉发簪,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潘振安还像往常一样,端着盘子过来简单试了试膳,确保没事后才让皇上用膳。 侍膳太监刚要过来布菜,却看见皇上摆了摆手,也就不敢动了。潘振安在一遍递了个眼神,他马上下去了。 有姚楚汐在,皇上吃什么都是香的,既然是香的,若有个人时时刻刻示意你吃什么,一次吃多少,谁能吃的舒坦? 皇上就是这么感觉的,侍膳太监在旁边虽然想吃什么指一下就行,但怎么说也是别人给夹菜,夹多了夹少了还不一定合不合心,怎么说也没有自己大筷子夹大口吃来的香。 这两天他不是自己用膳就是与高顺仪一块用膳,侍膳太监在眼前来来回回的,妥实让他没了胃口。 其实这也怪不得侍膳太监。侍膳太监侍膳太监,这个称呼顾名思义就是在皇上用膳时照顾他,这也是老祖宗定下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高顺仪就好像害怕他一样,不如姚楚汐大方。和她一起用膳时她会告诉你哪个菜特别好吃,哪个菜适合现在吃,哪个凉菜最爽口,放上什么调料味道能更好些。高顺仪不一样,她装作小心翼翼,不敢给皇上夹菜布菜,却又指挥着侍膳太监夹这道夹那道,嘴里还说着吃哪道哪道对身体好,皇上很不喜欢那种感觉,没来由的觉得像被人管束了一样。 所以与姚楚汐同桌用膳时,皇上基本不会用侍膳太监伺候,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夹的菜比别人夹的更香。 方桌中央有一道乌鸡汤,皇上以前在太后跟前听太医说起过,说是对女子身体有益,现在恍然想起来,皇上亲自动手给姚楚汐盛了一碗。 “您也喝。”姚楚汐接过汤碗时有些受宠若惊。 皇上继续吃,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一整盅子的乌鸡汤,皇上只喝了小半碗,剩下左一碗右一碗的都盛给了姚楚汐喝。 潘振安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皇上与姚美人,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 这位姚美人可真是治疗皇上的一味良药,有她在,就连潘振安自己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方才姚美人与他说,赏那几个抬轿的太监一点热水喝,让他们好好歇一歇。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却让潘振安为之动容。 要搁在平时,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在做戏给皇上看,但姚美人方才的神情是那般自然,还是与潘振安单独说的,完全没考虑他会不会转告皇上。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有什么好转告的呢?潘振安此刻才发觉做映雪阁的宫人是件多好的差事。 方桌上有一道菜是炸的酥脆的小黄鱼,姚楚汐用手剥了外头的硬壳,又挑净了刺递给皇上。 “这肉很好,很嫩。” 皇上又把鱼肉夹了一半给她“你也尝尝。” 姚楚汐也尝了一口,自己又剥了一条。 袁绍佞之前给她做过这道菜,好像在她不得宠的时候就做过,因为这菜不用太多的准备,过油炸几回就基本成了。 蒋六第一次拎着这菜回云烟阁时,可把姚楚汐高兴起来了,赏了他们一人一条, 剩下的自己全吃光了。 按理说鲜炸的小黄鱼都是皮脆脆的时候才好吃,但姚楚汐喜欢把鱼放软一些吃,或者干脆把鱼皮撕掉吃里面的白肉。 肉很嫩,很香,还带着一股糊香味。 离远些有一道清炒油麦菜,油搁的很少很少,隐约能看见一点儿肉腥在里头。姚楚汐比较喜欢吃这道菜,清脆脆的。 两人今天这顿晚膳都用了不少,接着洗手净口,潘振安就带着人出去了。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皇上拥着姚楚汐。 “芸媗公主好些没?”姚楚汐问。 皇上看了看她“好多了,还要继续喝药。” “那皇上可要常常去看她,也是个可怜孩子。” 皇上看姚楚汐的眼神有一丝波动,就这么借着月亮折射进来的光注视着她。 姚楚汐见皇上半天没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抬头看皇上。 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还不等她做什么,一个温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彼此抱的更紧了些。 虽然已经相拥而眠多次,但每一次姚楚汐都会害羞都会不好意思,不知是皇上太迷人还是自己怎么回事,有时皇上看她都会另她脸红。 她时常想着,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令一个帝王对自己如此宠爱。即使不是永久,她也认了。 早上醒来时,皇上就在她的身边,正对着宫人比着不让他们出声的手势,想必是担心吵醒她。 “您醒了?” 皇上听见声音转过身,答应了一声“朕也是刚醒。” 姚楚汐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 “还睡吗?”皇上把被子给她往腿上盖了盖。 姚楚汐摇摇头“不睡了,您起床吗?” 皇上点了点头。 身后两个宫女捧着棉袍来,一前一后单膝跪地的给皇上穿着,姚楚汐也不能装看不见,下了床替皇上更衣。 棉袍外又穿上了件长袍,姚楚汐弄好皇上的腰带后,自己也起了身。 昨天穿来的衣裳已经被太和殿的尚宫拿去洗了,所以她只得穿上了皇上为她准备的衣裳。 衣裳料子她是认得的,之前韩尚宫告诉过她这个料子。 宫女说这一身叫软银轻罗百合裙,姚楚汐边听边点头,细细打量起了这身。 另一个宫女拿来了一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深紫色带有些玫红色,看起来既大气又喜人,上面还绣着很多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姚楚汐换上后,自己对着镜子呆了好一阵子。 裙子很美,看起来像轻纱一般可实际上却很厚,外面再穿上件斗篷出门都可以。软银轻罗百合裙的衣袖,襟前和裙角上都带着绒毛,软软的,仔细闻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的袖子比那身裙子的袖子短了些,正好留出来了裙子袖子上的绒毛。 皇上看着姚楚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在暗暗的点着头,像是很赞赏一样。 早膳不时上了桌,主食是一盘软嫩的糕点,还有两小碗混沌。 混沌是猪肉馅的,汤汁很鲜美,面儿上飘着些香菜末。 菜品只有四道,一道红梅珠香是必备的,还有一道清炒笋丝,里面还搁了些香菇。 另外两道都是肉菜,一道燕莺盅,一道如意丸子。 用过早膳姚楚汐就被送回了映雪阁,临回去前皇上又赏了些东西。 两样首饰。一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 跟着姚楚汐回来的宫女手中捧着方盘,方盘中的东西可耀眼的不行,被太阳光照射到后亮晶晶的。 两只簪子下放着的是两件衣裳。一件云雁细棉衣,碧色中掺着些月牙白色,看起来既清新又雅致,最是能衬得起姚楚汐的容颜。另一件弹花暗纹棉服,颜色相比云雁细棉衣深了许多,听在太和殿伺候的宫女说,染这料子用的颜色有些杂,是海棠红掺了缃色和杏黄色染出来的。 两件衣裳都是冬天穿的,又都适合姚楚汐穿,只怕真穿上身了会惹来一大片嫉妒。 回到映雪阁后萧美人来坐了坐,吃了些点心下了两盘棋就回去了。 “小主乏吗?奴婢给您锤一锤?”落雪问。 姚楚汐缓缓抬手摆了摆“不用了,歇一会儿就好。” “那您要不要用点儿什么?或者喝点儿东西?袁总管方才送了牛乳羹来,现在正好热乎着。” 姚楚汐笑了笑“是你馋了吧?” “小主您说什么呢?奴婢是怕您贪懒!” 第八十七章:才人偷看 “好好好。”姚楚汐顺从着落雪说“你去取来吧,我喝点儿。” 落雪答应了一声,紧赶着腿脚取来了牛乳羹。 牛乳羹放置在盅子里,盅子不大,盖子上刻着两朵交叉着绽放的花。 落雪还拿了银勺来,把牛乳羹盛到了小碗里。 “小主,您请用。” 姚楚汐喝了一口,咂咂嘴“很甜呢!你要不要尝一口?” 落雪看起来是不愿意的,却轻轻咽了口口水。 看落雪不出声,姚楚汐笑了笑,把盅子推给了她“喝吧,很好喝的。” “奴婢...”落雪低着头,实在忍不住看了盅子一眼“奴婢谢小主!” 一盅牛乳羹下肚,姚楚汐倒真觉得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又担心夜里没有觉睡。 她看向落雪,想让她出个主意让自己放松些。 “昨天奴婢到韩尚宫那屋时,她给奴婢讲了会儿书,您也知道,奴婢不识得几个字,又担心韩尚宫的眼睛不能总讲书,要不您替奴婢看看?” “把书取来去吧。” 姚楚汐说。 趁落雪出门去取书的空档,她伸了个懒腰,接着深吸了两口气。 书正看着,午膳就到了。 姚楚汐心里打算着,等用过午膳就到床上睡一会儿。 午膳是一笼水晶烧麦,每只烧麦都不太大,小小的一共六只摆在笼屉里。除了这烧麦还有一道鱼泥如意盏,姚楚汐之前听说过这菜,但这次是她第一次吃。 鱼泥如意盏听起来顾名思义,主料是鱼肉泥,袁绍佞用鱼泥打底,往里面搁了些香菇和胡萝卜丁,切为碎末的姜和蒜,肉质饱满的虾仁和之前就煮熟了七八分的蟹肉蟹黄。 一盏鱼泥如意盏,打开盖子时正散发着香味,当香味飘进姚楚汐鼻子里时,瞬间将她的困意全赶跑了。 落雪给她盛了一小碗饭,她接过饭碗后先是没着急吃,用勺子盛出了一些菜铺在饭上,颜色鲜艳的胡萝卜格外耀眼,剩下白白的粉粉的就是蟹肉鱼肉和虾肉。 落雪接着从食盒中拿出了一道咸菜,是凉拌咸笋丝。 这道菜适合夏天吃,或者说天气暖和的时候吃,又爽口又舒心,可姚楚汐今天的这顿午膳稍稍有一些油腻,袁绍佞才想着做一道凉拌咸笋丝给姚楚汐。 午膳的东西不是很多,姚楚汐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另外还吃了四个烧麦。 她很好奇一件事,就是皇上吃烧麦都不蘸酱油醋的?她不敢想象这么多年吃烧麦不蘸调料会有多么的枯燥无味。 有一次她与皇上同桌用膳,袁总管也做的烧麦,然而在她夹起烧麦蘸酱油醋时,皇上居然问了她一句你干嘛。 也就是那天起,皇上吃面食时除了面条和饼其他基本都会蘸调料吃。 她改变了皇上,同样的,她也被皇上改变了。 虽然她不挑食,但是女子毕竟有一些矫情厌食的小毛病,姚楚汐就一样,她不喜欢吃姜。 无论切的多碎她都能感觉的出来。 以前在云烟阁还没得宠时,袁绍佞做的膳食中基本都是放了姜的,折磨的姚楚汐苦不堪言。 皇上很喜欢吃姜,说不上喜欢,就是不挑,有就会吃,没有也不会特意去要。 吃烧麦那次看她挑出了姜丝,皇上特意叫来了潘振安,让潘振安跟她讲了好一会儿姜的好处,最后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吃了下去。 其实姜也不是那么难吃,姚楚汐反正是这么觉得的,藏在吃食中即使有点儿味道也不会很重。 用过午膳后姚楚汐小睡了一会儿,不过睡的不是太踏实。 以前在云烟阁时她有睡午觉的习惯,每次睡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够用了,自打得宠后皇上经常来,她也就不是经常睡午觉了。 睡午觉其实不是很舒坦,偶尔睡的香偶尔睡醒了头疼,就比如这次,她睡的很不踏实,明明有困意却总觉得身边有人在走来走去,好像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睡醒了之后姚楚汐的头很疼,落雨给她简单按了按,又用了杯温水才舒坦些。 外头虽然冷,好在屋子里烧的炭足,就睡这么一会儿都令姚楚汐冒了汗。 落雨取来干净的寝衣伺候主子换上,又接了些温水伺候她洗了脸。 皇上不来,想着也没什么人会到映雪阁,干脆不上妆了,只简单用眉黛勾了勾眉毛。 落雨一直觉得自家主子皮肤底子好,什么面脂珠粉都不必头,完全是从内而外的好气色,白的不假,红的不虚,跟上了妆完全没差别。 换好寝衣后姚楚汐外头穿了件厚袍, 又套了件梅花纹棉坎肩,即使屋里暖和也不能穿的少。 主仆二人并没出里屋 ,而是在屋里简单看了看关尚宫新送来的鞋袜。 有一双鞋很应姚楚汐的眼缘, 杏红色的鞋帮白色的鞋底,鞋底很厚,约莫有一寸,鞋子里嵌了细细的绒毛,用手代替脚伸进去感觉软软的。鞋面上绣了几朵白梅,与别的白梅花样不同的是,这花样里还掺了几片叶子。 梅花是没有叶子的,这叶子姚楚汐仔细看了看“杏花的叶子?” “小主眼力可真好。” “哪里是我眼力好?” 姚楚汐抬头看了看落雨“以前云烟阁门前儿就有棵杏树,咱们还去那摘过果子,你不认得?” 一提到云烟阁门前的杏树,落雨倒是想起来了。 主子没得宠时,主仆几人长日无聊,就时常挎着篮子到门前儿的杏树前摘杏子吃。 虽然说是总去摘,但实际上每次就摘了几颗,因为那杏子酸的很,是酸倒牙的那种。 姚楚汐先前还以为是杏子没有熟,就特意多等了一阵子,每隔两三天过去看一眼,摘一颗尝尝,结果一直等到杏子落满地都烂掉的时候,还是酸的。 她觉得可惜,就捡了些杏子回去洗净,抠出杏核把杏肉加在茶叶里一起泡茶喝,泡出的茶除了更酸涩了些,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 这叶子姚楚汐是认得的, 而且还记得深刻。 落雨拿走了鞋子,又往下翻了翻。 袜子几乎都是白色的,全部用软线缝制, 与好看无关一切都是为了舒适。其中有两三双是鹅蛋青色的,姚楚汐特意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摸了摸,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颜色的袜子,还以为袜子都是白色的。 冬天的袜子都是纯棉布的,为了防止冻伤脚有的袜子里还续了棉花多缝了一层,所以鞋子也比别的季节穿的鞋要大一些。 除了鞋袜,关尚宫这次还送来了一个匣子,里面是几条璎珞结和平安络子。 姚楚汐挑了条大红色的络子挂在了床头“好看吗?” 落雨点了点头。 “其他的收起来搁着吧。” “是,小主。”落雨把匣子放进了库房,剩下的新鞋袜都收进了衣橱。 穿戴好后,姚楚汐扶着落雨到院子里走了走散散步。 虽说冷了些,但阳光还是很足的,照射在姚楚汐的脸上,令她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 她们从院子回廊下走到了院门口,又从院子外回了院子。 方才有些没看清,姚楚汐特意回头看。 “外头是谁?”她问。 “是秋韵阁的夏才人。”落雨简短的回答“她已经在院子外偷看了很久了。” “是吗?”姚楚汐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我倒没注意。” 而落雨像习惯了一般“外头冷,咱先进去吧。” “让夏才人进来坐坐吧,别着了凉。” 落雨笑了笑“小主您心思真好,可您也不想想,她为什么顶着大冷天的来咱们映雪阁?还不是以为皇上会来?” 姚楚汐有些无奈“那就随她吧,一会儿你到外头告诉她一声,皇上今儿不来。” “由着她去,小主您别管。”落雨说。 又看了一会儿书,姚楚汐认真的练了会儿字,写了大约三张字帖后抬头问“夏才人还在吗?” 落雨点点头“她昨个儿就在映雪阁外等了一下午,您这担心都是多余,要是真觉得冷了她自然就回去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自家主子听的,落雨心里像明镜一般,知道夏才人揣着什么心思。 她不就是想等到皇上来时使点儿苦肉计吗?反正皇上今儿个也不来,她喜欢冻着就冻着,只怕冻坏了皇上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话虽这么说,过了一会儿落雨让映儿出去给了夏才人一杯热茶,还邀她进去坐坐。 而夏才人此时却要上脸面了,说什么也不进去,还说自己只是路过。 这可真是够让人无奈的了,在哪路过能路过一下午的? 既然她自己不想来,落雨也不做好人了,喜欢冻着就冻着。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落雨又出去瞧了一眼,夏才人已经回了秋韵阁了,她也好松了口气。 倒不是她担心冻坏夏才人,只是一个揣着坏心思的人整天守着门前儿,弄的做什么都不自在,落雨还担心因为她误了自家主子的气运,这夏才人可真是厚脸皮。 回殿里收拾收拾主子练的字帖,把它们都搁在了匣子里,放置在库房中存着。 第八十八章:面疙瘩汤 先前落雨一直认为自家主子有学问,看书都看的通,现在主子得宠了她才知道,原来主子会的那些都是皮毛,与皇上和韩尚宫比起来差的远着呢。 她自己不会写字,平常看主子练字可以说是满眼羡慕,因为成长环境有限,她打出生就没摸过毛笔。 她看着主子写的字觉得已经很不错了,谁知韩尚宫一来,抬手落笔几个字一气呵成的写出来,主子的字就不够看了。 以前没那个条件,在云烟阁住的时候主子想练字都费些劲,可现在搬来了映雪阁,别说是主子了,就是落雨她自己也能偶尔练练字,与主子一起同桌练字,由韩尚宫指导着,她现在也能写几个简单的字了。 就是写的不是很顺畅。 她一直想写自己的名字,但落雨两个字笔画实在太多,横不平竖不直的,整个字歪歪扭扭的写下来,她自己都看不出写了什么,也完全没学到。 主子今儿个写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帝’ 字,落雨知道,帝是象征皇上的,不是旁人随随便便能用得的。 收好字帖后落雨回了里屋,正碰见主子在给落雪说书。 书里讲的是南方的游记,落雨也坐在旁边听了会儿。 南方天气很好,很少下雪,但是阴晴不定时常下雨,听说那儿的风水养人,男子女子都是水灵灵的,尤其是女子,进宫前落雨听说过,历代帝王选嫔妃除了京城周边其余的就是南方女子优先。 韩尚宫也来了,笑呵呵的凑过来“在看什么?” 姚楚汐抬头含笑说“游记,您坐。” 韩尚宫坐定,接过了那本书“今儿个天气还挺好呢,您不出去走走?” “方才走了走,才回来没一会儿。” 姚楚汐把腿上盖着的薄绒被掀开“还看见夏才人了,听落雨说她一直在那儿来着,也不知现在走没走。” 落雨接了话茬说“早就走了,奴婢还替您递了杯热茶给她。” “怎么没让她进来坐坐?” 姚楚汐问。 “您以为奴婢没让?” 落雨有些无奈的笑“是夏才人她自己留着脸面不来的,奴婢寻思要是多问两句她也就来了。” “这倒是实话。” 姚楚汐只说了这一句。 下午的时候阳光反而更足了些,姚楚汐穿戴好斗篷又到外头走了走。 她带着落雨落雪去了趟御花园。冬天御花园中的花都已经落掉了,剩下的只有枯萎的花枝,还有几棵孤零零的梅花树。 不止是落梅园有梅花,宫中其他的地方也零零散散的种着几棵梅花树,为的是冬天里看起来不那么枯燥乏味。 冬天除了漫天的白色只怕再没别的了,所以几棵红梅在此刻就显得格外的明目。 几人在亭子里坐了坐,身后的太监赶快跟过来,又是给手炉里添炭又是端点心倒茶水的。 “你也喝点儿,这天挺凉的。” 姚楚汐说。 落雪吃了块儿点心,趁着点心热乎着说“小主您快尝尝,这点心真好吃。” 姚楚汐把手炉放在石桌面儿上,伸手拿了块儿点心吃“这是红豆馅的?真甜呢!” 几人只吃了一小会儿,在外头热气消散的快,小太监看准时机过来把点心又装回了食盒中,又用棉布好好围好,最后盖上盖子,寻思着等着主子再想吃的时候再吃。 茶水也一并搁了回去,担心主子喝着生冷的东西脾胃会不舒坦,落雨落雪都把控着火候,时机拿的很稳。 几人又坐了会儿,御花园景致很好,地处偏高视野辽阔,即使园中此刻没了花儿看也是值得一来的。 寻思着晚了些,还得叫蒋六去传膳,落雨就催着主子回去了。 刚回映雪阁,蒋六就凑过来问“小主,您今儿个晚膳用些什么?” 姚楚汐倒是不太饿,只是刚回来有些冷“做些热乎的吧,热腾腾的这时候吃比较香。” “得嘞小主。” 蒋六答应完,转头出了映雪阁。 从司膳房回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小勇子低身点着了灯笼,与蒋六一块儿往回走。 虽然天没黑下来,但是做事讲究防患于未然,真要是天黑下来了再点蜡烛可就来不及了。 两人是赶着天黑回到映雪阁的,西边的火烧云正是美的时候,可这也没令两人驻足。 进院门时主子正在廊下坐着,眼神飘向火烧云那边,还没注意到蒋六和小勇子已经回来了。 “小主。”蒋六两步并做一步上了台阶“袁总管做了点儿面汤,这会儿正热乎着。” “摆膳吧。”姚楚汐回过神来,扶着落雨进了殿里。 殿里的热气很足,姚楚汐让人开了窗子净一净炭气,接着才摆了膳。 说是面汤,可不是一般的面汤。面汤里的面疙瘩都像小拇指指甲一般大,软软糯糯的,配上黄瓜丝鲍鱼丝,再打散两个鸡蛋浇在上头,不用放那么多的料也香的很。 姚楚汐感觉不是很饿,就只吃了一小碗,谁知这面汤那么香?一整盅的面汤都进了她的肚子。 皇上来时,落雨几人正收拾着桌上的残局,他示意过蒋六别出声,落雨几人也自然没听见。 殿里的人浑然不知皇上已经来了,姚楚汐还在那儿半开玩笑的说落雨的手艺赶不上袁总管半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见皇上的声音,落雨和落霞一前一后马上跪在了地上,吓得落霞手中擦桌的抹布都掉在了软垫上。 姚楚汐扶着落雪的手赶快起身“您怎么了来了?” “方才去碧景轩看了看芸媗,陪她用过晚膳没回太和殿,想着你就来看看了。”皇上的眼神扫过桌面上的盅子“晚膳用的什么?” “回皇上。”落雨在地上半跪着转过身“袁总管做了道面汤,小主方才都吃光了。” 皇上眼里含笑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姚楚汐“你方才说什么,落雨的手艺不如谁?” 姚楚汐听见这个就乐了,上前两步挽住皇上的手臂让他坐下“臣妾方才想起以前在云烟阁的时候,那时候臣妾还没认得皇上您呢,有一次落雨下厨做面汤,汤倒是汤,里面的面全是一大坨一大坨的,味道虽然不错但面里都没太熟,后来光喝了汤,面都倒掉了。” 皇上听过也笑了“这种东西以后做着开心就好,千万别瞎吃,吃坏肚子怪谁去?怪落雨手艺不精还是怪你这个当主子的?” “臣妾记住了。”姚楚汐知道皇上不是诚心在训斥她,笑着说“皇上晚膳用了没?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臣妾也好给您留些。” “无妨,朕在碧景轩用过了。”皇上伸手牵住了姚楚汐的手,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今天练字了?” “您怎么知道。” “这指尖还红着呢。”皇上放下了姚楚汐的手“练了挺久吧?” “也没多久。”姚楚汐把手收回,自己认真的看了看“这明明不红啊,您怎么看出来的?” 皇上笑了“逗逗你,看看你练没练。” 姚楚汐开玩笑的白了皇上一眼“您就取笑臣妾。” 指尖确实不红,姚楚汐也没练多少,可能两人在一块儿时候久了,心意相通了。 凝寿宫的德妃刚用过晚膳,宫女书槐进来通报说庆妃来了,她正收拾收拾准备迎接。 “德妃姐姐。” 庆妃一手拉着二皇子,一手扶着自己的宫女,脸上堆笑说“你用了晚膳没?没误了时辰吧?” “没误没误。” 德妃笑笑说“妹妹怎么来了?” “这不刚用过晚膳吗,带承安出来走一走,就来姐姐这儿了。” 二皇子由宫人领走到一旁玩去了,德妃看着他由内而发 的露出了微笑“二皇子好像又长个了,可和前一阵子不像了。” 庆妃也看向二皇子“可不吗,孩子小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一不注意就窜高了。” 德妃向二皇子招了招手“承安过来。” “德娘娘。” 二皇子脸蛋肉嘟嘟的,泛着自然的光泽,因为外头冷所以脸颊有些微红,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让德娘娘抱抱,看看长肉没。” 德妃说着就搂向了二皇子,二皇子也没躲开,任由她把自己抱了起来。 德妃实在是喜欢孩子,之前庆妃自己来时她都不愿意见,可眼下带着二皇子来了,她倒是不得不见了。 一看见二皇子这么活泼乱跳的,德妃就能想起自己之前小产的两个孩子,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却没福气见他们一面。 她时常想起这事儿来,心中又是悔又是恨,却又什么都做不得。 这种情况下,她看见二皇子时自己的心里想法有些复杂。 “德妃姐姐。” 庆妃看气氛由二皇子带动起来了,也道出了来的意思“姐姐最近协理宫务身子骨还轻省吗?” 德妃一下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但眼神还停留在二皇子身上,故意心不在焉的说“还是老样子,这身子骨也就那么回事儿。” 庆妃听完笑了笑“要是能有个姐妹帮把手就好了。” 她说完还借机看了一眼德妃“姐姐,您说是不是?” 第八十九章:三位才人 “是又能怎么样?” 看起来德妃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她却实实在在的把庆妃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皇上任命的我,我哪里敢找什么人帮把手?这说小了是我犯懒推脱,往大了说就是欺君,再说了,要发生什么事了归根结底不都得到我这儿?到时候难的还是我。” 听着像诉苦,但庆妃可听明白了,德妃这就是在拒绝她。 她并没再说什么,只是用了杯茶,二皇子吃了两块儿点心,就坐着暖轿回去了。 她一直对皇上的做法安排不满意,按理说虽然德妃阅历高人品好,可自己也不见得就比她差,身边还有个皇子傍身,说白了如果有哪一天要封皇后也是非自己莫属。 宫里的事虽然又多又杂,但自己也能应付的来,实在不行分出去一点或者让别人帮帮忙也行,但是皇上根本没考虑过让她管事,没和她商量过一句就都交给了德妃管理,她心中也难免不服气。 她在回去的路上拥紧了二皇子。暖轿外起了风,偶尔吹进几缕冷风,庆妃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二皇子,两只胳膊紧紧的拥着他。 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庆妃不再认为二皇子是自己的儿子 ,更多的是把二皇子与利益和需求挂上钩,她还不明白,这样的想法已经无形之中把他们母子二人的感情推远了。 即是推远又是拉近,庆妃只觉得自己要更爱护这个儿子,更加爱护这个皇上唯一的皇子,只要没有大的变故,她就是未来唯一的太后。 怀中的二皇子正是虎头虎脑不明事理的时候,此刻他抬着头巴望着眼前的暖轿挡帘,努力想挣脱母亲的怀抱,伸着小手抓着挡帘旁挂着的吊穗。 那吊穗是尚衣监的手艺,用褚色的线穿成穗状,中间穿一颗青白色的滚玉珠,吊穗上方还挂着个金红两色的线打成的络子。 皇上是用过晚膳到映雪阁的,在那之前一直在碧景轩呆着。 芸媗公主的病已经好利索了,只是担心病情反复,所以近日还得用汤药调着。 她本身是不喜欢喝药的,每次闻到药的苦腥味儿都皱着眉头,嘴巴也闭的紧紧的,几次都是梅念梅烟两个好说歹说给劝开的。 姚楚汐询问了皇上芸媗公主的病情,听见回答后还不是太放心,隔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 皇上知道她担心,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她的病已经好利索了,这天凉高顺仪就不让她出去瞎跑了,省着再生病。” “她年纪那么小,当真是受罪。”姚楚汐只说了这一句。 晚上皇上歇在了映雪阁,还是一样的流程,洗漱完毕后落雨等人就退了出去。 今天是落雪值夜,她小心翼翼的带上门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睡觉。 皇上在这儿,可以说是应了落雨时常说的那句‘睡觉都得睁开一只眼睛睡’。 现在皇上倒是时常过来,昨晚把主子接去了太和殿,今儿个夜里又来了映雪阁,可真是把主子放在明面儿上宠爱了,落雪本来就是个不会想细事儿的性子,单纯为主子高兴,一点儿也没想到什么后事。 落雨可不像她那么实心眼。她琢磨的是外头的人会记恨主子记恨成什么样?主子是不是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回到房间落雨换下了宫女服,穿上了自己的寝衣,打了盆温水来洗了脸,接着把面巾投湿,温热舒坦的敷在了脸上,好一会儿才拿下去。 整天围着主子转,她自己已经习惯了,也就晚上这一点儿闲暇时间能享受一会儿。 倒不是累,主子身边的活儿都轻省,累的也不用她干,只是事事都要留心,说不准谁就下黑手钻了空子,时候长了心也跟着疲惫起来。 她倒了水,回到梳妆台前摘下了头顶的素钗子,把头发披散开,用篦子给头皮按了按。 宫女的发鬓都很紧,长久累月下来头皮也跟着酸疼,用篦子梳头很舒坦,好像把疲惫都梳没了一样。 她就很少见落雪这样,大约是她心思纯净,不像她一样顾东顾西,想的事儿也少。 就寝前她又见了落雪一面,嘱咐了她好几句,担心她睡的太死晚间听不见主子和皇上叫她,担心她做事毛手毛脚的惹皇上动怒。 “你就别担心了,我心里有分寸。”落雪说。 “你要是真有分寸,我就不至于跟你说这些了。”落雨说完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主子和皇上还是比较省心的,几乎夜里不会叫人,落雪也落了个轻省,一觉到天亮都被打扰过。 早上换了落霜和落雨来,服侍着主子和皇上起床漱洗。 皇上今早有早朝,没等主子醒来,自己先起了床。 落雨此刻正单膝跪地替皇上理着腰带,落霜进来问道皇上早膳想用些什么。 皇上看了眼床帐子中熟睡着的人,轻声说“照她平时点的早膳上吧。” 早膳上桌时,姚楚汐还没醒,皇上也不等她,自顾自的先用了起来。 按姚楚汐平常吃的,袁绍佞给做了一道胡萝卜丁猪肉丁的大米粥,又做了道排骨冬瓜汤,一盘凉拌菜一盘小酥饼。 酥饼分三种,一种是肉馅的,一种是素馅的,还有一种是香菇掺了虾仁馅的。 皇上知道姚楚汐一定喜欢吃素馅的和香菇馅的,就自己挑了肉馅的酥饼吃了两张。 这就让潘振安有些纳闷了。是那两种酥饼做的不妥?可皇上并没有尝怎么知道的不妥?或者是卖相不够好看?潘振安轻轻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一点子想法打消了。 三种饼明明一模一样的放在那儿,没人告诉谁能区分它们的真假?唯一一点可能就是,姚美人爱吃。 潘振安想到这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稍纵即逝。 等姚楚汐起了床后用早膳时,皇上已经离开了。 “今天这两种饼都合我胃口。” 姚楚汐夹起了其中一张“皇上用过了没?” 落雨没提肉馅酥饼的事,而是接了话茬回答“皇上用过了,这会儿已经去上早朝了。” 姚楚汐没出生,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喝,接着又吃了口酥饼。 饼是香菇馅的,虾仁是很大一颗,背部去了黑线弯曲在饼中,咬起来很有弹性。 姚楚汐用了一张这个,又用了两张素馅的。 素馅是白菜和萝卜卷心菜和的,里面一点儿肉腥也没加,只是加了些骨汤进去和馅 。 这酥饼吃起来又酥又香,一点儿也不油腻, 清清爽爽的,若不是吃不下了姚楚汐真想再吃一张。 韩尚宫说,食不过三,意思是再好吃再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能一次吃个够。 姚楚汐明白这个意思。 她把剩下的饼切开分给了映雪阁的宫人们, 几乎每人都得了一半的饼。 半个月过去,日子还是那个样子,无声无息,不高不低。 这半个月以内,皇上每三天就住在映雪阁一次,隔个一两天就会到映雪阁看她,其中两次还把她接到了太和殿去。 这可容不得旁人嫉妒,皇上这是实力宠她,完全忽略了别人的存在,按说宫里这么些年哪有这么得宠过的?这点由不得她们不服。 后苑这一阵子吵吵闹闹的,就没停下来过。 妗扬阁的邓才人过生辰,两天以后秋韵阁的宋才人又过了生辰,旁人都以为完事了以后,茹阅阁的胡才人也过了生辰。 半个月的时间,三位才人前前后后都过了生辰,属实是搅的后苑不得安生。 不用想也知道皇上不在意这事,连带着也不让姚楚汐过去,即使三张帖子都送来了映雪阁。 虽然人去不得,但姚楚汐没法装不知道,即使人没到场该送的礼也一份都少不得。 往常也没那么多的过生辰的,姚楚汐想可能是平时都是一个两个过生辰的,很少有几个人在一块儿隔个两三天过生辰,所以也就没这般有影响力。 邓才人自打上次和班采女打过架后,已经很久没在后苑露过面儿了。 倒不是后苑的每个人都有做主请客办生辰宴的面子,主要还要看袁绍佞给不给她们这个面子。眼下快过年了,袁绍佞通过潘振安请示了皇上,问她们可否办一下,皇上寻思着就当是为了来年吉祥,办一下也不是多大的事。 姚楚汐准备了三件礼物,担心她们觉得谁的礼物好谁的礼物不好,到时候心生怨恨,所以三样礼物送的都是同一种。 邓才人的是一对青玉镯子,镯子边框是渡了金丝的,可与普通镯子不同。 送给宋才人的是一只精致的青玉簪子,长长的细柄都是由上好的玉打造的,簪头挽成了如意状,中心还包着块宝石。 茹阅阁的胡才人得了个青玉花瓶,花瓶不是很大,大约是一个半的手掌那么大,花瓶上雕了几朵正盛开着的牡丹花,红的紫的,郁郁葱葱。 这些东西在姚楚汐面前根本不算多名贵,因为皇上经常赏给她,内宫监也是经常送。 第九十章:家里旧事 虽然在姚楚汐面前不算多名贵,但在那三位才人面前,可就不同了。 这么通透的玉,只怕她们也是第一次见,打开贺礼盒子时手都颤颤巍巍的,生怕磕了碰了。 她们虽然表面上关系不错,可背地里的事谁又弄的明白?所以彼此都没说姚楚汐送了什么给自己,说话时都充满了防备心,生怕对方在打听。 怕自己丢面子,怕自己的礼物不如人家的好,为的就是争一个脸面,好像这位姚美人对自己更好一些一样。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这样做了,却又都不约而同的找了人打听各自的礼物明细。 韩尚宫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虚荣心作祟的人注定走不长远。 三份礼物都是丁周送去各个院子的,最先是邓才人那儿,接着是秋韵阁宋才人那儿,到秋韵阁时丁周还被夏才人的眼神剜了几下呢。 但他没作声,就当没看见,只一心与宋才人交谈着,连夏才人的面都没看,气的夏才人脸都黑了。 宋才人一直是个沉默的性子,平时很少见她说话,在后苑里的存在感极低。她不像夏才人那般能折腾,也不像萧美人那般有故事有背景,更不像姚楚汐这般得宠。 平时很少有人能想起她,若不是这次三人生辰赶到了一块儿,估计都没有能记得她生辰的。 去年过生辰时,她也是与邓、胡二人撞上了生辰日子,本来说好了三人一起庆祝一下就算了,可邓才人那阵子才见皇上,认为自己会得宠,所以那天她就没去,自己在婉墨阁等皇上传召。 然而等了一夜,也没把皇上等过来。 宋才人与胡才人两个人在司膳房要了菜品,就在茹阅阁用了。 胡才人是自己住,吃喝什么的都随意,也不至于被旁人限制,所以宋才人才答应与她一块去茹阅阁。 今年的邓才人可蹦跶不起来了,先是皇上不理她所以失了面子,在后苑已经抬不起头了,又出来与班采女动手打架一事,更是抬不起头了。 本来应该宋、胡两人过生辰,可邓才人正好也赶上了这个时候,总不能不问她一句,就这样,三人只能在一块儿过了。 后苑各个地方都送了贺礼来,都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跟德妃林婕妤她们过生辰的牌面没法比。 有的送了平安络子,有的送了花瓶装饰,有的送了首饰衣物,甚至还有送茶叶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茶。 姚楚汐送的三份贺礼,已经算是其中最贵重的了。 胡才人一直没得过宠,也没见到过皇上,就连姚楚汐都没见过她几次。 她生的不是很漂亮,倒说不上是丑,只是与姚楚汐她们比起来稍稍差了些。 姚楚汐觉得,胡才人与柳澜阁的郭才人比较像。 听说胡才人进宫时,是因为模样好生养才被留下了,毕竟她的长相还说得过去,又腹有诗书气自华,既会作诗又会写字,这才被留下了。 三人在茹阅阁简单吃了口,姚楚汐出面在司膳房多要了两道好菜命人送去了茹阅阁,只不过几人不知道罢了,还以为是袁总管多做的。 天气又冷了些,两场雪下过后几乎出不了屋,姚楚汐这段时间一直在映雪阁中呆着,很少出去。 这次三位才人过生辰,也请了姚楚汐。 姚楚汐不是很想去,这毕竟不像是德妃林婕妤她们,不去不可的那种,都是小小才人,去不去也没人能说什么。 但她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去,觉得会扰了人家的兴致。这可能是小事,到时谁更记恨她或者出言埋汰她两句,她可犯不上。 听说这次后苑中去了几位。百花阁的罗美人和揽月阁的曹美人去了,无忧阁的孟才人去了,玟萃阁的修才人去了,还有倾羽阁的秦才人和浣清阁的杨才人也去了。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夏才人与宋才人同住秋韵阁两年多,满打满算快三年了,怎的宋才人过生辰却不带上她? 韩尚宫说,女子多了易生事端,一个个勾心斗角的,你不害我我害你,或者你想害人我不愿害人,这样的人注定走不到一块儿去。 姚楚汐表示认同,感觉上宋才人文文静静的,难得与胡才人这么个才女感情好,不像是会与夏才人同流合污的人。 夏才人虽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她嘴巴不饶人,又总是爱搅局翻腾事,宋才人不与她关系好也实属正常。 年节下,宫里各处都忙着,眼下也就映雪阁能松快些。 茹阅阁现在正热闹着,看来皇上今儿个也不会来了,姚楚汐总是要找些事情做。 她让落霞取了松子来,放在桌面上。 “小主怎的想吃松子了”?落霞说“奴婢帮您剥开。” 姚楚汐摆了摆手“我想自己剥一会儿,你过来教教我怎么拨。” 落霞坐在主子身边,拿了个松子教起来。过后她担心主子的指甲,又后起悔来“您的指甲脆,要是弄劈了可怎么好?” “无妨。”姚楚汐认认真真的剥着松子壳说“以前我的母亲就经常给我剥松子吃,一晃几年过去,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落霞听出了主子的意思,这是想家了。 “您还有兄弟姐妹吗?”落霞问。 姚楚汐答“我上头有一个哥哥,不过夭折了,听母亲说是刚出生就断了气儿。”顿了顿,她继续说“因为母亲的身子不好,所以哥哥活不下来,那时候母亲整天喝着汤药,生我时可以说是鬼门关走了一趟。” 落霞不知道主子家里的事,一听到这儿,手里刚剥开的松子壳一下被捏碎了,碎渣蹦了一桌子。 “刚出生的时候我身子也不好,父亲就整天给我熬草药,浓浓的,苦苦的,药气特别重,调养了好多年。” “小主您现在身子可不错呢。”落霞安慰着说。 姚楚汐笑了笑“我刚出生时就照比别的小孩要小,年年风寒不断,一直到进宫前两年个头才长起来。” 落霞心中嘀咕着,怪不得自家主子常得风寒,原来是小时身子不好的缘故。 这娘胎里的毛病,可不是几碗汤药就能治得去根的,不然也不至于喝了汤药这么些年还常常得风寒。 气氛一下低了下来,落霞不知道该怎么劝主子,只能拿着帕子擦净了桌面上的松子壳。 姚楚汐叹了口气,顿了顿说“我姨母家有个妹妹,小我四岁,我进宫的时候十五左右,她那时候才十一,整天跟个假小子似的,姨母整天为她操心,也不知道她出落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变成大姑娘了,额角上的疤掉没掉。” “小主的妹妹?”落霞来了兴致“小主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姚楚汐回想了一会儿“齐焱,这名字是不是像男子?” “倒真像。”落霞笑了笑。 “姨母和母亲一样,之前也有个孩子,不过那孩子长到了六岁,和同龄的孩子出去玩时摔水沟里了,都是孩子当时谁都不敢下去救,人就这么没了。” “那可真可怜。”落霞听到这儿有些感同身受,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她的妹妹也是六岁的时候没活下来,家里实在穷,也就把她送进了宫。 “后来姨母生了妹妹,宠溺她到不行,也就养成了她假小子的性格,不敢管不敢骂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话的功夫,松子被剥了大半,虽然有很多都碎的不像样,但也勉强能吃。 若是别人吃也就算了,还有自己嫌弃自己的道理? 许是坐的累了,姚楚汐扶着落霞到院子里走了走。 天很冷,偶尔还吹来冷风,好在姚楚汐穿的厚,并没冻着她什么。 门前路过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太监,双手冻得通红,正紧赶着腿脚往后苑走。 “这是到哪儿去啊?”蒋六问。 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午膳时辰也已经过了,这两大食盒的东西是送哪儿去? 蒋六认得他,那小太监是司膳房一个小打杂的,平时也就是给东西两宫送点吃食,可很少来后苑。 “呦,六哥。”小太监走近放下了食盒,双手互相搓着,又放着脖颈上暖了暖。 蒋六替他倒了碗热水“这是去哪啊?看着急急忙忙的,慢点喝。” 小太监喝过水后把碗还给了蒋六,这才注意到院里站着的姚楚汐。 “奴才给姚美人请安!” “起来吧。” “谢美人。”小太监起身后跟蒋六说“这些都是送到茹阅阁的,可把我累坏了。” “茹阅阁?”蒋六有些纳闷的说“胡才人她们的生辰宴还没结束呢?这么多吃食什么时候吃的完?我方才看已经送过去很多了呀!” “谁说不是?”那小太监走近“我听说啊,好像是罗美人带头点的菜,说白了就是争面子!” 蒋六笑了“这是什么时候?她争的哪门子面子,又不是她过生辰。” 那小太监也笑了,眼神看向院里的姚楚汐,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是因为姚美人,伤了罗美人脸面了!” 第九十一章:各处捐物 “我家小主?”蒋六回头看了一眼主子,又回过头来看那小太监“怎么回事?” “姚美人不是叫你到司膳房去要了两道菜吗?罗美人这也不知道从哪打听着这事儿了,就觉得伤面子了,这不,也让人上司膳房要菜去了,好说歹说好一会儿。” “就为了这事儿?” 蒋六有些不信,更多的是无奈。 小太监走后,姚楚汐问起蒋六这事,蒋六如实答了。 韩尚宫在一旁听着,嘴角咧开笑了笑“这罗美人可真能折腾。” “谁说不是呢?” 蒋六有些嫌弃的说“还好意思去司膳房,本来跟她没关系的事,现在被她作的大半个后苑都知道了。” 姚楚汐也笑了“这有什么?有第一次还能有第二次不成?” “那可说不准儿。” 蒋六说。 晚膳上了道糖蒸酥酪,甜滋滋的,一口下去软软的,好像入嘴的是会化掉的棉花。表皮比较脆,饼皮被烤成金黄色,中心颜色要更深一些。 袁绍佞还给姚楚汐抱了水晶冬瓜饺,有鱼泥馅的有三鲜馅的,饺子皮是有些透明的,不知是不是冬瓜。 姚楚汐喜欢吃鱼这点正合了袁绍佞的胃口,没什么可做的时候就做鱼,没什么可配菜的时候就配鱼,姚楚汐又喜欢又不能挑出错来。 晚膳满满登登的摆了半个方桌,姚楚汐用小碗盛了几个精致小巧的饺子,剩下的没动。 用过晚膳后,姚楚汐躺在床上,借着烛火亮看书。 皇上这些日子教了她很多知识,有诗有词,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会的那些真的只是皮毛,就好像连皇上的百分之一都赶不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整天的时间除了与他在一起就是等他来,开始渴望他,关心他,尤其是担心他的身体。 日子不长不短,但姚楚汐每一次见他都有着第一次初见的感觉,心怦怦直跳,随时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而红了脸颊。 以前她只听见过太和殿这个地方,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刚进宫时,那时候的她才十五出头,由公公领进去都不敢抬头乱看,小心翼翼的盯着脚前四四方方的青砖。 第二次去太和殿时,她才了解这个地方有多么的宏伟,尤其是里面的那个人,那个令所有女子都为之倾倒的人。 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拘谨不自在,紧张害怕,到现在经常见到,总是在一起说话用膳,姚楚汐明白,她是把对方缝到了生活里。 前后半年的时间,姚楚汐意识到自己变了,变了很多很多。 她不知道的是,皇上也变了。 生辰宴虽小,但也不能就稀里糊涂用比膳就拉倒,所以三人决定,明天去落梅园赏梅。 胡才人和宋才人都是没得过宠的,就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过几次,总共那几次还都是与姚楚汐在一块儿。 胡才人是很喜欢皇上的,奈何自己不得宠,长相也入不得皇上的眼,空有一腹诗词学问也白搭。 宋才人想的就比较实际,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其余的都后话。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想被皇上注意到?宋才人她也不例外,只是皇上不宠爱她,她恨她闹也没有用,还可能因为这个而失去现在安稳的生活,倒不如认清事实。 三人中就邓才人被皇上召幸过,虽然就那两次,也够她炫耀的了。 从后苑到落梅园的一路上,就她的声音最响亮,叽叽喳喳的,宋才人与胡才人都一脸无奈。 “你们可不知道,那太和殿宏伟的不行,就那门前柱子上都镶了金,想想里面得多富贵?多少人这一辈子都够呛能见到一面呢!”邓才人边说边掩嘴笑了笑“要是有幸你们去一趟就知道了,省着以为我骗人。” 宋才人别了头不去看她,也没接茬儿,根本就不想理她。 倒是胡才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搭着话。 离过年又近了些,宫里各处打扫院子房屋,干活的干活,监督的监督,一处也闲不下来。 若说真闲着的,怕不是这三位过生辰的? 韩尚宫和丁周管理着蒋六落雨一众人,开始忙活起来,从里到外的收拾个干净。 姚楚汐早起后有些乏累,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就多躺了会儿,早膳都到了她才起来。 用过早膳后,她到廊下晒了会儿太阳,看着他们忙活。 今儿个天气实在是好,又暖和阳光又好,一点儿也不冷,风也只是偶尔吹来一阵。 姚楚汐坐在廊下,落霞轻轻给她捏着肩膀。 落雨把该洗的都拿了出来,映儿和柳儿一人抱着个盆,在院里洗起衣裳来。 茶房的热水有些不够用,柴房里的炭炉也利用起来,热水尽量供应上。 落霜和落雪拧干了帕子,认真的擦着屋里的箱盖,屋外回廊的柱子。 姚楚汐尽量往后仰着头,这样她能舒坦些。 “您要不在进去趴会儿?”落霞问。 “不用了。”姚楚汐伸手捏了捏脖颈“我晒会儿太阳。” “小主这是落枕了吧?”韩尚宫走过来指挥着落霞“去拿一条热帕子来,给小主敷在脖颈上会好受些,注意别让帕子吹凉了,勤换着些。” 落霞答应一声,进屋取帕子去了。 韩尚宫走到主子身后,用大拇指用力按了按她脖颈上的穴位。 “您学过?”姚楚汐微微眯着眼睛“很舒服。” “太后常常落枕,奴婢这是跟太医学的,可以缓解些。”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累。” “再过一阵子就是年宴了,您最近可得多歇着,按道理美人往上的嫔妃都要到场,少了您说不过去。” “我知道。” 年宴本可以不去,韩尚宫说的话姚楚汐明白,她更赞同。现在的她属实是扎了旁人的眼,只怕恨她的人一抓一大把,都等着借个机会给她拽下来狠狠的踩在脚下,年宴就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她不去,那些个人马上就能说出个什么恃宠而骄的话,一个两人说不打紧,就怕人一多起来听见的人都误以为真,哪怕皇上有心偏袒都没法儿使力。 年宴摆在眼前,不管算不算赶鸭子上架,姚楚汐都得去。 韩尚宫给姚楚汐按了按后果然舒缓了不少,姚楚汐站起身来在院子中走了走。 院里有一种清新的皂角香,本来应该是浣衣局给洗衣裳的,但韩尚宫不敢用那儿的宫人,万一谁在洗衣裳时动些手脚进去,谁能防的了? 此刻的映雪阁其乐融融,嬉笑打闹好像不是在当差干活,更像是过日子一样。映儿把洗好的衣裳递给小勇子,小勇子用力的抖一抖挂在晾衣绳上,不一会儿就挂满了。 在这儿,再有压力的人都会感到一丝轻松。 可能这也是皇上喜欢来的原因之一。 德妃派人来过一趟,说是年节下归置一下各处的废品,年后送到宫外救济百姓,姚楚汐捐了不少出去。 见德妃这样做好事应该都是赞扬和帮助,奈何女子一多事情也多,很多人都往德妃身上泼脏水,说她什么装好人博好感的话,就是为了让皇上开心。 好在德妃不听这些闲言碎语。 姚楚汐让落雨翻出了箱底一直没用过的帕子,关尚宫每次来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拿,一天换一条都不带重样儿的。 未免太过奢靡了些。 那些帕子,和旧衣物,挑些老百姓能穿能用的,一股脑都送了出去。 一点儿都没掺假,整整空了三个大木箱子,就连发簪绢花都少了好几只。 宫中的好物可不能随随便便送出宫,姚楚汐就把刚进宫时戴的绢花素钗子,还有落雨落雪她们不喜欢戴的首饰,都归置在一个小布包里,递给了那个太监。 听那太监说,方才去过揽月阁曹美人那,等了半天只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除了两块帕子就只剩了一身布衣,看样子还不是曹美人穿的,想来应该是宫女平常穿的寝衣。 再说那罗美人,她直接说了句什么谁有谁捐,怎么没人捐我点儿?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秋韵阁的夏才人倒是大方,送了两只样式过时的钗子和镯子,还有半框黑炭。 那小太监还以为真是夏才人大方,出了秋韵阁才发现,那黑炭都是湿的,应该是用不了才捐出来的。 除了姚楚汐,其余的就是桂霜阁和无忧阁捐的多了。萧美人的物件不多,大多都是以前做昭容时剩下的,什么络子挂坠平安符什么的,除了两身旧衣裳以外还有三匹布料,料子虽然不是太好但好歹也是她的一份心意,跟老百姓身上穿着的布料比起来也算是贵重了。 与萧美人同住的孟才人日子过的也挺紧,本来已经得了宠,被皇上从采女晋升到了才人,可皇上却没再去过她那儿,连带着内宫监也不送好的东西给她了。 她这次拿了些炒香的瓜子,整整一兜子,还有几件旧衣裳和两双旧鞋子,夏天的冬天的各一双,剩下几双穿过的旧棉袜。 今天是腊八节,祝大家腊八快乐~ ????? 第九十二章:德妃侍寝 桂霜阁鞠美人那妥实是大方。即使鞠美人现在不得宠了,但好歹也是怀过皇上骨肉的人,内宫监不敢明着苛待,并且皇上发过话,让他们对桂霜阁上点儿心。 所以桂霜阁的好东西也不少。 姚楚汐听完这些有些感触,心里一时酸涩起来。 自己在宫里做妃子做主子,宫外的人却在吃苦,如何能做到像罗美人那样心肠坚硬? 她又让蒋六带了些碎银子去找那小太监,连带着送去了一些炭和蜡烛。 自己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她不会为难自己,更不会坐视不理。 忙活了一上午,一直到午膳到了才忙完。 午膳做的是香喷喷的白米饭,很有嚼头,仔细吃着甚至有些发甜。 方桌中央是一道冬瓜汤,冬瓜汤中用汤勺一捞滚上来好些个丸子。这些丸子有的是纯猪肉的,有些是鱼肉的,还有些是牛肉的,都是将肉切碎了用手捏出来的,个头都不大,也就两个大拇指指甲那么大。 姚楚汐用勺子盛了个鱼肉丸子,又盛上来满满一勺汤浇在米饭上。 米饭和汤融到了一块,鲜美可口,姚楚汐整整吃了两碗,用了好些个丸子。 皇上对德妃这个做法很赞同,在下午的时候去了趟凝寿宫,听说是带了不少东西去,有纸笔有衣物,都是从各处要来的旧东西。 宫中人就是矫情,姚楚汐就觉得人不如新,衣不如旧,什么东西用惯了才好,可其他人不那么想,都惦记着天天用新物件才舒坦。 皇上很看不上,但是一时半会管不住,就命潘振安在后苑各处又收了一趟,可能看潘振安是皇上的人,这次捐的东西比德妃收上来的东西多得多。 就连死不松口的罗美人这次也乖乖的松了口,主动把旧被褥和衣物交给了潘振安。 皇上管的事很多都是表面,大多事都是分发下去由各人管着,他们再把任务派发下去,这么一层一层剥下来,实际上到老百姓手上的实用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所以他这次全权由德妃负责,也算是为她以后执掌宫务开了个好头,省着有的人心里不服。 以前陈家废后还在时,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别说做了,就连提她都没提过。皇上想,她那么一个心思狠毒的人,整天想的都是自己如何过的舒坦,怎么可能去在乎百姓的死活? 皇上已经很久没来凝寿宫了,德妃特意换了身衣裳迎驾。 一身绛紫色的宫装长裙,外头一件紫檀色的软毛织锦披风,显得又华贵又大方。要是姚楚汐穿的鲜亮点还可以,但德妃毕竟岁数不小了,身份地位摆在那,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看?穿的颜色鲜亮了就会有人说轻浮,穿的颜色太压场合了就会有人说老气,还时不时的挑挑刺说她的穿着有失身份,整天活在外人眼中,难得皇上来一次,可不就要打扮的舒心些? 要是以前废后在时,穿什么都没人敢说一句不好,巴不得连喘气儿都是奉承的,为什么?就因为废后心狠,所以没人敢惹。 放在德妃身上,怎的就闹出这么些难听的话出来?说白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欺软怕硬的人,废后以前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在管人治理这一块,还真管的对劲。 皇上正在大殿用些茶,看德妃从外面进来,他放下茶杯就笑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皇上手里拿着珠串,轻轻抬了一下,德妃也跟着他站起身。 “你今天很得朕心。” 皇上又拿起了茶杯,眼睛看向德妃,微微吹了吹茶面儿上飘着的热气“宫中能像你一样关心百姓的人可不多了。” “臣妾也是想为您分担一些。” 德妃浅笑着说。 她坐到了皇上身旁的凳子上,也拿起了一杯茶“知道皇上喜欢去姚妹妹那儿,前次到姚妹妹那儿讨的花茶,这会儿正派上用场,皇上可尝出来了?” “怪不得。” 皇上放下茶杯“你也喜欢姚美人制的花茶?” 德妃点点头“清中带涩,涩中带香,与平常喝的茶不同,味道还是蛮特别的。” “这茶夏天喝尤其好喝。” 皇上说。 不是一味的夸茶的味道,只是点明了夏天喝最好喝,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来,已经是对这茶最高的评价了。 晚膳的时候段奎去了一趟映雪阁,赏了两道点心给姚楚汐。 “皇上说夜里凉,怕您胃口不好,特意让奴才送来的。”段奎说。 姚楚汐笑着示意他起身,赏了他一杯热茶喝。 喝过茶后他紧赶着回了太和殿,今儿个皇上歇在了凝寿宫,这可是少有的事。 段奎猜想,皇上这是担心姚美人心中不舒坦,所以才命他送去两道点心。 这只是他的猜想,他甚至都没敢问自己师傅。 皇上并没有担心姚楚汐心里不舒坦,只是觉得今天夜里风大,凉的很,担心她胃口不顺当,才命段奎送去点心。 若姚楚汐会因为皇上去别人那儿就吃醋耍脾气,那皇上怕也就不宠爱她了,毕竟皇上不喜欢女子争宠。 听蒋六说皇上歇在了凝寿宫,姚楚汐的心里确实有一丝酸涩,但那感觉一瞬而过,更多的是为德妃开心。 只有在晚上就寝时,她摸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摸着光滑的带着凉气的绸被,心中那一瞬的酸涩好像又回来了,并且被无限放大。 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无论早晚,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第二天皇上本没有早朝,但年节下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很难抽出身来,所以皇上约了几个大臣在太和殿商议事情,自然没法儿到映雪阁。 姚楚汐不是那种缠人的性子,既然皇上不来,那她也不强求。 过了一天皇上才来,顺带着带了些水果,有几种姚楚汐没见过的。 其中有一种红彤彤的水果,外壳是硬的,剥了壳里面是白白胖胖的果肉,汁子很多,甜滋滋的。 皇上说这个叫荔枝,是北边很稀有的一种水果。 他还说,这水果是赏给德妃的,剩了些拿到了映雪阁来。 皇上不会骗人,自然也不会瞒着她,再说又不是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没那个隐瞒的道理。 姚楚汐本没想那么多,也没打算问,奈何皇上诚实,觉得不能瞒着她。 落雨剥了两颗荔枝,分别递给了皇上和主子。 “好吃吗?”皇上问。 姚楚汐点了点头,慢慢的咀嚼着。 皇上已经有几天没来了,旁人还以为两人是起了隔阂,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两个人好着呢。 落雨从殿里退出来,看见了韩尚宫和丁周在小声说些什么。 韩尚宫是背对着她的,丁周看见了她,冲她笑着点了下头,接着就走开了。 看样子两人是在说着什么,但却不想让落雨知道。 宫里有很多事都是这样,要么是保护,要么是防着,总之就是不能让旁人知道。 落雨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所以没去问。 穿过回廊走到茶房,看着蒋六正在里头火炉旁烤火。 “过来烤烤手。”蒋六招呼着说。 “有事儿?” “你看见没?刚才韩尚宫和我师傅在那儿说话来着?”蒋六问。 落雨回过头看了看门口,此刻屋里就他们两人,她转过头看蒋六“干嘛神经兮兮的?看见了,怎么了?” “你没上去问吧?” “哪能啊?我就那么不懂事?”落雨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说“赶紧说,我是来端茶点给皇上的。” 蒋六听见这话着了急“好姐姐,你再等会儿。” 落雨又蹲了下来。 “师傅特意嘱咐我保密的,要不是咱俩好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蒋六四下张望了一下“昨个高顺仪被皇上打了!” 落雨听见这话顿了顿,脑子里一连串想了好多,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没用晚膳之前吧好像。” 落雨觉得奇怪,皇上昨个下午不是去凝寿宫了吗?怎的用晚膳之前又去了碧景轩?之后又回了凝寿宫? 想想都觉得奇怪。 蒋六又说“听说是因为芸媗公主,现在皇上已经把芸媗公主送去凝寿宫了。” “你等会儿。”落雨拽着蒋六的袖子“芸媗公主能出什么事?可是高顺仪对她不好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映儿的声音“落雨姐姐好了没?小主让我催一声。” “这就好了。”落雨急忙站起身,回身端了一盘子点心,走之前还用手拍了拍蒋六的肩膀,意思是让他别乱说话。 端点心到方桌上时,落雨还在想方才蒋六说的事,完全没在意主子说的话。 姚楚汐看出了她的不对“怎么了?” “没。”落雨把点心放到了桌面上,又给主子和皇上倒了杯茶“茶房里热气足,比咱们殿里好像还暖和呢。” 这倒是实话,茶房常日烧着火炉,锅也一口气点着两口,几乎整天都不断了火,可不暖和?那在茶房当差的茶点师傅可沾了光,不用像蒋六他们一样天天在外冻着,比别的宫人舒坦多了。 第九十三章:赏赐新衣 看来皇上也是知道的,只是没与主子说,那落雨自然也不能告诉主子了。 皇上为什么要动手打高顺仪呢?落雨一直认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应该命令别人做这做那,若是自己亲自动手打人,这意味着什么? 落雨猜,应该是高顺仪做了件错事,而这件错事与芸媗公主有关。高顺仪以芸媗公主争宠,却不小心做过了头触碰到了皇上的逆鳞。 又碰见蒋六时,她想把问题弄明白,可蒋六知道的也不多,若真想问个清楚,还得问丁周或者韩尚宫。 丁周应该是问不出来的,韩尚宫也不一定,若真是诚心瞒着她,她过去问了还会生气也说不准。 宫里的事最瞒不得人,可眼下高顺仪这件事却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议论,很显然是皇上压了下来。再者说,发生在碧景轩墙根里头的事,皇上不想让旁人知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落雨想起了上次芸媗公主生病的事,那时候主子还派韩尚宫去看过她,是不是因为这个,高顺仪做了什么傻事? 但这事既然皇上不让捅破,落雨自然没有那个胆子,反正与主子也没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她,她又操的什么心? 晚膳上了道鸡汤,一整只鸡被煲成汤,看样子是熬了很久很久,上来时还冒着香气,热气腾腾的,汤面上还冒着泡。 除了鸡汤还有四道菜,像往常一样的两荤两素。 平常皇上用膳或者别人用膳,只要是有点地位的人都很少上来素菜, 一来没人喜欢吃,二来觉得有失自己身份。 可姚楚汐却没想那么多,袁绍佞也喜欢她这样的,两盘素菜上桌谁也挑不出毛病,谁让姚美人喜欢呢?还有人敢跟姚美人作对不成?那不就是在与皇上作对吗? 素菜是炒芸豆,稍稍放一点肉,炒出肉香后放上芸豆,连炒带闷知道芸豆软烂为止。 另一道素菜没什么具体的名字,不过里面的食材可真是多,有香菇有茄子有豆角和番薯,看起来乱乱糟糟可实际上却好吃的不行。 这是老百姓家里常做的一道菜,袁绍佞很喜欢吃,之前蒋六到司膳房传膳时与他说过,自家主子想吃这个,他今儿个就给做了一道。 荤菜是红烧肉和肉丸子。每一个丸子都和女子的拳头一般大,三个丸子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中,上面零零碎碎撒一些香菜末,再用萝卜雕成花摆在旁边,既好吃又好看。 姚楚汐吃的很香,很明显,她还不知道芸媗公主的事。 她用鸡汤泡了饭吃,皇上也学着她的样子泡了些汤到饭里,吃的特别快,菜还没用几口饭就都下肚了。 这就只得再盛一碗了。 皇上的碗比姚楚汐的碗稍稍大了一圈。宫里的女子不能吃的太多,否则胖的厉害会影响美观,这也是宫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可皇上却不这样想,生怕姚楚汐饿着没吃饱,看她饭碗空了还主动给她盛饭,这一幕可把潘振安吓了一跳。 虽说皇上与姚美人在一起时候久了,接地气了不少,但皇上就是皇上,必须要保持时刻高高在上,有很多事都是他碰不得的,就比如这盛饭。 可奈何皇上喜欢,他也不能出声劝阻不是? 姚楚汐用了两小碗,皇上用了两大碗,还用了几块儿点心。 今夜皇上歇在了映雪阁。 落霜夜里伺候,听主子醒了一阵,就进去给倒了杯水伺候她喝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她看见皇上是搂着主子睡的,睡的正香,而主子坐起上半身接了水杯,动作及其轻,看样子是担心把皇上弄醒。 落霜没敢多看,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这关尚宫前几天才来过,没几天又来了。 姚楚汐正在矮榻上坐着看书,落霞走过来说“小主,关尚宫来了。” “快请进来。”姚楚汐说着掀开了腿上盖着的薄绒被。 “奴婢给美人请安!”关尚宫进来先是大大方方的行了礼,等姚楚汐赐坐后她才起身。 “奴婢这次来主要是给美人送年宴上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制得,皇上说成品出来了先送去太和殿过目,这会儿奴婢才从太和殿出来,紧赶着给您送来了。” 姚楚汐听完她的话眼神飘向了那口需要两人抬的箱子“这年宴不是那么多场,怎的送这么多来?怕是穿不过来吧?” 言下之意是太过奢靡,她用不上这么些衣裳,一件就够用了。 “瞧您说的。”关尚宫早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这几件衣裳皇上看过了都挺满意,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命奴婢都给您送过来,就当是皇上赏的。” 把皇上的名头搬出来,她还能不收? 姚楚汐一听这话也知道非收不可,就命人把箱子打开来。 衣裳全是由木撑子撑起来的,在肩膀位置,一拿出来就好像是个人站在那一样。 姚楚汐在矮榻上呆了一会儿,慢慢的扶着落雨的手站起身细看。 别说是她了,就连落雨也差点被那新衣晃花了眼,颤颤巍巍的扶着主子站起身。 关尚宫说这衣裳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百褶蔷薇裙’,听名字就知道这名字取的不虚,裙边果然是一层一层的褶皱,看样子都是用细的金线穿制成的,只怕是废了不少事。 整身看下来,从上至下都透着两个字,华丽!上身有些偏玫红色,又好像比玫红色浅了些,在屋里被烛火一照闪闪发光的,众人都明白,这其中金线和银线的功劳功不可没。 裙子上绣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正绽放着的蔷薇花,要知道这地界不胜产蔷薇,绣娘能把蔷薇绣的如此栩栩如生,背后定是废了不少心力。 关尚宫看姚楚汐正对着蔷薇花出神,赶快说“这花是皇上特意要求的,说您一看便知其中的用意。” 姚楚汐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那花。 皇上对她的心思,全被绣在了这衣裳上面,不免让她失了眼眶。 关尚宫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只不过皇上特意吩咐她,难免让她多想了些,就打发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两人第一次的相遇就在御花园那从蔷薇花下。 姚楚汐围着那衣裳转了两圈,看过前面看后面,看完后面再看前面,不时伸手摸一摸,止不住的喜欢。 关尚宫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一旁落雨走过来,递了她一个荷包,笑呵呵的说“关尚宫,您为了美人的衣裳早晚操劳,这是美人的一点子心意,您快收下吧!” 关尚宫也不客气,接了荷包说“美人您再看看别的?” 姚楚汐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好好,落雨你把衣裳拿下去,当心些别弄脏了,关尚宫,咱们看下一件。” 第二件是一件缎织掐花的棉袍,姚楚汐摸了一把那料子,不住的点头,看样子对那棉袍很满意。 棉袍是柳黄色的,袍面儿上绣着几只并蒂兰花,还有几朵刚开到一半,仔细看能看出是蓝色掺了月牙白色的丝线混在一起绣出来的。 接着关尚宫又拿出了一件后锦镶银鼠皮的披风,料子 滑滑的还带着光泽,里头是带绒毛的,脖领处特意收了领子,担心冻到姚楚汐的脖子。 最后一件是挑丝双巢云雁裙,这衣裳的绣法姚楚汐是知道的,虽然她不会但是听说过,听说缝制起来特别麻烦,就算几位绣娘日夜不休的忙活也绝对不可能在七天之内完成。 看来皇上是很久以前就吩咐关尚宫这样了。 那这衣裳她若不收的话,是不是属于不近人情了?姚楚汐看着那衣裳寻思了好久,伸手摸了摸。 真好看,裙子上的大雁绣的栩栩如生,像是活的一样,好像下个瞬间就要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姚楚汐慌乱的收回手,担心自己的幻想成为现实。 “这些衣裳怎么样?”关尚宫凑过来问。 “好看。”姚楚汐扶着落雨回了矮榻上“真是劳烦关尚宫了,我很喜欢。” “美人喜欢那奴婢就不算劳烦。”关尚宫脸上带着笑,一点儿也没掺假,那嘴都要咧到而后去了。 看来给姚楚汐做衣裳皇上是给了她好处的。 关尚宫走后,姚楚汐打开衣橱,对着几件新得的衣裳细细打量了一番。 不难看出来,这衣裳料子都是顶级的,只怕后苑其他人熬上大半辈子也不会穿上身一次。 落雪用力揉了揉眼睛,刚要伸手摸又收了回来“这蔷薇花是真的吧?可真像!” 姚楚汐回过头看她笑了笑“当然不是真的。” 落雨从一旁走过来,笑话着落雪“看你那个没见识的样子。” 落雪调皮的对着她吐舌头“你敢说你不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又怎么了?主子深受皇宠,我骄傲!” 两人嬉笑着到一旁去了。 韩尚宫走过来摸了摸料子,寻思了一会儿说“这料子以前太后用过,若不是皇上的至亲至爱,旁人是断断不会用的,尚衣监也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第九十四章:参加年宴 韩尚宫的言下之意就是,是皇上主动说用这个料子给姚楚汐做衣裳的,关尚宫做不了那个主。 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皇上是真心对待主子的,不然也不会用这料子给她做衣裳。 要知道,这与太后同用一种料子是多大的殊荣?就连皇上都得寻思寻思,一般人哪里有那个福气? 姚楚汐一听这话,反倒不敢穿了,心中沉闷了好一会儿。 还是韩尚宫说“怕什么?皇上赏的您就穿,穿了他高兴,不穿反倒会惹皇上不痛快,别人轻易也上不得身,不是糟蹋了这好东西吗?” 姚楚汐虽然没出声说什么,但韩尚宫说的是实话,她不穿别人也穿不得,那衣裳搁着也是搁着,还得惹皇上动怒,怎么样都得穿,何乐而不为呢? 除了衣裳还有几套首饰,每一只拿出来看都是特别的,一套看着又是那么顺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显然里面都是真金白银的一点儿也没掺假。 这一身行头若是参加年宴了,回来会不会被吐沫星子淹死? 这事容不得细想,正月里头年宴近在眼前,迟早得参加。 白天时各处都是热闹的,嫔妃们都在房里忙活着,准备今夜到年宴上‘艳压群芳’。 何婕妤翻出了之前皇上赏过她的一只簪子,想以此令皇上想起以前她的好。 一身紫俏翠纹裙,外头一件碧绿色的素绒珠花袄,显得何婕妤又灵动又漂亮。 她准备好了很多话与皇上说,甚至想着在年宴上皇上如果与自己主动交谈,自己应该如何回答,还惦记着晚上会不会伴驾。 可她没想过,一只簪子就能挽回皇上的心,那千年来被帝王冷落过的女子也不会那么惨了。 年宴是在天刚擦黑后,在太和殿旁边的正轩殿举办的,姚楚汐是头一回来这儿,眼睛一直看着四周各处,脚下差一点被绊到。 落雨伺候着她来,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华丽富贵,微微有些乍舌。 即便如此,她也把这次来的目的记得很清,就是伺候主子。 姚楚汐是属于早到的,这殿里位分最低的就是美人了,美人往下的嫔妃都是不得参加的,所以各处才人宝林采女都没来,一同在后苑‘守岁’。 说是守岁,其实就是司膳房袁总管做几道像样的菜品到后苑,内宫监再赏些东西,就算是过年了。 姚楚汐来之前曹美人就到了,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笑了一下,就算是招呼过了。 曹美人今天的打扮很乍眼,再细细想来,年宴上所有人都想着压人家一头,自然是要在穿衣打扮上下手了。 不过就算再想出头,那也不能越过了本分,不然就算僭越,皇上一动怒把她从年宴上轰出去都有可能。 她今天穿的是杏红色的棉裙,外头一件织锦皮毛的暖色斗篷,脖领处镶有一圈绒毛,不难看出来这衣裳是为了过年新做的。 头上戴着一只金镶珠石蝴蝶簪,垂下两缕长长的珠翠,在右脸颊荡着,害的她不敢做大的动作。 姚楚汐没细看她,按照宫人的指引落了坐,落雨则是站在她后方。 罗美人也来了,一如既往的嚣张姿态,认定了先来的只有和自己位分一样高的,所以一点儿也没收敛。 这年宴她是参加过一次的,比姚楚汐这种第一次参加的人多多少少有一些经验。 曹美人看着她满眼的鄙视,谁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拽着面子?早就不得宠了却还在那强撑着,别提多丢人了。 那天邓才人她们过生辰时曹美人也去了,眼看着罗美人在那儿犯矫情,非要到司膳房点菜,最后菜上来了却没人吃得下,全都浪费掉了。 心里想的是心里想的,曹美人还得陪她客套,又是微笑又是点头的,罗美人也这样回应她。 罗美人今天穿的简直称得上无可挑剔,比曹美人华丽的多。 可比起姚楚汐,罗美人可实在不够看的。 人渐渐的来多了,比起德妃她们过生辰的牌面,这次来的人可妥实不少,姚楚汐把后苑外这些出名的不出名的见了个全。 她还看见了许婕妤。 许婕妤可以说是彻底的失了宠,就这么被皇上和所有人遗忘了,甚至进来时都没与旁人面儿上客气,径直入了坐。 姚楚汐还看见了姜昭仪,何婕妤和谢美人。 还有两位她没见过的,旁边有个宫人小声的提醒她,说这位是常春苑的佟修仪,那位是云宁宫的刘昭容。 姚楚汐记得,萧美人以前就是萧昭容,看来这位刘昭容是后来被晋升为昭容的。 这个宫里的人可真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德妃和庆妃两人姗姗的来,一左一右的坐在了皇上的两侧。 一位生有二皇子,一位暂时执掌宫务,不出意外的未来的后位就在两人其中。 都坐定后,皇上也来了。 潘振安在他的左侧,段奎跟在皇上身后,后面六个太监三三一竖排的跟着。 皇上起身说了很多话,意思大致是祈福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宫里宫外上下一心,该当差的当好差,嫔妃也管理好手下的宫人,说到这皇上又着重提了一下子嗣的事,还询问了庆妃二皇子的身子如何,让各位有子女的嫔妃看护好皇子公主。 德妃慢慢起身,也简单说了几句,虽是什么锦上添花的面儿上话,旁人可能一听一过就那么过去了,但却把庆妃比了下去。 说完,她把酒杯轻轻举起,另一只手拖着杯底,冲着皇上示意,皇上也举起杯子与她一起,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喝了。 年宴就这样开始了。 其实也没姚楚汐想的那么有意思,不过是看看歌舞听听曲儿,再不济就是为了年宴上的吃食? 姚楚汐并不知道旁边这些个女子的心思。 与皇上共坐一室,虽然不能做什么,但也有可能会被皇上注意到,所以她们觉得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到这儿是干坐着坐一夜,那她们也会来。 至于德妃和庆妃,旁人猜测两人是暗暗的杠上了,在宫里都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后的后位不就是她们之一吗? 庆妃在位置上注视着靠门的地方,因为姚楚汐此刻正坐在那,专心的赏着歌舞。 美人位置都相较靠外,离皇上远远的。 她穿着那身皇上赏的蔷薇花的衣裳,亮堂堂的玫紫色,在美人中可以说是最显眼的一位。 头上一套垂珠却月钗,不是很多却是实打实的华丽,再看旁边坐着的罗美人,恨不得把头发上都插满珠翠首饰,这样子走路跌一跤不会划伤了头皮? 除了那套价值不菲看着又异常低调的头面,姚楚汐的双耳还坠着一对赤金缠珍珠耳坠,庆妃微眯起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虽然她没有那套首饰,但好歹身居妃位,总不至于这点子见识还没有,她看清了那耳环的材质,再细看那裙上的花纹料子,随便拿出一样都能称得上中宫级别。 说白了,就是与皇后的首饰差不多。 庆妃心中升起一股妒意,她不露声色的看了看坐在上头的皇上,方才起身说话举酒时一切都很自然,也没特别注意这位姚美人,却又把对她的宠爱都放在了明面儿上,当真是以为旁人都瞎吗? 越想越气,一个德妃一个姚美人,虽然膝下都无子嗣,但对于她来说都是最大的绊脚石。 皇上正值盛年,以后子嗣只会多不会减,若来日谁再剩下了个皇子,那二皇子到时该如何?庆妃不敢继续猜想,仰头喝掉了杯中的酒。 夜宴上的菜品端上桌前都由保温食盒护着,到正轩殿前都用滚水烫过盘底,虽然没了刚出锅时的热意,但好歹不是凉的。 袁邵佞可实在担心给年宴上哪位主子吃坏了肚子,到时候一准儿得牵连到她。 落雨在自家主子身后伺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在场的嫔妃。 这是第一次,她把宫里的脸看了个全。 她尤其注意了一下高顺仪。 高顺仪此刻正夹着菜到面前的碟子里,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与旁人无异。 但落雨注意到,高顺仪总是时不时打量德妃,芸媗公主坐在德妃另一侧,两人像母女一般,落雨觉得高顺仪一定是眼红了。 她为什么会被皇上打呢?这个落雨猜测是她利用芸媗公主做了什么错事,以至于皇上气急动了手,随后把芸媗公主接走送去了凝寿宫。 应该也是因为这事,高顺仪今天一身翡翠撒花杨褶裙,年宴上本该亮堂堂的,而她却是一身黛绿色,唯一亮堂的地方就是衣裙上的花纹了。 就连首饰耳环也是深色的,实在是压抑,若年宴上人人都打扮成这样,那皇上岂不是要动怒? 她看了看眼前的主子,主子此刻正喝着面前的茶,观赏着歌舞,看样子是没注意任何人。 姚楚汐觉得袁总管的手艺留了后手,因为年宴上的每一道菜都好吃,菜上完后又上了几盘点心,每一盘的饺子都不一样。 第九十五章:皮薄馅多 姚楚汐看着看着歌舞,突然心里难过了起来。 那几位怜人,在殿中央赤着脚又是扭又是跳,看的姚楚汐好一阵揪心。 她们一共十二位,六位蓝衣六位粉衣,每件衣裳都像纱一般,肚子和小腿小臂都裸露在外,仔细看她们的脚脖都是红紫色的,定是冷的不行。 想到这儿,姚楚汐赶快把脚脖往里收了收,好像冷到了她自己一样。 她又看了看皇上,皇上正与潘振安小声说着什么,没看歌舞也没注意她这边。 于是她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歌舞上。 十二位舞姬撤下去了,取代她们的是几位身穿黛色衣裳的男子,每人手中都拿着把乐器,看样子是要演奏一曲什么。 姚楚汐坐的地方就在门旁,她下坐把金红色的帘子掀开,看那些舞姬刚出去就披上了厚重的棉衣,正紧赶着穿鞋子,看样子一会儿还有她们的表演,正准备换衣裳。 落雨被自家主子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快迎上去“小主?殿里头人多,您这是干嘛呢?” 姚楚汐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她们注意力都在中央,没人注意我。” 这话可就不对了,她方才的动作确实不大,但注意她的人可是不少。 就比如坐在她旁边的罗美人,虽没正眼看她,余光却一直在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罗美人的眼底。 罗美人不屑的笑了笑,转过头看姚楚汐又换成了一脸讨好“姚妹妹这是在担心那些怜人冷?” 这话可不能乱接,谁不知道只有有罪之人的子女才会做怜人?姚楚汐若说心疼的话不就是与皇上过不去? 落雨脑袋瞬间转过了弯,却不能提醒主子一句。 好在姚楚汐也不是傻的,她淡淡一笑“瞧姐姐说的,妹妹只是想注意一下她们的长相,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碰上。” 罗美人点点头,像是认同她的话,转过头却白了姚楚汐一眼。 被罗美人这一句话弄的,姚楚汐没有了赏歌赏舞的兴致,就夹了只饺子在碟子中。 宫中女子很少吃极酸极辣的吃食,但姚楚汐却不同,正轩殿的宫人像是得到了谁的指示,特意在姚楚汐的碗碟边放了一小碟蘸料。 罗美人看了一眼,有些嫌弃的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其实那酱油醋放的都是极少的,说实在的一点味道也没有,不过就是吃在嘴里才能尝出一点味。 罗美人此举一来是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嫌弃,弄的好像她多高贵一样,二来是想提醒坐在附近的嫔妃,想让她们都注意一下这位‘姚美人’。 姚楚汐显然是没注意,夹起饺子蘸了蘸酱料,然后在碟子里用了起来。 饺子馅很香,不过要小心一些吃,不然很容易会流出来馅汁。 姚楚汐有些好奇,为什么袁总管包的饺子如此的饱满?皮薄馅多又一点也不漏?她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家时包的饺子,包的时候好好的,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勉强能看出饺子的形状,她还特意把口都捏死了,生怕放在锅里饺子滚到热水会破口。 然而从锅里捞上来的饺子,大多都成了饺子皮,还有很多被水冲泄了的饺子馅飘在汤面上,带着很多的油腥,让人一眼就没了食欲。 看来以后要练一练包饺子了,姚楚汐心想,咬了一半的饺子,饺子入嘴时还有些烫。 这饺子馅是虾仁馅的,姚楚汐又夹了一只旁边盘子里的饺子,是三鲜馅的。 罗美人看她专心吃着饺子,眉眼中更是充满了不耐烦,好像下一刻就要掀桌子了一样。 但她没掀桌子的那个本事,顶天只是有那个想法罢了。 倒不是吃饺子就怎么跌份儿了,只是罗美人看不得姚楚汐好,连带着看她吃饺子也不顺。 对面的曹美人看着罗美人这样,不知怎的心里竟还有些痛快。 罗美人虽跋扈了些,但确实没怎么欺负过曹美人,她又为何会觉得痛快?曹美人细细想来,自己得宠时罗美人正好是盛宠,曾经也对自己出言不逊过,而且自己还是比她先失宠的,怎么算她得宠的日子都比自己长。 可眼下姚美人无声无息的就夺了她的宠爱,让皇上再也没正眼看过她,曹美人心中虽然不好受,但看见罗美人不顺心了,她就跟着顺心了。 如果有一天姚美人不顺心了,那她就更顺心了。 出了嫔妃还有几位王爷公主也在场,其中就有一位舒莺公主,她坐在庆妃与德妃的下头,与别的公主并肩坐着,却是公主中离皇上最近的。 除了舒莺公主,先帝还有两位公主,一位舒珞公主一位舒宁公主。 舒莺公主是太后生的,而舒珞公主与舒宁公主都是润太妃生的,润太妃与太后一直不和,背后下绊子的事没少做,之前就有人猜测太后生舒莺公主早产那事就是润太妃干的。 这几位公主彼此关系好不好还真没人知道,姚楚汐也不上心,不过主子不上心,不代表落雨能掉以轻心。 她偷偷看了一眼舒莺公主,她虽然该吃吃该喝喝,一脸的狂相,却从不看皇上,而皇上也不看她,两人彼此之间一点交流都没有。 落雨猜想,定是舒莺公主不原谅皇上,使小性子想让皇上低头,而皇上觉得她大闹映雪阁不对,也不准备低头。 再说,堂堂天子哪里有对别人低头的道理?就算那人是他的亲妹妹也不成。 舒莺公主时不时的往姚楚汐这边看一看,落雨赶快别了头,担心被她看见。 而一旁的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一直在那闲聊,两人很久没见定是有很多话要说。 听说这两位公主早已经迁出宫搬进了公主府,其中大公主已经成亲,还生有一女,二公主舒宁公主也成了亲,只不过没有孩子。 最小的舒莺公主今天穿了一身俏皮的嫩粉色,本来丧夫不应该穿如此艳丽的颜色,但她身为公主,没那个为驸马守灵的责任,再说今天是年宴,总不能穿一身灰白来吧? 若死的是她的话,陈家驸马应该戒女色,整日穿着一身灰白,大事小情都不得插手。 这就是皇家的威严。 她的头上戴了很多珠翠首饰,生生把旁边的两位姐姐给比了下去。 两位姐姐一人身穿褚色,一身身穿翠色,一深一清,都不如她鲜艳明亮,好像她只要出现就会吸引目光一样。 至于头饰,落雨留心看了看,舒莺公主的头顶戴着顶大一块玛瑙簪,想来一定不轻,左右两排戴着富贵双喜金步摇,轻轻一动头一圈的流苏珠串都跟着晃来晃去。 一定很沉。 姚楚汐用了些饺子,抬头赏舞时不巧对上了舒莺公主的目光,为避免尴尬姚楚汐只得笑了笑,接着看见舒莺公主面无表情的扭过了头,显然是不愿看她。 这可实在委屈了姚楚汐。 舒莺公主今夜也不是没注意到姚楚汐,她留意了姚楚汐的衣裳首饰,心中升腾起一阵愤恨。 如此好的首饰料子,就这么给了她? 关尚宫不会那样大胆,若不是皇兄下的旨意断不会如此。 舒莺公主扭脸看了眼皇兄,想要一个答案。 皇上注意到了舒莺公主的眼神,低头示意她就是那个样子,直接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这令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没过一会儿方才的几位舞姬又上来了,她们换了一身翠绿色的纱衣,还有长长的纱袖,一甩一收尽显柔情。姚楚汐真心觉得她们很美。 中间德妃站起来过一阵,宫女书槐抱着芸媗公主急匆匆的走了,德妃手扶着书缘跟在后面。 没过一会儿,几人又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公主吃脏了衣裳,因为金红色的衣裳被换成了杏红色,胸口还放了块帕子。 高顺仪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除了饺子,桌面上还有很多精致的菜品点心,只是放的时候久了,微微有些发凉。 落雨过来伺候着,给主子倒了杯热水喝。 萧美人与鞠美人坐在姚楚汐的对面,曹美人的身边。姚楚汐靠进门的右边,而那三位靠着进门的左边。 右边从内到外分别是谢美人,姚楚汐和罗美人。罗美人的位置最靠外,应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缘故。 对面是鞠美人坐的靠里,再然后是萧美人,其次是曹美人。 不得不服,安排这座位顺序的人实在是高。谢美人有子嗣,坐的靠里是应该的,鞠美人有过孩子,虽然没平安的降生但也算是半个有功之臣,坐在里头也合适。 至于姚楚汐,所有人都知道她得宠,却不是在最靠里的位置上,无论怎样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虽然位置安排的靠外头,但旁人还不能说什么姚美人不得宠的话,不得宠能穿那么华丽的衣裳?大部分人都知道那蔷薇花是什么意思,还能睁着眼睛昧着良心说姚美人不得宠? 在座的各位几乎每个人都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她们自己明白。 第九十六章:公主打人 年宴进行到一半时,皇上起身说了些话,众人也跟着一起举起酒杯,姚楚汐也不得不起身。 她其实不太会喝酒,之前喝的酒其实说白了与水没什么区别,可这次的酒中稍稍有了些酒味,这才总共喝了两杯 ,不胜酒力的姚楚汐就觉得有些晕了。 德妃多喝了几杯,毕竟进宫时候长,年宴和平常的宴会聚会没少参加,酒力自然是比姚楚汐要好的多。 但今天芸媗公主在她身边,轮不到她陪客说话喝酒。 皇上的酒力也不错,与几位王爷喝了不少。 姚楚汐偷偷注意了一下皇上,此刻的他已经喝了不少了,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方才那几杯酒都进了别人的口。 可能位置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尤其是皇上,姚楚汐觉得他就没喝多过。 菜品已经有些凉了,盘子里的饺子因为也凉了的缘故几只几只黏在一起,很明显没有刚出锅时好吃了,除了姚楚汐并没几个人用。 落雨出去了一趟,取来了热水倒在碗中,没吃一个饺子就在热水里烫一烫泡一泡。 “妹妹当真是爱吃饺子呢。”罗美人在一旁说着,顺手拿起了酒杯“咱们姐妹好像从未一起用过膳喝过酒呢。” 姚楚汐正吃着饺子,听见罗美人与她说话她赶快多嚼了嚼“姐姐说的是。” 她不是很想喝这个酒,毕竟自己酒量不行,而且跟一个你不确定她心思的人一块儿喝酒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罗美人觉得有些尴尬,笑着说“妹妹来,咱们一块儿喝一杯。” 姚楚汐暂时没想出什么拒绝的话,想着一杯没有事,就倒了一杯。 而罗美人的眼神一直盯着她杯子,好像生怕她倒不满一样。 喝过一杯之后,姚楚汐不打算接茬了,她心里明白这是罗美人想让自己难堪。 年宴后期上了别的酒,这酒叫醉梅香,听说酒的里面放了些梅花花瓣酿出来的,虽然名字上占了个醉字,可实际上完全跟醉不沾边,就连姚楚汐这个一杯就倒的都能喝个三杯。 虽然是梅花花瓣酿的,但姚楚汐好像没觉出什么梅花味儿来,之前袁绍佞给她做过一道梅花饼,那饼的梅花味儿特别浓,可不像这酒,好像只是比清水香了点儿,甜了点儿,酸了点儿,可以说什么味儿都占了,但就是一点酒味儿都尝不出来。 但说到底这东西还是酒,无论多清里面总是有酒的成分在的,以至于姚楚汐在出正轩殿时脚底都是飘的,软软的好像踩着棉花。 皇上得留几位王爷用膳说话儿,自然要顾着大局。 庆妃德妃几位是先走的,芸媱公主是最早离开的,因为年纪小要早些睡,不能耽搁的太晚。谢美人在芸媱公主走了以后也让宫人把芸婧公主送回去了。 但她位分低,芸婧公主并没坐在她身边,而是离舒宁公主很近。 德妃与庆妃是带着二皇子与芸媗公主走的,她们离开以后舒莺公主几位也离开了。 再出门以前,舒莺公主特意放慢了脚步,细细打量了姚楚汐。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的对望着,出于礼貌姚楚汐先是对她笑了笑。 可舒莺公主不领情,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她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毕竟正轩殿太大,里头人又多,难免有离得远看错了的差错,可这近距离接触后舒莺公主当真是生气。 自己的身份何等尊贵?她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可比舒络公主她们要强。可如此尊贵的自己在穿戴打扮上居然比不上一位美人? 舒莺公主心里盘算着,这姚美人一定是求了皇兄一些什么,不然皇兄才不会主动送给她这些。 连带着她觉得方才那个微笑都充满了挑衅和瞧不起。一 高顺仪离开前也在姚楚汐的面前停留了一会儿,不过没与她说话也没怎么正眼看她,只是在她面前穿上了斗篷,宫女梅念给她系着绳结。 姚楚汐是与几位美人一块离开的,出门以后正巧碰上了舒莺公主。 其实舒莺公主压根就没走,而是留在门前等她。 “你这身行头可价值不菲呢吧?”舒莺公主说着就向她走来。 姚楚汐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落雨往前上了一步,担心舒莺公主对自家主子动手。 没等姚楚汐说话,舒莺公主围着她仔细打量起来“这衣裳料子可是少有的呢,果然是个心机叵测的人。” “公主您说什么?”姚楚汐没想到舒莺公主说的话里藏着什么,因为她无法把衣裳料子与那‘心机叵测’联系到一起。 “还跟我装?”舒莺公主冷哼一声“这衣裳这头饰都是向我皇兄求来的吧?你害死驸马不就是为了这些?好让皇兄更心疼你觉得亏欠你,从而得到你想要的?” 舒莺公主的嘴很厉害,而且说话丝毫没有逻辑,更别提什么讲不讲理了。 落雨说“公主您误会了,这是皇上主动赏的,不是小主向皇上要的。” 舒莺公主慢慢的把目光转移到落雨身上,慢悠悠的向她走去,走到面前以后抬起手,照着落雨的脸打了个耳光。 “本公主在与你家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宫人受罚第一反应都是跪下,不然就是不敬,那罪名可就更大了。 落雨只得跪下“请公主恕罪。” 姚楚汐上前两步“舒莺公主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干什么呢?”舒莺公主转过头,怒瞪着姚楚汐“你三番五次的与本公主不睦,仗着皇兄宠爱你一次又一次的使心计!旁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我也看不出来!” 一旁的罗美人等人本来都要走了,可眼下的这场好戏却让她们停住了脚步。 都知道舒莺公主刁蛮任性,没想到这故意刁难起人来,还真敢不分场合。 “公主说的话让我有点不明白。”姚楚汐说道“这衣裳本就是皇上赏的,我也从未开口索要过什么,落雨说的一字不差都是实话,您又为何要出手打人?怎么,欲加之罪?” 舒莺公主此刻更是认定了姚楚汐张狂,举起手来准备打姚楚汐。 萧美人从一旁过来,迎面接住了舒莺公主的手“公主您息怒,这是正轩殿门前,事情闹大了在皇上那没法儿交代。” 舒莺公主悻悻的收了手,瞪着姚楚汐说“是不是欲加之罪又何妨?皇兄宠爱你几天你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别忘了我可是皇兄的亲妹妹,宠妃没了可以再换,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姚楚汐也深知不能把事闹大,虽然有太多话想辩解,此刻也不得出声。 她说几句就过去了,又何必非要争论个谁对谁错。 可她打落雨这件事,妥实让姚楚汐觉得气愤。 “您说的是,宠妃没了随时可以换,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说我三番五次的与您不睦,在这儿我想问一句,我哪里与您不睦了?我可曾刁难过您一次?” 刁难两个字被姚楚汐咬的很重,这是在表达每一次都是舒莺公主在刁难她。 “你还有没有一点宫妇的样子?进宫前的规矩都白学了?”舒莺公主一看自己不占理,就把话题扯到了规矩上。 事实上她也没打算把姚楚汐怎么样,要是这主仆二人一直不出声,她也就能过一过嘴上的威风,说两句便罢了。 可当着这么些人面,主仆二人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她也是气不过也出手打的人。 “规矩自然不敢忘,规矩是规矩,可并没人教过我这欲加之罪如何忍受。” 姚楚汐边说边扶起了落雨。 “你!你这个贱妇!”舒莺公主趁姚楚汐低身扶落雨的空档,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而姚楚汐没站稳,直直的向后倒去。 落雨和萧美人鞠美人都吓坏了,尤其是萧美人,她紧拉了一把姚楚汐却没拉住,两人一起趴到了地上。 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的舒莺公主此刻拿出了公主的架势“装什么装?等着皇兄过来给你撑腰呢?你这个贱妇!” 她边说边用脚踹姚楚汐。 她想起了死去的驸马,那天驸马走之前还曾答应过她,等他回来一块儿用膳。 可就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她的驸马永远离开了她。 越想这些她就越恨,完全不顾殿里还有皇上,脚下也是越踹越重。 落雨吓坏了,整个人趴在了主子旁边,死命的护着主子。 殿内的潘振安在门里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就掀开帘子打开门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 “公主!公主您脚下留情!”潘振安几乎是小跑着下的台阶,跪在了舒莺公主的脚边“此刻皇上与各位王爷还在殿内,若知道了这事只怕会动怒!” 舒莺公主还在气头上,哪里听的进这些话? 姚楚汐正准备从地上爬起,她却伸手打姚楚汐,与她在地上扭打起来。 萧美人与落雨用力拽着舒莺公主的胳膊,却顾不住她的腿,她也实在是有蛮力,两个人根本把不住她。 第九十七章:喝药保胎 这时候鞠美人把姚楚汐扶了起来,但舒莺公主此刻却推倒了萧美人,又扬起手打了姚楚汐的肩膀,拽着她的衣裳往后使劲,脚下的台阶绊倒了她,两人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姚楚汐不是那种打人的人,但现在借着酒劲什么也不顾了,两人在地上扭打着,但奈何舒莺公主泼辣,姚楚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舒莺公主压在了姚楚汐的身上,身后落雨死护着主子,萧美人与鞠美人也拦着两人。 等舒莺公主起身时,姚楚汐已经动不得了,半睁着眼睛趴在地上,用手捂着小腹,嘴巴一张一合的。 皇上在听完段奎的话之后,赶快从殿里出来,连外服都没来得及穿,出来以后就看见了这个场面。 “舒莺!”皇上快步走下台阶,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 “皇兄!您怎么能动手?” “你清醒些!”皇上怒瞪着舒莺公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陈宏宽做的错事都是他自找的,和旁人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若是再这样无理取闹,别怪皇兄不顾兄妹情分了!” 舒莺公主听完这话后退两步,一个没站稳瘫在了地上,嘴里呢喃着“皇兄...皇兄...您听臣妹解释...都是她!是她恃宠而骄顶撞臣妹的!臣妹是气急了才动的手。” 皇上把姚楚汐从地上抱起,段奎拿着斗篷慌张的从殿里跑出来,准备给皇上穿上。 “去准备御辗。” 潘振安接了段奎手上的斗篷,而段奎跑下了台阶准备去传御辗。 姚楚汐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觉得小腹一阵疼痛,加上方才宴席间喝了些酒水,刚躺到床上就吐了出来,床沿边的地面上都是脏东西。 皇上在前屋等消息,太医们三五成群的进来,年太医也来了。 “快进去看看。” 落雨的衣裳都脏了,心里惦记着主子并没着急去打理自己,先是给主子脱下了外头的衣裳。 落雪落霜几人听了这事都大为震惊,全都进了寝殿。 此时的屋里全是人。 韩尚宫也惊动了,她让落雨先下去打理打理,再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又吩咐落雪把地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落霞和落霜把主子头上的头饰摘掉。 几人忙活完,年太医才把上脉。 舒莺公主此时才害怕起来,想进映雪阁又担心皇兄会生自己的气,晚间宫门已经关上了本来自己应该在宫内住的。 可她实在害怕,一时间竟生出了偷逃出宫的念头。 但念头只是念头,她可不敢。 年太医把了会儿脉以后起身先是做了个揖“微臣恭喜姚美人。” “怎个恭喜法?”韩尚宫问。 “美人已有孕一个多月了,之前没人发现?” “有孕?”韩尚宫听完这话愣住了一会儿“年太医,您说主子有孕了?那您快检查检查,龙子有无大碍。” “前次姚美人小产伤了身,中间没过多久就又有孕了,方才夜宴又喝了些酒还摔倒了,难免危险些,我这先去开些药,一切以保住龙子为前提吧。” “那您快去!”韩尚宫目送着年太医离开,转身拨开床帐子对自家主子说“小主,您听见了没?” 直到韩尚宫进来,姚楚汐还觉得不真实,她狠掐了一把大腿,从腿上传来的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又有孩子了?”姚楚汐看着韩尚宫问。 “没错没错。”韩尚宫好像比自家主子都激动“上天眷顾您,您又有孕了!” 方才皇上抱着她进来时,她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吐过了才好一些“那皇上呢?他去哪了?他知道没呢?” 话音刚落,皇上就进来了,屋里的人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韩尚宫也跪下了,皇上走近撩起了床帐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皇上,您知道了没?臣妾又有您的孩子了...”姚楚汐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又惊喜又害怕,手都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朕知道...朕知道...”皇上显然也像她那般激动,两只手握着她的两只手“年太医方才与朕说了,你可有哪里不舒坦?” “疼...臣妾疼...臣妾害怕...”眼眶中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在了枕上。 “别怕别怕。”皇上帮她把头发往耳后撩了撩,轻轻的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年太医说龙子能保住,他已经去煎药了,你深呼吸,别紧张。” 姚楚汐握紧了皇上的手,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了话,眼里的泪水像开了闸一般。 到现在她才真的恨,真的怕。 若是因为舒莺公主的刁难让她再失去一个孩子的话,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可能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过一会儿年太医端着药碗进来,递给了落雪。 药味很浓很苦,熏的姚楚汐有些打怵。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喝的汤药,苦的厉害,浓浓的中药味能熏满整个屋子。 每次一喝完药,母亲就会递上两块点心,掺着蜜糖吃下去,也就消了苦味了。 落雪闻到这药味都皱了皱眉。 尽管药很苦,但姚楚汐心里清楚她必须得喝,这事关系到她腹中的孩子,马虎不得。 皇上就坐在床沿边看着她,伸手接过了落雪手里的药碗“朕来喂你。” 姚楚汐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落雪赶快走近,往主子的胸口上放了块帕子。 皇上舀起一勺吹了吹,接着递给了她“快喝吧,不喝可不成,先苦后甜。” 姚楚汐没说话,只是把脸冲了过去,大口的喝掉了勺中的药。 皇上看着她既欣慰又心疼,接着又喂给她第二口。 喝完一整碗药后,姚楚汐又用了些点心,喝了杯温水。 方才宴席间用的那些饺子吃食都吐了出去,酒劲一上来让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胃里是又空又难受,还喝了一整碗的苦汤药,必须得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皇上眯着眼看她用过吃食后,扶着她趴了回去,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转头吩咐落雪几个照顾好她。 “皇上您去哪?”姚楚汐问。 她心里其实很怕,尤其是上一个孩子没了的事,总令她担心。 有太多人想害她,所有事都得防着,她觉得好累,好怕。 “朕去处理点事,晚些回来陪你,你先睡。” 此刻已经是深夜,皇上能处理什么去? 他匆匆来到太和殿,进去后一声没出,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皇兄...”舒莺公主在对面的位置上坐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流着。 “你知不知道,她的腹中怀着朕的骨肉?”皇上的语气异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听不出说这话的目的。 可舒莺公主听见这话后,就好像头顶炸开了一个雷,从椅子上瘫坐在地上,好像整个人一点劲都没有了。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动手打人,这孩子险些没保住?” “皇兄...”舒莺公主说不出什么话,她知道自己蛮不讲理,也知道明明是自己故意刁难的姚美人,可她万万不知道的是这姚美人居然怀有龙嗣。 若早知道是这样,借她两个胆她也不敢对姚美人动手啊。 “现在太医们正在映雪阁全力救治,孩子若保住了还好,倘若真保不住,朕也不能将你如何,但朕希望你记得,那孩子是因为你没的,朕要你怀着愧疚!” 说这话时皇上特意提高了嗓门,将舒莺公主吓了一跳。 “皇兄...臣妹错了...臣妹不知姚美人她怀有孩子,不然无论如何臣妹也不会对她动手,皇兄您信臣妹,就原谅臣妹这一回吧...” 皇上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舒莺公主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下,他的眼神中像是有刀子一般,一下将她刺伤,所以她条件反射一般又低下了头。 其实皇上也不愿对妹妹这样,但宫有宫规,在宫里动手打人就是不对,若打的是个宫人也就罢了,万一姚楚汐这一胎因为舒莺公主小产了,皇上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出了太和殿,殿外的潘振安过来给他穿上了斗篷。 叹了口气后,皇上说“夜深了,找人把她送到寝殿,明早用过早膳再出宫吧。” 潘振安知道,皇上这是心里还挂念着舒莺公主,马上答应着“奴才明白。” “姚美人如何了?”皇上边走边问。 “奴才听段奎说,姚美人又腹痛了一阵,睡的断断续续的不安生,起来后又喝了杯温水,现在已经睡下了。” “年太医怎么说?” “年太医说还得观察,汤药不能断,还得多吃些补身的东西,要是没意外的话,五六天就可以断药了。” 皇上闷闷的嗯了一声,转身上了御辗。 潘振安跟在御辗边,众人一起向映雪阁走去。 前头拿着灯笼的宫人很多,尤其今夜是除夕,本就热闹,几乎走过之处都挂着灯笼。 潘振安在想,姚美人名字里占了个楚汐,今夜又是除夕,看来是上天注定她今夜会知道这消息。 第九十八章:再次有孕 皇上到了映雪阁时,姚楚汐已经睡着了。 听韩尚宫说,她一阵醒一阵睡的,开始还说着腹痛,过一会儿可能是上了药劲了,也就不喊疼了。 皇上撩起床帐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控制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睡梦中的她咂咂嘴,把胳膊扔出被外,抱紧了被子。 好在她与舒莺都喝了酒,酒劲一上来晕晕乎乎的,根本使不出多大力气,这才保住了孩子。 皇上一想到这儿就觉得万幸。 他在床里睡下了,紧紧的搂着姚楚汐,一直但天亮了也没怎么变。 姚楚汐是最先醒的,醒来时皇上正搂着她。 她一动,给皇上也弄醒了。 “醒了?” 姚楚汐点了点头“您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 姚楚汐又点了点头。 “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还成,没什么感觉了。” 起来的时候落雨几个已经把温水打好了,伺候两人洗脸。 “这阵子过年,难免要应付一些客面上的事,你照顾好自己,有不想见的就让韩尚宫挡回去。”皇上边说边看向了韩尚宫。 韩尚宫心里明白,跟着点了点头。 皇上比较忙,年节下总要与各位王室宗亲聚一聚,难免顾不全姚楚汐。 等皇上走后,映雪阁也热闹起来。 虽然没谁特意取说,但架不住后苑里的人能打听,这一大早就来了一堆人。 为首的罗美人几个,带着好些东西。 昨天的事可就发生在她们眼前儿,谁不知道那舒莺公主蛮不讲理?都以为姚楚汐碰上她死定了呢,所以两人打起来时也没拦着劝着,巴不得打的再狠一些,打的越狠罗美人心里越痛快。 可谁能想到?两人纠缠在一块以后,皇上会从正轩殿里冲出来,还给了舒莺公主一巴掌? 更没想到的是,那姚美人肚子里竟然又怀了龙种,这次就不仅是舒莺公主的事了,连带着罗美人几个,谁也别想好过。 那罗美人在年宴上劝酒劝的多勤啊?为的就是想把她灌多让她当众出丑。 皇上发了话,罗美人曹美人连带着谢美人,看她们打起来却没拦着护着,差点导致龙子没保住,所有人都要受罚。 毕竟是大过年的,就算是处罚也不宜太严重,再说也不算是什么大错误,所以皇上就罚了她们一个半月的例银,小惩大诫。 这下好死不死的姚美人又有孕了,可是这几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就算再恨的牙根痒痒也得硬着头皮笑着去映雪阁庆贺去。 早膳很丰盛,现在正好是过年,又发现了姚美人有孕,那袁绍佞自然是猛着劲头干,起码得让姚美人用膳用的舒坦。 用过膳后又喝了碗汤药,中间差点吐出来,姚楚汐念叨着孩子孩子,又生生咽了回去,到最后眼泪都憋出来了。 之后落雨扶着她取床上又躺了会儿,主要现在是保胎,年太医说只能将养着,看看几天之后情形如何。 罗美人几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韩尚宫。 韩尚宫昨个没跟着去正轩殿,但听落雨说了昨夜正轩殿的情形以后,对罗美人几个更不待见了。 要说为什么,先是灌主子酒,虽说不是什么烈酒,一杯下肚毫无感觉,那也不能使劲喝吧? 再来就是舒莺公主打人的事,罗美人几个不拦也就算了,还在旁边看戏? 进了前屋以后罗美人倒好,说什么昨个根本拦不住舒莺公主,把脏水一股脑的都泼到了舒莺公主身上,也就是舒莺公主没在,若在这儿的话哪里容得她这样信口雌黄? 落雨白了罗美人一眼,昨夜的情形她可记得真真儿的,罗美人离主子和舒莺公主远着呢,哪里像她说的那样说什么也没拦住? 这会儿她到这装好人来了,还指望韩尚宫能顺她意?做梦。 “这阵子小主一律不见客,几位主子回去吧。” 罗美人听了这话有些疑问,莫非的这姚美人的孩子小产了?才不方便让人看? “韩尚宫您别这么说,昨个我与你主子还一同说话来着,没什么不方便的。” 韩尚宫在她面前站定,面无表情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见韩尚宫不出声,罗美人也有点心虚。 “皇上吩咐了,不想见的客人一律由奴婢挡在外头,不好意思了罗美人,请回吧。” 罗美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映雪阁,曹美人跟在她身后也浑浑噩噩的。 不想见的客人是什么意思?罗美人走到外头才觉得没面子,可现在的她哪里敢冲进去质问韩尚宫和姚楚汐?只得把这事咽下去。 这孩子若能保住也就罢了,保不住的话她们这几个都得跟着受牵连。舒莺公主可能没什么,训斥一顿或者罚些什么也就罢了,毕竟她是皇上的亲妹妹。 可罗美人她们呢?到时候皇上一生气不得拿她们出气? 罗美人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发慌,扶着宫女赶快回了百花阁,甚至都没和曹美人几个道别。 姚楚汐在床上躺了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再醒时已经接近用午膳的时辰了。 “方才皇上派人来了一趟,送了些补身子的东西。”韩尚宫边说边打开了她手中的盒子。 盒子约莫一寸厚,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些贵重的药材。 “皇上说这是留给您泡水喝的,一切以皇嗣为重,小主可别舍不得。” 原来皇上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今儿个是过年,这孩子正好赶到这时候来了,以后出生不一定怎么被夸呢。 这不,取午膳的时候蒋六就听袁绍佞提了一嘴,说这孩子是沾了喜气儿的,以后定有大出息。 蒋六没敢接茬,万一说些什么附和的话被旁人听去,自家主子还得平白遭人家一顿编排。 午膳有两盘子鱼肉,一道清蒸一道红烧,都是按照姚楚汐平常的口味做的,还有一盘她喜欢的鸽子蛋和肉丸子。 自然不能全都是荤菜,素菜也做了两道。 过年期间吃的本来就好,这下子可以说是喜上添喜,看来姚美人真正得宠的日子快到了。 袁绍佞不敢大意,也不敢太过奢侈,只做了几道姚美人特别喜欢的。 主食是一小碗混沌,还有一小盘子酥饼,酥饼很小很薄,方形的,一张也就半个手掌那么打,瞧着那盘子,里面也就装了四五张。 混沌是茴香馅的,姚楚汐特殊喜欢这个味道,袁绍佞也记下了,一切以她吃的舒坦为主。 用过一碗混沌以后菜还没吃多少,姚楚汐用筷子夹了些鱼肉放在饼上,又夹了下青菜,蘸了蘸一旁小碟子中的蘸料,两口就吃掉了一张饼。 味道很好,但最主要的是,现在是食补的好时候,与孩子相关的事,姚楚汐可不能马虎。 一口气吃了两张饼,又吃了不少鱼肉和肉丸子,鸽子蛋也用了几个,最后喝了一杯落雨递来的水,这才觉得饱了。 喝过汤药后,她来到了院子里。 可能是因为过年,阳光都难得的好,站了半天也没吹过来风,姚楚汐就这么多呆了会儿。 院外路过的宫人看见了她,都不敢看第二眼,谁知道她出事皇上会牵连到哪?出来前自家主子都警告过,离映雪阁那位有孕的主子远着些。 拿着手炉又穿着厚厚的斗篷,没一会儿就出了汗。 “小主,咱回去吧?” 姚楚汐答应了一声“是得回去了,在这脱斗篷估计得生病。” 正赶上年太医过来,几人一同进了东殿。 年太医诊过脉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姚楚汐恢复的不错,只是暂时不能停药,龙胎动了胎气,可得好生补一补。 姚楚汐心里也明白,让落雨取了个满满登登的荷包送给年太医,又让蒋六好生的将他送走了。 晚上的时候皇上又来了一趟,与姚楚汐一块用了晚膳,但是没在映雪阁住。 说是几位王爷近日一直留宿在宫中,皇上作为客主自然是要时时招待着。 听说舒莺公主今早被送回公主府了,可能是皇上特意惩罚她,只将她送出了宫,舒络公主与舒宁公主都被留在了宫中,对舒莺公主来说,这已经很令她没面子了。 宫里的人全都知道,却没人敢说没人敢议论,平常编排编排姚美人也就罢了,毕竟宠妃没了随时都能换,可公主却不一样,先不说她是皇上的亲妹妹,就说太后临终前的遗言,皇上敢不遵守? 别说是普通人,就连堂堂天子都逃不过一个孝字,皇上若真对舒莺公主不好,肯定会有人说什么弑亲的话,知道内幕的还会给皇上扣上个不孝的罪名。 太后恐怕早就料到了这个时候,临死前才说出让皇上好好照顾舒莺公主的话吧。 第二天的时候宫里可真是热闹,各处的人都拜访着,姚楚汐这边才有孕,贺礼自然是没少收。 落雨和韩尚宫只草草的看了礼单明细一眼,就让落雪记下放进库房了。 这东西送来送去一直就是那几样,没什么心意,自然也没什么可看的。 第九十九章:再次赴宴 贺礼中有一样姚楚汐挺喜欢。 是德妃送来的几本字帖,还有一幅雪景图。 萧美人还送了些东西来,桂霜阁也出了礼,各宫各苑几乎都送了东西。 但落雨注意到,百花阁没送。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又把贺礼明细仔细的翻了翻。 上面的字有的是她写的,有的是落雪写的,她这阵子练字练出了成效,字写的已经比之前强多了。 可再看落雪的字,和之前一样歪歪扭扭,这阵子的字看来都白练了。在云烟阁的时候就落雨能看懂落雪的字,这下到了映雪阁,没想到落雪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落雨整整翻了两遍,确定明细上没有百花阁这三个字眼。 怎的昨天还带着笑来映雪阁说什么也想进去,今天就变了? 落雨猜想,罗美人怕是觉得被韩尚宫伤了面子,今天故意不来送的。 罗美人也真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没了面子,又不想与她们一同送东西给映雪阁。再说了,送了又何妨?前一次姚美人有孕时她也不送没送过,结果呢?什么也没换来,还百搭了一个大肚子青玉瓶。 实际上,现在的姚楚汐可看不上她那大肚子瓶。 倒不是她看不上,只是现在的映雪阁中好东西有的是,一个青玉瓶已经不够看了。 别人互相拜年做客,姚楚汐这有着身子出门也不方便,再说,皇上也不能放心让她出去。 这几天正轩殿一直是歌舞升平的,姚楚汐除了年宴又去了一回,注意到皇上的兄弟姐妹几乎都来了,除了舒莺公主。 这让姚楚汐舒了口气。 之前还以为舒莺公主说两句话逞逞嘴上意气也就罢了,谁成想那天竟动了手? 姚楚汐一想到这儿,背后就生出了一阵的冷汗,她实在不敢想象,这孩子若没保住该怎么办。 那天夜里她也是有些喝多了,才还手打了舒莺公主,说是打,其实就算推推搡搡,两个弱女子本身就没什么力气,打破了天儿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刚到正轩殿时,舒络公主来与她说了两句话,关心了一下她的身子,还说得空了要去看看她。 她也乐呵呵的答应了。 还见到了齐王爷,齐王爷与皇上长的很像,尤其是那眉宇间,都充盈着一种冷厉的感觉,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划伤。 可实际上,皇上见姚楚汐大多时候都是笑呵呵的,不然就是板着脸,总之很少露出那个表情,但看见别人就不同了。 除了齐王爷,还有晟王爷。 晟王爷和皇上之前有过一段不睦的时光,听说先帝在这二人中间选了很久,最后才选定了皇上。 这也是民间不太清楚的夺嫡之事,姚楚汐也是听父亲辗转得来的消息才知道的。 本以为两个人会不合,没想到此刻竟然一起喝上酒了?完全没了以前敌对的样子,若不是姚楚汐知道,还以为两人关系一直这么好呢。 齐王爷与晟王爷都比皇上要小,齐王爷小了三岁不止,而晟王爷听说只比皇上小了几个月,是邓太妃生的。 除了这二位王爷,姚楚汐还注意到了坐在皇上旁边的一位留着胡子的男子。 那是恒王爷,比皇上大了几岁,平时的生活都以诗词歌赋为主,在先帝选太子时他也是唯一一个说不想当太子的。 看那个与世无争的样儿,姚楚汐确实不能把他和争夺皇位绑在一起。 但是话这么说也不对,皇上看起来也并不像争夺皇位的人。 听说那场夺嫡之争持续了三四年。 除了姚楚汐,德妃与庆妃也来了,还有姜昭仪、林婕妤许婕妤和谢美人。 齐王爷正拿着酒杯,说着什么皇上的后宫三千佳丽,还顺带着关心了德妃几句。 德妃听见这话就笑笑,并没说什么。 本来这次姚楚汐不愿来,但韩尚宫说了,这怀着龙胎有说道,皇室最忌讳这个,有宴会总是要去的。 往小了说是要把旁人的碎嘴堵上,往大了点说有着身子就得占着皇上身边的一个位置。 姚楚汐觉得今天还成,药已经喝了三天了,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 年宴上的目光如果说是还比较和善的,那这次的目光就好像是沾着毒药的刀子,恨不得把姚楚汐生吞活剥了。 姚楚汐真的是这么感觉的。 对面的谢美人,夹菜的功夫偷偷看了一眼姚楚汐,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上了,一瞬间竟让姚楚汐觉得有些心虚。 为什么?不就是谢美人眼神狠毒,让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吗? 既然谢美人对自己不和善,她也就不往谢美人那边看了,可谁知这一转头,又看见了庆妃的眼神,就那么一瞬间,庆妃就躲开了。 姚楚汐觉得身边坐着的这一群人像猛虎像饿狼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这块肉,就等待着自己落单时好一口吃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姚楚汐赶紧吃了两口菜,不去想这些事。 这一顿吃的姚楚汐很舒坦,没了罗美人特意劝酒,她可吃了不少。离她最近的鸽子蛋一整盘都被她吃光了。 旁边的姜昭仪回过头时,那一盘满满登登的鸽子蛋已经没了。 她心想,这姚美人是属猪的? 谁让人家有身孕呢?可不就得一个人把两个人的都吃回来?想到这儿姜昭仪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姚楚汐的腰身,衣裙穿的比上次宽松了些,估计是担心勒着她。 可尽管这样,她的身形也很好,这一点让姜昭仪不服不行。无论是宽松的还是紧身的,穿在她身上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姜昭仪一直觉得自己的身形也不错,高挑纤细,可这碰上了姚美人,两人还坐在一起,难免会看出各中差别。 自己怎么能输给一个有孕的女子?一想到这儿,姜昭仪握紧了手中的银筷子,心中暗暗说着回去就戒了晚膳,必须再瘦下来些。 姚楚汐并不知道身旁坐着的姜昭仪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她只是自己吃着自己的,什么也不听也不看。 午膳时辰过了,落雨把汤药也带来了正轩殿,姚楚汐就在正轩殿中用了。 今天的药里稍稍兑了些蜂蜜,喝着也不是很甜,但确实消了些苦味。 庆妃冷冷的看着她喝药,心中忽的升腾起一种愤恨。 之前担心她太过得宠会恃宠而骄,会碍着二皇子,有孕了之后这种担心更是明确了很多,好不容易废后使法子将她的孩子弄掉了,还没来得及开心,谁能成想这又怀上了? 这一胎若生个男孩只怕不好啊。 庆妃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酒很清很涩,有点像兑了各种味道的水,掺在一起反而失了酒味。 离开的时候姚楚汐是最后一个走的,谢美人与她一起出的门。 “姚妹妹可真是好福气。”谢美人说了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像是试探。 姚楚汐浅浅一笑“姐姐才是好福气。” 谢美人没接茬,上了骄辗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芸婧公主再尊贵说白了也就是个丫头片子,像舒莺公主她们一样,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大的水花来,皇上以后也绝不可能让她们当皇帝。 那谢美人这还有什么意思呢?生下了个丫头说好听点能让皇上惦记着,可事实上皇上从来没惦记过她,就好像她白生了芸婧公主一样。 本来在皇上那就失了圣心了,再生个皇子出来也不可能了,那谢美人只能死守着芸婧公主了。 后宫的女子,大多都是这样,年轻时候靠容貌,年老时候靠子嗣,那些承宠多年却没有孩子的女子,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年轻和容貌就是女子的本钱,可这本钱一旦消耗光了,可不就得靠子嗣了?一男半女都好,以后膝下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总比孤零零一个人好。 就好比那西宫贺鸾殿的董太妃,年轻时不争不抢,孩子有没有都不当回事,自以为光靠自己的美貌就能留住先帝的心,可宫里美人一茬接着一茬,美貌再也不在的董太妃到这时候才后悔。 再反看润太妃,为什么她年纪大了以后还能令先帝欢喜?当初这董润二人是一起入的宫,论美貌谁也没高出个什么低出个什么来,也实在没有你容颜凋零我却美丽依旧的可能。 结果到了最后润太妃却得了封号,还升为了妃位,可陪了先帝半辈子的董太妃却连个封号都没有,虽也身在妃位,却比有封号的润太妃矮了一大截儿都不止。 有心计那是一方面,主要是她生有两个公主,无论怎么样先帝也不得怠慢了润太妃,董太妃就不同了,没有子嗣就算是先帝有心偏袒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宫里的人传两句就算了,只怕天下人都会诟病。 女子入宫说白了就是为了把龙脉传承下去,若做不到这个要你有何用?稍微心思偏一点儿的都会往你身上泼脏水,就像是田里的刁妇骂人一般,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杀了吃肉都不行,养着也是祸害。 第一百章:晋位 不仅是民间百姓会诟病这些,就连皇上也会慢慢厌弃,这才是董太妃败给润太妃的主要原因。 谢美人在轿辗转了个弯后回过头看了看,只不过已经看不到了。 她心里也明白转过弯自然看不见姚美人了,不过她还是想转过头看一看。 姚楚汐这边也已经上了轿辗,因为有孕的关系她喝不得酒水吃不得凉菜,所以自然也不能在正轩殿陪着。 皇上有些不放心,特意让段奎亲自送着姚楚汐回去。 之后一直到出了年,姚楚汐都没再赴过宴。 倒不是她不去的,是皇上不放心她吃的生冷,又担心她一来一去雪天路滑,没出事还好,若出了事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不过这几天抽出空皇上就会到映雪阁来,只是不在映雪阁歇着,最晚用过晚膳就走。 往年过年时历代皇上都会晋升几个嫔妃位分,这晋升传到现在就似乎成了奖赏,好像过年时没晋升谁来年就会不顺一样。 和往年不同,平时咋呼的最欢的何婕妤几个没了动静,罗美人打年宴后就称病再没出过百花阁。 至于什么许婕妤她们,一对江山社稷无功,二又不得宠,也实在没什么晋升的可能了,若这位分真要变动一下的话,估计就要往下降了。 本来何婕妤是年年晋升的,今年却被卡住了,心中难免不服,加上皇上在正轩殿摆宴,除了年宴那次再没叫过她去,甚至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若说这还能晋升她,何婕妤她自己都不信。 不服归不服,她觉得自己的得宠和罗美人那小打小闹不一样,皇上可是对自己好了好几年呢,可不是那两个月三个月就能抵的。 但其实皇上也没对她好过什么,无非就算平时常召她伴驾,年年给她晋封而已,除此之外再五其他。 皇上对姚楚汐的真心,在她身上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今年应该晋升位分的是谁?宫里人都猜测是姚美人,为什么?不就是她那个肚皮争气,掉了一个又怀上一个吗? 皇上本有心晋她的位分,但这刚做美人几个月不到,实在不能一年连着晋升,没那个规矩。 在所有人都以为姚美人会迁出后苑晋升位分的时候,皇上却做主晋升了别人。 这几个人也够让旁人意外的了。 桂霜阁的鞠美人晋为鞠婕妤,萧美人直接连升两级晋为了充仪。 以前萧美人昭容的位分与充仪可以说是平起平坐,没差出个什么来。昭容与充仪一前一后,却妥实是戏弄了萧美人一把,这两年间忽上忽下的。 虽然晋了位,但两人还是在后苑居住,只不过是有个名头罢了,内宫监几个不敢克扣,还得好吃好喝好东西的伺候着。 就因为这二位与姚美人交情甚好,就连皇上都给姚美人面子,他们哪里敢欺负这二位? 在得知是这两人时,宫里有那么一刻都炸开了,全在议论是姚美人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所以皇上才晋的这两人。 实在是冤枉,姚楚汐记得自己总共才与皇上说过一次,还不是晋升的事,只是希望皇上能善待两人。 虽然说位分是高了,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鞠婕妤和萧充容还住在后苑是因为什么?还不是皇上不上心?这更加说明是姚楚汐从中搞的鬼。 年后尚衣监那边又送了新衣裳来,比起之前的宫装这次都是宽松的衣裳,料子很软很舒坦,绣线基本都是蚕丝的软线,舍弃了金线银线,担心硌伤了姚美人。 除了新衣裳还有一盒子鞋袜,姚楚汐试了一下只觉得又软又宽松,最大的那双两只脚进去都绰绰有余。 “这袜子这么大,有些夸张吧?”姚楚汐边说边嘟囔着。 韩尚宫说“这可不是夸张,您身子肿起来以后,脚也会跟着长个,太后生皇上那阵子,脚肿的根本穿不上鞋,这些东西预备的很合适。” 姚楚汐听完点了点头,觉得确实是实话。宁可大了松了,也不能挤着硌着。 年里倒是没什么年味儿,几乎经常有人来映雪阁,姚楚汐很少出去见人,但就算是吃闭门羹那些人也蜂拥而至的往映雪阁来,捧着杯热茶就不松手,韩尚宫若不出声赶她们,她们只怕连被褥都带来直接在映雪阁住了。 早起姚楚汐孕吐了一阵,看见拿来的早膳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又担心吃食扔掉了浪费,就都赏给了宫人。 蒋六并没吃,而是带着小勇子去司膳房又传了一份早膳。 这次袁绍佞做了一份米粥,里面一黄一白两种米,最是养胃补身,也没什么味道,吃起来不至于犯恶心。 菜品本想做一道清蒸桂花鱼,但袁绍佞担心鱼腥味会熏到姚美人,就舍弃了这鱼,做了一道莲藕排骨汤,和一道凉拌莴笋。 主食是一笼宣腾腾的白面花卷,花卷里卷着一些肉馅和青菜,样子十分小巧精致。 用过早膳后姚楚汐出去走了走,约着萧充仪和鞠婕妤来到了落梅园。 此刻的落梅园静悄悄的,偶尔有两只麻雀闯入眼帘,一只落在枝头上,踩得花枝一颤一颤的,另一只在白梅树旁飞来飞去。 姚楚汐看那白梅看久了有点儿眼晕,树上也白地上也白,一梅一雪相呼应,看的姚楚汐妥实是有点迷糊,于是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红梅。那些红梅可实在惹人喜欢,通红通红的,可能在夏天秋天里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但在这冬天里看可真不是一般的顺眼。 “姚妹妹感觉身子如何了?这几天可累着了?”鞠婕妤关心的问。 姚楚汐手握着斗篷绳结,缓缓说道“还成,就是站久了难免乏累些,其他都好。” 萧充仪接话道“妹妹你是个有福的,这一胎若是个男孩,指不定以后多风光。” 姚楚汐笑了笑“我倒是更喜欢女孩。” 正说着话,空中飘下雪花来。 距离上一场雪并没过多长时间,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这场雪并不大,就好像是上天的馈赠,雪片一小片一小片的落下来,稀稀疏疏的。 几人在亭子中静静的赏些雪赏着梅,一直听说落梅园雪下起来了才最漂亮,可雪真正下起来时谁有那个雅兴来赏雪?今天大概是赶着巧了,正好下起了雪。 上一次下雪时大概是几天前,还在年节里,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年节时下大雪,寓意着来年风调雨顺。 虽下着雪,不过天气并不冷,几人在亭子中捧着手炉,热乎乎的,茶水和点心也是热的,加上斗篷薄绒被又是穿又是盖的,像在屋子里一样。 鞠婕妤和萧充仪毕竟也是晋了位分的,在穿着打扮上自然也不能和之前一样。 萧充仪一身流彩暗花云锦的宫装,外头罩着一件织锦镶毛的斗篷,头上一只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双耳坠着一对白玉耳坠,与以前的萧美人一点也不一样。 若与之前一样的话,这宫中的风言风语尽是,只怕还是放不过她们几人。 鞠婕妤位分比萧充容低,穿戴上也不及她,但也没差个什么。 就说那流锦镶花的衣裳料子,如行云流水一般,照比姚楚汐现在这一身都不差什么。 雪下的小,天气又暖和,所以没一会儿雪就停了。 几人又一起回了后苑。 宫里开销大,吃的好喝的好,可当过年的时候,年味也是真的少。 姚楚汐在进宫的第一年就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她带着落雨落雪在院子里堆雪人,蒋六去捡了树杈枝子给雪人当手当脚,还把红色的灯笼纸减下来一块,写了个大大的福字贴在雪人的胸前。 结果第二天晌午不到,那雪人就化没了。 虽然不得宠,但姚楚汐有很多打发辰光的法子,主仆四人能找着很多有意思的好玩意儿。 再反看现在。映雪阁中一大帮的人,韩尚宫丁周,落霜落霞还有映儿柳儿她们,再加上下午的那几个太监,整个映雪阁中都塞满了,一点也不自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姚楚汐的腹中此刻正孕育着一条新生命,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这就更由不得她自在了,到落梅园来赏赏梅看看雪已经算比较危险的了,还是求了韩尚宫好久,好话软话都说透了才出来这一次的。 像往年的什么堆雪人,打雪仗,姚楚汐是都碰不得了。 若真要说什么打发辰光的事情,韩尚宫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剪窗花,剪福字。 可这年已经悄悄过去了,姚楚汐只能抓住剩下的这些尾巴,再过些日子雪也化了,剪的窗花贴在哪? 回到映雪阁以后,落雨先是与韩尚宫汇报了一下主子都干嘛了。 “小主今儿倒是没乏累,与萧充容她们用了些温水和点心,我们都小心伺候来着,水和点心都保证是热乎的。” 韩尚宫点了点头“看样子小主也用不了多少午膳了,你去吩咐蒋六一声,让袁总管少做些吃食,主要还是清淡为主。” 落雨答了一声是。 心血来潮把快留到屁股的头发给剪了.换个发型换个心情. 快过年了祝大家事事顺心~ 第一百零一:夺宠 落雨出来时正遇上落霞。 “小主干嘛呢?”落雨问。 “在殿里看书呢。”落霞答。 落雨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迎面却看见了蒋六。 看样子落霞是从蒋六身边走过来的。 落雨没想太多,定了定神,掀开门前的挡帘进了殿内。 “韩尚宫方才与奴婢说,您午膳不必用的太多,在落梅园吃了不少的点心,担心您积食。” 姚楚汐点了点头“确实不太饿。” 没一会儿蒋六就把午膳提来了,与午膳一块儿到的,还有皇上。 皇上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芸婧公主来。 芸婧公主今年约莫应该六七岁了,个子可比二皇子要高,毕竟二皇子年岁比她小。 她不太爱出声,就闷闷的站在那,只给姚楚汐请了个安。 “芸婧公主。”姚楚汐眉眼带笑的走过去“她也是来这儿用膳的?” 皇上点了点头,拉着芸婧公主的手走到了方桌旁“方才朕让她到太和殿呆了会儿,想着你就带着她来看看。” 怪不得呢。 芸婧公主这一身很喜庆,金红色的裙子,头上挽了两只‘团子’,用红绸缎绑起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但要是一看脸,姚楚汐就能明显感觉到,这孩子怕生。这么半天了,到映雪阁以后一句话都不说。 而且她与皇上好像也不亲。 “摆膳吧。”皇上说。 皇上这次来的突然,司膳房送来的膳食可刚刚够姚楚汐一人吃,这多加了两张嘴,能够吃吗? 所以蒋六又去了一趟司膳房。 姚楚汐询问了一下芸婧公主平常喜欢吃的东西,可她只是眼珠动了动,看了一眼皇上,像是不敢出声。 还是皇上问了她,她才出声,不过也就一句话“儿臣听父皇的。” 如此内向乖巧,姚楚汐竟说不好谢美人教育的如何。 之前听说过,谢美人对待芸婧公主极其严厉,本来年龄不够不用她上学堂,可谢美人偏偏较真,找了个尚宫整天教她一些诗词学问,小手还没彻底长开就握起了毛笔。 旁人传,说是谢美人担心失了圣心,才特意将芸婧公主*的出色些,好让皇上的眼里有她们母女的地方。 这让姚楚汐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玩闹的时候,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失去童年的道理,也难怪她不说不笑的,偶尔张嘴说话也是没什么语调,好像一个木偶娃娃一般,把谢美人教给她的客套话请安话背出来了而已。 姚楚汐之前听说这个还以为是外头瞎传的,现在亲眼见过才知道传言不虚。 那天年宴上她也看见了芸婧公主,那个时候她比现在能强一些,怎的十几天的功夫就变了这么多? 后来韩尚宫说,估计是小主有孕的原因刺激到了谢美人,她才加倍加量的逼着芸婧公主。 用午膳时几人都没说话,平常的时候姚楚汐还能和皇上说说话儿,可这多加了一个人,怎么吃都觉得不自在。 她没见芸婧公主对哪个菜品上心,好像都不喜欢一样,只是旁边伺候她的宫女夹一口她就吃一口。 “不合你胃口?”皇上问她。 芸婧公主仰起头看皇上,好一会儿才出声“母妃说用膳要细嚼慢咽,不能说话和出声音,与父皇同桌用膳更是不能乱说话,母妃还说女儿家应该懂事有理,父皇给什么就吃什么,没有自己喜欢什么吃食的道理。” 皇上和姚楚汐听完这话都愣住了,皇上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这是你母妃教的?” 芸婧公主点点头“母妃让儿臣背下来了,儿臣一个字都没说错。” 皇上看了姚楚汐一眼,又转过头看向芸婧公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芸婧,你可知道你母妃教的是不对的,你年岁还小,用不着学那些礼仪。” 芸婧公主摇摇头“母妃说听话有礼父皇才会喜欢。” “你是父皇的亲女儿,你怎么样父皇也喜欢。” 姚楚汐夹了一只金黄的小包子放在芸婧公主的碟子上,那包子是干贝和虾仁馅的,听伺候芸婧公主的宫女说这是公主最喜欢吃的。 用过午膳后,皇上带着芸婧公主离开了映雪阁。 回到太和殿以后,皇上叫来了潘振安。 “皇上...”潘振安小心翼翼的问“您可是为了芸婧公主的事儿?” 皇上好一会儿没出声,转过头看他“谢美人这是把芸婧当成了以后的靠山。” 潘振安没敢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是,是,是,皇上您息怒。” “朕没生气。”皇上从椅子上起身,在殿里走了走,边走边问“宫中可有谁适合照顾芸婧的人?” 潘振安寻思了一会儿“您这是不想让谢美人继续照顾芸婧公主了?” 皇上看了他一眼“她性子要强,又生有芸婧,朕总是要看在芸婧的份上保全她的荣华,然而这样却害的芸婧不快乐,朕又能怎么办。” 叹了口气后,潘振安又问“那您不担心芸婧公主离开生母会难过?她年岁还小,一时半会恐怕缓不过来。” “一会儿你到锦华轩去一趟,警告谢美人,别对皇家子女动什么歪心思,能给的荣华朕都不会亏待她,让她好自为之吧。” “是,皇上。” 午膳前皇上召了芸婧去,妥实让谢美人高兴了一会儿。 她一直担心的是,姚美人有孕若是生出了男孩来,芸婧女儿身本就不是很受宠,只怕皇上会更加冷落她们母女二人。 可眼下看来,皇上对芸婧还是挺上心的。 “小主,潘公公来了。”宫女晓梅进来说。 “知道了。”谢美人随手理了理发鬓“让他进来。” 潘振安进去后先是给谢美人行了个请安礼,谢美人让他起身后还赐了座给他。 “奴才谢美人好意,奴才这次来只是替皇上传两句话。” “公公但说无妨。”谢美人此时还以为皇上是要奖赏她什么。 “皇上察觉到芸婧长公主近期不是很高兴,恐失了童年的乐趣,所以皇上命奴才来转告您,勿对皇家子女动什么歪心思,更不可利用皇嗣争宠,还让您好自为之。” 谢美人听着这话心里一慌“公公且慢,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潘振安回过身笑了笑“奴才指的是什么意思美人您最明白不过了,到了年纪才要学诗词学问,芸婧长公主是皇上的骨肉,皇上自然喜爱,不劳您费心教导,反而让皇上心里升了厌烦。” 眼看着潘振安离开,可谢美人却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来,一直到他的背影出了院门,她整个身子像是瞬间失了主心骨一般摊在了椅子上。 本以为这事做的滴水不漏,在皇上那边还能留下个悉心教导芸婧公主的好印象,可事情就怕弄巧成拙,这下别说皇上,就连第一次与芸婧公主近距离接触的姚楚汐都一眼看出了不对劲。 晓梅走过来,递给了谢美人一杯温水,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公主回来了没?”谢美人此时的眼神空洞,盯着脚下不远的深绛色毛绒地毯上的花纹。 “还没呢,公主此刻还在太和殿。”晓梅回答。 谢美人顿了顿,两只手紧紧抓住了晓梅的小臂“公主回来以后让她到寝殿找我一趟。” “您这是?”晓梅看见主子额头爬满了密汗。 “费什么话?”谢美人强撑着眼皮,瞪了晓梅一眼。 姚楚汐这边还在为芸婧公主担心,但韩尚宫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她谢美人就算再争宠又能折腾出什么来? 这倒是实话,现在的谢美人可不像之前怀着芸婧公主一样轻狂了,几年打磨下来,本就是宫女出身的她可以说是一点争宠的可能都没有了。 若这时候再不好好抓紧芸婧公主这根稻草,那以后别说是争宠了,荣华富贵也都会一点点离她远去。 下午的时候姚楚汐眯了会儿,韩尚宫抽空退出来与蒋六说了两句。 年宴过后,一直到现在,碧景轩那位还在里头闷着呢。 说是生了病,可谁又知道其中的真假呢? “打听清楚没?”韩尚宫问。 蒋六用手拍打了两下胳膊“打听清了,高顺仪跟前伺候的小太监与我师傅之前认得,我师傅打听他还不说?” 韩尚宫笑了笑“别扯那些没有用的,说正事。” “得嘞!”蒋六凑近了些“那小太监说高顺仪为了让皇上到她那儿,在领养芸媗公主期间,多次让芸媗公主穿着单薄出去玩雪,然后称公主非要出去,所以才生了病。” 韩尚宫冷哼一声“利用孩子算什么本事?” “可不?皇上可气坏了,直接给了高顺仪一个大嘴巴。” “这打她都是轻的,皇室血脉岂容她这般对待。”韩尚宫说。 蒋六在一旁附和着“这没了亲娘的孩子当真是可怜,只怕宫里没几个真心待她的,都把她当成了争宠的工具,但愿德妃娘娘能好好对待她。” 谢美人一个亲娘尚且如此,高顺仪能对芸媗公主好到什么程度? 第一百零二:心病 “您老打听这个做什么?”蒋六问。 要是平时,韩尚宫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伺候主子,与主子无关的事很少掺和。 这小半个月过去,韩尚宫怎的还对年前的事感兴趣了? “这下高顺仪可是起不来了。”韩尚宫说“她为什么称病闷在碧景轩里?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蒋六答“不就是皇上打她的事伤了她的脸面了?” “还有咱小主有孕的事呢。”韩尚宫说。 “这可真是伤了脸面了。”蒋六笑道。 “一会儿我收拾些物件,你到凝寿宫给芸媗公主送去。” “为什么?” “这是善缘,她小小年纪身边发生那么大的变故,高顺仪又待她不好,咱们小主若是知道了也得打算着。” “您说的有理。” 这事如果真让姚楚汐知道了,她要送的就不止这些东西了,还会跟着难过也不一定。 要是别人的话,这仇人的女儿不一定怎么对付好呢,哪里能诚心相待?可在姚楚汐这儿,孩子就是孩子,错事不是她做下的,就没那个株连的道理。 姚楚汐睡醒以后到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花坛旁边有一个四脚凳,凳子是檀木的,靠背是镂空雕花的,落雨拿了软枕来让主子靠的更舒服些。 下午的阳光不错,落霜捧了热水来,给主子倒了满满一杯。 “今天有些乏。”姚楚汐说完喝了口水杯中的水“许是方才没睡好。” “奴婢给你捏一捏解解乏吧。”落霜把水壶放在一旁的台子上,给姚楚汐按起肩膀来。 先是肩膀,再到头顶和太阳穴,落霜小心翼翼生怕使了劲。 今天主子没佩戴什么,头发只是松散的挽在脑后,低垂着,除了双耳上戴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外,头上一只簪子步摇都没有。 可今天的主子,看起来却格外的美。 她的肤色特别润,不像是虚弱的苍白,而是脸颊上有些红润,看着就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配上红色的翡翠耳环,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落霜想,若她是男子,大概也会喜欢像主子一样的人吧。 安静,温柔,善良又漂亮。 不时姚楚汐担心落霜冻手,让她歇了会儿,自己在凳子上靠着靠背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这孩子在肚子里可真不是感觉不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姚楚汐总觉得乏累,觉也睡不够,好像这孩子在吸她的元气一样。 一想到这儿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把旁边的落霜吓了一跳。 “小主您怎么了?” 姚楚汐呆呆的看着肚子,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现在还没到显怀的时候,所以小腹还是比较平坦的。 “你出生时几斤?” 落霜还以为主子有什么事,却没想到她问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问题,一时间问的她一头雾水,支支吾吾的回答“奴婢记不太清了,约莫是六斤多吧,怎么了小主?” “六斤多...”姚楚汐嘴里嘟囔着“这孩子若也六斤多,我这肚子不得撑破了?” “您想什么那?”落霜一听这话乐了起来,走到主子面前蹲下看着她说“六斤多已经算轻的了,奴婢邻居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呢,圆滚滚的,那都没撑破,婆姨还喜滋滋的,说这孩子出生就沾了富贵,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是吗?”姚楚汐开始回想起来自己出生时候的事了。 她是想不起来了,不过她依稀记得母亲同她说起过一次。 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姚楚汐觉得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有关系,一定是因为怀了他才变笨了。 第二天,皇上没来映雪阁,这时候是年后,来往恭贺的送礼的也不少,所以皇上该忙的一样也不能得闲。 姚楚汐虽说是乏累了点,但她不用做活,韩尚宫也不让她绣东西了,整天除了出去走一走剩下一点累的地方都没有,就差把好吃好喝都送到床上去了。 这话其实是夸张,姚楚汐并不喜欢这么将养着,倒更喜欢出去走一走。 这天德妃来了,还领来了芸媗公主,拿了几个礼盒,看样子里头的物件都很贵重。 不知道是心里害怕还是什么缘故,芸媗公主与姚楚汐并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姚楚汐冲她伸出手她竟直接躲到了德妃的身后。 “这孩子,全让本宫惯坏了。”德妃把芸媗公主拉到了面前。 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样的变故,若说能与正常孩子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姚楚汐理解她怕生,也就不坚持了。 “这次来主要是送些东西,再来看看妹妹你,怎么样了?” “还成。”姚楚汐缓缓说道“这次有孕不比上次,像是身子没恢复过来是的,时不时就累着了。” 德妃有些关切的看了她一眼“没关系吧?若是难受了可千万别忍着,得赶快叫太医。” “让姐姐担心了。”姚楚汐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大事,太医本就是两天一来,怎么能单独传召呢?” “你呀,就是好心性!也难为了你,这时候还能惦记着芸媗,不忘了送东西到本宫那儿。” “娘娘说什么?”姚楚汐问。 一旁的韩尚宫赶紧走过来“小主,是奴婢做主送东西给芸媗公主的,您上次不是见芸婧公主心生喜欢吗?奴婢想着替皇上和您尽尽心。” “真羡慕妹妹,身边的尚宫都处处为你着想。”德妃说。 姚楚汐轻抬起手示意韩尚宫起身,转头对德妃说“娘娘说笑了,娘娘身边的人也都是一心一意对待您的。” 这次德妃带来的东西可不少,算上前次凝寿宫送来的贺礼,可妥实让姚楚汐肉疼了一把。 那珊瑚手钏可实在是好东西,连韩尚宫都不禁感叹,这么好的东西德妃竟也舍得送人,当真是与小主情分不浅。 还有一只梅花簪,现在是戴不得了,不过孩子出生后就可以插在发鬓上了。 这只梅花簪子是真的很美, 光看花蕊弯弯曲曲,每只花蕊的顶部都镶着一颗宝石,再看花瓣,五瓣一朵,一只簪子有三朵,淡粉色的梅花簪上垂下两缕流苏,每一缕都是珍珠子穿上的,这样的簪子,宫外头可寻不出来几只。 除了首饰,还有几匹料子,全是一匹值万金的料子,上面的刺绣听说都是出自最好的绣娘之手,一匹料子要起早贪黑两个月才绣的完。 仔细瞧这颜色,多以清色为主,浅黄浅粉浅清色,还有一匹特别亮眼的紫色。 “上次年宴本宫瞧着你那一身衣裳很漂亮,想着你适合这个颜色,就做主给你送来了。” “多谢娘娘好意。”姚楚汐说。 德妃浅笑着,拉着芸媗公主离开了。 送走了德妃以后,姚楚汐揉了揉眉间,闭着眼瘫在了矮榻上。 这次有孕不比上次,怕是身子没恢复好的原因,姚楚汐总觉得乏累,好像怎么睡都缓不过来一样。 要是做了什么事累也就罢了,这只是陪着德妃说了会儿话,总不至于累吧? 落霞取来一条鸳鸯被面的棉被盖在了主子腿上,跪在她身后轻轻的给她锤了锤背。 德妃带芸媗公主刚回到凝寿宫,皇上就来了。 “臣妾看着姚美人好像不是很舒坦。”德妃与皇上一同坐下时说了一句。 皇上愣了愣“恩,她这事倒是很少与朕说,基本都硬挺着。” “就怕这样对腹中胎儿不好,皇上可得常常关心关心。” 皇上答应了一声,转身对潘振安点了点头,接着潘振安就心领神会的出去了。 芸媗公主由奶娘领来,她刚刚脱下了外头的衣裳,小脸红扑扑的。 皇上将她抱在腿上“德娘娘带你去哪里了?” 芸媗公主抬头看了看皇上,回想了一会儿,声音稚嫩的说“去了姚美人那。” “那是姚娘娘。”德妃在一旁说。 皇上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满脸笑意的看着芸媗“姚娘娘可喜欢芸媗了,芸媗喜欢姚娘娘吗?” 芸媗公主闷闷的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看来这是心病。 皇上离开凝寿宫后召来年太医询问了几句,年太医说芸媗公主现在这症状属于心病,加上天气冷心情不佳,又没人陪她玩闹,难免觉得寂寞和害怕,自然而然经常回想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所以一直郁郁寡欢。 “那怎么样能让她好转?”皇上问。 “臣先给开一副方子,让公主先喝几天看看情况,同时还应该给她找些事情做,不让她整天想以前的事,慢慢应该就会好转了。” 皇上听完这话还没等说什么,潘振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回皇上,姚美人她睡下了。” “恩。”皇上抱起芸媗公主,起身将她放在了自己方才坐着的椅子上。 晚膳时姚楚汐才醒,这一觉睡的还可以,但是胃口不是太好,袁绍佞特意给她做了一碗解馋的汤面,她也只是吃了小半碗,用了两块点心就又睡下了。 韩尚宫先前还比较担心,怕像上次一样,主子贪睡中毒已深都无人知道。 第一百零三:筷子 记得上次主子小产时,皇上虽然没追究年太医与韩尚宫的过失,但韩尚宫心里清楚,皇上没怪罪她除了太后那层关系,大多都是因为主子才保住了她。 孩子已经小产,姚楚汐自然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血腥事,尤其年太医与韩尚宫还都曾伺候过她,若二人出了什么事,姚楚汐恐怕不会原谅自己的。 三天过后皇上到了映雪阁一趟,午膳的时候去的,一直到第二天用过午膳的时辰才走。 皇上在时姚楚汐的胃口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好,不知是不是皇上太帅气了,用膳时姚楚汐眼巴巴的看着他,筷子上已经没东西了却还叼在嘴里。 “用膳。”皇上抬头对上了她那痴痴的目光,面无表情的伸手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 姚楚汐有些惊慌,收回了目光赶快扒拉了两口碗里的粥。 皇上走时特意问她说“平时朕不在你都是看什么下饭的?” “什么?”姚楚汐边整理着皇上的腰带边问“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臣妾没太听懂。” “听不懂算了。”皇上无奈的笑了笑“朕知道最近忙,冷落了你,眼下年已经过完了,朕答应你,好好陪你。” 姚楚汐有些害羞“国事为重,您总是要和达官贵人们应酬一下的,臣妾不敢耽误您,韩尚宫等人会把臣妾照顾的很好,您别担心。” 皇上握紧了她的手,扶起了她的身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朕明天过来,你好好用膳。”说完他稍稍用力拥进了她的腰“别让朕的儿子饿着了。” 上次小产的事让皇上觉得心惊,毕竟这后宫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一旦有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很多事都不是细心留心事事小心就能防范的了的。皇上想好好宠爱她,却又怕自己的宠爱会令她感到困扰。 先帝还在时皇上就曾见识过女子的手段,阴险毒辣,对待还未出世的孩子毫不留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只纳几人就好,后宫中人太多难免会勾心斗角。 但这只是想想,根本不可能实现,历代皇帝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不可能到他这儿就改变。而且就算是只纳几人,那几人也会争风吃醋,人的性子若琢磨不透,就算只纳一人,那人也不会知足,甚至想要的更多。 皇上安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低身给自己整理衣裳的女子,那么安静,那么温柔,因为腹中孩子的关系动作十分缓慢,若放在平时皇上一定会觉得没耐心,可眼下他却把这当成了享受,心甘情愿陪着她把动作放慢,把脚步放慢。 回到太和殿以后,皇上翻了翻折子,这时候的折子一般都与政事无关,大多都是些请安祝福的吉祥话儿,所以攒了两匣子,这会儿才翻出来看。 潘振安轻手轻脚来到皇上背后,手成拳头形轻轻给皇上锤着肩膀。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一件正事都没有。”皇上将手里的折子扔在了案面上,伸手揉了揉眉间。 “谁说不是呢?”潘振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方才皇上看折子他担心打扰皇上,这会儿他才敢使力“但这也不一定,依奴才看啊,没要事折子上来是好事,说明皇上您治理有方,也让您轻省些是不是?” 皇上微微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闭着眼睛说“你既然什么都明白,那朕把这龙椅给你坐?” 潘振安忙答应着“奴才不敢。” 他知道皇上在与他开玩笑,也适时的笑了笑“但奴才可是真心的,皇上您别不信。” “朕就当你说的是真的。”皇上摆了摆手,示意潘振安走开“给朕奉茶来,提提神。” “是,皇上。” 茶托连着茶杯稳稳当当的递到了皇上的手上,还没等拿起盖子就闻着了一股独特的清香。 “映雪阁的茶?”皇上半眯着眼睛。 “皇上的鼻子可真灵。”潘振安上前一步替皇上把盖子拿开,瞬时殿中都是这茶香“姚美人心思灵巧,担心皇上您常日关心国事,很少歇一歇,方才就让人送了这茶来,说您喝着舒坦。” 皇上的嘴角勾了勾,拨了拨盖子撇净了杯沿的碎茶叶“宫中尔虞我诈惯了,难得遇上个心思纯净的。” 潘振安附和着“姚美人与您有缘。” 姚楚汐这边晚膳多吃了些,今天没怎么吐,晚膳时候正好胃口不差。 司膳房送来了一碗混沌和一碗粥,说是一碗其实也就比茶碗儿大了一圈,袁绍佞考虑姚美人有孕,胃口不佳,所以不敢做太油腻的吃食。 这边袁绍佞万般小心,那边姚楚汐却吃了两块红豆馅的油炸点心,想吃下一块却被韩尚宫拦了下来。 姚楚汐抬起头,眼神委屈的样子仿佛是在说着话‘您就让我再吃一口吧!’ 而韩尚宫的表情坚决,仿佛在说‘一口也不行!’ 落雨从外头进来,看见两人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俩可真像一家儿的。” 韩尚宫也乐了“你若能看管好小主我也不至于这样,前脚刚出去后脚就偷吃,孕吐那么遭罪你能替小主受吗?” 落雨听见这话偷看了一眼主子,而主子却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接着吐了吐舌头。 方才谁信誓旦旦的答应着不跟韩尚宫交代的?落雨可真想一头撞在柱子上,两眼一闭拉倒。 韩尚宫也看出了两人的小动作,清了清嗓子说“好啦,小主什么也没说,但奴婢心中有数。” 落雨刚想偷跑出去,却被一句话吓的停住了脚。 “落雨,随我出来!” 姚楚汐眼睁睁看着落雨被韩尚宫带了出去,赶紧拍了拍胸脯。 方才确实她什么也没说,但挡不住韩尚宫聪明啊,只一个眼神就看出了是落雨给她的点心。 点心虽然是油炸的,但不多,一盘只有三块,小的很。韩尚宫担心油炸的点心吃多了不好消化,加上自家主子现在有孕,什么味道闻不对了就会犯恶心,所以严禁她吃这种油炸出来的黏腻的点心。 这边落雨还以为韩尚宫是训斥她的,早知道会被韩尚宫发现她说什么也不会听主子的话,拿什么红豆糕给主子吃啊?吃什么不好非是主子一吃就恶心的?这会儿好不容易不恶心了万一一会儿孕吐算谁的? 谁知韩尚宫压根没提这茬儿,在她面前站定后只说了两句话“方才高顺仪来过了,我没让她进,她这几天可能还会来,你顾好主子。” 顾好主子?落雨没听清这话中的意思,想问一句时韩尚宫却进了屋。 高顺仪为什么来?平常别人来韩尚宫虽然很少让与主子见面,但多多少少总会见着几次,而且每次来人她都会让人转告主子一声,或者亲自与主子说。 可这次高顺仪来的事,韩尚宫看样子是让她瞒着主子的。 为什么呢?莫非...与上次皇上动手打高顺仪的事有关? 第二天皇上又来了一次,这次还带来了芸婧公主。 仔细瞧着,芸婧公主似乎变了些,不像上次来一样话很少了,用膳时也知道主动夹菜了。 但毕竟相处甚少,姚楚汐不敢肯定芸婧公主就真的变了。 可是能确定的是,皇上既然插手了这事,芸婧公主一定会慢慢变好。 “听说您让教公主学问的那个尚宫离开锦华轩了?”姚楚汐试探着问。 皇上正伸手夹着菜,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恩了一声,把筷子上夹着的山药片放在了芸婧公主的碟子里。 “多吃些这个,好处很多。” “儿臣谢父皇。”芸婧公主说完才拿起筷子,吃掉了碟中的山药片。 她才六岁,尽管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普通孩子做不好的事,她也不见得就做的好。 就比如这用筷子,诗词成语她能张口就来,却在这用筷子上栽了跟头。 皇上注意到了姚楚汐的眼神,一直在芸婧公主拿筷子的手上。 “谢美人想让她自己学会,就没怎么让宫人细教过,想着自己学好的能讨朕的欢心。” 一听这话,姚楚汐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悲凉。 还记得自己六岁时,母亲几乎整天陪在自己身边,那时候自己耍乖,装作不会用筷子,母亲就手把手的教她用,虽然有时会不耐烦的训斥两句,但姚楚汐那时只会嘿嘿一笑,母亲就不舍得说她了,经常摸一摸她的头或者弹一下她的脑瓜。 再翻看芸婧公主,她身为公主身份是何等尊贵,身边伺候她的宫女尚宫一大堆,却要被强制学用筷子,就算是聪明灵巧也很可能被周围影响,又紧张又委屈,学不会很正常。 想到这儿不免有些难过,姚楚汐起身坐在了芸婧公主旁边,落霜机灵的捡了主子的碟子汤碗放在她面前,而她则是握紧了芸婧公主拿筷子的右手,耐心的指导着“这根手指稍稍用些力,大拇指别扣的那么紧,没关系的慢慢来。” 皇上看见这一幕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第一百零四:项链 一连三天,皇上都带着芸婧公主到映雪阁来用午膳,袁绍佞不敢怠慢,连大到小三位主子,姚美人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娃娃,谁也怠慢不得。 姚楚汐一直柔声细语,认真的指导着芸婧公主使筷子,刚开始芸婧公主还有些害怕,手指不自然的使力,但架不住姚楚汐温柔会说话,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之前谢美人总同她说这位姚美人的事,说她最是会用心计,把她父皇迷的神魂颠倒的,偶尔听个一句两句也就罢了,小孩子年纪小记不住,可谢美人对姚楚汐的恨意太深,又做不得什么大事,只有整天整天的在女儿耳旁嘟囔着。 时候久了,芸婧公主也就当了真,刚开始来映雪阁时甚至还对姚美人心有敌意。 可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位姚美人很温柔和善,她的身上香香的,芸婧公主很喜欢。 母妃从不与她亲近,偶尔的近距离基础她也不期待,因为母妃总是一身鲜艳,头上簪的簪子像是个草把子,不小心就会戳到芸婧公主的脸。而且她的身上香的很,不同于姚娘娘身上的清香,那香味很刺鼻,听伺候她的尚宫说里头的香料都是外头进的,好几种混在一块儿,母妃说香味就要闻的出来,不然用香料还有什么意义? 在锦华轩时,一整天芸婧公主都不会进母妃的寝殿一步,因为香气逼人,里头的人也是整天板着一张脸,让她慢慢的不去奢望。 可在姚美人身边,芸婧公主没来由的觉得安全,没了那刺鼻的香气,没了那板着的脸,有的只有轻声细语,有的只有安静。 姚楚汐不敢使大了力,一是怕公主手指细嫩弄痛了她,二是觉得公主如今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怕以为姚楚汐是故意不待见自己。 几天的功夫,芸婧公主慢慢对这个映雪阁有了期待,觉得每天用午膳的时候来这儿是种舒服的事情。 她知道姚娘娘的腹中有了小宝宝,所以比平时更小心翼翼了许多,伺候她的尚宫说她父皇很宠爱这位娘娘,特意让她小心些,别碰伤了姚娘娘。 这些她不敢忘,自然要小心。 姚娘娘每天的打扮都很清新,芸婧公主很喜欢,只觉得看着她就舒心,放松的很。 今天的姚楚汐一身青衣,外头的一层是绣着丝线的轻纱,里头是纯棉布的衣裳,再穿上一件貂绒的坎肩,屋里虽没暖和成冬天但也一点不冷。 以前母妃与自己接触时,芸婧公主只觉得紧张害怕,生怕她头上密密麻麻的珠翠花簪扎到自己,可在姚美人身边,她可以随意倚靠。此刻的姚娘娘正在她身后,轻弯着腰握着她的手,指导着她。 “芸婧学的蛮快呢。”皇上在一旁说。 要是别人肯定会以为这皇上把事情都推给了别人,自己在那吃的挺香,让姚楚汐教芸婧公主使筷子。可别人既然称为别人,自然是琢磨不透皇上内心的,谁又知道皇上想的是什么?人家就想借着这事拉近这二人的关系,自己做个甩手掌柜也是一件幸福的差事。 用过膳后两人就像平常一样离开了映雪阁,而姚楚汐则是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这些日子整天看着芸婧公主,竟让姚楚汐感觉不到了难受,前些日子还觉得遭罪来着,可这几天吃得好睡的香,睡醒了头也不疼了。 韩尚宫说,是她腹中的孩子喜欢芸婧这个姐姐,所以也不闹腾了。 春秋交替,冬夏替换,时间从来不等人,可今年的冬天过的却格外的慢,这一阵都三月份了,谁想到又下了一场雪。 “这估计是最后一场雪了。” 姚楚汐正理着匣子里的丝线,丝线一匣两排,一排十二只,由深至浅排放着。 听见韩尚宫说这话时,姚楚汐很自然的答应了一声,随口说道“好在天气暖和些了。” “您的身子长起来了,天气变暖也是好事。” 姚楚汐低头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小腹,虽才不足三月,可这肚子却像吃多了一般,比平常鼓起了一点。 穿上衣裳看倒是看不出来,可手掌放上去却能明显感觉到。 年后朝政上的事就多了起来,很多过年时候的事不急的就都堆在了这时候,皇上顾不得身子,成天成宿的在太和殿批折子,有时候忙起来晚膳只喝了一碗清粥,点心都不一定能吃上几块儿。 姚楚汐有些担心皇上龙体,可韩尚宫却让她放宽心。 这天用晚膳前,皇上来了映雪阁一趟。 刚刚下过雪,蒋六几个正在院外忙活着扫雪,一人手里一把扫帚甩起膀子干着活儿。 御辗远远的从那头走来,蒋六机灵的召人跪了下来,声音洪亮的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御辗走近,姚楚汐披着斗篷扶着落霞从殿内匆匆走出,还连带着屋里的热气。 皇上从御辗下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忙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屋,而她并没动,反而向他走了几步,微微屈膝“臣妾给皇上请安!” “快进去,刚下过雪。”皇上的脚步比往常快,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晚膳用了没?” “正要传膳呢。”姚楚汐回答着,手心突然温热了一下,是皇上握紧了她的手。 “进去说。” 姚楚汐心想,皇上一定是硬挤出来的时间,才来陪她一次,平时用膳时不一定怎么糊弄应付呢。 晚膳上一桌子,琳琅满目丰盛的很,皇上看着这一桌的吃食自嘲的笑了笑,随口说了一句“朕小时最喜欢过年,可坐上了龙椅后却越发不喜欢过年了。” 姚楚汐没接话,但她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 年后的忙碌不是她可以想象的,更不是她的肩膀担的起的,这少吃一顿算的了什么?真忙起来半宿半宿睡不得觉,第二天肿着眼睛去上朝,这帝王的辛苦与谁说? 姚楚汐只是给皇上多夹了点肉菜,担心他平日里用膳糊弄,又夹了两片山药片,最后在汤碗中盛了满满一碗鱼汤。 “别忙活了。”皇上拉起她的手坐下“最近怎么样?” 姚楚汐以为皇上问的是她腹中的孩子,就答了句“臣妾觉得这孩子好像长个儿了,吐的比之前又勤了些,前天年太医过来诊脉时说就快好了,再过一阵就不会孕吐了。” 说完她想到了‘吐’这个字,这是用膳的时候,说这个字实在是不恰当。 好在皇上没嫌弃,反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朕问的是你。”皇上抬起头看她“你这几天怎么样?睡的安稳吗?进的香不香?” 怎么说呢?姚楚汐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实话就是每天夜里她都会醒一阵,摸着身边空荡荡的床铺,虽知道皇上是在忙,但内心还是希望皇上来陪陪她的。 可她怎么敢这样不懂事? “臣妾挺好的, 司膳房整天换着花样做,睡觉也挺好的。”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专心用膳了。 昨个夜里何婕妤到了太和殿一趟,说什么也要给他送份儿糕点,可忙起来的时候哪里有空陪她唠家常?放下糕点后何婕妤还赖在那不走,皇上有些恼怒,可她不知道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不知道,上太和殿显风雅来了,背了首诗。 最后潘振安张了嘴,说皇上国事繁忙,这才‘请’走了她。 反看姚楚汐,她从未打扰过他,即使怀有身孕也没迎着劲上让皇上许她些什么,更没缠着过他,好像只在意自己那一片小小天地一样。 一般时候皇上对嫔妃的态度都不错,就算不是对姚楚汐那般,但也不至于横眉竖眼。 但高顺仪那次,真是实实的触了皇上的霉头。 无论是芸媗公主还是芸婧公主,又或是二皇子和芸媱公主,皇上全部都视若珍宝,无论是谁也不允许伤害他们,甚至有那个念头都不可以。 姚楚汐用膳时来了人,说是得了好东西,怕是算准了皇上在这儿,才差人送来的。 “拿进来吧,正好朕在这,帮姚美人掌掌眼。” 要平时皇上别说宠幸谁,就连姚楚汐这儿他都不经常来,那些个嫔妃盼皇上就像是枯泽盼春雨一般,还不得抓紧这次机会? “什么人送来的?”姚楚汐问蒋六。 “回小主,是玟萃阁的修才人。” 姚楚汐答应了一声,东西就放在桌面上了。 一个不太大的盒子,也就两个手掌大,一寸来厚,想来也装不得什么东西。 打开盖子里头是一串珍珠项链,不说旁的,这项链当真是好东西。珍珠颗颗饱满有光泽,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一串。 “这项链很适合你。”皇上说完话锋却一转“只是你现在有孕,戴不得这沉东西,朕怕坠的你脖子疼。” 这话听的旁边的落雨差点笑了出来。 只是一串项链,再沉还能像石头一般?无非就是皇上担心主子,又怕说些别的主子疑心,这么一句不深不浅的话,既护了主子,又打消了修才人的念头。 (???????)?有人看我的吗?感觉读者好少呢...┭┮﹏┭┮ 第一百零五:燕窝 皇上都发话了,修才人总不能记皇上的不好吧?想来这话不出一会儿就会传到修才人耳中,到时候看她还敢不敢动歪心思。 落雨心中清楚项链上不可能动手脚,皇上还在这儿坐着呢,修才人这是多大的胆子?只是皇上也明白,修才人这动作无非就是想让皇上记个好儿。 可这一句话,无形中打消了修才人的念头。 倒不是落雨看不得别人比主子得宠,只是要分时候分情况。主子这前阵子刚小产,又险些在火海中丧了命,都是被这宫里争宠的阴毒手段害的,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孕,可千万不能听到些或者知道些有的没的,平白伤心。 落雨心中是盼着主子好的,但她也明白,帝王的宠爱不长久,主子现在这情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用膳过后落雨伺候着皇上穿了衣,主子月份大了,就站在一旁,皇上没让她过来侍奉。 “您可要注意身子,国事是要紧,但紧不过您的龙体啊!”姚楚汐在一旁劝道。 皇上淡淡一笑“朕自会注意,前些日子让潘振安又到你这儿取了花茶回去,每喝一杯只觉得神清气爽,像你在身旁一样,也就不累了。” 这话听的姚楚汐脸蛋一红,落雨也适时的蹲了下去给皇上整理了一下腰带,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您说的这些都是空的,就寝用膳的时辰可耽误不得,茶水能少喝就少喝些,省着耽误了夜里睡觉,还是多喝些温水才解渴。” “朕知道了,你也注意身子。” 第二天姚楚汐到御花园转了转,落雨落雪也跟去了。 虽然昨天下了一场雪,但雪并不大,而且也不冷,宫人拿扫帚扫两下就净了。 天气暖和,道也好走,又赶上了个万里无云的好天儿,可不得去御花园走走? 还没进御花园时就看见了空中的风筝,那风筝是一只深粉色的蝴蝶,不细看真像飞在空中一样。 园中有人在嬉笑着,姚楚汐细细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是孩子的声音。 走过假山旁,二皇子由宫人带着在放风筝,而庆妃则是坐在一旁的亭子中,裹着斗篷喝茶。 “嫔妾给庆妃娘娘请安。”走近以后姚楚汐微微屈膝先是给庆妃行了个请安礼。 “姚妹妹不必多礼。”就算心中再厌烦这位姚美人,但面上功夫得做足。庆妃站起身来,虚扶了她一把“你现在有身孕,这些礼节可以免了的。” 身旁的落雪狠狠的瞪了一眼庆妃,心想她做这样子给谁看?之前派卞宗臣来云烟阁抓人的那副嘴脸呢?现在开始装好人了? 没等落雪想什么,只听见前头的主子说了句“天气这样好,娘娘也出来了?” 庆妃答应了一声“本宫想着承安喜欢放风筝,过年那阵子就说要放风筝,今天天儿好,若再不带他出来只怕要磨人了。” 两人随着庆妃的话看向了不远处正朝天笑着的二皇子。 二皇子今天一身月牙白的宫装,脚下一双绣着花样的黑底短靴,虎头虎脑的样子让人一眼看见就心生喜欢。 二皇子一回头便看见了姚楚汐,马上把手里的风筝线盘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几步跑过来行了个请安礼“儿臣给姚美人请安!” 姚楚汐笑了笑,走上前去扶起了他。 这可真是给庆妃吓了一跳。 在她的世界里,二皇子就是她的命,就算是伤害她也不可以让二皇子受伤。姚楚汐这一下,在庆妃眼里就是在伤害二皇子。 “承安,过来,没规矩!”庆妃的语气有一些不耐烦。 姚楚汐尴尬的笑了笑“二皇子真可爱。” 庆妃的眼神不留痕迹的在姚楚汐的肚子上游走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说“承安不懂事,妹妹多多谅解。” 没等姚楚汐说什么,庆妃转过头又对二皇子说“真是没规矩!姚娘娘腹中有孩子,你怎么敢用她扶?若摔了碰了怎么得了?” “无妨的娘娘,宫女自会扶好嫔妾。”姚楚汐替二皇子开脱道。 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伸手扶了一把,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摔倒?落雨觉得方才庆妃的话里,一半的意思都是奔着诅咒去的。 只怕庆妃巴不得让主子在这跌一跤呢。 二皇子的表情有些委屈,与姚楚汐道了别后就又去放风筝去了,只不过同方才相比,少了些欢笑声。 许是觉得办错了事,又或是觉得无聊,姚楚汐只走了走就回了映雪阁。 庆妃回到福乐宫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能摔的都摔了,为了图清净,二皇子躲回了自己房间。 “那个贱人!”庆妃坐在桌子旁,一把把桌面上放着的茶具都推到了地上。 伺候庆妃的宫女悦杨悦柳一左一右的捡着地上的东西,另一个姓江的尚宫出声说道“娘娘别着急,她那孩子不过才三个月,满打满算三个月还不到呢,现在担心为时过早。” “那什么时候不早!”庆妃猛地转过了头怒瞪着她“非要等孩子呱呱坠地时才做打算吗!” 江尚宫马上跪在了庆妃脚边“娘娘!娘娘您别急,前次姚美人不就小产了吗?这次万一也不顺呢?” “前次?”庆妃冷哼一声“前次那是陈家废后手脚快,给她下了阴香毒,这次呢!你还能让本宫把她从死人堆里扒回来不成?” 江尚宫哆嗦了两下“娘娘,您想,那阴香毒虽然不致命,但毒好歹占个毒字,怎么说也是伤身的,奴婢觉得,她这次生产绝不可能那么顺顺当当。” 庆妃深吸了口气,冷冷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本宫怎知你话里的真假?你还能有那个说什么成什么的本事?” “奴婢没那个本事,但您想,怀胎十月呢,生的下来才算她的本事,若生不下来呢?时候还长,咱不着急。” “你说的轻松!” 话虽那么说,但庆妃清楚现在不是做手脚的好时机,先不说有没有那个可能,就说姚楚汐她整天闷在映雪阁中不见人,出来一趟好几个人围着,吃食穿着全由专人打点着,先有一个韩尚宫,这下又去了一个同样老辣的丁周,映雪阁简直可以称为铜墙铁壁一般的存在。 江尚宫的话也不无道理,时候还长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机会了。就算她运气好侥幸生下了这个孩子,能不能养得活还是另说,眼瞧着二皇子大了,她生出个小娃娃又能有什么用? 想到这儿庆妃长舒了一口气,有孕了能怎么样?宫里的孩子小产的多得是,不然也不至于才三位公主一位皇子。 承安还是有机会的,庆妃手中来回搓着帕子,手上的动作慢慢让她觉得安心下来。 姚楚汐晚上的时候吐了一回,所以晚膳并没用多少,只喝了碗清粥吃了个煮熟的鸡蛋黄,本想再用碗燕窝来着,但燕窝腥的厉害,闻着反胃,姚楚汐就没用。 “这么好的东西不是糟蹋了吗?”落雪在旁边嘟囔着。 “给皇上送去吧。”姚楚汐手轻锤着胸口“你让司膳房挑些皇上喜欢的点心,连带着这碗燕窝一同给他端过去。” 落雪答应了一声,转头刚要走,却又被姚楚汐叫住“等等,天黑了,你自己去不安全,把蒋六带上,他对那儿路熟。” 出映雪阁时,天冷了些,落雪身穿薄斗篷提着灯笼,身后的蒋六提着食盒紧赶着走着。 一阵冷风吹过,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是三月里,但冷风可舍不得走,只怕还要冷上一阵子。落雪还以为外头开始暖和了,哪知道太阳落下去以后又冷回了三九天? “看来厚衣裳还是收不得,回去得紧着给小主添衣裳,这天儿还是冷。” 蒋六把食盒换了个手提,另一只手在后脖颈上暖了暖“可不是?我今儿个正准备把厚坎肩收起来呢,得亏了多长个心眼儿,你叫我出来时穿上了,要不可受不住。” 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太和殿,路上还遇见了几个小太监,看样子是在巡视,还有两个让他们停下仔细检查过。 那检查也不过是空头罢了,蒋六亮出身份说是帮映雪阁姚美人送东西到太和殿,那检查的太监也就不查了,只是送着两人到了太和殿,眼看着段奎出来接了两人才回去。 关于皇上的事,事事都要精心,那两个太监可怕自己稍微疏忽一下就被别人钻了空子。 可这段奎出来接就不一样了,就算皇上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潘振安的失职,谁不知道段奎是他的亲徒弟?俩儿人处的跟父子一般,这段奎做事还不都看潘振安脸色行事? 落雪这是头一次来太和殿,还好带了蒋六来,不然此刻的她就要跌在地上了。 她感觉好像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再反看蒋六,也是低着头,偶尔与段奎闲聊几句也都是客气话。 这就是贵气逼人的感觉吧? 到了殿门口,他俩自然是不得进去的,就都交给了出来拿东西的宫女。 第一百零六:手段 落雪觉得那宫女不太面善,确切的说是面无表情,可能是伺候皇上久了,说话做事都与皇上相像了,又或者是潘公公管的太严了,弄得太和殿的宫人全都不苟言笑。 头一次来太和殿,比平常皇上来映雪阁的感觉差远了,好像平常的皇上是很平易近人的,而太和殿中的帝王是冷酷严肃的,高高在上的在殿中,从高至下俯视着他脚底的人们。 落雪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能联想到这儿,毕竟来一次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到,哪里平白想这么多? 那宫女刚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随她一块儿出来的还有潘振安。 “呦,落雪姑娘,今儿是你来啊。” 落雪点了点头“潘公公,皇上说什么没?” “皇上嘱咐说让你家主子注意身子,你们当差时都警醒着,还有,皇上后天会过去。” 蒋六和落雪相视一眼,一同点了头。 回映雪阁的路上落雪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软绵绵的。 说实在的她也没犯什么错,实在没必要害怕,可落雪觉得那不是害怕,而是敬畏,一种对帝王的敬畏。 一个住在那样地方的男子,能对自家主子那么倾心,落雪觉得主子也值了。 蒋六快步走了两步,到她身边问她“你怎么了?丢了魂儿了?” 落雪反应过来,白了蒋六一眼“你魂才丢了呢。” “那你干嘛呢这?魂不守舍的?” “我觉得。”落雪顿了顿说“皇上待小主真是极好的,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皇上当真是喜欢小主。” “什么话?”蒋六站定问“皇上对小主一直都挺好的啊。” “你懂什么?你看那曹美人,罗美人,何婕妤她们,皇上待她们只是情面儿上的,都多久没去过她们那儿了?只有对小主才是真心的。” 蒋六点点头继续走“皇上确实没对哪个主子娘娘这么好过。” 一代帝王,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就算每天换着人侍寝都不带重样的,可皇上却偏偏只宠姚楚汐一个,还不够明显? 若非动了真心,是万万不能这样的。 回了映雪阁,主子已经歇下了,今夜是落霞守夜,落雪在门外会了话就回去睡觉了。 后天皇上上过早朝就过来了,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姚楚汐刚用过早膳,但皇上还没用,所以蒋六又到司膳房跑了一趟。 司膳房腿脚快,把本该送去太和殿的早膳送来了映雪阁。 早膳是一蒸笼小巧玲珑的包子,还有一小笼的菜卷。包子是肉馅的,而菜卷中卷的是切成片的火腿,还有一些海鲜和蔬菜。 菜品有一道蒸鱼,还送来了米粥。 姚楚汐看皇上吃得香,感觉好像方才都白吃了一样,饿劲儿又回来了。 “过来,尝一个。”皇上看出了她想吃,就夹起一块菜卷想喂给她。 屋里人还多,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意思,姚楚汐拿来碟子接了菜卷,坐到了皇上旁边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不过袁绍佞今早给映雪阁做的是撒满芝麻粒的酥饼,里头还夹了肉馅,姚楚汐也比较喜欢,用了两张半。 眼下看着这喷香的菜卷小包子,姚楚汐有那个想吃的心,但咽进肚里后却能明显感觉到饱腹感。 一共用了两块,却实在吃不下去了,最后又用了小半碗米汤。 晚上皇上是在这儿歇着的,还带来了几摞折子,不过并没有看。 此刻的皇上正躺在姚楚汐腿上,闭着眼享受着,而姚楚汐把手握成拳头,轻轻按压着皇上的太阳穴,不时轻轻的敲打几下。 “眼下事情多,您一定是操心劳神,看着皮肤都没有以前好了。”姚楚汐说道。 她的心中其实有些不忍,这些尽管皇上不说,但从他眼下隐约可见的乌青不难看出,这些日子他一定没休息好,就连这短暂的一夜来映雪阁陪她只怕也是硬挤出来的。 皇上没说话,只是继续闭着眼,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的手很细嫩,与陈家废后的手不同,废后的手也很细嫩,不过那是鲜花汁子养出来的,皇上见过她洗手,每次都在水盆中放满了草药和花瓣,而姚楚汐不同,她只用清水洗,洗过还不忘用那水浇花,即使是皇上不在时也不敢浪费。 摸两下就上了瘾,皇上又仔细的摸了摸,弄的姚楚汐感觉一阵痒。 第二天姚楚汐还没醒时皇上就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落雨韩尚宫几个,一定要照顾好她。 姚楚汐醒时,热腾腾的早膳刚上桌。有黄澄澄的鸡蛋糕,上面撒满了虾仁,还有山药红枣肉丝熬的粥,软糯可口,还有味道咸香的红烧鱼,满是水果的果羹,一盘不见肉腥的素炒笋丝,主食是一笼白白胖胖的面食。 先前没吃时姚楚汐还以为那面食是馒头,这咬了一口才发现,里头是带馅的,有红豆馅的有肉馅的,任她挑任她选。 红豆馅的面食让姚楚汐想起了以前在家时,母亲常常给她做豆沙包,甜甜软软的,一顿她能吃好几个。 可眼下她是有孕的人,无论是胃口不好还是孩子的事,都不宜让她吃太多,否则不消化难受的还是她。 韩尚宫昨个儿说,等来日生产时娘家母亲可以进宫陪伴,姚楚汐心里不免难过了一阵。 她心里是想让母亲常常进宫陪伴她的,可是宫规改不得,除非她经常生产,否则等她出小月了母亲就会离开。 一晃离家三年了,姚楚汐时时在想母亲,进宫前看母亲的额角已经生了几缕白发,眼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回暖了许多,外头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纸折射在屋子里,里头外头都是亮堂堂的。 各处院子都拿出了捂了一冬天的被子出来晾晒或浣洗,映雪阁也一样。 落雨把主子昨夜盖过的鸳鸯缎子面的绒被拿出来,搭在衣架上晒了晒,又把主子的衣裳都拿出来,交给映儿几个洗干净。 德妃方才差人来过一趟,送了些上好的绸缎来,还有一些茶叶。 外头一直在传,姚楚汐也听见过几句,说德妃现在把权利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什么也不撒手,不让别人帮忙不说,还特意与姚楚汐搞好关系。 这意味这着什么?不用韩尚宫点拨,姚楚汐自己心里明白。 他们的意思是,德妃也是个面善心黑的主儿,现在与她交好不过是在利用她。 眼下执掌宫务的权利也在她这儿,芸媗公主也养在她这儿,就连最受宠的姚美人都常常与她来往,再加上她曾经有孕过两次,皇上多多少少都得顾念着一些情分,能待她薄了? 照这样下去,后位就属于德妃了啊! 甚至还有人放出话说,后位已经没有姚美人与庆妃什么事了。尽管姚楚汐得宠,但她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都是另说,再得宠皇上也不能不在意文武百官和老百姓的看法,立一个入宫刚短短三年的女子为皇后啊。 至于庆妃,她不过是生了二皇子,二皇子还小,皇上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母亲来抚养他,德妃现在就是那个很好的母亲。 庆妃若倒台了,二皇子自然而然的会被送到德妃手上抚养,若姚美人再生一个,那算上芸媗公主德妃手上就有三个孩子了。 至于林婕妤谢美人她们,只有一个女娃娃,即使是个公主,那又能成什么大事? 这些话姚楚汐自然是听不到的,韩尚宫把这些话都隔绝在了映雪阁门外,以免主子听见了烦心。 也不知道这人心是险恶到了什么程度。 若给了她们油水,她们一定不会见好就收,只怕以后会索要的更多,野心越来越强大。可若执意自己*,视她们的示好而不见,又会被传出来这么些个不中听的话。 宫里的女子多,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韩尚宫轻抚了下额头,真心觉得东宫那几位勾心斗角的妃子娘娘,不去戏台子上唱戏都白瞎了。 抚养芸媗公主这事不是必然,德妃完完全全可以不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毕竟芸媗公主是陈家废后的孩子,保不准以后长大了会惹她父皇厌烦,或者做一些连累自己的事,所以抚养她的人,一定会考虑这点。 就比如高顺仪,借芸媗公主争宠的心思太过明显,皇上不让她抚养也属正常。 本来就已经是手握实权了,又何必去争一个失了母妃的公主呢?又不是儿子,实在没什么可争的,那德妃为何还要往自己身上揽罪受呢? 韩尚宫猜想,她若对芸媗公主不好,皇上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才不会让公主在凝寿宫住了这么久还不接走,加之德妃曾经两次小产,皇上可怜她,她也可怜这孩子,所以才决定抚养。 这所有的话都绕不过一条,皇上决定把公主养在凝寿宫,一定是认为凝寿宫足够安全,一定是认为德妃足够良善,没高顺仪那个利用公主的心思。 第一百零七:祭拜 韩尚宫想到这儿有些不屑的笑了笑,她心里很是看不上这种粗陋的手段,以前伺候太后时就没少接触,先是给你捧的高高的,接着再把你狠狠的摔下来。 话语这种东西虽没像刀子剪子那般锋利,却能在无形之中伤人最深,一旁人聚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谁知道旁人在编排自己心里会不难受? 而这种往旁人身上泼脏水的招式是最常见的一种,也是最恶毒的一种,就好比森林中的火苗,先是无声无息的着起了火,接着点燃荒草,树枝,从一棵树开始,慢慢在整片森林蔓延开。 两天以后是芸媗公主的生辰,但她母妃刚过世,现在不是过生辰的好时候。 即使那人是个罪人,即使她的身份是公主,但规矩就是规矩,改不得。 可亲情孝道这种东西一向被人传承,就连皇上也得遵守。本来芸媗公主不过生辰也就罢了,但皇上说还是得让她去祭拜一下陈家废后。 芸媗公主还小,并不能深刻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由宫女领着换上了浅色的衣裳,又冲着个排位磕了几个头。 本来应该穿白的,但废后是罪妃,使不得。 姚楚汐眼下有着孕,是不能去凝寿宫看望公主的,虽然不与她有关系,但她也没办法装不知道,于是她命蒋六送去了贺礼和各种吃食到凝寿宫。 韩尚宫也惦记着跟着去,但姚楚汐担心她的身子骨,现在虽然天气回暖些了,也不至于不刮风不降温,谁知道路上会怎么样呢? 从凝寿宫处回来后,蒋六简单与主子回了话。 “芸媗公主看起来情绪不是太好,哭了一会儿,德妃娘娘哄着来着。” 姚楚汐叹了口气。 蒋六接着说“但公主好像不知道废后已经被处死了,只是一直在嘟囔着母妃怎的不见了?奴才在那儿不好待,送完东西就回来了。” “这倒是对的。”韩尚宫说“公主还小,不清楚这些正常,殿里又是娘娘又是公主的,你停留久了是说不过去。” “皇上去了吗?”姚楚汐又问。 蒋六摇摇头“奴才到时皇上还没去,不过奴才从凝寿宫出来时看见御驾了,想必是往凝寿宫方向去的。” “皇上定是知道芸媗公主情绪不对才去的。”姚楚汐说。 可能是知道了姐姐心情不好,姚楚汐腹中的孩子都隐隐动了起来。 奇怪的是那孩子现在还小的很,如何感受的到?可姚楚汐却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她轻轻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嘴里轻声哼着声儿,像是在哄着孩子睡觉一样。 皇上到凝寿宫时,芸媗公主已经不哭了,只是刚刚流过眼泪的眼睛红彤彤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脸蛋水嫩嫩的,看着格外惹人心疼。 德妃方才拿了个彩色的落子逗她,她也没笑,只是把那落子紧紧的攥在手里,抽泣着拿袖口擦眼泪。 皇上进殿时正看见这一幕,一旁的德妃眼神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皇上将芸媗公主揽在了怀里,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也很无奈,却又明知道陈家废后必须得死,不能为了芸媗一人而改变。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他是皇上?废后还做下那样多的错事,芸媗公主有多少个兄弟姐妹死与她手?皇上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只怕芸媗知道这些事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母妃。 可皇上如何与她说,你的母妃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亲手害死了你的祖母?皇上如何与她说? 芸媗的年龄还小的很,很多事说不得听不得,只能等她长大一些再全盘托出。 可能是在自己父皇的怀里感觉到了安全,芸媗公主渐渐的缓过了劲儿来。 “父皇,您...您跟儿臣说实话...”芸媗公主抹了把脸上是泪“母妃到底去哪了?”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是德娘娘对你不好吗?” 芸媗公主摇了摇头“德娘娘对儿臣很好,可是儿臣想母妃,昨晚上还梦见她了...” 皇上又把她揽在了怀里,声音轻柔带有耐心的说“你的母妃她做了些错事。” “什么错事?” “你时常觉得无聊,觉得无人陪伴,这就是她错的地方。” 芸媗公主显然是没听懂,声音稚嫩的问“父皇为何这么说?” “你的母妃,她不让旁的兄弟姐妹与你玩,甚至连一面都没与你见过,父皇也没有见过他们,还有你的祖母,她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她很喜欢芸媗,可你的母妃讨厌她,也不让她与你见面。” “母妃为何讨厌祖母?”芸媗扬起小脸,抽了抽鼻涕问“还有儿臣的兄弟姐妹,母妃为何会讨厌呢?” 皇上将芸媗公主轻轻抱起,坐在椅子上说“你的母妃是个偏执的人,她很听你外祖父的话,就将你祖母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赶走了,父皇若再不将她送走,芸媗你下一次见不到的就是父皇了。” 芸媗公主一听这话哭的更来劲了,两只小手用力的抓着父皇的衣衫,嘴里嘟囔着“儿臣不要见不到父皇...” “父皇明白。”皇上也有些红了眼眶“父皇也想时时刻刻见到芸媗。” 出了凝寿宫的时候,皇上一直闷闷的不说话,好一会儿潘振安都不敢出声。 “芸媗是个好孩子,不过摊上了这么个母亲,只怕心里难过也说不出口吧。”皇上在御辗上说道。 潘振安赶忙接一句“您说的是,不过公主乃是皇室血脉,自有皇室先祖庇佑,想来会好一些的。” 皇上没说话,这阵子折子还是一批一批的送进宫,依然得不到清闲。 此刻的太和殿安静的可怕,潘振安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其他的宫人在门口守着,没吩咐根本不敢进来。 皇上批折子时不喜吵闹,潘振安也不敢在此时弄出什么声响来,平日里拿着的浮尘现在也不拿了,看皇上的毛笔需要蘸墨了马上上前一步弄起石墨来。 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拿毛笔蘸了蘸墨“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潘振安到这时候反倒说不出来什么,反而紧张起来,支支吾吾的说“其实奴才也没什么别的事。” 皇上又抬起了头,不过眼神比方才冰冷了不少,像是眼神里藏着刀子,刺的潘振安一下跪下了地上“皇上!” “朕不愿问你第二遍。”皇上收回了目光,提起笔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 潘振安也知道这事必须得说,却又明知道说出来后会惹皇上生气,权衡之下他一咬牙“皇上,奴才有事报,高顺仪已经在殿外跪了半个下午了,说您误会了她,还说想重新领养芸媗公主。” 本以为皇上会生气的,可谁能想到他只是淡淡的一眼,随口说了句“朕就当你没说过这话,让她回去吧。” 潘振安在地上跪着,用膝盖磨着地上蹭到了皇上面前“高顺仪说您不原谅她就不起,还说不必就奴才出去劝她,还请皇上做主。” 皇上冷哼了一声“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既然想跪那就让她跪着,皇家子女岂容她利用?” “奴才也是这么想的,但高顺仪她就这么跪在外头,有失体统不是?” “想来是她听说了今天芸媗去祭拜废后的事,想到这儿最后搏一搏,朕岂是她能随便哄弄的?” 潘振安应和了两声,站起身来“奴才给您端杯茶来,您喝了歇一歇,今天忙活一天了。” 确实是忙活了一天,芸媗公主过生辰,明面儿上办不得但皇上怎么可能一点不准备?热闹热闹一上午就过去了,芸媗公主还去祭拜了废后,皇上虽没去但也一直在太和殿批折子来着,心思还放在了芸媗公主身上,回来公主又是哭又是闹的,让皇上他一刻也安不下心,赶忙赶到凝寿宫去看她。 这前脚才从凝寿宫回来,还得继续批折子,连午膳都没用几口。 谁成想这节骨眼儿上,高顺仪又过来堵心来了?若不是皇上在这儿,潘振安真想大声骂一句“该!真是活该!” 晚膳的时候皇上去了映雪阁,总算是能用上一顿正经的晚膳了。 倒不是说袁绍佞有胆量敢糊弄皇上克扣皇上,而是皇上不太注意自己的身子,不与姚楚汐在一起时就随便吃点,连饱腹都没达到,更别说追求味道和养分了。 潘振安挺希望皇上来这儿的,起码平时自己的照顾确实不够,再说了皇上也不听他的,可到了姚美人这儿,她说什么皇上都听,给什么皇上都吃。 这会儿姚楚汐盛了满满的一碗鱼汤给皇上,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她几乎都是一筷子一筷子夹给皇上的。 “你也吃。”皇上对她笑道,也给她盛了一碗鱼汤。 这两个人,让潘振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根本就用不上他操心。 用过晚膳时他提议让皇上直接歇在映雪阁,可皇上还惦记着太和殿中那数不尽的折子,就回了太和殿。 第一百零八:赏花 姚楚汐在就寝前还用了几块点心,这几天她饿的时候很多,可每次刚吃两口就又饱了,好像饿感时有时无一样。 在吃食上,韩尚宫和落雨几个想了不少办法,茶房更是早上晚上都点着炉灶,说不准儿主子晚上睡到一半醒来就吵吵要吃东西。 几天过去,过年时没处理完的政务此时也差不多了,这皇上才抽出空来了一趟映雪阁。 “您这几天可真是忙坏了。”姚楚汐对皇上说。 “还成。”皇上的脸上有一丝疲倦,只是那一瞬,又被他隐藏了起来“不早点忙完,如何来你这儿常常看你?” 说完,他摸了摸姚楚汐的小腹,比前些天确实大了些,可如果硬说大了多少的话,皇上还真说不出来。 就是那种,我明知道你变了,可却无法言说你变了哪的感觉。 仔细算一算,这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离快生产还有七个月左右。 皇上静下来想了想,大约在入秋以后,天气变冷之前,那阵子不冷不热,姚楚汐与孩子不至于太遭罪。 “朕已经叫人准备产室了,就在映雪阁。” “还有那么长时间呢,您怎么这么早就操心了?”姚楚汐笑呵呵的问。 其实嘴上像是在责怪,实际上姚楚汐的心里感觉很甜蜜。 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这种被人就算忙也牵挂的感觉,姚楚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在皇上之前,也就只有母亲了,在她生病时一步不离她的床边,喂药洗帕子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若母亲知道,进宫后也有一个人像她那般关心自己牵挂自己,她会不会放下心来,欣慰的笑一笑? “总是要备着的,哪有什么早晚的关系?只有早些备了才能不断完善,朕不愿你生产时糟太多的罪。” “臣妾谢皇上。” 皇上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她,心想这实在没什么好谢的。 不仅是姚楚汐,在这几个孩子出生时他都在担心,担心有人会因为龙脉的传承而丧命,就连他一向不喜欢的谢美人生芸婧公主时都令他担心了好久。 裴昭仪就是因为生大皇子才丧命了的,虽然其中有废后的搅和,但皇上后来询问了太医,女子在生产是有很大的可能会大出血,甚至一口水没喝到一口气没喘上来都会令人丧命。 这让他震惊了很久。 他不允许在生产时姚楚汐出现任何危险,孩子也不能,两人都必须平平安安的。 但这事他不能与她说,平白让她害怕紧张,还不如让她放心的生,自己多上点心,保护好她们母子。 晚膳皇上用了不少,用过膳后直接在映雪阁歇着了。 姚楚汐入睡的很快,不过半夜经常醒,有时醒了就很难睡着。 担心把皇上弄醒,她一直轻悄悄的,就连倒口水喝都没敢叫外头守夜的落霜。 “怎么了?”皇上倒不是被她吵醒的,而是感觉到被子另一侧空了,感受到了屋里的凉气。 姚楚汐正倒着水,听见皇上说话像是心虚一般转过头“吵醒您了?” “没。”皇上翻开被子下床,先是给姚楚汐拿了件棉衫披在身后“下床时别忘了穿衣裳,现在还是冷时候别病了。” “是臣妾疏忽了。”姚楚汐抓了一把棉衫的衣襟,往肩膀上拉了拉“您睡的好好的,是臣妾吵醒了您。” “不是,是朕也口渴了。”皇上淡淡一笑,伸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外头落霜才进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探进头问“小主?您怎么醒了?” “没你的事了。”皇上摆了摆手,示意落霜退出去。 第二天皇上没有早朝,就陪着姚楚汐一块儿用膳,一直呆到了用过午膳才走。 走前他领着姚楚汐到御花园走了走。 这阵子刚进春,天气虽暖和些但御花园还没什么绿意,起码要再过一阵。 司花房不敢怠慢,早早的在暖室培育了几种好养的花,剪下花枝种在花盆里,靠在离炭盆较远的地方养着,就为了这时候搬出来给御花园添上一抹颜色。 除了那几种种在花盆里的花,还有几盆中插着梅花的花枝,白梅与红梅穿插着摆,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这阵子落梅园一定很美。”姚楚汐看着这些花,心中有些感慨的说。 “是啊,落梅园从来都是落梅时最美,得空了陪你去看看。”皇上说。 “您误会了。”姚楚汐有些慌张“臣妾不是让您陪臣妾去落梅园。” “朕没误会,只是担心你去不安全,朕总要看着你才安心。” 这话都出了,姚楚汐还能说什么? 相约来御花园的,除了这两人,还有别人。 常春苑的佟修仪和云宁宫的刘昭容结伴一起来的,正在亭子里坐着品茶,看皇上和姚楚汐来了赶快起身相迎。 姚楚汐记得这二人,那次年宴上她们见过面。 “臣妾给皇上请安!” 姚楚汐也微微欠身与她们请安。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皇上问的话很随意,一点儿也没不痛快,就像是在唠家常。 两人中的刘昭容上前一步说回答道“臣妾与佟修仪相携到这儿来看看花,听说已经培育了一部分了,这会儿正是时候,一冬天满眼的白红两色,现在这些粉色黄色看起来格外的亲热。” 皇上点了点头,在亭子中的石凳坐下,伸手示意姚楚汐也坐。 落雨赶忙拿来了个厚垫子垫在石凳上,接着扶着自家主子坐下。 面前这二人不像别人,一眼的坏心思嘴上还说着顺耳的话。她们俩闺阁之时就是好友,之后也是一同进宫,姚楚汐听韩尚宫说过,这两人在宫中的存在感极低,但是皇上对她们很不错,因为她们从不惹出是非来,一直闷闷的,偶尔皇上到她们那儿也没听说过从她们嘴里说出谁的坏话来。 这样的人不适合后宫的残酷,可就是这样不争不抢温和静好的性子保护她们从后宫的斗争中全身而退。 三个女子在一块儿,虽然之前姚楚汐与她们并不熟络,但两句话没说道就熟了起来。 “妹妹这身衣裳可真好看,仔细瞧着妹妹可不像是有孕之人,身材面条的很那!”佟修仪说。 姚楚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皇上,而皇上自顾自的品着茶,看样子是不想掺和进这几人的话题中。 “还成吧,现在身子还没显太多,太医说再过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能看出来了。”姚楚汐回答。 要搁在平时,皇上一定不放心别人接触她,而这次皇上却是放松的很,只一心的品茶赏花,完全放任她与佟、刘二人交谈。 “妹妹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得空了来姐姐那儿坐坐,云宁宫离后苑还不算远,你来之前叫宫人提前说一声儿,姐姐好准备些。” “谢姐姐好意。”姚楚汐淡淡的笑了笑。 皇上这时候握住了她的手“姚美人是有身子的人,朕不放心她出门,等龙子出生后再到你那儿吧。”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宣布主权一样。 姚楚汐有一瞬红了脸。 刘昭容她俩听见这话就笑了,那笑容不像是装出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 姚楚汐觉得,刘昭容与佟修仪跟皇上的关系不像是妃嫔,更像是与皇上关系密切的朋友。 茶水是刘昭容准备的,姚楚汐本来备的热茶没有了用武之地,就只能静静的呆在食盒中,被一圈一圈的棉布包裹着,以免热气散掉。 这茶比起映雪阁的花茶来也不差什么,姚楚汐喝着好像是龙井,可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所以不敢说话,倒是皇上,尝了几口轻轻抿了抿嘴“龙井?” “皇上的舌头可真灵。”刘昭容笑道。 可不是皇上的舌头灵。太和殿什么茶叶喝不着?那最珍贵的龙井在太和殿还不是不要钱一样? 姚楚汐也挺喜欢喝茶的,但是她舌头没那么灵,也没喝过什么好茶,在家时父亲只偶尔拿来些不值钱的毛尖儿,这就算是好茶了。 进了宫后倒是喝过一些好茶,不过那已经是得宠之后的事了,按照内宫监的份例,姚楚汐实在喝不得什么好茶。 坐了没一会儿姚楚汐就回了映雪阁,现在她是有身子的人,多坐一刻皇上都担心。 不仅是皇上,就连佟修仪和刘昭容都有些替她揪心“妹妹快些回去吧,这会儿还不是真正暖和的时候,可别让风吹着了。” 离开御花园前,三人还相约着过两日到落梅园赏梅,皇上听完也掺了一份子,说过两日他也一块儿过来,还说要办个小宴。 姚楚汐没想过这个,若真想起来了也会觉得浪费和夸张,和旁人出来赏花赏梅从来都只知道准备茶水点心,那些菜品酒水没在过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皇上既然发话了,姚楚汐总不能说什么浪费的话,看样子佟、刘二人人还不错,皇上都放心,那姚楚汐哪能扫人家的兴。 回到映雪阁以后,姚楚汐约莫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晚膳刚刚送到。 第一百零九:打扮 皇上与姚楚汐是在回后苑的路上分开的,皇上回了太和殿,姚楚汐坐着骄辗到了映雪阁。 许是有些劳累,这一觉睡的让韩尚宫有些担心,把落雨唤来询问了好几句。 落雨也都如实的答了,包括这其中都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用过那只杯子,回来时都经过了哪。 韩尚宫听完一语不发,正是凝重之时主子却醒了。 醒了之后就吵吵饿,韩尚宫赶快让蒋六去传了晚膳。 晚膳满满一桌子,有煎的酥脆的馒头片,中间夹着咸香的鱼泥。还有一整盅的燕窝羹,虽是腥了些,但这东西听说好处多,年太医就让她多吃,皇上也这样说的,那皇上发话她还能不听? 菜品做了一道红烧鱼,一道红烧狮子头,还有一道撒满了香菜末的冬瓜鱼丸汤。 主食还有一小碗玉米羹,里面兑了白糖,不似往常的玉米羹一般黏腻,这玉米羹清清爽爽,带有一丝甜味,又不像是特意加了许多糖一样甜的直刺激人。 晚膳用到一半姚楚汐看着那燕窝突然犯了恶心,毫无征兆的就吐了出来。 这时候姚楚汐就想着,还好皇上没在,不然正用着晚膳旁边人一下吐了,指不定怎么觉得恶心呢。 韩尚宫走近替主子擦了擦汗,把那燕窝羹拿远了些“下次告诉司膳房,这燕窝羹不必上了。” “可是...”落雨在旁边劝道“年太医说这东西是好东西,多吃也没什么负担,吃一口就补一口啊!” 韩尚宫转头看她“这东西味道那么重,小主闻一下就犯恶心,吐成这样怎么吃?” 这话是实话,吐成这样这一桌的晚膳都吃不下了,尽管没吐出来过什么,但也妥实难受了一阵。 落雨还是觉得浪费了那一盅燕窝羹,但现在主子实在吃不下,还能掰开她的嘴硬灌下去? 下次年太医来可得好生问问,有什么办法能去一去燕窝羹的腥味。 倒不是说燕窝羹的腥味怎么样,只是清蒸出的燕窝最是有好处,或者放进粥里汤里入味。 但无论怎么样,腥味都不能彻底掩盖,反而失了原本的好处。 吐了好一阵,姚楚汐用了两杯温水,又被韩尚宫劝着用了两块点心,这也算是用过晚膳了。 晚上睡觉时半夜醒过一阵子,又喝了一杯水,落雪下地伺候她用了两块点心,茶房的人不敢贪懒,知道自家主子夜里容易犯饿,就白天夜里轮班倒,保证茶房时时刻刻有人。 这用了些东西后,姚楚汐倒睡不着了。 她想起了佟修仪,还有刘昭容。 刘昭容好像更妩媚一些,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四喜如意纹云锦衫,头发挽成云近香鬓,一只金丝八宝簪高高的插在头顶。 不容置疑的是她很美,眉眼中透着魅惑,从穿着打扮上看就像是小时看话本上老人形容的‘狐狸精’。 这种人姚楚汐觉得很特别,按理说应该在后宫中活不久才对,或者说应该是后宫中所有女子的公敌,可奇怪的是,她完好无损的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又没完全失了皇上对她的宠爱,甚至更像是知心的友人一样,完完全全得了皇上的信任。 再反看佟修仪。她今天穿的是淡青色的苏绣月华锦衫,头上挽了很温柔的流苏鬓,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珍珠串成的流苏簪子插在发鬓上,看起来格外清爽,与刘昭容比起来有很大的不同。 若比喻刘昭容是亭外正绽放着的牡丹,那佟修仪就好比是花丛中那一朵不起眼却看一眼就会被记住的秋海棠。 这两人是如何得了圣心的呢? 姚楚汐不觉得自己是嫉妒,也没有觉得心中不好受,只是单纯的好奇。 在宫人嘴里,或者妃嫔口中,她几乎没听过这二人的名号,不同于何婕妤姜昭仪几个,她们闹的欢,在后宫中争来争去,可这么些年了也是什么也没争到。 姚楚汐常常能听见有人说何婕妤又怎么怎么样了,林婕妤又带着芸媱公主去了太和殿,或者姜昭仪又做了什么让皇上注意她的事儿,可就是这二人,姚楚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若不是年宴上见过二人,姚楚汐根本就记不得宫里还有佟修仪和刘昭容。 她其实是知道的,但这二人生活的实在平淡,半年过去也不见得听见这二人的消息。 不过韩尚宫说,皇上对佟、刘二人还是挺好的,听说以前废后还眼红过她们,只是皇上不常去她们那儿,所以就没下手。 这倒是奇怪了,姚楚汐并没听说过什么佟修仪得宠的话,也不知道皇上何时又去了刘昭容那儿。 一晃就到了去落梅园赏梅的日子,姚楚汐早早的起了床,梳妆打扮一会儿,又穿戴上了一身新衣裳。 这衣裳是关尚宫前些日子送来的,现在她的身型刚好能穿,再胖点估计就装不下她了,可瘦下来以后穿上更不好看了,好像是偷的别人衣裳,挂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虽然觉得浪费,但既然衣裳已经送来了,姚楚汐还能拒收,让人家再拿回尚衣监不成?无论如何也是要上身的,若觉得浪费回去让关尚宫把料子改一改,还能做成别的衣裳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关尚宫说这衣裳叫刺花妆绣裙,那上面的花样都是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一针一线皆是手艺,要是姚楚汐想学,估计没个十年八年的根本下不来。 裙底有很多细小的花样,一片一片的,像是在花丛中,仔细看着却不知道那花就什么名字,好像根本就没名字。 上头绣了几朵又大又乍眼的花样,还搁小粒珍珠串了丝线绣出来,姚楚汐知道,这一身衣裳缝绣下来,绝对不是一件简单事。 毕竟今天是赏梅,还有佟修容和刘昭容在场,不能打扮的压人一头,所以在头饰上姚楚汐特意选了两只简单的。 韩尚宫亲自上阵,替落雨给主子挽了个飞云斜鬓。不挽不知道,主子当真是适合这个发鬓,再簪上一只梅花琉璃簪,发鬓上插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对着铜镜照出来的,就连韩尚宫这么个见过世面的人都控制不住说了声“小主真是个美人!” 真不是韩尚宫夸张。 这嫩黄色的繁花宫装,宽大的袖摆上绣着淡粉色的花纹,胸前绣了一朵正绽放着的芍药花,由金线绣边,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碰撞声,衬得别有一番美丽可人之资。 此刻的姚楚汐一点也不像有身子的人,仔细瞧着她的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无意中的一瞥一笑皆是风情。 轿辗已早早的在映雪阁门外备着了,因为天气渐暖,暖轿换成了平常出行的轿辗,厚厚的挡帘也被换下,只不过担心冻着姚楚汐,轿辗里预备了方形的薄棉被,落雨还给自家主子带了个手炉。 到了落梅园的时候,姚楚汐只看见了段奎和几个宫人,像是正忙碌着,准备着赏花宴上的吃食。 “奴才给姚美人请安!”段奎站起身后,姚楚汐问“小段公公可知道皇上何时过来?” “回美人,皇上吩咐奴才先过来准备,说两炷香的时辰就会过来,眼下看着,应该是快了。” 话正说着,身旁的宫人全部屈膝跪在地上,向着亭子的台阶边请着安。 姚楚汐知道,这是皇上来了。 于是由落雨扶着,她微微屈膝半行着请安礼。 皇上是与佟修仪和刘昭容一块儿来的,身后还跟了几个宫人,每个宫人手中都托着个方盘,放着的像是茶点吃食一类。 暗暗打量了一下佟、刘二人的打扮,果然都恪守本分,虽比姚楚汐的位分高了不少,可二人却与姚楚汐打扮的很相像。 就比如佟修仪,一身暗绿色的暗花刺绣宫装,与上次见她的那一身淡青色正成对比,显得她更是温柔安静,比起淡青色的寡淡,这颜色衬她确实不错。 尤其是上一次没觉得佟修仪哪里白,可眼下穿上一身墨绿色的宫装后,姚楚汐才觉得佟修仪的肤色很白很透,看起来柔柔的,像是用牛乳洗出来的一样。 她的头上只斜簪了一只长长的碧玉玲珑簪,坠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略施粉黛,唇间也只涂了薄薄一层口脂。 刘昭容今天这一身看起来比较亮堂,与她上次的一身大红色宫装正呼应。她穿的是一袭紫色的撒花烟罗裙,腰间配着淡紫色的流苏绢花,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珍珠串挽起,在头顶盘成圆状,显得松松散散,佩戴着紫色的水晶头面,看起来又华贵又大方。 她的双耳坠着一对紫色的水晶耳坠,长长的银线搭在脸颊两侧,紫色的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一身打扮很漂亮,与佟修仪相比就像是水墨画中的青山遇上了流水,很是耐看。 与姚楚汐相同的是,佟、刘二人也在注意她。 (?ò?ó?)和男朋友回家过年啦~ 第一百一:赏梅 姚楚汐鲜少穿这种嫩黄的颜色,看起来很清新,就像是正预示着春天来了一般。 几人一起入了坐,宫人们端着冒着热气的吃食过来,这姚楚汐才看清,每个方盘上都是一个小小的笼屉,里头要么是点心要么是菜品,还有两壶茶和一壶温水。 这温水自然是她的。 点心样式很多,看来从早上以前袁绍佞就开始准备了。 有的是花瓣状的,还有的外头是酥脆的冰皮,里头是红彤彤的花瓣泥,姚楚汐认得这个点心,它叫玫瑰酥,以前有孕之前袁绍佞给她做过。 只不过眼下刚刚进春,只怕这点子玫瑰花瓣都是司花房精心培育出来的,怕是浪费了他们很多的心血。 除了花样式的,还有几样姚楚汐熟悉的点心。比佟修仪衣裳颜色亮堂些的青豆团,外酥里嫩的小酥饼,炸的金黄的小麻花,乳白色味道香甜的栗粉糕,还有四方形中间雕刻着不同花样的如意糕。 这只是姚楚汐平常喜欢吃的,还有几种她叫不上名字的点心,味道也不错。 菜品也有不少种,比如姚楚汐喜爱的红梅珠香,红烧鱼,还有肥瘦均匀的红烧肉,味道鲜美的红烧狮子头,盅子里翻腾着的鲍鱼盏。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菜品,其中有几样饺子,虾仁馅的香菇馅的比较常见,这次还上了白菜萝卜馅的。 汤羹只有一道冬瓜虾仁汤,每一样菜品点心都不大多,小小的一盘。 皇上也担心浪费,不成体统,所以下令司膳房每一道菜品都做的可口些,以平常每道菜品的一半为准,不准做多。 “皇上为了让妹妹吃的舒坦些,特意让司膳房做的精致可口,妹妹可别辜负了皇上的美意。”刘昭容说。 姚楚汐正夹起一只饺子放在碟子上,听了刘昭容的话淡淡一笑,转眼看向了皇上。 皇上也正看着她。 “臣妾谢皇上。” 若说方才寻思着为何皇上与佟、刘二人一块儿来的,眼下可是有答案了。 太和殿离常春苑和云宁宫都不远,这样说皇上与她俩一块过来也属正常。按方才刘昭容话里的意思,皇上与她们这一路上恐怕没少提姚楚汐,想到这儿姚楚汐不免有些觉得甜腻,微微的红了脸,好像吃的饺子是用桂花蜜糖做的一样,甜到了心窝里。 这时候的落梅园花瓣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每一瓣都像是留恋花枝一般慢悠悠的飘下来, 不时在空中转个身,最后落在地上,时候久了地面都差不多被花瓣铺满了。 就像是冬天里飘下来的雪花一样,此刻的落梅园飘着红色的雪花白色的雪花,红白两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除了宫中,外头恐怕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色。 别人都说落梅落梅,自然是梅花落下时才是绝美,眼下亲眼所见,姚楚汐才知此言不虚。 以前她从未来过落梅园,一来是不受宠,没人听她的话,自然不会放她出后苑。二来后苑中的女子眼睛都毒的狠,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说许婕妤吧,再没成为婕妤时她只是个才人,与姚楚汐同住云烟阁,那时候她总说宫里的主子娘娘心狠手辣,若有一天看见了姚楚汐只怕没好果子吃。 意思就是出了后苑就不会安全,不被皇上相中还好,若是真得了宠,那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姚楚汐知道她是不想让皇上见自己,毕竟那时候皇上从没有过来后苑的习惯。 可得不得宠不由她选,许才人说这话也真是抬举她了,谁说皇上见到她就一定会召幸她了? 讽刺的是,不让姚楚汐去落梅园和御花园的许才人,除夕夜里到落梅园中唱曲儿,当夜就被皇上召幸了,直接翻身做了婕妤,没过多久就搬出了后苑。 对她的所作所为姚楚汐并不觉得气愤,忌惮她的人有太多,或多或少都下过一些黑手,或者说过一些不中听的话,跟她们相比,许婕妤这几句话反倒不值一提了。 可那时的许婕妤哪里能想到,整天嘲笑着的姚楚汐会有一天踩在她的头上,尽管位分没有她高,但人家肚皮争气,里头怀着龙胎,等这龙胎出生,若是个皇子,那别说是婕妤的位分了,直接升个充仪充媛和顺容都算低了,若一直这般宠她的话,估计等孩子出生后晋为妃位都有可能。 姚楚汐用了几只饺子和点心,又吃了几口菜,其中有一道凉拌的茼蒿菜,少搁一些香油和咸盐,放一点点辣椒油和蒜末,热水焯过茼蒿菜后直接凉拌,味道清爽解腻,很爽口。 这菜不仅好吃,而且还很好做,以前在家时姚楚汐就与母亲一起做过。 虽然现在报菜名让她做她做不好,但你若是让她去厨房打个下手什么的,那可难不倒她。 皇上这次特意泡了映雪阁的花茶,佟修仪与刘昭容喝过之后都说这茶的味道好,佟修仪甚至还要向姚楚汐学这做花茶的手艺。 “嫔妾也就是加了一些时新的干花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手艺,姐姐若是喜欢改日嫔妾再做一些,让宫人送到常春苑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佟修仪淡淡的笑了笑“妹妹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切不可操心劳神,这花茶听你说起来制作方法简单的很,回去姐姐试一试,怎么能劳烦妹妹动手做呢?” 刘昭容也在一旁应和着。 别说这二人还真是感情好,就连说话都是你说一句我接一句,完全让人拒绝不得。 姚楚汐想,这二人若是有心争宠的话,只怕就没她和废后什么事了。 皇上也在一旁说“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乏着累着怎么办?就依她们的。” 得了,这到底是宠着谁啊?姚楚汐心中隐隐升起一股醋意。 梅花落的都差不多了,只怕再有个三两天就能落净,姚楚汐临走前让落雨落雪捡了好些花瓣,准备回映雪阁晒成干花,可以制成花茶,还可以用来泡澡,做点心馅料也是不错的,总归不会浪费了它。 佟修仪折了两只梅花树枝回去,准备插在水里养一养,看看能不能让它多活两天。 刘昭容一看就是个大气的人,她什么也没带走,像是对这落梅园丝毫不留恋一样。 回到映雪阁时正巧着年太医来了,诊了诊脉后年太医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 保胎的汤药已经喝了很长时间了,也已经停了很长时间了,不过年太医还是得常常观察,以免这姚美人出什么岔子。 可这将近停药停的一个月,姚楚汐并无什么不妥,龙胎更是健康的很,年太医能明显看出这阵子姚楚汐精神头不错,虽然常常睡午觉,但有孕之人犯困实属正常,倒也不防事。 “臣给美人开个补身益气的方子,您继续调养着,再过一个月左右身子就会恢复的差不多了。” 年太医这话说的不是很明显,但姚楚汐听出来了,意思是再开个补身的方子,把她上次中阴香毒的亏损补回来。 说实在话,这第二次有孕实在不是好时候,身子还没恢复好,阴香毒的余毒还没彻底排净,平常倒没什么,毕竟不碍事,伤身的时候早在第一次小产时就过去了,排毒也不急这一时三刻。可眼下还有个龙子在她腹中呢,那毒若再留在身子里不全被龙子吸收了? 之前喝的保胎的汤药与这汤药不能同时喝,所以太保胎和排毒之间,年抬头斟酌了很久。 晚上用过晚膳后,姚楚汐美美的泡了个澡。 浴桶里的水先前只是温着的,微微冒着热气,姚楚汐扶着落霞和落雪小心翼翼的进去后,落霜提了一大桶热水进来,哗啦啦的倒进了浴桶中,一瞬间姚楚汐就能感觉到热水好像打开了她全身所有的毛孔。 若是刚开始水就有些烫人,那姚楚汐自然会觉得不舒坦,这一招有些效仿温水煮青蛙,只不过一个是慢慢煮,一个是马上就倒热水而已。 热水中还泡了两个香囊袋子,袋子中全是今天在落梅园捡的梅花花瓣,落雨将它们洗净装进了香囊袋子中。 本来想拿它当玫瑰花瓣用,直接放在浴桶里,但主子现在有孕,落雨几个实在不敢擅自做主,方才年太医在时询问了他两句,知道有孕之人用这个洗澡不犯忌讳才用的。 要是她们做宫女的那么想也就罢了,主子不想用就不用了,可事实是姚楚汐想用梅花花瓣洗澡,落雨这才不得不问了年太医一句。 浴桶中有四节台阶,接着是一个比台阶稍微宽一些的木台,姚楚汐小心翼翼的在木台上坐好,任凭热水包裹着她的全身,打湿了她身上穿着的纱衣。 虽然落雨落雪伺候了她三年,但女子有时总会脸小害羞,就比如姚楚汐现在,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在水中脱了纱衣,递给了落雨,接着捧着水往肩膀上泼了两下。 此时的水刚好没过她的胸脯。 第一百一十一:折子 她的头发披散开来,由一只银簪子简单的固定在脑后,可即使这样头发还是飘散了下来,有的飘在水面上,有的被打湿紧贴着姚楚汐的皮肤,脸上脖颈上,还有锁骨位置和胸脯上,满是青丝。 落雨落雪一边一个抬起了主子的胳膊,拿着帕子微微用力的擦着。 虽然已经几天没洗了,但姚楚汐身上并没什么脏东西,就好像平常不出汗一样。 伺候这样的主子,也是落雨她们几个当宫人的福气了。 担心主子在浴桶里滑到,韩尚宫和落雨几个想办法往浴桶底部镶了防滑的鹅卵石,当然这只是她们想想,没办法自己弄,所以报了内宫监的总管,总管在四天之内制了这么个浴桶,送到映雪阁用作姚美人泡澡。 赤脚踩在鹅卵石上是很痛的,所以内宫监的人不敢马虎,每一只鹅卵石都由精心打磨,像是微微鼓起一样在浴桶的底部,可实际上却是一大部分的石体都镶在浴桶中,只露出光滑的一部分,每隔一步的距离放一个,既能防滑又可以用来按摩。 姚楚汐在热水中泡了很久,感觉自己的每一处毛孔都被打开,大口大口的吸允着肌肤上的水。 有孕之后洗澡便不是那么方便了,所以姚楚汐特别珍惜每一次泡澡的机会。 浴桶中除了梅花还放了些草药,姚楚汐捞起一个闻了闻,并没有很冲的草药味儿,只是有种淡淡的草香,不细闻感觉不到的香气。 泡在这桶里,闭上眼睛就好像来到了草原,周围热腾腾的,全是清新的气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鼻腔里都疏通了。 直到换了第二桶水也不热了为止,姚楚汐才从桶中起身。 韩尚宫说泡久了容易头晕,若不是她叮嘱两句,只怕姚楚汐还在里头泡着呢。 泡过澡后姚楚汐又用了两块点心,喝了半杯的牛乳,这才就寝。 醒来时天还黑着,外头的灯笼早已经熄了,风比较大,一阵一阵的吹打着,那灯笼不时磕在墙上。 姚楚汐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叫着外头的人“落雪?” 落雪三两步打开门进来,肩上还披着衣裳“小主,您醒了?” 姚楚汐闷闷的答应了一声,扶着落雪的手慢慢坐起“外头吵得我睡不着,什么声音?” 落雪听完看向外头,并没看出什么不妥,就穿上衣裳出去看了一眼,接着急匆匆的回来“今夜可冷呢,外头起风了,吹的灯笼来回摆。” “明儿个让蒋六带人把灯笼撤下去吧。” “那怎么行?您要是磕着碰着可不得了。”落雪说“奴婢方才去下屋叫醒了蒋六,这会儿他正穿衣裳呢,一会儿就把灯笼撤下去,您先睡,等天亮了再安回去。” “这可不妥,人家蒋六睡得正香呢,你就把他叫醒了。” 落雪嘿嘿的笑了笑“您放心吧,他不缺觉,回去沾枕头就睡着。” 外头响起了撤灯笼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安静,落雪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姚楚汐一人。 风真的很大,姚楚汐虽在屋里却也感觉的到。 倒不是风直接吹进了屋里,而是方才灯笼的声音那样大,时不时还会传进两声风声,反倒弄得姚楚汐有些害怕了。 她平常倒是不怕黑,也不怕什么鬼神邪祟,只是眼下这个时辰,不由得她不瞎想,又只剩了她一人,所以心中那点子恐惧被无限放。 她想过再把落雪唤进来,可她方才还说过自己可以,而且夜深了落雪也要睡觉,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翻身冲向靠墙的位置,姚楚汐注意到了平常皇上枕的枕头。 她把枕头抱在了怀里,像是躺在皇上身边一样,此刻她想象着那枕头是皇上的臂膀,仿佛听见了皇上平稳的呼吸声,在马上进入梦乡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躺在了皇上的身边。 早上起来时姚楚汐贪了懒,多睡了一会儿,所以蒋六传早膳就晚了些。 “呦,你今儿个怎么来的晚了,姚美人起晚了吧?”袁绍佞看蒋六来了,赶快迎出来问。 蒋六笑了笑回答“可不是?也不知道小主想用些什么,总得等她醒了再问吧?” “那姚美人想用些什么?” “小主说想吃碗面,再要一道绣球乾贝,剩下的请总管您看着做。” 袁绍佞已经猜到了这几样了。 这姚美人与后宫旁人不同,净要吃那难做的食材贵重的,而姚美人只吃平常的菜品,汤面混沌几乎一天吃一回,不吃就会想,一点也不摆架子。 也难怪皇上宠爱,就连袁绍佞都多多少少对这位姚美人有些好感。 当然这好感与男女之间的感情不同,只是单纯的欣赏姚美人的性情。过的好时不争不抢不欺压旁人,过的不好时也不气馁不抱怨,只一心向善。 汤面是用骨汤熬的,面条筋道爽口,用滚水煮熟后用冷水过了一遍,口感就比不过冷水强了不少。 回到映雪阁的时候主子已经起来了,今天穿了一身挑丝双巢云雁裙,一身雪白的料子上绣着一些泛着银白色光的暗花花样,两只在云端盘旋错乱着的大雁花样绣在了背上,看起来又大气又温柔。 姚楚汐挺喜欢这一身的,比较家常但也镇的住场面,真要是有什么事穿出门也是好看的。 “昨夜您睡的怎么样?”落雨把面挑到了碗里,端到了主子面前“听落雪说那灯笼扰到您睡觉了?” “没那么严重。”姚楚汐拿起筷子“就是昨夜风太大了。” “这会儿快入春了,难免风大些,您出门可得护严实,春天的怪风都容易把脸吹干呢!” 姚楚汐点了点头,顿了顿后笑了出来。 “您想起什么了小主?” “我想起以前在家时,入春的时候贪玩,出去和家边儿的姑娘出去放风筝,回来的时候脸上被冷风吹出了好几道口子,洗脸的时候才发觉疼,父亲说了我好几通。” 剩下的话姚楚汐没说。 那时候母亲说了她几句,之后就把她看的死死的不让她出屋,担心她再伤了脸。 父亲说,女子最重要是就是脸蛋,若脸蛋不好看,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性情和内在,没有人会注意你读没读过书,识得几个字。 这话是实话,道出了世间冷暖,道出了女子的心酸。 前一句只能用来笑笑,后一句只能隐藏在姚楚汐心中。 进宫这么久姚楚汐很少想起父亲,大多提起的都是母亲,想家时多半想的都是母亲。 这可能是与从小的教导有关吧。父亲教导的大多是让姚楚汐懂事明事理,注重脸蛋身材,以后好进宫伺候皇上,为姚家争口气。而母亲却只愿她快乐,在安全的前提下尽管放任她出去玩,至于进宫伺候皇上,这是母亲从未想过也从来不敢想的。 父命不可违,尽管母亲待她好,那父亲说过的话也没办法改变,就连母亲都说不动父亲。 姚家官职不大,祖辈上最高的官才四品官职,后来一代比一代没落,眼下连皇宫都不能进了,只能在地方任职。 到姚楚汐父亲这一辈勉强能撑着个七品官职,可若姚楚汐这边不使把力的话,等父亲年老卸职了,姚家岂不是彻底没落了?连个儿子都没有,断了后倒不至于,可这祖辈传下来的官衔总不能就这么成了过眼云烟吧? 所以姚楚汐一直没怪过父亲,尽管她曾经那么不想进宫,但能帮上姚家一把的事,她有那个责任。 这边正用着早膳,后苑总管纪凌海来了映雪阁,托韩尚宫进来送了张请安折子。 “这是谁的?”姚楚汐看见那折子愣了一下,接着拆开来。 韩尚宫已听纪凌海说过这折子的来历了,她不能做主让不让主子知道,只得把折子递到主子面前儿,由主子做定夺。 “姚家?”姚楚汐打开折子后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送来的?” “您先看完吧。”韩尚宫并不清楚这折子是谁送来的,也不清楚折子上写了什么事,但无论是好事坏事,姚楚汐是她的主子,若瞒着她这种事那被拉出去打死都不为过。 此刻的姚楚汐双手捏着折子,指尖不住的颤抖,韩尚宫担心她,马上接了折子。 “这...” 落雨几个有些好奇,纷纷凑过来看,但韩尚宫只是冷着一张脸。 “请小主节哀。” 姚楚汐没出声,眼泪沁满了她的眼眶,只微微一眨眼就滑落下一颗泪珠,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滴到了她的衣衫上。 “我的祖母何时得了这样的病?为何我进宫前不知道?”姚楚汐说这话时像是在询问别人,但其实她是在与自己说话。 折子上写的是她祖母被疾病缠身,早在她进宫前就有预兆了。 姚家眼下所剩的荣华,除了她父亲,剩下的大半都是祖母留下的,祖父去的早,与祖父关系亲近的朝中好友可怜她祖母,所以事事能帮的都尽量帮上点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祖母去的早,害的她父亲打小就受欺负。 第一百一十二:家信 旁边官宦人家的子弟从小就不与她父亲来往,没有人给他机会,考功名时监考官被旁人贿赂,导致好的官职都被旁人得了去,而他只能得个七品官职,举家也都从京城附近搬到了较远的地方。 这些事发生时姚楚汐还未出声,父亲的岁数也才刚满二十出头,正是年少方刚的时候,一时气不过就得了重病,这让姚家一时间更是雪上加霜。 幸好姚楚汐的祖母那时候年岁还不算老,强撑起了这个家,直到儿子娶了妻生了姚楚汐。 这些事姚楚汐本不知情,是在进宫的前一夜,父亲与她讲的。 现在想来,只怕是祖母早就得了病。 从小对祖母的印象除了慈祥二字姚楚汐想不出别的,祖母总是对着她笑呵呵的,有好吃好喝尽可着她,在进宫以前祖母也不同意,可姚家只有她父亲一个男子,这半边天都是他在扛着,祖母与姚楚汐都不忍心。 眼下祖母病重,在床上养了两年病,结果还是没挺过来,在年前撒手人寰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姚楚汐小腹突然疼了一阵,满头的汗混着眼泪,弄的她脸上湿漉漉的。 这景象吓坏了韩尚宫和落雨,赶忙让外头的纪凌海去请太医。 太医是与皇上一块儿到的,皇上那时候正在太和殿中批折子,听说映雪阁主动请了太医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阴香的残毒没清干净,加上她心情突然不好,这才引起了腹痛。 皇上喂给姚楚汐一碗汤药,有些不放心的握住了她的手“你祖母的事朕也刚知道,节哀吧。” 姚楚汐只听见了这一句,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了。 皇上将她揽在了怀里,任凭她的眼泪流到自己价值万金的衣衫上,让她的头抵在自己肩膀,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臣妾根本就不知道祖母得病的事,只怕祖母在临终前还念叨着臣妾,可臣妾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姚楚汐哭的心酸,声音都变了。 皇上也微微湿了眼眶,想起太后去了时,自己跪在她灵前哭了整整一下午。 哄过姚楚汐后皇上训斥了纪凌海,说他不清楚折子内容就呈给姚美人看,差点酿了惨剧。 纪凌海又何尝不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保不住了。 但这事说白了怪不得纪凌海,宫中有规矩,宫人看不得主子私密的物件,这外头送进来的帖子谁知道上头写着什么?纪凌海也是斟酌了很久才决定直接递给姚美人的。 本来他想到送去太和殿了,但现在正是朝政繁忙的当口,皇上哪里有空见他? 可这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必须得做到这是最后一回。 皇上下令,以后再有送到映雪阁的折子,一律先拿来太和殿,让他亲眼过目。 难过之后还是要好好想想,父亲为何递折子进宫?姚楚汐抽泣着,又打开折子看了看。 上面有问及她安好的话,还有她祖母的事,剩下的就是听说了她小产的事。 看来家中还不知道她有孕的事,只怕现在是担心极了。 皇上做主,让她写一封信递出宫。 孩子小产的时候算一算日子已经挺久了,将近小半年了,看来家中收到的消息很少很慢,她这次有孕的事不知何时才能传到家中。 若她的位分再高一些,可能往家写信的机会就会更多,有什么事也好传出宫。 想到这儿姚楚汐是又高兴又难过,母亲打小就疼她,这次知道了她小产的事,指不定在屋里悄悄的抹了多少眼泪。还有父亲,父亲一向不喜说话,不会表达,但他若知道女儿受人坑害小产了,肯定会比任何人都愤怒和担心。 姚楚汐的位分确实太低了,低到她这一入了宫就好像死了一样,什么消息也没放出来过。 几年来,姚家一直在努力的打听着宫中的消息,可派出去的人使出去的力都什么也没打听来。 这次知道她小产,还是京中传出了陈家被连根拔起的事,稍稍的带上了姚楚汐。 姚楚汐的父亲母亲只知道有一位姓姚的才人被废后害的失去了孩子,他们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于是费尽心机的打听其中更多的事,过了一个多月才打听全,果真是自己的女儿小产了,除了小产的事还有火烧云烟阁的事,吓得姚楚汐的母亲直接倒在了地上,光养病就养了半个月。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都耽搁下来了,所以这信才送进了宫里。 得知祖母的死讯以后,姚楚汐一时半会没有缓过来,浑浑噩噩的。 她整理了一下带进宫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搁在云烟阁中,上次起火都烧了,只剩下一小部分。 包袱中装着一把折扇,还有一对玉镯子,是祖母留给她的,父亲只给她带了银子用来打点用,除了银子还带了两块羊脂玉。 母亲怕姚楚汐在宫中多有不便,就多带了些东西,不过那些银子首饰什么的现在基本都没有了,进宫已经几年了,那些银两早就花光了,至于首饰,烧的烧,婆的破,也就那对玉镯子和羊脂玉还能值点钱。 姚楚汐看着那折扇愣愣的发呆,皇上在旁边也不出声,只静静的陪着她,偶尔让她靠在肩上,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午膳两人都没用,落雨进来劝了劝主子,可被皇上的手势打住了,又走了出去,把送来的午膳都送去了茶房。 下午的时候皇上担心姚楚汐饿坏了,吩咐落雨把午膳热一下,又怕不新鲜了,准备让蒋六去司膳房再传一份。 “皇上,不用了,臣妾没胃口,随便吃点就好。” 这是一整个下午姚楚汐说的唯一一句话。 “那朕呢?朕可饿坏了。”皇上此刻的样子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轻拉着姚楚汐的袖摆“再传一份吧,你陪朕一块儿吃。” 姚楚汐还是不出声,皇上转头对着落雨点了点头,这落雨才敢出了门,没一会儿就提着食盒进来了。 有些讽刺的是,姚楚汐今天穿的这一身,颇有一种守孝的意味。 姚楚汐有些吃不下,皇上胃口也不大好,只是帮着剥虾,盛汤,恨不得每一口都亲自喂下去。 晚膳前姚楚汐孕吐了一阵,胃口就更不好了,只喝了一杯温水。 皇上担心,却也无能为力。 他是皇上,有着高高在上的权利,但他从未用皇权逼迫过她什么,就像今天的事,虽然担心她的身体,但他更尊重她的想法。 好在就寝前,姚楚汐深知自己少吃两顿没什么,腹中的孩子可不能饿着,就小吃了两块点心,还有晚膳剩的鱼汤加热后喝了一小碗。 第二天醒时皇上还没走,因为今天没有早朝,皇上可以在这儿多陪她一会儿。 “您用了早膳没呢?” 皇上听见她说话赶忙答应着“没,等你起来的。” “落雨,伺候我梳洗。”姚楚汐转头冲落雨说。 一觉后那难过的感觉已经淡了些,姚楚汐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他是皇上,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随便的一句话就可以控制所有人的生死。 他现在耐着性子宠着自己,自己又如何装看不见? 人总有一死,姚楚汐心中清楚,祖母就算没得病也总有一天会离开,在进宫前她就已经想到了,没有意外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现在悔的是,祖母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姚家,得了重病也强撑着身子,为了让姚楚汐放心进宫,她装作不痛不痒,临走前还与姚楚汐笑呵呵的,说什么将来若有机会定会与她母亲一同进宫看她。 心里难受的很,可为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必须要挺住。 用过早膳后她写了一封送回家中的书信,信上大致的意思是让父亲母亲注意身体,还提及了自己再一次有孕的事,还捎带着写了一句皇上对她宠爱有加。 至于刚刚过世的祖母,姚楚汐一句也没提,只怕因为祖母的过世姚家连年都没过好,又如何能揭开伤疤撒盐呢? 姚楚汐只能用再一次有孕的事换来父亲母亲的开心,以此来消除些祖母过世的悲伤。 至于皇上,姚楚汐本不想提,却又明知道家中为她担心牵挂,只有稍稍提起一句,可她不敢将话写的太死,万一哪一天皇上厌弃了她,也不至于整个姚家都跟着难过。 皇上没看这封书信,只是让潘振安送去了纪凌海那,让他马上送出宫。 姚家所在的县城离京中还远着,但不算是南方,大约五六天的车程就能到,一来一回就算再慢半个月也足够了。 没计算错的话,再过半个月,姚楚汐就能与母亲相见了。 这是皇上为姚楚汐准备的惊喜,并没与她说,想着她母亲进宫的前一天再告诉她,让她好生开心一下。 午膳也是皇上陪着她用的,比起昨天的呆滞,今天的姚楚汐已经缓过不少了,起码能主动说几句话,还知道饿和渴。 第一百一十三:迎春 映雪阁昨个忙活了一天,人人脸上都透着一种担忧和疲惫,这让旁人不得不怀疑。 都知道年太医隔一天会到一趟映雪阁诊脉,可昨天明明不是诊脉的日子,怎的年太医又去了? 不仅是年太医,皇上也是从太和殿慌慌张张的赶了来。 一时间后宫又闹了起来,还以为这姚美人是出了什么事。 百花阁的罗美人一直都记恨着姚楚汐,想着若没有她自己也不至于失宠,还被她害的大冷天跪在百花阁门前,回去就得了风寒,喝了好几天苦涩的中药。 还有秋韵阁的夏才人,玟萃阁的修才人,零零散散的好几位,一起到御花园赏花。 说是赏花,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提起了映雪阁的那位。 “姐妹们昨儿个的事都知道吗?”罗美人先问。 杨才人嘴笨口拙,就慢悠悠的接了一句“听说是皇上与年太医一块儿去了映雪阁吧?” 夏才人连忙接上“不仅是皇上和年太医去了,最先到映雪阁的可是纪总管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来了兴致,不知是谁插了一句“那纪总管眼高于顶,一向不喜管后苑的闲事,怎的昨个亲自去映雪阁了?” 罗美人冷笑一声“谁说不是?要我说姚美人这一胎也悬的很,上次小产的虚亏应该是没补回来,听说太医院的太医天天送昂贵的药材到映雪阁。” 杨才人没接茬,姚美人怎么样那是姚美人的事,她就算是吃醋也吃不到她腹中孩子的身上,像罗美人这样对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恶言诅咒,杨才人实在做不到。 但夏才人不管这些事,与罗美人一块儿编排着姚楚汐。 倾羽阁的秦才人有些弱不禁风,都三月份了还裹着厚厚的斗篷,手里捧着手炉,一脸的怕冷相。 方才众人说话时她并没掺和进来,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偶尔喝两口茶。 “秦妹妹,你说是不是啊?”罗美人突然问起一句。 她们俩是挨着坐的,离的很近。 秦才人有些不安的笑了笑,回答“姐姐说的是。” 若说罗美人是破罐子破摔,那秦才人就应该是爱护自己的羽毛。 罗美人无论如何都是得过宠的,总比秦才人强,空顶着个才人的名头,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越是这样她越是小心翼翼的,明年就会有一批新人进宫了,到时候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秦才人她们这一批其中的一大半都算是被淘汰掉的了。 这段时间她要是还见不到皇上,那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可皇上现在一心扑在姚楚汐身上,对她们那是连看都不看。 所以她现在盘算上了姚美人,觉得讨好她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但这条出路无声无息的被堵死了,她眼下还不知道。因为祖母过世的事情,姚楚汐在映雪阁养了好些天,韩尚宫和丁周做主闭门谢客,除了皇上剩下的人一律不见。 秦才人整整被挡下三回,心里满是对姚楚汐的愤恨。 因为得了宠就如此轻狂?仗着肚子大了就可以视所有人而不见? 很现实,也很让人愤怒。 第三次来时,秦才人狠狠的剜了韩尚宫一眼,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映雪阁,哪怕是里头的人求她来她都不来。 转眼半个月过去,姚楚汐的情绪缓和了不少,这会儿正在御花园散步。 肚子又整整大了一圈,其实也没多明显,但姚楚汐已经觉得累了,就连走路时都要轻轻托着腰。 “信已经送去姚家半个月了,怎的还没有回信?”姚楚汐问。 御花园中的迎春花开的极盛,郁郁葱葱的一大片,落雪摘了两朵簪到了自己的头顶。 “纪总管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您别急。”落雪边说边把迎春花簪到了主子的发鬓上。 姚楚汐今天只簪了一只玉银珍珠步摇,双耳戴了一对珍珠耳环,配着姚楚汐的脸蛋虽是个绝美的风景,但却失了鲜活气儿。 落雪小心翼翼的将黄嫩的迎春花簪到了主子的头顶,顿时笑了起来“小主,这花衬得你更白了!那成语怎么说来着?叫肤白胜雪!小主您现在就是肤白胜雪!” 落雨在一旁笑话她“还行,这次还说对了一个成语。” 有孕之人比旁人更容易乏累,就散了这一小会儿的步,落雨扶着主子就坐着好顿歇着。 “当真是不济了,以前咱们在云烟阁的时候,还巴不得时时到御花园呢,可现在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姚楚汐有些抱怨的说。 “您可别这样想。”落雨小心的替主子捶着腿“您以前就一个人,可现在却是两个身子了,这腹中的龙胎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 一旁的蒋六和丁周一左一右的散开,皇上从后方快步走来。 “回信到了。” 姚楚汐刚刚屈膝就被扶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皇上“回信?” “纪凌海的人腿脚快,昨个夜里就到了。” 等皇上说完,姚楚汐赶快接了信。 信上只简单的两行字,意思是家中一切都好,已经得知了她有孕的事情,皇上还做主送了好些东西到姚家,让她别担心。 只是两行字,并没提起要进宫来的消息。 姚楚汐不免有些难过,以为是父亲母亲嘴硬,不愿让她担心所以闭口不言。 但难过归难过,规矩忘不得,于是她轻轻的向皇上行了礼“臣妾谢皇上。” “谢朕什么?” “信上提起您送了物件到臣妾母家,父亲母亲不便进宫谢恩,只得由臣妾这个做女儿的代谢了。” “你怎的知道你母亲进不得宫?”皇上笑了笑,伸出手示意她走过去。 姚楚汐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慢悠悠的将手搭在了皇上的手上。 “朕已经吩咐下去了,明后天你母亲就会到宫里来看你,可安心了?” “什么?”姚楚汐的脸有一瞬僵住了,接着不可置信的问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母亲已经到京中了?” 皇上含着笑点点头。 “臣妾谢皇上!”姚楚汐脸上的笑容不是可隐藏得住的,此刻的她眉眼都带着笑。 “朕见你这一阵子茶饭不思,便知你在担心父母,所以朕就叫人接来了你的母亲,还有你祖母,朕已经安排人好生安葬了她。” 姚楚汐只当是皇上为了宽慰她失去亲人的痛苦,连带着腹中怀着龙胎,心情不能太差,所以才接来了她的母亲。 她如何不明白皇上待她的好?如何不知道皇上是真心对她?可她不愿真正成为旁人嘴里‘恃宠而骄’的女子,也不愿一心享受皇上带来的好处。 最好的报答,约莫就是将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下来,继续陪着他吧,直到陪到他厌倦。 回到映雪阁时皇上并没过来,不过萧充仪来了一趟,送了些好的吃食来。 “什么?你母亲明天进宫?”萧充仪听见姚楚汐提起这事儿时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脸上带着笑的握紧了她的手“好妹妹啊!你这可是大好事啊!” 姚楚汐自然清楚这事是好事,可怎的像萧充仪这么夸张了? 萧充仪坐定后继续说“后苑里的人打进宫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家中人,也就妹妹你是头一个,若是皇上不宠爱你如何办的这么周全?你可摊上了大好事!” 姚楚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倒不是什么大好事,只是皇上担心我念家辛苦,加之腹中龙胎的重要,这才接了母亲过来。” “那都是说说而已,皇上若真是为了龙胎那让你母家多写几封信进宫不就得了?又何必这么早就接你母亲入宫?等你今年平安生了龙子,到时候再召你母亲入宫就成了,没必要如此着急。”萧充仪继续说“依我看,皇上为了龙子是假,担心你念家辛苦才是真!” 被萧充仪这么一说,姚楚汐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些。 这晋了位分,身边的好物件好吃食也跟着上来了。就比如这萧充仪,做萧美人时能吃上什么?一天三顿的膳食只怕都是司膳房的小师傅应付差事做的。再反看现在,虽然做了萧充仪没整天吃上翅参鲍肚,但大鱼大肉可真是一天都少不了。 这次她带了些点心和时新的果子来,倒不是她觉得映雪阁哪里差,这些东西虽然姚楚汐日日能吃着,可总归不是萧充仪自己的心意。 简单的在映雪阁坐了坐,趁着天色还早,萧充仪就回去了。 出门前她留意到了映雪阁院子中央的花坛。 花坛不是很大,五六个人手拉着手就能围住了。 不过这不大的花坛满满都是皇上对姚楚汐的宠爱,后苑一般人的地方还都没有呢。 就比如她的无忧阁,整个院子除了方砖就没了别的,平时想赏个景还得往御花园去。 眼下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映雪阁中的小花坛也热闹起来了,司花房早早的拨了种子进去,就等着天气再好些时花儿能开的适时。 这时候的迎春花开的正盛,在属于它的季节展现着只属于它的美丽。 第一百一十四:白发 知道母亲明天会进宫来,姚楚汐真是兴奋的一宿没睡好觉。 夜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她好像看见了祖母的脸和父亲的脸,一转头又看见了母亲坐在枕边冲着她笑。 接着一转头,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寝殿内。 “是梦?”姚楚汐自言自语的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哪里有梦会做的如此真实?姚楚汐甚至听见了母亲的呼吸,闻到了父亲写字时时常点的那盏熏香的味道。 一晚上醒了睡睡了醒,翻来覆去的,以至于日上三竿了姚楚汐还在床上卧着。 “小主这是怎的了?”韩尚宫看早膳都到半天了主子也不起,主子不发话几人都不敢摆膳,担心凉了吃进肚里不舒坦,所以进里屋看了看。 “小主还睡着。”落雨轻手轻脚的说“许是昨晚没睡好。” 韩尚宫伸出手指摸了摸主子的额头,接着舒了口气,像是放心了一般“再过一炷香的时辰将小主叫醒吧,皇上今儿不一定什么时候来,别误了圣驾。” 落雨轻声答了一句是。 韩尚宫又说“若是实在犯困的话叫小主用过早膳再睡。” 今天是主子母亲进宫的日子,虽然皇上没明确说是今天还是明天,那落雨韩尚宫几个也得早早打算着,就担心耽误了时辰令两人见不着面。 一炷香的时辰还没到,姚楚汐就醒了过来。 “小主,您总算醒了。” “什么时辰了?”姚楚汐睡眼惺忪的问。 “早膳已经到了一会儿了,现在应是还热乎着,您快起来用膳吧,困的话用过早膳再睡。” 姚楚汐像是乡间小孩玩的牵线木人一般,由落雨落霜二人扶着起身,换了件新的寝衣,又穿上了衣裳。 洗漱过后才到了前屋,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方桌旁。 “母亲今天是要进宫的吧?”姚楚汐正要用膳突然想起了这事。 “皇上的意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小主您别急,这会儿还早着,就算是今儿个不来明天也会来的。”韩尚宫答。 姚楚汐点了点头,伸手夹了一块肉。 这边早膳刚用完一会儿,那边丁周匆匆忙忙的进了殿内,伸出手左右拍了拍袖摆,先是向主子行了礼“小主,姚家夫人进宫了!” 为了克制自己,姚楚汐拿绣布和银针简单绣了绣花样,想把注意力引到绣布上,可听见丁周这一句后,她再也坐不住了。 “进宫了?现在人在何处?”姚楚汐从矮榻上站起,落雨快走几步稳稳的扶住了主子。 “听人说刚进了宫门,这会儿该是往后苑这块儿走呢,您别急,再等等。” 这宫门口离后苑可远着呢,只怕真要是她母亲一人凭腿脚走到映雪阁来,那午膳都能上桌了。 不过姚楚汐位分只在才人,连带着母亲身份也低,父亲官职又不高,除了一步一步走来只怕没有别的办法了。 现在这天气虽然暖和了不少,但风大的很,有的时候吹过来一阵都害的人走不动路。姚楚汐担心这个,特意让蒋六带着落霞去接母亲。 路上蒋六递给了落霞一张帕子,四四方方的包裹着,落霞一脸的不明所以,接过帕子打开后白了蒋六一眼“你哪里有闲钱总给我买物件?这耳坠子我不收。” 说着,她将那耳环用帕子重新包好,又塞还给了蒋六。 蒋六有些委屈巴巴的说“这耳坠子不贵,是我过年的时候攒下月钱买的,早就应该给你了,可段奎这两天才出宫一趟,这次去的匆忙所以随便买了一对,你别看不上...” 落霞能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你闭嘴!我在小主跟前伺候,什么簪子耳环没见过?小主人好经常打赏我们一些,哪里用得着你破费?我不要。” 蒋六拿着那帕子,有些不知所措,收起来也不是,送出去也不是,耷拉着脑袋跟在落霞后头。 “要不,你就收了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路走了一大半时蒋六嘟囔了这么一句。 落霞回过头来塞给了他一小块银子“这算我买的,下次不许了。” “你哪里来的钱?”蒋六快走了两步与她并肩走着。 若是她实在不要,那蒋六这属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比起不收,眼下她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耳环,虽然给了蒋六钱但好歹心里没负担。 “月钱。”落霞只回答了这两个字。 又走了没一会儿,两人碰上了潘振安。 “潘公公!”蒋六小跑两步到了潘振安旁边“您这是去哪?” “你小子去哪?”潘振安反问了他一句。 蒋六挠挠头说“小的替小主接姚家夫人去。” “不用你了。”潘振安边说边扬了扬手“皇上体贴姚家夫人辛苦,特意命我叫人抬着软辗来接,你先回映雪阁吧,别让姚美人空等着。” “得嘞。”蒋六傻乎乎的笑“那有劳潘公公了,小的这就回去跟小主回话。” 蒋六这边刚回映雪阁,前后一盏茶的时间,潘振安带着人就来了。 原来与蒋六分别后,只往前走了一小会儿就碰上了刚进宫的姚家夫人,说明了是皇上的赏赐后夫人也没敢踏踏实实的坐在软辗上,非要走到映雪阁。 路途遥远,即使天气还凉快着都给她走了一身的汗。 由潘振安引着路,倒不用别的宫人来替夫人引路了。 听说母亲到了,姚楚汐慌忙从矮榻上起身,一手扶着落雪的手一手托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母亲到了?快带我出去见她。” 刚出映雪阁的门,这边潘振安带人抬着软辗刚刚转过弯,正往这边走着,没走近就能看到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走在旁侧。 “母亲!”姚楚汐往前招呼着手“女儿在这儿!” 方氏打进宫起就一直不敢抬头,只仔细瞧着脚下的宫砖。这可是皇宫啊!别说是做错什么事了,就连走错步子被砍头的人都有,哪里能不仔细? 转过弯迎面听见了自家女儿的声音,方氏猛地一抬头“汐儿!” 姚楚汐扶着落雪快走几步,与同样着急过来的方氏碰上了面“母亲您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方氏反倒是摆了摆手“母亲不累。” 正当姚楚汐还想劝些什么的时候,只见方氏慢悠悠的跪了下来。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姚楚汐赶快弯腰去扶。 此刻的母女二人眼眶早已湿润,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全都为之动容。 “臣妇姚氏给姚美人请安!” 方氏本名姓方,不过是嫁与姚家,所以出门要与夫家姓相称。 姚楚汐扶起母亲“您与女儿本是一体,哪里就要您行礼问安了?快快与女儿进去,这一路想必劳累的很...” 落霜从另一旁走来,扶住了方氏的左手,而她的右手则是握住了女儿,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进了映雪阁。 韩尚宫带着众宫人等在映雪阁内,看方氏进来后先是行了一礼,接着才细细打量起来。 主子与那方氏难怪是母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不过方氏毕竟岁数长于主子,脸蛋上留下了细细的皱纹,眼皮也是微微耷拉着,看起来倒是不如主子精神。 不过她的皮肤保养的还不错,白里透着红润,不知是不是方才走急了的缘故,这会儿看着气色很好。 为了进宫看女儿,方氏从几天前就开始筹划了,从头到脚无不规整,身上的那件衣裳是前两天买的,那料子都是好料子,是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方氏一进院子就看出来了韩尚宫与别的宫人的不同,对着她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韩尚宫行礼时也是她上前一步将人扶起的。 宫人们簇拥着主子与方氏进东殿,潘振安找了个空隙与韩尚宫回了一嘴,说自己先回太和殿了。 “您来的实在匆忙,路上定是累着了。”姚楚汐握着母亲的手,满眼心疼。 现在的母亲与进宫前的母亲差不多,却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就说这白发,从前只有稀疏的几根,如今已不是几根可以打的住的了。 只怕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宫里的女儿,又因为家事和祖母的病事操劳。 “倒是没怎么累,皇上安排的很妥帖,让人驾着马车接我过来的,那马车宽敞的很呢!”方氏一直在回避女儿的问题,只把皇上的好搁在了明面儿上“汐儿你最近怎么样?听人说你小产了,可把我吓坏了,身子补回来了没?” 姚楚汐无奈的笑了笑“您别担心,家中如何与宫中比?女儿在宫中吃的好用的好,就连药材都是最名贵的,只怕再补下去都要长肉了!” 方氏知道女儿这是在安慰她,也不把事说的太心酸,只与她握紧了双手“一别三年没见,你可真是出落成了大姑娘,越*亮了,与你进宫前比起来可是沉稳了不少。” “您还说呢,瞧您这白头发。”姚楚汐憋回了眼眶中的泪花,伸手摸了摸母亲的额角“父亲在家中如何了?怕是也像您一样白了头发吧?” 第一百一十五:午膳 “你父亲他好着呢,就是年前有些操劳,加上之前的病根,在床上卧了两天,眼下已经好透了。” “那就好。”眼眶中又沁满了泪花,姚楚汐轻轻用帕子擦去“您定是饿了,落雨,安排摆膳吧。” 眼下正是用午膳的时候,落霜伺候着方氏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坐到了方桌前。 起初方氏还不愿换衣裳,想着不一定皇上何时会来,别在皇上面前失了脸面,叫他瞧不起自家女。再说,哪里有一身便装叫皇上的道理? 姚楚汐倒是习惯了日日便装,只是方氏毕竟是个宫外妇,即使生养了姚楚汐但仔细算着也不能忘了规矩。 但姚楚汐说“皇上他今儿不来,听说有几位王爷进宫了,就在太和殿用了。” 看着循规蹈矩的母亲,姚楚汐心中一阵难过。 午膳很丰盛,想着母亲没用过宫中的膳食,这一顿可忙活坏了袁绍佞,姚楚汐进宫这么久没求过他什么就这一次。 除了两盘个顶个大的鱼,还有四盘样式精致的点心,一盅乌鸡汤一盅排骨汤,一道红梅珠香一道红烧狮子头,还有一盘肥瘦均匀的酱肉,一笼水晶烧麦。 “听小主说您在家时独独喜欢吃酱肉,小主请司膳房的总管出手艺做了这个,您尝尝味道对不?”落雨在一旁侍膳,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酱肉到方氏的碟子中。 可方氏哪里敢用她伺候? “姑娘言重了,不算是独独喜欢吃,就是家中偶尔做,不是常常能吃到罢了。” 姚楚汐在一旁笑“母亲您就安心用膳,尝尝这宫里的手艺有没有家边的手艺精。” 方氏小咬了一口酱肉“伺候皇上膳食的人哪里能用手艺不精的呢?这酱肉入口香嫩,怕是腌制了许久的,真真儿是比家边做的要好吃。” “您再尝尝这汤。”落雨又盛了一小碗乌鸡汤给方氏。 方氏这回没与落雨客套,接了碗。 没一会儿段奎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宫人一左一右的呈上了两张方盘,方盘中是两个食盒。 “知道姚家夫人进宫,皇上心里惦记着,特意让奴才赏了菜过来。”段奎边说着边让宫人打开了食盒。 “一道海蟹盅是赐予夫人的,姚美人有孕不宜用这个,另一道鲜贝鲍鱼盏是赐予夫人与美人的。” 姚楚汐扶着落雪站起身来,方氏也紧随着女儿站起身,冲着段奎行了个礼“臣妇谢皇上恩典。” 姚楚汐也冲着段奎说“有劳皇上还惦记着母亲,皇上在太和殿如何了?用过午膳了不曾?” 段奎答“回美人,正用着呢,奴才这边还得紧赶着去伺候,美人若没别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去了。” 姚楚汐点点手,段奎和身后的宫人就一同回了太和殿。 “听闻母亲进宫前是住在府上的?”送走了段奎后,姚楚汐问。 方氏点了点头,用银匙盛起一只鲍鱼放在女儿的盘子中“本来皇上要安排我早些进宫的,可我深知不方便,唯恐做错事连累了你,所以住在了外头,皇上安排了晟王府给我住,这我还生怕麻烦了人家。” 姚楚汐又听见了晟王爷的名号,若猜的不错,晟王府中住的就是晟王爷。 看来晟王爷与皇上当真放下了嫌隙,以前那段夺嫡的不睦时光看来已经彻底过去了。 “母亲在晟王府住的还方便吗?”姚楚汐又问。 “还成,晟王妃是个良善的人,虽然就住了一天,但也安排的妥帖,像是常住似的,什么都备全了生怕我住不惯。” “女儿已与皇上说过,留您在宫中住一段日子,您就别回晟王府了,晟王爷那边皇上已经打点妥当。”姚楚汐顿了顿“来前没与您说,实在是女儿安排不周,也怪女儿不知道您会进宫。” “皇上是想给你个惊喜。”方氏握住了女儿的手。 用过午膳后,母女二人又在殿里扯了会儿家常。 许是心情极好的缘故,姚楚汐整整一天都没孕吐过,到了用晚膳时还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饭。 方氏与她说了家中的事,还有姨母家的事,姨母的女儿已经在寻摸婆家了。 “焱儿?她今年才将将十四五吧,如何这么早找婆家?”姚楚汐有些吃惊。 “你姨母对焱儿如何你还不知道?生怕她日子过的不幸福,所以才早早的替她打算起来,多寻摸两家正经人家,也好大大方方给她嫁出去。”方氏说完递给了姚楚汐一块点心,继续说道“再说焱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婆家的时候,哪里有闺阁女子十七八还不嫁人的?可不得现在打算起来?” 姚楚汐有些无奈的笑“只怕焱儿的心性,她可不愿意嫁人,姨母这份儿心意是白打算了。” “怎么能是白打算呢,女子终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那她额角上的疤掉了吗?女子容貌为重,若是额角上顶着疤痕那哪个男人敢娶。”姚楚汐又问。 方氏听到这儿倒是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焱儿的额角已经没有疤痕了,你姨母废了好大的心力寻到了祛疤的药,在额角敷了整整三个多月,天天不让她出门,可给焱儿憋坏了。” 姚楚汐笑了笑“让她在家憋三个月?莫不是姨母拿铁链子锁了她?” 方氏瞪了她一眼,也跟着她一块儿笑“那倒不至于,就是好生的劝了劝,还拿你做例,说女儿家就应像你姚家姐姐那样。” 话正说着,门外进了人。 “小主,德妃娘娘带着芸媗公主来了。”韩尚宫说。 “快请进来。”姚楚汐扶着母亲的手起身,方氏也与她一块儿起来。 德妃今儿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裳,外头罩了件收腰的薄坎肩,右手牵着芸媗公主。 “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脸上挂着笑着,马上扶起了她。 身旁的方氏知道这位是个主子娘娘,谨记着进宫前教她规矩的尚宫说过的话,在女儿起身后她便跪了下来。 “臣妇给德妃娘娘请安!” 慢一步德妃才注意到了方氏,早听皇上说起过姚家夫人要进宫的事,这她才来了一趟。 “快请起快请起。”德妃双手握住了方氏的手“夫人旅途劳累,不知歇好了没有?可缓过来了?” 方氏答“谢娘娘关心,臣妇不胜荣幸,皇上安排的马车很宽敞,臣妇并没累着什么,在这儿还得感谢皇上,皇上的恩典臣妇无以为报,还请娘娘替臣妇向皇上道谢。” “你与姚美人是母女,与皇上自然关系慎密,按民间说法就是女婿,女婿关心丈母娘是天经地义的。” 这话说的好听,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氏若真是把皇上当成了女婿,那大约也不要命了。 韩尚宫安排德妃坐下,给芸媗公主也安排了位置。 这德妃才打量起方氏来。 方氏的一身便装很素净,与她女儿平常的穿戴很搭,一看便知姚美人平时的穿着打扮和做事风格大多来自于方氏。 殿里很安静,姚楚汐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又碰上方氏这么个慢性子,德妃只觉得这娘俩太像了,不光是长相,就连一瞥一笑都像到不行。 这次来德妃还带了礼物,是顶老大一盒人参,说是给姚楚汐父母亲补身,除了这人参还有几匹布料。本来进宫前方氏不愿破费,但总不能穿平常百姓穿的那身衣裳来,好歹换下一身新衣裳,就买了贵的。 方氏不是个大手大脚的人,连带着姚楚汐也是能省则省,尽管父亲有官职在身吃喝不愁,可这娘俩日子还是过的紧紧巴巴的,宁可多施舍别人一些也不愿给自己添置些物件首饰。 刚开始方氏觉得自己这一身衣裳已经挺好的了,可进宫后摸着女儿身上的料子,只觉得脸上热的慌,还以为自己给女儿丢了人。 这德妃送来的料子比方氏穿来的那件还好。 “这些也是皇上吩咐的,夫人可一定要收下。”德妃笑着道。 这只是担心方氏不收所说的话罢了,皇上若真要赏些什么给她,怎么可能就赏这些?那礼物还不得是一车一车的送到姚家府上去? 不过这是德妃自己的心意,可不得借用皇上的名号? 方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正儿八经的正宫娘娘,心中不免紧张,只觉得手心冒汗。 可不是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那一套说辞。方氏是一点亏心事都没做,只怕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处罚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怕连累了女儿,连累了整个姚家。 早听说宫里的女人吃人不吐骨头,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最是心狠手辣,眼下女儿还大着肚子,也不知这德妃是真好心还是装出来的,方氏如何不紧张? 姚楚汐许是看出来了,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令她放松,转头吩咐“落雨,快给德妃娘娘上茶。” “夫人与姚美人可真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德妃抿了口茶水后说。 “娘娘您说笑了,臣妇已是上了岁数,没法儿跟姚美人比。” 第一百一十六:同住 “瞧夫人客气的。”德妃倒是不紧张,自然的很,又喝了口茶,许是觉得烫了,就把茶杯搁在了桌面儿上“姚美人生的美,自然是夫人的功劳,若夫人长相不中哪里能生养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方氏跟着笑了笑,并未接话。 又坐了会儿德妃才回去,方才她在时方氏有心看一看芸媗公主,只是不敢,虽心中喜欢却没法儿与她亲近,总得有个身份不是? “那是芸媗公主。”望着德妃和芸媗公主上轿的背影,姚楚汐说“她是陈家废后的女儿。” “陈家废后?”方氏一时间变了脸色,眉宇间满是心疼“就是那个害你小产的?” 姚楚汐点了点头,眼里划过一瞬黯淡。 如此可爱乖巧的孩子,母亲竟然是那样一个恶人,方氏实在是替公主觉得可怜。 在听见她是陈家废后女儿的一瞬间,有一股火腾的窜到了方氏心里,可芸媗公主只是个孩子,就算陈家废后做了很多错事,那毕竟都已经过去了,公主还小,就算是株连也不该株连到她,何况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记不得,现在怕是连生母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叹了口气后,方氏只说了这一句。 落雨收拾出了西殿的床铺,让方氏与韩尚宫同住,落霜则是与落雨落雪同住。 本来姚楚汐的意思是让母亲与自己睡在一块儿,可母亲不愿意,担心睡着了不注意碰到她,还说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一定要事事小心。 映雪阁倒还有别的空房间给方氏住,但姚楚汐不愿意,那些都是下房厢房,母亲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她不愿委屈了母亲。 “宫里的孩子是与外头的孩子不同,瞧那公主穿戴的,好像把金子绣在衣裳上面了一样。”睡觉前,方氏坐在姚楚汐的床上打趣道“再细看那皮子,只怕都没吹过风吧?” 姚楚汐跟着笑“女儿小时候跟芸媗公主公主现在比呢?” “你打小皮子就好,只是常常出去放风筝钓鱼,难免吹着你,但你长大了以后不就恢复过来了?”方氏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现在你姨母操心的可不少,焱儿额角上的疤虽然掉了,这你姨母又寻摸保养脸蛋的东西去了,说焱儿皮子粗糙,干巴巴的,哪里有正经人家看得上?” 这话一出,屋里的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韩尚宫接话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想来那焱儿小姐脾性率真,自然会得有缘人的青睐。” “话是这么说。”方氏的语速慢了下来“那有缘人要去哪里寻呢?焱儿已经老大不小了,算着日子没几年就要出阁了,靠她自己寻有缘人还不一定啥时候呢,到年龄还在家闷着岂不是让人笑话?” 几句话下来,姚楚汐对家中的情况有个了大概的了解。 自己小产的消息刚传过去的时候母亲病了好一阵子,又要照顾祖母又要操劳家事,现在身子骨恐怕也没缓过来。至于父亲,不仅要应付着职上的麻烦,还得把心分一半给家中,劳心劳神,只怕现在身子骨也不是太好。 “父亲的官职如何了?可再往上升了?”姚楚汐问。 “哪里能是说升就升的?”方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寒窗苦读十余年的人比比皆是,你父亲能熬到今天,也实属不宜,挺大岁数的人了还在整天研究学问,人事是尽到了,其余的就看天意吧。” 姚楚汐叹了口气“父亲见解独到,看事情又通透,只是空有一腹学问也是白搭,女儿总算是理解了什么是尽人事,听天命。” 她也不是没想过走皇上的门路,要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惦记着爬上龙床的那一天?在皇上枕边吹一句枕头风可比累上几十年都管用。 可她不愿意。 当初父亲想法设法送她进宫时为的就是这个,也算是把自己的愿望系在了女儿的身上。 方氏听女儿提起了父亲任职的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紧紧的握住了女儿的手“汐儿你听着,千万别想着走歪门路,无事最好,可一旦有事那便是万劫不复,你没有心机,若此事被旁人利用了你可知后果?家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是牵扯下来母亲也不怕,唯独担心你!” 姚楚汐知道母亲想错了事,有些无奈,但心中大多是感动,反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您想哪去了?” 夜深了,担心自己女儿有着身子晚睡了不舒坦,方氏主动提出要回西殿睡觉,姚楚汐也不好出声留,也只得睡下。 西殿被收拾的很整洁,方氏进屋后由衷的夸赞了一声“韩尚宫实在是个妙人儿!” 韩尚宫不好意思道“都是那几个丫头收拾的,与我没什么关系。” “韩尚宫今年年岁多大?也不知我是该称你为老姐姐还是妹妹。” “听小主提起过,夫人比我小约莫两岁,担心夫人觉得我托大,所以一直没提,再说我与小主是主仆关系,夫人又是小主的母亲,怎好意思称一句老姐姐。” 方氏道“那你可是我老姐姐了,如何算是托大?这西殿的物件家具可不像是一日就收拾的净的,看那扶把上都没了铁漆,只怕是老姐姐你天天想着收拾,不然不会那么干净。” 韩尚宫觉得方氏实在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与主子的性子实在像,简直是妙人。 方氏方氏称自己为妙人,韩尚宫倒是有些觉得脸红。 这两位全都上了年纪,睡觉时难免觉轻些,又都不敢扰着彼此,生怕把对方弄醒了。 就说这韩尚宫,睡到夜里突然口渴了一阵,醒来时也不敢出声,只得憋着渴着,又不能下地倒水喝,担心一动就将方氏弄醒。与落霜同住时那丫头特别机灵,睡前早早的给她预备好水喝,晚上一闭眼就到天亮,韩尚宫也不担心她没了觉头睡。 但是方氏这上了年纪的就不同了,有时半夜醒来就只能躺一夜,说什么也睡不着了。 再说这方氏,毕竟是第一次在宫中住,难免失眠,又不敢翻身打扰,生怕韩尚宫被自己吵醒,隔壁有什么声音也只当她是睡着了翻身,一动不敢动。 就这么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结果这刚睡着,好像就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外头就亮了起来。 不出所料的是,这二位的精神头都不太好。 姚楚汐有些担心,就询问了两句,方氏怕她操心道“老姐姐与我投缘,这也不知道是唠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只觉得说的口都渴了。”说着,方氏望向了韩尚宫。 “那母亲怎的昨夜在我屋里说有困意呢?”姚楚汐问。 这一句话憋住了方氏,韩尚宫过来解围道“是奴婢向夫人讨教来着,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风又大,这嗓子可难受的紧,连带着头疼脑热的,夫人说用川贝枇杷和雪梨烹水喝最是管用,想着得空了去试试呢。” 姚楚汐被韩尚宫勾了兴趣,说道“这法子我也知道,母亲在家时常常做这个,普通头疼脑热的喝这个还是挺管用,止咳也绝对是好手,不过要是严重的毛病可不能喝这个,还是得听太医的。” “小主说的是。”韩尚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早膳不多时就上了桌,热腾腾的,汤啊粥啊的都冒着热气。姚楚汐与方氏坐在两边,正盛着粥。 “我当初怀你的时候可没少喝这个,你祖母都是让人换着花样的做,整天早上也是粥晚上也是粥的,弄的我睁眼闭眼都是粥。”说道这儿方氏将手中满满的一碗粥递给了姚楚汐,接着说“不过喝粥最是养胃,对身子好,你现在有孕难免胃口差些,不如多喝些这个。” 除了一碗粥,姚楚汐还用了两小张糖饼,一块七巧点心和两个白菜卷,看女儿吃的不少方氏也跟着开心,又盛了一碗粥自己喝了。 在进宫前姚楚汐是还会些女红的,只不过手法不中,又比较笨拙,缝出来的东西都没了样子,绣出来的花样都看不出是什么。 方氏的女红就很好,简直与韩尚宫有的比,这不,两人吃饱喝足一人拿起一块绣布坐在那儿绣上花样了。 今儿阳光很好,姚楚汐想着晌午的时候带母亲去御花园走走,正好回来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可落雨却劝她,这后苑中人哪里有母亲进宫的时候?眼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只怕都瞪红了眼,若再顶着风头上将姚家夫人带到御花园去,那岂不是炸了锅?只怕宫里的闲言碎语一时半会是消停不下来了。 韩尚宫却说“如今夫人已经进宫了,可不是她们三言两语就能挡的住的,有本事与皇上说去,再说进宫都进了,与御花园散散心又何妨?真要是随了她们的心情憋在映雪阁中只怕该议论的还是少不得一句。” 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第一百一十七:气愤 真要是方氏进宫以后就闷在映雪阁中,那也不能算是便宜了她们,只怕难听的话还会一句一句的往出冒,比起去御花园好听不了多少。 可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不活着了吧?若事事都考虑旁人的意见心情,那岂不是活的太累了? 虽然母亲极力推辞,但姚楚汐觉得韩尚宫说的有道理,就给母亲换上了一身衣裳,母女二人就带着宫人往御花园去的。 母亲年纪不小了,再穿那些鲜亮的颜色只怕不合适,方氏自己也说了,容易叫人家笑话。 在衣橱中翻了一会儿,落雨寻出了上次关尚宫送来的那件绣大雁的衣裳,方氏瞅着挺对眼缘,于是便选了这件。 进宫了发鬓也要稍稍改动一下,不然太乍眼不说还容易落人话柄。 最后韩尚宫替方氏选了两只镂空银丝花纹的簪子插在发鬓上,黑发带着些白丝挽成发鬓,由钗子卡在脑后。 “看起来可真像宫里的教养尚宫。”收拾完后姚楚汐不由自主的说。 “可不是吗!夫人气质出众,简单打扮一下就更美了。”落雪奉承着说。 一行人到了御花园,路上姚楚汐时不时下来走走,因为母亲不得坐轿辗,所以她当女儿的也不好在上头坐着,就当是陪着母亲散心了。 御花园的花就好像比前天开的更好了一样,迎春花更密了些,桃花也开了几棵,颜色极美。 树根处有处栅栏里开着一些三色堇,白色的紫色的黄色的,郁郁葱葱争奇斗艳。 方氏不愿招惹是非,这时候还张罗着回映雪阁,奈何脚下的地界是皇宫,容不得她瞎说瞎跑。 “母亲你且放宽了心吧!”姚楚汐安慰道。 “如何放得下心?说我两句倒是无妨,就怕连累了你!” 姚楚汐心中清楚母亲的想法,更清楚她怕的担心的是什么。 晌午的阳光升起来,御花园中倒是热了不少,众人只得躲在亭子里。 这时候天气忽冷忽热的没个定数,一个有孕一个上了岁数全马虎不得,所以就多穿了些,哪知道今天如此热? 落霞捧了茶水来,满满的给方氏倒了一杯,转过头给主子倒了一杯温水。 “御花园不愧为宫中的脸面,当真是外头比不了的。” 姚楚汐喝了口温水,接着话茬说“以前女儿不得宠时,连御花园都没来过几回呢,眼下也算是熬出来了。” 方氏看向女儿的眼神有些复杂,既心疼又庆幸,紧握住了她的手“是啊,总算是熬出来了。” 看女儿提起这事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方氏也算是放下了心。 宫里能熬出来的女子不是很多,哪里是那么好熬的呢?先不说皇上能不能看的上,就说宫里其他的女子,哪里容得下? 她又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正对着花丛发呆,微风吹过她头顶的青玉步摇叮咚作响,尽管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但毫不影响她的形象,反而显得更丰腴了些。眼下这场景就好像是应了那句话‘一瞥一笑都入画,一草一木皆是情。’ 可当真是熬出来了! 这孩子出生后,无论皇上还是否宠爱她,都会看在龙子的份儿上给她一席之地。方氏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贵,也不想要女儿爬到多高的位置上,只愿她能平安的生下孩子,这一生平安顺遂,也就知足了。 姚楚汐不知道就这么一瞬间,母亲想了如此多。 身后嬉笑声传来,众人扭脸去看,只看见了一身蜜合色步伐轻快的孩子,后头还跟着几个宫人。 这姚楚汐才看清,原来是空中正放着风筝。 芸婧公主在亭下也注意到了姚楚汐,三两步跑上来向姚楚汐施了个礼“儿臣给姚娘娘请安!” 姚楚汐伸手牵住了她,将她牵到面前儿来,拿出帕子仔细的擦着她额头的汗。 “姚娘娘,这位是?”芸婧公主注意到了一旁坐着的方氏。 “这位是姚娘娘的母亲。”姚楚汐简短的回答。 “芸婧给夫人请安。” 方氏哪里敢受芸婧公主的礼?急忙从石凳上站起回了一礼“臣妇给芸婧公主请安!” “夫人快快请起。”芸婧公主伸出稚嫩的手扶起了方氏,转头对姚楚汐笑了笑道“夫人与娘娘长的可真像呢!” 姚楚汐很欣慰。 不是因为芸婧公主端庄有礼,给足了自己的脸面,也不是公主她说自己与母亲长得像,而是因为芸婧公主真正的开心。 方才放风筝时半个御花园都是公主的笑声,如何不开心? 想来皇上应是与谢美人说了什么。 芸婧公主只坐下吃了两块点心便继续去放风筝了,临走时姚楚汐嘱咐了两声伺候公主的宫人,让她们上着心,别让公主顶着汗吹风,容易得风寒。 几个宫人齐齐的应了是,又向方氏行了礼后才离开。 亲人进宫映雪阁自然高兴,可别处气愤的也是属实不少。 就比如百花阁的罗美人,她生生撕断了一条帕子,又拿剪刀将那帕子剪烂,连之前绣的花样都看不出是什么。 秋韵阁更是热闹,那夏才人直接冲出门口破口大骂,要不是秋红死命拦着,只怕这事闹大了要传到纪凌海跟前儿去。 宋才人都不用趴墙角偷听,那夏才人嗓门大,还故意挑高了声调喊,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就算不闹到纪凌海面前,谁若是偷偷点她一下,也保准夏才人不好受。 秦才人身子柔弱,经常挑好天儿会到御花园走走,谁知这一走竟遇上了姚楚汐等人。 想到自己之前去映雪阁找姚美人时,韩尚宫今儿个说主子身子不舒坦,明儿个说主子头有点疼,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她。若要是真不想见也就罢了,这一面装作难受,一面在皇上面前儿吹枕头风,光明正大的把娘家母亲接进宫不说,居然还领到了御花园来!真是气的秦才人差点跌倒。 她可没那个脸面再到姚美人眼前晃悠去,就躲在树后巴巴的偷瞧着亭中的人。 该说不说的是,姚家夫人长的与姚美人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不是这夫人生的美,只怕姚美人才不会这么好看呢,秦才人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对着脚下的地面‘呸’了一声。 “小主可千万压着点儿声!”宫女筱翠赶快提醒着“眼下这儿地方人多,可别被人听去了。” “怕什么?”秦才人转过头怒瞪她一眼“我是你主子她是你主子?轮得到你教训我?” 筱翠这次可真是哑巴吃了黄连了,本是好意想着劝劝主子,哪里想到主子反咬一口,给她扣了个宫人教训主子的帽子? 有了这个教训,筱翠也就闭紧了嘴巴,管她作出什么妖来,也不干自己的事。 想着只要不连累自己,但又如何不连累自己呢?筱翠心中清楚,自家主子要真惹了什么*烦,那自己也是要跟着遭罪的,哪里能脱身干净呢? 用午膳的时辰众人才回到映雪阁,蒋六已经提着食盒到了半天,落霜正与他摆着膳。 “小主回来了?”落霜抬头看着主子,又看了看方氏“夫人累了吧?快过来歇歇。” 方氏陪着落霜笑“倒不是太累,这儿离御花园还挺近的,走一走挺舒坦。” 落雨从一旁凑过来“夫人可有所不知,以前小主住的地方离御花园可远着呢,这一去一回的可累的不行。” “是吗?”方氏看了看女儿“看来我是沾了女儿的运道啊。” 午膳上了一盅什锦汤,两大碗汤面,一小笼的蒸糕和一小笼的小包子,两样素菜和三样荤菜,还有两小碟的爽口拌菜。 “这可真不是家里,怎的做这么些菜?怕是吃不完吧?”方氏有些吃惊。 她自然是知道宫里的吃食与外头的不同,但不看不知道,谁能想到会如此奢侈?随随便便的一顿都好像外头官宦人家过节了一般。 皇上最近朝政还是比较忙,顾不上映雪阁,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方氏在,肯定会事事顾到自家女儿,只怕比他细心多了。 想到这儿,正在用着午膳的皇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把手中的银筷放在了碟子上。 “皇上。”潘振安快步走过来“您有什么吩咐?还是这午膳哪块儿不妥?” “姚家夫人在映雪阁住的可舒坦?得空了你去问一声,再替朕赏些东西过去。” 潘振安也笑了“皇上您就放心吧!姚美人与姚家夫人那是亲娘俩儿!自会照顾好姚家夫人的。” “说的是什么话?”皇上抬起眼看了看潘振安“那姚家夫人又何尝不是朕的亲丈母娘?” “是是是,皇上待姚美人果真是极好的。” 这倒是实话。以前皇上与陈家废后多好?可也从未说过什么废后的母亲是他亲丈母娘的话,眼下这么形容姚美人的母亲,可不就是待姚美人好吗? 潘振安心里头高兴,尤其是替姚美人高兴。 都说苦尽甘来。除掉了陈家废后,又死里逃生了一次,还怀上了皇上的骨肉,可不就是苦尽甘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离别 用晚膳的时候,皇上来过一趟。 这可是吓坏了方氏。 进宫前教导她礼仪的尚宫说过,皇上有很多国事要忙,不见得会去映雪阁。 她也没想过进宫会见到皇上。 “臣妇姚氏给皇上请安!”方氏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皇上坐在矮榻上,伸手接过了姚楚汐递来的茶水。 “谢皇上。” 坐定后,皇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方氏。 她的性子很安静,不争不抢的,姚楚汐大半都随了她,长相性格和家教。 “姚家最近如何了?朕忙于政务,没空出手来处理姚之策的事。”皇上脸上带着歉意,不过姚楚汐明白,这问话只是客气。 “回皇上,家中的琐事都已经打理完了,臣妇丈夫一心放在职务上,倒没什么麻烦事。” 皇上换了一种坐姿,又看了看方氏。 他想在方氏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方氏深记教导尚宫的话,不得直颜面圣,只能低下头去。 “朕找人查了查姚家之前的事,知道姚家一心为朝廷,簪缨世胄,世代做清官,也清楚怠慢了姚之策,你这次来可有心替你丈夫讨个什么官职回去?” “臣妇不敢!” 姚楚汐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害怕,手中捧着的水杯都跟着颤抖。 皇上怎的好端端的提起了这事?莫不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或者是他瞎想了什么事?以为母亲进宫是来讨官职的? 而皇上无所谓的笑了笑“别紧张,若不是查清的事朕也不好开这个口。” “那皇上的意思是?”姚楚汐问。 “先帝在时朝政抓的很稳,奈何后期上了岁数听信谗言,很多政事都是有心无力,这才给了那些人机会。” 方氏和姚楚汐心中清楚,‘那些人’指的是花钱买官职的人。 若不是他们,只怕姚之策现在已经升为了四品大员,哪里会去那么个穷乡僻壤上任? “朕上位时间才短短几年,想事事都顾到也是有心无力,有的人骑鹤上扬州,空做白日梦不算还对朕手下的权利伸手,朕自然容忍不了,还有的人弹冠相庆,利用职务之便为亲戚好友谋官职,这些事朕都知道,也是时候理一理他们了。” 原来皇上都知道,姚楚汐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氏听完这些话很有感触,又一次跪在地上“皇上心明眼净,臣妇谢皇上!” “姚之策已策名就列,且让他等着好消息去吧。”皇上笑的很爽朗,方氏也跟着笑“臣妇谢皇上恩典!” 姚楚汐在一旁也替父亲母亲感到开心,方才皇上说策名就列,姚楚汐明白,意思是书名于策,就位朝班,这是要给父亲升职的意思啊! 可皇上与自己从未聊起过关于父亲的事,皇上如何知道这么多? 只听皇上又说“朝堂上下一心为民的好官已经不多了,姚之策拔葵去织,不与老百姓争利,进思尽忠一心报效君主忠心耿耿,朝堂上哪里会没他的一席之地呢?” 方氏听皇上夸奖自家丈夫,又是夸他两袖清风又是夸他忠心耿耿的,妥实是不敢继续接下去,只谦虚了两句,表明意思姚家会一直追随皇上,无论皇上如何安排,姚之策绝无二话。 皇上对方氏也是很赞赏,不住的点头。 第一次与皇上一起用晚膳,方氏紧张的手都在抖,倒是皇上比较随意“夫人无需紧张,只平常用膳便可。” 姚楚汐这边也大大方方的夹了块红烧肉到母亲的碟子里。 方氏心里念叨着皇上的好,又念叨着女儿的不懂事,最后什么也没说。 女儿这样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皇上待她也是极好的,自己又何必多管呢? 第二天的时候德妃又来了一趟,这次没带芸媗公主来,只自己带着些宫人。 皇上虽然赐了恩典下去,但姚楚汐与方氏心中都清楚,在宫中小住几天可以,若时候长了实在是不守规矩。 听德妃说皇上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晌午出宫,马车有个五六天约莫就能把方氏送回姚府了。 一想到明天母亲就要离去,姚楚汐心中妥实是舍不得。 方氏又如何舍得? 但皇上的恩典如此明显,是要给自己父亲晋升的,到时候很可能迁回京中住,那还愁与母亲见面? 想到这儿姚楚汐缓了缓神,喝了口蜂蜜水。 “汐儿。”方氏从门外进来,坐在姚楚汐身边“这次进宫也带不得什么,想着你什么也不缺,也不知拿些什么好。” 边说着话,方氏边从手中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本札记“这是你父亲闲来无事的时候写的,里面大多是一些抱负什么的,还有一些上任以来去各地的游记,也不属于是什么,就想着你常日在深宫无聊,母亲就带了来,你平时看一看权当是消遣了。” “父亲的字迹好看。”翻了翻那本札记,姚楚汐道“平常女儿倒是常常看书,可宫里的存书大部分都是以前的,里头有些冠冕堂皇的话理解起来很费劲,皇上虽常常教女儿,也不能时时陪在女儿身边。倒是父亲写的这本,一目了然一望而知,实在适合女儿这种不动脑子的。” 方氏打趣道“亏你父亲还以你为傲,你竟能说出这等话,你父亲若在这儿不得气的脸都黑了?” 姚楚汐也笑道“父亲不是没在这儿吗?不然女儿哪里敢说。” 晚上就寝时,方氏又到了东殿一趟。 进宫一趟实属不易,方氏想着多与女儿说说话儿,嘱咐些什么,眼看着女儿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实在放不下心。 “汐儿。”方氏一进屋便握紧了姚楚汐的手“你听母亲说。” 姚楚汐心里也难过,但并没表现在脸上,反而浅笑着看着母亲“您说。” 方氏眼里噙着泪,看女儿这样又生生将泪憋了回去,手心反复的摩挲着女儿的手背,好一会儿才张嘴道“母亲要走了,你在这宫里可怎么过?” “瞧您说的。”姚楚汐眼里也泛起了泪光,但她还是脸上挂着笑,打趣道“您进宫以前女儿不都挺过来了吗?” “可母亲担心你,你这肚子一天天大了,一想到之前小产的事,我这后背就冒着冷汗,你打小性子就温和,如何防范的了啊!” 姚楚汐抽泣了两声,并没流出眼泪,反而伸出手握住了母亲“您放心,皇上待女儿还是不错的,又有韩尚宫照顾着,外头丁公公保护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再说,父亲若真是到京中上任,那您与女儿还愁见不得面?” 方氏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微笑“皇上待你好,你就更不能恃宠而骄,万万要记得你在宫里倚靠的是谁,母亲无用,帮不上你什么,所以你更是要擦亮眼睛,别轻信了他人。” “您放心。”姚楚汐本想说些什么安慰母亲,可许久过去只说出了这一句。 第二天离别时,两人果真又难受了一阵,不过姚楚汐一直是笑着的,方氏为了不让女儿难过也笑着,绝口不提这一路上有多么劳累辛苦,只说马车宽大舒适,皇上安排的一切都妥当。 可不是马车宽大舒适吗?来来回回五个太监护送,两个宫女伺候着,都是从宫中派出去的人,自然一个比一个精明能干,看方氏拍了拍胸口就马上打开马车窗子,看方氏舔了下嘴唇就马上递上一杯水过去。 但是家里毕竟离京中远着呢,几天几夜的马车坐下来,尽管途中能到客栈休整一下,但那种疲累也是一般人受不住的。 这次还是那几个宫人护送回去,除了他们还有些宫人,就连马车都多出了两辆,每辆马车里都放满了赏赐的物件,小到金银首饰,大到凳椅摆件,把马车装的满满登登的。 出映雪阁时方氏先是三步一回头,简直是一万个舍不得,姚楚汐也一样,虽没流下眼泪却也是一步一紧跟,就差将方氏送出宫了。 走到拐弯处,方氏转过头摆了摆手,示意姚楚汐回去,姚楚汐依旧站在那儿,眼看着方氏转过身去,这次她没再回头。 两人心中都牵挂着彼此,却又都无可奈何。 只盼着好日子快些到,无论是龙子降生也好,还是父亲升迁也罢,只要能让家人再团聚,姚楚汐就心满意足了。 午膳姚楚汐没用什么,可能是母亲走了的缘故,一时间让她没了食欲。平常方氏在时还会哄着劝着几句,让她再多吃点儿。 韩尚宫从一旁走过来,用眼神示意落雨下去,自己接过了汤碗盛了一碗鱼汤递给了主子。 “小主,您可是在担心夫人?” 姚楚汐无声的点了点头,眼神呆滞的盯着面前那碗鱼汤。 “小主这么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昨夜夫人在奴婢那屋住,还与奴婢说了不少呢。” “母亲与您说什么了?”姚楚汐抬头问。 “夫人担心您会茶饭不思,特意嘱咐奴婢好生伺候着您,就等着下次进宫时检查您掉没掉肉了。”韩尚宫故作轻松的说。 ?( ?? ? ? ?)?祝大家新年快乐~财源广进万事如意~没对象的赶快脱单哦~ (?????)最后多多支持《后宫楚汐传》 第一百一十九:采选 随着日子无声无息的过去,转眼间就四月份了。 姚楚汐的肚子又大了些,走路已经要扶着腰了,虽然没显出什么,但细看也能看出来她与普通女子的不同。 方氏进宫的事本搅的宫中天翻地覆,但仅仅小半个月过去,便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因为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去。 三年一次的采选近在眼前,不久又会有一批年轻貌美的进宫,姚楚汐那一批进宫已经满了三年了,只怕现在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就说姚楚汐吧,旁人都以为她肯定不高兴,只怕回映雪阁关上房门不一定怎么摔闹呢,心机那样重的人能容忍宫里进新人夺她的恩宠? 再说那些恨透了姚楚汐的人,心里难免又喜又气,想着借着这次机会扳倒姚楚汐,又怕新人进宫后自己再也没有承宠的机会了。 何婕妤在永祥宫里可以说是彻底的撒了泼,一会儿摔闹一会儿笑的,吓得如迎和如寒两个全都不敢上前,只能任凭主子胡闹。 “姚楚汐那个贱人现在只怕是气歪了牙也没办法!”何婕妤眼神恶毒的说“不就是仗着大了肚子吗?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再得宠我也依旧是婕妤,等到她越过我那天才算她厉害!宫里添了新人只怕肚皮一个比一个争气,保不齐生下两个皇子来,看她到时候还如何嚣张!” 说这话也就是逞逞威风,实际上何婕妤恨不得拿刀捅死要新进宫的那几个。 林婕妤的聚宁宫送了帖子来,邀何婕妤去赏花,顺带着还有许婕妤和姜昭仪,听说谢美人也去。 何婕妤仔细打扮了一下,带着如迎如寒就出门了。 到御花园时,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穿着薄衫子都冒起了汗。 “何姐姐。”谢美人看见何婕妤来,三两步下了台阶拥着何婕妤上来亭子里“就差姐姐了,咱们都到了半天了。” 何婕妤与她客气一笑,心想她只怕也有什么念头,所以不敢与她交谈太多。 谁不清楚芸婧公主的事?谢美人早在皇上面前失了圣心了,能有什么好事儿想着她? 林婕妤几个也与何婕妤客气。 “眼下这御花园景致真是极好的,也不枉林姐姐邀我来一趟。”坐定后,何婕妤说。 几句话的功夫,众人的话题终于引到了还未进宫的女子身上。 “那采选尚宫我认得两个,听她们说啊,那几个姑娘一个塞一个的水灵,仔细看着眼睛像是会勾魂儿一般,皇上可是要享福了的。”林婕妤说。 何婕妤冷笑一声“皇上有姚美人就已经够了,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什么福享不着?” 众人都听出了她话里的妒意。 “何姐姐这话可不对。”一直没怎么张嘴的许婕妤说道“等新鲜漂亮的进了宫,保不齐皇上就宠爱旁人去了,哪里还轮的上姚美人?” 这话说的,仿佛她自己不是过了气一样。 虽然话说的不妥,但众人只怕都是这样想的,一人一句的称是,林婕妤还说“听说新进宫的有一家姓白的姑娘,底子好,身段好,一看便知是皇上喜欢的。” “是吗?”姜昭仪一直认为自己的身段属于好的了,听林婕妤这么夸别人也插话说“那白姑娘进了宫,还有姚美人什么事?” “姚美人她不是怀有龙嗣吗?这会儿也让她好生歇歇,平安为皇上诞下皇嗣才是主要。”林婕妤说的话像是为姚楚汐好,但从众人脸上的笑容不难看出,这话是在埋汰姚楚汐。 但姚楚汐却并没未这事烦恼。 韩尚宫和丁周从院子外匆匆进来,见到主子后先是行了个礼。 “查的怎么样?”姚楚汐问。 丁周答“回小主,这次进宫的美人们共有八位。” “怎的这么少?”姚楚汐问“前次与我一块儿进宫的可有十六位呢,怎的今年才八位?” 韩尚宫答“小主有所不知,皇上不愿大肆采选,觉得又费银子又费力,又介意您腹中身孕,担心您操心上火。” “这上哪门子火?”姚楚汐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城外的府邸,大夫人不愿让丈夫纳妾,我是伺候皇上的,哪里能生这种气?” 丁周在一旁打趣道“小主可是有所不知,您进宫那年可把陈家废后几个气的不行,在外头还得装作贤良淑德,当着奴才的面儿可没少摔东西,只怕眼下东宫那几位不会比那废后冷静。” 韩尚宫笑了笑“小主心里明白就好,皇上也清楚您的想法,只是不愿招太多人进来,一是怕麻烦,二是担心宫里人更多了不一定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到时候对您有什么冲撞可就不好了。” 姚楚汐点点头,并没再说什么,丁周继续说“奴才打探到这回进宫的八位美人基本都出自官宦世家,其中赖姑娘、盛姑娘和梁姑娘都属于大户出身,其他几位家里都是小官职,还有两位姑娘家里面都是经商的。” 落雨在一旁凑起了热闹“经商的还能进宫?” “是的,以前大部分人都是重官轻商,但皇上不这样想,这次采选还特意嘱咐选两位商家出身的女子。”丁周向落雨解释道。 “听说鞠婕妤家里也是经商的。”姚楚汐说“她家里还是皇商呢,原先她同我讲过。” 丁周笑了笑“这就是了,小主一点就透。” “您继续说。” “商家的姑娘只有两位,一位是协州白家,一位是扬州柳家。” “协州?”姚楚汐端着水碗的手抖了抖“那不是我母家的地方吗?” 丁周答“正是。” 原先姚家府邸隔壁就是白家,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就是白家的大小姐白婧雪,只不过她进宫时白婧雪的年纪尚小,只刚过十三周岁,家里又是从商的,所以没采选她进宫。 姚楚汐进宫时的年纪是十四,一晃三年过去也是十七岁了,想来白婧雪正是准备出阁的年纪,可能这次会跟着入宫吧。 方氏进宫时曾提起过一嘴,说白家搬了家,不过也是在协州,已经搬了两年了。 “那白姑娘长什么模样您可听人说了?”姚楚汐问丁周。 “并没有,奴才没细问那些,想着怕给小主您丢了体面。” 要不怎么说丁周会做事呢。这时候若丁周死问着人家白家姑娘模样如何,那旁人难免会认为姚美人起了妒心,到时候白家姑娘入宫后受了什么罪都会有人先入为主的牵扯到姚美人身上。 丁周能想到的事,姚楚汐也想出了个七七八八。 只怕新进宫的那几位都是烫手的山芋,人人都想尝尝,却人人都清楚碰不得。 深吸了一口气,姚楚汐坐直身子说“丁公公先下去吧,这事情做的不错,丁公公果真是会做事的人。” “奴才惭愧。”丁周做了个揖后便退出了东殿。 “小主可是有什么疑问?”韩尚宫问。 姚楚汐没做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协州那么大,姓白的经商人家又那么多,怎么就非得是白婧雪家了?不见得非得是她入宫。 但若真是白婧雪入宫了呢? 姚楚汐此刻的心情又开心又焦躁。 几年不见,除了家里人姚楚汐便独独想念婧雪,可想念归想念,有些难忘的注定忘不得,就比如婧雪拿石头砸大雁的事,现在想起来还让姚楚汐觉得后怕。 打小婧雪就很聪明,很会讨人欢心,如果真进了宫,只怕会很得宠吧。 白家生意一年比一年好,白父可能是为了晋升为皇商才让女儿进的宫。 大部分送女儿进宫的父亲,心中都是存了歪心思的,姚楚汐的父亲是如此,白父更是如此,从小时候姚楚汐便清楚白父想送女儿进宫的想法,只是那时候皇上还非现任皇上,重官轻商,不愿采选商家的姑娘。 后来新帝继位,这才给了白父送女儿进宫的机会,可第一年的采选却因为年龄小一岁的问题耽搁了。 原先姚之策是想着把女儿送进宫,无论得宠与否,能借上把力总是好的。连姚楚汐自己都没想着能得宠,可皇上的宠爱就是这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还给父亲升了官不是? 姚楚汐觉得,皇上此举定是通过检验和调查的,若宠妃的家里都能跟着升迁,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若姚之策品行真不行,想来皇上也不会给他升迁的机会。 皇上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此刻的他坐在太和殿内,龙案上放置着打开来的圣旨,上面大致意思是要将姚之策升为正五品官职,迁进京中住。 这圣旨是他准备明儿个派人送去协州的,只怕姚之策接过圣旨时手都是抖的。 就算方氏回到姚家可能会告诉他皇上的想法,但天子之意谁又能琢磨的透呢?如果只是升了职却不升迁?或者迁到更远的地方,比如南边,西边,或者一口气迁到边境地区上任,整天一堆乱事,想再见姚楚汐一面可就难了,到时候只怕姚之策哭都没办法哭,还得笑呵呵的接下圣旨,跪在地上谢恩。 ??*(?o?╰?╯?o??)??喜欢支持~ 第一百二十:送礼 晚膳时皇上到了映雪阁,一直到用过晚膳还没走。 看来是要歇在映雪阁了。 落霜奉了洗脚水进去,伺候皇上与主子洗脚,洗完后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抬走了洗脚水。 之后便没再进去里头。 “这几天怎么样?”皇上躺在姚楚汐的腿上,闻着来自于她身上的清香,只觉得怡然自得,好像平时的烦恼此刻都不见了一般。 “臣妾挺好的,感觉他又长了些,平常韩尚宫照顾臣妾照顾的很细心,就差拿着饭碗喂到嘴里了。” “每次一问你你就只会夸别人。”皇上的语气像是在怪罪,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脸的宠爱。 “朕已经下了圣旨,晋封你父亲为正五品官职,比起之前的可高了不是一星半点,还能迁进京里,到时候你想念母亲了见面也方便些。” “臣妾谢皇上。”姚楚汐谢过恩后问道“那父亲母亲最近可是要忙着搬家了?” “嗯。”皇上捡起了一旁的书,随手翻开看了看“朕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你父亲是要在朝为官的人,马虎不得。” “臣妾明白。”姚楚汐轻按着皇上的肩膀“父亲既已在朝为官,自然不能像以前在家时上任一样,臣妾现在只求这一个月家中搬家顺利,迁到京中后能住的舒适,努力做事为皇上分忧。” 皇上顺势在肩上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你能安心就好,想着姚家在协州住了十几年,一时半会儿搬的慢,所以朕派了些宫人过去帮着搬家,算着日子也就这些天就能到,一个月之内定会返回京中。” 其实方氏早就知道了皇上的想法,特意被皇上留下常住在了晟王爷府上,又着人赶到协州宣旨,担心累着方氏,这一去一回的属实不是轻巧差事,她上了岁数奔波不起,倒不如留在京中。 “皇上,您为何对臣妾这么好?”姚楚汐看着面前的男子的后颈,心里微微有些感触,轻轻的拥上了他的背。 前头的人嘴角微微勾起,手扶住了她的手“朕还赐了宅子给你父亲,虽不是很大,但也算是个好的落脚地方,以后你父亲若做得好,升迁赐府邸院子都指日可待,你可满意?” 后头的人没出声,但皇上感觉到脖颈上温热了一块,滚热滚热的。 这大约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第二天皇上没有早朝,便留在映雪阁与姚楚汐一块儿用膳。 除了方氏,皇上是第二个让姚楚汐食欲好的良方。 落雨盛上一碗鲫鱼汤递给皇上,又夹了一块咸香酥脆的烤饼,卷上些肉丝和笋丝,几缕切细的花菜,两只剥好的虾仁,最后拿小银勺舀一勺肉酱,这一张不大的卷饼正好两口吃净。 本来皇上是不喜欢这类吃食的,可姚楚汐喜欢吃,几乎隔一两天就会来一顿,食材又简单方便,不像别人一顿膳食就要花掉流水的银子。 只有与姚楚汐在一块儿用膳,皇上才会真正吃的开心。 之前与高顺仪她们用膳时,都是被揣摩被研究,被试探被询问,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好像是皇宫里永恒的话题。随着他口味的变化这问题也变的多种多样,以前也不是没出过好几个宫里做一种膳食的事儿,一看便知是有人特意打探过,妥实让他失了用膳的乐趣。 姚楚汐最近孕吐明显是缓解了不少,上一次孕吐已经是好多天前的事了。 “近日宫中要添新人了,朕恐怕要忙一些。”皇上夹起一块肉“你不会不高兴吧?” “没,怎么会。”姚楚汐心里有一瞬酸涩“臣妾不是吃醋的人。” 皇上咽下了嘴里的肉,本是坐在姚楚汐对面,却突然凑近了她。 这可把姚楚汐吓了一跳。 “朕就想让你吃醋,你为何不吃醋?” 这问题...姚楚汐只觉得头疼和无奈,面前这个年岁比自己大的人却是个比自己心性还小孩的人。 “皇上乃堂堂天子,伺候皇上是姐妹们的本分,如何吃醋耍小性子不让她们进宫?臣妾可不会那样,再说,也不能是臣妾一句话能左右的事啊。” “不,只要你一句话,朕就不让她们进宫了。”皇上望着姚楚汐的眼睛,说的话让姚楚汐只觉得酥麻。 心中那些妒意被瞬间放大,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姚楚汐就会张口说不让她们进宫了。 可嫔妃有嫔妃的本分,这话就是打死她也不得说。 她回避了皇上的目光,倒是夹起了一块肉喂给了皇上“皇上年岁不小,怎的还越发小孩子了?” 第二天听说采选尚宫进了宫,把那批新进宫的姑娘安排在宫外的一处院子内,一批教养尚宫出去又是教礼仪又是教打扮,可实在是热闹的不行。 再过不久,就要进宫面圣,待皇上亲选了。 上次姚楚汐那批进宫时正赶上太后丧期,所以皇上也没仔细选,只大手一挥全赏了才人的名号,可这次不同,国事顺畅皇上也不至于动怒,总有那个条件好生采选一下。 八位姑娘进了宫,只怕被最后一层采选下来,也就剩下不几位。 很多人想走新进宫的那几位的门路,都是挑条件好模样好家世好的,像是何婕妤一样,一心打探着这外头的事儿,连带着给采选尚宫送礼塞钱的,就想知道新进宫的哪一位最容易得宠,好巴结过来放在手底下把控着,若真是得了盛宠自己也好翻身不是? 听那采选尚宫说,八位美人里有一位拔尖的姑娘姓白,样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只不过不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这点倒是比不上旁的。 上次在御花园听林婕妤提起这位白姑娘,那何婕妤自然是得下死力打听,若白姑娘真的得了盛宠又好掌控,那何婕妤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如意算盘谁都会打,这边林婕妤和许婕妤也悄悄打算着呢。 不过林婕妤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人家有芸媱公主傍身,再加上个得宠的嫔妃,那以后不说混的风生水起但也铁定是不错的了。若真有要进宫攀附的,这几位里首要挑选的自然就是林婕妤。 除了白姑娘,那赖姑娘也是顶尖的美人儿,家里家大业大,世代为官,虽不算是什么正经大官儿,但人家家底也不差,听说这一次送女儿进宫可没少往外扔钱铺路。 还有一位田姑娘,家世虽然没那么出众,但人家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才女,打小就习得琴棋书画,听说唱歌也好听,身段也好,男子见了都喜欢。 这些事就连皇上都一概不清楚,可何婕妤她们几个却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边太和殿内,段奎匆匆上了台阶,殿外的太监打开门迎他进去,潘振安正好从里殿关门出来。 “师傅,小的打听清楚了,那何婕妤把礼都送出了宫,采选尚宫那一份儿,外头姑娘那一份儿,可打点的不错,听说送出去的礼都是大手笔。” 潘振安顿了顿,冷哼一声“见自己不得势了便想利用新进宫的?亏她想的出来!” “那有什么办法呢?若皇上不知道这事儿咱们也没法子管不是?” “用得着你教我?”潘振安转头进了里殿。 皇上也清楚何婕妤等人的心思,这边还没等潘振安细说就召来了那两位采选尚宫,好一顿询问,又都是深知不能欺君的主儿,自然吐了个干净。 但是皇上并没想惩罚她们。 “回头告诉何婕妤她们一声,把心思放正自然什么都少不了她的,可若动了什么歪心思,也别怪朕没给过她机会。” 这话可将那两个尚宫吓的不清,哆哆嗦嗦的从太和殿中退了出来,听说当天就出了宫,不知是不是去了那院子,一直到夜里宫门快下钥了才回来。 段奎这边还打听着,那两个尚宫回来之后没耽搁,连夜去了永祥宫,还是拎着东西进去的,可出来时却是光着手。 除了永祥宫,她们还去了聚宁宫和向合苑。 段奎把这事都如实告诉了潘振安。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何婕妤那个缺心眼儿的,被人当了出头鸟死了都不知道。”潘振安轻轻搓了搓手,正在泡着脚“林婕妤和许婕妤这事也没少掺合,只是不敢像何婕妤那般张扬,看来那送出去的礼也有她们的份儿。” “可不是?”段奎把潘振安的左脚从泡脚盆中拿出,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奴才特意叫人去永祥宫门前儿打听了两句,可把何婕妤气的不轻,本来脾气就差不说还碰上了这事,殿里的被褥物件统统扔了出来。” 潘振安很是看不上,听见徒弟编排她也跟着应和两句“她整天不是丢东西就是摔东西的,脾气和品性都不好皇上看不上她能怪谁?就这个德行一辈子也得不了宠,被人当枪使的货!” “师傅说的是。”说话的功夫段奎已经洗净了潘振安的脚,又拿过那帕子擦了擦,最后洗净了手小心的捧了杯茶递给了他。 第一百二十一:发钗 几年下来他已经做熟了这种事,把这为师傅伺候的比亲爹都好。 外头难免会有些埋汰人的话,段奎听见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也算是他的本事,能让潘振安对自己视如己出,一般人还做不到呢。 倒了洗脚水后,他将袍子脱掉换上寝衣,钻进了被窝里。 他与潘振安同住一屋,不过潘振安睡的地方比他的床大的多,而他的床简易很多,就像是一个小打杂睡的地方,总共也就够一个人住,要是碰上睡觉爱翻身的都容易掉下去。 地方虽是小了些,但段奎这铺的盖的可是真讲究。潘振安疼他,哪里能让他睡大通铺那些粗糙的被褥?都是拿好被好褥子给他,缎面棉花里子,简直能跟姚楚汐的被褥比了。 再者说,他睡的是什么地界?那是太和殿,是皇上住的地方,是很多人一辈子也谋划不来的。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道理不伺候好潘振安?眼下所有的皆是潘振安给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再有一阵子那些姑娘就要进宫了,到时候再经过一层筛选又会下去几个,也不知道最后谁能留在宫里。 早上姚楚汐觉得嗓子发干,醒的比平时都早。 “小主?”落雪急忙披着褂子进来,要知道她还没睡醒呢,可以想象姚楚汐醒的是有多早。 看见落雪进屋姚楚汐也没说什么,而是用手指了指嗓子,示意想喝些水。 桌面上的水壶中只剩下了隔夜发凉的水,要想喝些热的只有到茶房烧。 还好茶房当差的人起的早,这时候已经烧开了第一锅水,落雪马上灌了一壶。 喝过水后又躺了会儿姚楚汐才起来,由落雨落霞扶着穿好了衣裳,只觉得身子又乏又累,像是昨夜打架了一样。 “有孕的都是这样的,奴婢看母亲怀弟妹时都不敢下地,就连趴着都觉得乏累。”落雨说。 姚楚汐微微眯着眼睛,像是不愿眨眼一样“记得小时看别人有孕,还能下地做活儿呢,怎么到我身上变得矫情了?” “小主这可不是矫情,您怀的可是龙胎,可不得仔细将养着?要按奴婢说啊,怎么享福都是应该的。”落雪接话道。 “这话也就在这儿说一嘴,出门可别乱说话,没来由叫人笑话。”姚楚汐说。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除了口渴还想吃着酸的。 都说酸儿辣女,这腹中怀着的莫非是个大胖小子? 姚楚汐只是自己这么想想,并没说出口去。 蒋六到司膳房后特意让袁绍佞做了一碗汤面,里面少搁了些醋,就算是主子想吃酸的那也不能使劲放吧?到时候出什么事可就糟糕了。 除了好料十足的汤面,袁绍佞还做了两小盘子点心,一小盘甜花生,分量都是很少很少的一点,担心姚美人吃了积食。 菜品只做了三道,两样荤一样素,还有一盏刚刚熬好的牛乳盏。 提着早膳回到映雪阁时,姚楚汐已经坐在矮榻方桌前等着了。 “近日天气确实是回暖了不少。”落雨边说着边拿着帕子提起了牛乳盏上的盖子,舀了一勺牛乳在碗里“小主得空了可出去晒晒太阳?” 姚楚汐点点头,接了那碗牛乳“一会儿去御花园走走,正好消食了。” 韩尚宫从外头进来,先是喝了口水“小主,听说五天后新人就要入宫了。” “怎的这么快?我记得进宫那年好像是五六月份吧,那阵子天正热,肯定不是这时候。” “这次采选早在半年多前就开始预备了,家家想把女儿送进宫来,可不得多忙活一阵子?听说有的人家姑娘宁可不出阁了也熬着,活活熬出了十八岁,进宫是进不得了,下嫁给别人也费点劲。”韩尚宫答。 “那倒是,皇上看不上,再熬多少年也没用。”落雨说。 “去年的事又忙又乱,听说今年北边容易干旱,皇上怕像去年一样忙,就早早的把采选的事定在四月份了,也省着以后忙起来分不开身。” “这倒是个好办法。” “皇上自有皇上的智慧。”韩尚宫说着,在主子身边坐下来。 “出去打听了一早,您快吃两口。”姚楚汐边说边示意落雨再拿一副碗筷来。 韩尚宫也不与她客气,接过碗筷来“奴婢还特意打听了那位白姑娘,听说今年已经十六七了还未出阁,想来应该是熬着进宫的,说是身段出挑样貌也出众,何婕妤她们还有心栽培她来着。” “那后来呢?” “后来?皇上把那两位采选尚宫召进了太和殿,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出来后像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一样,把何婕妤为首那几位送的礼全还了回去,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 落雪在旁边笑话道“活该,还想这么阴损的手段夺宠,皇上不收拾她们才怪。” “闭嘴。”姚楚汐轻声训斥道“万一哪个姑娘以后得了势,听见你这话可有你受的,何婕妤她们要知道你说过这话,只怕我也护不了你。” “奴婢记得了。” 在宫里这几年,姚楚汐从未想过出头冒尖儿,一是怕引起旁人的陷害嫉妒,二是怕自己身边的落雨几个还有家中亲人跟着受连累。 若落雪这几句话真真儿的传了出去,到时候可不就是要生死打杀的大事了?就算她有心维护,为不能平安无事的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了,最次也得发落到浣衣局那种做活儿辛苦的地方去。 落雪不稳重,嘴巴还经常乱说话,虽比以前改了不少,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的掉的。 用过膳后姚楚汐将落雨叫到跟前儿来,嘱咐她说多纠正落雪一些,以防她以后真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 记得最初有孕时,落雪在殿中说过许许多多不适合她说的话,那时姚楚汐只当她率真可爱,从未往坏的方向寻思,只怕那时候都被苓儿那个有心计的听了去,一字不落的告知了陈家废后,其中有没有添油加醋就不得而知了。 若真想保护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改正她乱说话这个毛病。 也不知落雨说了什么话,接下来的两天里姚楚汐很少听见落雪说什么不中听的。 此刻韩尚宫正和姚楚汐坐在矮榻上看书绣花,落雨在旁边说这话儿“奴婢想着她不担心自己,但一定会担心小主您,就说落雪她容易给您招来祸事,有时候一句话就足以毁掉一个人,她没说什么,但奴婢知道她往心里去了,也就没追着赶着说她。” 韩尚宫笑的绣花的手都跟着抖了抖“能让她明白事的人可不多,小主您能成为她的软肋,也不知是该怨还是该幸。” “她伺候我时候长了,难免心性相通,想来也不忍看我受难。”姚楚汐边说着边翻了一页书,对落雨说道“一会儿把我搁在梳妆台左侧抽屉里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是,小主。” 不多时落雨双手捧着檀木盒子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将盒子搁在了桌面儿上,轻手轻脚的打开来,呈给主子看。 盒子里头是几只发钗,样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上头绢花翠玉的颜色不同,玉都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儿,还有两缕短短的流苏。 姚楚汐用手从前到后将每一只发钗都摸了个遍,接着说“这是我让内宫监的小公公捎过来的,不值几个钱,想着你们戴着不会惹人口舌,拿去给院儿里分了吧。” 落雨瞧着那盒子里的发钗每一只都好看,但只挑了一只乳黄色的玉钗子,又做主给韩尚宫挑了一只颜色发金色的发钗“韩尚宫看看这只可喜欢?” 韩尚宫看着落雨笑“既然你觉得适合我,那我就收下!” 整个盒子中只有这只偏金色的发钗看起来能老成一些,其他的要么太翠,要么太浮,看起来像是小姑娘家佩戴的。 这挑发钗说小是小,只是一人挑一只喜欢的罢了,可韩尚宫观察的却是落雨待人做事的能力。 先是给韩尚宫挑的那只,不会出错不说,还是正适合她身份的。剩下几只钗子正好院儿里的姑娘人手一只,难免有几个喜欢上了同一只钗子,那到时落雨该如何办? 这分发钗子听起来是小事,但也隐约中在锻炼落雨。 用过膳后主仆几个又去御花园走了走。 两天前本来就去了的,奈何中途起了风,没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次去时是做轿辗去的,中间还碰到了几个人。 罗美人和秦才人、曹美人还有柳澜阁的郭才人贾才人,一同到御花园散步,因人多所以并没坐轿辗。 见到后头有轿辗过来,几人齐齐的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原来是姚妹妹。”罗美人笑了笑,往前迎了两步“姚妹妹可是要去御花园?” 听见外头落雨说罗美人几个在,姚楚汐伸手掀开了挡帘,回答道“是,姐妹们也是要往御花园去吗?” 几人都说是。 罗美人在这儿就显示起了熟络,又往前上了两步道“那妹妹快些走,到御花园时等等姐妹们。” (?????)新年快乐呦~ 第一百二十二:面子 “那是自然。”说完,姚楚汐放下挡帘,没再理她们。 “小主可没看见罗美人方才那副嘴脸,就差点把您这轿辗掀了,瞪了咱们好久呢。”走远了以后,落雨小声道。 平常这时候,落雪总会多少说上一嘴的,但这次她选择了闭口不言。 姚楚汐在轿内一晃一晃的觉得难受,听见落雨这话没好气儿的随口回了一句“让她瞪去,瞪坏了眼睛咱们也是比她早到。” “就怕您到了御花园没做一会儿她也到了。” 这次姚楚汐没接话,而是在轿内轻轻的揉了揉眉间。 又走了一会儿才到御花园,落雨快走两步到轿前掀起了帘子,仔细扶着主子出来。 “您累着了?”落雨压着声问。 姚楚汐扶着落雨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到亭子里就好了。” 这刚在亭子里落座,后边就来了一帮人。 为首的是罗美人,旁边是曹美人和秦才人,身后跟着一小帮。 姚楚汐轻轻扶首,满脸的无奈。 “要说这宠妃可真不一样,轿辗好像都比旁的快,这没一会儿就到了。”罗美人拿着帕子掩着嘴笑。 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甜不酸的话,一般人可真听不下去。 但姚楚汐没发作。 难受归难受,面儿上总是要与她维持的,不能当众下她的面子。 “瞧姐姐说的,这美人位分的轿辗都是四个人抬着的,妹妹这儿又没哪个宫人多出一只脚来,哪里就比旁人的快了?”姚楚汐扶着落雨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姐姐下次若是不想走,大可把百花阁的轿辗传出来,也省着累着不是?” 罗美人哪里被姚楚汐这么暗戳戳的怼过?其他几个人像是给她撑腰的,实际上都是看热闹来的。 被这话一噎,有那么一瞬罗美人黑了脸,但随即又扬起头看姚楚汐“妹妹这话在理,但妹妹眼下有身子,可得仔细着,下次与皇上说一说再给妹妹添个把人手什么的,想来妹妹这么得宠想添两个宫人不是什么大事,就连姐姐当时承宠那阵子都多添了好几个呢,别说妹妹这有孕的了。” 这话让她说的,一脸的得宠像儿,可不是把姚楚汐噎了一下? 毕竟她得宠时姚楚汐还没出头冒尖,只不过是云烟阁中熬着日子的小小才人,那时候罗美人哪里把她放在过眼里? 如今有了身孕得了盛宠就恃宠而骄了?罗美人可不想惯她这个毛病。 本来就难受,思绪乱糟糟的,心里也是乱哄哄的,想着给罗美人留些面子又被冷嘲热讽了一番,实在是让姚楚汐看不上她。 落雨在旁边也是气的牙痒痒。想当初在这亭子中,林婕妤与何婕妤二人一起欺负主子都没得逞,今日还能被这个早就失了宠的罗美人欺负了? 实在是应了落雨心中的想法,姚楚汐扶着落雨站直了腰板儿,好像那些疲惫倦意都不见了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罗美人,一字一句说的极清“添人倒不必了,打搬进映雪阁起皇上已经塞了不少人进来,实在是妹妹用不上这么多人,不过姐姐那儿若是嫌伺候的宫人多,大可送到映雪阁来,妹妹这儿有地方。” 说完她扶着落雨小心的下了亭子,鞋子在台阶上留下清脆的走路声,身后一群宫人又是提食盒又是提茶水的跟着。 剩下的人因为一心看戏,所以都在台阶下等着站着,这眼看着姚楚汐从上面下来才觉得尴尬,一个个又是掩面又是交头接耳,那贾才人还装作帕子掉在地上正在蹲着捡呢。 罗美人看姚楚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如此下她的面子,简直要气炸了,她的宫女子易连忙过来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担心她发作。 落雨知道主子眼下这轻松的状态全是装的,于是手上暗暗的使力稳稳的扶着主子,直到走远了到旁边的假山后才放松下来。 “小主,您累了吧?是不是难受?”落雨看主子都冒了细汗,赶快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落雪,快去备轿,回映雪阁。” “无妨,现在阳光正好,走的有些冒汗了。”姚楚汐边说边解开了薄斗篷的绳结。 尽管天气暖和了,但风也实在不小,担心主子吹出风寒所以出门前说什么落雨都不听,必须加一件薄斗篷给主子。 回到映雪阁时主子就好像喝多了一样,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这功夫正好用午膳,结果她睡过去了。 “算了,让小主歇歇吧,午膳送去茶房,时刻热着,小主不一定什么时候醒。”韩尚宫吩咐着。 她听落雨说了御花园的事,对此她只有一声深沉的叹息。 主子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更不是恃宠而骄的那种货色,性子最是不争不抢不张扬,什么时候这么无理过? 想来若不是那罗美人太过分,主子定不会理她。 平时别人冷嘲热讽的一听一过也就算了,主子很少理这种事,也从不因为几句话生气,就算有些气也是两句话转移过去,绝对不会出口伤人。 仔细回想着落雨学的罗美人说的那几句话,别说是主子了,就连韩尚宫都有些生气。 她罗美人得宠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拿出来提? 不用脑子想都能想明白,罗美人以为姚楚汐好拿捏,还会像平常一样性子好,无论怎么数落也不会当众下自己面子。 但人总会有头疼脑热不舒坦的时候。 姚楚汐本就乏累,想着到御花园走一走散散心,权当是松快松快了,谁知坐轿辗时一起一落的犯了恶心的毛病,又碰上罗美人几个出言堵心,可不就动了怒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韩尚宫有些担心,中间还让蒋六传来了年太医。 年太医把了一会儿脉说只是近日有些燥热,加上姚楚汐有孕难免乏累些,只轻微活动活动就可以,没必要的话不用见那些不想见的人,以免扰乱了心神。 这话指的不就是罗美人几个? 年太医的话说的如此直白,若是此刻皇上在定是要治罗美人几个的罪的。 要说这医家圣手真是厉害,只几根手指往手腕处一搭,便知你身子如何,连带着心情怎么样都瞧的准确清楚。 想来这太医若没两把刷子,是不会进宫为官的,伺候皇上的可不得仔细些?若是乡间赤脚民医进了宫,只怕还真不如这些太医。 话既然说出来了,就要做的仔细。 韩尚宫着人煎了副药备着,直到主子醒过来,先是喝了药才用膳。 茶房的人不敢怠慢,一直小心伺候着,把午膳热的妥帖,不凉不冷的,又没有菜热过之后的杂味。 不过姚楚汐没什么食欲。 身子不舒坦半天了,睡一会儿醒来又喝了苦药,哪里有食欲去用膳? “推一推吧,直接当晚膳吃。”姚楚汐与韩尚宫商量着。 “可不成!”韩尚宫板着脸,说出来的话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小主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任性些也就罢了,可腹中的龙子如何受得?” “可是...”姚楚汐一时间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韩尚宫也只好耐心劝她“您就简单用两口,奴婢也不逼着您多吃,起码垫垫肚子,身子要紧。” 虽然嘴上耍着小脾气,但姚楚汐可深知少吃一顿饭的重要性,尤其现在还怀着孩子呢,不吃一顿她倒是没什么,孩子可受不住。 午膳用的晚,晚膳自然也用的晚了。 一直到平时快就寝的时辰才用。 睡觉前姚楚汐与韩尚宫坐在床沿边,又说了一会儿晌午在御花园碰上罗美人的事。 “奴婢听落雨说了,您可下了罗美人的面子呢。” 听韩尚宫的口气,姚楚汐竟听出了一丝敬佩。 “不算是下面子,只是不想与她们在那打擂台,实在是累的厉害,哪里有功夫在那儿说话?”姚楚汐的语气满是无奈。 “要奴婢说啊,以后的事儿您都不必忍气吞声,平常忍气吞声又如何了?谁惦记您一点儿好没?” “如何使得?宫里女子最忌讳这个。”姚楚汐听见韩尚宫说的话,有些不可思议。 她以为韩尚宫是来训她今天在御花园的事。 “最忌讳的哪里是这个?”韩尚宫放慢了语调说“您可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强多了,有多少人像罗美人一样欺软怕硬?您好脾气时她处处欺压,看您露出爪牙后又躲在旁边像只胆小的小猫,一点儿大能耐都没有,您自己说,是顺着她依着她,还是让她自己给自己留脸?” 脸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那是自己挣的。 可罗美人却不要了脸面,从姚楚汐争那一时的口舌之快,以为搁话埋汰她几句自己就占了上风一般。 “自然是让她自己留脸,咱们脾气好,也不能事事依着她,让她觉得咱们好欺负不是?” “正是,小主聪慧,一点既透。”韩尚宫继续说“旁人会忌讳皇上,怕他会生气会斥责,可您不必怕。” ?乛?乛? 今天两更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三:春雨 “这?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姚楚汐对韩尚宫的话有些不解。 “您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女子,若没人惹您只怕这一辈子您也就安静的过了,可今天事出有因,让您露出了锋芒。” “所以?” “所以您只需要大大方方的,不必前怕狼后怕虎,宫里虽然忌讳女子间争宠吵闹,可皇上是个明事理分善恶的明君,若您一味忍让只怕对方会越来越欺负人,所以您不必怕,记得以彼之道还至彼身,皇上心中自会有一杆秤,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仔细一琢磨果真是这个理儿。 进宫三年以来,姚楚汐几乎没为自己争过一丝一毫,可罗美人她们还是不放过她,在外头散播谣言也就罢了,竟当着她的面还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就差抓一把瓜子看着她出丑了。 可今天这一出,姚楚汐不能说自己是完全胜出,可也是实实在在的给了罗美人一击,等到下次她再多嘴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只怕张嘴之前也得寻思寻思了。 被当众下面子的感觉不好受,只盼着罗美人能记住这次教训。 两天以后鞠婕妤和萧充容来了映雪阁,顺带着还拿着礼物。 “本不是特意给妹妹带的,想着你长日无聊,也好拿着打发打发辰光。”说着,萧充容把一个盒子递给了落雨。 落雨半跪在方桌前,小心翼翼的冲着主子打开盒子来。 盒子不算太大,打开后里面是几张铜牌,上面刻了不同的花样和字体。 后宫中的女子经常玩这个,一是纯为了消遣,省着整天没事做,二是想动动脑,不让自己一天就这么闲着。 每张铜牌都有各自惩治和害怕的一张,里头不仅有人,还有鸟、鱼、狗和鹿。风景也有很多张,什么竹林啊桃树啊,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玉兰花。 也就半个手掌大的铜牌,雕刻这么多东西实属不易。 这东西也是送来的适当,一个晌午姚楚汐都没闲着,不停琢磨着这副铜牌。 下午皇上来时也与她玩了会儿。 他去嫔妃宫里时没少看见这个,只不过没与谁玩起来过。 “潘振安过来回话说那些新进宫的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正玩的热闹,皇上突然提起这么一句。 “皇上与臣妾说这个做什么?”姚楚汐说着话但并没抬眼看皇上,反而落下了一张刻着雪松的铜牌“到您了。” “朕想着你如今有身孕,怕新进宫的那几个闹腾的厉害,扰了你的心神。” 姚楚汐抬头莞尔一笑“这没什么的,想当初臣妾也是通过采选进宫的,也没闹出个什么事来不是?” “你是你,她们又不像你。” 两人到院子中的花坛旁走了走,落雨落霞这边收拾起了主子与皇上玩的铜牌。 花坛中的花开的正好,司花房的人一直精心侍奉着,还特意拨了个小宫人到映雪阁来。 蒋六安排了一个单独的下屋给他住,因为他不算是映雪阁院里的人,不归姚楚汐和丁周蒋六直管,客气些叫姚楚汐一声小主,但真要是犯起错来姚楚汐都没法子惩罚他。 就像是映雪阁中的人到司花房一样,犯了什么错也得是姚楚汐张嘴才能做惩处。 但若是惹人忌讳或者乱嚼舌根这样的罪,主子也不好包庇,反倒落下个纵容宫人扰乱后宫的罪名。 所以韩尚宫和丁周特意吩咐下去,映雪阁中除了花坛的活计指派给那小宫人,剩下的活计一律不让他插手,省着回了司花房后传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让旁人平白以为映雪阁是那种欺压外人的地儿。 蒋六心里也明白这事情的厉害轻重,不仅不让那太监与别的太监一起挤在大通铺不说,还专门让人收拾出了他单独的房间,屋里虽然物件不多,但好在什么也不缺,料想他走了以后也说不出什么招待不周的话。 韩尚宫几个最烦这种外头的人临时进来帮把手,活计做完后又离开的事儿。 说是进来帮把手,可其中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还不是得当半个主子小心抬着?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传出去两句,那可比外头那些空穴来风的埋汰话有分量。其次映雪阁中事情多,但再多也只是围绕着姚楚汐这一个主子,若是谁突然进来插上一脚,做事说话不方便不说,别让人当了刀子使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那小宫人叫虎子,是个聪明伶俐的,只不过年岁轻了些,今年才将将十五岁, 每次看见院里又有什么活儿,他总是想凑上来帮一把,奈何蒋六时刻防备着他,只放心让他做花坛里的活计,甚至每次他做事时还找人帮着他。 这让他心里觉得很不自在。 皇上来了,也就没他这么个上不去台面的宫人出来的份儿了。 此刻他正坐在下屋里,天气虽暖但是屋里却发闷,常年没人住过了就算是尽心收拾但还是有一股家具物件时候久了的味道。 桌面上摆着一盏蜡烛架,现在是白天,不是点蜡烛的时候,所以蜡烛架暂时没有用武之地。 除了蜡烛架还有一个水壶,水壶旁放着两个杯子。 刚来时因为蒋六要安排屋子住,所以虎子曾在蒋六的屋里坐过一会儿。 他看到蒋六屋里的杯子都破碎了一块儿,喝水时稍不注意都容易划破嘴唇。 眼下手里握着完好无损的杯子,虎子心里有些心慌意乱。 走了没一会儿,许是怕姚楚汐累着,皇上出声提议说进殿里歇一会儿。 既然是歇着,那茶水糕点一类自然少不得。这边刚进殿里坐下,那边落雨就带着人一盘一盘的把吃食摆上了方桌。 点心共有三盘,一盘四块装的红豆糕,一盘青豆团,一盘紫薯糕。 除了这点心,还有一小碗金桂汤团,软软糯糯的,皮子是糯米和上面粉和牛乳制的,包上蜜糖和枣泥紫薯泥,咬一口只觉得香甜极了。 但这种东西不可多吃,否则不好消化。 “这几天臣妾的父亲就要到京中了吧?”姚楚汐问起。 皇上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就这几天的事了,到时候朕再来告诉你。” 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姚楚汐知道皇上已经给了所有能给的了,若一直细问下去难保他不会想的多,还以为她姚家真的是送女儿换官职的人家。 再说皇上每天管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哪里能只管姚之策升迁这一件事? 晚上皇上又歇在了映雪阁,因为第二天有早朝,所以皇上睡的格外早了些。 可能是月份渐渐大了,姚楚汐倒是有了一阵子难得的失眠。 翻过身来冲着皇上,看着月光下皇上的侧脸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姚楚汐竟觉得有些害羞。 有时候她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梦,或者说就算是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睡在一国之君的身边,而这个一国之君待她极好,连带着母家也借上了光。 早上醒来时,依旧是皇上先醒来,等姚楚汐起床时还能感受到枕边人剩下的余温。 今天格外的闷,像是要彻底热起来了一样,外头还有些发阴。 “许是要下雨了。”韩尚宫说。 不出所料,午膳还没用上呢,外头就暗了不少,没过一会儿就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这春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好像是天上的哪位神仙不小心打散了一盘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到了地面上。 就算是下午,午膳还是要取的。 蒋六和小勇子一人撑了一把伞,忽略了路上的泥泞潮湿,匆匆的往司膳房去。 空气是潮的,好像地上的泥土都会呼吸一般。蒋六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两个鼻孔都被打通润湿了。 回来时雨不仅没小,反而大了不少,像是瀑布倾泻一般,都看不见了几步路外的人影。 这桐油伞平时遮个小雨还行,可眼下这雨大的都遮挡视线了,明显是桐油伞遮不住的。 蒋六只感觉手上握着的桐油伞在不住的打晃,摇摇欲坠一般,好像力气稍微松开些整把伞都会垮掉。 两人是几乎小跑着会的映雪阁。 “可快拿热水洗一洗,仔细着别病了。”落霞拿着帕子紧忙给蒋六擦着头和手,转身对小勇子说“茶房已经烧了姜汤了,你们快去喝了。” 蒋六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连忙答应着,又不敢细看落霞,拽着小勇子的衣襟沿着廊下赶快走到了茶房门前。 “我说六哥,你怕个什么啊?那落霞姐姐还能吃了你不成?”小勇子是个差眼力见的,这时候还只当是蒋六怕落霞“我看那落霞姐姐待你挺好,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谁脸红了?”蒋六抹了把脸上的潮气“你懂什么你?赶紧喝你的姜汤去!多喝两碗堵上你的嘴!” 小勇子有些不解,半开着玩笑说“说两句还不成了,六哥你可真是气性大。” 看蒋六已经扬起了手,小勇子腿脚快起来,忙掀了茶房的挡帘开门进了屋,还回头嚷着“这要是跟母老虎在一起啊,六哥你还不得怕的抬不起头?” 第一百二十四:下毒 雨本来下的挺大,到了晚上却小了很多,像是把这雪停以来所有的积水都下出来了一般。 一直到晚上,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个天神降雨的天儿,皇上自然是不会来了。 天气阴时,屋里不点灯就很难分辨时辰,暗的厉害的时候还以为到了黑天,过一会儿乌云吹到了下一处地方,那块儿又亮堂了起来。雨还是继续下着,屋里也是一阵发亮一阵发暗。 取晚膳的时候一口气出去了四个人,两个打伞两个提食盒,生怕这雨天热气吹散了食盒里的吃食,担心姚楚汐吃了胃里不舒坦。 袁绍佞知道雨天胃口不好,特意用参汤兑上骨汤熬的浓浓的,泡在饭里,将米饭泡的香软,还做了道虾仁青瓜白玉菇,吃起来又脆又爽口,还包了一小笼的水晶烧麦,一笼四只,每一只馅料都是不同的。 本以为今天雨下的这么大,宫里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可姚楚汐刚用完晚膳,丁周就进来说了件事。 “小主,方才罗美人来了。” “罗美人?”姚楚汐扬起头与丁周对视着“她来做什么?” “奴才也不清楚,只是送了东西就走了。”丁周说着,将手里的玉佩递给了韩尚宫。 “拿来我看看。”姚楚汐说。 韩尚宫本想将玉佩递给姚楚汐,可她哪里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攥紧了那玉佩对丁周说“你去把太医叫来。” “这么大雨天,何必让他们过来一趟?怪费事的。”姚楚汐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把这事当一回事“以前各处送来的物件您叫太医检查就检查了,今儿个雨下的不小,路上难免泥泞难走,几位太医都上了岁数,别了吧。” “小主万万不可懈怠。”韩尚宫道“越是大雨天越应该细心检查,平时好好的天儿看不见她罗美人,今儿个赶上下雨天她来了,定有古怪。” 韩尚宫没将事情说的太透,什么怀疑罗美人在玉佩上做手脚的话,韩尚宫只咽在了肚子里,怕主子听见胡思乱想。 “丁公公,还得麻烦你带人去一趟太医院。”韩尚宫又看向丁周,语速放慢道“务必要检查的仔细。” 丁周一脸的明白相“这是自然。” 这二位上了岁数的人竟有这么大的默契,姚楚汐倒是有些想不通。 “明儿个年太医就来了,为何一定要今天去?” “想来罗美人是想走一步险棋。”韩尚宫慢悠悠的说,说完自顾自的到一旁绣花样了。 留下了一脸不明白的姚楚汐。 没过一会儿丁周就赶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小太监。 收了伞后,丁周弹了弹肩上的雨水湿气,尽管打伞也难免会溅上一些。 “师傅,换件衣裳先?”蒋六拿来了一条干净帕子递给丁周。 “不了。”丁周摆摆手“有大事与小主说。” 进东殿时,韩尚宫与丁周互看了一眼,丁周还微微的点了点头。 “小主。” “什么事?”姚楚汐问“可是玉佩有什么不对?” “小主说的不错,太医说这玉佩不是易得之物,在打磨时常日被毒液浸泡着,那毒液都是由罕见的药草制成的,经常佩戴着或者把玩就会吸进毒气,长此以往人就会越来越痴傻,不出三个月就会...” “就会什么?” “就会死。”丁周抬起头看着主子的眼睛“太医还说这毒很厉害,轻易配不出解药来。” “怎的这么歹毒?”落雨从一旁接话道“当真是罗美人送来的?” “千真万确。”丁周又一次肯定的说。 “不会是她。”姚楚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方桌“她常年闷在后苑,早已经与外界断了联系,如何弄出来毒药?又如何浸泡这玉佩?” 确实,以罗美人如今的品级,不像是能接触到这一类的人。 “那小主是怀疑,有人帮助她?”韩尚宫问。 “倒说不上是帮助,只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落雪刚进殿里,听见这话有些担心主子,本想问些什么,又怕落雨会责怪她,只得半跪在主子身旁,小心翼翼的替主子捏着肩。 “这事若真不是她做的,那必定后头有一个比她还厉害还毒的人,拿她当出头鸟使。”姚楚汐说着心里有一些害怕,尽管没接触到那玉佩,不过也是差一点了“这可真是一步险棋,若咱们其中谁贪了懒,觉得大雨天麻烦别人不好,所以没检查直接收下了这玉佩,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说话的功夫,百花阁的子礼一直撑着伞躲在暗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看丁周出去一趟又回了映雪阁,赶快回百花阁通报给自家主子。 可令子礼没想到的是,罗美人知道这事后,竟直接瘫在了矮榻上。 “小主,您怎么了?”子礼慌忙的扶起主子。 “完了...完了...”罗美人双眼空洞,手指颤颤巍巍起来“果然是一步险棋...” “什么险棋?”子礼用一只胳膊的力气揽起了自家主子,可她的力气不大,子易也从一旁过来帮助她,给主子倒了杯茶喝。 茶很烫,倒在杯里时还冒着热气。 但罗美人没细看,几口就下了肚,手还哆哆嗦嗦的,溅出了不少的茶水来。 “我怎么那么没脸!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上映雪阁凑什么热闹!”罗美人用力扔出了杯子,撞到墙上摔了个粉碎,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子礼和子易都吓呆了,赶快用力扯着主子的胳膊“小主您这是做什么?” “庆妃她本就是激我,而我明明就知道她的用意,却非要如她所愿,赌就赌在这儿!输也是输在这儿!”罗美人气急败坏的用力打着自己的脸,将头上插着的珠翠首饰全部尽数扯了下来,头发都散了几缕。 “小主您这是在说什么?庆妃娘娘与您说什么了?” “别问我...别问我...”罗美人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慌张的推搡着子易和子礼“完了...完了...她这次定是知道了...定是知道我要害她...” 这边百花阁的热闹旁人是不会知道的,除了百花阁,映雪阁也热闹的不行。 丁周奉命去查这几天罗美人接触了什么人,都去了什么地方,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罗美人今儿个一天都闷在百花阁中。” “那会不会是罗美人前些天接触了谁?”落雨问。 “不能。”丁周说“这害人的方法一看便知是一时兴起,若不是今天下雨只怕不会出这件事,提前与罗美人说隔了一夜万一她反悔了呢?” “那倒对。”落雨喃喃道。 “奴才还查到她今儿个去了御花园一趟,在去御花园以前福乐宫的人曾送过一张帖子到百花阁。” “什么帖子?”姚楚汐问。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帖子送进百花阁后没多久,罗美人就冒着雨去了御花园,没坐一会儿就回来了,再然后就是到了咱们这儿。” “确实奇怪。”姚楚汐说。 “最奇怪的是,司花房的一个小太监说只看见庆妃和罗美人坐在亭子里,其余的宫人都撑着伞站在亭子下头,只因为一直在下雨所以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宫人都撑着伞站在亭子下头?这就不由得她们不信了。 “此事先别声张。”姚楚汐稳定了一下思绪,想着别冤枉了别人,嘱咐韩尚宫他们说“你们再去外头打听打听查一查,看看这事是不是还有古怪,至于皇上那边,先别说,等一等吧。” “小主思虑周全。”韩尚宫应和道。 确实,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空口白牙的没法子让皇上定庆妃的罪。 一个小小的罗美人,想来也翻腾不起多大的水花来,若除了她只怕也换不来什么安宁太平。 姚楚汐本没害人的想法,奈何庆妃她们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不仅仅是想法,她们已经这么做了。 想来如果不是罗美人恨她恨的入骨,也不会铤而走险来这一趟。 这一步险棋,走赢了罗美人就除了一个宠妃,可自己也不一定会再得宠了,对于她来讲并没什么益处,可走输了,却是万劫不复,只怕皇上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连着三天,百花阁中都没出现罗美人的人影儿,只知道她在屋里头闷着,却从未看见她出来过。 丁周安排人时刻盯着那儿,但打他们在那守着起就没见到过罗美人。 后来不知谁又传出来罗美人生病的消息,还有福乐宫庆妃娘娘也有些咳嗽。 这天气渐渐暖了回来,怎的还都染了风寒了? 此事旁人不清楚,可是映雪阁上下却明明白白,只看庆妃和罗美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庆妃这边也一直在安排人守着映雪阁,丁周知道,但是并未对那些人下手,想着他们每次回去通报自家主子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嘴脸就觉得好笑。 当然,庆妃也知道此事失败了。 第一百二十五:去留 她派出去的人一直在盯着映雪阁,知道丁周在收下玉佩后去过太医院,只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庆妃不知道映雪阁有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不过韩尚宫和丁周那个老辣的人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只看你一眼便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容你掩饰?就怕已经知道了她做的这事,同她一块儿在这演戏呢。 心里又慌又怕,但庆妃还是努力的保持镇定,让宫人放出去身子不舒坦的消息,自己好窝在福乐宫里,像是外界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可实际上所有的事她都在悄悄打听。 这两人不约而同的说是病了,倒让姚楚汐觉得有些好笑。 此时的罗美人怕的厉害,只卷缩在被窝里,好像马上就会有几个宫人闯进殿里将她从床上扯下去,拖到掖庭局好一顿板子,一想到那里冰凉的刑具罗美人整个人都在打颤,一点儿也没了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景象,难免让子易和子礼有些慌。 自家主子这情况,莫不是着了魔了?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自家主子眼下这么敏感,可不就是做了亏心事了?子易和子礼不由得想起在御花园的事,主子特意嘱咐她俩说别跟着,只身一人撑着伞走到亭子里,上头庆妃像是坐了许久了,之后两人说了一会儿,隐约间好像给了主子什么东西。 后来主子带着她俩回了百花阁便一直在殿内踱步,大概是在琢磨究竟送不送,后来主子一咬牙,便带着她俩去了映雪阁。 两人都看见了,主子递出去的是一块玉佩,还是用帕子包起来的玉佩。 再然后,主子回到百花阁便没有一刻安稳,就连喝茶水时都是哆哆嗦嗦的,有一点儿动静就往门外看,还留下了子易打探映雪阁的情况。 虽然两人一头雾水,但这么仔细一分析,也就想的明白了。 主子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者说害了姚美人什么,结果没害成反倒被映雪阁的人抓了个现行。 那这么些天了,怎的映雪阁那边还没动静? 按理说姚美人应该早早的就把这事告诉了皇上,让皇上替她做主啊。 莫不是姚美人在算计着什么? 两人都不信姚美人是个那么大度的人,说原谅就原谅了自家主子,前次在御花园她不是还回嘴吵了主子来着?可见她对主子没什么情分,更没理由替她隐瞒。 想到这儿,子易和自己握紧了彼此的手,呆呆的坐在原地,像是失了魂儿一般。 “你说,小主会死吗?”子易问。 “我哪里知道?小主要是真活不下来,那咱俩都得跟着死!”子礼的声音已经颤颤巍巍,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映雪阁内,姚楚汐并没受这次毒害的影响,反而吃的更香,睡的更好了。 尽管后怕,但她心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也就支撑她过的更好。 外头一帮一帮的人想害死她,可她偏活的好好的,只怕是气也气死了她们。 以前姚楚汐只以为她不害人,便没人会主动来害她,却没想到女子的心思那么歹毒,一次次要害她的孩子,害她的人,甚至要要了她的命。 这让她如何还坐的住? 最开始被庆妃的人拖进福乐宫,被打的直接晕了过去,再然后怀了龙子,却被人暗害下毒导致孩子小产,那伤痛还没过去又经历了火海逃生,差一点命都搁在了云烟阁,怎能让她不怕? 本以为陈家废后被处死,她以后都不会再受到这种威胁,不会再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却没想到人的欲望是无止无尽的,庆妃已经是后宫位置最高的人了,膝下还有一位皇上唯一的皇子,本应觉得知足,却唆使别人用沁了毒液的玉佩给她,好狠毒的心。 当然,也不排除罗美人是被庆妃利用的可能,不过庆妃只是设下了套,钻与不钻都是罗美人的选择了可她偏偏也恨姚楚汐入骨,带了玉佩就到了映雪阁,哪里容得姚楚汐原谅她? 姚楚汐不信罗美人不知道那玉佩的出处和作用,只怕就是她一清二楚才决定送到映雪阁来,也知道庆妃是利用她,却还是抱着侥幸心态来这一趟。 一想到这儿,姚楚汐心里觉得一阵悲哀,原来罗美人恨她已经恨到要除掉她,不惜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姓名。 皇上若知道了会怎么样?姚楚汐知道,罗美人是说什么也活不得了。 那庆妃呢? 庆妃在宫里几年下来,虽然蠢笨却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手里也是有点子人脉,心里也是有一些谋略的,凭她能想出这个借刀杀人的办法,姚楚汐不敢不信。 可皇上会为了姚楚汐处罚庆妃吗? 不说她的品阶,不说她在宫里呆了多少多少年,就说她膝下的皇子,那也是姚楚汐没有的,也是万万不可忽略的,就凭这一点,皇上就没法儿动她。 之所以姚楚汐没有马上跟皇上说这事儿,只是想等一等,等庆妃再次出手时,抓她个正形。 眼看着月份一天天大了,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庆妃定会坐不住,迟早有一天得出手。 若是没那一天还好,姚楚汐也不会上赶着告诉皇上,可真有那一天,姚楚汐知道自己会毫不留情,机会已经给过她,是她自己不珍惜。 至于罗美人,一个恃宠而骄又没经过多少风浪的人,现在不一定怕成了什么样子,还能扑腾成什么样儿?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姚楚汐都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怎么做,完全取决于庆妃下一步怎么做事,怎么谋划。 皇上晚上时来过一趟,只用过晚膳就走了。 听说明天新采选的姑娘们就要进宫了,到时候不一定全部都留下,但总归后苑是要添进新人的。 一直到了晚上,纪凌海还在忙这事。 早上时姑娘们就进宫了,与她们一块儿的还有左右七八个宫人,将她们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堵在中心,每人手中都拿着团扇挡住了脸,一直到进了太和殿的院里才放下手。 这景象姚楚汐是见识过的,三年前她进宫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有位尚宫拿了十几把团扇过来,各种颜色让她们自己挑选,罗美人选了把正红色,许婕妤那时候挑了把枣红色,夏才人挑了把明紫色,都是极其亮眼的颜色。 修才人她们几个挑的是柳黄色、绛色、大粉色,一转眼十多把团扇就都被选了去,只剩下一把鸭蛋灰色和一把淡青色的团扇。 姚楚汐被挤在了最后,遇到这事也没急也没恼,只是询问了一句同为最后的舒才人要哪把,舒才人指了指鸭蛋灰色,姚楚汐就拿了另一把淡青色的。 此刻的景象若是让姚楚汐看见,只怕是要红了眼眶,看着像自己又不是自己的女子要进宫,或过的好,或活的差,都是她们自己的缘法。 太和殿的台阶顶上被安排了一把椅子,皇上此刻就坐在上头,一左一右两把蒲深棕色扇摆开来,各由一个小宫女拿着,面前一道金线绣成的屏风挡着,倒是与姚楚汐采选时不同。 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好看的是不少,经过几层选拔下来,已没了不中看的,只怕除了漂亮还各有各的本事。听采选她们的尚宫说,其中有一位歌唱的好,有一位身子骨软腰肢儿面条,还是个从小习舞的练家子。 不过皇上看重的从来不是这些,他只是在细细的端详着她们,也没说话。既然皇上没出声,那底下人也都不敢出声,几个姑娘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团扇,豆大的汗珠因为紧张从额角流了下来,明明不是热天,却好像比夏天还要难熬。 “那两个家里从商的留下。”皇上并不知道哪两个是家里从商的,只当是自己以身作则,别让民间轻视了商家。 潘振安赶紧答应着,回过身冲着台阶下道“白婧雪,柳嫣儿留。” 接着只听皇上又说“剩下的你看着办,不全留,只挑些才情出挑的,别都可着相貌来。” “这...”潘振安为难道“这奴才怎么好做主啊?” 皇上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满“去查查书册簿子,里头应该有她们的明细,你去看了自己定主意就是。” “是,奴才记得了。”潘振安说。 几个姑娘还站在台阶下,皇上却离了椅子,回到了太和殿殿内。 段奎小跑着送上了几本簿子,潘振安翻了翻,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她们,接着在簿子里翻来覆去,过了约莫两柱香的时辰才定。 毕竟这事直关皇上,潘振安不敢马虎怠慢,若是以后谁得势了还好,潘振安也不是惦记着谁能记得他好处,只盼着她们这些人里别谁做了错事惹了皇上嫌弃,别连累到他就成。 “赖淑云,梁巽欢,付茗媛,盛锦绣留。”潘振安挑高了声音道。 话音刚落,台阶下就传来了哭声。 几位被叫了名字的都齐齐应是,除了那三位没叫到的。 第一百二十六:添人 潘振安本想再说几句,却不想突然有个姑娘倒在了台阶下,另一个没被选中的姑娘马上蹲下身去照看她,两人哭哭啼啼的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却实在是碍了潘振安的眼。 要知道能伺候皇上的女子定是要挑剔着选的,本身没相貌没才情,还只会撒娇卖乖,进了宫除了能浪费个住的地方还能干嘛? 想到这儿,潘振安快步下了台阶,招呼着旁边的小太监“愣着干嘛呢?赶紧给我抬出去!这是皇家的地界儿!” 那位蹲在地上的姑娘看潘振安动了真格,马上碰了碰那倒在地上的,可那姑娘却像是死心眼一般,闭着眼睛就不动了。 “姑娘,请吧。”段奎还算有礼的示意那姑娘离开。 她慢悠悠的从蹲着转为了站着,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太和殿的殿阁,像是有留恋一般三步一回头,最后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消失在了太和殿中。 那在地上趴着的,却还没起来。 看来这是要装晕到底了。 潘振安也不惯着她,扬手示意另外两个太监将她抬起来“这姑娘怕是中了暑气,将她挪到萱凉殿解解暑气,等她好了再好生的把她送出去。” 这话说的,其他几个听去了心里都咯噔一跳。 现在才刚刚四月份,哪里就有暑气了?才没热成那个样子。 那潘振安这话说的,就未免吓人些了。 好死不死的那姑娘赶快睁开了眼睛,又怕自己之前装的穿帮,装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姑娘,京中天气比旁的地方暖和,怕是你身子不舒坦,去萱凉殿缓一缓,缓好了再出宫。”潘振安面无表情道。 那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就算是心里有点子小心思只怕现在也用不上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公公明鉴,小女子并未中暑,现在出宫也可!” 潘振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就过来了两个尚宫,将选中的几位姑娘都带了下去。 “这天儿是真热啊。”潘振安说着还作势扇了扇风“姑娘怕是都热的说胡话了。” “公公!小女子不敢!”那姑娘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 “还愣在这儿?”潘振安说罢看向了旁边的小太监“张家姑娘辱了太和殿宫道,罚跪在萱凉殿四个时辰,少一盏茶的时辰都不行!” 萱凉殿是专门设来给皇上夏天避暑的宫殿,若是夏天去简直不能再凉爽,可眼下是四月份,正是冷热交替变换的时候,此刻的萱凉殿怕是冷的不行。 那姑娘也不清楚萱凉殿是个什么地界,只是一心的害怕,担心自己被选不成还要受苦遭罪,猛地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公公饶命!” “别别...”潘振安冷笑着“我只是个阉人,可收不得姑娘的大礼,若是拜皇上还成,哪里能拜我呢?” 听见这话她耳边像是炸响了一个响雷,只以为自己又哪里做错了,赶忙站了起来“公公饶命!小女子不敢了。” “瞧你这点子心思,都写在面儿上了还想让我装看不见?”潘振安收起了不待见人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苦口婆心“宫里像姑娘你这样的小把戏太多了,皇上早已经有了分辨真假的能力,谁还能容得下你在这儿装晕?要是早像之前那姑娘一样跟着小太监出去,能惹上这样的祸事?” 那姑娘连忙点头“小女子记得了!” “也别当我是在吓唬你,随随便便倒在太和殿门口,除非你是活腻歪了。”说着潘振安扬了扬手里的浮沉“出宫去吧。” 新进宫的这几位还得归拢,潘振安可不能把闲心思放在处理她身上。 纪凌海早早的等在太和殿偏殿接人了。 尚宫带着姑娘们进去,纪凌海简单的点了点名字,算是头一次认识了谁都是谁。 接着,姑娘们跟在纪凌海身后,从太和殿一路走到了后苑。 后苑各处院子早早的修缮好了,几处破旧的都焕然一新,纪凌海还安排了几个老人儿与她们一齐同住。 百花阁塞进去了一个梁巽欢,婉墨阁中塞了进去一个白婧雪,茹阅阁中还塞进去了一个赖淑云。 纪凌海还修缮了两处新院子,一处竹琴阁住进了柳嫣儿和盛锦绣,一处丁香阁住进了付茗媛。 本来最近都是把心提在脑袋顶上过日子,眼看着百花阁外头进来了几个太监,吓得罗美人慌张的往床上跑,盖紧了被子哆哆嗦嗦的,只怕要是真有人过来抓她,一眼便能看见她在那。 子易和子礼赶紧过来劝“小主,纪总管前两天不是说会有个新姑娘来咱们这儿同住吗?这是那个姑娘来了。” 罗美人听了这话顿了顿,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往外头看,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想试试。 “那还不出去迎着!” 子易和子礼答应着,紧跌着出去迎这位新姑娘。 罗美人本也应该出去,可眼下的她狼狈不堪,赶紧趁这功夫坐在梳妆台前收拾收拾发鬓,又打开衣橱来选了一套衣裳出来。 正准备着,子易又进来了。 “怎么样?那新姑娘长的怎么样?”罗美人忙问。 “小主可别问!”子易看起来挺开心的“梁姑娘生的不错,水灵灵的,奴婢看着比那姚美人都不相上下。” 罗美人本是坐在凳子上,却彻底被这句话击垮,慢慢瘫在了地上,苦笑着自嘲道“水灵灵?我进宫前也是水灵灵的,看着也与那姚美人不相上下!” “小主快起来,梁姑娘此刻已经进了殿里,您快出去迎迎吧!” 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罗美人知道面儿上功夫得做足,若是这梁姑娘得了宠,自己以后的前程都靠她了。 她不想听见梁姑娘生的有多美,可又怕这梁姑娘生的一点儿也不美,那才是真真儿的断送了她的以后! 出去以后罗美人才看出来,可真不是子易夸她,那梁巽欢生的美不说,大个苗条,腰肢儿细该长起来的地方长的饱满,该瘦的地方可以说是一点儿赘肉都没有。 咽下了满肚子的妒意,罗美人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冲梁巽欢笑道“梁妹妹到了?这宫人可真是不长眼,居然这么长时间才想着回禀。”说着,罗美人瞪了一眼子易,而子易也适时的垂下眼帘,像是自己真做错了事。 “无妨。”梁巽欢倒有些自来熟,一见到罗美人就拉住了她的手“这位就是罗姐姐吧?妹妹初进宫中,有很多事不懂要向姐姐请教,姐姐可别恼妹妹!” “那怎么能?”罗美人也同她客气,一点儿也没了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妹妹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大可以来问我,对了,西殿已经收拾出来了,妹妹去看看?” 梁巽欢这次没说什么,不过是垂下笑着点了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淡笑着时还有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罗美人此刻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一般,恨不得将梁巽欢扑倒在这儿,狠狠的抽她几个巴掌才痛快。 可她不能。 比起罗美人,茹阅阁的胡才人倒是淡定自若,早早的到茹阅阁门前迎那位赖姑娘。 赖淑云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比这位胡才人门庭家世要厉害。 不过,新人入宫都是要在后苑住一阵子的,在后苑可没有谁家世好谁门庭高那一说儿。 “见过才人。”赖淑云先是与胡才人行了一礼。 “不必跟着客气叫才人,叫我姐姐就成,走了这么久,想必妹妹应是累着了,快进屋歇歇。”胡才人边说着,边上下打量着赖淑云。 赖淑云的个子不高,只到了胡才人眉眼处,可她那眼睛简直能容得下胡才人两只眼睛,细看眼神里流露出的娇柔像是有情一般,只怕男子看了一眼便会被勾了魂儿去。 赖淑云注意到了这位胡才人一直在看着她,感觉有一点尴尬,清了清嗓子顺着她的话说“劳烦姐姐替妹妹辛苦收拾,这是妹妹的一点子心意,请姐姐收下。” 说着,身后有个宫女呈上来了一只盒子。 那宫女并不是赖淑云从母家带来的,只不过是进宫后发给她的,这时候由她来拿行李物件正好。 胡才人接过盒子来刚打开看了一眼就不住的笑弯了眼“妹妹你怎的这么大方?这礼我可收不得,你自己留着吧。” 赖淑云笑了笑道“姐姐你就收下吧,怎么说妹妹也算是打扰了姐姐,这礼就当是妹妹陪个不是。” 胡才人也不与她推搡了,大大方方收了这礼“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妹妹快去你殿里看一眼,有什么短缺不足的就与姐姐说。” 白婧雪由宫人领到了婉墨阁,东殿邓才人前一阵子因为和班采女动手打架,又差人去映雪阁去给姚楚汐添堵,所以被挪去了妗扬阁,这空出的殿总是要被填上。 白婧雪带来了不少物件,足足三个大包袱,后面两个身体瘦弱的宫女连搂带扛的废了不少劲,除了大包袱还有一口箱子。 第一百二十七:喂鱼 除了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指给了白婧雪,此刻正有一个太监在前头引着路,后头一个托着沉甸甸的箱子。 旁的人都是坐着采选马车一路颠簸来的,可人家白婧雪虽不是大户官职人家,却拿了不少钱打点铺路,甚至来时坐的马车都由重金砸了下来,愣是单独坐着自己家马车来的。 所以她这次带来的东西格外多,就怕皇上没看中她,还得把这些东西原路带回去。 班采女倒是没像胡才人一样殷勤的迎接白婧雪,只是象征性的到她殿里去看了看,问了两句累不累热不热的话,彼此间没怎么说的太深,便各自忙起了各自的事。 其实早在邓才人搬离婉墨阁时,班采女便已经放弃了争宠,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毕竟是比邓才人那几位还老的老人儿了,总不会新来的还败给她? 以后的日子过的只求个安安稳稳,白婧雪若是得了宠那她也能跟着舒坦,若是不得宠她也不会觉得气愤,毕竟皇上看不上她她也没办法。 竹琴阁里新添的两个人倒是熟,毕竟都是一齐坐马车来的,谁怎么样彼此都心中有数,到这儿也不必一来一回的客气了。 只不过单独住在丁香阁的付茗媛就惨一些了,手下的宫人都是头一回见,连个交心说话儿的人都没有。 姚楚汐下午的时候去了趟御花园,倒是问起了这些新进宫的“怎的没见着那几位新进宫的姑娘?” “小主有所不知,此刻新进宫的正在住处学礼仪呢,由专人看管着,近些日子怕是出不来,若想与她们见上一面只怕是要等过一阵子,等皇上给了她们位分的。” 姚楚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倒是,我当年进宫的时候直接给了才人的名分,所以没她们这么麻烦。” 刚进宫时还是比较省心省力的,皇上封了她们几个为才人后又分到了住处,只是搬进去的时候麻烦了些,那时候刚接触落雨落雪还有蒋六几个,开始还有点抵触,毕竟人不生地不熟刚进宫,姚楚汐也不敢相信谁。 慢慢的她发现落雪是个直爽性子,心里搁不住事,要是让她暗暗盯着自己,那只怕早就露馅了。 落雨的心思还是挺多的,但她想的一直是怎么伺候好自家主子,怎么约束好云烟阁中的人,自家主子初来乍到不好立规矩,她便独挑大梁管起了事儿。 她管事并不像旁人,眼睛搁在脑袋顶上看不清黑白分不清好赖。落雨的是非分的极清,什么事儿都与主子有商有量,从不擅自做主瞒着主子什么事,这也是姚楚汐敢放心用她的地方。 再有几天父亲就要到京中了,想来姚楚汐还挺紧张的。 她不是不知道,外头有人在议论父亲,议论她,说他们父女俩坑骗皇上,引得皇上为父亲升官升迁。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事,姚楚汐可以心大的不去想,但父亲能吗? 父亲一向是个认真的人,有时候还较真的很,真要是几句不中听的话传进他耳朵里,那不得气出毛病了? 姚楚汐感谢皇上对她父亲的厚爱,可更担心父亲的心情和身子。 御花园的花开了不少了,司花房每天勤勤恳恳的,将几盆不是这个季节的花都培育了出来,也好让这春天颜色鲜艳一点。 厚衣裳还是没撤下去,一到起风天落雨就会捧着薄斗篷过来,伺候着姚楚汐穿戴好,有时候天气转冷时连屋子都不让她出。 御花园中有一个池塘,池塘边种了好多颗柳树,眼下这柳树都是绿油油的,全冒了尖儿,大部分的都是嫩芽可也有个别的都长出了新叶。 姚楚汐不去想父亲的事,不去想新进宫的那几位的事,也不去想罗美人要毒害自己的事,此刻的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嗅着这春天的气息,身后披着的薄斗篷被风吹成了一个微微的扇形,可姚楚汐并没觉得冷,只觉得这风比平时的要软,扑在脸上细细的暖暖的,阳光烤在身上的感觉更是分外舒服。 她还在桥上走了走,池塘里的鱼儿经过一冬天的寒冷,此刻都活蹦乱跳的,红色的金色的黑色的,还有几只白色的鲤鱼特别乍眼,噼里啪啦的在水中上蹿下跳,溅起了不少的水花。 落霞捧了个罐子来,里头装满了喂食鱼的鱼料。 姚楚汐轻轻抓了一把,在手心里不使力的搓了搓,把脆生的鱼料搓细,洒向了池塘内。 只见水面上更热闹了。 眼看着有只红色的鲤鱼,足足有两个脚掌大,在水里挤来挤去的吃了好些鱼料,有几只个头稍微小一些的都抢不过它。 姚楚汐又撒了一把。 这次不见了那红鲤鱼,可一转身它又不知何时游进了水里又游了出来,到另一处撒鱼料的地方吃了个饱。 “只怕在旁的鱼儿面前,这红鲤鱼是个要强的性子。”姚楚汐打趣着它说。 不远处林婕妤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妇人模样的人抱了个孩子。 姚楚汐小声的问“那是林婕妤和芸媱公主吧?” “正是呢。”落雨答。 说话间,林婕妤也注意到了她们。 “嫔妾给林姐姐请安。” 林婕妤的眼神在姚楚汐的腰身游走了一圈,缓缓说着“这又是嫔妾又称姐姐的,可不是差了辈了?妹妹以后别用嫔妾自称,咱们都一样。” 说完,林婕妤的手搭上了姚楚汐的手。 一旁的落雨瞪大了眼睛,就怕林婕妤做什么不利于主子的事。 几人从桥上走到了亭子里,这才坐下歇了歇。 “妹妹如今可真是清闲,无事就到御花园走走,碰上乏累时就能在映雪阁中歇上一整天,任凭谁张嘴都比不上皇上的恩宠,姐姐可真是羡慕你呢。” 姚楚汐浅笑了下,对她这话并没做回应。 哪个心里不存点妒意?姚楚汐理解她,人家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被说上个一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这话细听起来也没难听到哪去,起码明面儿上没撕破不是? “妹妹最近身子怎么样了?”林婕妤又问。 “这阵子真是月份大了,感觉比以前累了不少呢。” 林婕妤听完她的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腰身“妹妹你这是仙人腰肢吧?哪里有怀着孩子的女子像你这般苗条的?” “姐姐说笑了。”姚楚汐不好意思道“只是外头穿的宽松,加上还未太显怀,所以看起来跟平时差不多而已。” 林婕妤又说“说到这腰肢,姐姐倒是想起一事。” 姚楚汐像是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刚进宫的那几个姑娘,与妹妹同住在后苑,妹妹可瞧见了?” “新进宫的还得由尚宫指导礼仪,并未见到。”姚楚汐如实答。 “我听那见过她们的宫人说啊,新进宫的那几个一个塞一个的漂亮,里头有几个格外拔尖儿的,像极了妹妹呢!” 听见这话,姚楚汐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 “这宫里的可真不似外头的好看了。”林婕妤继续说“也是有年龄跟着,生的再美只怕也没有年轻的鲜嫩,听说那几个姑娘的腰条啊,就像那柳枝儿一样,好像风一起人就折断了似的。” 说着,林婕妤还拿帕子掩了掩嘴,故作害怕状“咱们也不知道,这要是真折断了可是要吓人呢!依姐姐看,还是妹妹现在美,旁的都比不了,就说这腹中的孩子,是她们有的吗?” 姚楚汐继续跟着微笑“姐姐说笑了,妹妹现在是个双身子,哪能和那些初进宫中的比,怕是被别人听见要笑掉牙了。” “可别这么说,妹妹你如今可是怀着龙胎,这可是她们得都得不来的福气!” “姐姐不也为皇上生下了一位公主吗?”说着话,姚楚汐头看向一旁被抱着的芸媱公主“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小火炉,眼下看来芸媱公主不就是姐姐的小棉袄小火炉吗?妹妹当真是羡慕姐姐!” 话音刚落,落雨从一旁走近“小主,算算时辰年太医要到了。” 林婕妤也听的清楚。 姚楚汐冲她淡淡一笑“是妹妹扰了姐姐的兴致了,姐姐带着公主继续玩儿,妹妹就先回去了。” 林婕妤答应着,与她一齐起身“那妹妹可慢着些,注意点儿身子。” 又向林婕妤微微行了个礼后,姚楚汐才扶着落雨的手离开。 身后亭子中林婕妤注视着她,嘴角慢慢上扬呈现出一种弧度,声音极小的自言自语道“女人都那么点儿心思,见不得比自己美的,看不上比自己好的,更难以忍受和自己分享同一样东西的,我都是如此,就不信她能好到哪去!” 落雨这边一手搀着主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慢慢的走着“小主别听林婕妤的话,她是故意提起那几个新进宫的,您别跟着烦心。” “我能不清楚她的想法?”姚楚汐眼神温和的看向落雨,又看向了脚下的石子路,声音轻缓道“她就是想让我吃醋生气。” ( ’ - ’ * )辛辛苦苦码字中~ 第一百二十八:中毒 “小主您明白就好,奴婢看着,那林婕妤可不是个善主儿,瞧她今天的话说的,就差挑明了让您去和皇上闹别扭呢。” 姚楚汐点点头,并没说别的。 林婕妤此举她已经琢磨透了,明知她不会跟皇上说些有的没的,但也想出言烦一烦她的心神。 宫里只要有人有孕,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姚楚汐心里有数,觉得没必要因为这几句话烦心。 不过回到映雪阁以后,她听见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丁周快步走外头回来,两步就跨上台阶,在廊下跟姚楚汐说着话,看起来只是匆忙,但姚楚汐却明显的在他眼神中看出了慌张。 “怎的了?怎么慌慌张张的?”姚楚汐扶着落雨的手问。 丁周眼睛左右环看了一下,又微微向殿内偏了头,示意主子进去说。 姚楚汐看出了丁周的意思“落雨,丁公公怕是累了,去茶房取壶茶来。” 两人进了殿里,韩尚宫也从西殿赶过来。 “小主,罗美人死了。”丁周说, “什么!”姚楚汐从坐着改为了站着“什么时候的事?” “仵作说是昨晚上就中了毒。” “中毒?”韩尚宫凑过来问“怎么能中毒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先前听旁人议论还以为不是实话,这我去了趟百花阁才知道,昨个儿罗美人就中了毒,一直到今天才毒发。”丁周对韩尚宫说。 姚楚汐在一旁听着,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面前,魂不守舍道“昨晚上就中毒了?” “真正毒发的时候是今儿个下午,正跟宫女说着话呢,毫无预兆的就头疼腹疼的,疼的直打滚儿,伺候她的宫女前脚刚出殿门准备叫太医,还没等出百花阁,人就没了。” “这么突然,怕是诚心想让她死啊,连句嘱咐的话都没给机会说出来。”韩尚宫道。 “可不是?”丁周又说“奴才去的时候人已经拉出去了,七窍流血,吓人的很。” “这毒怎的这么厉害?仵作说是什么毒了没?” “没说,暂时还没查出来,只怕查出来了也不能往后苑透露。” 丁周边说边叹了口气。 “也是可惜了那个新进宫的姑娘,怕是吓坏了。”姚楚汐道。 “能不吓坏吗?听说罗美人毒发时她正在院儿里散步,听见宫女叫喊就赶到东殿去看,眼看着罗美人咽气儿的,吓得直接瘫在廊下了,起都起不来。” “庆妃这一次手脚可真快。”韩尚宫说着,给自家主子倒了杯温水压压惊“怕是被罗美人泄露出去,或者是怕被您发现,所以才杀了她。” “那这事了不彻底闹大了?”姚楚汐有些想不通“杀了罗美人除了掩饰自己,庆妃她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奴才寻思着...”丁周凑近道“是不是庆妃要把这脏水扣在小主您的身上?” “我?”姚楚汐瞪大了眼睛“干我什么事?” “后苑里平白死个人可不是小事,皇上一定会召人彻查,虽然死的只是个过了气的嫔妃,但她毕竟是被毒死的,难免一时间人心惶惶,就怕查来查去矛头指到咱们映雪阁来。” “如何指到这儿来?”姚楚汐有些不敢相信“那玉佩的事我并未追究什么,她明明是先与庆妃见的面,还不让宫女在身旁听,难道庆妃她就不怕杀了罗美人之后,罗美人的宫女把这事抖落出来?” “庆妃没必要怕。”韩尚宫插话道“并没人知道她们俩说了何事,毕竟那天下着雨,宫人离的又远,失去了主子的宫女哪里有胆量敢攀咬她庆妃?到时候庆妃只随便扯出两句谎话便摆脱了嫌隙,毕竟没有更多的证据,罗美人又死了,这辈子都只有庆妃一个知道说了什么。” 姚楚汐微微捏紧了拳头,此刻的她才知道庆妃是多么可怕,上次在福乐宫中没杀了她实在是下手留了情。 “那新来的梁姑娘怎么样了?还在百花阁住吗?”姚楚汐问。 “没,暂时搬去了丁香阁,和新来的付姑娘同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搬回去。”丁周说完这话顿了顿,抬起头又说“奴才想起这事有些不对,那梁姑娘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昨天晚上时来给百花阁送晚膳的小太监不是百花阁的。” 几人都没再说话,全都在寻思着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后苑中人得让自己院儿里的人去司膳房取膳,这几天罗美人怕是每天都提心吊胆,哪里敢随便吃外头人送来的膳食? 莫非是她的宫女看错了人,接了食盒? 那也不对劲。 这毒一定是下在昨晚的晚膳中的,可是什么时候下进去的?袁绍佞总管司膳房,不可能做掉脑袋的事,所以这毒与他也无关。他堂堂一个总管,不可能亲手给不受宠的嫔妃做菜品,所以他的嫌疑就被摘干净了。 那还剩下谁?东殿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庆妃有没有可能,在司膳房中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姚楚汐问。 “那是自然。”韩尚宫道“庆妃她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手底下能没点儿人?” “那毒是怎么下在晚膳里的?百花阁的宫女看送膳的人不对根本不能接啊!”姚楚汐说到这儿才缓过来不对劲“除非,那宫女也是庆妃的人!” 丁周看着自家主子,心里慢慢琢磨她方才说的话。 “依奴才看,那宫女不应该是庆妃的人,倒是庆妃可能后来恐吓了她们,逼着她们为自己办事。” 韩尚宫跟着点点头“这样一来,罗美人也不知道送晚膳的是谁,只以为和平常一样就放心的用膳了,哪里能想到是平日里与自己关系最近的贴身宫女下的手?” “如果不是那送膳的人被梁姑娘看见了,只怕这事就这么被掩过去了!”姚楚汐说。 太和殿这边也忙成了一团。 “好好的人,怎的就能死呢?”潘振安跟段奎在大殿门口的廊下慢慢的踱步“你快去查,我先回禀皇上。” 进殿时,潘振安倒不像平时一样神情自若,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不对。 “有事?”皇上正低头批着折子,抬起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蘸了蘸墨。 “皇上,百花阁的罗美人...死了。” 皇上手里拿着狼毫毛笔,听见这话顿了顿,抬起头盯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潘振安答“人已经被拉出去了,死因...是下毒...” “好端端的毒怎么能下到百花阁去?”皇上又低头看了眼龙案,接着抬起头“映雪阁那边儿有没有事?” “回皇上,映雪阁好着呢,并没跟着受牵连,您放心。” 可皇上哪里能放得下心? 这毒毫无预兆的就毒死了罗美人,与之前姚楚汐小产如出一辙,让人防不胜防。 这一次是罗美人死了,下一次是不是贼手就伸向姚楚汐了? 皇上不敢想。 “你快去查,叫人去护着映雪阁,有什么事及时告知朕,这两天先别让姚美人出来了,她怀着孩子不方便。” 隐隐之中,皇上总觉得那贼人的矛头是冲向映雪阁的。 那罗美人是如何死的呢?到底是她误中了毒,还是替姚楚汐中了毒?又或者...是那贼人要掩盖什么? 理了理烦乱的思绪,皇上合上了半张开的折子,吩咐宫人替他更衣。 晚膳前,御辗到了映雪阁门前。 正赶上蒋六摆膳的功夫,听说皇上来了,一屋子人跪在了地上,连同姚楚汐也跟着行礼。 “给皇上请安!” 皇上进了屋道“快起来。”说完,宫人从身后脱下了皇上传来的薄斗篷。 夜里还是有些风的,以免皇上吹风着凉,这薄斗篷是必备的。 “今天怎么样?”皇上问。 没等皇上伸出手,姚楚汐先是起了身,浅笑着答“臣妾今天还不错。” 皇上听了这话又驻足看了看她,确定她是从心底觉得不错,这才放下了心,转而看向方桌上的晚膳“鲫鱼汤?” 姚楚汐点点头,扶着皇上坐下“还有炖的软烂的猪蹄儿,烤的酥香的芝麻饼子,这边是茴香馅的小包子,还有排骨,鸽子蛋。” “茴香?”皇上夹起一只个头不算大的包子“眼下可真是进了春,茴香都有了,朕记得这个茴香是秋天才出的吧?” “春天也有,只是少了些。”姚楚汐边说边盛了一碗鲜香的鲫鱼汤递给皇上“秋天吃的更正宗点儿,现在就当是解解馋。” “朕看你倒不是很爱吃荤的,平时吃的素菜偏多。”皇上说着,替她夹了个鸽子蛋到她碟子里。 “哪里有人不爱吃荤呢?”姚楚汐道“只是常日吃荤难免吃不下,正好借些素的解解腻?” 皇上听完并没说什么。 记得陈家废后在时,一顿晚膳全是大鱼大肉,吃的皇上直腻的慌。 不仅是她,平日皇上在太和殿用膳的次数多,就算是去别处用膳也是点名要几道素菜,只有在姚楚汐这儿才真正吃的好。 第一百二十九:跟踪 不出意料的,皇上又歇在了映雪阁。 就寝前两人躺在床上,隔着寝衣皇上轻轻摸了摸姚楚汐的肚子,尽管没摸出什么特别来,但他还是笑了笑。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孩子,只是没这么近距离疼惜过,就好像是自己的掌中宝一般。 姚楚汐含着笑看皇上,皇上也带着笑,两人这么对视着,皇上慢慢的抬起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不宜熬夜,快睡吧。” 落霞在外头值夜,眼看着里屋的烛火熄了,这才敢把眼睛闭上。 皇上始终没与姚楚汐提起百花阁的事,不知她有没有心慌害怕,但皇上还是蛮紧张的。 这毒无声无息的就进了百花阁,会不会有一天也像上次的阴香毒一样,悄无声息的就让姚楚汐中了毒? 黑夜里,皇上悄悄起身坐直,接着月光看姚楚汐。 睡梦中的她像是梦到了好吃的,正在咂咂嘴,安静的很,两只手轻轻拽着皇上的衣衫。 许是担心一觉醒来枕边人又走了吧。 皇上又轻轻稳了下她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罗美人死的事算是彻底的传了开。 梁巽芳在住进百花阁前曾打听过,眼下宫里最得宠的就是映雪阁中毒的姚美人,不过她是住不进映雪阁的,因为姚美人有孕,皇上不愿让旁人去打扰她。 那只能安心住在百花阁了。 罗美人是个曾经得过宠的人,身上傲气重,总是想压别人一头。 这不全是弊端。 梁巽芳一直觉得,罗美人的脑子没那么灵光,起码自己能借着她拼一拼,万一皇上就看中自己了呢?怎么说那姚美人也是进宫几年了,还怀着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她们这几个初进宫的鲜嫩,再说了,姚美人怀着孩子还怎么伺候皇上?梁巽芳每每想起这事都在被窝里偷笑,总感觉自己能成为头一个获宠的。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宫里可没有像外边说的那样好,真的是说要命就要了命,几天下来,罗美人死时的惨状一直在梁巽芳脑子里,挥之不去。 好几回她都被噩梦惊醒。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梁巽芳知道自己做没做亏心事,一直觉得堂堂正正做人就没什么可怕的,可当真看到罗美人的死相后她才觉得后怕。 养尊处优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事? 正想着,她抱紧了被子,蜷缩在床上,外头太阳正好,屋里却拉着挡帘,关紧房门,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旁人都在议论这事,还有人嘴毒的很,悄悄的往着映雪阁泼脏水,将罗美人的死和映雪阁扯上关系。 若想查是谁传的这事可费劲,毕竟旁人几乎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加上都视姚楚汐为眼中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听见这风声哪里能不添把火呢? 可这罗美人对姚楚汐毫无威胁,哪里就使得她动杀手了? 外头又有人说,是因为上次在御花园,罗美人和姚楚汐顶撞了两句。 这就让姚楚汐觉得无奈了。 从古至今,怕是都没有因为两句话而杀人的吧? 福乐宫那边一直称病,外头的事表面上毫不关心,实际上却让耳目没少打听,就差趴墙根儿听了。 这丁周去东宫办事时,眼看着以前在福乐宫伺候现在转去了别的地方的宫女,悄悄的打量着他。 又往前走了些,那宫女还在跟着他。 丁周不愿让庆妃知道他在调查罗美人死的事,索性拐进了旁边的凝寿宫。 “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扶着书槐,小心翼翼的从殿里出来,看见丁周笑了笑“起来吧,丁公公今儿个怎的来了?”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风还大,姚美人命奴才过来关心关心娘娘的身子,她有孕不便出来,但心意得做足。”丁周答。 德妃的眼睛往殿外瞧了瞧,神情像是在担心“丁公公受累了,本宫这儿有些好茶,想着丁公公以前在凤鸾殿当差时喜欢喝,可转去偏殿用茶?” “娘娘邀请,奴才不胜荣幸。”丁周顺着话说。 德妃带着两个宫女到偏殿,丁周跟在后头,门口两个太监守着,门是开着的,这样既不会让别人偷听了去,又不会传出关于德妃的什么话。 “怎么了?”德妃开门见山的问“公公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德妃娘娘慧眼明珠。” 书缘从旁边走过来,递给丁周一杯茶。 “方才有人跟踪奴才,正好走到了凝寿宫跟前儿,请娘娘恕奴才不请自来的罪,连累娘娘得起身,扰到了娘娘清休。” “罢了罢了。”德妃笑了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丁周知道这德妃的习性,也跟着笑了笑“奴才还得谢娘娘与奴才一块儿演戏。” “公公可是为了罗美人的事?” 丁周点点头。 德妃又道“本宫执掌宫务,也在调查此事,连带着太和殿的潘公公,没成想姚美人也对此事有兴趣。” “娘娘有所不知,前几日罗美人曾送过一枚有毒的玉佩到映雪阁,奴才找太医验了验,证明玉佩绝对是有毒的,佩戴时间长了就会危急生命。” “哦?”德妃听的很好奇“然后呢?” “幸亏韩尚宫多考虑了一下,才免得姚美人中毒。” “那这么说,公公是在怀疑有人借罗美人的手想要毒害姚美人,事情败露之后杀人灭口,所以才毒死了罗美人?” “娘娘聪明。” 德妃坐在上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丁周这话的逻辑没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这借罗美人手杀人的人到底是谁呢? 罗美人什么性子东宫的主子娘娘们也有所耳闻,都知道她是一个不聪明,到处得罪人的主儿,借她的手杀姚楚汐,实在不高明。 “公公可知道毒害罗美人的真凶是谁?” “奴才觉得,像是福乐宫的那位。” 德妃抬头看向福乐宫所在的位置,虽然只看见了深棕色有些发红色的梁柱和墙,不过已经让她心里有了谱。 如果真的是庆妃干的,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本宫知道了。”德妃说完,抬手举起茶杯,示意丁周“劳烦丁公公跑这一趟了。” 这话的意思是,本是他主动来的凝寿宫,却带来了这么个消息,德妃还是比较感激他的。 庆妃与她明争暗斗多年,最大的不同除了有无子嗣,剩下的就是人心善恶了。 德妃不会嫉妒姚楚汐,更不会出手害她。 而庆妃,恨不得姚楚汐不得好死。 但是庆妃既然露了手脚,那几乎就是栽在了德妃的手上,只要她再多掌握些有力的证据,那庆妃被扳倒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若是庆妃没做这些事也就罢了,但她做了不说,还想杀害皇家子女,让她唯一的儿子坐上将来的皇位。 那就怪不得德妃抓她的错处,狠狠将她踩下了。 姚之策已经进了京,姚楚汐的心也已经放下了大半。 段奎这边到了映雪阁一趟,告知了姚楚汐她父亲进京的事,顺带着说了两句皇上对她父亲的恩赏。 虽然那宅子不太大,但好歹也是个住处。听说那宅子原先的主人是先帝时期周平王的别院,想当初周平王的富贵可是难以想象的,一直到他犯了事下去,抄家的时候才把宅子收了回来。 几十年下来,宅子竟还保持着新气儿,不仅是因为房屋保养的好,还因为里头的墙坯房梁木框顶柱都是极好的材质,轻易几百年坏不了,加上皇上再简单的叫人修缮一下,比之前姚家在协州的那宅子好多了。 听说父亲到时还进宫见了皇上一面。 姚楚汐听段奎说到这儿,还特意好生打听了一句“父亲进宫了?他没说什么错话吧?礼仪可还周全?” 段奎笑了笑“美人请把心放宽,您父亲是要为官做宰的人,那进了京还不得天天进宫上朝?几乎日日得碰着皇上,这儿就当是个练手了,而且他礼仪周全,说话一点儿错处都没有,跟皇上说了几句,奴才瞧着皇上还挺开心。” “那就好。”姚楚汐站着身子,听见这话松懈了下来,坐回椅子上“但愿父亲别惹了皇上怒气,凡事要多上些心。” “皇上还吩咐奴才,跟美人您说一声儿,准您母亲过些日子再进宫看您。” “真的?”姚楚汐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前后走了两步,双手握着落雨的手“皇上真真儿是这么说的?” “奴才敢扯慌逗您吗?皇上与姚大人聊的特别好,还说早些认识就好了,就冲着这个,也得给您一些嘉奖,权当是替皇上谋来了一个好官儿!” “哪里是我的功劳?”姚楚汐有些不好意思“父亲并没皇上说的那么好,回头得请小段公公帮我捎句话儿给父亲,叫他做事严谨些,妥帖些,别误了皇上的指派,平时和朝中大臣也是要同心同德,主要得为皇上效力才是。” “美人记挂父亲,奴才记得了,下次见到姚大人定将原话转达给他,您放心。”段奎道。 第一百三十:吵架 段奎这也就前脚出门的功夫,丁周就从外头回来了。 两人见了礼,客气了几句,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奴才去查了查前一阵子福乐宫宫人出去的次数。”丁周边说着边从衣裳兜里拿出来一张不太大的纸,看样子是誊抄下来的。 纸张很薄,上面若好好写只怕五个字都是勉强,不过丁周用了细头的毛笔,写出来的字勉强看得清楚。 “这两人是常出宫的,帮着采买之类,想必捎些什么东西物件的回来倒是不难。这两人是庆妃母家府邸的旧人,与她母家来往密切,若是她母家也参与了这次下毒的事,那奴才觉得定是她母家在外头寻的毒,靠着他们给顺进宫里的。” “他俩倒是有可能。”姚楚汐看了看顶头上的两个人名“宫里什么都有,就算庆妃她用自己宫里的牌子将这两人送出去采买,只怕也买不成什么,每次出宫的时间也是短的很。” “可不是?奴才也觉得庆妃母家那两个人可能性大。”丁周接下来指了指下头的一个“这宫人是庆妃的心腹,平时与外头交好都是她负责的。庆妃说话做事有时不招人待见,就得靠她三言两语的撑着,勉强能像现在这样。” 姚楚汐觉得很好笑,自己家主子说话办事不行,非得靠自己,外头大面儿上的事办好了还不能打自己的名号,逢人都只会说庆妃这事做得好,哪里能知道她? “这人倒是个妙人儿,看来庆妃这些年能爬上这个位置,除了二皇子,剩下一半都得是靠她。”姚楚汐道。 丁周点点头“这宫人前几天也总是出宫,但这些日子庆妃称病呆在福乐宫,她也就留在宫里伺候了。” “这话也就外头的人信。”姚楚汐有些觉得无奈“定是怕旁人怀疑到她身上,想着亡羊补牢,却不知为时已晚。” “这样更是让查她的人心里明白,若不是怕淌这蹚浑水,才不会把心腹这么扣在宫里头,定是这个宫人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不定就是她做的。” 丁周说着,将那纸折起来,又揣回了口袋中。 “这事现在还没个头目,不可就这么呈上去,先不说庆妃生养个二皇子,就说她这么些年在宫里爬到这个位置想来也是有些能耐,不如先按住不动,等到她再出手时一齐发作。” 姚楚汐说这话时其实是存了私心的。 她不想让皇上因为这一件事就处罚庆妃,毕竟她本人并没出什么大事,又没掐到什么实际的证据,只怕皇上没法子定庆妃的罪,倒不如一并发作,外头人也不会议论皇上什么不念旧情的话。 丁周也是这么觉得的,点点头道“小主思虑周全。” 说话儿的功夫,姚楚汐只觉得肚子里滚了一圈。 她紧忙托着肚子,眼神里满是求助的看着韩尚宫“韩尚宫,孩子...好像动了。” 韩尚宫听见这话差点笑弯了眼,赶紧扶住她“小主快歇歇!孩子爱动是好事!说明咱孩子活泼,身子好,是个有力气折腾的!” “我可不想他爱折腾。”姚楚汐托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沿边,对丁周说道“丁公公先下去吧。” 屋里只剩下了韩尚宫与姚楚汐。 “我瞧着这肚子也不大,怎的孩子还会动了呢?” 韩尚宫目光慈爱的注视着主子的肚子,缓缓说道“这孩子与您是有缘的,想着您真心疼爱他,所以回应您呢。” “想来这孩子也会个活泼的。”姚楚汐轻轻抚了抚小腹“我现在就期望着生产时能好受些,别因为这孩子能折腾而遭更多的罪。” “女子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小主您这时候还长着呢,别紧张。”韩尚宫安慰着她,递给了她一杯温水。 几天过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映雪阁收拾起了抵挡寒风的厚衣裳,将尚衣监新送来的薄衣裳放进了衣橱里。 仔细算着已经五月份了,外头的柳树已经发满了嫩芽,花儿也争奇斗艳的开了不少鲜艳的。 太和殿这一阵子有些忙,除了正常的国事政事以外,还有罗美人被毒害一事,给新进宫的那几位定嫔位的事,抽空还得去映雪阁关心关心姚楚汐。 不过忙的挺见效,几个新进宫的都解决好了,国事政事最近都没什么大事,即使一些小事也都被解决了。 只有罗美人被毒害的事,还是没什么进展。 新进宫的那几个,茹阅阁的赖淑云封为了赖美人,婉墨阁的白婧雪封为了白采女,竹琴阁的柳嫣儿封为了柳才人,盛锦绣封为了盛美人,丁香阁的付茗媛为付采女,暂住在丁香阁的梁巽芳也封为了采女。 盛家和赖家、梁家都属于大户人家,本都想给一个美人的封号,但梁巽芳前一阵子刚撞了脏东西,这时候还缩在屋里怕的要命,实在不宜给她什么太高的封号。 而白婧雪家里是经商的,也不宜给太高的封号。 几人都领了封号,内宫监把需要的东西又到各处送了一批,一趟下来就废了几天的时间。 付采女想着今儿个天好,把梁采女扶着出来走一走转一转,打进宫起就没去过御花园,正好有她陪着到御花园走走。 哪里想到那梁巽芳哭着喊着不跟她走,又是扔被子又是扔枕头的,将她活活赶了出来。 “好你个小娼妇!”付采女站在梁采女住的房间门口,一手掐着腰破口大骂“眼下你说你胆小害怕才住到我院子里,以为是你自己的地界儿?本想着带你去御花园转转,结果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让我吃力不讨好就算了还把我轰出来?要我说你赶紧滚!爱住到哪住到哪!丁香阁不收你!” 付茗媛在进宫前与梁巽芳关系还是挺好的,不然梁巽芳也不会住进丁香阁。 可进宫后与在外头可不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谁也没高出个什么,没有你怕我我敬你的时候,付茗媛觉得自己没必要惯着她。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哭声,付茗媛也骂不下去了,气的一跺脚转头回了自己的殿里。 这伺候梁采女的宫女可就惨了。 本以为伺候新进宫的,能摊上个得宠的主子,自己也好跟着爬高些,却不想自家主子是个这么经不起风浪的,只见了个死尸就吓的起不来了床。 刚开始还想着好好伺候她,可这些天熬下来,她一点儿也没有要转好的迹象,几个宫人也就懈怠下来了。 换了身儿新衣裳,付采女带着宫女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离她丁香阁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中间付采女还想着不去了,但听说皇上偶尔会去御花园,也只得咬了咬牙,向御花园走去。 路上还碰见了白采女。 “白姐姐好。”付采女先是行了礼。 白婧雪也与她回礼“付妹妹安好。” 几人在宫外的时候已经说明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眼下这同样封号地位的情况正好让她们互相请安问好。 “妹妹要去哪?”白婧雪问。 “我想去御花园走一走。”付采女说着顿了顿“听说那儿的花开的正艳,想着摘两朵回来插瓶子里,几天下来倒还好养活。” 白婧雪心里冷笑一声‘谁不知你是为了皇上?’ 于是她开门见山道“听说皇上有时还去御花园,我正想着去碰碰运气,妹妹可与我一起?” 被戳穿的谎言的付茗媛有些脸红,但还是应和道“姐姐愿与我一块儿去,那自然是好的。” 走在路上时,白婧雪问起“听说梁巽芳住在了你的院子,这几天一直在忙新进宫的事,也没去看看她,她身子怎么样了?” “姐姐可别提了。”付采女气呼呼的说“方才我还与她吵了一架。” “哦?”白婧雪站定看她。 刚进宫就敢出头吵架,这要是让哪个管事儿的知道,不得狠狠的掐她一把? 而付茗媛还不知道白婧雪的意思。 “她身子没大毛病,就是吓着了,我想着御花园花儿开的正好,准备带她去赏花,结果姐姐猜她怎么着?竟把我轰了出来!” “梁妹妹是个含着金汤匙儿出生的,自然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吓着了也是难免。”白婧雪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倒是妹妹你,对梁妹妹可要有点儿耐心啊。” “这是自然。”付茗媛虽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与她唱着反调‘可不是住在你院子里给你添麻烦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白婧雪劝说这事儿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她想让付茗媛把心里的妒意和气愤放大,狠狠的与梁巽芳吵,最好不可收拾,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两个劲敌。 皇上不会喜欢这种落井下石的女子,更不会喜欢梁巽芳那种吓得脑子都坏了的,白婧雪想到这儿,嘴角微微朝上弯了弯。 “怎么了白姐姐?”付茗媛注意到了她上扬的嘴角。 “没什么。”白婧雪快走了两步“快些走吧,一会儿还去还得用膳呢。” 第一百三十一:茶点 姚楚汐这边,刚送走了年太医,正在喝着汤药。 早起就觉得嗓子发痒发干,过一会儿姚楚汐又觉得有些头疼脑热,时不时还咳嗽两声,这韩尚宫看出了不对,觉得应该是染了风寒,差人去叫了年太医来。 换季的时候时常伤风感冒,有孕的人更是要仔细小心,所以年太医不辞辛苦,这才又来了一趟。 几个月没到,他已经成了映雪阁的熟门常客,平时是两天一来或者三天一来,还有的时候一天一来都有过。 姚楚汐的肚子大了不少,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时动一动,可仔细感受着却又没动。 这才刚刚怀三四个月,孩子怕还没成型呢,怎么可能会动呢? 每晚去睡前,姚楚汐都会轻轻抚着小腹,看着她一天天的隆起,嘴里轻声哼着小曲儿,像是哄他入睡一样。 有好几次,守夜的宫女进了屋,都看见蜡烛亮着,而人却窝在床头睡着了,穿着寝衣摸着小腹,只得将她放倒在床上,盖严实被子,才放心的吹灭蜡烛离去。 内宫监的衣裳一件比一件宽松,看起来一件比一件夸张,姚楚汐还说这衣裳穿上身儿指定大的很,却不想每件宽松的衣裳穿上身都很合适,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时候外头可没人夸她腰条细,身材好了,都只会说她有福,说她身子健康,将来定能产下一位皇子。 这种话听时间长了,姚楚汐也就不当回事了。 其实她心里没把生不生皇子看的太重。 只要是孩子,只要是她与皇上的,是男孩是女孩她都喜欢,都会当成命一样守护。 “夏才人说的是什么话?定能是个皇子这种话她也敢说?怕以后是个公主堵小主心吧?”落雪气愤的蹲在茶房,手里的茶杯茶壶连带着托盘一起递给了那打杂的宫人。 落霞在她身后跟着“有什么法子?人家来都来了,又不是第一次,还能赶走不成?要我说啊,小主是个通透的人,自然以为她那话都是面儿上奉承的,不会往心里去,才不能给她堵心的机会。” “她那些龌龊心思都摆在明面儿上了!”落雨道“韩尚宫说起过,上次小主小产当天,夏才人居然在皇上去云烟阁的路上装摔跤,你说说,这心思得多恶毒?这不是踩着人家的伤口往上爬吗?” “你消消气儿。”落霞伸手拍了拍落雨的背“去喝杯水吧,我进去伺候,也省着你生气。” “那成,你快进去吧,我可实在不想看见夏才人那副嘴脸。” 旁边柳儿递来了一碗热水,落雪接过三两口就下了肚,还觉得不解渴“再来一碗。” “姐姐你别气了。”柳儿劝着说“落霞姐姐最会做事,会把小主伺候好的,回头等夏才人走了再好生宽慰宽慰小主,让她别往心里去。” “那倒是。”落雨又喝了一碗“这话只要不往心里搁,只要不当真,那小主就难过不着。” 再说,谁说主子指定生公主了?万一真生个皇子出来,那还不啪啪打夏才人几个的脸? 落霞这边儿端了新做好的茶点果子到东殿里。 “夏才人请用。”说着话,落霞就将几盘茶点摆在了夏才人面前“这是茶房新做好的青豆团和蒸糕。” 夏才人也不与她们客气,伸手捏起了一块蒸糕尝了尝“姐姐这儿的蒸糕做的可真好,吃这又软又嫩,牛乳味也浓浓的,当真是好吃!” 姚楚汐笑道“妹妹既然喜欢吃,一会儿走时给你带两盘去。” “真的吗?”夏才人故作开心道“那一会儿可定要带两盘回去!” 说话儿间姚楚汐便吩咐了下去“落霞,去茶房再要两盘蒸糕,装进食盒里封好,别进了凉气,一会儿夏才人走时给带走。” 等落霞把原话吩咐给茶房的宫人后,落雪差点气的炸庙儿。 “这人怎的这么难缠?过来蹭吃蹭喝缠着小主说话不说,还得把蒸糕做好了给她带走,真是气人!” “姐姐可小点儿声吧。”柳儿虽也觉得气愤,但她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只得在这儿劝着说“被她听了去还得是麻烦小主,她还有着孩子呢,姐姐你可别给她惹烦心事儿了。” “罢了,给她多做些蒸糕,带回去一次吃撑了她!看她还敢不敢过来烦小主!” 可真等夏才人走的时候,落雪又有些不放心,于是连带蒋六出去跟着她。 “那夏才人可真是当面儿一套背后一套!回秋韵阁就把蒸糕给扔了,一块儿都没吃,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可没少编排小主!” 说这话时,屋里有落雨落雪和落霜,韩尚宫和丁周也在落霞在殿里伺候主子呢。 “可真不是她在映雪阁的嘴脸。”韩尚宫狠狠的淬了一口“在这儿的时候恨不得把小主捧到天上去!说的话净是违心的,违自己心不说还想着给小主添堵,真是不要脸!” 姚楚汐倒是没当回事“早在她说喜欢吃的时候我就知道会这样了,只可惜了那一盒子的蒸糕。” 蒋六接着道“奴才方才偷偷在后头跟着,那夏才人就在宫道上大声嚷嚷,什么映雪阁的吃食也不过如此,她去还得供着她给她蒸糕,吃不了还做好了给她带回来,惹得好些个宫人驻足。” “也就这样能给自己找些面子吧。”韩尚宫说。 夏才人其实心思没那么坏,只是妒意太强了些,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错事来,但外头每一次传出来的龌龊话都有她的一份儿。 就好像是森林里的狂风,本是不大的火苗,被她这一吹一过的,瞬间点燃了整片森林。 人的厚脸皮是无穷无尽的。 本来这话是一句玩笑话,可几天没到,映雪阁上下就知道了这句话实打实的意思。 夏才人又来了一趟。 嘴上说着映雪阁的茶点好吃,还说那蒸糕回秋韵阁一天半就没了,全进了她的肚子,今儿个嘴馋了,才来了映雪阁。 落雪听不进去这话,只觉得恶心至极,转身去了茶房,拿个小板凳坐着。 这边落雪躲的好,那边落霞落霜几个就得忙起来了。 茶点茶水上了个遍,姚楚汐坐在上座款款说道“夏妹妹既然喜欢映雪阁的吃食,那就吃个痛快,正好解解馋。” 夏才人只觉得今天的姚楚汐格外好客,好像比前几天来时更热情了些,所以也不与她客气,连吃带喝的将近吃了半个桌面儿的吃食。 边吃边说道“姚姐姐这的吃食可真好,这怀着龙嗣当真是不一样,可比妹妹这过的舒坦多了。” 韩尚宫在旁边嘲讽道“夏才人有所不知,现今在映雪阁茶房当差的那个师傅是打云烟阁跟过来的,专门负责茶点果子一类,可不是小主有孕后才拨过来伺候的。” 夏才人笑的有些尴尬,伸手拿起一块红枣糕吃了一口“原来是这样,姐姐可别怪妹妹瞎说话儿,实在是姐姐平日不与妹妹亲近,妹妹也不了解你什么不是?” “妹妹说的是。”姚楚汐在上座一直摆出一种主人的样子来,惹得夏才人在下头坐的心里很不舒服。 可她又不能发作。 本想来这儿说说话吃点东西恶心恶心姚楚汐,却不想自己反被她恶心了。 “姐姐,今儿个来映雪阁也坐够了,妹妹这就先回去了,等哪天得空了再来找姐姐说话儿。”夏才人说着站起身,扶着宫女便要离开。 “妹妹请留步。”姚楚汐扬着手,又进来了两个宫女。柳儿和映儿一手托着个托盘,上面满满放着几盘子茶点,怕是撑坏了肚子也吃不完。 “我现今养着胎,不能时时出去走动,平时想找个人说话都费劲,就想着妹妹能来陪我坐一坐,妹妹今儿怎的这么着急走?” 韩尚宫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可不是?莫不是夏才人的秋韵阁忙着?奴婢说句实在话,您与小主是一块儿进宫的,那情谊可是非比寻常,必然要互敬互爱,昨夜小主还跟奴婢念叨想让您来呢。” 被两人这么一奉承,夏才人那点子虚荣心像是被填满了一般,感觉也有人需要她,时时刻刻想见着她,尤其是这姚美人。 夏才人以为这姚美人平时怀着孩子高高在上,恨不得拿下巴尖看人,平时想见她一面那是比登天还难,可现今却求着自己陪她说话儿? “秋韵阁能有什么事儿?什么事儿比的上与姐姐说话重要?”夏才人又坐回了位置上,伸手拿着点心。 “这些都是茶房新做的点心,妹妹可定要多吃些,我眼下肚子里有孩子,不宜吃的太多,可就靠妹妹替姐姐吃些了。” “姐姐可别与我客气!” 落雨在旁边听了夏才人这话直想笑,以为这夏才人是个傻的。 哪里有吃人家东西还接受人家道谢的?夏才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要么是不要脸能形容她,要么就只能说她傻,听不明白好赖话,还以为自家主子真是需要她,离开她不成呢。 第一百三十二:呕吐 又是两盘子点心下肚,夏才人只觉得腹中涨涨的,又喝些茶水却感觉更涨了。 “怎么了妹妹?可是身子不舒坦?”姚楚汐问。 “没事。”夏才人咬着牙又吃了一块儿担心“只是噎着了,姐姐别担心。” “那就好。”姚楚汐转头冲向殿外“再给夏才人做两盘青豆团出来,还有芝麻酥,夏才人喜欢这个。” 如今夏才人可实在明白什么叫‘盛情难却’了。 但已经硬上的台阶,说什么也要咬着牙走完。 可几盘点心真上了桌,却让夏才人觉得有些眼晕。 “妹妹可千万别客气,喜欢什么就多吃些,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得吃好了再回去。” 小腹有些胀痛,但听见这话夏才人还是觉得美滋滋的,就好像姚楚汐真的拿她当知己当姐妹一般,以为她真的不想离开自己,紧扒着和自己说话聊天儿。 落霞从茶房又拿了壶新茶来,给夏才人添了满满一杯,等她喝完后又紧忙添上一杯。 “也不能我自己全吃了。”夏才人这才觉得有些丢面子“姐姐也用一点儿吧,妹妹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些。” “嗯。”姚楚汐面前的方桌只有两碟子点心,里面也就小小的七八块儿,可比夏才人面前的点心少的多。 她拿起一块小麻花,上面还沾着糖粉和芝麻粒,咬一口特别酥脆。 “这小麻花做的不赖,妹妹可得尝尝。”说着话,落雨走过来,将那碟子小麻花放到了夏才人面前。 夏才人只得拿起一块来。 “确实不错。”夏才人话还没说完,就没忍住打了个嗝。 屋里的人都想笑,又都笑不得,憋的怪难受的。 “妹妹可是噎着了?快快多喝些茶水顺一顺。”姚楚汐边说边看向落霞,落霞就又拿着茶壶给她添了一杯。 又是一杯茶水两块儿点心下肚,夏才人摆摆手“姐姐,妹妹实在是吃不下了,只与姐姐说说话就好。” 姚楚汐点点头“也是,妹妹到这儿这么久光吃茶点了,那怎么行?” 夏才人以为姚楚汐真是要与她说话了。 “马上要用午膳了,妹妹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品吃食,我让宫人去司膳房给你传,想来我这大着肚子,吃些什么好的也没人会说什么。”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拐着弯打夏才人的脸吗? 姚楚汐大着肚子自然有恩宠,而夏才人,一无子嗣二无恩宠,还不如姚楚汐漂亮有才情,哪里能比得上她姚美人? 这话让夏才人一下便反应过来了。 “姐姐说的是,妹妹又不像姐姐一般怀有龙嗣,自然吃食比姐姐差些,既然姐姐已经说出来这话了,那妹妹也不好驳了姐姐不是?就请姐姐随便传些爱吃的,妹妹跟着吃两口就成。” 姚楚汐心里笑笑,知道夏才人是个爱吃的主儿,既然给了她台阶下,那她定是要吃上个满桌。 蒋六得了吩咐,特意让袁绍佞做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除了猪蹄儿、肘子肉、狮子头这种又厚又腻的吃食,还有几道素菜,一盘腌鱼,两道点心和两笼小包子。 姚楚汐还特意吩咐说,多做两道粥来,要鸡丝的。 夏才人除了去太和殿伴驾,其他时候哪里吃过这么丰盛?眼下看着这一桌菜肴,紧咽了两口口水,方才的饱腹感像是都不见了。 “妹妹别客气,快动筷吧。” 夏才人本想再客气一会儿,可眼看着落雨夹了一块儿肘子肉到她的碟子里,只得咽下要说出口的客气话,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屋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对这位夏才人都很看不上。 方才已经吃了很多茶点了,又没少喝茶水,这又吃了油的腻的,夏才人竟然还什么事都没有。 韩尚宫示意落雨再夹些菜给夏才人。 “夏才人,这小包子是小主最爱吃的,味道鲜美特别好吃,您多吃两个。”说着话,落雨夹了三只包子到夏才人的碟子里“您别与小主客气,平日里小主养胎无聊,可就盼着有一位好姐妹与她用膳说话儿呢,您可得多吃些。” “那是自然。” 落雨的奉承话让夏才人心里觉得舒坦,以为自己真就是那么个被人喜欢不惹人嫌的人,就更不与姚楚汐客气了,把平常吃不得的吃食都尝了个遍。 一整盘肘子肉,转眼间就剩下了几块儿,姚楚汐一口都没吃,全进了她的肚子。 那小包子,也只剩了一小半。 “慢点吃。”姚楚汐在旁边关心道“喝点水顺一顺,别噎着了,吃食还多,不够再上司膳房去传。” “那怎么使得?这些已经够吃了!” 落雨在旁边冷笑一声,心想‘就够你自己吃吧?’ 午膳用的差不多时,落霜又端上了两碗粥来,主子和夏才人一人一碗。 可眼前的夏才人,嘴巴上全是油,脸也好像肥大了整整一圈儿,就连衣裳束腰的部位也突出了一块儿,好像马上就要给衣裙撑破了一样。 “用碗粥歇一歇吧夏才人。”落霜递过了粥碗给她。 “不了不了。”夏才人摆着手“实在是吃不下了,下次来再用吧。” “才人您有所不知,这粥是皇上特意赏的,若是您不喝,怕是容易惹圣怒的。” 搬出皇上的名号,夏才人实在是不敢不喝。 结果刚喝下第一口,第二口还没进肚呢,却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了,顿了顿后,夏才人猛地往后蹿了两步,吐了一地的污秽。 “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姚楚汐用帕子掩住口鼻,由韩尚宫和落雨扶着,慌张的撤到了后头“快去找人收拾干净!” 夏才人本想说些什么辩解,却没说出来,又吐了一通,蹦的自己衣裙鞋帮上全都是。 整个殿里瞬间泛起了浓浓的味道。 映儿和昕儿端着水盆进来,拿了一大捆子干帕子,把那些脏东西都搂起来,又拿水沾湿帕子仔细的擦了又擦那块地。 夏才人这一吐就好像是收不住了一般,扶着自己的宫女秋红和秋穗赶忙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就又吐到了台阶上。 韩尚宫早就吩咐蒋六将映雪阁的大门打开,此刻玟萃阁的修才人和浣清阁的杨才人正从映雪阁门前路过,眼看着夏才人从东殿里跑出来,吐了一堆脏东西在台阶上。 “夏才人,你这是怎么了?”修才人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甚至声音都带着笑颤道“是在映雪阁吃多了好东西吧!” 听见这话,夏才人的脸瞬间通红,连带着耳朵和脖子根儿,通红通红的,活像染缸染出来的。 “你个猢狲,轮得到你教训我?”夏才人拿帕子乱擦了一通嘴,指着修才人大骂“给我滚!” “我还嫌弃你不愿和你说话呢!要吐回你秋韵阁吐去,姚美人眼下还怀着孩子呢,别恶心着旁人!” 修才人的嗓门很高,其他宫道上的宫人主子也凑过来看。 “看哪,那不是秋韵阁夏才人吗?”一个宫女捏着帕子故作嫌弃道“怎的还上映雪阁吐来了?也不怕皇上生她气。” 旁边一群宫女听见这话都笑了起来,而此刻的笑声对于夏才人来说格外刺耳。 “都给我滚!”夏才人挣扎着跑到大门口,作势就要打人。 “住手!”韩尚宫从后方抓住了她的胳膊“映雪阁地界,岂容你动手打人!” “你!”夏才人气的眼睛都红了“你个老刁妇!方才又不是你求着我与你家主子说话的时候了!” “各位主子评评理!”韩尚宫转头冲向外头看热闹的人群“这夏才人说映雪阁吃食好吃,便赖在这儿不走,我家主子都用午膳了她还在这儿,姚美人想着尽尽地主之谊留她吃些东西不过分吧?结果她吐在映雪阁地界还要在这儿动手打人,哪里有这种说法!” 外头的人听见这话又是议论纷纷,修才人插话道“夏才人你可真是的,好歹也占着个才人的位置,还能饿着不成?怎的沦落到上这儿讨吃讨喝了?” “不是我!”夏才人绷紧着脸“都是屋里头那个贱人!是她一句又一句劝我吃的!” “才人这话奴婢可听不懂了。”韩尚宫道“姚美人既没逼着你吃,也没断了你吃,这吃也是姚美人的错,不吃你又会说什么姚美人摆架子的话,怎的两边儿都是姚美人的错?” “你放屁!” “才人住嘴!”秋红忙拦着自家主子,怕她酿出祸事来。 “你是哪头的?”夏才人气的不行,扬起手就给了秋红一巴掌“现在是外头人欺负你家主子呢!你居然向着外头人说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秋红马上跪在地上“小主息怒!” 在夏才人准备打第二下解气时,韩尚宫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 “姚美人怀有龙嗣,岂能容你在这儿放肆?扰了美人清安动了胎气到时看你用哪只嘴说话,用哪只手打人!” “你!”夏才人红着脸怒瞪了韩尚宫一眼“你这个老刁妇!将来若有一天我得势了,定扒了你的皮!” 第一百三十三:议论 “夏才人请便。”韩尚宫说着,脸冲向东殿,对着蒋六几个道“姚美人受了惊吓,关门,送客!” 此刻的夏才人还在映雪阁内,柳儿和昕儿一边一个直接将夏才人架了出去,外头的人议论纷纷,却没一个替夏才人讨公道的。 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也都认为夏才人此举实在是过分。 若是人家逼着你吃也就罢了,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这吃了这么些却一点儿好都不记得,等别人当面下她面子时还把姚楚汐推出去顶罪,哪里有这样的? 就连一向不喜欢姚楚汐的修才人等人都觉得不妥,要搁在她们身上,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 前一会儿还在映雪阁里欢天喜地的吃着,紧接着出来就诬陷里头的人,只能说明这女子心思太坏,一点也不纯,若真与她称姐妹成密友,那还不得被她坑死? 夏才人走后,姚楚汐才从里屋走出来。 她换了身嫩粉色的衣裳,怕前屋还留有污秽味道,所以她掩紧了口鼻。 “小主放心,奴婢们都收拾干净了。”映儿答。 “嗯。”姚楚汐答应着,但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没敢松开。 可不是她犯矫情,而是她最近鼻子格外敏感,一点儿味道就容易引起她犯恶心,所以当夏才人吐在殿里时,姚楚汐也差点跟着吐出来。 “她可真是狂到了家了。”韩尚宫很少有这么损人的时候,而此刻的她正嘴里怨怪着夏才人“敢在映雪阁地界打人,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儿。” “韩尚宫您别生气。”落霞扶着韩尚宫走上了台阶,进了殿里后又给她倒了杯水“方才您可威风了呢,把夏才人气的脸通红。” “哪里是我气的?”韩尚宫说“外头那么多人看她议论她,这可是当面被下了面子的事,不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怪。” “她也是的,给她东西真敢吃啊。”落雪听完别人和她说的这事,才从茶房出来“那些吃食我看着都打怵,这得多大的胃口啊?” “她没吃过什么像样儿的吃食,除了去太和殿伴驾那几次,就算是好吃食袁绍佞也不敢给她做,怕她僭越的话传出去再连累上他自己,看映雪阁那么多好吃食自然妒忌,想着多吃些。”韩尚宫说。 “这次夏才人狠狠的失了体面,怕是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来咱们这儿烦人了。”落霞说。 “岂止是最近一段?要是她有脸啊,再也不会来映雪阁了!” 姚楚汐在旁边看着几个,随手抓了把瓜子嗑着吃“这主意是韩尚宫提的,原先我还以为夏才人能要些脸面,不会中咱们的套,没想到她真是敢往坑里跳。” “这可怪不得咱们。”落雨也凑在一边接话道“若是她不贪馋,不起妒意,哪里会钻了我们设好的套?这回好,怕是大半个后苑都知道了她的那点子丑事,平时天天在外头编排小主您,这下也让她尝尝被别人编排的滋味。” 话虽如此,但姚楚汐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忍。 夏才人总归没做什么坏事,就是编排了几句而已,没缺啥没少啥的,好像没必要对她下手那么狠。 但韩尚宫说的也对,小的毛病不制止,将来定会变成大毛病。 就说夏才人,以前只敢在映雪阁外头偷偷摸摸的编排,可这一阵子竟然主动来映雪阁挑衅了,话里话外让姚楚汐出手对付那几个新进宫的。 说的挺像那么回事,若是傻一点的定以为她是真心帮自己固宠的,可姚楚汐心里清楚,夏才人只是在撺掇她。 她要是真出手,等他日哪天东窗事发,她夏才人绝对是第一个跑的。 除了扯那几个新进宫的,夏才人还不止一次的提到了姚楚汐腹中胎儿的事。 她总说姚楚汐怀的是个男孩,一句两句也就罢了,姚楚汐自己都没当真,可禁不住她五句话有三句离不开,抛开外头的闲言碎语不说,就说若以后真生个公主出来,到时候说风凉话的是谁?头一个就得是夏才人,难受的还得是姚楚汐自己。 这倒都是小事,真正严重的是皇上如何想。若相信姚楚汐还好,若不相信她,还以为她仗着有皇嗣就对后位有什么想法,到那时候可就真真儿的是来不及了。 韩尚宫将这利弊都分析出来,就差掰开了揉碎了的去说,这才打消了主子心里的不忍。 后苑沉寂了几天,却因为一个夏才人炸翻了天。 这边夏才人怒气冲冲的回了秋韵阁,狠狠的关上了房门,门上的门扇都因为她的用力而震了几下。 “小主您息怒!”秋穗上前安抚道“就是那个姚美人使计让您多吃的,连带着她院儿里的尚宫宫女全逼您,都是她们的错,您只管把事实说出去,会有人为您做主的!” 言下之意是讨厌姚美人的多,她若是说出个一句半句的,定会有一帮人跟着应和她。 秋红在一旁听见这话,很是无奈。 她从始至终都没听到映雪阁的人逼她吃一口东西,都说客随主便,还不是主人拿什么你吃什么?若放不下那个体面,又何必狼吞虎咽吃那么多?到头来倒打一耙改成人家的错了? 夏才人气的不行,直接坐在了床沿,手用力的扯着湛蓝色的床帐子“都是那个贱人!” “小主您这样想不对。”秋红说道“姚美人并没说逼着您吃,这...您吃不吃完全取决于您自己...” 话音刚落,夏才人转眼怒瞪着她,抬手又是一个巴掌“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她姚美人是你主子?” 秋穗在一旁落井下石道“就是,眼下是咱主子招了人家的欺负,你怎的还帮上外人了?” 听见这话,夏才人更生气了,眼睛里全是血丝,通红通红的。 “小主息怒!”秋红双手垂地,磕了两个头“小主万万不能信秋穗的,她那是在把您往火坑里推啊!” “好你个小贱人!”秋穗一听这话里的意思直指她,顿时不干了“我都是一心一意为小主好!你呢?帮衬完外人还来栽赃我来了?我还在这儿呢,都敢往我身上泼脏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说完,秋穗眼中带泪的跪下抓紧夏才人的衣裙“小主信奴婢!奴婢可都是为了您好啊!” 夏才人心里烦躁,听见两人又是哭哭啼啼又是胡乱攀咬,心里瞬间升起一阵怒火,猛推了秋穗一把“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 “小主...”秋穗眼中的泪还没干,正湿汪汪的印在下睫毛上,听见自家主子说了这话还满心满眼的不相信“小主您别生气...” “你们都出去,我自己静一静。”夏才人平静的说完却发现两人还是不动,接着大喊一声“滚出去!” 两人这才像被野兽追了一般退了出去。 姚楚汐下午时睡了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就醒了。 “小主,尚衣监送了些新衣裳来。”落雨道。 “怎的又送?”姚楚汐掀开了被子,由落雨扶着起身“上次送的那些衣裳还没穿过来呢,这又送来,哪里穿的过来?” 说话的功夫,落雨已经替她更好了衣裳。 “您出去瞧瞧?还是让韩尚宫看完做主留不留?” 姚楚汐拿着梳子轻轻梳了梳头发梢,随口道“出去看看吧,关尚宫做件衣裳不容易,也不好让她拿回去。” 如今宫里有孕的人就她一个,关尚宫给她做的衣裳全是宽松的,别人也穿不得不是? 关尚宫这边看着姚楚汐扶着落雨从里屋出来,三两步便走近请了安。 “关尚宫有礼。” 这边落霞扶起了关尚宫。 “奴婢这一阵子又做了几件新衣,多以轻薄舒适为主,想着快到夏天了,怕热着您。”说着话,关尚宫打开了木箱子。 里头一共是四件衣裳,一件浅蓝色绣红梅的纱裙,一件柳黄色绣柳叶的水波裙,一件鸭蛋青色绣海棠花的襦裙,还有一件大红色绣杏花的棉料褂子。 “关尚宫辛苦了。”姚楚汐示意关尚宫坐下“眼下这夏天的衣裳实在是多,我也妥实穿不了那么多,这一阵子您就先歇一歇,等这些新衣裳我都穿了个遍,您在做新的,如何?” “那...怎么成呢?”关尚宫不好意思道“您这肚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大了,穿过的衣裳再穿肯定是不合身了,回头皇上再怪罪下来...奴婢也担不起不是?” 听明白了,又是皇上吩咐的,让她多做些衣裳送来映雪阁。 “既然如此。”姚楚汐看向韩尚宫“就都收下吧。” 韩尚宫从一旁走过来,递给了关尚宫一个荷包,沉甸甸的。 关尚宫也是有些受宠若惊,起初还不想收这荷包。 “您快别客气!小主这么些衣裳全是您日夜操劳出来的,若是不收下,只怕小主要寝食难安了!” 关尚宫原本心里想的也是与姚美人结下善缘,既然如此,她倒是不好不收了。 “奴婢谢美人赏赐!” 〒_〒感觉最近看书的人好少...难过 第一百三十四:敲打 送走了关尚宫以后,姚楚汐坐下用了晚膳。 晚膳主要是一道鱼肉羹,里头还搁了些贝类虾类的好物,还有一道满是乌鸡蛋的汤羹,每只蛋都是好小的一小只,几乎一口一个。 袁绍佞为了保证每一个乌鸡蛋的口感,特意把蛋全部煮熟后才剥了壳,有的捏碎了扣破了的都没敢放进去。 主食是五谷饭,里头还有些莲子枸杞和桂圆。 其余的菜品吃食也是上了一桌子,倒是让姚楚汐有点无从下筷了。 “吃什么呢?”皇上从门外进来,随手理了理腰间的挂坠。 “您怎么来了?”姚楚汐看见皇上马上起身,但却又被轻轻按下。 “朕觉得在太和殿一个人用膳有些冷清。”说着,他脱下外服坐在了矮榻上“给朕取一副碗筷来。” 落雨在旁边应是,赶忙拿着白瓷描金边的瓷碗过来。 “听说今儿个后苑挺热闹的。”皇上道。 “皇上知道什么了?”姚楚汐扬起头问。 “夏才人可是吐在你这儿了?” “这您都知道?” 皇上无奈的笑了笑“你的一举一动朕都知道,这么大的事如何不知道?” 姚楚汐撇撇嘴,舀了一勺汤喝。 “以后不想见谁直接让韩尚宫挡回去就好,别因为这些个人而扰了你心神。” 姚楚汐点点头。 “你现在可是最金贵的,哪里能让旁人吐在你屋子里?朕都觉得恶心,下次不许让她来了。” 姚楚汐听见这话被逗笑了“那您今儿个怎的还来?” “要不是几天没见,朕才不招恶心来这儿呢。”皇上边说着边扒拉了两口饭“今儿个这饭做的不错,赏。” 姚楚汐又替皇上盛了一碗“想来她也没有脸来了,您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 皇上说“不一定,万一她脸皮厚呢?” 屋里其他人都笑了。 皇上他未必不知道夏才人吐与姚楚汐几个有关,甚至这事就是因为她们间接造成的,可还是那句话,自己把住嘴要脸面就算有人拿棍子打你你都不能多吃一口,但夏才人却就是那么个实实在在不要脸面的人,要吃要喝不说,还倒打一耙赖起了别人,这可就说不通了。 姚楚汐清楚皇上没生气,皇上自己也知道,只要她能开心,只要她能不烦恼,这些事其实都不叫事。 “以后这种事你图个开心就成,不想见就把她们都赶出去,没必要替谁维持脸面。” “臣妾记得了。” 用过晚膳,两人洗漱过后又泡了泡脚。 “罗美人被毒害的事有进展了。”皇上抚摸着姚楚汐的手说。 “查出什么了?”姚楚汐问。 缓了一会儿,皇上才说“朕怀疑...那人是冲着你去的。” 听见这话,姚楚汐的眸子有一刻定止在了眼眶里,眼中水汪汪的,泛起了一片水雾,她清楚那不是她的眼泪,只是心中想法与皇上相同,知道皇上担心她,自己也很伤怀。 “朕还查出来,罗美人曾送过一只玉佩到你这儿。”皇上看着姚楚汐说,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说“不过丁周去了趟太医院,之后那玉佩的事就不了了之了,朕压根不知道这事,是你瞒下来了。” “臣妾...只是不想让皇上烦心,不想给您惹麻烦。” 皇上与她四目相对,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搂紧了自己的怀里“朕不怕你给朕找麻烦,只怕你出什么事,朕没法儿保护你。” “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姚楚汐的手隔着寝衣摸着皇上的胸脯,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心跳,那是健康有力的律动,也是只有他能给的安全感,通过她的手心传给了她。 “别说傻话。”皇上那只放在姚楚汐肩上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也有很多事发生以后连阻止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朕称它为绝望。” 姚楚汐知道,皇上指的是前次她小产的事。 “那玉佩是有毒的,还好韩尚宫心细,想着大雨天还来送东西定有古怪,这才救了臣妾一命。”姚楚汐把事情交代了个大半,想着皇上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就没瞒着什么。 皇上听完闷闷的嗯了一声,又搂紧了怀里的人。 第二天醒来,姚楚汐正躺在皇上的怀里, 看样子他已经醒了很久了。 “今天没有早朝。”像是偷窥她被她发现了,皇上的语气有一丝尴尬“起床吧。” 随即他便起了身,只留下一脸懵懂的姚楚汐在床上。 落雨落霜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自家主子,又是更衣又是上妆,还选了两只珠花给主子带上。 这一觉应该是睡的不错,落雨留意到今儿主子气色特别好,皮肤白里透着红润,眼睛里眼仁像铜镜一般,能清楚照出她的样子,仔细看着好像能陷进去一样。 主子的美貌是受她肯定的,落雨一直觉得,这天底下最美的人就在她眼前,就算是伺候主子一辈子也不会后悔。 她当然不是那种单纯看脸的人,实在是主子人美心还善,又不一味的委曲求全。在林婕妤和何婕妤欺辱她时,她会出言反抗,罗美人在御花园折辱她时,她会同样毒舌的怼回去,年宴上舒莺公主动手打落雨时,她会马上护短,就算眼前的人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亲妹妹,她也没怕过。 姚楚汐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忙里忙外的人想的是什么,随口问道“蒋六去取膳没?” 落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落霜接了句“还没,想着问问您与皇上用些什么。” “皇上已经安排下去了。”落雨缓过劲来,马上说道“是蒋六和小段公公一块儿去的。” “他们俩年纪相仿,倒是感情也很好呢。”姚楚汐说着话想起了蒋六,突然笑了笑“我记得,蒋六和落霞走的挺近吧?” “奴婢看蒋六是喜欢落霞的,奴婢还问过落霞的意思。”落霜说“落霞怕给小主您惹麻烦,所以这两人只是互相喜欢着,平常并不怎么接触。” “我倒是没什么。”姚楚汐说着话戴上了一只耳坠子“就怕外头人利用了他们俩,再给他们惹上祸事,想来也不是真冲他们去的,也算是我连累了他们。” 若换成别人,定会认为是他们俩的事情连累了自己。 可姚楚汐的想法比较现实,她认为宫人对食的事历朝历代都有,抓都抓不过来数都数不清楚,人都是有情的,又何必彻底断了感情呢。 再说,若没摊上姚楚汐这么个人人恨的主子,他们俩的事又怎么会被抓到,又怎么会被放大?还不是想借着他们俩还打压姚楚汐? 这道理姚楚汐明白,落雨也清楚。 “小主您放心,回头奴婢看着他们,让他们当心些。” “不是这个意思。”姚楚汐另一只耳坠子也已经戴好了,青玉的珠子由银丝穿成耳坠子,轻轻搭在下巴旁,显得铜镜里的她脸蛋格外匀称,下巴稍尖,但绝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长相。 “那您的意思是?”落雨问。 “只要他们平常度日便可,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要提防外头的人,别起了坏心想着踩我下去,坑害了他们俩。” 说话的功夫,皇上从门外进来,落雨和落霜都退了下去。 站在椅子后,皇上用双手捏了捏姚楚汐的肩膀,问道“什么时候出去?” “这就出去了。”说着,姚楚汐就要起身。 可皇上却不松手“潘振安教了朕给人敲打的功夫,你可感受一下?” “哪里能让您给臣妾敲打?”姚楚汐虽嘴硬着,但却被皇上牢牢禁锢在椅子上。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出去。 早膳虽是以清淡为主,但却丰盛的很。 用过膳后皇上便离开了,走前特意多嘱咐了姚楚汐几句当心身子的话,还奖赏了韩尚宫和丁周。 昨晚上的晚膳做的不错,袁绍佞得了皇上赏,这边像打了鸡血一般忙活。 平日里做半年的吃食也不见得皇上打赏一回,可好吃好喝的送去映雪阁,让姚美人吃的舒坦了,皇上自然就打赏了。 后苑出了夏才人这事,属实难得平静,但其实这事不算是什么大破天的事,长时间没人提也就都忘了。 新进宫的那几个,皇上还是得召幸的。 也就是因为这事,后苑才勉强放下了夏才人茶余饭后的这个笑谈,关注起了新进宫的那点事。 梁巽芳本是这里最出色的,身段长相都是一比一的好,新进宫的那几个也就白婧雪和她能拼的起。 但她出生娇贵,从未见过什么死人血腥的事,罗美人被毒害后妥实是给她留下了阴影,无数个夜里她都能梦见,那天下午百花阁里的惨状。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召幸的。 且不说她会不会做出发疯的事伤了皇上龙体,就说她这半夜是不是做噩梦醒一回,耽误了皇上睡眠算谁的? 那新进宫的几个这么细细筛选下来,便只剩下了白婧雪这么一位。 邱尚宫推白婧雪其实是存了私心的。 第一百三十五:勾引 邱尚宫本想着,自己曾惹怒过姚美人,尽管她当时没发作,可那时候只是个无宠无位的才人,眼下可不同了,她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的人,腹中还怀着龙嗣,想收拾起她来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既然如此,邱尚宫只得提携新人,就比如这白婧雪,若她是个聪明的,一点既透,都不如邱尚宫另说什么,若她不是个聪明的,邱尚宫权当是上她那儿结了个善缘罢了。 若那白婧雪得了盛宠,风头盖过了姚楚汐,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不也是水涨船高?到时候邱尚宫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保障。 这新进宫的第一次侍寝都是邱尚宫全权安排的,不是没有新人想走邱尚宫的门路,但邱尚宫也是存了私心的,只想着找个漂亮聪慧的,最好一眼看着就比姚美人强的,也算是第一步开了个好头。 说干就干,她带着人到了白婧雪所住的婉墨阁。 两人的身份都是不上不下,邱尚宫本没必要给白婧雪请安。 可既然有意交好,自然是要先示好的。 “给白采女请安。” 白婧雪上下打量了这位尚宫一眼,马上装作熟络有理的模样,上前扶起了邱尚宫“快起来,邱尚宫您在宫里这么多年,资历可比我高多了,怎么能让您向我请安呢?” 邱尚宫抬起头时,正对上了白婧雪的目光,心中暗想‘果然是个聪明的人。’ 她将面上的贪懒隐藏的很好,只不过邱尚宫也算是宫里的老油条了,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欲望。 这点和邱尚宫不谋而合。 若是一个什么也不愿争什么都不想抢的人,邱尚宫又怎么会想着利用她?只怕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到时还得砸在邱尚宫手里。 坐下以后,邱尚宫也打量起了白婧雪。 她长得很匀称,该瘦的地方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该股的地方也是前凸后翘的,加上傲人的个头和脸蛋,邱尚宫只觉得她比那个梁巽芳还出色很多。 “今儿去太和殿伴驾,采女可紧张?” 白婧雪适时的面露羞涩笑了笑“还成吧,也是多谢谢邱尚宫您的提点,不然只怕熬上个三五年也未必能见上皇上一面。” 还没说到主要处,白婧雪便将野心吐了一半出来。 邱尚宫带着微信看着她,听了这话心里像明镜一样,随即点了点头“采女您是个聪明通透的,那咱们就行动起来吧,别耽误了时辰。” 白婧雪轻声应是,便由宫女扶着起了身。 坐着去往太和殿的春鸾轿,白婧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舒出,眼神坚定的看着眼前一晃一晃的挡帘,小声呢喃道“姚楚汐,你有的,我也会有,有我在,你便不会再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了。” 随着春鸾轿一摇一晃的落了地,白婧雪由宫女扶着从轿子里出来,转身先是向邱尚宫行了一礼“深谢邱尚宫。” 邱尚宫陪着笑,虚扶了她一把“什么谢不谢的?进去以后是好是坏就都是您自己的造化了,与奴婢本不发生关系。” “这话可不对。”白婧雪浅笑着,塞给了邱尚宫一个满满登登的荷包袋子“若没尚宫您的指引,怕是我几年熬下来也来不得这太和殿,在这儿还得谢谢尚宫您才是。” “采女您聪慧至极,定会得皇上的宠爱的!” 白婧雪又笑了笑,转头上了台阶。 人情事她一向做的不错,眼看着那邱尚宫也是仗着她的,她得不得宠也关系到邱尚宫。 是从哪开始她知道的呢?应该就是她们俩每次的对视,说话时隐藏着的野心,以及给她荷包时她那紧紧攥着的手。 此刻的白婧雪,完全没有旁人初次侍寝时的紧张害怕,她有的只是坦然,往台阶上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是在走向野心的制高点。 当初姚楚汐被采选的人挑中,白婧雪就吃不下喝不下三个多月,悔恨着自己的出身、家事,只一心与姚楚汐比较,恨不得马上入宫。 后来她到了岁数,皇上正好也准备挑选几个家中从商的姑娘,这她才如愿进了宫。 进宫前父亲已经给她打探的差不多了。姚楚汐最是得宠,宫中没有皇后,有的只是那么个掌管宫事的德妃,膝下无子也不是太得宠。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只是姚楚汐这肚子里怀着个孩子。 一想到这儿,白婧雪便咬紧了贝齿,手指慢慢的攥紧了袖角,青绿色的青莲绣线短衫的袖角被她攥的皱成了一团,连带着脚下都好像长了力气,踩在台阶上都是用力的。 走到一半时,她停了下来,仔细端详起这座人人都向往的宫殿。 太和殿的殿阶高数尺,白玉砌成云纹连绵,即使此刻已经入夜但也挡不住这的华贵宏伟,栋梁上的描龙画凤借着烛火看栩栩如生,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要腾飞一来一般。 收回了目光,白婧雪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她的十六年皆是为了这一天,只要今天成功了,那她便能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母家也能跟着荣耀。 她也想过若皇上不喜欢她怎么办。 宫里的女子多,保不齐过一阵子皇上又转头喜欢别人去了。 到那时候,白婧雪也不会让姚楚汐好过。 生来姚楚汐便比她优秀,人人都喜欢她,知书达礼落落大方这样的好词尽是形容她的。 而白婧雪呢?随着年龄一年大似一年,她的模样越来越美,随便打扮打扮就能惹来一堆目光。 可那些曾经夸姚楚汐落落大方的人,却转过头说她不知检点,小小年纪便打扮的风情万种,岂不知以后会惹出祸事来? 白婧雪不明白,为何长的妩媚多情就是错,相比于姚楚汐的保守,白婧雪更偏向于自己这样。 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吗?她心想有那个志气和信心,定能将姚楚汐的宠爱抢过来。 其实她自己都不清楚,执意入宫究竟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与姚楚汐比出个谁高谁低。 台阶走尽了,到这儿白婧雪才紧张起来,之前忽视掉的手心的密汗从新醒了过来,此刻的她只觉得衣裳不合身,好像有些太紧了些,料子貌似有些厚,可风一吹过来又像是将衣裳打透了一样,瞬间又冷了回来。 “您别紧张。”扶着她的宫女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 “谢谢。”白婧雪扬起小脸,虽是在道谢,但嘴角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嘲讽。 她从来都看不起这种伺候人的人,就算是皇上身边的公公都不会让她高看一眼,她只觉得那些人天生就下贱,好像不伺候人就没了地方去、没了事情干一样。 跨过三道门槛,白婧雪便到了皇上面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白婧雪跪在地上,努力忍住小腿的抽搐,可想着把最娇媚的一面展现给皇上。 “你叫什么?” “臣妾母家姓白名婧雪。”白婧雪答。 “哦。”皇上似懂非懂的答应了一声,随口说到“可知道后苑有一位姚美人?” 没等白婧雪回答,皇上又说道“她与你母家是一块儿的,朕问过她,你俩打小就认得?” 白婧雪乖巧的答应一声“姚姐姐是个很好的人,臣妾与她算得上是打小认得吧,只不过姐姐比臣妾先进了宫,陪伴在皇上身侧。” 皇上又仔细看了看她,顿了顿道“你倒是会说话。” 白婧雪故作娇羞的低了低头。 “过来用晚膳吧。” 左边过来了一个宫女,轻扶起了白婧雪,携着她到了皇上下坐的位置。 都说皇上长的好看,像是从画里出来的美男子一样,如今亲眼见到了白婧雪才知道此言不虚。 皇上此刻并没像平时一样束起头发,而是就这么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 寻常男子披头散发,总是免不了带着些疏狂的味道,可是皇上这样反而显得清雅至极,并无半分散漫。 再细看那长相,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只能称为俊美,一对剑眉下是一双潭水般让人沦陷的眼睛,双眼皮宽而大,睫毛又长又翘,与女子比起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怕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流泻如水如月华,神仙真人天界第一美男一般。 可与这长相不匹配的是皇上身上清冷的气质,万分漂亮的眼睛里却是冰凉如水的眼神,还有远远就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淡漠,像是要把她隔绝在尘世之外,再多看一眼便会被他刺伤一样。 猛眨了两下眼睛,白婧雪收回了目光,只觉得眼睛酸涩发痛。 皇上并不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却只是一心用膳。 若说喜欢谁是眼缘决定的,皇上是认同的,第一眼便觉得姚楚汐是个不会使坏心思的人,她聪明、通透,却不会把这聪明放在歪地方,只保全自己便可。 可当他第一眼见白婧雪时,他便在心中悄悄打量过她,矫揉造作故作娇媚,就连看他的眼神里都是故意在勾引。 第一百三十六:梦醒 白婧雪应该觉得他是个好色之人,以为装柔示弱眼睛里一片水雾便能让他心生怜悯,可她殊不知若这法子有用的话,宫里又哪里会有那么多不得宠的女子了? 皇上心里暗暗冷笑一声。 这女子,看似聪明,实际上蠢的很。 而白婧雪这边,自以为把自己的野心隐藏的很好,眼睛还时不时飘向皇上,眼神里透露着的全是无辜可怜,故作的紧张让人一眼便能看出。 方才请安的动作,一瞥一笑,说出口的话,白婧雪都在住处排练过无数次了,为的就是让皇上第一眼便心生保护欲,她觉得皇上已经上了她的当,却不知究竟是皇上看上了她,还是她看上了皇上。 若说以前只是贪图金银富贵,只是心中不平衡多年想盖过姚楚汐,那这次便是真真切切的爱慕着皇上。 在进宫之前,她哪里想到皇上会生的这么美?那张脸若配给女子简直就是古时候的红颜祸水,堪比说书人口中的妲己褒姒。 可现在面面相对,抬眼便能看的真切,白婧雪就只剩下了羞愧。 她一直对自己的长相充满信心,如果说姚楚汐是一朵清冷的玉兰,那她白婧雪就是一朵雍容性感的月季。 但是在看清皇上的那一刻,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会配不上谁。 这么一个高高在上,浑身充满拒人于千里之外气质的男子,怎么就能对姚楚汐那么个笨蛋好到不行?白婧雪不相信。 “皇上很喜欢姐姐呢。”白婧雪的声音故意装作发颤,小心翼翼畏手畏脚道“在家时便听说过皇上与姐姐的事,像是流传开的故事一样,臣妾当真是羡慕。” 皇上的手顿了顿,夹起的菜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半响他才送进了嘴里,缓缓说道“来时邱尚宫没教你礼仪?” “教了教了。”白婧雪回答“邱尚宫教的认真,臣妾更是不敢放松,全记的真切呢!” “既然她教了,那你应该知道用膳时不宜说话吧?”皇上侧过头看她,眼神冰冷“姚美人她位分不高,又是在后苑住,天大的事恐怕没个几个月也传不到协州附近,你是听谁讲的故事?” “臣妾...”白婧雪听见皇上的话与她脑海中排练了很久的话一点都不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臣妾也是听人说,其中真假便不得而知了...” 又过了半响,白婧雪说“姚姐姐与臣妾小时关系不错,说过挺多心里话儿呢,记得那时她的愿望是找个两情相悦只许一人的男子嫁了,眼下看皇上您,倒是与姐姐十分相配呢。” 言下之意,皇上不可能是那个只许一人的人,如果白婧雪方才的话没撒谎,那要么姚楚汐进宫不是自愿,要么就是在拐着弯的说皇上与姚楚汐不合适。 当然,她的意思还是偏姚楚汐对不起皇上居多,不然将皇上惹怒了怎么办? 可皇上没回答,而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白婧雪也跟着放下筷子。 她以为这小插曲,皇上并没放在心上,算算时辰也得就寝了吧? 谁知皇上转过身对潘振安说了句“朕有些乏累,明天还得上朝,把她送回去吧。” 潘振安有些没大听懂,弱弱的问了句“皇上,送谁回去?” “这还有别人吗?”皇上反问道。 白婧雪听见这几句直接愣在了原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不死心的偏要说一句“皇上,臣妾不会耽误您休息,您就把臣妾留下吧!” “白采女实在是不懂规矩。”潘振安此刻也缓过劲儿来了,知道皇上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白采女,便替皇上出声道“这满宫都得听皇上的,怎的到了白采女这儿还得改了规矩不成?莫不是皇上说要休息还得看采女你的眼色?” “臣妾不敢!”白婧雪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还愣着干嘛?晚上的天儿有些凉,白采女许是着了凉了,送回婉墨阁。”潘振安边说边招呼着,两个宫女一齐走来,直接一左一右架起了白婧雪。 “这不对...”白婧雪小声呢喃着,看皇上执意如此,便发挥了她的特长,顿时脸上全是眼泪,睫毛上挂着泪珠,那样子确实很惹人怜。 但皇上从来都不吃这套。 “若再不送走她,你们也别在太和殿当差了,浣衣局有的是地方!”说完,皇上便进了寝殿,只留下白婧雪和潘振安,还有几个宫女。 “白采女,请吧?”潘振安笑着朝白婧雪让手。 她只觉得钳制她胳膊的手用了力,接着她的双脚差点离了地,只剩下脚尖儿能碰到地面。 还来不及让她诧异为何宫女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就被‘请’出了太和殿。 回到婉墨阁,白婧雪差点被气歪了牙。 “凭什么赶我回来!”她一把推翻了桌面上的东西,嘴里嚷道“怎么说我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哪里受得住这种耻辱!” “小主您消消气,听说现今得宠的姚美人第一次侍寝时也是被送了回来。”宫女在一旁劝说着。 “你别跟我提她!”白婧雪边说边扯下了头上的首饰,连同手腕上的玉镯子一起搁在了梳妆台的台面儿上“把这些收拾了,然后给我出去听动静去!方才你说姚美人第一次被送回来,想来我还能有机会,只要准备的充分,就不信我不如她!” 白婧雪也知道姚楚汐被送回来的事,她曾经多方打听过姚楚汐进宫以来所有的事,为了这个还搭上了不少的银钱。 宫女青苗被白婧雪这又骂又使唤,心里愤恨,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憋在心里。 一看这主子便是个没规律惯了的,就算她是皇上也不会喜欢主子那样的。 宫里入夜了宫女一般都出不得院子,去哪给她打听消息去? 刚出了殿门,只见班采女从一旁走来,语气关切的问“你家小主可是回来了?” “回采女,奴婢小主是方才回来的。” 班采女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角“听说皇上又去了映雪阁,回头安慰下你家小主,让她别太难过了。” 说完这话,班采女只觉得身心舒畅。 本来她就看不惯这个新进宫的,母家本是个经商人家却处处表现的好像高旁人一头一样,被皇上送回来还有脸面生气,不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真算她脸皮厚。 可话是这么说,班采女不愿意承认的是白婧雪生的确实美,今夜被送回来了,不见得以后就不会得宠。 所以面上的该做还得做。 “您怎么知道皇上去到映雪阁的?”青苗问。 “门口看门儿的小太监说的。”班采女头稍稍偏向门口“我觉少睡得晚,平常这时候也爱来回走走,方才听小太监提起的,说是皇上的御辗从宫道上过去,这么晚了,看样子是要歇在映雪阁。” 青苗答应了一声,向班采女道了谢后便进了屋。 姚楚汐这边,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在梦里见到了熟悉的人,那个高高在上,外表清冷难以接触,却唯独对她十分讨好的人。 在梦里他抚摸着姚楚汐的脸,可手指触碰在脸上却没有感觉,姚楚汐仿佛听见了那人的声音,却又好像听不见,只见那身型越来越模糊,最后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突然而来的恐惧感令姚楚汐感到害怕,在浑身打过一个冷颤后她醒了过来。 坐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梦里的人。 “皇上?”姚楚汐的声音满是不确定,借着月光她侧过头看他,待彻底看清后才放下了心,声音瞬间软弱无力下来“皇上怎么来了?” “朕想你了。”皇上由落霜宽了衣裳,便上了床。 “听说您今天召了新进宫的姑娘伴驾,快些回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姚楚汐有些一头雾水道。 “没关系,朕让她回去了。” “什么?”姚楚汐没太懂皇上的意思。 “上次你问朕的那个白姑娘,她确实进宫了。”皇上说“方才邱尚宫就领了她来。” “婧雪?确实是婧雪?她真的进宫了?”姚楚汐的语气里有种难掩的兴奋。 但心底里却是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悲凉。 “说实话,朕不喜欢她。”皇上直视着姚楚汐的眼睛“朕也不想让她接触你。” “为何?”姚楚汐很是不解“您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别与她来往,你现在怀着孩子,朕不放心。” 姚楚汐再想说什么,皇上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将她搂到了怀里“夜深了,睡吧。” 这一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怀了孩子的事,姚楚汐只觉得记性不是太好,昨夜皇上的出现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睁开眼,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随即翻了个身。身旁空空如也,但是被子上的褶皱,和被窝里存留的温度,都证明那不是梦,他是确确实实来了的。 “皇上想着让您多睡会儿,就没吩咐奴婢叫您。”落雨从外头进来“您起来吗?” 第一百三十七:折辱 “皇上确定是今早离开这儿的,对吧?”姚楚汐问出口的问题,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落雨点点头。 “他是昨天晚上开的,对吧?” “对啊,小主您怎么了?” “没什么。”姚楚汐仔细回想着昨天夜里皇上说的话,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 “罢了,起床服侍我梳洗吧。” 隐隐约约想起来皇上好像提起过白婧雪,姚楚汐马上吩咐丁周去查。 早膳刚刚用完,丁周便回了映雪阁。 “奴才查到昨天晚上邱尚宫做主把白采女送去了太和殿伴驾,本来开始的时候好好的,后期却好像惹了皇上动怒,便差人将她送回了婉墨阁。” 听见这话,姚楚汐一度想起了自己头一次伴驾时。 那次是陈家废后从中作梗,可这次呢? “您继续说。” 丁周又缓缓说道“奴才特意询问了太和殿的小段公公,看得出来他没跟奴才交实底儿,但也不难怪,毕竟这事有关于皇上。” 姚楚汐认同的点点头。 “小段公公说是白采女在用晚膳时编排了小主您,具体说了什么小段公公就没说了,后来皇上就生了气。” “编排...我?”姚楚汐有些不可思议“莫不是小段公公听错了话?” “千真万确,的确是您,当即皇上的脸色就不好了。” “她怎么敢在太和殿当着皇上的面儿编排小主?”韩尚宫也有些不信白婧雪能做出这种事“确定不是听错了或者看错了?” “小段公公说了,那话不是明着编排人,而是面儿上夸着咱小主,实际上却是离间小主与皇上,幸亏皇上是个明事的明君,没被她挑唆了去。”丁周说着话,脸色也是无比的差“没想到这个与小主一起长大的白采女,竟是个心黑的主儿。” “不会吧...”姚楚汐还是有些不信。 但她想起来了皇上昨夜与她说的,让她离白婧雪远些。 若不是真让皇上生了气,他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姚楚汐细细想来,她与白婧雪从小到大的情分不少,但是也实在是没什么可互相伤害的因果,怎的她非得第一次伴驾就离间人心? 虽然白婧雪争强好胜了一些,在家中周边的名声不是太好,但这与姚楚汐完全没关系啊。 为什么她要害自己呢? 姚楚汐摇了摇头,像是不敢相信“她不会说那样的话,定是皇上理解错了意思,小段公公也跟着会错了意。” “小主,由不得您信不信啊!”丁周看自家主子执意不信,也不好强逼着她相信,便说“时间自会告诉您一切。” 姚楚汐抬头与他对视,心里本就有些动摇,但丁周的眼神异常坚定,让姚楚汐不得不信。 “怕是误会,你们也别太较真此事了。”姚楚汐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打着颤。 “对,万一是误会呢。”韩尚宫也在一边劝着说。 她知道丁周的为人,也清楚段奎作为潘振安的亲徒弟,不可能把没准儿的话往出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白采女她真说了这话。 怕自家主子伤心,韩尚宫只得出言安慰。 “想来她进宫这么久了,多年不见定是想念我,应该与她见见面。”姚楚汐扶着落雨的手起身。 “万万不可。”丁周阻拦道“皇上吩咐了,不让您与白采女接触。” 姚楚汐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了韩尚宫在给丁周递眼神。 接着韩尚宫说“小主位分为美人,白姑娘她只是个采女,没有美人主动下架去找采女见面的,何况小主您现在有着身子,属实不方便过去,奴婢多嘴一句,就算是相见也应该是她来找小主您。” “这话...确实在理。”姚楚汐知道韩尚宫说为她好,尽管想见白婧雪也只得咽下。 皇上做的事不会为谁改变,说出去的话自有收不回的道理,他都说不让自己与白婧雪接触了,她怎么还可以顶着上呢? “况且白采女现在礼仪规矩还没有学透,不如等过一阵子。” “那就照你说的做吧。”姚楚汐面无表情的又坐下“今天的事不要传出去。” 几个人一齐应是。 她想起了自己初次侍寝被送回来的那次,头天夜里刚回云烟阁,第二天一早便有一帮人围在云烟阁,嘴里吵吵嚷嚷的恨不得她堵上耳朵都能听到编排的话,满嘴的沫子一句比一句难听,那次她是真的觉得羞愧,肯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无论白婧雪是否编排于她,想来应该是两人中间有什么误会没解释清楚,或者是皇上和段奎会错了意也未可知。 她吩咐丁周带人去了趟婉墨阁。 新进宫的柳采女和盛美人早起来了一趟,话里话外都是在嘲讽白婧雪。 白婧雪并没出去见她们,而是躲在寝殿里头隔着门听声。 说是来关心她的,实际上那点子心眼儿都放在明面儿上了,白婧雪才没有那么蠢,出去让她们找话头磕碜自己。 盛锦绣和柳嫣儿在前屋坐着品着茶,虽然青苗交代说自家主子身子不舒坦,但她们俩也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一句话就被骗了回去。 本以为与她们一起进宫的白婧雪就要拔了头筹,却不想人家皇上不仅没相中她,还把她送回了婉墨阁。 这真是不让人笑话都难! “盛姐姐听说没,昨个皇上去了映雪阁休息呢!”柳嫣儿的声音又细又柔,但被如今的白婧雪听见,却是刺耳的不行。 “怎么没听说?我还以为白妹妹昨晚上能承宠一夜呢,却不想又被映雪阁那个抢了去。”盛锦绣笑的造作,眼底尽是对白婧雪的嘲讽。 “这白姐姐在咱们几个里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了,怎的皇上会没相中她呢?”柳嫣儿嘴角弯弯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是一片怜悯“当真是可怜呢,白姐姐定是伤透了心。” “谁说不是?”盛锦绣转过头跟青苗交代“你可得伺候好你家主子,听懂了没?” 青苗连忙答应着。 是啊,连青苗自己都在想,皇上为何会把自家主子送回来,没看上就罢了,宫里那么多女子不可能人人都看得上,那给送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昨夜她曾提起过映雪阁的姚美人初次侍寝被送回来的事,不过她辗转得来的消息是说太和殿的总管潘公公,让手下唯一一个徒弟段奎亲送姚美人回的云烟阁。 再反看昨夜自家主子回来,只是由两个宫女一个太监护送,连灯笼还只点了一盏,黑灯瞎火的差点摔了跤。 这可当真是奇了怪了。 但青苗的身份摆在那儿,主子的事还轮不上她插个一句两句,说到地方还成,若什么话说错了,只怕命都会因为这个丢下。 宫里因为嘴碎爱搬弄是非被处死的宫人还少吗?毒死的勒死的,还有的被割了舌头灌了哑药的,数不胜数,只怕内宫监的册子里都记不下那么多。 青苗就亲眼看见过,那时候她才刚进宫,和她一起住大通铺的有一个姓柴的姑娘,就是因为爱搬弄口舌是非,想着给自己谋个好去处好前程,趁着内宫监给安排差事做跑到了凤鸾殿去,那时候陈家废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结果她到了那,大言不惭的吹嘘起了自己的能力,都是新进宫的说句不好听谁不了解谁?柴姑娘就是性子太张狂要强了些,结果这一去,青苗便再没看见过她。 先头还以为她真得了陈家废后的赏识,后来陈家废后倒台,她也悄悄的打听过,结果整个凤鸾殿都没有什么姓柴的宫女,至于位置高点的尚宫,更是没有姓柴的。 青苗这才怕起来,知道柴姑娘早就没了。 柳采女和盛美人在那儿坐了挺长时间,见白婧雪执意不出屋,两人也不能撕破了脸闯进屋羞辱她,便气呼呼的走了。 要说这女子的嫉妒心真是吓人,本来进宫前还互称姐姐妹妹,还商量着进宫后互相扶持,结果这才没几天,便出言伤人,趁着白婧雪一时落魄来踩上一脚。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好看? 盛锦绣在第一次见到白婧雪时就偷偷与柳嫣儿说过“看那小狐狸精,进宫后定是个难对付的!” 结果令她们高兴的是,不用她们费心费力的对付她,皇上自己就先不待见她了。 白婧雪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把自己关在寝殿里,青苗她们几个宫女也不让进。 “小主,您好歹喝点粥吧?”青芽在门外劝着说“盛美人她们都走了,您好歹出来吃点东西吧,要不奴婢送进去也成。” 白婧雪抬头紧盯着那扇门,过了半响愤怒的扔出一个枕头,重重的砸在门扇上,将门另一边的青芽和青苗吓了一跳。 “给我滚!” 又过了半响,寝殿里恢复了平静。 一直到午膳时辰过后,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这期间青苗她们也不是没问过没劝过,可里头的人就是不出声,偶尔两句话还是将她们骂了出来。 她骂人的话都难听的紧。 第一百三十八:装病 别看青芽和青苗是伺候人的宫女,但她们还是比较有家教的,也从未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这话若是被纪总管听了去,怕是小主再也不可能承宠了吧?”青芽语气呆滞的问青苗。 青苗点点头,没有做声。 宫里的女子最重要的除了脸蛋,其余便是懂规矩识礼仪,可白婧雪此刻骂人的话一点儿也不像大家出来的姑娘,更像是乡间的老妇人,忙碌了一辈子没停歇过的那种,恨不得把对不住她的人都用话埋汰死磕碜死。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廊下,眼珠几乎都不转,像没了灵魂一般,呆愣愣的杵在那。 白婧雪性子要强,更是点火就着,她们俩害怕。 尽管不想外头人听了去,但她们俩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她叫骂。 “方才盛美人和柳采女在时她怎的不出声?”青苗嘴里说出来的话满是抱怨“这时候倒是来能耐了,皇上瞧不上她怪得了谁?” “你小点声。”青芽用胳膊肘轻碰了她一下“小主骂人咱们倒是没什么,但要是议论自家主子被旁人知道了可就是大事了。” “在这儿当差可真是委屈。”青苗只说了这一句。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看见丁周带着宫人从门外进来。 “给公公请安。”两人一齐说。 “不必客气。”丁周客气道“我是映雪阁姚美人派来的,你家主子可在?” 青芽听了这话瞬间为难了起来,倒是青苗机灵的回答“小主在呢,不过昨天着了凉,此刻还在寝殿里歇着呢。” 青芽也跟着应和道“是呢,公公您这边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们可以把小主请出来。” “倒是没什么事。”丁周笑了笑说。 可这时,殿里却突然传出了一句骂声。 丁周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你们殿里,莫不是还有别人?” 青芽都羞的抬不起头了,还是青苗回答说“小主着了凉,身子也不舒坦,再加上昨晚被皇上送回来的事,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公公您别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丁周的笑容里满是嘲讽“这次我来是帮着姚美人送些东西,既然你家主子身子不爽,那就交与你们吧。” 青苗轻轻扯着青芽的衣袖,在她耳边道“这映雪阁的人可得罪不起,那儿的主子是与咱小主一块儿长大的,要不让这公公和小主见一面,也好提携着小主与姚美人拉拉关系。” 青芽听了瞬间换了脸色“这交与我们不大妥,要不帮公公把小主请出来吧。” “既然是着了凉,可传个太医看没?” “小主她...”青苗一时接不上了话。 见这两个宫女面露难色,丁周继续说“想来你家主子刚进宫,对什么都不大清楚,看在姚美人的面儿上,我就替你们跑一趟。” 说话的功夫,一个小太监便跑出了婉墨阁。 青芽和青苗面面相觑,知道此事恐怕是瞒不过去了,但也没什么办法。 诊脉的时候丁周并没进殿里,只是宫女和太医一同进了去,他只是在殿外守着。 要走的时候,这儿的宫女还留他喝茶来着。 “不必了。”丁周声音冷冷道“我这次来是受姚美人意思来送东西,其他的没多做交代,映雪阁还有的忙,我这就先回去了。 “公公慢走。”青芽和青苗一齐道。 可丁周几个刚出了映雪阁,转过身青苗和青芽就换了脸色。 “不过是一个美人的奴才,当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小点声!”青苗把那些盒子都堆在了桌面儿上,仔细看着贺礼明细“这都是什么字儿?鬼画符一般,不认得。” “这些都是映雪阁送来的,想必写着的也就是映雪阁和姚美人几个字。”青芽说着也拿过贺礼明细看了眼“这还有钗环珠花什么的,那盒好像是什么料子。” “你怎的认识这些字?” 青芽浅笑道“以前在内宫监当差的时候跟着尚宫学过,那阵子就是简单的归置物件,慢慢的也识得几个字。” 青苗看向青芽的目光有些佩服,又扯过那明细仔细看了一眼“以后得空儿了可得教教我。” 这边丁周回了映雪阁,马上进东殿回禀了一下婉墨阁的事。 “白采女她并没出来。” 姚楚汐抬起头看他,好一会儿才说“怎的没出来?” “宫女说是身子不舒坦,着了凉,至于其中真假,奴才便不得而知了。” “太医可去瞧过?”姚楚汐听见这话作势就要站起来。 “小主您当心。”落雨赶紧扶住了自家主子。 “奴才已经去传太医了,听说是孟太医去的。”丁周说着,脸上出现了一丝奇怪的神色。 “太医怎么说?” “白采女先前不肯让太医医治,说只是小病小痛,无碍的,但奴才知道小主您担心,所以好说歹说劝着她同意太医进了屋。” “然后呢,什么病症?” 丁周抬眼和韩尚宫对视了一下,便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韩尚宫点点头并没做声。 “白采女她的确是着了凉,不过病的不算严重,也不是起不来床的大毛病,太医说连药都不必开,只歇着个一天两天的便能痊愈。” “婧雪她性子要强,只怕是哪里难受了都不肯说。”姚楚汐有些担心道“可开了药了?” 丁周听见自家主子说着话,心里不免笑出来。 那孟太医与他说,白采女身上毫无病症,唯一身体不适的地方就是昨夜没睡好的毛病。 但这事丁周不好与主子细说。 做太医的救不好人都是次要,主要是不惹上事,不引火上身,所以孟太医也没说的太细,只说歇着便可。 丁周也把这话如实转告了自家主子。 “既生了病,总是要吃药的。”姚楚汐还没明白话里的意思“是不是那太医看婧雪只是个采女,所以不用心治?” “小主请放心吧,那孟太医是奴才亲信家的,除了年太医便是他能让奴才信的过。” 姚楚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没出声。 她觉得,好像她面前的人都不喜欢白婧雪。 从来未见过面的人,怎的只听见皇上说了两句便都心生讨厌呢? 她一直觉得皇上看人是准的,可到了白婧雪身上,她又不敢信皇上看人是否准了。 怎么说白婧雪的性子都是要强的,这点她承认,可是别的呢?那些编排她的话,那些离间她与皇上的话,绝对不是平白传出的。 姚楚汐觉得脑仁疼,喝了口温水开始闭目养神。 殿里点了些安神香,味道不似香料烧起来那么刺鼻,只淡淡的,气息若有若无,好像能看见那香炉里腾起的青烟,又好像看不见。 她平时不喜香味,也从未用过香料,但这安神香让她心生喜欢,清清淡淡的,毫无攻击性。 在贵妃椅上卧了会儿,闻着这味道竟睡过去了。 韩尚宫向丁周使了眼色,随即心领神会的一前一后出了东殿。 花坛边上,他们简短的说了几句。 “那白采女当真不是好性子的,怕是小主这么些年还没看清。”丁周边说边叹了口气“连我这个没见过面都能感觉到的,也就是小主心思良善,不会把人想的太坏。” 韩尚宫也道“之前小主提起这位白姑娘时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却不想心思一点儿也不放在正地方,第一次见到皇上就想着把好姐妹挤下去。” “咱们伺候小主的明白,可咱们也不能说出来不是?”丁周紧锁着的眉宇间全是担忧“这事还得小主自己看明白,不然咱们怎么劝也无用。” “放心吧,她是个通透的,很多事她心里如明镜一般,只是不挂在面儿上罢了。” 天气渐渐暖了回来,想是要进夏天了一样,湖水早早的解了冻,好久以前便有好些条鱼在里头活蹦乱跳的。 御花园的花也都开的极好,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的,一颗颗桃树上也是花蕾满枝,有的已经开了大朵大朵的桃花,风一吹飘下来几片嫩粉色的花瓣,衬得整个御花园像是仙境一般。 后苑组织了一场小小的赏花宴,是由那几个能折腾的人带头操办的。 姚楚汐在未得宠时也跟着参与过一场,不过当时她存在感极地,又被众人故意藏着掖着,连个石凳也没坐上,只是在御花园里简单的走了走转了转,吃食茶水还没上呢便回了云烟阁。 那几个能折腾的,算上现在是婕妤之前是与她同住云烟阁的许才人,还有罗美人夏才人她们,谁也没说出言留她一句,找她来时也只是差人告诉了一声,帖子文书也没有,也不是正牌宫人来的,只是一个小打杂的宫人,说是揽月阁的,但隔壁院儿住着姚楚汐却从未见过她。 那次回来后,可把落雪气的够呛。 今年又办了这么一场,但姚楚汐与那时候可不一样了,她的肚子里揣了一个,哪里能去人多的地方。 听说那几个新来的都去了,除了梁巽芳梁采女。 “刚进宫四处转转挺好的。”姚楚汐说。 第一百三十九:帕子 她又想起了自己刚进宫时。 那时候她只觉得宫里真大,后苑也真大,像是走不完一样,可小半年下来才发现,后苑是真小啊,虽然院子多宫道宽,但人也多啊,挤来挤去的全都低头不见抬头见。 唯一觉得选了点的事,想来就是每次取膳时蒋六都要走好久吧。 那时候她们后苑的还去不得御花园,因为陈家废后管的严,若不是皇上后来给了特许,只怕眼下还把她们圈在后苑里呢。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只要皇上不提,邱尚宫也很少把后苑中人往太和殿领,陈家废后自然以为皇上不关心这些事,里里外外把持了个严实。 她当然怕蹦出来个谁抢她的恩宠。 皇上心中也清楚她的想法,后来直接做主让后苑中人可去御花园,因为这事可把废后气的不行。 那是姚楚汐第一次去御花园,御花园的花可真美,同一种花的品种都好像与外面的花开的不同,像是更鲜艳了些,更精致了些,更娇嫩了些。 直到她亲眼看见司花房的宫人培育那些花,认真勤勉,生怕花儿在他们手上出什么不对。 所有事都一样,尽人事听天命,他们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照顾那些花。 很多时候,那些娇嫩的花儿,一场大雨就会令它们丧命。 这几天白婧雪倒是没怎么样,除了那天给自己在屋里关了一天后,其余吃喝照旧,完全看不出她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按她的话说,姚楚汐初次侍寝被送回来后不也是过了半个月才伴驾的吗?她还有机会,没必要着急。 日子照旧过,不过白婧雪哪里肯向姚楚汐低头? 争宠她有机会,但姚楚汐肚子里那个可不等人。 皇上交代说不让她与姚楚汐见面,但没说她不能送东西到映雪阁。 于是她收拾收拾旧物件,还有几个以前她俩都喜欢的东西,由一个匣子装着,一齐送到了映雪阁。 蒋六接过匣子时,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嘴上还是向青芽道了谢。 接着他把那匣子给了丁周。 这种他拿不定主意的事,只得交给师傅处理了。 匣子不算太大,两拳高,差不多有两掌长,匣子面儿上雕着开的正艳的牡丹花,一朵紧靠着一朵。 丁周瞒着自家主子,拿去给太医院的太医验了验,得知无毒后才放心给了自家主子。 “婧雪给的?”姚楚汐有些紧张道“快给我看看。” 丁周把匣子递给了她。 这匣子上没贴明细,不过由青芽送来的,想必不会是旁人送的。 打开后里面是一只玉镯,姚楚汐见到这个有些激动“这原本是一对玉镯,我记得是她白家祖传的宝贝,只传给儿媳妇,怎的她把这个还送来了?” 韩尚宫说“可能是因为白家祖辈下来终于有一个入宫伺候皇上的了,所以把这镯子带来了给她。” 姚楚汐对这话比较认同,点点头后将玉镯捏起,借着屋外透进来的阳光看,玉质通透莹润,是不可多得的好玉。 “这竟也舍得送人。”姚楚汐喃喃道。 继续往下看,除了玉镯还有一对虎头鞋。 鞋子小小的,也就一个食指长,上面绣了软丝金线,虎头的眼仁黑黑的,一看便知是个虎头虎脑的。 “以前我们约定过,生下孩子后给彼此的孩子做一双虎头鞋。”姚楚汐拿起那虎头鞋怔怔的看着,又将它放在了身侧。 以前的事历历在目,可此刻的心境却不复从前了。 匣子里还有些小物件,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折起来的帕子。 帕子是丝质的,没完全打开时只看见背面密密麻麻,好像绣了些灰色褐色,还有些暗一点儿的褚色。 当彻底打开时,有一瞬间姚楚汐额角生了密汗。 那帕子上绣的是一只站在湖中央低头钳毛的大雁。 “这...”落霞从一旁凑过来“这...白采女怎的能送小主这个!” 其中的关窍,韩尚宫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怎么了?”韩尚宫问。 姚楚汐的思绪,随着这一句怎么了,越飘越远。 那日她与白婧雪一块儿去湖边玩,碰巧遇上南飞的大雁,姚楚汐想着与她赶紧回去,可谁成想白婧雪不知从哪捡了块石头,打伤了其中一只幼雁。 从未见过血腥之事的姚楚汐当即便被吓呆了,眼看着那幼雁扑腾着站起身,抬腿却迈不开步子,一脚下去便跌在了湖里。 整个湖面霎时间全是大雁的叫声,像是哀嚎又像是在警示着什么,还有好几只大雁在湖面上盘旋。 姚楚汐手都抖了,只觉得打死她都不会做的事情,却被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子做了。 回到家中后姚楚汐便发了烧,当天夜里还曾派人去那湖面寻过,却并没找到,又过了三天再派人去寻时,只找到了两只尸体。 尸体为一只幼雁,一只大雁,去寻它们回来的小厮说,这两只雁可能是母子,尸体他们仔细检查过,那幼雁是伤了腿和翅膀,估计是石块扔过去的时候碰伤的,导致它飞不起来也走不了路。 那大雁是只母雁,应该是那幼雁的母亲,大概是看自己孩子吃不下站不起,便留了下来,谁知两只雁便一起饿死了。 那场病持续了很久才好,后期也没完全痊愈,还时不时的要喝上两碗汤药。 如今再想起来,姚楚汐只觉得心惊。 可能白婧雪早就变了,或者说她一直都没把最真实的一面露出来过,姚楚汐只当她性子要强却温柔良善,却没把她往坏处想过。 手里的帕子一个没抓紧,便飘到了脚下。 落霞赶紧捡起来“小主,这...” “荒唐。”姚楚汐苦笑道“真是荒唐...” “您别这样,白采女...许是喜欢这花样儿,所以才绣的。” 姚楚汐抬眼与落霞对视,怔了许久最后缓缓的舒出了一口气“罢了,许是她无意的...” 那当初她扔石头时又是如何想的呢?当初她会不会也是无意的? 姚楚汐摆了摆头,又是叹了口气。 白婧雪确实得逞了,姚楚汐这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吃不下睡不着,第二天醒来时整整消瘦了一圈,眼下乌青也是严重的很。 “小主,奴婢拿篦子给您疏通疏通头,您也好舒坦些。”落霞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用篦子按揉着姚楚汐的头皮。 姚楚汐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照着铜镜,平时这时候已经梳妆完了,可此刻的她还没动。 由右手托着头,姚楚汐小心翼翼的按了按太阳穴,微微眯着眼睛,嘴巴轻轻的一张一合,累的严重。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落霞一时没听清,凑近了些“您说什么?” 姚楚汐睁开了眼睛,手上的力度加了些“我说,人的性子真的会便,只觉得一转眼就不是从前的人了,又或者...我从未看清过她。” 落霞知道自家主子心里还过不去那件事,也就没插话。 “早膳已经送来了。”落雨在外头道“小主此刻可用膳?” 姚楚汐撑着身子站起来,声音发颤道“别打扮了,直接出去吧。” 落霞赶紧搀住了自家主子,一手挽着胳膊一手扶着腰“小主您当心。” 打开房门后韩尚宫落雨等人看见主子这样,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要不...奴婢一会儿去把年太医请来吧。”落雨说。 落霞扶着姚楚汐慢慢的坐在了矮榻上,又取来碗筷递与她。 “不必麻烦了。”姚楚汐夹了一块笋到碗里“年太医是妙医圣手,可这心病没法儿治。” “可是...”落雨双手不安的搓来搓去“那小主您这样怎么能好的起来?” “本不是什么大事,是你们想太多了。”姚楚汐盛了一小勺汤到饭里“今儿这鸡汁焖笋丝不错。” 众人都不出声,全都眼神关切的看着主子,可谁也没相出一点办法。 不可否认的是,白婧雪这招真毒。 不管是不是故意,姚楚汐都说不得她什么不是,是故意绣的大雁她可以只说忘记了此事,没成想大雁的事在姚楚汐心里压了这么久,若不是故意的那就更好说了。 都说不知者无罪,到时候白婧雪不就彻底择干净了? 早膳姚楚汐倒是用了不少,可能是有孕的事饿的早了些,昨天又因为心里堵得慌没吃下多少东西,所以今天才吃的格外多了些。 两碗饭泡汤下肚,还有半条鱼,半盘子鸽子蛋,一小盅的肉羹,还有几道荤菜素菜,属实是吃了不少。 用过膳后她吩咐把那帕子烧了,接着睡了会儿。 一直到中午皇上来,她还是睡着。 “你们小主怎么了?”皇上轻轻掀着床帐子,又不敢低下头说话,还怕看不清不仔细,只得低下头看清了以后再抬头质问。 看样子姚楚汐确实瘦弱了一些,只一天的功夫便这样,不难看出来确实没怎么吃睡。 “平时这时候早就醒了,怎的还睡着?”皇上又问。 第一百四十:花坛 “韩尚宫,你来说。”见屋里的几个都不出声,皇上有些生气,转头问向韩尚宫。 “回皇上,小主她昨天想起了以前不好的事,又眼瞧着伤心物,所以吃喝才差了些。”韩尚宫没敢把话说的太透。 “伤心物?”皇上的语气里满是不解“怎的那伤心物就近了姚美人眼前呢!” 韩尚宫的回答有条不紊,只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却在心里盘算了千万遍“是婉墨阁白采女送来的,以前与小主的物件,小主许是想到了以前。” 皇上听了这话,又想起了那日白采女在太和殿所说。 莫不是,她真的是不愿进宫?这个想法在皇上的脑中一闪而过,随后被彻底打消。 一个女子想与爱的人两情相悦是寻常事,那时候并没说究竟让不让姚楚汐进宫,她那么想也实属正常。 “不是吩咐过不让白采女和姚美人来往吗?”皇上又把心思放在了这事上“姚美人月份大了,可禁不起身子哪处不舒坦。” 韩尚宫颔首回答“奴婢记得了。” 回到太和殿时候,皇上的脸色并不是太好。 潘振安端着茶盏进来,连话都没敢说。 “罗美人被毒害的事有进展了没?”在潘振安准备出去时,皇上突然问起了这事,令他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回皇上,奴才这紧忙差人去查呢,只是那歹人隐藏的极好,还未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皇上抬眼看潘振安,接着又低头批折子,好一会儿才道“这次是毒死了罗美人,下次万一是往姚美人的吃食下毒,又该如何?是不是这样放任着不管,那歹人都敢把毒下在朕的吃食里了!” 潘振安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皇上从椅子上站起,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坐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折子,缓缓问道“把毒下在朕的吃食中?” “皇上,借那人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您乃龙体,断不会轻易受到毒害!” 皇上又站起身,慢慢走向潘振安“你说,罗美人一无恩宠二无子嗣,杀她的人是为了什么?” “奴才愚蠢,觉得大概是...杀人灭口吧...” 皇上的眼神里划过了一丝肯定“又为了什么杀人灭口呢?” “许是...”潘振安在地上跪着,突然抬起头来“会不会与姚美人有什么关联?” 皇上笑着“既然如此,为何那人不直接将毒下在姚美人的吃食里?而是要杀死本与他无关的罗美人?” 皇上的这几个问题虽听起来毫无关联,但仔细一琢磨,感觉已经离真像极近了。 “姚美人的吃食都是由袁绍佞单独做的,一般人没法儿插手,若是在司膳房下的毒怕是没有机会,而那些吃食都是由映雪阁的小太监蒋六取来,蒋六虽年轻了些,但他做事认真不毛躁,将近三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想必是无法在吃食里给姚美人下毒的。” “所以,罗美人是一把刀,那歹人本想着借她的手毒害姚美人,却没想到那罗美人那么不中用,失败了不说还容易连累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这才毒死了她。”皇上边说着,边在殿里背着手踱步,嘴里喃喃道“给朕下毒...” 潘振安听见最后的那句话开始还一头雾水,觉得没人给皇上下过毒,为何皇上却在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呢。 紧接着他便反应了过来“皇上!” “你也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窍吧。”皇上又坐回了椅子上。 潘振安的眼神有些受惊,嘴角也跟着发起了抖“皇上...她应该不敢...” “有什么不敢?”皇上问道“事已至此,虽没什么直接证据,但这事的受益人里里外外都只能是她一个!你去给朕看紧了福乐宫,再去司膳房查,究竟是谁,是怎么把毒下在吃食里的!” 确实,潘振安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把这事琢磨明白了。 其他人争宠或是起妒心都只是小打小闹,几乎再闹大点也只能是闺惟之事,上升不到下毒害人那么严重。 但姚美人有孕的事,却直接关系到了福乐宫那位的利益。 若是她生出个公主来倒是没什么,可万一是个皇子,再加上皇上对她的恩宠,以后谁坐上太子之位可真不一定了,庆妃不可能不怕。 若真是毒死了姚楚汐,她腹中的孩子也定是没法活下来,逼急了庆妃可能直接下毒给皇上,到时候可真就无法挽回了。 而她生有皇上唯一的继承人,除去了所有挡路的绊脚石,她不就顺理成章的让二皇子坐上皇位了吗? 好狠毒的心! 上次罗美人送去映雪阁的玉佩只怕也是出自庆妃的手,不然以罗美人品阶,除非是从母家带来的,不然不会有那么通透难得的玉。 若真是从母家带来的,三年过去玉佩表面的毒气也早散尽了,除非是两个月以内浸泡的,不然无论如何也挺不了那么久。 玉佩上的毒药也有古怪,太医说练就那毒的药材只西域偏多,若没什么大能耐的怕是得不到那种毒。 这就更不与罗美人挨着了。 罗美人家中虽还算富裕,但也只是个八品小官儿,连入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偏远地区任上,若让他们去找那西域药材,怕是累死也得不到。 再说,就算得到了,又如何送进宫来? 就连姚楚汐这么个得盛宠怀龙嗣的美人才只见过自家母亲一面,她罗美人何德何能见到娘家人? 想想都不靠谱。 这么说的话,庆妃的嫌疑就更大了,不然那毒是怎么运进宫里来的? 外头阳光正好,姚楚汐想着应该出去走一走了,便穿戴好出了东殿。 虽然天暖和了不少,但有孕的人轻易不便生病,都说是药三分毒,若真得了风寒到时候是喝药还是不喝药呢? 所以,只能在防寒保暖上下功夫了。 天儿热的就像是到了夏天,姚楚汐好说歹说落雨才给撤了外头的褂子。 映雪阁的小花坛旁种着两颗桃树,枝头上已经开满了桃花,颜色特别娇嫩。 由落雨扶着她,简单的围着小花坛走了走,那专门伺候花儿的司花房宫人虎子正勤勤恳恳的给花坛里松着土,姚楚汐觉得有趣,便驻足看了看。 虎子抬头见姚楚汐正看着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忙你的。”姚楚汐说。 落霞利落的把软垫放在了凳子上搬来,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家主子坐下。 担心撅起的土扬了主子,虎子特意下手轻了许多。 “这些花你都识得?”姚楚汐问。 虎子点点头“差不多吧,有几棵难得的奴才也没什么印象。” “哦...”姚楚汐浅笑着问道“这是什么花?” 她指的是四瓣花瓣的小花,虎子回头看了一眼回答“是瑞香。” “瑞香?”姚楚汐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瑞香的花期比现在晚些,这些都是司花房小心培育出来的。”提起花儿虎子便像拉开的话匣子,有些停不下来“它还是一种药材,北边几乎不怎么产,南边产这个居多,听说长江附近尤其多。” 姚楚汐像听懂了一样答应了一声,又问起了旁边的花“这是什么品种?” “那是杜鹃。” “杜鹃是鸟吧?”姚楚汐又问。 虎子的严肃被这问题瞬间打乱,嘴角咧开大笑了两声。 阳光正好,落霞搬了小方桌来摆上了一些差点,姚楚汐邀请虎子也吃一点。 虎子当然要拒绝了。 “没事的。”姚楚汐冲他笑“就算是我赏你的。” 听了这话,虎子从花坛跳下来,拿帕子擦了擦手,捏了一块点心“谢小主。” 其他几人看他这虎头虎脑的样一起笑。 本来心情不太好的姚楚汐,眼下也缓过了不少,也跟着他们一齐笑,吃喝也随意。 虎子又给她介绍了几种花儿品种,哪些花有安神的功效,哪些花插在水里容易活,哪些花有孕的人不方便碰。 落雨打趣他说“你这是比太医还明白呢!” 虎子搓头傻笑道“都是小的师傅教的,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在宫里能学点就学点,这样出了宫才不至于饿死。” 姚楚汐听见他这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转过头看落雨“对了,近期是不是在张罗宫人出宫的事?” 落雨点头“是呢,这事由内宫监和德妃娘娘负责,小主怎的问起来了?” 姚楚汐想了一下落雨几人的年龄,才发觉她们还都年轻了些,没到大赦出宫的年龄。 宫里有很多人,有的是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有的是才到年龄却还没什么本事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也有,七八十岁走路直不起腰的也很多,但这其中有想出宫的也有不想出宫的,若真是要分个干干净净,那可是要费事的,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妥当的。 陈家废后在时,只一心贪图权贵福气,那些想出宫的年轻人全拘在宫里,而那些年老的体弱多病没法子维持生计的,便被她悉数赶出了宫。 第一百四十一:泡澡 如今听着出宫的事,姚楚汐倒是有一些感慨。 前次放人出宫还是三年前的事,与她进宫同一个年头,只是忙完了她们新人进宫的事才忙起了旧人出宫的事。 当时落雨落雪几个还属于是新人,就被分到了云烟阁伺候,当时她们主仆几个看见不少宫人都出宫了,有病了的有老了的还有断手断脚不能说话的。 落雨说过一句‘若不是不能做活计了,皇后娘娘哪里能舍得放他们出宫?’ 这句话被姚楚汐记到了现在。 陈家废后做的错事不计其数,好在害人终害己,她也算是替这些被她冤害了的人恕罪了。 可姚楚汐也清楚,有些罪她是恕不了的。 想到这儿腹中的孩子像是踹了她一脚,所以姚楚汐忙安慰的轻拍了拍肚子,嘴里喃喃安慰着。 “你们想过出宫的事吗?”姚楚汐转头问道。 一提起这话来,落雨几个倒是有些语塞。 “奴婢不出宫。”落雪过来蹲下,与姚楚汐互拉着手“小主待奴婢好,把奴婢都惯坏了,奴婢怕出宫了以后没这么好的日子过!” 姚楚汐听见这话笑了笑,旁边落雨几个也笑了。 都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可事实又确实如此。 姚楚汐待宫人好,一不克扣二不体罚,也从没打过板子鞭子的,前次更是因为落雨被舒莺公主打了的事与舒莺公主大打出手,满宫里沸沸扬扬的这事早已经传开了。 按落雪的话说,可能积八辈子的德才能修来这么个好主子。 落雪这么说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她家中亲人少,父亲母亲又都是爱子如命的,根本没把她这个女儿当回事过。 若真出了宫,除了找个乡村匹夫嫁了,只怕落雪便只剩下任人作贱这一条路了,到时候活计不比宫里的轻省不说,还没人倚靠没人保护,真是做错了什么只怕她父亲母亲是第一个将她扔出去不管的,都没有姚楚汐待她一半好。 姚楚汐有些心疼落雪,手轻轻的托起她小脸,瞧着她笑着,好像完全没烦恼一般。 “那你不想嫁人了?”姚楚汐又问。 落雪摇摇头,语气里带有一丝倔强“不嫁了,奴婢就一心一意跟着小主您!” “胡说!”姚楚汐笑着敲打她的额头“女子家哪里有不嫁人的?” “反正奴婢就是不嫁,一直陪着小主,若小主哪天不想要奴婢了也只管等着吧,等到奴婢七老八十走不了路耍不了脾气的时候,您再打发奴婢出宫!” 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气用事,却无意间戳中了姚楚汐的泪点。 若是落雪真的七老八十了,姚楚汐定然也那么大,身边人还会像现在一样多吗?若那时候落雪还在身边,姚楚汐定会好生珍惜她,让她安度晚年。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落雨几个除了落雪谁也没表个态出来。 虽然没人说什么走不走的话,但姚楚汐想着主动选择出宫的定是因为宫外的生活比宫里的好,有亲人投靠有本钱做个生意之类的,所以没必须死犟在宫里,她更是不能耽误她们,让她们在年龄适当的时候出宫还能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家人生子过的定会比在宫里做活计强。 她盼着所有人都好,可她不能确定说谁出宫了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所以她没法儿替谁谁谁做选择,只能给她们机会让她们自己决定。 微风吹过花坛上的花儿,那些正开的娇嫩的花随着风左右摆动,桃树上的花瓣也成群成朵的纷纷落下,让花坛中更是添了一抹嫩粉色。 后来阳光彻底晒了起来,姚楚汐微眯着眼睛,有些不舍得回去。 再坐了一会儿以后眼看着蒋六提着食盒进院,姚楚汐知道必须得进殿里了。 都说怀孕的女子胃口奇怪的很,姚楚汐以前还不以为意,觉得吃食都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喜欢的味道,怎的怀个孩子还能变了胃口不成? 可眼下她这是有些惭愧,吃食一天一个花样儿的想吃不说,还一点定数都没有。前儿个想吃碗酸辣汤汁的混沌,昨儿想吃点撒满糖粉的烤饼,今儿想吃些酥脆爽口的脆皮鱼,明儿个兴许就想吃碗酸意满满的山楂羹了。 这可都说不准。 今天司膳房做的是些普通吃食,主食是疙瘩汤。 所有的面疙瘩都是很小很小的,两三个搁在一起怕才有一个小指甲大,里头还有黄瓜丝、鸡蛋、香菜、肉沫和虾仁。 这给姚美人的吃食怎么可能和寻常老百姓家的一样?袁绍佞做的这碗疙瘩汤里可是有关窍的,里头熬面的汤汁全是骨汤熬出来的,吃起来又可口又有益处。 方桌中央有一个大白瓷盘,盘子微微向上卷曲着,成了个‘盆子’型,又像是卷曲的荷叶,姚楚汐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不仅是因为这瓷盘形状好看,还因为里头的吃食好吃。 袁绍佞特意用药材炖了鱼头煲的汤,怕姚美人吃多了不好消化,所以拿了这瓷盘装,不过这么一茶碗一茶碗的盛,也够她吃个三五碗了。 因为那帕子的不舒服好像已经过去了,姚楚汐连鱼头带汤汁给吃了个干净,又吃了一半的疙瘩汤,别的菜品点心也是没少吃。 蒋六以前与落霞说起过,每次取膳回来时手上都是沉甸甸的,回去时都是轻轻巧巧的。 因为什么?因为吃食都进了自家主子的肚子了! 下午的时候听说福乐宫开门了,庆妃出来带着二皇子去御花园转了转。 韩尚宫说“这是看风平浪静了,以为自己没事了。” 姚楚汐听见这话应和一声“以前一直称病在福乐宫里,只怕是得憋着个好歹出来。” 丁周在外头得了消息,说是白采女也去了御花园。 “怎的都去御花园了?”丁周心里暗暗觉得不好,嘱咐那告知他的小太监“各自盯紧了,若是她们俩走到一处去,回来就告诉我。” 御花园风景正好,庆妃从轿辗上下来,由悦杨悦柳扶着慢慢有着。 “出来吹吹风当真是舒坦!”庆妃作势用帕子掩了掩嘴“看好二皇子,仔细他别磕了碰了。” 此刻的二皇子,就好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一点儿也由不得她们宫人看护。 白婧雪慢庆妃一步到御花园,与庆妃不同的是她纯布量着来的。 丁周安排着的小太监一直在暗处看着两人,可此刻的她们却是一个在亭子里,一个在甬路上,完全和对方没交集,连看都没看见。 又继续等了会儿,白采女先是离开了御花园,接着庆妃才走的。 回来与丁周说好后,那小太监问了他为什么要着重盯着这两个人。 “敌人的敌人亦是朋友。” 丁周只说完这一句话,那小太监先是愣了愣,接着肯定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吗,姚楚汐的敌人是庆妃和白采女,这两人很可能会蛇鼠一窝,一起来害姚楚汐。 晚上时下起了些小雨,雨中还夹杂着冷风,正赶上姚楚汐要沐浴的时候下了起来。 “小主,要不别洗了,可别着凉了。”落雨有些担心。 姚楚汐往窗外看了看,又回过头轻撩了下浴桶中的温水“水温还成,只要把窗子关紧,风就不会吹进来。” 见拗不过自家主子,落雨也只得挽起袖子,与落霞一起扶着主子进浴桶。 主子身穿一身白纱,这纱衣在遇水后会黏在身上,接着水面上洒满花瓣后再脱去纱衣,这样便能不害羞。 虽然落雨几个是打姚楚汐进宫后就在身边伺候的,但有时姚楚汐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再说现在肚子渐渐大了,总不好在落雨她们这几个没成家的姑娘面前露着。 玩水是姚楚汐一直都喜欢做的事,眼下也不例外。 她捧起一把水,举过头顶后再松开手,哗啦啦的温水便落在了她的头顶,打湿她的头发和肩膀。 纱衣的料子很好,不一味的细软也不会觉得扎和硬,姚楚汐在穿着纱衣入水时还觉得有些舒服,好像那纱衣是可以用来搓身上的脏东西一样,不像是帕子那般轻柔,也不像澡帕那般坚硬。 浴桶里的花瓣有好几种,都是落雨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必须得保证花瓣上没尘土没虫子,还有蜘蛛网和脏东西也要分外注意,一趟花瓣挑选下来,落雨只觉得腰都直不起了。 担心自家主子在泡澡时会喘不过气,落雨还特意备了食几木桌,上面有牛乳羹有小点心,还有一小罐的珍珠蜜糖。 “你怎的把这东西都带来了?”姚楚汐见她拿出来了这些,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落雨答“这些早早的就预备好了,怕小主您泡澡泡的累了乏了,或者感觉饿了再没法子吃东西。” 姚楚汐被她逗乐了“你家这个主子是有多能吃?就连泡澡时都得吃点子东西。” “可不是光给小主吃的,小主腹中的龙胎还得吃呢,听老一辈尚宫说孩子在娘胎里的吃喝尤为重要,奴婢可不能把他饿着!” 第一百四十二:种子 晚上皇上开的晚了一点,姚楚汐刚收拾准备漱洗,听见外面有声响,便与落雨一块儿出来。 落雪从屋里赶紧拿了一件薄袄子出来给自家主子披上。 掀起帘子皇上正在往里走,落雨紧忙撑着帘子往后退了两步,膝盖微屈道“给皇上请安。” 皇上淡淡的嗯了一声,不过眼神一直注意着落雨身后,披着袄子的姚楚汐。 “你快就寝了吧?怎的还出来迎接了?”皇上上前拉住姚楚汐“快进去吧,外头风凉。” 姚楚汐的耳坠子还剩一只圆玉的,另一只方才被摘下去了。 坐到梳妆台前,姚楚汐摘下了那一只。 落霜端了洗脚水进来,半跪着伺候皇上洗脚。 “皇上晚膳用了没?”姚楚汐问。 “在太和殿用过了。” 姚楚汐没说话,落雨麻利的梳开了她的发鬓。 落雪端来一杯温茶递与皇上,皇上靠在床头端着那温茶,静静的看着梳妆台前铜镜里倒映出的脸。 姚楚汐的皮肤底子很好,最近因为有孕所以脸上擦不得太多的面霜珠粉,可看起来却比那些整日浓妆素抹的女子都好看的多,顺眼的多。 她的头发也养的很好,乌黑发亮的,从头顶到发尾一点也不毛躁,挽了一整天的发鬓一点打弯的痕迹都没有,落雨梳头时很顺畅,檀木梳子在手里与青丝交织着一泻而下,像是瀑布一般。 皇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今天是披散着头发来的,却好像没她的头发那么柔顺。 他瞥见了梳妆台旁放置着的一罐子东西。 “那是什么?” 姚楚汐微微侧了一下,答“那是梳头用的桂花油。” “这东西是养头发的吧?” 姚楚汐点点头“算是吧,平时多用这个梳头时会柔顺很多。” 皇上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茶。 他心里隐隐的有些开心,以为自己的头发真是比姚楚汐的差,听她这么一说才清楚原来是桂花油的功劳。 可男子梳头如何用桂花油呢? 皇上打消了养头发的想法,毕竟他的头发也不是那么糟糕。 漱过口净了手后,姚楚汐也上了床。 “外头还下着雨呢吧?”姚楚汐问。 皇上点点头。 随着落雨把烛火吹灭,姚楚汐又问“下着雨呢,您怎么就来了?再着了凉。”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听眼前的人这么*裸的诉说想念,姚楚汐有一瞬间红了脸。 刚在映雪阁住了一夜,紧接着皇上又来了,新进宫的那几个还都没被召幸过,只怕宫里又要传出什么闲话了。 邱尚宫本想借着白婧雪翻个身,却不想白婧雪没入皇上眼不说,还惹了皇上生气,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回想着那天送白婧雪去太和殿的种种,邱尚宫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白采女和‘蠢’字联系起来,怎么说她都不可能在伴驾时说不中听的话给皇上。 如果说她真是哪不中用的话,邱尚宫想大约就是那摆在明面儿上的野心,和与她长相匹配的自信。 她确实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在皇上面前能有立足之地,以为皇上蠢笨说上两句挑拨离间的话听不出来。 管他究竟听不听的出来呢?白婧雪权当是赌了一把,却没想到输的彻底,直接栽在了自己的自信下。 用脑子细想一下都能明白,一个在宫中得了半年恩宠的宠妃,肚子里还怀着龙胎,一个刚刚进宫没权势没背景,除了长的娇媚其他一无是处的采女,论谁都不敢编排那得宠的人吧? 白婧雪先前还不信那个邪,进宫前听周边人说起过,说是皇上最喜欢娇媚乖巧的女子,以为自己真入了皇上的眼。可事实摆在面前,白婧雪不信也得信了。 入宫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想有个机会大显身手,却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皇上识破并且挡了回来。 白婧雪找人想走邱尚宫的门路,想着怎么说她们二人也有一面之缘,应该会帮衬一二,可是眼下这个时候邱尚宫避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往前迎呢? 青芽被挡了回来,垂头丧气的回了婉墨阁。 “蠢才!饭桶!”白婧雪怒瞪着青芽问“那邱尚宫怎么说的?” “邱尚宫说...”青芽有些害怕“邱尚宫说近期有事情忙,让小主您别打搅她,还说...” “支支吾吾什么!” 青芽抬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眼神闪躲道“还说想扶持您来着,但您现在惹了皇上生气,她想帮您也没法子,让您好自为之。” 白婧雪气的猛一闭眼,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却还是咬牙道“不急,不急,邱尚宫这边不中用,我还有姚楚汐那条路,总归是有我得宠那天!” “小主您莫非是想着,让姚美人扶持您?”青苗问道。 “当然!”白婧雪狞笑着说“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最是良善不说心也是软的不行,等哪天皇上的眼线退了,我有了去映雪阁的机会,到时姚楚汐能不帮我?” 可话音刚落,白婧雪却猛然想到了姚楚汐的肚子。 若真被她生下了皇子,哪怕只是一个公主,那她姚楚汐的地位也可以说是水涨船高,不是她一朝一夕就可以比过去的。 昨天下过雨,今天的天就好像被洗过了一般,万里无云一片湛蓝。 姚楚汐叫人发帖子到无忧阁和桂霜阁,请萧充仪和鞠婕妤到御花园赏花。 “就算妹妹不找我们也想来了!”萧充仪边说边扶着姚楚汐“最近想着妹妹有孕辛苦,都不敢叫你出来了!” “瞧姐姐说的。”姚楚汐不好意思道“我倒是爱出来走走。” 三人一块儿坐在亭子里,没一会儿便一盏茶下了肚。 萧充仪和鞠婕妤两人许是晋升了位分,人也跟着精神起来。先前萧充仪做萧美人时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的,生怕有人出言磕碜她,可现在的她可不一样了,走路时都是抬着头嘴角挂着笑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像以前了。 鞠婕妤也一样,之前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看起来只觉得不精神,就好像是那柳树枝子,中看不中用,可眼下晋升也了婕妤,好像身体也跟着好了,性子也跟着变了。 石桌面儿上的点心还飘着热气,落雨她们特别细心的提了滚水来,将铁盆子坐在滚水中,再把点心盘子放在铁盆子里,这样一时半会也凉不了,还不会改变口感。 两盘青豆团,一盘蒸糕一盘玫瑰卷,还有一盘花生酪和一盘枣泥糕,各色各样的点心摆满了一桌子。 “别看这点心不是袁总管做的,皇上啊拨了个茶点师傅到映雪阁,做出的点心味道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司膳房!”萧充仪边吃边说。 一盘蒸糕三块,说话间没一会儿便见了底儿。 阳光明媚的天儿就好像空气都跟着新鲜了,前几天的难受劲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姚楚汐此刻只觉得一身轻松。 下了台阶在花丛里走了走,落雪还摘了几朵花和柳条柳叶编了个小花环。 “眼瞧着是要当娘的人了,还像是小孩子似的!”鞠婕妤和萧充仪在亭上说道。 姚楚汐自制的花茶味道很不错,就连冒着的热气都好像带着茶香花香,与普通的茶叶有很大的不同。 两人赏着御花园的美景,吃着茶点喝着茶水,只觉得祥和安逸。 司花房的宫女全都身穿绿色宫装站在一旁,有的人手里拿着小铲子,有的人手里捧着花盆水壶,像是要栽种什么。 “这是什么?”姚楚汐留意到了她们几个。 那几个宫女其中一个个子偏高的说“回姚美人,这是君子兰的种子,奴婢们受命将这些种子栽到花盆子里,好让它们在雨天可以随时搬走。” “君子兰?”姚楚汐仔细看了眼那种子“我记得君子兰是一种高雅又常见的花,很容易存活生命力极强,温润如玉是花中君子。” “姚美人说的极对,君子兰确实有花中君子之称,而且全年都在开花,只不过一般春天开的居多。” 姚楚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可否给我两颗种子?” “美人您要这种子做什么?”那宫女有点不解。 “我想种一盆花中君子出来,等将来我孩子出生了,无论男女,都要让他做一个正人君子。” “美人您能这么想倒是极好的!”那宫女像是那群宫女中主事的,拿着个香囊模样的布袋走过来“这些是君子兰的种子,回头奴婢让宫人再送些花盆子去。” “多谢了。”姚楚汐回头看向落雨,而落雨也适时的走过来递与那宫女一个荷包。 刚开始那宫女还推脱着说使不得,姚楚汐又说“这种子权当我买了你们司花房的,怎么说也是我开口像你们讨要的,也不好让你们破费不是?这些你们拿去分了吧。” 回到映雪阁时,捧着花盆的落雪可是把韩尚宫吓了一跳。 “这是?” 落雪放下花盆两手叉腰着回答“这是小主管司花房宫人要的君子兰种子,那宫人还特意给了两个盆子。” 第一百四十三:发芽 姚楚汐让蒋六出门寻棵老树,把树根底下的浮土撇净,挖个一小桶湿土回来。 这主意是韩尚宫说的。 老树树根处常常会落下落叶,天长日久全变为了养分滋养那树根,所以浮土下的土是最适合养花的。 姚楚汐这次是亲自动手的,让落雨拿长缎把她的衣裳从后面绑住,撸胳膊挽袖子的忙活起来。 先是把土倒在花盆子里,再栽上种子,再往种子上埋一层厚土,最后浇些水上去,搬到太阳底下晒着。 “小主可是累了吧?”落霜捧着水盆走近“先净了手吧,茶房做了新的点心。” 等到那两盆君子兰有些变化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这期间姚楚汐与虎子一直在悉心照料这两盆花,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君子兰成功的发芽了。 其中一盆君子兰的芽已经差不多有一只小拇指高了,另一盆的稍微矮小一些,只是刚刚发着芽。 正赶上此刻是阴雨天,姚楚汐便把君子兰搬进了东殿,放在桌面上静静的观赏着。 嫩芽是翠绿色的,有些发金黄色,韩尚宫说它象征着朝气。 姚楚汐的肚子彻底显了怀,圆滚滚的,时不时还能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动,太医还是两天一次的来请脉。 后面年太医有悄悄的把韩尚宫请出去过,说有可能姚美人腹中怀的是双胞胎。 不过这毕竟是不确定的事,在瓜熟蒂落之前谁都不敢保证,所以年太医与韩尚宫一致了口径,先不能说出去。 不是他们怕皇上会有期待,到时候只生下一个,容易让皇上迁怒于他们,而是怕外人听了去,对这消息多加利用,最后成为对准姚楚汐的一把刀子。 再者说,要是姚楚汐以为自己会欢天喜地的生下两个孩子时,却只生了一个,那到时候心里难免会有难过和落差。 现在虽肚子大了些,但还没到能确定的时候,还得再等等。 皇上前些日子召幸了刚进宫不久的赖美人,眼下她正是得宠的时候,内宫监和尚衣监也是猛了劲儿的讨好她。 打姚美人得宠后,皇上就没召幸过谁,也基本没让谁伴过驾,就算姚美人有孕时皇上还是三天两头的往映雪阁跑,还时不时的留在那儿过夜。 这次有出来了新宠,宫里也好热闹热闹。 夏才人她们几个虽嘴上为赖淑云和姚楚汐高兴,可背地里却没少编排她们。 像以前修才人就说过这么一句“都有孕了还把着皇上不放,怎的?挺着个大肚子还能侍寝不成?” 听听,满嘴都是怨气,就好像她们不得宠全是姚楚汐的不是一样。 这次赖淑云被召幸的事,让她们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连赖淑云本人也是受宠若惊。 早在进宫前就听说了,当今圣上只宠爱姚美人一个,旁人根本近不得他的眼。 只是她们都在奢望着,能有幸被皇上看中。 下午的时候皇上来了映雪阁一趟。 已是六月份,此刻正是要热起来的时候。 皇上没穿外服,只穿了一身常服,墨灰色绣暗花的。 到映雪阁时,姚楚汐正在聚精会神看着那两盆君子兰。 “发芽了?”皇上问。 姚楚汐回过头“您怎么来了?” “朕一个人在太和殿没什么意思。”皇上边说边坐到了姚楚汐身侧“想着到你这儿蹭顿晚膳。” 姚楚汐笑道“臣妾平时的吃喝用度皆是皇上赐的,哪里有上臣妾这儿蹭饭一说。” “你这话可不对,如今你怀着朕的孩子,那可是功臣。”皇上说着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肚子“最近感觉怎么样?” “他时不时的会动。”姚楚汐温柔道“臣妾能感受到。” “想来是个调皮好动的。”皇上的语气也是温柔异常“只怕长大了朕得不少操心他。” “皇上以为,这腹中是男孩女孩?”姚楚汐问。 皇上注视着她的眼睛,神态严肃的说“想来这么好动的应该是个皇子。” “那公主呢?”姚楚汐怕若是生个公主出来会寒了皇上的心,灭了皇上的期待。 却不想皇上说“公主也成,只不过恐怕不会像你这般文静了,是个假小子。” 姚楚汐跟着笑道“臣妾应该觉得是您高看了臣妾呢,还是应该觉得您嫌弃臣妾生的女儿?” “与你开玩笑的。”皇上轻轻拥住了她“只要是你生的,或淘气或文静,朕都喜欢,都是朕的宝贝。” 姚楚汐依偎在身边人的怀中“也是臣妾的宝贝。” 他们大手握着小手,指指相扣一起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感受着腹中的孩子。 赖淑云被召幸过一次,还去太和殿伴过一次驾,满打满算两次,便以为自己得了宠。 这时候的她也要用晚膳了,便让宫人去司膳房要了道点心送去太和殿。 结果宫人回来与她说“听小段公公说,皇上去了映雪阁那儿,已经好半天了。” “怎的没人与我说?”赖淑云觉得有些失了面子,所以情绪不是太好。 “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去了映雪阁啊...”宫女彩月的声音越说越小“从来皇上都是不声张的,所以奴婢也无从得知啊。” “那你不会去打听?不会和小段公公搞好关系?”赖淑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脸上却是一脸的不耐烦,漂亮的大眼睛都因为这个变了样“你看那小段公公和潘公公,对姚美人多用心?我可不信是她姚美人什么人好,还不是好处给到了位?你也学着点儿,只有我得宠了才有你的好日子。” 彩月应是,退了下去。 她觉得自家主子方才说的话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前几天陪着主子去映雪阁的时候她留意过姚美人,印象里只觉得姚美人温婉安静,楚楚动人,抛开长相不说,人品也绝对是不错。 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么肯定,但她确信,姚美人身边儿的宫人都忠心于她,定是有原因的,绝不是她姚美人整天呼斥打骂欺压出来的。 若一个人觉得她好可能是偏袒,但一群人都觉得她好,都对她死心塌地的,那定是因为这人有可取之处,定是比那些克扣宫人月例银子的,欺压宫人为她做事的,整天摆着一张臭脸没事就耍脾气的主子娘娘要强。 可话是这么说,她现在也不能转头去映雪阁伺候姚美人不是? 先不说自家主子赖美人会不会同意,就说姚美人能不能要她都不一定,到时候西瓜也没了,芝麻也不收她了。 再者说,自家主子现在是新人,新人自然比宫里的老人儿更容易获宠,只要自家主子努力些,得宠绝对不是难事。 皇上在映雪阁用过晚膳后回了太和殿,并没歇在映雪阁。 姚楚汐还以为皇上会召赖美人去伴驾,结果人家却召了林婕妤。 听说林婕妤是抱着芸媱公主去的。 伴驾就伴驾,怎的还带着公主去呢。 有人猜想说是皇上想公主了,这才看在公主的面儿上召了她母妃去。 可这其中究竟如何,又有谁能说清呢? 天亮以后空气特别好,许是因为昨天下过雨的原因,一大早天就晴朗的很。姚楚汐在梳妆打扮好以后,便带着落霞到院子里简单走了走。 太医说,用膳前小活动一会儿,有助于胎儿健康,还能让她多吃些东西。 院儿里的花随着天气日渐暖和又多开了几种,此时虎子正在花坛前忙活着,就连姚楚汐站在他旁边都未曾发觉。 蒋六提着食盒从门外走进来,迎面就碰上了自家主子和落霞。 “小主,早膳来了,您可进去用膳?” “先进去摆着吧。”姚楚汐折了两枝花枝“我这就进去。” 蒋六答应一声便进东殿了,落霞接过那花枝,扶着主子准备进去。 “这花开的正好,折了倒是有些可惜。”姚楚汐喃喃道。 “小主说想插瓶子里养着,想来花儿也明白。”落霞安慰着说“虎子之前说起过,这花生命力极强,想来是个好养活的,您别担心。” 主仆俩一起往殿里走。 趁主子用膳的空档,落霞去库房去了花瓶出来。 瓶子差不多有一个手掌高,一拳宽左右,瓶口很小,不过瓶肚却是不小,里头能装不少的水。 把那两枝花摘了下面的叶子插进水里,再在花瓣上淋上一些水,放在太阳光能照到的地界,看着和长在花坛里没什么不同。 年太医果然是宫里治病救人的一把手,只一句让姚楚汐用膳前常走动的话,就真的让她多吃了好些。 整整一盅子的面汤全下了肚不说,还比平时多吃了三四块点心,就连水都多喝了一杯。 “年太医当真是厉害。”姚楚汐双手握着杯子,语气里满是佩服“真佩服他这种神医。” “听说年太医的师傅更是厉害。”韩尚宫在一旁捋着丝线接话道“先帝之前得了怪病,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但他师傅一上手,愣是让他多活了十多年。” 当然,世上没什么神医,那十多年的时光里先帝整日都是汤药不离口。 第一百四十四:摔倒 几天平淡的时光刚过去,紧接着就忙碌起来了。 朝政上的事姚楚汐不懂,但她知道皇上最近忙的很。 福乐宫庆妃发帖子请宫里这几位有头有脸的妃嫔去看戏,特意在怜戏台搭了戏台子,还准备了席面子酒水茶点,新鲜时新的水果也备了不少。 姚楚汐本不想去,但凡事发帖子的都去了,就连德妃都到了,听说还有鞠婕妤和萧充仪,姚楚汐想了想觉得不去不行了,也只得穿戴好往怜戏台赶了。 因为有孕所以她穿的比旁人宽松很多,脸颊也比平时圆润了一些。 不过打眼看着,却毫不比别的妃嫔逊色。 第一次来怜戏台,姚楚汐只觉得这儿与旁的地方不同,古色古香颜色鲜艳,就连挡门的帘子都是湛蓝色的。 她是属于最后来的,德妃和庆妃已经到了,林婕妤和谢美人何婕妤几个也像是坐了半天的样子,除了这几位老人,姚楚汐还注意到了新人赖美人。 戏正唱着最精彩的时候,姚楚汐不想打扰她们,便淡淡一笑轻低了下头,也算是打了招呼了。 她的位置有些偏后,想来也是因为她位分不高,只得坐在后头。 就连平时与她同坐的鞠婕妤和萧充仪也坐她前面。 后苑的人也有几位。 左侧偏后方的赖美人,右侧临近她落座的谢美人,右侧偏后方的曹美人,往前看分别是许婕妤何婕妤,再前面是鞠婕妤萧充仪等人。 席面上姚楚汐不敢吃什么,便一个劲儿的喝水,有时候摘两颗葡萄扒了皮吃。 葡萄足足有一个绢花大,圆滚滚的,饱满的紫色皮子上散着光泽,吃起来一点儿也不酸,只觉得甜滋滋的,有几颗葡萄表皮上还淋了些水珠,只觉得更新鲜了。 台上的戏咿咿呀呀的听不清楚,又没有坐的近的与姚楚汐说话,难免有些无聊。 她听见后面传来了赖美人的声音。 “这戏唱的也头疼。” 只这一句,惹的姚楚汐稍稍侧头看了一眼。 赖美人与她对视,点头一笑。 姚楚汐也笑了笑,便转了回来。 今天这位置怕是庆妃算计好的,一个受尽宠爱的有孕美人,一个刚进宫里的拔尖新宠,不用多说旁人也会把这两人系在一起,以为这两人定会擦出什么火花。 可实际上,姚楚汐并未觉得赖美人有什么威胁到她的地方,反而吃吃喝喝的坐在那儿一点儿也没影响心情,除了觉得戏唱的难听了些,其他也没什么不妥。 落雨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又端了温水进来。 “小主,这怜戏台周边没有烧水的炉灶。” 姚楚汐点了点头“亏你想的周到。” 落雨当时就怕怜戏台周边烧不了热水喝,所以特意带了蒋六一起来,等席面上的温水喝光就由他到司膳房取水。 主要她也是怕自己走开后主子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安全。 赖淑云在后头冷冷的盯着斜前方捧着水杯子吹气的姚楚汐,就连耳边唱的正欢的戏都没听进去。 她以为自己马上就得宠了,却不想只两次伴驾后再没被皇上传召过,好像皇上从未把她记起过一样。 再反看前面的姚美人,一直得宠不说还怀了孩子,听说是两次,不过头一胎小产了。 看着姚楚汐的背影,赖淑云只觉得心里有千万只手在抓在挠,痒的不行,却又什么都做不得。 她不是特别恨姚楚汐,只觉得自己明明不差什么,却愣是比不过她,明明占着个鲜嫩的新人位置却还是不如她那么个老人儿。 赖淑云咬紧了牙不去看她,转头看向了戏台子上的莺莺燕燕。 戏一共三场,中间姚楚汐觉得空气有些不好,便携落雨出去走了走。 转了一圈回来,第二场戏已经唱完了。 “姚妹妹可是身子不太舒坦?”德妃从座位上起身“要不回座位歇一歇?” 姚楚汐微微屈膝“谢娘娘好意。” 庆妃也从座位上站起“姚妹妹如今怀着身孕可马虎不得,快到位置上歇一歇,一会儿要是哪处难受一定要说出来,咱们也好传轿辗,别耽误了你休息。” 边说着话,庆妃作势就要扶着姚楚汐回座位。 落雨在旁边连气都不敢喘,马上扶住了自家主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揽着她的腰,生怕她滑倒了磕了碰了。 好在回到座位这一路上平安无事。 又是一场戏过后,姚楚汐确实觉得有些乏了。 三场戏彻底散了,众人也得准备离席了,由德妃和庆妃组织着,毕竟是这位分最高的不能撇下不管,所以几个位分不高不低的先行离席了。 赖淑云觉得心里暗暗不爽,以为接了帖子来看戏便是庆妃几个把她当回事了,可到了这儿她看见那早就失了宠的曹美人也来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再加上姚楚汐坐在她斜前方,正前方又坐了个生有大公主的谢美人,当真是觉得心里堵挺。 于是她扶着彩月彩星先行一步,径直从谢美人身旁走了过去。 而姚楚汐此时才扶着落雨起了身。 落雨这边一边留意着身边过路的人,一边护着自家主子,精神有些不够用,只好出声嘱咐着主子“您看着点脚下,别着急。” 过道上并不宽敞,眼下赖美人挡在那儿,一时半会的还走不开,姚楚汐就这么半站半坐着。 “先坐下等等吧。”落雨说“等下人都走了咱们再走。” 姚楚汐刚答应一声,屁股还没坐稳,只觉得背后有了一种悬空的感觉,就那么一瞬间便摔在了地上。 出了这么件事,原本有些喧闹的怜戏台突然安静了下来。 “姚妹妹!”萧充仪最先冲过来,紧接着德妃和鞠婕妤也跟了过来。 “小主。”落雨赶快扶起了主子“您快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处不舒坦?哪里疼吗?” 姚楚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只觉得肚子一阵疼,头有些眩晕。 “小主,您说话啊小主!”落雨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用尽全力把主子扛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姚楚汐右腿一软,又差点倒在地上,幸亏落雨用全身力气撑着她。 “快传太医!”德妃冲外头的太监喊着“姚美人摔倒了,把年太医传来,快去!” 外头人答应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鞠婕妤从一旁扯过一把凳子递来,落雨赶紧扶着主子坐下。 “您说说话,您别吓奴婢啊小主!”落雨此刻只觉得惊恐万分,一想到主子腹中的龙胎容易不保她就觉得天都彻底塌下来了。 姚楚汐觉得很痛苦,小腹一阵一阵传来的痛感都是真实的,除了疼痛还有心慌害怕,她扶着肚子睁大了眼睛,嘴唇都在颤抖。 外头有人抬了担架进来,落雨和萧充仪合力将姚楚汐搬到了上头,最后由两个太监抬着到了离怜戏台最近的宫室。 年太医随后就到了,与他一块儿的还有蒋六,因为蒋六听见殿里喊说自家主子摔倒了,连大气都没敢喘紧赶慢赶的到了太医院请了年太医出来,又一路护送他到这儿。 “姚美人是如何摔倒的?”年太医进屋便发问道。 落雨答“当时小主想起身离席,可过道却被赖美人占上了,许是前头也有人走所以都挤在那儿,于是我就想着让她们先走,等人不挤了再过,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主就摔在那儿了。” “你不知道?”庆妃走过来咬牙切齿道“当时你可是离姚美人最近的!瞪着一双眼睛你说你不知道?” 落雨只觉得有口难辩“娘娘息怒,奴婢确实不清楚,不知道是有人碰了小主还是凳子的毛病。” “胡说!别是你这个丫头伺候不好你家主子就往旁人身上赖!”庆妃的情绪异常激动。 说话的功夫皇上也进了殿内,身后跟着的是潘振安和段奎。 屋里屋外的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她怎么样?”皇上紧锁着眉头问年太医。 “回皇上,臣给姚美人把过脉了,姚美人动了胎气,现在得马上喝些保胎的汤药,过个一天半天的再看看能不能保住龙胎。”年太医尽量说的简单易懂,但是他明白,皇上此刻并没那么多耐心。 皇上走近床边坐了下来,紧握着姚楚汐的手“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不怕了,朕来了。” 当看见皇上的神情是那么紧张担忧时,姚楚汐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暖流,方才的害怕和疼痛都换为了眼泪,没管身旁还有很多人,直接哭了出来。 虽然没听见她说什么,但是皇上知道,她一定是害怕极了。 “年太医你快去煎药。”皇上吩咐完没等年太医出去,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叫住他“你亲自煎,寸步不能离!” 等到年太医出去时,皇上又细细问起了方才的慌乱。 赖美人一直在殿外跪着,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所以生怕皇上会惩罚她,一时间什么砍头抄家打入冷宫的画面全涌入了她的脑海里,吓得她全身发着抖,拿帕子擦眼泪时都拿不稳了。 第一百四十五:栽赃 落雨又将方才说给年太医听的话讲了一遍。 皇上注视着落雨,又转过头看屋里的人,从德妃到庆妃,再到萧充仪、鞠婕妤、何婕妤、许婕妤、曹美人、谢美人、高顺仪,最后是姚楚汐。 还有几个在另一个偏殿内。 “你还记得是怎么摔倒的吗?”皇上特意放慢语速,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姚楚汐。 “臣妾只记得...”眼眶又有大颗的眼泪滚落出来,姚楚汐哽咽了两声说道“只记得坐凳子时突然悬空了一下,接着就坐在了地上,那凳子就倒在身边了。” “有人推你?还是有人抓你?” 皇上问这话时,曹美人和谢美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除了赖美人和落雨,她们便是离姚楚汐最近的人了。 而姚楚汐摇了摇头“没人推,只是像踩空了一样失了主心骨,随后就一阵疼痛...” 说话间,姚楚汐捂紧了肚子“皇上...臣妾好疼...” “别怕,别怕...”皇上抚摸着姚楚汐的头发“年太医已经去煎药了,你再坚持坚持,喝下药就会好很多。” 姚楚汐点点头。 落雨抹了把脸上的泪“小主,要不您先睡会儿?” 皇上随着落雨一齐看向姚楚汐“对,你先睡会儿,药煎好了朕叫你。” 许是怕姚楚汐害怕,皇上又补充一句“放心,朕不走,朕一直守着你。” 虽然殿里放下了一半的心,但是怜戏台中却是忧心忡忡。 潘振安带人检查了所有的凳子,只在一个凳子的凳腿上找到了裂痕,一条凳腿裂为了两段。 “这想必就是害姚美人摔倒的原因了。”潘振安拿着凳腿说道“这办法可实在不高明。” 醒来后姚楚汐喝了药,又吃了半块栗子糕,本来她是不想吃的,可皇上硬劝着她说让她垫垫肚子,她也只得吃了。 “这是哪啊?”姚楚汐有些昏沉的问。 “这是怜戏台附近的宫室。”皇上边说着边掖了掖姚楚汐的被角“你只管放心在这儿,等你情况好些了朕在把你送回映雪阁。” 姚楚汐点点头,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肚子。 手指传来的鼓胀感让她心里有了一丝放松。 段奎从外头匆匆进来,与皇上耳语了两句便出了门。 “你好好歇着,朕出去一趟。” 出了门皇上径直去了主屋,那儿有庆妃德妃,还有跪在地上的赖美人,其余无关者为了全驱散回了住处。 “这场戏宴是谁准备的?”皇上丝毫不拖泥带水,进屋后还没来得及落座便发了问。 “回皇上,是臣妾...”庆妃回答。 皇上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朕说没说过姚美人腹中怀着孩子,轻易不让她走动?” “臣妾...”庆妃的模样委屈异常,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臣妾也没想那么多,寻思着来回都有轿辗,到怜戏台了就坐下看戏,千算万算也没寻思到能出意外啊!” 皇上冷笑一声“没出意外就不是你的责任了?” “臣妾不敢!” 潘振安从门外进来,后头的小太监抬着那坏了一条凳腿的凳子,放在了庆妃面前。 “既然你说这戏宴是你办的,那就给朕好生解释一下这凳子吧。” 庆妃在看见那凳子时,脸上出现了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这...这凳子都是臣妾从怜戏台后台拿的,臣妾还特意吩咐了宫人去好生查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摔了谁,可当时并没人看见有这么个坏了的凳子啊...” “它不是坏了的,而是凳子腿不牢固,不是提前被人摔了,就是拿刀割的。”皇上的眼神冰冷,坐在正坐居高临下的盯着庆妃。 “臣妾...臣妾也不清楚...”庆妃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皇上!臣妾...臣妾是让怜戏台的宫人负责凳子的事的,定是那小太监做事不注意,马马虎虎的交了差!皇上您信臣妾,臣妾绝对没那个胆量去害姚美人的孩子啊!” “把人带来。”皇上依旧冷着脸。 庆妃马上转头吩咐下去“去把马七带来,若是不配合就绑了他来!” 潘振安为了让皇上消气,特意泡了盏茶搁到皇上身旁的方桌上,声音适中道“皇上,年太医方才来了一趟,说姚美人恢复的还成,若没意外的话,龙胎还能健康的保住。” 皇上答应了一声,并没说别的。 而地上跪着的庆妃却神色复杂,仔细看她的下嘴唇都被咬的露了白色。 等了好一会儿,来人却不是那个叫马七的宫人,只是方才下去带人的小太监。 进门后先是叩了头“皇上,那马七他...” 潘振安的语气满是不悦“吞吞吐吐个什么?跟皇上交代事还交代不明白?规矩都白学了!” 那太监咽了口口水,回答道“马七他吊死在了住处,在大通铺的屋子里,正巧今儿都忙着,谁也没回去瞧,应该是刚死没一会儿。” 潘振安的余光看了看皇上,只觉得心里一惊。 好一个嫁祸于人的办法! 而皇上听完这话猛地摔了手里的茶盏,瞬时间那碎瓷片蹦的满地都是。 “荒唐!真是荒唐!” “皇上您息怒啊!”庆妃跪着向皇上蹭了两步“想来那马七也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差点害的姚妹妹出祸事,所以担惊害怕这才上了吊。” “可这事说不通啊。”德妃许久没开口,眼下她觉得到了时候“若是那马七真是因为怕皇上惩罚他才自戕的,那当真是说不通,一个怕死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怕死所以自己寻死呢?” 皇上听完德妃的话也觉得有理“德妃说的不错。” 庆妃抬起头不小心对视上了皇上的眼神,只觉得像是一把刀子迎面刺了过来,吓得她又马上低下了头。 “皇上莫不是在怀疑臣妾?” 正坐上的人没出声,整个屋里里安静异常。 庆妃梨花带雨道“皇上您别冤了臣妾,有什么问题您只管问只管提,别连一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臣妾啊...” 皇上依旧没出声。 “臣妾绝不会用那种办法害姚妹妹的,您想想,她一起一坐好几回都没任何事,包括德妃姐姐好几位妃嫔在内都看见了,怎么可能最后一下坐等下就出了事呢?” “你是在问朕?”皇上有些不耐烦道“想必出这事以前你已经把说辞全都想好了吧?赌就赌在姚美人她什么时候会摔倒,又哪里来的朕冤了你一说?” “皇上您信臣妾!”庆妃一咬牙,死死的指着外头跪着的赖淑云“您想想看,姚妹妹坐下好几回都没能出事,怎的赖美人她刚到附近就惹的姚美人摔倒?这岂不是太巧了?都知道有孕的妃嫔和有位的妃嫔是要先离场的,这是规矩!可她赖美人怎的还敢往前走?若不是她想着暗害姚妹妹,臣妾到死也不相信!” 皇上理了理袍袖“赖美人不守规矩,朕自然会给她相应的惩罚,但这凳子的事不同,你是直接造成姚美人摔倒的罪魁祸首!” 德妃也接话说“就算真是马七当差的毛病,那妹妹你也是难逃干系,毕竟这戏宴是你主办的,检查桌椅的宫人也是你安排的,若留心一些多派两个三个宫人,只怕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庆妃一听德妃的话恍然大悟,马上说道“德妃姐姐说的是!请皇上惩罚臣妾粗心大意之罪,确实是臣妾的马虎惹出了这些祸事,臣妾甘愿领罚!” “朕都没说究竟是什么过错,你倒是先让朕惩罚与你,怎的?怕被朕查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出来?”皇上照旧对这个女子不相信。 通过上次罗美人被毒害的事,皇上便隐隐的感觉到,庆妃会对姚楚汐下手。 却不想这次不是下毒不是暗害,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一屋子妃嫔的面使计让姚楚汐摔倒。 事先怕是她早就勒死了马七,让一个说不出来话的人给自己当替罪羊! 明白一切的皇上并没继续与庆妃纠缠,直接走出了屋子,在门口站定,对德妃说道“姚美人最近身子虚的很,龙胎还没稳住,你可得多当心。” 德妃微微屈膝“臣妾记得了,皇上慢走。” 太和殿送了折子过来,皇上便在小隔间里批了。 直到晚膳过后皇上才把朝政忙完,顶着夜里的露水潮气到了姚楚汐的屋外。 “姚美人睡了没?”正巧落雨捧着水盆从里头出来,皇上忙张嘴问。 落雨轻轻摇了摇头“小主刚拿热帕子敷完脸,说是小腹还有点疼,刚才又喝了药。” “晚膳用了没?吃了多少?”皇上又问。 落雨答“晚膳用了,韩尚宫特意从映雪阁赶了来,此刻正在里头呢,哄着小主吃了半碗粥,小主有点恶心吃不下菜品,韩尚宫便让小主吃了两个白菜卷。” “朕知道了。”皇上掀开帘子往里走“你去忙吧。” 因为没人报,所以韩尚宫并不知皇上进来了。 “小主,您可确定是庆妃干的?” “除了她,我想不出别人。” 第一百四十六:危险 姚楚汐边说着话边扒着葡萄皮。 一大串紫色的葡萄放在小竹筐里,姚楚汐捧着小竹筐靠在床头,被子盖在她的腿上,箱盖上还有一只装葡萄皮的小碟子。 她觉得恶心,吃不下别的,又觉得药苦想吃着甜的,所以韩尚宫就提议吃葡萄,正好姚楚汐也馋葡萄了,今儿在怜戏台没吃好,此刻刚好拿来解解馋。 小腹时不时的还会传来疼痛,不过只是淡淡的,尤其是喝了药以后,几乎不会太疼了。 “小主您可得拿定主意。”韩尚宫坐在床边表情严肃道“庆妃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害您了,您可想过如何办?” “我今儿听宫人提起过一嘴,说是负责检查凳子的宫人上吊了,我觉得那宫人是赴了苓儿的后尘。” 韩尚宫点点头“他死的冤枉,纯粹是替别人挡了刀。” 要说那苓儿可真是死有余辜,毕竟下毒的事确确实实是她做的,但是那怜戏台的凳子腿,姚楚汐却不觉得是马七干的,很有可能只是借了他的手害死了他。 “上次庆妃唆使罗美人用玉佩毒害我不成,这就又着急忙慌的下手了,看来也真是把我当成了个人物,生怕我腹中孩子平安降生啊!” “所以奴婢的意思是,要不要向皇上说明上次玉佩的事,再加上您这次的猜想?” 韩尚宫说这话时脸色不是太好,这几次下手都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又生怕下次再一个不注意,怕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 “朕已经知道了。”皇上说着话从挡帘后走过来“朕知道是庆妃干的。” “皇上...”姚楚汐一时慌了神“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有一会儿了。”皇上说着话坐到了床边,而韩尚宫早早的就站了起来。 “您方才...都听到了?”姚楚汐试探着问。 皇上点了点头。 果然,明君都有个会分析事的头脑,皇上也不例外。 “那都是臣妾的猜想,也没什么实在证据,您...别当真。” 韩尚宫在一旁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主子的眼神给生生憋了回去。 她知道自家主子不愿左右皇上的想法,因为主子怕皇上两边为难,也怕皇上会真的生气,所以只有委屈自己。 “朕会有证据的。”皇上边说边往门口看了眼,又转过头与两人简单说了几句。 一夜无眠,许是白天睡的多了,再加上听了皇上的话让姚楚汐心里有一丝惴惴不安,索性点着灯坐起来。 落雨在外头守夜,听见声音马上披着薄衣裳进来。 “小主,怎的还不睡呢?” 姚楚汐轻揉着肚子“有点疼,睡不踏实,你先去睡吧。” 落雨把门关上,走到桌前给倒了一杯水“奴婢还是陪您一会儿吧。” “没关系的。”姚楚汐接了水杯一饮而尽“快回去歇着吧,明儿还有重要的事情呢,可别误了事。” 落雨走后,姚楚汐深吸一口气,一手托着肚子一手轻抚着,只觉得在手心里才是安全的,不然时刻都得担心着,睡觉都睡不踏实。 早上起来时,姚楚汐倒是比昨天还虚弱了些。 因为没睡好的缘故,蔫蔫巴巴的没了精神,眼下的乌青一眼便可看出。 皇上倒是没来,听说是朝政太忙了,加上姚楚汐今儿醒的晚了一点,他早去上朝了。 倒是德妃,带着庆妃来了一趟。 由于身体不是太舒坦,姚楚汐也没怎么招呼她们,就让落雨端了些茶点给她们吃。 “昨个儿韩尚宫不放心嫔妾,特意赶来照顾了一趟,结果今早闪了腰,只得回映雪阁了。”姚楚汐说这话时,脸上满满都是歉意。 “这又不能怪妹妹你,韩尚宫年纪也是不小了,身子骨出些毛病总是难免的。”德妃宽慰道“你只需要放下心好好养胎,其余的事都是后话。” “娘娘说的是。”姚楚汐又说“可嫔妾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想想韩尚宫的岁数,都如嫔妾母亲一般了,本应好生养老,却还要操心操力。” “妹妹说的也是,放在谁身上都不好过,毕竟她不是一个伺候人的宫人,可是太后生前的心腹呢。”德妃说。 庆妃也插嘴“太后可是一个好人,生前待谁都好,也难怪韩尚宫对妹妹如此忠心,想来也是与太后在一起时候长了,习惯心性相同了些。” “可不是?”姚楚汐虚弱的咳了咳,落雨赶快递上一杯水来。 “你回映雪阁一趟吧。”姚楚汐语气轻缓的对落雨说“我这实在是担心韩尚宫,也不知蒋六他们几个能不能给找太医医治,腰闪了妥实不是小事,本来她身体就不好,可别严重了。” “可是小主,您这儿...” “放心吧。两位娘娘在这儿,还能如何?”姚楚汐又是咳了咳,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快回去吧,回来告知我,也好让我安心些。” 德妃也说道“你就放心的去,本宫在这儿呢,定会照顾姚妹妹周全。” “那奴婢谢娘娘!” 待落雨走后,三人又是寒暄了一阵子。 昨儿个怜戏台的事与庆妃有脱不开的关系,无论马七是不是挡刀的那个,庆妃做事疏忽大意是肯定的了。 吃着茶点时庆妃还偷偷的打量着姚楚汐,此刻的她虚弱无力,嘴唇也是苍白的,唯有一碗汤药灌下去才能回来一些血色。 这景象难免让她想起自己生二皇子的时候,难产不说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又生生的被拽了回来。 后来便是整日的汤药不断,刚生产坐月子的那一个月里严重到一天要喝四五碗汤药,最后喝的她只觉得头晕目眩,鼻前能闻到的味道除了药味儿便没别的,脸色也是不好,嘴唇惨白,吃不下睡不好的。 眼下瞧着姚楚汐,像极了她刚生产的时候。 正想着过去的琐事,身旁的德妃却站起了身。 原来是凝寿宫的小宫女来找她了。 “什么?芸媗公主怎么了?太医去了没有?”德妃的样子很着急,像是要掐着那宫女脖子问个仔细一样。 “姐姐别太着急,等她先说清楚吧。”庆妃出言劝道。 “娘娘,公主她瞧着桌上的花生点心好吃,便多吃了几块儿,屋里也没个人看着,那花生点心里全是整粒整粒的花生,就有一颗卡到了公主嗓子,眼下都上不来气了!” “混账!”德妃气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公主还那么小,怎的能不管她呢!都给本宫发配到掖庭局去!” 说着话德妃便要往出走,转过头对姚楚汐嘱咐着“本宫这边有急事,得空了再来看你!” “嫔妾明白,娘娘慢走,定要救芸媗公主周全啊!” 德妃连应和都来不及,径直出了屋子。 与她一起走的那个小宫女的声音还没太远,屋中的人皆能听清“那些个婆子全顾着喝茶耍乐去了,幸好奴婢进殿里看了一眼...” 屋里便只剩下了庆妃与姚楚汐,还有庆妃身边的宫女。 姚楚汐虚弱的厉害,外头人又端着汤药在门外叫门,只因是太监,主子没更衣没梳妆的不好见,所以只能是庆妃的宫女接了进去。 当看见那汤药碗时,姚楚汐的脸都皱皱巴巴的“娘娘,嫔妾不想喝...” “听话,这汤药可是给你保胎的!” “不喝不成吗?”姚楚汐又说。 “那怎么行?”庆妃说完顿了顿,直勾勾的看着姚楚汐,好一会儿才说“妹妹你腹中的孩子皇上可是寄予厚望的,万万不能大意了。” “那还得劳烦娘娘的宫人,能否给嫔妾加些蜂蜜蜜糖到药里,不然也太苦了些,没喝多少全吐出去了...” “这倒是个办法...” 庆妃垂下眼帘细想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抬头笑着,那笑容里有些深意。 没一会儿宫女又端了汤药来,而庆妃已经不在屋里了。 “姚美人,您用药吧。” 姚楚汐冷眼看着那碗能映出她相貌的汤药,许久才说话“这药里可加糖了?” “加了。”那宫女笑着说“是从福乐宫拿来的蜜糖,二皇子最喜欢吃的,可娘娘怕他吃坏了牙所以不敢让他多吃。” 姚楚汐依旧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那汤药。 “姚美人?”宫女的笑容渐渐消失“您怎的不用药?” “我看着那药依旧苦的很,你还是拿下去吧。”姚楚汐说着话便盖上了被子,一脸的嫌弃。 “别,您现在身子虚弱的很,若不用药怕是龙胎有危险,还是由奴婢伺候您用药吧!”宫女边说着话边端着碗走近。 “庆妃娘娘呢?”姚楚汐警惕的抬眼看她。 “娘娘她回宫了,说是办妥了事情给奴婢奖赏呢!” “不过是伺候我用药罢了,怎的还牵扯上了奖赏一说?” 宫女许是听出了姚楚汐不想用药的意思,于是又上前一步不耐烦道“姚美人只需用药便可,其他的话去问阎王爷吧!” 还没等姚楚汐反应过来,那宫女便一只腿骑上了床,压住了姚楚汐的双腿,居高临下的扯住了她的头发。 第一百四十七:惊慌 姚楚汐本就虚弱无力,又被那宫女骑在身下,实在是动弹不得。 拼了命的挣扎着,可那宫女力气大的很,死死的抓着她的头发往后扯,令她不自主的张开了嘴巴。 出于本能,姚楚汐两只手紧紧的扯着那宫女的脖颈,想将她推远,可那宫女一瞧便知是个经常做累活的,只单手的力气就大的不可小觑,姚楚汐只觉得越来越晕,宫女另一只手单手拿着汤药碗,因为挣扎已经有一些药洒到了被子上。 一声救命刚喊出去,那宫女面目狰狞的掐着她的喉咙“姚美人,你给我死吧!” 说着,便要将那碗药灌进她的嘴里去。 突然,屋门被从外头撞开,尽管那宫女悄悄的从里头锁上了门,可还是抵不住三两个粗使太监的几脚。 一整扇门轰然倒地,溅起了一层密密的灰。 “你这个杂种在做什么!”潘振安和段奎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给我拿下她!” 还没等那宫女辩驳一句,便被两个太监一个一边的按住了肩膀,几乎是被拎了起来,拖着腿从姚楚汐的床上下去,最后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只一抬头想咬舌的功夫,段奎抬起一脚踢在了她的下巴上,直接令她的下巴脱臼,看似这一脚特别重,可实际上却只是让她断了自尽的念想。 已经听说过段奎身上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如今亲眼见证了姚楚汐才知道那不是假话,平日里看段奎呆呆傻傻的一脸的实在相儿,做起事来却是靠谱的。 “将她带走!”潘振安快步走到床边“姚美人受惊了!” “无妨。”姚楚汐瞥了一眼地上碗盏的碎片“可毒药已毁,还如何查证据?” “这个您放心,奴才们自有办法!”潘振安话音刚落,皇上和韩尚宫与落雨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宫殿外有个带着面纱穿着宫女服的女子躲在树后正看着这一切,眼瞧着皇上也进了屋里,仓惶的转身转身便要离开。 可刚转过头,左边右边各跑出来了一队太监,将她围了个严实。 “悦柳姑娘,跟咱们走吧?”为首的太监说道。 姚楚汐从床上坐起时还有些惊魂未定,说话间门外又进来了两个太监,带进来了一个五花大绑嘴上堵着帕子的宫女。 “悦柳?”姚楚汐看清那人脸后还有些不相信。 皇上点点头“她以为朕没发现她,当真是小瞧了朕这个做皇帝的。” 待众人到院里的时候,落雨赶快给自家主子更了衣“可吓坏奴婢了,生怕晚进去一点儿您就出事了!” “我也怕的很。”姚楚汐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这次就要死了呢。” 又喝过了一碗药后,姚楚汐才恢复了一些气色。 潘振安带着太医进来过一趟,将那碗盏碎片和方才姚楚汐盖着的被子都拿了出去,说是要调查毒药。 果然,宫里从不缺聪明的人。 打洒在地上的毒药怕是无从查起了,但那洒在被子上的却已经溶在了棉花里,只好生研究便清楚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姚楚汐与皇上一块在殿里等待,潘振安领着年太医走了进来。 年太医将那被子剪下了一块沾着药的,由方盘装着放置在桌面上,回话道“皇上,臣从这药里查出了两种毒药。” “哪两种?”皇上的脸色不是很好,索性了当的问。 “一种是令人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的聋哑药,一种是令人一个时辰内必死的致命毒药。”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潘振安说道“奴才还查到那宫女是由庆妃娘娘三年前从掖庭局带出来的,之后就一直跟着在庆妃娘娘身边做事,好的事没多干,坏的事没少干。” 皇上又点点头,将手里的手钏轻扔在了桌面上“庆妃啊庆妃,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皇上为何这样说?”姚楚汐问。 皇上淡然一笑,俊美的脸上略过一抹狠厉“她共下了两种毒,可见她不傻,先是毒聋毒哑了你,让你无法与外界联系,说不出话也听不见旁人说话,这样就为她自己挣了一个时辰脱身保命的时间,接着一个时辰内你死掉,就算朕怀疑她也拿不出证据来,而且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又有谁来揭发她的罪行呢?” 姚楚汐恍然大悟“原来...她竟这么狠毒!” 落雨听见皇上的话心里一惊,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 当看见主子还正常的与皇上说话时,她又放下了心,想着皇上自会保护好她。 庆妃这边在福乐宫内坐立不安,昨天怜戏台的所作所为虽然成功了,但那姚楚汐命大不说,她腹中的孩子命也是大,竟都完好无损的保全了下来。 这次,决不能失手了。 如坐针毡了好一会儿后,悦杨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娘娘!” “怎么了怎么了!”庆妃说出口的话都打着颤“是不是成功了?悦柳呢?她怎的没回来?” “就是因为悦柳没回来。”悦杨吓得腿都软了,进屋后还没站定便先瘫在了自家主子的脚边“娘娘,悦柳她怕是回不来了!奴婢叫人去探查过,说是皇上过去了,翠儿没能出来,悦柳她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是被皇上...发现了?” 听见这话,庆妃的耳边像是炸了个响雷,手中的茶盏径直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加上四散的碎片,便是那茶盏最后的命运。 “你说什么?” “奴婢说...奴婢说...”悦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翠儿大概是失败了,悦柳她...也被皇上的人控制了...” “胡说!”庆妃忽的站起身来,可当她确认了悦柳没回来是实话时,也像悦杨一般瘫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您想想办法!” “还能有办法吗?”庆妃眼神空洞,顿了顿后伸出手在空气里试来探去,声音哆嗦的说“快去,把二皇子抱来,快去!” 悦杨答应了一声,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忙不迭的出了殿门。 明明短时间内自己计划的那么周详,为何还是被皇上发现了?陈家废后出手那么多次,几乎是次次成功,而自己只害过姚楚汐这一个,却次次都不得手。 庆妃觉得不公,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坐回了梳妆台前。 唤来了别的宫女,她说“给本宫梳妆。” 等皇上来时,她与二皇子已经端坐好等待许久了。 “父皇。”二皇子的声音软糯,只一声便让皇上觉得冰冷的心都被熨化了。 “承安听话。”皇上蹲下身子摸了摸二皇子的脸“出去玩去吧,父皇今儿带了风筝来。” “可母妃说不让儿臣走,想让儿臣多陪陪父皇。” 皇上抬眼看了看庆妃,眸子忽的紧缩,又低头看二皇子,眼神恢复成了方才“父皇与你母妃有事要说,一会儿父皇便去陪承安可好?” “好!”二皇子傻笑着,一个小太监走近牵着他的手一齐走了出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并没像平时一样说让她起身的话,而是就让她跪着,自己则坐了下去。 “朕今儿来,是有问题想问问你。”皇上的语气特别平淡,让庆妃听不出愤怒,甚至喜怒哀乐通通听不出来。 不过这种未知,却是最可怕的。 “皇上但说无妨。”庆妃说出的话还是很顺从。 “陈家废后是怎么死的来着,你可还记得?” 当听见这一句时,庆妃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大了眼睛,尽管隐藏的平静如水,但那不安的神态还是被皇上看在了眼里。 “臣妾记得,陈家废后作恶多端,死在了隐俪阁。” “既然她是自作恶,那也算是死有余辜。”皇上又说。 庆妃点头“您说的是。” “陈家废后害过的人只怕数都数不清吧?” 庆妃又点头“臣妾当初也是被她暗害难产,差点撒手人寰...” 皇上冷笑一声“那如今你暗害姚美人,是想步废后的后尘吗?” 语气依旧平淡,但却极其刺耳,只一句话便打破了庆妃所有的防备,一瞬间令她没了力气,嘴角都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皇上的话,臣妾不大懂。” 皇上招了招手,潘振安走进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放在了庆妃面前。 “这是年太医特意配的补药,专门给姚美人补身的,朕体恤你生产承安辛苦,便将这药赏与你吧。” 庆妃的目光在落到汤药上时,忽然紧缩了一下,手指哆哆嗦嗦的,只觉得心怦怦的跳,好像那心跳声一直在耳边一般,又刺耳又令人恐慌。 “这药既是给姚美人补身的,那臣妾不该喝,而且臣妾生承安已是多年前的事,如今臣妾身子已完全恢复了...” 皇上目光如炬,盯的庆妃心里一阵慌。 “这药是你的宫人递与姚美人的吧?怎的,既然是补药就不会是毒药,你莫非不敢喝?” 听了这话,庆妃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胳膊腿都像是抽离了力气一般倒在了地上。 “来人,灌进去。” 第一百四十八:抵赖 庆妃死命的挣扎着,可潘振安与段奎却不惯着她,一个用膝盖顶着她的背,向后扯着她头发让她朝上张嘴,一个单手拿碗捏着她的下巴作势要强灌下去。 “皇上饶命...”庆妃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泪流满了脸,鬓角的碎头发被眼泪沾湿糊了一脸,那景象凄惨异常。 庆妃她的长相还是挺不错的,属于柔美型的,但毕竟年纪大了,褪去了清纯稚嫩看着也不过如此。 若将她放在百姓堆里怕是出众的很,但要是在宫里的话,那就不太够看了。 “庆妃娘娘,奴才劝您还是喝了吧。”潘振安拿着药碗阴阳怪气道。 皇上从座位上起身,两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许久吐出一句“这不是你递给姚美人的药吗?怎的,为何不敢喝?” 庆妃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了话。 “怕是里头下了毒吧?” “没有!”庆妃慌张的狡辩道“臣妾没有下毒,皇上您信臣妾,臣妾那么爱您,怎么可能害您的孩子?” 说着话,庆妃往前挪了两步,紧紧抓住了皇上龙袍的底角。 而皇上大手一挥甩开了她,一脸的嫌弃。 “既然你说没毒,那就替姚美人尝尝,若喝了真没事,朕就放过你,若喝了有事,那你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终归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段奎从背后松开了庆妃,只一松手她便向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陪了您这么多年,爱慕您关心您,为了生下承安生生的赔上了半条命啊皇上!”庆妃凄惨的样子或许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又往前挪了几步,泣不成声的抹着脸上的泪“皇上您想想承安,他还那么小,正是需要母亲陪伴的时候,您看芸媗公主现在,就算德妃待她再好,也肯定不如自己亲生母亲,她现在不笑不闹的样子哪里像小孩子?臣妾不想让承安也变成那样啊皇上!” 皇上看着她皱紧了眉头“事你都做了,如何跟我说芸媗的不是?若不是因为承安,朕早就废了你,让你去冷宫里度过余生!” 庆妃震惊的看着皇上“您不是那样...您不能那样啊皇上!承安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若是知道您惩罚了他母妃,父子间定会产生隔阂的!” “朕的孩子才不是助纣为虐的人!他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定不会原谅你,若是因为你是他母妃便百般包容,无论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才是不孝顺!以后长大了他的所作所为皆会被万人注意,你何德何能用母妃的身份绑架他!” “皇上!臣妾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庆妃的声音弱了很多,不像方才说二皇子一样激动“臣妾那么爱您,怎么可能伤害您珍视的人呢?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可能下毒去害姚美人呢?” “巧言利色,抱脏叫屈!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您说臣妾下毒,可臣妾没有下毒,那汤药是太医院的人端来给宫人的,定是早就下好的毒硬栽赃给臣妾哪皇上!那姚美人喝了出了事可不能怪臣妾啊皇上!” “你以为朕没有证据吗?”皇上猛地低下身子紧捏着她的下巴“朕这次就让你死个明白!” 话音刚落,门外两个太监押着两人进了屋,一前一后的跪在了地上,嘴里塞着的帕子令她们嘴里都鼓鼓囊囊的。 “悦柳...翠儿...”庆妃喃喃道。 她知道这两人已经落到了皇上手里,却不清楚在姚楚汐房间翠儿究竟是怎么做的,但不管怎么说,此刻无论如何她也是逃脱不掉了。 除了拼死抵赖,便只有二皇子这一棵救命稻草了。 “皇上,她们都是臣妾的宫人,臣妾想在这儿问一句,她们犯了什么错?为何要绑着她们?” 那两人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又像是在哀嚎。 “既然你说是别人栽赃的你,那为何你不喝这药?莫不是你早知道里面有毒?”皇上一针见血道。 庆妃没想到这一点,这个问题问的瞬间让她慌了手脚。 皇上果然聪明,三两句就支走了二皇子,如今的庆妃只有在心里暗暗祈祷二皇子赶快回来。 “你放心,朕不会杀你的。” 这话让庆妃眼前一亮,直勾勾的注视着皇上。 而皇上冷着脸,语速极慢道“朕会将你囚禁起来,在隐俪阁中,让你这辈子都无法再出来。承安离了你这样的母亲会好一些,不然只怕也被你教坏了!” 庆妃只觉得脑中瞬间疼了起来,晕晕乎乎的,耳边皇上说的话像是有回声一样,一句接着一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见她没出声,皇上又说“你以为姚美人出了事,可你不知的是朕做了个计,而猎物就是你。” “什么?”庆妃瘫坐在地上,本没了一点儿精神头,但在听见这话后眉宇间充满了愤怒“她没喝下?她怎么能没喝呢?皇上...您怎么能设计害臣妾呢...臣妾为您生下唯一的皇子,生产时糟的罪您从未感受过,阵痛疼了三天,每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就连那脚都肿的穿不上鞋,皇上您想想臣妾的好,您想想承安吧...您为什么要骗臣妾啊...” 此刻的庆妃活像个市井间的泼妇,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泪和鼻涕头发全混在了一起,衣衫不整目光呆滞的样子,简直不像是个能入宫的人。 “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皇上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淡“你打算拿玉佩害姚美人时朕就察觉到了,本来看在承安的面上再给你一次机会,却不想你利用戏宴要害姚美人摔倒小产,这还如何给你机会?” “所以您就设了个圈套,什么韩尚宫腰扭了?什么芸媗公主卡了嗓子?什么姚美人怕苦喝不得药,全是骗人的?” 没有回答,只是那被问的人点了点头。 这一刻庆妃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周遭都冷得很,尤其是面前这个让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其他的证据想来不用给你一点一点介绍了吧?”皇上站起身来“潘振安,把庆妃带走吧,囚禁在隐俪阁中,吃穿用度照旧,但一辈子别想出来一步!” 这大概是皇上为了二皇子唯一能做的让步了。 姚楚汐这边由轿辗接着,回了映雪阁。 她说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地界好,不然干什么都觉得不自在。 映雪阁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自家主子在怜戏台摔倒的事,一个一个担心的像跳马猴子一样,可又轻易出不得后苑,只能干担心也使不上力。 可主子这次回来了,还毫发无损,虽然脸色差了些气色不红润,总归是人也没事龙胎也没事。 落雪当听说主子摔倒的事后可是整整哭了一天呢,所以今儿肿着个眼睛,听说轿辗到门口了径直飞奔着出了东殿。 “小主!”落雪稳稳当当的扶着自家主子下了轿辗“您可没事吧?您可吓坏奴婢了!” 说着话,眼泪不争气的就要流下来。 “怎的就吓坏你了?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儿?”姚楚汐捏了捏她的鼻尖“没出息,快憋回去!” 落霜也从另一边走过来“小主快进去吧,别在外头笑累了。” 姚楚汐点点头,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东殿。 简单的讲了讲这两天发生的事,只看见落雪她们几个都长大了嘴巴,像是听外头说书人讲的神仙戏文一样,一脸的不相信。 韩尚宫和落雨蒋六在一旁都扶首抚头,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讲到激动时,落雪猛的站起,椅子差点翻过去。 “庆妃她也太大胆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 姚楚汐无奈的笑了笑“当时是机会难得,又没有任何人握有她的证据,就算怀疑到她头上也没法子,可以说是天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动心?” 韩尚宫说“实在是皇上聪明,借用庆妃这个心理做了个套,难看着她钻进了套里!” “那...庆妃就不怕您把这事说出去?”落雪又问。 “她哪里有那么傻?人家早就在那药碗里下了一种能使我聋哑的药,这样话也说不出来,别人问我什么我也听不见,身子也会随着那毒药逐渐枯萎,到最后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不就供不出她了?” “也是。”落霞接话说“要是您到时候用笔写出来,她照样还是败了。” “庆妃怕是以为我不识得几个字,却不知我在映雪阁可没少练。”姚楚汐此刻的笑容里满是轻松“其实算的再多也无用,谁让我没喝那药呢!” 韩尚宫等人都认同这话。 皇上对自家主子好,那是板子钉钉的事,以前她们还担心皇上的宠爱不稳固,可眼下看来,那真是稳固的不得了。 现在只差自家主子平安的诞下龙嗣来,到时更是水涨船高了! 第一百四十九:降位 皇上这边处理了庆妃的事一下在宫里传开了。 不仅是庆妃,那赖美人也因为不守规矩不重视有孕之人被狠狠的惩罚了,连扣两个月的月例不说,位分也从赖美人降为了赖采女。 连降两级的赖淑云自以为得了宠,却不想一切都是梦里黄粱,还没等风光起来便到了头。 她不服,她怨恨,所以在太和殿门前跪了好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里有男子不心疼娇弱美人儿的?在家里府上时她就见识过家中妾室勾引她父亲,那又是装可怜又是掉眼泪,三两句话便要扔着白绫往梁上吊,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妥实是把她父亲拿的死死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皇上不是她父亲,他不吃这一套。 “皇上,赖采女在殿外跪了好一阵子了,您看看...”潘振安劝道。 他倒没想让皇上心疼赖淑云,只是觉得不好看,想借皇上的手处理了她。 “她既想跪着,那便回她的地界儿跪去,再找人看着她,看看她还敢不敢以此要挟朕。” 潘振安嘴角有一瞬坏笑,接着出了殿门。 他心想,就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也得看看这‘美人’合不合英雄的心吧?要是姚美人此刻在这儿,别说是让她跪这么半天了,连微微屈膝皇上都会皱眉心疼。 潘振安可从没见过皇上这般,与姚美人在一起时笑的很爽朗,不会去想别的烦恼事,只一心关注姚美人是否开心,一天里过的是否舒服。 赖淑云这边眼看着潘振安从门里出来,以为是自己自虐的把戏起了作用,还没等她出声问什么,潘振安倒是先说了话。 “赖采女,您请回吧。” “不,我要见皇上,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告诉皇上我是冤枉的!” “事情究竟如何,皇上是否冤枉了采女,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潘振安说“皇上从不会冤枉任何人,你既然做了,或者说了,哪怕是有那个想法,都是皇上不允许的,惩罚采女自然是经过周密的调查的,若采女当日不急躁,不非要与姚美人争个高低,那皇上哪里会惩罚采女呢?” 赖淑云还想狡辩,可听见潘振安那句‘与姚美人争个高低时’,她的气焰都低下去了很多。 确实,当时她想的就是先出去,虽然不是什么大的错事,但她确实是那么想的,而且姚美人摔倒与她也有一半的关系。 赖淑云抬头看潘振安“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不知者还无罪呢,公公您就通融通融,让我进殿里去与皇上解释吧...” 说着话,赖淑云眼里泛起了水雾,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采女,你说你是何必呢?”潘振安有一丝不耐烦“今儿无论如何奴才也不会放你进去的,不然皇上生了气,是惩罚采女你还是惩罚我这个做奴才的?” “自然是惩罚我了,怎么能连累公公您呢!”赖淑云见此事有的商量,眼里都放了光。 “那就更不行了。”潘振安无所谓的笑了笑“采女你是千金贵体,与奴才可比不得,惩罚下去重则打骂轻则可能还会降位,您想想,还能降到哪去?” 赖淑云低下头细细想了一通。她现在的品阶是采女,采女下头是宝林,宝林下头呢?再降还能降到哪去? 不会是让她去当宫女伺候别人吧? 赖淑云心里一阵恐慌。 “可是...” 话还没说完,潘振安便打断了她“奴才这也是为了采女好,来人,把她送回茹阅阁。” 赖淑云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潘振安却不容她出声,一左一右两个宫人力气大的很,搀了她的两只胳膊便出了太和殿,几乎脚尖都不离地。 庆妃倒台了,德妃无非是最大的受益者。 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皇上把陈家废后的芸媗公主给了她,这次庆妃倒台,二皇子也就送到了凝寿宫。 刚开始的几天里,二皇子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像是丢失了什么心爱的东西。 父皇告诉他,母妃做了天大的错事,天理难容,但并没有杀她,只是将她囚禁起来。 囚禁的地方他问过,父皇回答说那里好的很,什么也不缺,真正难捱的是一辈子都无法出来。 二皇子又问,是不是冷宫。 皇上回答说不是,那里比冷宫好,却又不如冷宫,因为冷宫里有很多人,那里只有她一个。 当然,除了伺候她的宫人。 皇上本想要了悦杨悦柳和翠儿的命,想了许久做下了这个决定,将她们全囚禁在了隐俪阁中。 因为失去自由,远比失去生命一了百了还要痛苦。 姚楚汐送去过一份东西到凝寿宫,是给二皇子和芸媗公主的,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 记得小时候姚楚汐听过一句话‘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那时候她还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如今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话描述的多么现实。 就好比陈家废后,本已坐上了女子们最高贵的位置,一国之后六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生有一女儿。 可她不知足,想有个可扶持的皇子,想让自己母家得到更多,甚至对皇位都有了想法。 这无疑是可怕的。 与皇上同枕多年,可皇上却一直没看透她的心思,若是早知道枕边人这么算计自己,那皇上定是会早早的失望。 庆妃与废后如出一辙,也是对皇位起了念头,当今圣上年纪正是好时候,二皇子还小的很,就想着让自己儿子坐上皇位。 这次害姚楚汐的孩子幸亏被发现了,若是原谅了她,那皇上难以想象,下一次庆妃会不会拿着刀对着他,或者在他的药里下毒。 等孩子这个阻碍除去了,那便只剩下了皇上,到时庆妃定是已经红了眼,哪里还想着什么昔日的情分?哪里还有理智可严?只有把皇上杀了,她的儿子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 皇上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姚楚汐把皇上分析的很透彻,可里里外外分析一趟下来,她只觉得心疼皇上,心疼在宫里出生的孩子,他们生来就是被利用的,争宠、争权、争富贵、争皇位,这些都是建在有孩子的基础上。 而皇上,多年的枕边人本应与他福祸一起担,却都在想着怎么算计他,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害死他的孩子。 姚楚汐正想着,好像是她腹中的孩子与她心灵相通,也折腾了起来。 不过只折腾了一小会儿,因为年太医来了。 这次胎保住了,并无大碍,只是以后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若再有不测,怕是神仙也无力了。 姚楚汐明白这其中的轻重,让韩尚宫留他喝了盏茶,又给了一荷包的金豆子。 “小主,晚膳来了。”落霞也屋门外说道。 姚楚汐回应着就要出去了,由落雨扶着起了身,向前屋走去。 晚膳还是像往常一般丰盛,好像丝毫没有被庆妃的事所影响。听说皇上已经处置了百花阁庆妃的眼线,就连藏在司膳房里伺机下毒的那个人也被处置掉了。 果然,皇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快准狠。 喝了一小碗的鱼汤,落雨又给姚楚汐挑了一小碗的面。 面是卤子面,卤子是用干贝丝、肉丝和菜丁做的,听说里头还加了些虾仁和青瓜,不过许是切的太小了些,姚楚汐在碗里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总体来说这卤子面还是好吃的,卤子咸香适中,面条筋道爽口,不一会儿一小碗便下了肚。 主食还有一小碗的小米饭,不是太多,姚楚汐盛了些鱼汤泡着吃,不几口就吃光了。 用过晚膳后,姚楚汐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 那书中的字眼很不错,姚楚汐让落雨取了纸笔来,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 “呦,小主,给孩子起名呢?”韩尚宫凑过来问。 姚楚汐淡淡一笑“取名这种事哪里能让我来?只不过是看这些字眼不错,想着凑在一起会好听罢了。” “您要是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说给皇上听,万一哪个字就入了皇上眼呢?” “哪里那么容易?”姚楚汐放下了手中的笔“现今公主都是芸字辈从女的,像芸婧公主,芸媗公主,芸媱公主,您要是让我选出个从女字的好字眼来,可妥实得费点劲。” “那要是皇子呢?”韩尚宫又问。 “二皇子叫承安...”姚楚汐嘴里嘟囔道“大概是承字辈的吧...” 说完她又拿起了毛笔,在纸上认真书写起来。 韩尚宫看向姚楚汐的眼神中满是慈祥,就好像在注视着自家闺女一般。 窗子稍稍打开了一些,微风吹过进来了一丝,吹的烛火颤颤巍巍的差点灭掉,又紧忙着旺了回来。 主仆二人就这么无声的坐着,韩尚宫取来了针线筐,绣起了花样。 窗边种着些竹子,竹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喧闹时会觉得吵人,可寂静的时听起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像是能细细欣赏一样。 窗跟儿处还有几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眼下正开的热闹。 第一百五十:探望 连喝了几天又苦又浓的汤药后,姚楚汐总算觉得身子舒坦了些。 腹中的孩子像是又有了活力。 这一早上又是踢又是闹的,妥实把姚楚汐折腾了够呛。 白婧雪本以为庆妃此次出手定能成功,悄无声息的就会让姚楚汐的孩子小产,却不想庆妃那么笨,一点儿也没有陈家废后的手段。 她是打听过陈家废后的,随着陈家倒台,废后的事迹也传了出来,大部分百姓都对她嗤之以鼻,好像那废后若是活过来了就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可白婧雪却觉得她很厉害很出色,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宁可拿别人做台阶,这种心机和手段是白婧雪自己所没有的。 她经常在想,若是废后还在的话,自己会不会拜她为师? 总有人说女子本善,好像女人这一生都必须要安静友善不争不抢,白婧雪觉得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男子尚且还能为了权势地位女人金钱拼搏一番,女子差他们什么? 既然她进了宫,那就是要做最出色的那一个! 晌午过后午膳刚到,姚楚汐简单的用了些才撤下去,屋外蒋六就奔了进来。 “舒宁公主来了。” 姚楚汐没怎么与舒宁公主有过交集,被这一句话弄的慌了神,急忙问“走到哪了?” “已经进院了,正带着宫人清点礼品呢,马上就进来了。” 话音刚落,舒宁公主手下的宫人便掀开了帘子迎着她进了殿里。 两人互相见了礼。 “不知公主您下架映雪阁,也没出去迎迎您,还请公主恕罪!” 舒宁公主嘴角一直挂着笑,看样子很好亲近,上前扶了姚楚汐一把,也没等宫人引座,两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坐了下来。 “美人不必客气,本也是我来时没与你说,怎么能怪你呢?”说话间舒宁公主看了看姚楚汐的肚子“眼看着这月份是大了,是不是多有不便?” 姚楚汐浅笑着摇了摇头“还成吧,不妨着走路散步,只是坐下站起的时候难受些,走的时候久了有些乏累罢了。” 舒宁公主与驸马成亲多年却无子嗣,这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姚楚汐也听韩尚宫说起过。 大公主舒珞已经有孩子了,三公主舒莺公主才丧了夫,一时半会也没有找下家的消息,看来近几年是不会有孩子的。 那这舒宁公主与驸马成亲多年却无所出,实在是让人觉得唏嘘。 听姚楚汐说完舒宁公主笑了笑,她与皇上有些相像,若是真开心的时候笑的格外爽朗,一点儿也没有高高在上拿架子的样儿。 “早应该过来的,不过府上最近也是有些忙,一直没得出空来,今儿正好进宫看望皇兄,顺带着来看看美人你。”舒宁公主话毕,身后的宫人呈上了几个礼品盒子。 姚楚汐并没细看,只是让韩尚宫和落雨填上单子里然后收下了。 “公主您可真是破费了。”姚楚汐与她客气道“映雪阁现在什么也不缺,您还送这么些东西来,真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你映雪阁的东西那是皇兄赏的,我带来的那是我给的,能一样吗?” 这两句话便听的出来,舒宁公主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性子有些像男子,总不像女子那般说话做事勾心斗角的。 茶房上了茶水和点心来。 边喝茶两人边一句一句的搭着话,一个有孕不宜出门,一个已成婚常年住在宫外,那见识可不是一般的多。 “京城里过年的时候热闹的很,街上全是灯笼,宁塔寺旁边还制了个比房都高的灯笼,别提多漂亮了!我都没敢上前儿看,那人多的,一趟下来鞋子都得被踩丢了!” 姚楚汐跟着笑“是吗?那真热闹!” “可不是?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没觉得年味儿怎么浓,这嫁出了宫才知道外头什么样儿!” 转眼一盏茶下肚,舒宁公主又用了些点心,说是想着去凝寿宫看看德妃娘娘,就收拾收拾走了。 落雨和落雪进来捡净了碗盏茶具,听见韩尚宫说“那舒宁公主也是个可怜的。” “怎么?”姚楚汐有些不解“我看着她倒是率真的很,想来应该是命好的人。” “小主有所不知。”韩尚宫与姚楚汐一块儿坐在榻上“舒宁公主是前几年嫁出去的,那时候先帝还在,驸马爷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子姓徐,由先帝出声给他们牵了这姻缘。” “既然是先帝做主,那这自然是好的呀。” 韩尚宫看着姚楚汐笑了笑“哪里有那么美满?” 这时候落雨落雪已经收拾好了桌面,也凑过来听。 “刚成亲不久先帝就殁了,那徐驸马欺负咱们皇上是刚登基的,以为好欺负,所以便现了原形,整日留恋烟花场所,不把咱们舒宁公主当回事。” “还有这样的事?”姚楚汐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方才与她谈话甚欢的人在自己家中却是个悲催的。 “后来咱皇上知道了,为了保住两人的姻缘所以也不得重罚徐驸马,就说了几次,后来驸马也不敢太造次了。” 落雪插话说“那还成,这样驸马爷忌惮皇上,对舒宁公主也能好些。”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韩尚宫接着讲“虽然他忌惮皇上,算是节制了一点,但外头府里住着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驸马爷虽然不敢去烟花场所,但家中的小妾通房可是没少过。” 姚楚汐听完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酸涩了一番。 所有女子怕的不就是这个吗?全心全意付出却换来了枕边人的不重视,只想着你有情我有意可对方却纳了一堆的妾室。 “不对啊,驸马是住在公主府的,在民间就算是上门女婿了,怎的还敢把小妾通房弄进府里?”姚楚汐又问。 要知道大公主舒络公主的驸马可是与她感情极好的,成亲多年开花结果了不说,驸马爷也是一点儿都不与外头的女子亲近,连说话都少的很,民间总流传说驸马爷是个深情的,只心属于舒珞公主一人。 可放在舒宁公主身上,怎的一点儿公主的气魄都没有了?任由丈夫欺负,还得笑脸迎着左一个右一个的妾室进府? 她在韩尚宫的话里找到了答案。 “舒宁公主先是看中了驸马爷的,这先帝才做主将女儿嫁给驸马,所以这些年下来皇上每次要惩罚驸马的时候都被舒宁公主拦了下来,说是他会改的会变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不仅没改,还仗着公主心仪他更加变本加厉。” 真过分! 平时只觉得女子耍心计的时候可怕,可没想到男子恶心人的时候比女子还厉害。 听过软饭硬吃的,却没听说过仗着女子爱自己就随意纳妾随便欺负人的,这不仅仅是把舒宁公主不放在眼里,连带着皇上他也不放在眼里了。 “那百姓会把舒宁公主笑话死的吧?”姚楚汐自言自语道。 “那是自然,太后还在时驸马还知道收敛些,什么事都不敢做的太过分,只要公主不说就没人知道,太后自然以为他们俩一直和和顺顺的,也就是太后没了以后他才彻底变了样儿。” 欺负皇上是刚登基的,他便越来越过分,以为他把持不住几年朝政,可没成想皇上这位置越做越好,还把朝中治理的井井有条,武臣文臣都是赞不绝口,就连驸马爷自己的父亲都对皇上赞誉有加。 那他还哪里敢放肆? 姚楚汐对这事只是叹了口气,就连皇上都管不得的事,她又能如何?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家里事,外人都没法子插手。 以前她没进宫的时候母亲同她商量过,想嫁到什么地方去,姚楚汐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平安顺遂,此次珍惜。’ 这话听起来简单,一般人却做不到这样。 怎么说姚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了,总不能嫁到乡村田中去吧? 若是嫁去了同样的人家,那就难免要接受妾室进门,丈夫或多或少都有些小毛病,若是尊重她的想法听她的话也就罢了,要是像那驸马一样不拿她当回事到时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么想来,摊上皇上这么个明事理的明君,还是不赖的。 姚楚汐一直不敢说自己有多幸运,何德何能让一代帝王对自己如此钟情,可她偏偏就得了皇上的真心,那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别的公主驸马都是做小伏低,不能风流不能好色,不能三妻四妾妻妾成群,可到了舒宁公主这儿却好像是反过来了。 舒宁公主一个做公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贵,怎的就被当成了笼中鸟,被控制的服服帖帖,带着笑脸儿迎着妾室进门不说,连祖宗定下的规矩都顾不得了。 这得多爱徐驸马啊?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珍惜,还越来越过分。 “总是得管这事的。”姚楚汐小声呢喃道“自家姐妹受了欺负,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 “谁说不是?”可舒宁公主不愿与徐驸马和离,要是徐驸马一纸休书休了公主,那不是成笑话了吗? 第一百五十一:清点 “这要真是被一纸休书休回来,那被笑话的可不止是舒宁公主一个,连皇上都得跟着被编排。”姚楚汐说。 “所以说,这事管不得,就算是皇上哪日出手整治,也绝不是现在。”韩尚宫又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 “去年陈家驸马那事,听说可把徐家驸马吓的不清,家里的通房遣了好几个,就连妾室都少了将近一半。” 姚楚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心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徐家驸马若不是做了对不起舒宁公主的事,是断断不会害怕陈家驸马的死的。” “这一阵子他老实了不少,若是以后再死灰复燃与舒宁公主不睦,那想来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韩尚宫又说。 想来最近韩尚宫一直都在映雪阁内,应该没时间没功夫去外头打听公主的家事,可怎的还对舒宁公主了如指掌呢?姚楚汐没去细想这些事,只想着若韩尚宫没什么大本领,皇上也绝对不会放心韩尚宫在这儿伺候她。 简单睡了会儿午觉,醒来时姚楚汐披着薄褂子到廊下坐了会儿,看落雨她们几个收拾东西。 她们把库房搁不下的东西都搬到了廊下来,一样一样的清点着,再登记入库。 落雨回了韩尚宫,想着自家主子有孕不宜操心,韩尚宫允许她把一个小房间当成放礼品的地方。 这时候太阳正是好的时候,洒在身上显得人懒洋洋的,只想眯起眼睛好好睡一觉。 廊下还有一小块儿阴凉,姚楚汐就坐在那,手里捧着个装着一大串葡萄的竹篮筐子,一边看她们忙活一边吃葡萄。 听说姚美人最近格外喜欢葡萄,内宫监的人可都是猛了劲儿的送,有的都搁的不新鲜了还没吃完,又怕自家主子吃了坏肚子,扔了还觉得浪费,就都由落雨她们几个代劳着消灭了。 所以给自家主子吃的,都是极好的。 落雨让蒋六从旁边屋子里搬出个桌子来,将库房里放不下的物件都摆了上去,整整一大桌子,最后都放不下了,有好几样儿都放在了回廊下的地上。 “再抬一张桌子来。”落雨说。 蒋六和小勇子马上进屋去寻桌子,没一会儿便一人抬一边摆在了廊下。 “这是凝寿宫送来的手钏,这是聚宁宫送来的如意,这是颐和轩送来的雪松图,都是好东西!”落雨边说着边往纸上写,姚楚汐凑近看了一眼,心想落雨的字看起来可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继续收拾,还翻出了几样以前收的礼品。 “这是碧景轩高顺仪送的送子观音。”落雨把放着观音的盒子捧着给主子看“您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么大方!” 姚楚汐看了一眼“这观音是个好东西,好生收起来吧。” 想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高顺仪的音信了,就连上一次庆妃办的戏宴她都没去。 应该不会是庆妃忘了给碧景轩递帖子,她连许婕妤这个过气的嫔妃都带上了,想来也不会差她一个高顺仪。 那没猜错的话就是高顺仪拒绝了她,并没去。 姚楚汐正想着事,却被落雨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这云宁宫的刘昭容可真是大方,送了一整盒的滚玉珠子,最近真是忙的奴婢什么都顾不上了,竟然对这份儿礼想不起来了。”落雨的声音有一些懊恼。 韩尚宫坐在廊下的另一边座椅上看着她,语气像是嘲笑实则是提醒“能把滚玉珠子忘了,看来你真是见的世面多了,一般的礼可进不得你眼了。” “您净取笑我!”落雨伸手蘸了蘸砚台里的墨,在纸上认真的记了几笔。 “除了云宁宫,那常春苑的佟修仪也是个大方的,她的这株金花儿开的,像是活了一样!” 说话间,落雨打开了桌面上那个最长的盒子。 盒子约莫两拳厚,不过长的很,足足有一条腿长,里头是一株由金绒布包裹着的金花树,叶子树干都是镶金的,眼下太阳光照射到了以后更是闪闪发亮,惹的众人不敢睁眼。 “这么一大株金树,要是放在殿里怕是要惹来很多说法儿吧?”姚楚汐扒了个葡萄“还是收起来把。” 佟修仪的心意归心意,不是说她不大方,而是姚楚汐不喜欢这一类奢靡的东西,觉得中看不中用,不当吃不当穿的,普通人家若是有一株一模一样的只怕天天得惦记着安不安全,时时刻刻怕被偷了去。 姚楚汐对这金花树没什么印象,因为这礼是韩尚宫和落雨收的,只与她说过一句却没亲眼见过,可眼下看着却是夺目的很。 果然不能摆在屋里,不然就显得旁的物件都黯淡无光了。 进宫这么久,姚楚汐并没怎么听说过刘昭容和佟修仪的事,旁人不了解的还以为这二人不得宠呢,可通过她们送来的礼品看,当真是富有的很,可比旁的林婕妤她们大方的多。 别说是林婕妤,就算是德妃娘娘,也不可能说送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那金花树金灿灿的,通体的金色,拿起来也是得扛着抱着,落雨一个人根本拿不动,又怕硌坏了哪片叶子那根树枝,所以小心翼翼的,只赏了一会儿就装了回去。 “这盒珠子就不必收了。”韩尚宫说“等得空了拿这珠子去给小主打一些首饰来。” “我现在那首饰多的都带不过来,恨不得多生个脑袋出来!”姚楚汐笑道“您啊,可别在我身上搭东西了!” “这可不是搭东西,等您平安生产的时候,难保皇上不会给您晋位之类的奖赏,到时候这些首饰可都不够看了。” 韩尚宫说的话是实在话,谢美人当初只是个宫女,还没生出来皇子只是个公主,那都给了谢美人的名分,还破例迁出了后苑住,这就是膝下有子女的奖赏。 等姚楚汐真生了孩子出来,那是一定不会再住在后苑里了。 姚楚汐对这事到是无所谓,在映雪阁住惯了难免一时想不开,可她换个方向想,以后生了孩子还与她一起挤在这儿?虽说映雪阁照比云烟阁大了不少,但要真养个孩子,乳母得占一个屋,孩子得占一个屋,映雪阁哪里还搁得下? 就算是她忍心委屈着孩子,皇上也不会让她住在这儿的,这事绝对没得商量。 落雨继续收拾着,桌面上剩下了个匣子。 “这是白采女上次送来的那个。”落雨说“小主您想怎么办?” 姚楚汐怔了怔,看着那盒子,脸上的表情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把里头那帕子烧掉吧。”姚楚汐说着把怀里捧着的小竹筐子放在了一旁“剩下的再放回库房,以后也不必拿出来了。” 这是对白采女真的伤心了吧?韩尚宫想。 只认真想想便能明白,自家主子眼下也应该清楚了,那白婧雪只是想借着她的势往上爬,又忌惮她的孩子,忌惮她的相貌,想狠狠的把她踩下去。 姚楚汐是何时相同的呢? 好几个夜里,她回想以前在家中的事,回想每一个白婧雪的眼神,恶狠狠的,说是她的性格逞强好胜,但实际上她却是心狠的不行。 那大雁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好歹也是两条命,若放在姚楚汐身上她是断断不会那么做的,可白婧雪她又为何要那样? 姚楚汐不去想,就算有一天与白婧雪相见,也只保证一碗水的距离,绝不与她亲近。 她现在有了孩子,有了与她相同血脉的生命,无论白婧雪是好是坏,对她是友好或是有敌意,处于安全考虑她都不会让她接触孩子。 那帕子被落雪拿了去,放在炭盆子没一会儿就变了了灰。 仔细看,那帕子上还有若有若无的绣线痕迹。 也不清楚白婧雪绣那大雁时心里究竟是做何感想的。 都清点完毕后,落雨锁好了库房的门,将钥匙藏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住处不安全,有时她与落雪出出进进的,大部分时间都得伺候主子,没空看着房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进了人偷了东西。 所以她摆脱韩尚宫,将钥匙藏在了她西殿的地界。 一共三把钥匙,三个库房都由韩尚宫掌管着,也省着落雨年轻粗心,再丢点儿什么。 别的院的掌事宫人都恨不得把所有的钥匙都自己掌管着,可落雨就不一样,她只是想让映雪阁一切都好,不揽权不贪财,只尽好自己的本分。 这也是姚楚汐和韩尚宫对她信任的原因。 拿了钥匙后韩尚宫把它放回了原位,西殿里屋的花盆子下。 这时候虎子兴匆匆的到了廊下,先是行了礼,再抬头道“小主,那两人君子兰冒叶儿了!估计再过不久就开花了!” 姚楚汐站起身,由落霜扶着“快带我去看看。” 虎子在前头引路,主仆几人一起到了花坛旁。 今儿阳光正足,所以虎子早早的把那两盆君子兰搬到了花坛旁,眼下不仅是发了芽,还长出了绿油油的新叶儿。 第一百五十二:亲事 “开的好啊!”姚楚汐慢慢蹲下身,轻轻触碰着小嫩叶,手指一点力都不敢使,只是小心的抚摸着,不时笑一笑。 “像个小孩子一样。”姚楚汐看这两盆花的神情,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 “要不...”落霜在一旁说道“您给它们起个名儿?” “好主意!”虎子也在一旁应和着。 “可这毕竟不是人...”姚楚汐倒是有些为难,一时想不出什么适合它们的名字“倒是得琢磨琢磨...” 落霜进了殿里取了纸笔出来。 姚楚汐接过笔纸,由方盘垫着放在了花坛沿上,认真的寻思起来。 “春莺青鹊如何?”姚楚汐问。 “奴婢是个粗人,倒是不懂这些,不过听的出来都是鸟儿。” 虎子在一旁偷笑。 “怎么,你懂得?”姚楚汐转头看虎子。 “奴才在司花房的时候师傅教过几个字,若通过字面理解就是两只鸟,看的出来小主您向往自由,喜欢春天这种万物复苏的感觉。” 姚楚汐听见这种回答倒是笑了。 不是因为虎子说的对了,而是他内心戏太重。 她只觉得春莺和青鹊搭在一起押韵,并没想其他的,倒是这虎子,还以为她的名里取出了什么寓意。 不过她还是奖赏了虎子。 可能是体谅她有孕辛苦,两天过后皇上又把方氏召进了宫里。 姚楚汐早起时才听见这个消息,便吩咐落雨和韩尚宫几个做好席面来迎接方氏。 方氏是下午时进宫的,由段奎带着蒋六来接,一直陪着引路到映雪阁。 她还记得到映雪阁的路,倒是没怎么用他们,自己寻思一会儿便想起了。 “小主听说您来了,那是坐不下吃不下的,一大早就忙活着让奴才来接,奴才还说呢,这方夫人还没进宫呢,您让奴才去哪接啊!” 听完蒋六的话,方氏拿帕子掩嘴笑“这丫头,纯是让我在家里惯坏了!” 走了许久才进后苑,只转个弯就看见了姚楚汐带着人等在门前。 “母亲!”姚楚汐快走两步,与方氏面对面相遇“您可累着了吧?” “没,今儿天气好,权当晒太阳了!”方氏喜笑颜开道“走,咱们进去!” 姚楚汐挽着方氏,方氏扶着韩尚宫,而落雨扶着自家主子,几人就这么一块儿进了门。 有路过的人可全看见了,回头没多久就能编排出有鼻子有眼儿的事来。 “你最近怎么样了?还孕吐不曾?”进门后方氏便问。 这是一个当母亲的对女儿的关心。 姚楚汐摇摇头“这一阵子都没吐,母亲您上次来的时候我还不吐呢,对了,您这次是打哪儿来?是不是家中府上?” “是的,坐马车来着,送我到宫门前儿就回了,过几天再来接。” “那听意思您是要住在这儿了?”姚楚汐控制不住的激动“还好女儿有先见之明!早早的让落雨她们收拾出了屋子,还在韩尚宫那儿!” 方氏与韩尚宫相视一笑“这眼看着是要当娘的人了,可说话做事还是像小孩子一般!” “家中还好吗?”姚楚汐没理会自家母亲的打趣,转而开始关心起了家中事“父亲在京中住的可还习惯?平时上朝下朝累不累?家里距离宫里远不远?” “你父亲他打小就是个爱折腾的性子,到哪儿住不惯?”编排起自家官人,方氏像是嘴里没了把门儿的一般滔滔不绝“距离近不近无所谓,但你父亲这个人你还不了解?那是一坐马车就晕,从协州到京中的一路上听说是吐了四五次,这上朝下朝也鲜少坐马车,能自己走就自己走,虽说骑马的大多是武将,但你父亲偶尔也会骑马上朝。” 说话的功夫,落霜端来了两盘点心,身后的落霜捧着个装满葡萄和樱桃的竹篮筐子。 “这是哪里来的樱桃?”方氏问。 可不是她没见过樱桃,相反的是她见的樱桃多了,却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红润的樱桃,而且现在这季节也不是产樱桃的时候啊。 “皇上赏的。”姚楚汐倒是无所谓,随手拿起一颗递给方氏“听说您进宫,特意让宫人送来的。” 方氏连忙站起,作势就要跪下。 “母亲您别这样。”姚楚汐赶快扶她。 “汐儿你不懂,这是礼节,皇上赏的东西那可是比命还重要的!” 姚楚汐心想‘可真是父亲升了官,如今处处都小心起来,端着个架子也不嫌累。’ 但事实上她姚家还是很敬皇上的,就算没给姚之策升官,见皇上赏了水果方氏也还是得谢恩。 “这季节不盛产樱桃,这些都是南边运来的,提前半个月就往这边来了,正赶上您今儿到,早上才送来。” 落雪扶着方氏坐回,又给她倒了杯茶。 “还是得谢恩的。”方氏有些局促不安,顶大的樱桃也是没吃几个。 母女俩一阵子没见面,难免要寒暄一阵子。 一直到晚上用过晚膳,两人还在说着。 “母亲您知道吗,白婧雪入宫了,现在被分在婉墨阁中。” “白婧雪啊?”方氏提起她时,眉头微微皱了皱,一脸的担忧相。 “怎么了母亲?”姚楚汐见母亲的神情心里一慌“可是婧雪有什么不妥?” 方氏点点头“进京之前就听说白家要送白婧雪进宫的事了,开始还以为皇上不能收她,后来就没做多过问,也没成想她真就进了宫。”接着方氏顿了顿,注视着姚楚汐的眼睛道“你可要当心些她。” 姚楚汐心里突然有了一抹悲哀,之前就算想着白婧雪,这个从小与她一块儿长大的人会变坏,却也没想过从自己最亲近的人嘴里说出这个事实。 如今看来白婧雪有坏心思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在协州的时候很不消停,听说皇上采选民女那是猛了劲儿的往上窜,听说为了采选成功,还塞了不少钱呢。” 韩尚宫接话道“奴婢打听过她白家,是个富裕的,想来也会拿银钱铺路。” “不止是这样。”方氏继续说“年前她白家的产业出了问题,她白父竟大言不惭的与那些闹事的百姓说什么自己女儿要进宫为妃的话。” “哪里能这样?”姚楚汐本是拄在桌子上,听完这话直接坐直了身“皇上的名号岂是她白家在外头随随便便拿来唬人的?那些人也肯信?” “先前是不信的,后来这事越闹越大,采选的人也定了白婧雪,那些人便有些信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姚楚汐有些不敢置信,呆呆的看着方氏,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连忙喝了一杯水。 “我每日在宫中小心度日,宫外也是多次嘱咐您与父亲,说话做事接人待物都是仔细斟酌,生怕惹了祸事上身,可她白家怎的敢如此做?传出去还以为当今圣上是一位只喜女色的昏君呢!” 方氏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事没与你说,本来想着瞒着你的,怕你烦心,但你现在在宫里举步维艰,想着还是告诉你好,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母亲您但说无妨。” 韩尚宫也凑近听。 “白婧雪她...进宫以前找了她家远房表哥,说是与你小时候议过亲,你还同意了,但我与你父亲惦记着让你进宫,所以回绝了这门亲事。” “什么时候的事?”姚楚汐被气的都发起了抖“她这是血口喷人!我都不知道有过这种事,她怎的敢如此造谣?” “我又何尝不知道她造谣?想来是准备进宫后告知皇上的,若是皇上真疑心起来了找证据,定会询问她表哥,而我与你父亲作为你的亲信,自然是会帮你隐瞒死不承认。” 韩尚宫听了这话都觉得过不去了。 以前只以为白采女她是一心想得宠,也就没想些特殊的,毕竟宫里的女子基本都想得宠,不止她白婧雪一个,可她对自家主子的做法让韩尚宫很不理解。 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她怎么敢? 就为了将她昔日的好友拉下水? 这女子心机未免太深沉了些,好在皇上一开始并没信她,而是直接禁了她的足,这么久了都没召幸她。 “幸好这事传来传去被你父亲知道了,他拼了老命去白家闹了一通,又是要证据又是要聘礼单子的,结果白家什么也拿不出来,一听说要报官要去开封府好生说道说道,她白婧雪那表哥吓的都不敢出门了。” 韩尚宫听完这话倒是笑了“这一个报官就把他吓成这样,若是皇上真传召他询问还不得吓的不敢出声?” 如此,可怜那白婧雪也不是个聪明的,不然能不知道这怂人不能胜任? 要找人栽赃姚楚汐也好歹找一个靠谱些的吧? 若是真拿不出证据,起码也得让皇上心里存个疑影儿吧?可那表哥要是真到了皇上面前,只怕两句话不到就得都漏了陷,到时白婧雪还得被连累。 欺君之罪一旦定下,那就是死罪,别说是白婧雪,就连整个白家只怕都是灭顶之灾啊。 方氏笑道“也幸好那人是个胆小窝囊的。” 第一百五十三:求情 这是实在话,谁不知道女子名节重要?就算是进宫前与家中兄弟关系亲近那都容易被视为不忠皇上,更别说与旁人议过亲了。 尽量往小了说,什么目的不纯,心思不清楚这些话还算好听的,严重些私会外男这种话都还算能听的过去的。就连宫外的平民男子遇见这事尚且还得寻思寻思,何况皇帝?他最是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在进宫前还与他人订过亲。 “当时你父亲没想那么多,后来才想起来聘礼这一回事,一无婆媒二没聘礼,这算是订的哪门子亲?三两句话就将他们堵了回去。” 姚楚汐听到这儿,本来气愤的心情倒是有了一丝平复。 打她记事起经常能听到父亲说的话就是以家族为先,以姚家为先,剩下的都是其次。除了这些,姚楚汐很少听见父亲关心自己,偶尔替自己出头回去也得好生训斥自己一顿。 可这次去白家闹,绝对不是父亲这么一个重面子的人办的出来的,姚楚汐深知与皇上知否无关,这是一个当爹的为了维护女儿的名声,宁可豁出去这张脸面,也绝对要保证女儿在宫里过的好。 “我不知道白婧雪能否就这样罢了,我怕有朝一日她到了皇上跟前儿,再说些有的没的。”方氏还是有些担心。 “别怕,她不会的。”姚楚汐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她既然有那个出言挑拨我与皇上的胆量,就定然没有令她全身而退的能耐。” 她什么脑子能找她远方表哥那个没主意又窝囊,担心怕事的人来骗皇上?怕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所以随便找了把‘刀’,怕是好处和银钱没少给,最后又砸在了自己手里。 记得以前一块儿玩的时候,白婧雪还是聪明的很的,怎的三年不见她就愚蠢了许多? 莫不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姚楚汐心中冷笑着。 第二天时,那两盆君子兰又有了变化。 早早的方氏就到院子花坛旁走了走,里头的花谢了很多也新开了很多,虎子正在旁边忙忙碌碌。 落霞跟着方氏,捧着小竹筐子在后头。 “夫人,得一会儿才能用早膳,要不您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方氏轻轻嗅着一枝花,转头回答她“不了,现在也不饿,一会儿用膳时正好多吃些,也好让你家主子多吃些。” “夫人思虑周全。”落霞轻轻福了福身,将手里的筐子放在了花坛沿上“这两盆君子兰是小主亲手种的,前一阵子种的如今刚发绿。” 方氏仔细看了看道“倒是养的不错,想来她如今挺着肚子,不太顾得上,你们废了不少心吧?” 落霞摇摇头“没,大多都是虎子与小主忙,对这花草之事他可是个中行家呢!” “落霞姐姐说笑了。”虎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帮得上的,主要还是小主有心。” 方氏摆了摆手“你们哪,可别谦虚了,我知道,若是离了你们,汐儿她是万万不成的!” 说话间韩尚宫也洗漱好了,扶着门框到廊下坐了坐。 “怎的没去东殿看看?”韩尚宫问。 方氏转过头“怕汐儿还睡着,再打扰着她。” 韩尚宫笑道“这您可不了解小主了,她醒的早,此刻怕是都要收拾好了。” 话音刚落,落雨从东殿出来,随后由落霜扶着姚楚汐,也从东殿出来了。 映儿还一旁捧着水盆,姚楚汐将脸洗净,又漱了漱口。 “听落雨说母亲您在殿外,怎的不进来?”姚楚汐问。 方氏已经走近了东殿门前,顺手拿盆子里的水洗了洗手“还不是怕吵醒你?” 几人一起说说笑笑的进了东殿。 “听那伺候花儿的宫人说,你给那两盆君子兰取了名字?一盆叫春莺,一盆叫青鹊?” 姚楚汐点点头。 “怎的好好的花名,还取了个鸟的名字出来?”方氏虽白了自家女儿一眼,可神情和语气却满是宠溺。 “小主,皇上来了。”丁周进来说道。 众人马上收起了桌面上的杂物,乌泱乌泱的跪了半个屋子。 段奎先进了屋,把帘子掀开,接着是皇上,最后是潘振安。 潘振安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水果。 “给皇上请安!” 皇上看向方氏“方夫人进宫一趟实有劳累,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臣妇谢皇上恩典!”方氏虽嘴上说着话,却并没跟着站起,而是继续道“臣妇不是第一次入宫了,皇上您昨日还特意送了果子来,妥实是让臣妇有些受宠若惊寝食难安,若不好生感谢您一下,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都是一家人。”皇上的声音格外柔和,一点儿也没有往日与旁人的戾气“夫人不必客气,只当这是自己家里。” 姚楚汐慢悠悠的扶起了母亲“母亲您快别说了,不然皇上还以为您受不得呢,下次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可如何是好?” “住嘴!”方氏佯怒一瞬“这是皇上跟前儿,你怎么这么说话?” 听见有人如此说姚楚汐,皇上竟笑了起来,轻轻在身后揽住了她“夫人不必担忧,她在宫里一切都好,无论做什么朕都是惯着她的。” “都是臣妇的不对,给这孩子都惯坏了!”方氏深低着头,真以为皇上的话是口不对心。 等她再抬起头时,却对上了皇上的微笑。那微笑完全真实,不是伪装,更不是一时兴起,更像是长日积累出来的愉悦和舒坦。 看来自家女儿在皇上面前,的确是个不同的。 用过早膳后皇上便回去了,听说是朝政忙了起来,还说召了姚之策入宫。 宫里有规矩嫔妃不得与男子相见,但自己的亲生父亲总不会也如此吧?皇上发话说让姚楚汐见见姚之策,却被方氏与姚楚汐一块儿拒绝了。 方氏说姚楚汐在宫里已经受了皇上的百般照顾,今日更是好几波恩典一齐送上,妥实是让她们母女俩于心不安,所以只好拒了这次,等待下次有机会,让姚楚汐与姚之策相见,自己就不参与了。 皇上对这话表示认同,心里觉得这方氏真是个识大体的人。 也难怪姚楚汐性子如此温顺贤淑,一看便知是来自于她的母亲,又温和心细又善良不说,模样也是像极了方氏。 至于她血液中的倔强,皇上猜是随了姚之策的。 初见姚之策时,皇上觉得他整张脸都写着‘刚正不阿’,若他是平民,定会觉得姚之策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 只看他将唯一的女儿教成了什么样子,就知道他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回到太和殿时,殿内吵吵嚷嚷的,隐约传出了哭声。皇上步伐沉重的走在台阶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太和殿殿门前,跨进了门里。 “皇上!皇上求您莱恩啊皇上!”一妇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 “住嘴!这里是太和殿!”潘振安出声训斥道“哭哭嚷嚷成什么样子?” 皇上一言不发,从门里进来,走到了龙案前坐下。 那妇人身旁还跪着一男子,两人一齐向皇上这边跪着蹭过来。 “皇上,女儿做的错事老臣都听说了,老臣愧对于您,愧对与先帝的信任,老臣...”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地上那跪着的男子,却是妥妥的哭成了泪人。 皇上依旧一语不发,冷冷的注视着跪着的两个人。 “皇上,慧淑她为人最是木纳,您是清楚的,她怎么可能相处那么些害人的法子?皇上您好生调查一下,慧淑她不可能做那种事的啊!”那妇人哭喊道。 慧淑是庆妃的名字,她姓卢名慧淑,是卢家的嫡长女,也是卢家唯一一个孩子。 也就是因为她是独苗,所以卢夫人他们将她惯的变了样儿,从小到大要星星摘月亮,若不是后来进了宫只怕是被宠的反了天了。 当听见自家女儿因为害姚美人不成被终生囚禁在隐俪阁时,夫妇俩都慌了手脚,忙不迭的进了宫。 尽管过了这么久才传到宫外,但庆妃这事的风波一直在宫里,所以难免宫外的人也会听说一二。 卢夫人见皇上不做声,又往前蹭了两步,猛磕了两个头“皇上,您行行好,就饶了她吧!” “朕饶她?朕为何要饶她?”皇上的语气依旧冷静,但听起来却是异常的冰冷。 “皇上...”卢夫人被怼的一时没了话说,顿了顿眼睛眨了两下继续道“皇上您就看在二皇子的份儿上,慧淑她拼死拼活生下了二皇子,臣妇是女子臣妇知道,那是生生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皇上臣妇求求您,您就饶了她吧!” “你们母女何德何能把承安挂在嘴边儿?”皇上的语气变的有些气愤,神情也不像方才一样了“又让朕看在承安的份儿上,莫不是你还不清楚,朕就是看在承安的份儿上才免了她死罪的吗?再不济打入冷宫也有她一个了,为何单单囚禁在隐俪阁中,还给了她所有妃位的荣华?” 第一百五十四:争辩 卢夫人被这几句话弄的没了话说,低下头侧眼狠狠的剜了卢弘一眼。 卢弘一向怕自己这位正妻,几十年熬下来早已没了年轻时的脾气,也就不愿反抗了,只一心顺着她。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庆妃才会越发的有恃无恐,他这个做父亲的想说两句都没法儿张嘴,更别说什么惩罚和处置了。 后来进了宫他还担心自家女儿的性格在宫中难活,可他女儿肚皮争气,明明不得宠却怀上了龙种生下了皇子,也是因为母家得力的缘故,这一胎让她一跃坐稳了妃位。 这可能更令她恃宠而骄了,才酿了今天的祸。 卢夫人见官人不出声,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想着他要是再装哑巴,回家定把他的皮扒下来不可。 “皇上,老臣愚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慧淑的为人皇上您是知道的,不说她愚笨却也实在算不得聪明,怎么能计划的那么周详?又哪里有那个胆量害人呢?她在老臣府上未出阁时,可是连杀鸡都不敢看,跟个小羔羊是的。” 皇上冷笑一声“看来卢弘你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不是太了解啊!” 卢弘紧忙磕了两个头,嘴巴都打起颤来,牙齿哆哆嗦嗦的“请皇上体谅臣心疼女儿的苦楚,别与臣一般见识!” “你可还有什么可的?今儿便一次性让你辩个明白!” 皇上的痛快话,却妥实吓坏了卢弘。 “皇上...您...”盛纮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一咬牙道“慧淑她生有一皇子,放眼看去皇上您膝下可没别的皇子,怎么说慧淑也是立了功的,您就看在二皇子没了生身母亲的份儿上,体谅他可怜,原谅了慧淑吧!” “哦?”皇上一挑眼皮“什么时候给朕延绵子嗣成了立功了?那姚美人如今也怀了龙种,岂不是与你女儿平起平坐了?” 卢夫人又狠狠剜了自家官人一眼“皇上您别听他的!他也是关心则乱,为您延绵子嗣本就是慧淑她的本职,民间七年无后还得一纸休书休出门去呢,她实在算不得立功!” 说着话时,卢夫人又是哭又是喊,简直是想让所有人听出她的委屈,又受了委屈又识大体一样,好像是皇上欺负了她。 “哦?”皇上又问道“如果按你说的,七年无后方为过,应当一纸休书休出宫去,那岂不是在拐着弯儿让朕处置了德妃她们?宫里满了七年的嫔妃算一算可是很多呢,你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卢夫人一时没了话说,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眼底全是愤怒和不屑。 而卢弘没像她一样毫不讲理“皇上,您是否好生查验过?别是另有居心的人要栽赃慧淑,想着得到二皇子或是争宠,蒙蔽了您的双眼啊!” “朕从来就不是个被蒙蔽双眼的人。”皇上说“机会朕也给过,话里话外的朕也提醒过她,但她还是要害姚美人腹中之子,朕究竟还要如何容她?” 卢弘嘴里的‘皇上’还未说出口,皇上继续道“人证物证和案底朕全留在了掖庭局,二位若是想知道庆妃有没有被冤枉,那大可去掖庭局查验。” “皇上,人证物证也有可能是假的啊!也有可能是为了混淆您的直觉想法的啊!”卢夫人急了,什么话都开始胡说起来。 而皇上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她,桌下握紧了拳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扔出去一个砚台砸在她的头上。 “姚之策,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姚之策从殿外进来,大大方方的行了礼。 卢弘怎么说也是与他一块儿上朝的,自然知道姚之策是谁,还知道他是后苑姚美人的父亲。 “庆妃母家在朕这儿说道了半天,意思是庆妃被歹人冤枉,还说朕被蒙蔽了双眼,既失察又听信旁人,对此你怎么看?” 姚之策抬头看面前的两个人,虽只能看见两个后背,却也像是看见了面孔一般。 “臣以为,这种话先是对后宫女眷、各位主子娘娘的不信任,接着又是对皇上不信任,尤其是说您失察听信旁人,这断断是说不通的。” “你知道什么?”卢夫人回过头怒瞪着他“你女儿仗着大了肚子便打二皇子的主意,怕是慧淑被冤枉就有你女儿的一份子!” “住口!”潘振安训斥说。 姚之策没理会那刁妇所说,继续道“宫里主子娘娘多得很,卢家既然说有人冤枉庆妃娘娘,那就请具体说出姓甚名谁,别随便冤了旁人,怎的,你家女儿是女儿,旁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此刻的姚之策气场强大,皇上也未出声阻拦,任凭他说。 “方才卢家夫人还说道,人证物证均有可能造假,这话充分的体现出了卢家对宫里掖庭局的不信任,想来若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家,只会为自家女儿感到脸红和愧疚,才不会登上台面来自打脸面!” “你!”卢夫人又猛地回头,指着他“我说我女儿她是被冤枉的怎么了?你女儿没掉肉没流血的,凭什么就是我女儿害的?” “卢夫人此言差矣,按您方才所说,宫里可能有很多主子娘娘对我女儿下手,但绝对不会是您的女儿,这个自信,您是哪里来的?莫不是空口无凭张嘴胡来,以为谁嗓门大谁就能争出个理论来?” 一时间,卢家明显占了下风。 皇上在座位上冷笑一声,静静看着几人争辩。 “你女儿心思那么重,怕是宫里看不上她的多了去了,我女儿才不屑与你女儿争什么,她自有老天庇佑生下皇子,何必要害你女儿?”卢夫人气的上半身都立了起来,若不是忌惮着皇上坐在上头,只怕是要站起身打人了。 而姚之策只是笑了笑“夫人您的自信可当真是与生俱来的,不讲理的人像是听不懂人语一样。” “你说谁呢你!”卢夫人猛地站起身来,作势伸手就要打姚之策。 而段奎在一旁,立马上前按住了她,吓得她又连忙跪了回去。 “卢夫人为何会认为姚美人她心思重?莫不是有人告知了你什么?那个人又是谁?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告知你的?夫人您说的清楚吗?”姚之策不想咄咄逼人,但为了女儿,他只能这样。 见自家妻子被怼的没了话说,卢弘赶紧跳出来当和事佬“姚老弟,可能这就是个误会,咱们也没说姚美人什么不是?主要是有人借着慧淑的手来害你女儿罢了,你也别太生气。” 卢夫人听自家官人如此低声下气,简直要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怒瞪着他可对方却不看她,索性转过头去。 “卢大人这话怎讲?”姚之策没把卢弘给的台阶放在眼前儿,而是就事论事道“自家闺女害完人还有当爹妈的跳出来理事的道理?一句被冤枉了就能全身而退?卢大人啊,您自己说,宫里的女眷有多少位,怎的谁害人都有可能,而您女儿害人就一定是被冤枉的,就一定是被利用的呢?” “你!”卢弘气的涨红了脸,可终究是自己理亏,说不出了话。 卢夫人觉得自家官人好生的不中用,气急败坏道“慧淑有你这么个父亲还不抵没有了!” 本来气儿就不顺,在家中时又与她吵过架拌过嘴,而那卢夫人更是将庆妃做的所有错事都归到了卢弘身上,说是他教养的问题,说是他没把女儿保护好。 眼下当着皇上的面,她竟还口出狂言,一点也不知道礼数,着实是让他有些气愤。 “想当初慧淑生二皇子时,我是陪着进了宫的,眼瞧着女儿她疼了好几天,吃不下喝不下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却也没法子与她说,可不像你这个当爹的,遇见点儿事便将慧淑推出去缩在一旁!你若是疼咱们的慧淑,就算是去求去豁出脸面也得把事情查清!” “够了!”卢弘咆哮着“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是一个泼妇!” 卢夫人听自家官人如此下她面子,瞬间觉得脸面上发热,梗着脖子红粗着脸道“我是泼妇?我是泼妇还不是你们逼出来的?慧淑是我生的就我心疼她,你这个当爹的都白扯!” “莫不是朕也逼了你?”皇上的语气与卢夫人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声音不大却极有震慑力“朕堂堂一国至尊,怎的就无聊到强迫你卢家了?怎的就非得囚禁你女儿不可?” “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卢夫人连忙叩首。 “皇上,如今这事情原委已经理清,人证物证均在掖庭局,想来也没臣什么事了,若是再有人毫不讲理与您争辩对与错,直接让他去掖庭局查证便是,您不必费心。”姚之策说完站起了身“臣告退。” 皇上微微颌首,示意他出去。 “姚之策的话你们可听清了?没有人冤枉你卢家女儿,要是你们心中不服大可去掖庭局查阅,朕又不是闲来无事非要理你们家事,将女儿教养成如此模样,好自为之吧。” 第一百五十五:台阶 出太和殿时,卢弘与卢夫人全像失了魂一般。 段奎在后头跟着,心里悄悄寻思着‘回卢府以后定是一场恶战,若猜的没错,这二人在回去路上就会大战一场。’ 果不其然,那两人在下台阶时就唇战了一通。 “这半辈子的饭都吃狗肚子里头去了,自家女儿都要死在宫里了还替外人说话,也不知道慧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生你这么个爹!”卢夫人腿脚极快,边走边骂道,身旁的宫人自动退避两侧,虽背对着他们,却都竖着耳朵听他们俩的对话。 “妇人之见!若不是你把慧淑惯成那样,哪里能让她动了坏心思?原本挺好个闺女,若是好生教养定不会那么做事!” “呦,这又是我的不对了?”卢夫人站定在台阶上,转头掐着腰说“上次慧淑宫里的宫人去咱府上时如何说的?若不是那姚之策的女儿太过分,恃宠而骄仗着大了个肚子便把咱女儿不放在眼里,这些你可是都亲耳听见了的,怎的如今变了样儿?莫不是惧怕了姚之策的新势?或是怕给自己惹来祸事不成?” “你说的是什么话?”卢弘满脸的不耐烦,也在台阶上站定,指着她道“天地良心,我对于慧淑问心无愧,倒是你,教养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竟敢与龙嗣和性命扯上关系,如今你还来扯我的不是?” 说完,卢弘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而卢夫人便跟在后头,依旧喋喋不休骂个不停。 这两位段奎是知道的,以前就有过耳闻,说是在家中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没什么安定的时候,尽管卢弘事事谦让,次次低头,但抵不过卢夫人能折腾啊,什么事不顺心了都要大骂一通,好像不如此便不痛快,马上会憋死一般。 一般情况下卢弘不与她争吵,但这次事关于他们的女儿,可是马虎不得。 皇上吩咐他把卢家这二位送出宫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那姚之策当真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啊!提到五品大元才多长时间?怎么说你也是老臣,位置还比他高,怎的?还被他拿住了不成?”卢夫人在前头快步走着,嘴里却是一刻也不停歇“升个官职迁个住处就不知道怎么样好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姚家仗着女儿在宫里耍点心机得了宠就在外头如此蛮横,自有老天收拾他们的那天!” “你快给我住嘴!”卢弘紧追上她,拉扯着她的衣袖“你还嫌不够难看是不是?非要我把这张老脸拉下来送你?慧淑她自己犯错,你又何必吵吵嚷嚷的?非要所有人都来笑话我们卢家?” “怎么?慧淑就光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了?孩子下半辈子只怕都要折在这儿里头了,你还跟我扯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事,天底下哪里有你这么做爹的?” “真是荒唐!”卢弘四面瞧了瞧,除了宫人外没人在这儿,便出言训斥道“都说了慧淑是犯了错的,你如何在这宫里强词夺理,非逼着皇上原谅她!就凭你蛮横不讲理?就凭你嗓门大能吵?咱们也得讲讲道理不是?” “你的意思不还是慧淑给你丢脸了?你总是把脸面看的比全部身家都重要,殊不知外头的人都巴结姚之策去了,谁还在乎你卢弘是谁。” 这话直接刺激到了卢弘。 “你...你这个泼妇!真是不讲理!”卢弘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卢夫人一个在原地。 段奎凑上来安慰了两句,问道用不用再叫个马车把她送回去。 而卢夫人转过头怒瞪着他“我需要你的施舍?今儿我就在这儿卧下了,姓卢那个接我便可,不接我我就去陪我女儿去!”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段奎也无计可施了。 映雪阁内,卢夫人大闹太和殿的事已经传开了。 “什么?卢夫人说话如此毒?这不是当众下卢大人面子吗!”姚楚汐还有些不信。 丁周和蒋六一左一右的站着,回答道“当时也没太多人,就几个宫人在旁边,卢夫人嗓门倒是挺大的,估计是那几个宫人传出来的,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儿,但其中有没有添枝加叶的奴才们就不得而知了。” 韩尚宫笑了笑“卢夫人蛮横不讲理整个京中都知道,卢大人也是忍了她许多年,皇上没登基时都知道卢家女儿教养不行,所以并未准备迎庆妃进门,还是太后想拉拢朝臣,才让庆妃进府的。” 姚楚汐也乐了“这得亏是皇上收了她,不然谁摊上卢夫人那么个丈母娘都得受罪啊!” 方氏在一旁瞪着她“别胡说。” 此刻已是入夜,可卢家还没派人来接卢夫人回府,卢弘也是一句话没说,像是不要他这个正妻了一般。 皇上自然是没那个心宽待她的。 潘振安进殿里说了一下这个情况,说卢夫人已经在殿外台阶上坐了一个下午了,此刻的她一点儿贵族女眷的模样都没有了,活像是个乡村泼妇一般。 “由着她去。”皇上并没理会这种事“既然卢弘不怕出丑,那朕又何必摊这趟浑水。” 到底是这么些年的富贵日子过惯了,没一会儿卢夫人就吵吵腰酸背痛,还说天凉她冷的肩膀膝盖疼,那时候正好皇上没就寝,听见潘振安如此说就赏了她一条棉被。 “卢家人可想着来接我了?”卢夫人问潘振安。 潘振安故作抬头看了看,摇摇头回答“没呢,此刻宫门已经下钥了,就算卢大人想进也是进不来的,夫人您安歇了吧。” “我安歇?”卢夫人从台阶上站起“如今还未进夏,夜里寒风刺骨,你就让我在这儿住一宿?那不是得冻出病了?” “好的坏的皆是皇上赏赐,怎的?夫人心有不服?还要进殿里状告皇上不成?”潘振安清了清嗓子“可不是皇上逼着您在这儿如此,而是您与卢大人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与皇上无关,更是奴才管不着的,您还是认了吧。” 把皇上的名头搬出来是能震慑住人的,卢夫人又老老实实的坐下,拥着那棉被嘴里嘟囔道“等我明儿回了府上,定扒下来他一层皮不可!” 潘振安嘴角冷笑一番,进了殿里。 第二天用过早膳时,姚楚汐带着方氏去御花园转了转。 巧的是姜昭仪也在。 “给姜姐姐请安。”姚楚汐先行行礼。 她担心母亲不清楚宫里的规矩,不清楚眼前人的位分名头。 “民妇姚方氏给姜贵人请安!”方氏倒是学得快,怎么说她进宫前的那些规矩也都存在脑子里了,眼下自家女儿这么一带着,更是让她没什么觉得紧张了,那请安的话顺嘴便说了出来。 而姜昭仪一见着这两人就笑了,像是以前有多熟络一般,上前搀扶着两人起来。 “这位就是姚家夫人吧?”姜昭仪一边扶着方氏坐下一边说“您实在不用请安的,按理说我与姚美人是同辈,得叫您一声姚姨母才是!” 这话说的,当真是老江湖啊! 姜昭仪的母家与姚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何就来这姨母一说了?但凡长了耳朵的都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这是在与姚家攀关系呢。 可话又说回来,姜昭仪这位分在宫里虽是不上不下,但人家好歹比美人位分高,高出不少不说,那资历年龄都摆在那儿呢。 说白了,就是姚楚汐比她得宠。 落雨扶着自家主子坐下。 “您进宫多久了?”姜昭仪算是彻底放下了身段,就差双手捧着方氏的手说话儿了“早听说姚家夫人进宫了,却一直没去看看您,您可别怪罪。” 方氏只好借着她的话回答“没两天儿,贵人您千金贵体,可别为了民妇操劳。” 姜昭仪低眼看姚楚汐,而姚楚汐也是赔着笑,只知道眼下这光景实在不多见,但就算心里再觉得尴尬,也得在这儿坐住了,不能抬屁股就走人。 “这御花园是比民间的好,我进宫以前还以为自家花园多美呢,进了宫才发现真是小巫见大巫。”姜昭仪边说边示意宫女倒茶“您可要没事常来这儿走走,觉得无趣也可以去我那儿坐坐,颐和轩虽没什么值得看的,却占着个地界儿好的好处,周边特别美。” “谢贵人。”方氏浅笑着接过茶杯,连着三下抬头看姜昭仪,终是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喝了一口茶。 又坐了会儿,落雨只觉得没真正认识过姜昭仪,之前哪里见过她这么自降身价巴结旁人的?连带着她家母亲都巴结上了? 平时也没见她说过这么多的话啊。 姚楚汐也觉得今天的姜昭仪格外热情,吓的她不敢吃不敢喝的,只盯紧了她和母亲,生怕她动什么坏心思在母亲身上。 又坐了会儿,姚楚汐只觉得后腰疼,实在坐不住了。 “小主,年太医来了,现在您可回去?”落雪上台阶问。 姚楚汐转头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目光“年太医上了年岁,让他干等着不好。” 第一百五十六:板子 回映雪阁的路上,姚楚汐选择了陪着母亲一起走回去。 “年太医不是应该下午来吗?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落雪扶着她道“年太医说将养了这么长时间,再好生检查一番您就应该可以彻底停药了。” 姚楚汐哦了一声,回过头看自家母亲。 方氏眉头紧锁,不住的往后看。 “您看什么呢?” “我看这宫里水实在太深!”方氏叹了口气“像方才那位,言语间满是勾心斗角和算计,怕你吃亏啊!” 姚楚汐淡淡一笑“这算什么?母亲您没进宫之前她们也是如此,那么些明枪暗箭我都躲过来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可不是那么说。”方氏看了看自己女儿,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别担心,却还是放心不下,只又叹了口气。 年太医明显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把过脉后他说身子已经恢复了过来,这其中除了喝药保养以外还有一个缘由,就是心情愉悦。 可不是愉悦吗?方氏都进宫了,姚楚汐那可是比谁都愉悦。 “回头臣与皇上说一声,您也好停了药,只是月份一天天大了,可得小心注意着,别抻着碰着,走路也定要一百个小心,别太过烦心劳累。” “多谢年太医费心了。”姚楚汐抬手,落雨递上一杯热茶来“您喝些茶水再走吧。” 年太医抚了抚下巴上的白胡子,乐道“谢美人赏赐。” 这年太医听说刚正不阿,只一心跟着感觉走,不看交情如何也不分位分谁高谁低。若是谁做坏事做的多了,那他只有尽医家的本分,尽力救治,可若是谁一心向善,那他便会多给两个笑脸,时不时的还会收下两个荷包,喝上两盏热茶。 这也是姚楚汐敢放心用他的原因。 听说陈家废后在时,虽掌管着后宫中所有的大事小事,可早已经是哀怨连连,没有什么人是真心实意的服气她的,年太医也是如此,平时只把完脉开完药,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不过问,废后她还不以为然,以为年太医只是性子清高,以为银钱能砸的动他,便死命的塞给他荷包金豆子,还有一次命人送去了几只百年老山参到他府上,可最后都被退了回来, 她到死都不知道的事,年太医真正清高的原因是因为她。 年太医走时落雨又捧着汤药进了门。 “又喝这个苦东西。”方氏心疼道“打小就喝着这个长大的,没成想大了也是不中,还得喝。” “母亲!”姚楚汐撒娇道“女儿以后定会照顾好自己,绝不让母亲担心!” “说的好听。”方氏捏了捏她的鼻尖,关心道“快趁热喝吧。” 落雨端来的方盘上还放了一小碟蜜糖,自家主子喝过药刚好吃一点,消消嘴里的苦味。 自家主子的事大多由韩尚宫负责,尤其现在方氏又进了宫,那自然是把她护的严严实实的,映雪阁外头的事就不劳她们费心了。 丁周处理了两个瞎传话的宫人。 一早起来后苑的风向就奇了怪了,全说是姚家欺负老臣,欺负卢家,姚美人的父亲更是因为庆妃做了坏事,逼着庆妃母亲卢夫人在太和殿中跪了一宿。 眼瞧着事实被传的越来越离谱,丁周开始担心起来。 正巧一出门,外头就有两个太监在说着这事,看见丁周把他俩吓了一跳。 这种事怎么能丁周亲自来呢?说他倒是没什么,可那些人一定会把这事又硬扣在自家主子身上。 于是他找来了纪凌海。 “什么人吵吵嚷嚷?”纪凌海拿出了后苑总管太监的架势“光天化日之下议论别家主子?我看你们是活拧歪了!” 那两个太监赶忙跪地。 “你们打哪听来的这些浑话?要是不说出个名儿来,都给我滚去掖庭局,后苑不留你们!” 就这样,纪凌海记下了一名单的名字,小到各个院子打杂刷碗的,大到个别几处院子的大宫女,全让他抓了来。 谁能反抗呢?整个后苑的宫人说是归自家主子掌管,但其中谁若是真犯了大错,那在禀明了缘由之后纪凌海就可以随意处置他们。 像秋韵阁夏才人那儿的秋穗,揽月阁曹美人那儿的小玲,玟萃阁修才人那儿的丹晴,还有倾羽阁秦才人手下的筱翠。 旁人就算了,令丁周纳闷的是,秦才人手下的人怎的也掺和进来了?她不是一向自认清高,不与旁人为伍吗? 而且她与自家主子也没什么仇。 可只仔细一想,丁周便想起来了之前,秦才人几次三番往映雪阁来,都被他与韩尚宫拒之门外的事了。 看来她也是个记仇的人啊。 名单上还有挺多人,什么浣清阁婉墨阁、竹琴阁常铭阁、就连一向不惹是非的柳澜阁也有两个人被抓了。 “怎么那几个新进宫不久的也有胆量编排我家主子?”丁周看完心里有些气愤“那白采女,亏我家主子还惦记着她,竟也管不住手底下的宫人。” 纪凌海劝道“行了行了,白采女刚刚进宫,许是手底下人不听她的,她又能如何?” “哪里的话?若没她的吩咐,手底下谁敢乱传话?”丁周驳了纪凌海的话回去“我家主子若是知道了这事,怕是得伤心呢。” 下午的时候,整个后苑都随着这事热闹了起来。 落雪去一刻也坐不住的,想着到外头看看。 “去干嘛?外头怎的热闹起来了?”姚楚汐站在廊下看着院子外一波一波的宫人走来走去,都像是看热闹的架势。 “小主您快进来吧,落雪想着出去走走。”落雨见状赶忙拦道“一会儿蒋六该取膳回来了,您可得陪着夫人好生说说话儿呢!” 她自然是知道外头那‘热闹’是如何来的。 落雪如愿的出了映雪阁,到了后苑一处空旷的地方,眼瞧着纪凌海手下的宫人搬来了好几个长凳子,将那几个太监用力一按,便倒在了长凳上。 随着板子声响起,那惨叫声此起彼伏。 每人十下,这算不得是多严重的惩罚,却也是皮肉之苦,难免受罪。 每一下都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身上,每一声惨叫都传进了落雪的耳朵,敲击着她的耳膜。 这就是乱说话乱传话的下场,落雪心里有数。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若是真打十下板子还不是怎么严重,但要是连累上了自家主子,那她可是哭都找不着调了。 太监打完后,那几个大宫女就被提了上来。 与宫女一起过来的,还有秋韵阁的夏才人和柳澜阁的郭才人。 距离上一次见到夏才人,已经过去许久了,但落雪依旧能清楚的想起那日夏才人吐在映雪阁中的情形,简直是历历在目。 “你们这几个狗奴才,以为我抓不着你们呢?”纪凌海单手掐着腰,一声令下“打!” 郭才人忙扑了上去“珍儿!珍儿!” “才人,请您注意身份。”纪凌海拦住了她“无论如何今儿这十板子她是挨定了的,不然恐怕是难以服众,您若不拦着挡着,只是些皮肉之苦罢了,若是因为您动了恻隐之心便上手阻拦,那倒时候奴才也不好交差不是?” 郭才人只最后一句听懂了,意思是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她若拦了非凡救不下珍儿不说,还会连累她自己。 “还请公公下手轻一些!”郭才人从袖子里摸索着,把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镯子“这是以前侍寝时内宫监赏的,我拿着也无用,就送给公公得空换了银钱去吃酒吧。” 纪凌海笑的发贼,却也是皮笑肉不笑,接了镯子没说什么,只把它放在了袖子里。 又是一声打,板子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女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落雪偷看了一眼夏才人,发现她正瞪着自己,那一瞬间像是刺痛了落雪的眼睛,又慌忙收回了视线。 看来夏才人还是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啊。 这次挨板子的共有十余人,其中有的落雪认识,有的却连见都没见过。 不排除这其中有人只是一时嘴痒,编排起了别院的人,但落雪清楚,大多还是自家主子发号施令,让她们随风倒,把这话柄再扯的大一些。 宫中作风一向如此,都说墙倒众人推,那可真不是空穴来风张嘴胡说的,若是自家主子真失了皇上的心,怕是那些平常与她互称姐妹的人即刻便会骑在她脖颈上撒野。 想到这儿落雪吓得哆嗦了两下,回过身来板子已经都打完了,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一部分,挨打的宫人由自己院儿里的宫人一个个给搀扶了回去。 秋韵阁夏才人手下的秋穗路过她身边时,她清楚的听见了一声‘呸!’ 回过头看,却并未看出什么不对,可见秋穗有多会伪装。 秋红一边扶着她,一边轻轻用胳膊肘碰她,示意她别再瞎说,省着再惹祸上身。 而秋穗哪里明白这些?她现在只以为秋红是一心笑话她,好取代她在自家主子面前的位置。 第一百五十七:赐婚 听说这次进宫来母亲能多待一阵子,姚楚汐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姚楚汐听丁周说完后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落雨在旁边看着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她坐下。 “您着急做什么?夫人眼下就在咱们院子里,不用来回奔波更是好,皇上说多住几天,那不正合了小主您的意?”落雨含笑着站立在一旁。 她清楚的知道自家主子对母家的留恋,也知道骨肉之情难以割舍,别说是她家主子,就连她自己也有想家想到掉眼泪的时候,可见如今方氏在这儿多令主子开心。 姚楚汐是坐不住的,她又站起了身,一手托着腰一手扶着落雨,在屋子里慢慢踱步“也不知道父亲的日子过的如何,他是一日离了母亲都过不好的,协州那边暖和天风大的很,一不小心就吹疼了脸...” “小主,您说什么胡话呢?”落雨问道“您是不是忘了?如今姚大人和夫人都落在京中了,可是皇上赐的宅子!” “对...对...”姚楚汐自己也跟着傻笑“你瞧,我都糊涂了...母亲她知道吗?” 落雨赶紧答“夫人在韩尚宫那屋呢,蒋六已经去回禀她了。” 话音刚落,方氏与韩尚宫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 “我以为今儿就要走了呢,还是得感谢皇恩啊!”方氏一进门便说这一句,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遍。 “留在宫里岂不是好事?还能多陪陪女儿!”姚楚汐搂着方氏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活像个小孩子。 “眼瞧着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哪里还能在我这儿腻腻歪歪的?让旁人瞅去看笑不笑话你!”方氏出口的话很严厉,但她的神情却是宠爱和慈祥居多,手也跟随自己的内心,拉住了女儿的手。 一晃三年没见,她脑海中想出了很多女儿的样子,自家官人整天扳着一张脸,虽不说不问但方氏心里头明白,他比她还关心女儿在宫里的安危。 每想到落魄时,方氏都觉得心里一紧一紧的,眼泪控制不住簌簌的落,还不忍让自家官人知道,省着惹得两人都伤心。 她也想过女儿过的好,已经升为了妃子娘娘,膝下好几个孩子,皇上也待她无比的好。 可她每每想到这个样子,心里都会发慌,好像明知道不可能会如此一样,吓得她赶忙晃了晃头,打消了那些。 前次进宫见女儿,还是和在家中那一年一样,样貌打扮乃至性格一点儿都没变,若非说是哪里变了,大概就是腹中有了骨肉吧。 这是令方氏感到欣慰的。 她的内心不希望三年之内女儿就晋升妃位,那位置太高,与他们姚家隔着千山万水,其中的艰险可怕她都感受不到,明枪暗箭若躲不过去就都实实在在的打在自家女儿身上。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爬的越高跌的越狠,仔细瞧着如今妃位上头那几个,哪个不是母家雄厚的?再往下数那几个低于妃位的,母家也不是功臣就是老臣,与她家官人比起来可真是不够看的。 所以,她深知自己保护不好女儿。 眼下就挺好的,皇上疼爱女儿,身边的宫人对女儿的照顾无微不至,外有丁公公内有韩尚宫,把映雪阁护的铁通一般,女儿又怀了龙种,那可是老姚家几代都求不来的好福气。 一想到这儿方氏就忍不住到观音菩萨面前,好生烧烧香拜一拜,祈祷女儿生产平安,以后的日子都顺遂。 第二天时听虎子说那两盆‘春莺青鹊’又长高了些,绿油油的叶茎已经照比之前长出了半个手指头,属实是长了不少。 姚楚汐说,应该是方氏留下的事这两盆花也跟着高兴,所以茁壮成长了。 方氏听见只跟着笑“哪里有这么一说,你别是信了什么邪祟。” “瞧您,说的怪吓人的!”姚楚汐依偎在母亲身旁,怀里捧着水果筐子,亲手扒好了一颗葡萄喂给了母亲“协州那边的葡萄可没这边儿的甜吧?” “可没有,这边雨水好,连葡萄都是水灵灵的,像是喝了甜水似的。”方氏不住的赞赏道“真不愧是皇家吃的东西,可真是寻常老百姓吃不到的!” 韩尚宫插话说“听说那葡萄园子都是皇家的人专门管着的,几乎没有酸葡萄,全是一个塞一个的甜,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种出来的,当真与普通的不同。” 一个筐子,好几个人围着,不一会儿葡萄粒就变成了一堆葡萄皮。 落雪有些没吃够,感觉那葡萄甜的像是假的,只觉得喉咙都是甜滋滋的,一点儿酸涩的感觉都没有,吃完最后一颗还咂巴咂巴嘴。 落雨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没给她留面子,直接说道“大方吃吧,茶房还有,内宫监来人说明儿个还给送。” 落雪冲她做了个鬼脸,忙不迭的去取葡萄了。 “她倒是个省心的!”方氏感叹道“落雪姑娘心思透亮,一点儿弯弯绕绕都没有,当真是个良善之人,只是万万小心别让人利用了才是!” “您放心吧夫人。”众人一起望向落雪离开的方向,落雨说“道理都与她掰开了揉碎了说,可她妥实是听不进去,实在不成咱们就扯上关于咱主子的利害,她便懂了,实在是个忠心的人。” “那对,若对汐儿不忠心,怕也不会将她的利害看的那么重,是个好姑娘!” 方氏是个稳重的人,这么实实在在的夸一个人还是不多的,如若不是落雪真做到那个份儿上了,她是断断不会说这些。 卢家的事还未解决,听说如今的卢府鸡飞狗跳,卢弘与卢夫人一会儿闹着和离,一会儿又吵吵说要休妻,隔两天又到太和殿闹一通。 卢夫人打太和殿回去那天还病了两天,没法儿下床也吃不下东西,听说是消瘦了一圈,本以为她没力气再闹了,却不想病好了以后比以前还能折腾。 皇上在太和殿扶首,只觉得无奈。 “最近卢家人去掖庭局了没?”皇上问。 潘振安在殿门口,听见这话走了几步到龙案前“没,掖庭局老刘说没见着卢家人的人影儿。” “连证据都不看,就信口胡诌,说朕冤了他家女儿?”皇上冷笑了下“当真是把自己看的太重。” 门外姚楚汐派人送去了一盅紫芋绿豆羹,潘振安赶忙接了送进去,摆在皇上的龙案跟前儿。 最近天气渐热,吃些不凉不热的紫芋绿豆羹正正好,肠胃舒服不说,还顺带着消了消皇上的火气。 “先前还有几个大臣替卢家说话,可后来他们去掖庭局查验证据以后,便不再说那些冤了庆妃的话了,听说为这个卢夫人还专门赶到那些人府上闹呢。” 潘振安拿出个小茶碗来,将盅子打开,盛了满满一碗,边忙活边说“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自己都不去掖庭局,就一口断定自家女儿是被冤的,旁人不帮她还不成,可真是对庆妃娘娘太不负责任了,有这么个做母亲的,何愁教养的不好啊?” 皇上也难得的笑了笑“你这嘴可真是毒,要是让那卢家正妻听见了,保不齐还得到殿里来闹呢。” “她喜欢闹就让她闹去,那么没教养,也不知道卢家婆母是怎么同意她进门的。” “朕记得是先帝赐的婚。” 一句话,让潘振安不敢再乱说话,只把盛好的紫芋绿豆羹搁在了皇上面前。 先帝的所作所为,好事很多坏事都不少,就好比卢家这两口子,你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他俩这事是好事吗?不能,所以这糊涂账算来算去还得记在先帝的头上。 还有二公主舒宁公主的亲事,明明就是那徐驸马人品不行,可还是硬凑合这么些年,若没先帝的掺合,估计早就和离了,也不至于舒宁公主这么些年受着气还像守活寡一般。尽管她真心实意爱慕徐驸马,但先帝的一句话谁敢不从?和离了以后彼此都能轻松不少,再找他人过日子也定比跟徐驸马过的红火。 可没人敢说先帝的不是啊! 就连皇上,也时时刻刻把先帝的教导放在耳边,他明确的知道先帝并非恶意,只是想让朝臣宫眷过的好,却没想到是乱点鸳鸯谱,一番好意变成了害人的利器。 所以当今皇上就很少给他人赐婚,就算有人求到他头上,他都是得再三考量,彼此的人品才情相貌皆是相配的,才能做主赐婚。 不为别的,他不想几十年过去,自己的儿孙成为皇上那天,殿中被他赐婚的人来闹。 无论这两边哪一边不幸福了,归根结底不都得怪在皇上这头?就算谁也不说,但很多事不是不说旁人就不知道了的。 就说徐驸马现在,怕是守着个公主还觉得不幸福。卢弘也是一样,看在先帝的份儿上宠惯了卢夫人这么些年,最后却是一点儿好也没换来,反倒弄了自己一身的不是,什么理都是人家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醉酒 下午时又下了一场雨。 随着雨一块儿来的,是一阵燥热。 按理说雨天相对都会凉快些,可姚楚汐却只觉得热,窗子来了一拳宽的缝,很明显有风吹进来,却还是觉得热。 这场雨过后,怕是要彻底热起来,进了夏天了。 “小主,别着了凉。”落雨有些担心的说。 姚楚汐又把窗子关了些,转过头拿起了桌面上放着的绣布。 上头是方氏教她的花样,一到这时候她就后悔,以前在家时没与母亲多学一些,到宫里认字读书不行,女红绣花也不成,可真是应了那个人人都会的成语‘一事无成。’ 韩尚宫听见这个成语可是一脸的不认同“什么一事无成?您这肚子里的就是您最大的成就!” 姚楚汐一想到腹中的孩子就一脸的幸福。 从窗子里能看到院子门口和花坛周围,姚楚汐瞅见有几朵娇弱的花已经被雨水拍打的没了精神,可怜兮兮的耷拉在那儿,还有几朵生命力顽强的,依旧挺直了身躯立在那儿。 正看着,姚楚汐瞧见大门外进来了个人。 “来人了。”姚楚汐说。 她仔细的瞧了瞧那人的穿戴打扮,不像是后苑的,韩尚宫也凑近看了看,表示也不认识。 蒋六从下午打着伞出去,与那人说了几句话,隐约间还接了什么东西,送走那人后便往东殿走。 姚楚汐心里一惊‘不会又是在雨天送物件下毒的手段吧?’ “小主。”蒋六边说着话便把伞倒立着放在了廊下,靠在墙根,任凭雨水顺着伞面划下,随后掀了帘子进门。 落霞这边赶忙洗了一把帕子,拧干后递给蒋六“快擦擦。” “什么事?”姚楚汐在里屋问。 “向合苑许婕妤处送来了帖子,邀您明儿去向合苑参加生辰宴。” 姚楚汐暗暗思考一会儿,之前与许婕妤同住云烟阁时陪她过过一次生辰,隐约记得好像就是快入夏的时候。 “知道了。”姚楚汐答应着,却妥实是觉得累得慌。 人人都想过生辰宴,可后宫里那么多,若真是一人办一次,那还不得把旁人累坏了?不说那些主子娘娘,就说那挨处送帖子的,不一定要走多少地方呢。 她在心里悄悄的问‘想去吗?’随后她摇了摇头,肯定了这个想法,觉得不想去。 年太医刚刚嘱咐她让她别累着,别操心劳神,别磕了碰了,这出去一趟不说多危险,若谁存了坏心像上次一样弄断个凳子腿桌子腿的,那姚楚汐哪里能扛得了? 韩尚宫也是这个意思,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她以为自家主子是想去的,于是劝道“许婕妤不得盛宠,且已经是不与小主您有关联的人,您何必去那一趟,她又不是诚心诚意想邀您。” 这话说的很不中听,却格外的现实。 许婕妤当然不是诚心想邀姚楚汐的,要么是为了她腹中的龙种,要么是为了生辰宴多一些人,都知道姚楚汐来自然人人都想来,要么就是为了皇上,想着姚楚汐去了皇上定会关心一二,说不定还会来向合苑一趟。 这如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让她来一次,许婕妤怎么样都不亏。 可韩尚宫和姚楚汐才不会让她如愿,根本就没有想去的打算。 等真正到许婕妤生辰那天,去的人寥寥无几,姚楚汐也没给她什么面子,只送了一份礼到向合苑。 这简直是把许婕妤气了个半死。 本来刚开始她还以为得了宠,一跃上了云端,却不想那宠爱都是虚的,只给了这么个婕妤的头衔,其他的一概没她的份儿。 若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能在姚楚汐面前晃来晃去的得意?能一次次的泼她冷水? 本想着借着这次机会,与姚楚汐把关系修复一下,仗着以前两人同住过的交情,她怎么说也不能抬起手打笑脸人不是? 可谁成想姚楚汐只是送了礼来,她不来,那这个之前发帖子的人也都不来了,真到生辰宴的时候明明摆了三张长桌子,却只坐满了一桌半。 看着空荡荡的桌面,许婕妤只觉得脸上燥热,面子尽失。 要是一直没得过宠也就罢了,可她明明被皇上宠爱过一阵子,即使时候不长,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过,她心里经常想,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有再获宠那天了?是不是皇上真的彻底厌弃了她? 想法是想法,日子还是要过,就算是从云端直跌到了地面,她也得爬起来拍拍灰,转身换上笑脸讨生活。 如今她的所有皆靠着‘婕妤’这个名头,要是惹出了什么祸事皇上生了气,夺了她的位分,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今儿有点热是吧?”她觉得脸上无光,面子上过不去,但也得装作大方“昨儿个下了雨本来寻思着能凉快些的,这可真是要进夏了。” 姜昭仪接话道“可不是?想来刘昭容和姚美人她们那几个没来的都是因为天热吧。” 其实说这话时姜昭仪并未寻思别的,只以为是平常客气,可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人家过生辰的日子,非要提这种下人脸面的事,可不是不招人喜欢? 许婕妤也没往好处想,只以为她是故意打压自己、嘲讽自己。 本来帖子也送去了碧景轩高顺仪那一张,可高顺仪却称病没出门。 许婕妤不是没寻思过这其中的关窍。 打年前高顺仪就一直称病,鲜少出门。在许婕妤眼里,高顺仪虽然面容照比她们次了些,可她却是个‘才女,’弹得一手好琴不说,字迹也是漂亮规整,想来是与皇上合得来的。 那为什么打陈家废后倒台,皇上把芸媗公主接出碧景轩后,她便整日称病不出门了呢?她能生什么病? 越仔细想越觉得奇怪,越觉得奇怪越想知道里头更多的事,于是她悄悄叫人出去打听,打听了约莫两天才回来人回话。 “听说是芸媗公主病了,皇上不顺心也不怎的,就打了高顺仪一巴掌。” “不顺心?”许婕妤听见这话根本就没信。 皇上就算是不顺心也不会打人,这一点许婕妤是知道的,若是不顺心便出手伤人,那早失了人心了。 可既然这事传出来了,就有一点真。 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有人记的清楚,就算有那么几个清楚的也不敢瞎说,所以许婕妤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并不详细。 所以她才想知道里头更详细的事。 可时间不等人,生辰宴眼瞧着是现在,她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就算是空出一桌也得招呼着。 “今儿大家吃好喝好,酒都是好酒,可得多喝些,咱们几个凑在一起不容易!”许婕妤抬起酒杯说,另一只手还轻轻的托起了杯底。 何婕妤这是彻底的失了宠,所以心情一天比一天糟,这正好赶上了喝酒的好时候,总比在永祥宫里一个人对酒当歌的好。 还没等许婕妤说完,她便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姜昭仪和谢美人也同她一起,和许婕妤一齐喝了。 饭菜倒是没几个人用,因为这殿里全是失了宠的,像姜昭仪和谢美人几个,更是从未得过宠的,就算是皇上一时的温存也无人记得,只以为是平常伴驾罢了。 几盏酒下肚,众人越喝越高兴,全都晕晕乎乎的,许婕妤还吩咐宫人再取几壶酒来。 “小主,您别喝多了,这么些主子,可都是要回去的啊...”素红劝道。 她这是在为大局着想,毕竟殿里不是她家主子一位,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位呢,总不能喝多了全住在向合苑吧? 而许婕妤瞪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当我傻呢?要你取酒就去取,废什么话!” 看劝不动自家主子,素红只有去取酒。 等这酒下了肚,席面上的人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了。 何婕妤更是一人喝了将近一半的量,素红心里一惊,只觉得自己喝水都不敢像她喝酒那般喝下那么多。 此刻的几人面颊通红,昏昏沉沉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喝多了酒。 “主子们,先吃两口菜吧。”素红又出声劝道“酒正温着呢,您几个等一等。” 意思是让她们先醒醒酒,至于再喝一通,那是一会儿醒酒了再琢磨的事。 “妹妹,你向合苑的宫人可真是有规矩!”姜昭仪有些不满,喝的说不清楚了话,支支吾吾道“咱们做主子看那几个人的颜色就罢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句话,惹的何婕妤哭了起来。 这个宫里还能看谁的脸色?无非就是皇上和德妃呗,眼下又多了个大着肚子的姚美人。 前两个就罢了,她姚美人何德何能给她们脸色看? “温什么温啊?把酒给我取来!”许婕妤边吼着边起身,作势要动手打素红“我今儿要是见不着酒,这屋里谁也出不去!” 何婕妤和谢美人应是“姐妹几个难得凑一块儿,就图喝个尽兴!” 素红一时毛了起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眼瞧着自家主子还要与自己动手,可真觉得难办。 ~~~ 祝我自己生日快乐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后宫楚汐传》 第一百五十九:笑话 “你要是再留这儿耽搁,可别怪你主子我动手!”许婕妤看素红依旧站在原地,难免心中不快,怕其他几个觉得她管不住宫人,直起腰板道“赶紧给我把酒取来!” 素红眼里忽的泛起一阵水雾,鞋底在地上蹭了蹭,明知不能出去却又非得出去。 “要不主子您几个别喝了,这么些人,喝多了出门不好看。” “不好看?你说谁不好看?”许婕妤虽喝了些酒,但她的思绪还没乱,快走的两步也格外稳当,直走到素红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谁是你主子你不认得?” 素红连忙跪下,单手抚着自己的脸颊,眼里的泪像把持不住一般簌簌落下。 半响,见自家主子实在没了耐心,她只得出门去取酒。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要是平时只怕这生辰宴早就散了,可眼下殿里的那几位喝的正尽心,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得。 素红一咬牙,跨进了门槛,把酒壶放在桌面儿上。 横竖她怎么劝都不顶用,还不如自家主子真跌一跤,到时候看她知不知道疼。 “别与我客气,都是姐妹,喝个痛快是主要,今儿我过生辰,权当是助兴了!”许婕妤从坐着改为了站着,手里本应拿着的茶杯却换为了酒壶。 眼前的许婕妤,一点儿皇室女眷的样子都没有,若是此刻皇上在这儿,怕是要生气的。 再看旁的几位,也与她一样,大大咧咧迷迷糊糊的,嘴里含糊不清,手中不是酒壶就是茶碗,里头清一色的全是酒。 本都应该是助兴用的清酒,少喝个一壶半盏的无碍,可架不住多喝啊,几次取酒下来,早已经让几位喝的七荤八素了。 正喝的尽兴,何婕妤手下一滑,扯着桌面上铺着的展布就坐在了地上,将她的宫人吓了一跳,赶忙去扶她。 桌上的菜也随着她这个大动作东碰西撞,还有两个杯子掉在了地上,好在是半空中被何婕妤的衣裙挡了一下,才幸免于摔碎。 “姐姐你这是怎的了?”许婕妤问着话踉跄着走过去,与宫人一同扶起了何婕妤“仔细着可别摔着,咱继续喝!” 很明显这一下并没将何婕妤摔痛,只一句话便让她忘了方才丢脸的事,举着酒杯道“喝!” 如寒赶忙又搀扶一把,用力的抢下了自家主子手中的酒杯“您可绝对不能喝了!” “你要做什么?”何婕妤转过头怒瞪着她“给我滚出去!不认得哪个是你主子了?” “小主您清醒些,一会儿还得回去呢,路上被人撞见不好。”如迎也过来帮着说。 “你们可真扫兴!”姜昭仪有些不悦道“宫道那么宽,坐着轿辗还能撞到人家身上不成?” 两人只好闭嘴。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夜深,众人才恋恋不舍一身酒气的从向合苑中出来。 第二天就有嘴快的,把这事传到了后苑,就连映雪阁中都知道了。 蒋六在东殿手舞足蹈道“你们可不知道,那姜昭仪在回去路上吐的,埋汰透了,还是宫人把她送回了颐和轩后才回去收拾的,恶心透了!” 姚楚汐笑着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故作恶心道“你是打哪听来的这些?” “东宫传出来的呗!”蒋六继续讲“还有那何婕妤,在御辗上晃晃悠悠的,几次差点从御辗上翻下来,可把那洒扫宫道的宫人吓坏了。” 蒋六讲这些的时候声情并茂,就好像亲眼看见了一般“当时都晚上了,宫人都拿着灯笼,谢美人从御辗上下来的时候非要跟宫人扯那个灯笼,嘴里说着什么还要喝酒的话,灯笼纸都跟着烛火卷着烧起来了,幸好及时被扑灭了。” 方氏听见这话也乐了“怎的宫里的贵人们也有脑子发热的时候?” “您可别提了!”蒋六越说越来劲儿“她们还以为不会有几个人知道呢,可奴才这东打听一句,西打听两句,打听的可清楚了,别提她们多丢人了!” “醉酒的哪个不是丢人的?”韩尚宫说“你快把这些话憋回去,跟我们说说便可,千万被通过你的嘴再传到外头去,忘了那几个宫人挨板子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扫兴的,却又很实在。 宫人最忌讳口气而非,若要真抓了蒋六去,怕这顿板子是得结结实实打在身上了,就算是姚楚汐出面也救不得。 别人搬弄口舌是非就行,她院子里的奴才说旁的主子闲话就得被原谅?天底下没那个道理。 不过姚楚汐还是挺好奇这事的。 “没什么,又没有外人,你再与我们讲讲。” 蒋六答应着“现在天气暖和,轿辗上没了套帘,一路上几人都浑浑噩噩的,听说谢美人回去的时候还哭了好一会儿呢。” 这倒是不难想象,她总觉得命运对她不公,可不就得借酒哭一场吗? “皇上已经知道这事,听说是处罚下去了。” “如何处罚的?”韩尚宫问。 蒋六挠头想了想“这事怪不得旁的几个,要怪只能是许婕妤,她办的生辰宴,还给上了不少的酒,若是真要论出个错处,估计只有她了。” “那几个也不是无错。”姚楚汐感叹道“喝酒享乐时一起,可真要到了处罚的时刻,却不能有难同当,估计下一次没有人会再犯这个错了。” 方氏在一旁用赞赏的眼神看女儿,只觉得她长大了好些,不再是那令她担心的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也幸亏她没去。 若是她去了,就算不被灌酒也少不得被冷嘲热讽几句,这都是小事,要是再磕了碰了就不妙了。 方氏真是在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看来宫中这个看似很好的地方,暗藏着的陷阱也是数不胜数啊! 宫里的主子娘娘多,真要是一人一年过一次生日,那可是月月都空不下的,这是她怀着孕不方便出去,旁人挑不出什么,要是孩子出生了再邀请她,那她还如何不去? 越想方氏越觉得,这偌大的皇宫看似是个富贵至极的地方,可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 午膳时袁绍佞做了道土豆泥,可这土豆泥与方氏在家中吃的完全不一样。 袁绍佞将肉切成肉沫放在土豆泥中和昀,酱料是由干贝肉和虾仁切碎成的,再放上些炒香的鸡蛋和青瓜粒,只觉得一口吃了个满足。 皇上的吃食果然与众不同。 上次方氏初进宫时,袁绍佞曾做过一道蒸肉,比在协州吃的还要正宗可口。 协州的蒸肉很出名,原本方氏还以为宫里的人不太会做,眼下看来可真是样样精通。 肉菜中有一道炸鱼,鱼肉切成段放料腌制,腌制入味后再下锅炸,吃起来外酥里嫩。 姚楚汐喜欢桌上那盅汤。 是她喜欢的什锦汤,做法简单用料也普通,但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汤,却独得她喜欢。 被她带着,本来觉得什锦汤无滋无味的皇上也开始喜欢起来。 落雨了解自家主子的习性,先是盛了一碗饭,再用汤勺舀一些汤淋在上头,这样的汤饭主子能吃下好几碗。 如今的主子可不像头有孕那几个月了,现在她已经渐渐圆润起来,肚子也显怀了不少,整个腰身都跟着发粗发宽。 可唯一不变的是,主子还是美的。 以前只以为主子的美与身材提醒离不开,谁不知道瘦下来才美?可当主子真胖起来才看明白,美人在骨不在皮,一张美脸瘦下时好看,胖起来也照样漂亮。 用过午膳姚楚汐小睡了一会儿,韩尚宫与方氏就坐在廊下绣花聊天。 韩尚宫绣的是一块帕子,而方氏绣的,则是软线的肚兜。 “您想要个外孙还是外孙女?”韩尚宫问道。 方氏并没想什么,直接回答道“外孙女吧。” 韩尚宫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在帕子上穿了一针问道“是怕生下皇子小主会有危险吧?到时候那些个虎视眈眈的人都会盯着小主?” 方氏点了点头。 “可奴婢看倒是未必。”韩尚宫笑了笑“您看那林婕妤谢美人几个,生下公主也常常被人惦记着,碧景轩的高顺仪更是把芸媗公主抚养过去后拿她争宠,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母妃不在了。” 是啊,只要你生下皇嗣,无论男女,如果有一天你被害了,囚禁了或者死了,孩子都会跟着遭殃。 嘴上说都是皇上的子女,皇上会好生照顾他们,可实际上他们的生活能称得上好吗?不能。 离开了自己亲生母亲,哪里有能开心的? 话题牵扯回来,方氏从韩尚宫的话中听出了一个结论‘生男生女都一样,若是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那倒不如坦然些。’ “您心思活络,看东西还透彻,有您在汐儿身边教导着,我也好放心了。” “小主也是个心思透彻的人,只是有很多事她不多嘴问,不说不听也不掺合,只照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样的人在宫里是危险的,却也是快乐的。” 第一百六十:回府 “无妨,有您这么个眼见开阔的,我放心!”方氏由衷道“做娘的哪里有不心疼自家女儿的道理?看得出来,您待她就好比自己亲女儿一般。” 韩尚宫浅笑道“小主不听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什么事她心里都有一杆秤,却是不做声,这样人是快乐的,也自会有好运气保佑。” 要说这最好的运气,大概就是皇上了吧? 醒了时,落霜伺候着姚楚汐,穿着一身月牙白掺水蓝色的水波裙,上身淡蓝色的宫装外头一件淡蓝色的开襟衫子,头上一半挽起一半散开,只簪了一只羊脂玉的蝴蝶钗。 这蝴蝶钗是内宫监新送来的,金雕玉镶的蝴蝶钗上的蝴蝶像是马上就要扑腾翅膀飞起来一样。 两颗短短的流苏像是手指甲一样长,随着头转动而晃来晃去,不时发出碰撞声却不叨扰人。 月份大了姚楚汐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懒了,要不是她一直督促自己出去走走,怕是身子懒的恨不得成天成宿窝在床上。 方氏与落霜扶着她到花坛旁走了走。 听说这阵子皇上忙,姚楚汐才明白为何这时候把方氏叫进宫了。 定是因为怕她长日无聊,月份大了难免心慌紧张,这时候皇上又不能在身边时刻陪伴,把母亲叫进宫陪着是最好的办法了。 姚楚汐心想着,淡淡一笑,只觉得甜蜜。 有个人如此牵挂照顾她,且不提那人的身份,就说一男子能为了她考虑的如此周到,也算是圆了她那两情相悦的美梦。 花坛中的花姹紫嫣红,一点儿也没被前天的雨水影响,‘春莺青鹊’也在花坛沿上晒着太阳。 虎子坐在小板凳上在一旁,看见姚楚汐来连忙起身“给小主请安,给夫人请安。” 姚楚汐淡淡一笑“坐吧。” 虎子他哪里敢坐? “小主您坐!”虎子让了凳子给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小板凳,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挠挠头道“您等一下。” 几步路跑回了房间,虎子左右手一边搬了个四脚凳,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地上。 落霜笑道“小主和夫人若是坐着咱们早搬着凳子来了,你这么勤快倒是没必要。” 虎子一句话被说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也是不明白...” 他打小就跟在师傅身边,除了师傅没伺候过别的什么人,司花房女子倒是多,不过没几个与他说话的,都拿他当不懂事的小毛孩。 进映雪阁虽然时候不算短了,却也没与姚楚汐说过几句话,更没与哪个宫女交谈过,除了师傅与他讲的那些伺候主子的话以外,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好在姚楚汐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我今儿就是想走走,你别紧张。” 虎子垂首挠头“奴才不紧张...” “这些花开的真不错,都是你的功劳啊?”方氏问。 知道宫里花儿开的好,可眼瞧着这么一个大花坛中的花,娇滴滴的全出自他一个小孩子的手?方氏是不信的。 不说那些贵重难得的花,就说普通好养的,那她府上与虎子一边大的孩子都不如他。 这让人不服不行。 “哪里是奴才的功劳?”虎子不好意思的笑。 “我知道你是在谦虚。”韩尚宫笑眯眯的递给他一块牛皮纸包着的点心“拿去吧。” “谢夫人!”虎子还是孩子心性,接了点心便兴高采烈的回房间了。 微风吹过,仿佛飘来了些花香,仔细一闻又闻不到,若有似无的。 落霜小心翼翼的扶着姚楚汐围着花坛走,而方氏就站在一旁看着花坛中的花。 之前她听韩尚宫提起过,这花坛是姚楚汐搬进来以后才后建的。 意思是特意给自家女儿建的? 方氏欣慰的笑了笑。 几天过头皇上来了一趟映雪阁,方氏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不仅她知道,姚楚汐心里也清楚,但她不敢说一句什么再多留下一天的话。 毕竟皇上的恩赏已经给了太多,实在不能仗着怀了龙种而恃宠而骄惹皇上生气。 “姚夫人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朕已经吩咐人下去护送你回去。”皇上说。 高高在上的气场旁人只觉得压迫,可方氏不觉得,无论再怎么高贵,眼前这个男子都是她的女婿,只是身份不同,她敬的是皇上,不是女婿。 “民妇谢皇上。”方氏轻轻行礼,皇上抬手让她起身。 “姚美人在宫里难免无聊,常常想起你,等来日再召你进宫,怕是会经常打扰了。” 方氏受宠若惊,这意思是以后经常有进宫的机会? 抬头直视皇上,从他眼神中传递出来的意思,是确定的。 这不由让方氏心中一笑。 姚楚汐也听懂了,走过来挽住了皇上的手臂,看样子是那样亲昵,就好像民间所说的‘夫唱妇随’一般。 方氏想,换做旁人,怕是万万不敢的。 如此,她又怎么能不放心? 出宫的时候天色渐暗了一些,皇上特意吩咐说晌午下午阳光晒人,正是热的时候,所以等暗一些再出宫。 果然是一队人护送的,方氏仔细数了数,一行八个,一共两行,这就是十六个人。 主子娘娘的母家人进宫一趟再出去也不过是这些人护送吧?怎的到她这儿也有如此殊荣? 再细看,轿辗旁的十六个人打头的三排都没捧东西,而后头的那几个每人手里都捧着个方盘,方盘上头盖着块红布,红布下应该是皇上赏赐的东西。 方氏战战兢兢的上了轿子,不住的往外头看。 这可比她进宫时的排面吓人多了,这些人走在京中的街上,怕是要惹来好些目光,让好多百姓驻足的吧? 她可不会像别人一样,心安理得的想着‘这是我女儿怀了龙种,皇上应该赏我的!’她只是有些慌张,想着下次进宫时礼数要再周全一些,还想着皇上会不会缺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可她寻思了许久,为何人人都要争这个皇位?说白了富贵和财富也占了一部分,那是吃喝不愁穿戴无忧,哪里用得着她操心? 坐了好一会儿,像是出了宫,她掀开挡帘看了一眼,确实出宫了。 护城河很宽,所以桥也相对长了些,马车走的稳当,却也实在称不上快,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好一会儿才过了桥。 临近皇宫的地方人烟稀少,不知是不是百姓都特意不靠近,总之又走了一会儿才见到了许多人。 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摊贩行人络绎不绝,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不少了,接近黑天,所以灯笼也亮了许多。 看着眼前的繁荣昌盛门庭若市,方氏只觉得当今圣上真的好,不仅是对她女儿好她才说好的,而是治理有方能胜大任,让百姓都安居乐业。 又走了好一会儿,感觉耳边传来的叫卖声小了不少,方氏知道快到家了。 此刻姚府门前,姚之策与两个侍女站在大门外,焦急的来回踱步。 “老爷您别担心了,夫人快回来了,方才还有人来信儿说在路上呢。”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说道。 姚之策听这话站定看向远处“这么些天在宫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汐儿添麻烦!” 两个侍女在身后偷笑,心想‘谁不知道您嘴硬心软?怕是担心夫人更多吧?’ 没一会儿,姚之策又来回踱步,简直是一刻也闲不住,背着手在身后,不时往远处看一看。 “老爷老爷!”管家朝他跑过来“回来了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姚之策忙走两步到前头迎“可算是回来了,走到哪里了?” “再拐个弯就到了。” 那管家说话的功夫,便有马车驶了过来,一左一右的宫人妥实是不小的阵仗。 连姚之策这个一家之主都被这场面震慑住了。 侍女也愣在了那儿,后来看见自家夫人掀开帘子准备出来,忙上去搀扶住。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姚之策问。 方氏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着回答“皇上多留了一会儿,说下午天气热,怕在马车里中了暑。” 她见自家官人没有她也能穿戴的整齐,从头到脚什么也不差,心中又多了欣慰。 几个宫人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进门。 一路上,姚之策都黏在方氏身边,追问道“汐儿在宫中可还好?” “皇上待她如何?” “听说她摔了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 “有着身子做什么都不方便,宫女们可上心没?” “你没给她添麻烦吧?” 在进殿之前,方氏站定在廊下转过头看他,本想板着脸吓吓他,但一看他那认真的脸便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姚之策不解。 “汐儿她在宫里好着呢,身子康健皇上待她也好,尤其是那几个宫人,把汐儿照顾的好像没了行动能力一样。” “那可不成。”姚之策又认真起来“你得告诉她别恃宠而骄,这节骨眼儿上若惹怒了皇上生气可怎么好?还有那孩子,女子怀孩子的时候忌讳不走不动,胎大难产生不下来孩子的例子不多吗?” 第一百六十一:荷包 “瞧你说的,汐儿哪里就那么懒了?”方氏问。 姚之策的很认真道“你这个做娘的怎的一点儿也不关心?万一真到生产那天胎大生不出怎么办?那可是会一尸两命的!” “住嘴!”方氏训斥着说“说这话也不怕犯了忌讳,汐儿还怀着孩子呢,快别说了!” 一直到进去坐定后,姚之策还憋着话不吭声,脸都红了。 他这个当爹的确实很关心自家女儿,但他也真是怕犯忌讳这种事发生在自家女儿身上。 方氏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根本停不下来,又说道“你可把心揣在肚子里吧!汐儿在宫里好得很,天天出门散步,比你还勤快呢!” 姚之策白了她一眼“说的好像汐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不是你生的啊?” “胡说!汐儿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闺女,我可比你这个当爹的对她都亲!” 皇上派来的那几个宫人看见这场景,一个个都想笑,却还得憋着,当真是难受。 赏赐的东西收下后又每人用了杯茶,这才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宫里。 仔细打量起那些赏赐,姚之策与方氏都张大了嘴巴。 要知道姚之策一直为官,好东西也是没少见的,而方氏前脚才从宫里出来,更是见了不少的宫里好物。 可这次再看,那羊脂玉的簪子,鸽子血的镯子,价值万金的衣裳料子等,都像是不要钱一般的赏了出来。 赏人也不是这么个赏法吧? “下次进宫,你可得带一些去,送到汐儿那儿,她上得伺候皇上下得打点下人,离不得银钱。”姚之策说。 方氏回过神来回答他“这你不用操心,汐儿那儿什么也不缺,富贵的很。” 姚楚汐这边母亲走后倒没有多伤感,吃喝照样,只是心中小小的惦记着与母亲重逢。 晚上就寝前,皇上与姚楚汐说了一会儿话。 “内宫监和德妃这阵子在忙活宫人出宫的事,德妃头一次办宫务,有些不是太明白的,朕就指导了她一阵子。” 说这话时,姚楚汐只觉得好笑,好像在家中时父亲出门做事回来向母亲回禀一样。 皇上没在意姚楚汐想的什么,继续说“本想留姚家夫人再住几天了,可那些宫人后天便大赦出宫,想着又忙又乱,还是将夫人送回去吧。” 边说皇上边轻拥着姚楚汐,而她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感动。 他所做的一切都考虑过她的想法,什么事对她好,什么事对她不利,还有什么事会让她伤心,皇上分析的很透彻,也都照办了。 姚楚汐不得不服气,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桂花蜜糖还甜。 时间过的极快,只一眨眼就到了宫人出宫的日子。 听说后苑也有几个宫人出去,姚楚汐早早起了床,用过早膳后搬了个四脚凳坐在廊下,注视着院门前忙忙碌碌的宫人。 “他们何时出宫?”姚楚汐问。 “今儿下午就出去了。”韩尚宫答。 姚楚汐点点头“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当差了。” 东宫中也很忙,宫人要收拾行李,还要在最后一天中当好差,不然临走再犯了错可就不值了。 几乎东宫每个嫔妃的宫中都走了几个宫人,甚至掌事大宫女都走了好几个。 就说向合苑许婕妤手下的素红,跟着许婕妤不长不短三年多,现在正是好时候,怎的还偏要出宫不可呢? 外头有人猜测是许婕妤苛待宫人,就好比上次醉酒的事,明明素红是好心劝阻,换来的却是许婕妤的打骂。 这种人是不会有贴心宫人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在人数定好的前一天夜里,素红叩响了凝寿宫的宫门,与德妃说了想出宫的事。 素红走了,那这掌事宫女总是要有人顶上来的,于是许婕妤看中了同为云烟阁出来的素青。 “素青啊!”许婕妤在廊下唤着“你过来一下。” 这熟悉的声音惹的素青心中一颤,只觉得可怕。 她也是准备出宫的,毕竟自家主子什么样她与素红最是了解,说不上残暴却也说不上聪明,连自己贴心宫女的话都不肯听上两句的人,能有什么好前途? 与其在宫中熬完余生,说不定以后哪日自家主子惹了祸事还会连带着她们一齐处死或囚禁,倒不如出宫去。 可素青实在出不得宫。 德妃掌管宫务以来虽月例银子都给足了她们,但架不住许婕妤苛刻啊,每次那些银子一经她手就会少下一半不止,真正到素青手上的也就是那一点儿。 像素红在宫外,起码有个母家,有家中亲人可以倚靠,但素青就是因为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才进宫为婢的,眼下让她出宫,一没倚靠二没银钱,她连活都活不下来。 听见自家主子唤自己,素青慌忙的帮素红系紧了包袱“小主叫我了,你先自己收拾吧,等会儿再来帮你。” 素红眼中带着泪,三年下来她与自家主子没多少感情,却与这同为人婢的姑娘感情极好。见素青要出去,她握紧了素青的手。 “要不你同我一起出宫吧,德妃娘娘宽厚,你好生求求她,她应该会同意的!” 素青摇摇头“不行的...” “你不用担心,出了宫你就住在我家,咱俩一起出去讨活计做,再让我娘找媒婆子好生说一门亲事,我娘人最是良善,不会不管的。” 素青笑的僵硬,心里却是暖了一瞬,同样握住了她的手“怎么好意思长住你家中呢?等我再熬个三年,多攒些银钱,到时候再出宫去,也好给你娘一些贴补,别气我白住你家就是。” “可你怎么能再等三年呢?”素红的话还没问完,许婕妤的声音再次响起,素青只有忙不迭的出了门。 “素青啊...”许婕妤将素青领到了殿里,从袖子中摸索出了一个荷包“我平时待你如何?” “小主待奴婢很好...”素青不敢盯着自家主子,当然也不敢看那荷包,就慌乱的瞅着别处。 许婕妤笑了笑“你瞧,你都说我待你好,可不能像那素红一样,一点儿主仆情分都不顾了,这会儿非嚷嚷要出宫,传出门儿去还以为我苛待了她不是?” “是...”素青嘟囔着,声音像小猫一般。 许婕妤抓过她的手将荷包放在了她的手心“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算是给你一些贴补,也好让你收了心,好好在向合苑当差。” 素青慌忙的撤了手,跪在地上道“小主厚爱奴婢了,奴婢不敢!” 许婕妤又笑了笑,作势要扶她起身“你可比那素红强的多,这些酒当是你主子我赏的,有何不敢收?” “无功不受禄,小主,奴婢不敢当...” 许婕妤板起了脸“这掌事宫女的位置可不是谁想当就当的,肩上得扛起来,要不是看在我进宫起你就在身边伺候的份上,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做这个掌事宫女?” “奴婢...” “别说废话了,领了这些下去忙吧。” 素青只得拿着那烫手的荷包出了殿里。 这荷包的意思是不是要买断她这个人?还是单纯的拉拢人心? 不可否认的是,许婕妤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可无论怎么样,再过三年素青就要出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不愿改变这个想法,于是她又跑回了素红的屋子。 “这是什么?”素红接了荷包打开了,发现里头除了一些碎银子,还有两只镯子和两颗滚玉珠子。 这对于许婕妤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的东西,对于素红素青她们,却是辛辛苦苦忙活上半年也换不回来的。 “这是小主赏的。”素青眼神坚定的看着素红道“她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不愿受她的摆弄,所以这荷包你先帮着收下,等我出工那天,记得到宫门口接我。” “素青...” 众人离了皇宫以后,只觉得宫里空了许多。 虽然很多新人顶上了他们以前的位置,但看着不熟悉的面孔,众人的心里还是有变化的。 让人费解的是,无论东西两宫还是后苑,基本每一处都有宫人走掉,要说没人走的地方,除了太和殿,就只有映雪阁。 韩尚宫笑眯眯道“都是小主为人宽厚结下的善缘,只要是存着善心进来的,都不愿出咱们映雪阁!” 说这话时姚楚汐不在,只是韩尚宫与落霞落雪一块儿在西殿做活。 年太医之前与韩尚宫旁敲侧击的提起过,自家主子可能怀了双生胎,这可让韩尚宫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是男是女就无法准备衣裳物件。 可哪里有那么准的人,只一掐脉就算得出男女? 从古到今那些生了孩子的哪一个不是男女被双份儿的?韩尚宫也照做起来,东西都备了四份儿。 “怎的做这么多?”落雪不明白的问。 “小主子出生时一定是要常常换洗的。”没等韩尚宫说什么,落霞先解释道“韩尚宫这是...怎么说来着?叫有备无患!” 第一百六十二:柔弱 看落雪的问题被落霞轻易挡过去,韩尚宫并未多说什么,只露出了一种‘你迟早会知道的’笑容。 太医误判还是挺常见的,万一不是双生胎,那到时候说出去的话就是吐出去的钉子,可是会受伤的。 一间陋室中灰尘很大,呛的人不敢喘气,只能死死的闭着嘴。 躺在曾经陈家废后躺过的床,庆妃只觉得后悔。 那时她还得意洋洋,以为陈家废后倒台了,她就有了希望,二皇子承安也有了希望,并且安全的多。却不想有朝一日,她也能被关到这里来。 几个宫人进进出出,庆妃没抬头也没说话,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棚顶。 “娘娘,小段公公来传二皇子的消息了。”悦杨在一旁说。 这话让庆妃的眼眸忽的收紧,过了一会儿微微侧头看她,声音沙哑道“承安?可是承安要救我出去了?” 悦杨面色沉重的摇摇头,生生断了庆妃的希望。 不过有承安在一天,她就不会死,庆妃心里清楚,她没像陈家废后那样做了那么多的错事,顶天也就是囚禁了她,既然皇上不做主杀她,那她就有机会翻身。 不过她更担心二皇子,怕她的儿子在这个虎狼窝里不安全,怕有歹人趁机下黑手伤他。 以至于听见开门声时,庆妃忙从床上爬起,连鞋子都没穿就走到了门边,扶着门框问“可是小段公公来了?” 段奎进殿里时先是清了清嗓子,听里屋庆妃问他话,便回答道“奴才段奎给庆妃娘娘请安。” 这一句话令庆妃自嘲的笑了笑,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穿好了鞋子,扶着悦杨走了出去。 宫女烹了去年的旧茶进来,味道不是很好,但隐俪阁中只有这个,喝不得别的,出于礼节,还是给段奎倒了一杯。 “如今本宫喝不得什么龙井毛尖儿了,还请小段公公别嫌弃。” 段奎嘿嘿一笑,只将那茶杯握在手中,并没有喝。 “听说小段公公今儿来是有承安的事与本宫说?” 段奎点点头“二皇子年岁不小了,皇上准备给他找两个伴读,但这事就由不得娘娘您做主了,第二件事是二皇子交由德妃娘娘养着,前段时间心情不大好,可如今已经转变了很多,吃喝玩乐都正常,认的字也比之前多了不少,还有第三件事...” 在听见二皇子吃喝一切正常时,庆妃的嘴脸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是从心底散发出的,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安全快乐才是最重要,可当她又想起德妃时,心脏却猛地一缩,那种感觉是不甘,是担忧,还有悔恨。 “第三件事是二皇子已经记在了德妃娘娘名下,于内于外都与娘娘您没有关系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相见的那天,若是您心存侥幸,奴才还是劝您打消那念头。” 听完这话庆妃缓缓转过头看他,良久,又将头转了回去,好像要说些什么,可好一会儿也没吐出一个字,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段奎见她不说话,倒是想不起了自己还要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才道“皇上说免了您一切罪责,不想让二皇子受世人诟病,只有一点是您这辈子都无法出隐俪阁一步,吃喝荣华照旧。” “姚美人生了吧?”庆妃抬起头,眼神浑浊的看向段奎“生的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啊?” 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姚楚汐生的是个公主,那她就算是与二皇子脱离了母子关系,到底也不会屈着她,等二皇子登基之日,她也算得上是半个太后,还有出来的那天。 可姚楚汐若生了个皇子,那她的念想就断了一半,说不定连她的承安都要在隐俪阁外受苦楚。 “姚美人不过才短短几个月,哪里能生的那么快?”段奎问“娘娘生二皇子时也曾十月怀胎,怎的才几年,就想不起来了?” 庆妃笑了,声音不压抑,反而有些爽朗,但仔细听着又觉得悲哀。 “皇上体恤您思念二皇子辛苦,让您诚心礼佛为二皇子祈祷,如果您表现的各心合意,奴才还会有带消息来的那天。” 庆妃扶着桌面起身,又慢悠悠的跪下叩首“谢皇上恩典!” 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她所有的倚靠都没有用了,就好比二皇子,再重要也拗不过皇上想惩罚她的那颗心,还有她母家卢家,要是她母家有那个脸面救她出来,她又怎么可能被关了这么久? 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的希望,跟随着段奎出门,那外头光亮最后慢慢只变成一点点,随着两扇门关上,像是隔绝了她与尘世。 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了陈家废后住在这儿时的心情,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悔恨起来。 悔恨归悔恨,她唯一觉得没做错的事就是下手害姚楚汐,因为她只一心想要自己儿子登上皇位,其他的手段也好,生命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 而距离甚远的映雪阁,姚楚汐猛的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小主?”落雨问“可是冷着了?” 抬头看看头顶的蓝天和阳光,只觉得暖暖的,没有半分冷意。 “没冷。”姚楚汐说。 她从廊下的四脚凳上站起,一手托着肚子小心翼翼的走,落雨连忙跟上扶着。 转眼肚子又大了好些,沐浴时姚楚汐仔细看过,只觉得肚皮上一圈一圈的纹路,丑的很,与她以前的杨柳小腰简直是无一点想象。 心中突然有一丝酸涩,倒不是因为这妊娠纹,只是觉得腹中有一个与她一条血脉的生命,一时间恍惚了好多。 算算日子半年以前,她还能走能跳,时不时的还能吃上些不忌口的东西喝上两杯酒,可肚子里揣了这么个东西,是干什么什么干不得,吃什么什么吃不得。 姚楚汐小心翼翼的抚着肚子,手劲特意放轻放缓,像是生怕碰疼他一样。 “这得有几斤啊?”姚楚汐听起来像是在问旁人,可实际上她却是在问自己。 落霜和落霞正服侍着她沐浴,听见这话相视一眼,全都笑了。 心想‘莫不是自家主子馋懵了?要不怎么总是问孩子几斤的话?总不见得要吃了他吧?’ 这种容易杀头的话想想也就罢了,她们都把嘴闭的严严的,没透出一丝出去。 姚楚汐又问了一句“眼下这才六七个月就这么大了,真要是生出来不得抱不住?” “小主您瞎想什么呢?”落霜耐心的回答“您这肚子里可不单单是龙子,还有您的肉,保护龙子的胎盘,总之好些东西在里头呢,得保证龙子平安降生才是啊!” 落霞在一旁说“不过咱小主这肚子,好像确实比旁的有孕之人肚子要大啊。” 这话一出姚楚汐又有些担心起来。 “怕什么?龙子大说明健康,说不定啊,还是一对双生胎呢!”落霜边说边笑。 “净打趣我!”姚楚汐并没像她想的那般好,只当是孩子身体健康,旁的也就不在乎了。 早起的时候听说卢家人又进了宫。 “多这么长时间了,卢家人怎的还折腾?”落雨嘴里不悦道“自家女儿害了人,他们还有理了?” 韩尚宫在一旁做着针线活,接话道“方才听丁公公说起,好像是卢家夫人进宫的,还领了个姑娘。” 姚楚汐一听见姑娘这两个字打了个激灵“姑娘?” 韩尚宫点点头“是姑娘,听说年岁刚十六,是卢夫人表妹的女儿,她表妹的官人也在朝为官,不过是个小官职,听说那姑娘还是个病美人,娇娇弱弱的,早先应该进宫的,只是因为身子原因推迟了两年,眼下正好送进来的。” “那怎么不由她母亲送,要卢家夫人送算怎么回事?”落雨这话问的一针见血。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卢夫人正想方设法的想把自家女儿救出来,却苦于没有在皇上身边吹枕头风的。 这表妹的女儿此时撞了进来,不正合了她的心意? 女子强悍无人喜,这是全天下都明白的事,还是柔柔弱弱的可怜相惹人怜。卢夫人就是做这个打算,想着自己把那姑娘送进宫去,一朝得了宠那自己不也跟着沾光?到时候吹些实实在在的枕头风到皇上身边,自己这边再多说和说和,那自家女儿不就救出来了? 这卢夫人还惦记着让上天保佑她,只得自家女儿再搁那隐俪阁委屈些时日了。 当听见姑娘这两个字时,姚楚汐心中便有了这么个想法? 不知是不是月份越来越大的缘故,她只觉得心慌害怕,之前觉得自己绝不会吃醋,可现在不同了,她心中很紧张,紧张到听见这种词汇都怕,怕他离开,怕他不疼爱自己与孩子。 这可能是一个女子做母亲的本性吧。 晌午的时候,她吩咐丁周出去把这事调查明白。 可连她自己都说不好为什么要调查,大概是想着有个心理准备吧。 第一百六十三:玩具 这种打探的事交给丁周正适合,只几柱香的的功夫便赶了回来。 “那姑娘是从七品宣德郎的嫡次女,母家姓赵,父亲赵敏重在朝上说不上几句话,几年下来也没熬出什么名堂,估计这次是想靠自家女儿。” 赵敏重的女儿有才情有相貌,要真是说差在哪块儿,那只能是家世了,所以由卢夫人送进宫,这样两边都双赢,既不让女儿吃家世差的亏,又能帮着卢夫人救她家女儿。 可仔细看看,后苑里头的有几个是家世顶尖儿好的?进了后苑谁还在意你家世不家世了? 莫不是... 丁周继续说“看样子那赵姑娘是应该一进宫就入住东宫的,不必往咱们后苑来这一趟。” 这就是了,既然要让她彻底得宠,那就得让她远离姚楚汐,不然皇上难得来后苑一趟,不去她的住处反倒是去了映雪阁,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赵姑娘是家中二姑娘,名为赵鸳儿,前几年身子不太好,这几年听说是调理妥当了,家中大姐姐名赵华儿,嫁给了朝中武将。” 姚楚汐仔细的听着生怕有那些遗漏,可是几句话听下来却是一点也没明白,感觉白听了一通。 这说到底都是皇上的事,她管不得,也吃不得醋。 那她为何还要打听呢?连她自己都想不通,这么一溜十三招下来,结果却是两手空空,既没赢也没输,反倒是给自己紧张半天。 皇上究竟会不会留她呢?姚楚汐想应该是会的,毕竟人家是前几年就应该进宫的,按理说是与她同一年,碍于身子原因所以晚了几年,既然早有进宫这么一说,那便是皇上也轻易推不得。 看来是要留她了。 姚楚汐以为自己会吃醋,可这么一想开,反倒觉得没什么醋可吃了。 果然,用晚膳前就来了消息,说封赵鸳儿为赵婕妤,赐延庆宫给她居住。 不知为什么,在听见延庆宫时,姚楚汐有一瞬间联想到了庆妃。 韩尚宫也点头说“看来皇上这是在变着法儿的警告卢家,别做过了火。” 可这事真是卢家所为吗?赵家起码也有一半的不对,再者说,卢弘刚正不阿,就连自家女儿都没有多包庇,不像是会想出这种损主意的人。 那就是卢夫人与她表妹的主意了。 听说过找自家亲戚进宫固宠的,却没听说过找自家亲戚进宫救人的。 “今儿皇上应该会歇在延庆宫吧?”姚楚汐觉得食之无味,端着茶碗一小勺一小勺的喝着汤。 “谁说朕要歇在那儿?”段奎掀开帘子,皇上边说边走了进来。 姚楚汐一时间慌了神,手中的茶碗中喝光了茶,就这么摔在了桌面上,好在高度不高,并没摔坏。 “您怎么来了?” “怕你吃醋。”皇上并没多掩饰,开门见山道。 这一句话惹的姚楚汐红了脸,转圈打量了一眼在屋里的宫人,只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嘴硬道“谁说臣妾吃醋了?赵婕妤初次进宫怕是紧张的很,您倒不如去看看她去。” 要是放在往常,姚楚汐是断断说不出这些话的,可如今不仅说了出来,还都说进了皇上的心里,说的他开怀大笑。 “您笑什么?”姚楚汐还不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招人喜欢。 “朕想让你吃回醋可当真是费劲啊!”皇上没多做解释,揽过了姚楚汐坐在矮榻上,瞧着菜色笑了笑“你这儿的膳食合朕的胃口,去那延庆宫做何?” 姚楚汐轻轻搓着手,心里那一小点儿不痛快早就随着皇上的来临烟消云散了。 “这是袁总管新做的燕窝盏,亏得您来了,不然臣妾怕是要喝不下了。”姚楚汐求助般的把那半盏燕窝推到了皇上面前。 而皇上完全没嫌弃,看都没看便吃了起来,而且还越吃越香。 “您今儿可见到赵婕妤了?”姚楚汐试探着问。 “见着了。”皇上头也不抬,伸手夹菜说。 “赵婕妤生的可漂亮吧?” 皇上顿了顿,神情凝重的抬头看她。 这一眼,让姚楚汐忽的有些心虚。 接着,皇上大笑起来“你还说没吃醋?” 本来方才已经没有了醋意,可姚楚汐就是想问个清楚,也省得皇上不在时心里像打鼓一般。 却没想到他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 晚上就寝时姚楚汐睡的很安稳,不知怎的,可能是皇上的做法令她心安,打翻的醋坛子就像是时光倒流又归回原样了一样。 皇上此刻正睡着觉,胸口跟随着呼吸高低起伏,姚楚汐悄悄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鼻尖,又马上像触了电般收了回来,好一会儿见皇上没动静,她就又窝在了皇上的怀里,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皇上没早朝,特意说要陪着姚楚汐出去走走。 用过早膳后众人就开始收拾了。由韩尚宫挑的一身柳黄色的云霞织锦宽摆裙给姚楚汐穿上,再穿一件比柳黄色再浅一些的黄色宫装,没有绣线和花样,只是些颜色寡淡的暗花,但与裙上华丽雅致的花样正相称。 不然两者都花里花哨的,看着眼晕,或两者都清新寡淡,看着又没了精神。 今儿怎么说也是要出映雪阁的,不能像平常一样随心所欲,起码得有个妃嫔的样子,于是由落雨娴熟的将她头发挽成了百合鬓,戴上一只海棠盼春的花钿,再佩戴一只样式清新还轻巧不沉重的海棠钗子,看起来姚楚汐整个人都好像有活力了起来,完全不像有孕之人。 众人本以为是去御花园走走,却不想皇上叫来了御辗。 旁人是没那个殊荣坐御辗的,但姚楚汐已经是坐过几次的人了,可以忽略不计。 大部分时去御花园她都喜欢走,可这次看样子是坐着御辗去。 走了一会儿,她瞧出了不对,这哪里是去御花园的路? “芸婧她们几个在太和殿,朕方才命人把承安也接去了,一会儿你好生与他们说说话儿,午膳在凝寿宫用,到了晚上直接歇在太和殿吧。” 中间姚楚汐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好了解她,知道什么适合她什么她喜欢做,处处考虑她,今天不上朝看来是准备陪她一天的。 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姚楚汐心中悄悄的问‘莫不是昨儿个吃醋的事?他是在补偿我?’ 堂堂天子哪里有补偿人的一说?姚楚汐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今儿这身行头是穿戴对了的,不然到东宫走一趟,给皇上丢了脸面可如何是好? 御辗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时姚楚汐掀开了挡帘道“皇上,到了。” 皇上嗯了一声,随后携了她的手“下去吧。” 一阵子没来太和殿,姚楚汐只觉得和之前一样,哪里都没变。 殿里芸婧公主和芸媱公主正在玩,段奎从门外进来一手领着个二皇子一手领着个芸媗公主,看起来都是从凝寿宫接来的。 之前芸婧公主与姚楚汐有过‘筷子’的交情,也算是有些感情,这一见面就先是行了礼“儿臣给姚娘娘请安!” 姚楚汐一见到他们便心生亲切,扶起了芸婧公主“芸婧快起来。” 剩下几个公主和皇子也都一一行了礼。 “他们常日在深宫无聊,想着把他们带出来透透气。”皇上无所谓道“你陪他们一会儿,朕要批些折子。” 这姚楚汐才想起,昨日皇上到映雪阁后一直到现在都没碰折子,看来是无法陪伴他们了。 芸媱公主刚到会说话的年纪,与姚楚汐倒是没什么情分,毕竟连见都没见过几次,何况芸媱公主的母亲是林婕妤,她能整日在公主耳边灌输些什么?这不用脑子想姚楚汐都知道。 她向芸媱公主伸出手,可公主却往后缩了缩,看起来有点儿怕她。 “没事的。”姚楚汐缩回了手,拿起了方才芸媱公主玩的竹子玩具。 那竹子被特定的水泡过,所以相对软了些,姚楚汐就把他们捏成各种形状,芸媱公主看的认真。 “这是小鸟。”姚楚汐解释说“就是天上经常飞的那个,芸媱可见过?” 公主点点头。 “这是鱼儿,就是水里游的,芸媱可见过?” 她又点点头。 皇上正批着折子,虽视线在龙案上,可心思却不在这儿,而是竖着耳朵听姚楚汐说话。 不时的勾勾嘴角笑一笑。 此刻的她就像是个孩子,与几个孩子打成一片,彼此间都没了隔阂和害怕。 芸媱公主还捏了一个不成样子的‘花儿’让姚楚汐猜,这算是彻底难倒了她,想了许久也没看出模样来。 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芸媱公主年纪小,手还小的很又没力气,只捏出了一个她想象中的花儿,却实在不像。 倒是二皇子一眼看了出来,给姚楚汐解释说“这是花儿,这是花瓣,这是叶子...” 姚楚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过那不像花的花改了改,这才像了一些。 芸媱公主见自己捏的东西更好看了,像是忘却了一切一样,开心的拍着手。 第一百六十四:午膳 玩的正好时,芸媗公主却挪到了姚楚汐身侧,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肚子看。 “芸媗看什么呢?”皇上出声问。 若是他不问,怕是姚楚汐还一心扑在玩具上。 “父皇,真有一个小孩子在姚娘娘肚子里吗?” 这问题也惹来了二皇子等人的兴趣,也凑过来看。 此情此景倒是让姚楚汐有些应付不过来,只得笑道“等再过几个月,那小孩子就能出来与你们作伴了。” “真的?”二皇子抬起头,在听见小孩子会出来时眼神中仿佛冒着光“那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这...我也不清楚啊...”姚楚汐喃喃道。 “小孩子那么大,伸腿伸脚的不会把肚皮撑破吗?”芸婧也凑过来问。 这可真是让姚楚汐一个脑袋两个大。 “等到姚娘娘生产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皇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抱起了芸媱公主“凝寿宫已经摆好了午膳,去晚了该凉了。” 姚楚汐哦了句,起身一手拉着二皇子一手拉着芸婧公主,而皇上除了抱着芸媱公主,左手还领着个芸媗公主。 这景象可不常见。 甚至可以说头一次这样,就连太和殿中的宫人都睁大了眼睛。 太和殿离凝寿宫不远,几人一齐走了过去,并没传御辗和轿辗。 “臣妾给皇上请安!”德妃看样子已经在宫门前等候多时了。 姚楚汐也向德妃请安。 “进去说。”皇上把怀里的芸媱公主递给了宫女书槐,众人一齐往大殿里走。 穿过青石砖铺就的宽敞院落,一路迈上两节台阶便到了殿前,本进进出出正忙碌着的宫人此刻也都停下了脚步,乖巧的站立在一旁垂下头。 殿内有种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的,不像是熏香那种雍容却不受闻的味道,也不像是花儿绽放时的幽香,更像是一圆盘的水果摆在箱头,在就寝前深深吸一口,瞬时一股清新自然的果香便扑鼻而来。 今天的午膳好像比映雪阁的还丰盛了不少,姚楚汐想可能是此刻大小主子好几位,所以袁绍佞才多做了好些菜品。 顶大一盆鱼头汤在中间,汤面上零零星星的飘着些香菜末,旁边是一盘热腾腾的红烧肉和红梅珠香,还有一盘香喷喷的蒸肉和煎饺。 饺子是虾仁馅的,两侧被煎的金黄,个别地方还发棕色,看样子就知味道不错。 素菜只有三盘,一盘凉拌花菜一盘青瓜白玉菇,还有一盏素烩汤。 离姚楚汐的位置近一些的是一盘炸鱼,这鱼在方氏上次进宫时姚楚汐就吃过,先腌制入味再下油锅炸,吃起来口感娇嫩,香味扑鼻。 芸媱公主牙还没长的太全,吃不得那种脆硬的吃食,所以靠近她的是一盘软烂的猪蹄。 看样子今儿这午膳摆的很有讲究,应该是德妃特意如此的。 芸婧公主已经会用筷子了,姚楚汐留意看了看,她手指间的两只银筷拿的很稳当,夹菜吃菜都不耽误。 这边侍膳太监给几个小主子都伺候好后便退了下去,皇上给姚楚汐盛了一碗鱼汤,又给德妃盛了一碗。 “本宫这可是借了妹妹的光了。”德妃浅笑着说。 皇上并没说什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又夹了一只煎饺到碟子里。 秉承用膳不说话的规矩,几人都没出声,芸媱公主吃的慢,是最后一个用完的,待她用好后便来宫人将吃食撤了下去。 “娘娘的凝寿宫可真是好看。”用过膳后几个孩子依旧在玩,而姚楚汐与德妃则是坐在了椅子上说起了话。 一段时日不见,姚楚汐觉得德妃越发的神采奕奕了,好像有了精神。 往前想,德妃一直都是美的,她美的华贵大方,像只娇滴滴的大朵芍药花,可芍药花美虽美,却实在太正式了一些,如今看来,她更像是一多含苞待放的半开月季,满是精神和朝气。 可能是二皇子如今也到了凝寿宫的缘故,让德妃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晚上闭眼早上睁眼都可以见到这两个孩子,能不心情好吗? 听说德妃待这两个孩子极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这东宫的宫殿都是一个样儿,说不上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德妃淡淡一笑“等妹妹诞下龙嗣以后,也是要搬进这大宫殿来住的,到时候好生修缮一番,必不会比凝寿宫差。” “嫔妾不敢与娘娘想比。”姚楚汐微微颔首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搬进东宫,但她唯一知道的事是无论生下的还是是男是女,都不可能在映雪阁住了,所以搬与不搬本就不取决于她,只是看她何时生子,何时也就搬了。 皇上去了里屋看折子,殿里也就只剩下了德妃一个管事的。 “娘娘。”书缘从外头进来,行了一礼后说“聚宁宫林婕妤来了。” “她来做什么?” 书缘摇摇头“听说是放心不下芸媱公主,特来看一眼。” 德妃笑了笑“本宫与皇上在这儿她有何不放心?罢了,让她进来吧。” 林婕妤此行的目的不仅德妃明白,姚楚汐同样也明白。 芸媱公主才多大?光放着德妃和皇上在这儿不说,还有十几个宫人两个乳娘在这儿,公主走一步便有一群人跟一步,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林婕妤是冲着旁的来的。 林婕妤一向以娴静温柔示人,动不动就抚下脸蛋或咳嗽两声,这种女子在宫里是很容易受宠的,当初林婕妤得宠也是因为这个,皇上疼惜她身子不好,所以对她宠爱有加。 可是后来发现她一切都是伪装的,也就不疼爱她了。 姚楚汐对这事是约莫知情的,因为当初揽月阁舒才人死前,皇上曾连续三日召她去太和殿伴驾,由此可见皇上是个心软之人,想着再让舒才人多活一阵子,给她留一些念想。 德妃记得皇上刚登基一年左右,那时候林婕妤差不多就在了,说话从来都是轻轻的,印象里好像没听她提高过嗓门,就这么一个人,确实被皇上宠过一阵子。 一想也对,像林婕妤这么个柔弱的女子,男子大抵都会产生保护欲的吧。 “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林婕妤进殿后行礼道。 仔细打量她今儿的一身装扮,打眼儿一看只觉得养眼清新,与姚楚汐这一身无不同之处。 嫩绿色的青莲绣花裙上绣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莲叶,上身穿的是绿萝丝乔的对襟宫装,头上簪了两只柳叶步摇,流苏很长,几乎能碰到肩膀。 德妃心想这林婕妤,颇有一种东施效颦的感觉,但好在林婕妤生的不差,就算生养过一个孩子身材却依旧那么好,比起现在身怀六甲的姚美人,说不上是输的彻底却也是半斤八两。 “芸媱公主在这儿,有本宫与皇上看管,你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德妃开门见山的问,扬手示意她起身,宫女搬来了一个四脚凳放在了厚实的褚绛色相间的牡丹地毯上,又扶着林婕妤坐下。 “嫔妾没什么不放心的。”林婕妤浅浅一笑,说话声依旧是那么柔和动听“只是担心芸媱年纪小,再吵着闹着娘娘和皇上,特来嘱咐两句。” 听完这话姚楚汐看了一眼德妃,知道她有些不悦,但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儿,只得闭嘴。 “本宫如今教养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可比林婕妤还要辛苦。”德妃淡定的拿起茶托,轻轻的拨动茶杯盖子,在茶沿上磕了磕,继续说“想要嘱咐什么时候都是好时机,怎的眼下到想起来嘱咐了?莫不是林婕妤教养不好芸媱公主,还得时时刻刻跟在身边不是?”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林婕妤只觉得身子有千金重,不敢彻底坐在凳子上,也不敢贸然起身。 她本以为皇上会在殿里,可谁成想殿中只有德妃和姚楚汐? “那你是什么意思?”德妃小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眼下你也看见了,这凝寿宫中上上下下一圈宫人,必会保证芸媱公主身体康健,至于教养当年,婕妤你若不能胜任,反正本宫这儿已经有两个了,不在意再多加一个。”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姚楚汐一下便听懂了,这是在狠狠的打林婕妤的脸。 眼神看向她,发现她低着头红着脸,手掌微微躯在一起,应该是愤怒不已。 “嫔妾也说不上是担心芸媱什么,主要是今儿几位公主和皇子都在这儿,怕扰了娘娘您清静,既然娘娘觉得无妨,那嫔妾都告退了。” 德妃微微抬头,并没说什么,只是注视着林婕妤的背影,一直到出了凝寿宫的大门。 接着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她还是老样子,总想着能见到皇上,可她却不寻思皇上是否想见她。” “怎么说?”姚楚汐问。 “以前她总以柔弱示人,好像成日拖这个病躯,若是不那么柔弱,怕是早就折在陈家废后手上了。” 听见陈家废后这个人时,姚楚汐微微侧头,很认真。 第一百六十五:云彩 “陈家废后在时将东宫把持的很严,一般得宠的嫔妃都得过她那关,除了谢美人和她平安生下公主以外,庆妃生二皇子时难产,差点离世,而林婕妤也是一样,因为怀着龙种所以被陈家废后忌惮,又因为外表柔弱可人,所以皇上极力护她,这才助她挺过了生辰那关。” 姚楚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后来听说是林婕妤漏了陷,被皇上发现了端倪,应该不止一次,好像说是打骂宫人,一点儿往日的柔弱都没了,慢慢的皇上便看清了她,就很少去她宫里了。” 听德妃讲这些旧事时,姚楚汐虽知道不妥但却很爱听,就这么一手拄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她。 两人说的很投缘,却忘了皇上在里头正看着折子。 时间飞逝,只一转眼天就暗了下来,白天的闷热好像消失了一般,到了晚上才有一点风。 怕姚楚汐受风着凉,即使是夏天皇上依然小心翼翼,特意传来了御辗,两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上了御辗,一路回了太和殿。 不说别的,这御辗是真的稳当。 前前后后八个人抬,坐着时如履平地一般,只觉得上下不颤左右不晃,真不愧是给皇上专用的。 此刻的天还没彻底黑下去,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西边正灿烂的火烧云,虽只剩下了一点余剩,却还是美的。 太和殿地界高,台阶也多,所以在这儿赏景视野极好,也能看见映雪阁看不见的很多美景。 就好比这火烧云,若是在映雪阁看,只能看见一点尾巴,可在这儿看就能大约看个全了。 见姚楚汐停下了脚步一心看云,皇上也站定陪她,对段奎小声吩咐道“先摆膳吧。” 轻拥着怀里的人,皇上嗅了嗅她来自于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清清的,不刺鼻也不刻意,让他觉得心里安定。 “你若是喜欢,等生完孩子,朕就给你迁个殿阁台阶都高的院子住,到时候天天都能看火烧云。”皇上的眼神注视着远方,可心却一直惦念着怀里的人。 姚楚汐揉了揉眼睛“臣妾不用那么麻烦,整日上下台阶怪累的。” 皇上淡淡一笑没说其他。 晚膳想比午膳倒是清淡了不少,袁绍佞炖了一整只鸡,去了鸡原本的腥膻味,加上少许汤汁,味道正好能被姚楚汐接纳。 虽说她现在已经过了害喜的阶段,但闻到味道重的还是会犯恶心。 用过膳后皇上又坐在龙案跟前看了会儿折子,晚间又有了新折子送来,平时姚楚汐是不会在身边的,但今天既然她在,皇上也没想着瞒着她什么。 尽管国事不能与她说,但能感觉到一个温香软玉之人在自己身侧陪伴,皇上只觉得批折子都神清气爽了。 折子上了不少,里头各式各样的事都有。 “齐王爷的妾室怀了孩子,说是三月有余了。”皇上并未抬头,只是缓缓说着,姚楚汐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 怎的这种事都要写在折子里上报?姚楚汐微微有点儿想不通。 皇上也知道她在寻思什么,解释道“齐王爷这是在与朕交代家事,也算是求个恩赏什么的。” “那您想恩赏些什么?”姚楚汐凑过来问。 皇上抬头想了想,唤潘振安进来“等齐王府孩子平安降生后把前几日得的那羊脂玉平安锁送去,各色礼品选几样,别丢了皇家脸面。” 孩子出生是要讨吉祥讨平安的,送去一把平安锁正合人意。 “没成想齐王爷如此清高之人,也有如此高兴的时刻。”姚楚汐轻声感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齐王爷终究逃不过一个亲情,竟也有来向您讨恩赏的时候。” 皇上应和说“齐王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争,但凡是与子女挂钩的事,总是会无比认真。” “这是做父母的通病。”姚楚汐自己拉来了一把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下。 她注意到书架子上摆了几本书册,觉得没事做便抽出来一本随手翻开看。 烛火点燃了好几盏,时不时噼啪作响,两个人都互相注意着自己的事,又都用余光关注着彼此。 姚楚汐咳嗽一声,皇上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将座位后头披着的长服拿来递给了她。 “夜里凉。” 并没有多少的话,甚至外人在这话里听不出什么关心的情绪,但对姚楚汐很受用。 她了解眼前的男子,这是他能给的最大的温暖。 也是旁人得不到的。 一盏烛火燃尽,差不多到了就寝的时辰,皇上担心她有孕熬夜受累,特意早早的放下了折子。 而姚楚汐确实有些困了,为了不打扰到皇上,已经半眨巴着眼睛快睡着了,也没出声说困。 皇上无奈的笑了笑,一手拥起了她的背,一手勾起了她的腿,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如此,让她的瞌睡虫都跑没了。 不过既然已经抱起来了,姚楚汐便心安理得的倒在了皇上怀里,靠着他的肩喃喃问道“您折子都批完了?” 皇上闷闷的答应了一声,姚楚汐只觉得靠在他肩头的耳壁都随着他的声音震了一下。 许久没住在太和殿,加上方才在椅子上眯了一小会儿,姚楚汐竟有一些睡不着了。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枕边人好像起了身,又没了动静,她不敢睁眼,好像皇上正注视着她。 接着额头被吻了一下后,他又盖好了被子沉沉睡去。 姚楚汐不知为何,莫不是皇上夜里做梦才醒了?或者他根本没睡着?又或者他夜里醒来就是为了吻她一下? 她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便侧过身去进入了梦乡。 回到映雪阁的时候,姚楚汐坐在轿辗中路过了延庆宫。 倒不是她故意的,而是延庆宫距离后苑不远,如果走近路的话会路过延庆宫的。 仔细看了看延庆宫的大门和宫墙,只觉得高而耸立,远远比后苑的院子强的多。 映雪阁和这延庆宫比起来,像是个石子打进深潭一般。 东宫现在的那几位都是伴过驾的,有几位还都生了龙子,可这赵婕妤何德何能初进宫中就分了这么个宫室给她?还封了她婕妤? 大概是因为卢夫人在皇上面前多说了一些,加上赵婕妤的母家比姚楚汐等人官职要高,不说赵大人官职几品,就一句他在朝为官,便能顺理成章的入住东宫。 不过直接赐这么好的宫殿给她,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连旁人都看懂了的,姚楚汐自然也明白。 想来皇上是准备打压一下卢家和赵家,若是什么都给赵婕妤好的,却又不宠她不召幸她,那她进宫一趟也是白扯,到时候庆妃救不出来不说,卢家和赵家慢慢也会失去恩宠,毕竟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明面儿上,彼此清楚皇上都明白,就想着又何必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可千算万算,他们引以为傲的赵鸳儿,却在进宫以后从未承宠,生生的捏碎了他们的歪心思。 可他们又不能说什么皇上对他们家不好不重视的话,毕竟好吃好喝供着她,哪里能落他们话柄? 姚楚汐将这些利弊都分析明白时,轿辗正落在映雪阁门前。 “小主。”落雪小跑着从殿里出来,扶着姚楚汐往殿里走“您用过早膳不曾?听说今儿司膳房做的是什锦粥,您可尝一些?” “我用过早膳了。”姚楚汐边说边摸了摸肚子“不过听你说起什锦粥,倒是有些馋了,叫蒋六去讨一碗吧。” 落雪连忙答应着,将自家主子扶进殿里后便出了门。 去到司膳房时,袁绍佞还在为各宫的午膳做准备。 “袁总管忙着呢?”蒋六问。 袁绍佞的徒弟回答“听说今儿舒珞公主进宫,皇上吩咐说要摆席面招待,这会儿师傅正准备着呢。” “那你帮我盛一盅什锦粥。”蒋六挠着头说“我家主子想那口儿了!” “什锦粥没送去太和殿吗?”袁绍佞的徒弟自然知道昨夜姚美人歇在太和殿的事,以为今早她与皇上会在太和殿一起用早膳。 “这我不清楚,许是没送过去吧,又或者是我家主子没喝,反正现在是想喝,你先帮着盛一点儿吧。” 袁绍佞从里面掀开帘子出来“呦,姚美人要喝什锦粥啊?” 蒋六答应着。 “早说啊,我还以为姚美人不愿喝这个,都没往太和殿送!”袁绍佞边说边揭开盖子,盛了满满一盅的什锦粥“这儿有新做的点心,给姚美人带回去尝尝?” “总管您做的都是好的,随便拿点儿就成,小的也不得替主子做那个主不是?” “你啊!小滑头!”袁绍佞笑着把食盒递给他“去吧。” 走在回映雪阁的路上,阳光很好,清晨刚过的空气很清新,两侧宫墙上不时有几只鸟落在上头,叽叽喳喳的好像对话一般。 方才从映雪阁出来前,落霞递给蒋六一块点心,热腾腾是从茶房新拿的,所以蒋六满心欢喜,走在这天天都走的宫道上也是开心的。 第一百六十六:做客 舒珞公主进宫时正赶上热的时候,听说直接去了萱凉殿避暑。 姚楚汐坐在廊下轻摇团扇,微眯着眼睛看着花坛中随风飘摇的花儿。 萱凉殿中,皇上也在。 “皇兄今儿兴致不错呢。”舒珞公主在黑白相间的水晶棋盘上落了一颗白子。 皇上面无表情落下一颗黑子“如何这样说?” “京中人都传卢家送了一个年龄女子进宫,说是模样身段样样不差,加之几个月前新进宫的那一批,皇兄可不是欢心了?” 这话两人都清楚是在打趣皇上,所以皇上并未动怒。 比起那位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舒莺,皇上更喜欢和这位非同母的妹妹相处。 “今儿怎么没带绣欢来?” 舒珞公主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夹些颗白子在思考,像是不知该下在何处,回答着说“新做了几身衣裳给她,小孩子正是喜欢鲜亮颜色的时候,此刻正在府里玩耍呢,捧着几件新衣裳不知怎么好了。” “绣欢若是喜欢,等你走时朕赏你几匹料子就是。”皇上边说边用眼神示意‘该你落子了。’ 下午时,舒珞公主来了映雪阁一趟。 姚楚汐请安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舒珞公主给扶了起来“姚美人你认真论起来可是我半个嫂嫂呢,如今怀有身孕身子重,怎么好行礼?” “公主严重了。”姚楚汐战战兢兢道。 她知道舒珞公主与舒莺公主不是一样的人,却实在不清楚舒络公主心性究竟如何,再说,人家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也得守着规矩礼仪,无论如何也得行了礼。 舒络公主见拗不过她,也只好如此。 “早就想来看看你了。”舒珞公主笑着说“今儿进宫看皇兄,这才得空来你这一趟,不然平常我可极少进宫。” 确实,姚楚汐并没怎么听说过舒珞公主进宫的事。 先帝子嗣中皇子偏多,至于公主只有三位,一个是之前来过的二公主舒宁公主,一个是与姚楚汐有旧怨的舒莺公主。 这大公主今儿也来了,姚楚汐只觉得紧张,怎的公主进宫都要来她这儿看她一眼? 映雪阁不比东宫地界,宫道不比那边宽,路也不似那边好走,宫室就更比不上了,像是个鸽子笼,一般有头有脸的人都不愿降低身价往这儿来。 且无论哪位公主来了,都称得上是贵客,毕竟几位公主都颇为皇上看中,该给的华贵体面一样儿都不少,轮也轮不到姚楚汐来怠慢。 互相见了礼让了座,便都坐在了矮榻上。 两人没见过几面,也就是年宴那时候见过,还都没看清对方的脸,后来因为舒莺公主动手打姚楚汐的事,为了保胎她一直闷在映雪阁中,年节里也没怎么出去走动,自然是见不着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的舒珞公主。 头一次近距离打量舒珞公主,姚楚汐看出来了她与舒宁公主很多相似的地方。 就比如这额头,两人都有些窄,到谈不上丑,只是很像。 还有下巴,两人的下巴都是微瘦一些,又与那‘尖嘴猴腮’不同,她们的瘦很温柔,毫无攻击性。 可以确定的是,舒莺公主并不长这个样子,看来这二位公主都是随了生母润太妃了。 舒珞公主的穿着比起舒宁和舒莺两位妹妹相对深沉了些,毕竟年纪不小了,虽小着皇上几岁,却大了她们不少,若再穿一身青翠明亮的颜色,怕是要惹人笑话的。今天她打扮的正式,一身浅墨绿料子上绣着团团彩蝶,仔细看袖袍袖摆上还绣有暗花,头上一只黛染烟华花钿,瞧着像是沉甸甸的,实际上并没多少重量。 花钿也是深色的,上面一团叫不出名字的花凑在一起,中间围了一朵大红色的牡丹,两侧各有三缕流苏垂下,不是太长,只到耳下。双耳上坠着一对珍珠耳环,嘴唇用了正红色的口脂,眉毛细而长,弯弯的像是一轮明月。 她这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来了好些东西呢。 光是珊瑚手钏就带来了两条,还有一个刻画着火烧云的落地大花瓶,颜色大多是红橙色,格外明媚耀眼,若插上几枝开的正好的花儿,怕是美极了。 各色的料子摸着很是柔软,舒珞公主一口气送了两箱子进来,看样子是特意往她映雪阁来的。 姚楚汐心想着,面上还得带着笑,与她客气着“实在是让您破费了,这礼太贵重,我于心不安。” 舒珞公主露出了和舒宁公主同样的笑容,甚至说出的话都有迹可循“这是我这个做姑母的替皇兄尽尽心,将来这小东西出生了也好记得我的好,将来可得孝敬我那!” 不难听出来,舒珞公主是个爱开玩笑打趣人的性子。 姚楚汐浅笑了下,微微福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茶水点心用了不少,两人还在说着话,一点儿也没随着时间流逝而觉得没有话题。 “你可去过萱凉殿了没有?那可是避暑的好去处,等哪天求求皇兄,让他把咱们都带去!” 姚楚汐笑了笑,手掌轻轻抚着肚子“我近期怕是去不成了。” 舒珞公主看向她的肚子,了然道“没关系,等这孩子出生后,你想去多久都成!” “听说公主家千金已经将将十岁了吧?” 提起自己姑娘,舒络公主简直是眉飞色舞“可别提那丫头,一点儿也不给我省心!别人家的姑娘都是什么?都是给吃食乐呵,可我家姑娘呢?她就得意那新衣裳,越是花哨的越是喜欢,这也就罢了,还嘲笑我穿的老气,纯是让我惯坏了!” 这话说完,殿里的人都笑了。 舒络公主倒是一点也没不好意思,也跟着一起笑。 “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想着将她教养好了,不丢皇兄的人就是了,可我家里那个,将她惯的更不成样子,喜欢什么衣裳就买,喜欢什么料子就做,一屋子的衣裳,多的都可以开个衣裳铺子了!” 早听说舒珞公主与孟驸马感情甚好,成亲多年依旧像新婚一般,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如今亲耳听舒络公主说,倒是有另一种感觉。 恩爱是真的,怪罪也是真的,不过舒珞公主嘴里的怪罪,却是在向外人*裸的炫耀,怕是听见的人都像是吃了桂花蜜糖一般。 性格样貌都如此相近的姐妹俩,为何婚事却一个在云端一个在脚下呢?终究还是得看各人缘法。 可能舒宁公主根本没遇上有缘人吧。 姚楚汐替舒络公主庆幸,也替舒宁公主惋惜。 说起来舒莺公主与陈家驸马也是恩爱异常,奈何陈家人心险恶,竟惦记着最不该惦记的,也不怪皇上如此绝情,将陈家驸马斩首。 这些事,舒络公主应该都知道吧? 只听她又说“看你的性子娴静温柔,怕要是生个公主出来定是温婉可人的,若是个皇子那就更好了,绝对一表人才,是人中龙凤!” 这话是客气话,姚楚汐能听出来,不过看舒络公主的表情认真,大抵是她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实话实说了而已。 “公主您端丽大方,令千金也定是个撑得住场面的,早听说孟驸马是个能吟诗作对的风雅人,令千金这一点也绝不会差了。” 舒珞公主笑着吃了一些点心,许是觉得姚楚汐说的话中听,心里一直是愉悦的。 姚楚汐也是实话实说,一点儿没有扯谎的成分,只是心里觉得如此,嘴里便说了出来。 舒珞公主这次待的相比舒宁公主久了些,还一起用了晚膳。 “好久没尝到袁总管的手艺了,真是托你的福,让我好生吃了一顿!” 本应是比姚楚汐大了不少的人,可用起喜欢的吃食却还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要不然皇上也是得招待您的。”姚楚汐说。 本就是皇上招待在先,已经在太和殿铺设席面,一块儿用了午膳,只不过是现在她来了映雪阁,所以姚楚汐不得不招待她。 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不过是多了一副碗筷,而且舒络公主在宫里时候长,知道袁绍佞什么菜更拿手些。 就比如姚楚汐没吃过的这道炝鸡丝,将鸡胸肉切成长条,蒸熟投凉,之后腌在坛子里放上些调味料,吃起来又爽口又鲜香。 姚楚汐之前是知道这菜的,只以为没什么特色,便没让袁绍佞做过,还是这次舒络公主点名要这菜,袁绍佞才做了的。 此刻桌面儿上摆着的几道菜品有一部分都是姚楚汐平时没吃过的,由舒络公主带着,竟也吃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姚楚汐只觉得这三年在宫里像白待了了一样。 “以前皇兄小时特别馋嘴。”舒珞公主一提起这事便笑“袁总管的师傅做的一手好菜,皇兄隔几日就往司膳房去,与他那师傅讨厌零嘴吃,我记得他那师傅姓杜,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平常板着脸,却独独对我皇兄好,去一次给一次。” 皇上竟也有小孩子馋嘴的时候?姚楚汐有些想不出那是什么画面。 第一百六十七:性格 姚楚汐一直以为皇上不会像平常孩子那般,可亲耳听见舒络公主说这些她还是有些不信。 在脑海中想象皇上小时的样子,估计是虎头虎脑的,每天在下学路上快步走着,就为了到司膳房讨零嘴吃。 为什么要讨呢?姚楚汐仔细想了想,会不会是先帝管他严,不愿让他孩子心性露出来?还是他小时就要脸面,生怕旁人知道他贪吃笑话他?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皇上在小的时候有这回事是真的,他也曾不是个高不可攀至高无上的人。 用过晚膳后舒珞公主便走了。 她今夜留宿在宫中,本来第一次与姚楚汐接触不应一起用膳,但姚楚汐明白她是个性子直爽的人,想必也是与她亲近才留在映雪阁中用膳。 落雨拿湿帕子擦了擦舒珞公主送来的落地大花瓶,将它灌满水后插上了几枝花枝,放在了殿内窗跟底下。 春莺青鹊一左一右两盆在那大花瓶的两侧。 “舒珞公主是个很有趣的人呢,活的通透有趣。”落雨赞叹道。 之前见到舒莺公主,令她觉得反感,还以为公主都像她一般。 可通过上次舒宁公主来和这次舒珞公主来,落雨发现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虽然这其中可能有巴结的成分在,但起码她们对自家主子没有坏心思。 韩尚宫也点点头“年轻时舒络公主可是京中的美人儿呢!” “怎么说?”姚楚汐问。 韩尚宫转过头看向落雨和她“就像落雨说的,她是个聪明通透的人,这样的人会活的快乐,而且她生的美,年轻时更是一朵娇花,前来求亲的名门贵族数不胜数。” “后来呢?”姚楚汐听的入迷。 “后来啊...舒珞公主独独看中了孟驸马,而孟驸马正是求亲之人中最费心思的那一个,虽然他家世不比旁人,家底儿也没那么厚重,但他对舒珞公主的真心可是天地可鉴的,也正因如此,两人才成了婚。” “果然。”姚楚汐听完会心一笑“舒络公主能这么幸福的原因,大概就是她的性格吧。” 韩尚宫点点头“不过舒宁公主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公主出嫁以后便只剩下了她与舒莺公主,而舒莺公主一向争强好胜,无奈之下她便将自己嫁了出去,可原以为遇到的是如孟驸马一样的真命天子,却不想徐驸马是个人面兽心的人。” “舒宁公主确实是个可怜的,想来她是十分羡慕自己姐姐的,以为会像她一般幸运,可惜所托良人...” 要说这孟驸马和徐驸马之间的差别,怕是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别的不说,独独说对自家妻子的态度,孟驸马全心全意缱绻羡爱,而徐驸马却是让舒宁公主遇人不淑所嫁非人,其中的差别可是云泥之别。 夜深了,窗外起了些风,轻轻碰撞着窗子,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姚楚汐并未被这些声音扰的睡不着,而是睡的很沉。 第二天醒来时听说舒珞公主就出宫了。 进宫已经几天了,可赵鸳儿只见过皇上一面,还是那时候卢夫人带她去太和殿的时候。 本以为赐了位分和住处给她是真心抬举她,却不想偌大的宫室像一处牢笼一般,将她禁锢在这儿,走不得跑不得。 尤其是当她听说皇上陪着姚美人在东宫游玩一天的事。 本就年轻气盛,再加上母家的期望,卢夫人的栽培,她以为进宫后定会比姚美人受宠,一举夺下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可偏偏没想到,皇上压根没正眼瞧她,还在明知道她心里会做何感想时带着姚美人在东宫走了一趟,其中除了对姚美人深深的宠爱,还有对她赵鸳儿明显的讽刺。 卢夫人嘱咐她说让她时常去隐俪阁看看庆妃,可皇上下令说旁人不得随便去探望,需要向皇上请旨,此时的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让皇上同意她去? 甚至她还没被召幸过,连太和殿都是只去过一次。 “我究竟哪里不如那个狐媚子?”赵鸳儿小声的嘀咕着,不敢抬高了声音。 她觉得周遭的宫人都对她不是真心的,说不定会传出几句什么她编排姚美人的话,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帕子被她紧紧的捏在手中,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在廊下踱着步,眼神急切的看向宫门外。 她在等皇上,等那个所有女子都爱慕的对象。 她不信自己年纪轻轻,又娇柔又漂亮,还不如姚美人一个大着肚子的? 她不信皇上是个狠心的人,看她如此楚楚可怜的份儿上竟不会想着保护她? 伸手摸了摸发鬓上插着的镂金并蒂花簪子,赵鸳儿眼神犀利,直勾勾的盯着外头。 许久以后只听她叹了口气,那声音中充满了哀怨。 “若得不了盛宠,谁愿意到这鸽子笼里?” 从小就是金枝玉叶的赵鸳儿见过太多的富贵,也并不是非进宫不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家中上上下下对她都十分疼惜照顾,可以称得上要星星摘月亮,宫里一向富贵非常,可这些她在母家府上时就已经见识过了。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大的宫室,什么无尽的富贵,她觉得这些东西与她本来就是匹配的,又为何要争要抢呢?皇上难道不应该双手奉上送给她吗?在她心中觉得需要争的,只有帝王的宠爱,让宫外的母家荣耀,让京中的人们都知道她赵鸳儿的名字。 宫中不还没有皇后吗?如果皇上有那个兴趣让她胜任的话,想来她是会答应的。 这些如意算盘她打的正响,奈何皇上根本不给她做白日梦的机会,并未传召过她。 月份越大姚楚汐越察觉出了异样,比如说腹中的孩子总是折腾的厉害,时不时的踢一脚打一拳,最严重的是姚楚汐甚至感觉他翻了个身? 每次年太医来时她都会多问两句“这肚子不会撑破了吧?” “要是生产那天,孩子太大了怎么办?” “我以前听人家说过胎大难产的事,我有点儿害怕。” “他总是闹腾个没完,是不是经常饿?” 这些问题一个个挤进了年太医的耳朵,倒是让他有点儿无奈。 “美人您且放宽了心,胎大难产的事在您这儿不存在,只要您保证每天都走一走活动活动,那就无碍,至于撑破肚皮的事...”年太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孕妇有孩子撑破肚皮的先例,您当然不是第一个,放心吧!” 姚楚汐听完心里还是没底,但也点点头,嘴里喃喃道“以前看姨娘有孕时肚子也没大的这么厉害啊...” 年太医冲着韩尚宫会心一笑,两人便一齐出了东殿。 “姚美人的身子还不错,就是得勤走动着。” 韩尚宫嗯了一声“这都不用我督促小主,她自己心里明镜儿一般,天气不好时都得出去,拦都拦不住。” “姚美人是个明事理的!” 说这话时年太医想起了常铭阁赵才人刚有孕的时候,那阵子他嘱咐说要时常下床走动,但赵才人非凡不听,还拿一些过激的话来嘲讽他,还说什么自己怀的是天家骨肉,什么山珍海味翅参鲍肚都应该由着她吃,下床常走动?不可能! 本来不想再照看那赵才人了,奈何皇上在上头压着,潘振安三天两头嘱咐他看护好赵才人,尤其是姚美人初次小产以后,更是有好些个人把注意力放在赵才人的肚子上。 恶人自有天收,年太医还没来得及真正嫌弃她,陈家废后就出手整治她了。 听说她现在还疯疯癫癫的,时不时出常铭阁在宫道上晃悠,潘振安和纪凌海命令说过不让她出门,但她不听,还以为皇上会念在她曾有孕一场的份儿上待她好。 甚至还说出了所有人都应该引咎自责的话,那些对不起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这还如何让皇上好生待她?要是说对不起她,那这话里究竟带没带上皇上?不用旁人说都明白吧? 真过分。 相比之下年太医就喜欢姚美人的性格,不争不抢待人真诚,可比那赵才人要强的多。 这天气热的都不敢喘气,德妃便做主设了宴在湖上。 栢宁湖中开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莲花,微风吹过仿佛带来了莲花莲叶的清香,格外的透人心脾。 席上没有什么菜品,倒是摆满了琼浆玉露,还有一大盘一大盘的琉璃西瓜盏,切成小块的西瓜去了籽搁在冰堆中央,既保持了西瓜独有的果香又保留了脆甜爽口的口感。 除了这些,袁绍佞还做了一些用冰镇好的果羹,将蜂蜜和蜜糖掺上水熬浓,再将水果切块切片放进去,上头再搁些干果之类的,最后放凉以后浇在冰堆上头,夏天吃这个尤其凉快解暑。 莲花莲叶此刻正是易赏的时候,若再不抓紧,怕是天气凉爽一些就会谢掉。 姚楚汐本不愿来这种宴上,毕竟上次庆妃办的戏宴差点坑害了她,不过想着这次是德妃做主,便也就放心前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认人 今天她穿了一身淡红色的长袍,衣角袍袖不似往日的随意,妆容清淡发饰只有两只垂珠却月步摇垂在两耳旁。 落雪先头给姚楚汐挑了一身紫红色的碧霞云纹裙,因为今儿这宴是德妃办的,衣裳也是德妃前几次送的,穿这身去会得德妃的关心。 可落雨挑了一身桃粉色的短笛绣花百褶裙,觉得这身低调不张扬,也好让自家主子在旁人眼里的恨意少一些。 “真要是恨你入骨哪里会在意你穿什么戴什么?就算在她们面前低声低语负荆请罪她们都未必能容下,穿那紫红色的会有人说德妃办的宴小主去充大头,穿那桃粉色的会有人说小主装可怜装低调,总之是无论如何也不合她们心意就是了。”韩尚宫分析的很透彻。 左右都会挑出不对的地方,倒不如姚楚汐自己穿的舒坦看的舒坦,又何必在乎从她们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于是她自己选了那身淡红色的,既不能当家做主又不至于太好欺负。 尽管她满心的不想去,可凝寿宫的帖子都送进映雪阁来了,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了。 轿辗是晚旁人一些到的,可姚楚汐明明是提前一些来的,这就不由得让她瞎想了。 眼下亭子中的这几位心思也太重了些,争先恐后的早往这儿来,为的不就是显示自己,再借着机会看看她笑话吗? “今儿姚妹妹倒是来的晚呢。”何婕妤边说边用莲花钳头的两尖叉插了一块西瓜“可是因为怀有龙嗣的原因,身子犯懒了?” 落雨刚要出声,姚楚汐先行一句回答“嫔妾是踩着时候来的,却不想各位姐姐来的如此早,这次是嫔妾的不对了。” 姚楚汐这话说的讲理,不用细想就明白,何婕妤方才的话是在故意刁难她,哪里有先来一步怪她来晚的道理? 何婕妤悻悻的转过头不说话,手里端着半盏果羹,怒气冲冲的搁在了桌面上。 高顺仪在一旁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何婕妤太年轻气盛了些,生气不生气的全写在了脸上,这定是要吃亏的。 “姚妹妹快过来坐,怎么能一直站在那儿呢?”高顺仪顺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姚楚汐过去坐。 可姚楚汐哪里敢? 沉寂多时,高顺仪到底是出了碧景轩。 本应一脸病态的她此时看来气色很不错,白里透红的,加上红艳艳的口脂颜色,更显得她皮肤白嫩。 以前高顺仪不美是整个宫里人都知道的,可一段时间不见倒是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漂亮了不少。 姚楚汐笑了笑,落雨机灵的拉过了旁边的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 “嫔妾现在这身子可坐不下那么小的位置了,谢姐姐关心,只是您也看见了,这身子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如今那映雪阁的小床都快装不下了!” 这客气话说的倒不能明挑出什么错来,谁知何婕妤又怒气冲冲的问了句“既然映雪阁的小床连姚美人一个都装不下了,那皇上还隔几天去一趟做什么?莫不是皇上去时妹妹得睡在地上?” 这叫什么话? 别说姚楚汐了,现在在坐的几位全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竟如此敢说。 随后几人都拿出了看热闹的态度,不出言也不做什么。 “何婕妤说的是,皇上去时多多少少会挤一些,不过挤着些睡倒是挺有安全感的,皇上前次去还提过换一张大些的床,可嫔妾睡惯了,到底是舍不得这床,所以只得挤着了。” 何婕妤狠狠的咬着银牙,又插了一块西瓜吃,恨不得将那西瓜当成姚楚汐,狠狠的插几下心里才舒服。 “既然妹妹如此念旧,以后迁进东宫时也别忘了给那床带着!” 语气中的不悦皆被听了出来,何婕妤也没怎么掩饰。 姚楚汐乖巧的点头应是,并未再与她对付。 不过落雨觉得自家主子方才的几句话说的特别好,不卑不亢又令何婕妤生了气,下不来台不说还无法说重话伤主子,简直是两全其美! 那几位看戏的听何婕妤口头上败了姚楚汐,也就不摆着置之度外的架子了,又是夸姚楚汐衣裳颜色好看,又是询问她怀着龙种是否辛苦。 巴结的嘴脸显而易见,令落雨十分讨厌。 德妃在后面姗姗来迟,正由书槐扶着从轿辗上下来。 众人一齐起身行礼。 “都是一宫姐妹,不必客气,大家都快坐吧!”德妃笑着说。 今天的德妃很耀眼,绛紫色蜀锦料子上由亮红色的丝线绣了一大簇的牡丹花,仔细看连一个花骨朵都没有,全是齐齐绽放在衣裳上,看起来很是艳丽。头上也是戴了一个金线勒制的牡丹花钿,阳光照射在上头只觉得亮眼非常,紫金红色的光非常耀眼。 德妃她生的本就美,五官都透着大气,不似旁人的小家碧玉,她的美更强势些,若是旁人娶回了家,怕是定要让她当家做主的。 如今穿戴这一身,衬的她更是有如帝后一般的高贵华丽。 德妃坐在上座,毕竟这些人里头她的位分最高,这宴又是她办的,所以让她坐上座很正常。 后头一女子坐着轿辗缓缓的来,由宫女扶着也小心翼翼的下了轿辗。 “这是赵婕妤。”德妃说“赵妹妹进宫这么久咱们还都没见过,今儿本宫做主,也给延庆宫送了张帖子过去让她来认认人,众妹妹都没意见吧?” 众人都回答没意见,怕是有几位有意见的也不敢在此刻吭声啊。 赵鸳儿在众目睽睽下行了礼,比她位分低的也都站起身回礼。 真是不见不知道,后宫中美人可真不少,这阵仗将赵鸳儿吓的都不敢大声喘气,微微抬眼在人群中打量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那挺着肚子的姚楚汐身上。 果然很美。 赵鸳儿这一刻像是被狠狠的抽了个巴掌,打的她头昏眼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深宫中的老油条客套,只想起了进宫前卢夫人的一席话。 “那姚美人是个大了肚子的,无论如何也没有你鲜嫩,你还争不过她?都说她长的美,那又如何!女子一生了孩子必走样,到时候就是个丑女子,无论是怀着还是生了你都有机会,还争不过她那个下贱坯子?” 这些话给了她自信,让她以为那姚美人当真是个大了肚子就丑的不耐看的人。 可今日所见,确实与卢夫人嘴里的‘丑女子’‘下贱坯子’不同。 在她将注意力都放在姚楚汐身上时,众人又何尝不是注意着她? 今天的赵鸳儿一身打扮本就是想压她们一头,所以特意选了一身亮眼的玫红色,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更显得她风情万种,头上高高的挽了凌云鬓,还在头顶插了只玉垂扇步摇,长长的流苏直坠在肩头,让旁人看着都眼累。 就在众人都把目光停留在赵鸳儿的脸上和步摇上时,德妃清了清嗓子“赵婕妤随便找个位置坐吧,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小心翼翼的。” 赵鸳儿应了声是,便坐在了离姚楚汐两步之隔的椅子上。 席面上的东西都偏凉一些,姚楚汐不敢多吃,就插了两块西瓜,紧着捧着一盏果羹坐在那儿,像是没她这个人一般不知不吭。 她知道自己一说话必成焦点,像方才何婕妤那一番话,不就是冲着她来的吗? “这何妹妹生的可真好看,我瞧着,比起新进宫的那几个,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姜昭仪阴阳怪气的说。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身材体型和样貌,却轻而易举的被姚楚汐还有那几个新进宫的打败了,如今又来了个年纪轻样貌美的赵婕妤,怎么让她咽下这口气? 德妃没出声,只得赵鸳儿自己回答。 “谢姐姐夸奖,嫔妾瞧着姐姐也美,实在比不得其他姐妹。” 话虽回的滴水不漏,但赵鸳儿此刻舌头都打颤了,连忙喝了一些茶水缓解一下。 何婕妤因为与姚楚汐不愉快,此时看赵婕妤也是一肚子气,便猛吃了一盏果羹,只觉得腹中一阵冰凉。 “何妹妹可别吃急了,这生冷的东西贪凉吃可是不舒坦的!”德妃劝道。 何婕妤笑的僵硬“谢娘娘关心。” 话虽说的好听,但她的小心思一直在活跃,心想‘要不是你把赵婕妤那个小丫头片子弄来,我还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姚楚汐不敢吃喝,却又不能让旁人看出来,不然定会编排她什么不敬德妃怀疑德妃的话,于是过一会儿她也会小吃两口,尽管没人直接盯着她看,但她能感觉到,很多人的余光都在悄悄打量着她。 赵鸳儿也有这感受,她时不时的抬眼看一看几位,一眼便看出那何婕妤定是个不好相处的,姜昭仪怕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高顺仪人生的不美穿戴也不华丽,定是个不受宠的,相对而言还是德妃与姚美人好接触些,也好让自己利用一番。 可她不知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自认为很聪明,把别人全都当成了傻子。 第一百六十九:腹痛 下午时姚楚汐因为肚子不舒坦,便回了映雪阁。 在回去的路上,众人都忧心忡忡的,还以为是这宴将自家主子吃出了不对。 “用不用告知太和殿那边儿一声?”落雨小声问韩尚宫“别是谁做了什么手脚,有皇上撑腰也能护着小主些。” 韩尚宫觉得她这么想是对的,却并没支持她这么做。 “你让蒋六去太医院把年太医找来,先给小主诊脉看看是什么原因,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皇上。” “可是...”落雨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韩尚宫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别耽误时辰了,快去。” 映雪阁中的人放心不下,那几位参加了宴席坐在亭中的人更是怕的要命。 这席面是德妃吩咐下去的,而席面上的东西都出自司膳房,真要是有什么事可连累不上自己吧? 如果是下毒,那这事首要查的就是毒下在哪了,所以德妃和袁绍佞谁都得查,其次就是离姚美人近的几个。 每个人看似不关心这事,实际上都在暗自寻思着自己的退路。 许婕妤因为离姚楚汐近,此刻的她也坐不住了,上身虽还保持着端庄,但腿却是在裙子里动来动去,一会儿左腿搭在右腿上,一会儿发起了抖,一会儿又坐直不动了简直是把脸上的紧张都表现了出来。 这也难怪她紧张的,谁不知这时候的姚美人像是个*一般,谁靠的近谁危险啊?许婕妤还有些佩服高顺仪,竟也敢出声邀姚美人坐在她的身边。 上次庆妃办的戏宴,宫里别说是有头有脸的了,那动静实在是大,后苑中的人也都知道了。 可她们不知的是庆妃准备下毒要害姚楚汐的事。 还都以为是庆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凳子腿坏了摔到了姚美人,所以皇上一气之下才将她禁足在了隐俪阁。 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她们无暇顾及,眼下才是真正火烧眉毛的事。 不知是天热还是怎样,许婕妤的脸颊起了些密汗,整个人紧张的只能靠吃西瓜缓解,风一吹过只觉得脸上背上都凉凉快快的。 赵鸳儿更是如此,初进宫里哪见过这个场面?这要是哪个有脸面的妃嫔下手害姚美人,再硬扣在她的头上,那她可是哑巴吃了黄连,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本来这是为了赏莲花、吃东西的,可这姚美人一走,其他人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她还是难受着走的。 就算不是她们做的手脚,但皇上能放过她们?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德妃估计谁也讨不着好。 本都是冲着莲花的美而来,此刻却没人欣赏那湖面上的一朵朵娇莲,只自己寻思自己的,脸上全是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心事。 年太医来的匆忙,身后两个小太监一人背着个药匣子,因为一路跑来天气又热的缘故,所以冒了一身的汗。 两个年轻人都累的如此,何况年太医这个上了岁数的?不过他并不是跑过来的,而是一路快走,与他们小跑的速度差不多,到映雪阁时也是气喘吁吁的。 不过他连喝杯水的时间都省下了,赶快给姚楚汐诊脉。 此刻姚楚汐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落雨见年太医来了,忙掀开了床帐子,将自家主子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来,搭上一条帕子递给了年太医,眉眼间都是担心和焦急。 自打出了上次主子小产的事,还有庆妃戏宴上做手脚的后又下毒害主子的事,落雨可真是怕主子再受什么伤害。 好一会儿年太医才接过落雪递来的帕子,抹掉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长长的舒了口气。 “姚美人无碍,只是贪凉吃多了凉食,晚膳好生伺候着,这几天注意保养胃都可以了。” 韩尚宫不放心,又问一句“那龙子没事吧?” 年太医点点头“没事,好在姚美人注意身子,并没吃的太多,就是天气太热又吃了凉的缘故才引起的腹痛。” 落雨几个在旁边都跟着松了口气。 “就拿这个禀告皇上吧。”韩尚宫对丁周说。 年太医年纪大了,来一趟不容易,又是赶着天最热的时候,还是快步走来的,连个遮阳的东西都没有,难免累一些。 在映雪阁歇了会儿,又喝了两杯茶,这才回了太医院,韩尚宫为表感谢,特意让蒋六送他回去。 姚楚汐这一觉睡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睁眼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皇上?” “你醒了?”皇上正盯着姚楚汐的脸看,可当看见她睁开眼睛时,竟有一种偷窥别人被发现了的感觉,马上掩饰自己咳嗽了两声。 “您怎么来了?”姚楚汐小心的从床上爬起,靠在床头接过了皇上递来的水。 “听说你腹痛不舒坦,朕不放心。”皇上准备床上下地,落霜赶忙过来单膝跪地伺候皇上穿鞋。 “臣妾没事,睡着一觉也就不难受了。”姚楚汐浅笑着,一点儿也没了方才从寻雨亭回来的疲惫。 “朕不是说过如果不喜欢,就一并回了她们,在映雪阁里好生养胎吗?为何还出去受罪?” “臣妾想着总躲起来不见人说不过去,再说,她们也知道臣妾经常出去走走,也不好拒绝啊...” 皇上无奈的笑了笑,亲手扶着姚楚汐下了床,转头吩咐旁边的落霜几个“回头多看着你们主子些,再有这事就是你们的失职了。” “奴婢记得了。”几人一齐答应着。 其实认真论起来,这事谁都有责任,算上姚楚汐。 德妃先是明知她有孕不宜吃太多凉食,席面上却都是发凉的吃食,而姚楚汐明知自己不宜吃太多,也吃了不少,而落雨她们几个并没有及时劝阻自家主子,所以都有责任。 这次是有惊无险,可下次呢? 落雨心里发慌,暗暗发誓一定要伺候好主子。 映雪阁的动静慢慢小了,这赵鸳儿几个才松了口气。 可还有些提心吊胆,谁知道那姚美人究竟如何了? 听说许婕妤还特意差人到太医院问过一嘴,不过被年太医挡了回来,只说了姚美人无大碍,剩下再问什么就一概不知。 这难免让赵鸳儿有些胡思乱想。 本来德妃带她去赴宴属于好心,可这皇上没见到不说,还差点惹上了祸事,她都不知是该感谢德妃还是怨恨德妃了。 在这个宫中生存,就是要处处小心事事抵挡,因为一旦脱离了母家脱离了倚靠,那就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得到了皇上的宠爱还好,若没有宠爱,那就是冷风中随风飘摇的稻草,都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而且出了什么祸事都首先将你推出去。 对这些赵鸳儿认的极清。 忘了这是禁足的第几天了,白婧雪只知道外头又暖和了不少,整天呆在婉墨阁中难免无聊,却又怎么都出不去,这让白婧雪有些伤神。 不过班采女倒是时时能出门,通过她手下宫女传的话儿,说是映雪阁热闹了一下午,动静忒大了点儿,从御花园那赴宴回来后把年太医都请来了。 “莫不是姚楚汐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昏暗无光的房间中,白婧雪的嘴角上扬出一抹弧度。 又过了一会儿,宫人说年太医已经回了太医院,映雪阁中的人并没神情慌张,倒与平常没有两样,不过皇上来了。 寝殿中没开灯,白婧雪不喜光亮,便让人多糊了两层窗户纸在窗子外,眼下的寝殿里又黑又闷还透不过气。 尤其当听见这消息时,白婧雪手中拿起的杯子被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 “皇上他究竟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她问向青苗。 可青苗哪里知道? “小主...皇上没说...不过时候应该不长了,您再忍忍...” 白婧雪抬起头看她,站起了身“我能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了,眼看着要出生了,到时候对我又多了一层障碍。” 青苗赶紧跪地,双手垂地叩首“小主您冷静,这话轻易可说不得啊!” “说不得?”白婧雪此刻的模样近乎癫狂,许是禁足久了的毛病,浑浑噩噩的“当初我想进宫时说嫌我年纪小不要,又说母家是经商的也不要,怎的,如今我进了宫,还对我爱答不理的?要不是冲着皇后那个位置,谁稀罕整天在这儿拘着?” 青苗又猛磕了两个头“小主住嘴,这些话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说不得啊!” 一墙之隔的班采女此刻正耳朵贴着墙细细的听着西殿的声音,青苗叩头的声音尤其响亮,只是说话声不是太清楚。 婉墨阁不是什么好地方,房屋院落在后苑众院子中都不算太好,说句不好听的,小的连转身的空隙都没有,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不然就会被隔壁听了去。 白婧雪进宫的时间说长不长,但绝对不算短了,从春天到眼下的暑伏天,也算是挺久的,可惜她还是毛毛躁躁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进宫后生命面临的威胁,一点儿也不明白说话做事应该怎样的小心。 由于放心不下,所以皇上留在了映雪阁住。 第一百七十:燥热 京中不多产竹子,不过宫中倒是种了不少,就比如映雪阁内,一早上便是由这竹叶沙沙的响声将姚楚汐叫醒的。 “听说卢家夫人又进宫了。”韩尚宫说。 正用着早膳的姚楚汐听完这话顿了顿“还没死心吗?” “她觉得自己女儿不会做那样的事,也难怪庆妃如此,看她的母亲什么样就知道她的教养究竟如何。” 姚楚汐笑了笑“这倒是真的。” “听说这次是庆妃病了,她来求皇上开恩将庆妃放了。” “庆妃病了?” “嗯。”韩尚宫望向远处,眼神深邃悠长“隐俪阁是个可怕的地方,比冷宫还可怕千万倍,囚禁在那儿的不是早早的死了,就是苟延残喘的呆在那儿,有的得了心疾的没法儿救治,也不会有人细管她们,便只得自生自灭了。” 她在年轻时曾与太后一齐去过隐俪阁中,那时候是有一个妃嫔害了太后,先帝发话将她囚禁隐俪阁中,所以两人曾去探视过。 隐俪阁从外头看还算不错,院子虽然不大但看着也算宽敞,只是里头很昏暗,光能照到的地方皆是浓厚的灰,没有什么细致的物件,就连恭桶都是放在殿里头的。 这种生存环境,简直比冷宫还要恶劣。 有很多人宁可求一死也不愿到隐俪阁中,当然,前提是没了倚仗,像现在有希望出去的庆妃,怕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关进隐俪阁的女子全都是犯了难以原谅的错误,也怪不得旁人狠心。 “知道庆妃生了什么病吗?” 韩尚宫答“听说近日经常梦魇,嘴里总是说胡话,好像还发了高烧。” 都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症。 那卢夫人如此着急的原因是什么?当真是关心自家女儿安危吗?还是以为赵鸳儿进了宫能借上力,庆妃又生了病,没有比这时候还好的机会了? 为了救庆妃出来,卢夫人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过太医去了,诊断说是心病,开了两幅药,连皇上都没回便离开了,想来也是不愿管隐俪阁的事。” 姚楚汐呆呆的看着韩尚宫,只觉得她神的很。 明明一个窝在映雪阁一天都未必出院门一步的人,宫里的大事小情却总是知道一些,还都能说下两句自己的判断和理解,这可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莫不是外头有她的眼线?可也没见过她和谁常常接触啊,除了丁公公。 丁周是能打听着不少东西,歪门邪道的他也能打探来,只是相比韩尚宫,他少了一点儿先机,洞察事情的先机。 就像是今儿韩尚宫说的事一样,不是平平无奇的说庆妃得病的事,而是掺了卢夫人进宫的事一起说,只两句话的功夫便让姚楚汐自己琢磨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根本不用说的太透,至于什么赵婕妤,她根本都没提。 这就是韩尚宫的厉害之处。 外头只晴了一个上午,下午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姚楚汐没法儿去外头散步,就守着半碟子的甜花生坐在矮榻上观赏雨景。 雨下的不小,院子里有几处已经形成了水洼,时不时的会被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花坛中的花儿倒是遭了殃,有一些珍贵的花种已经被虎子细心照顾了起来,可那些其余的花,便只能任由风吹雨打。 落霞在茶房忙碌着,刚要端着茶盘出去,蒋六正掀开帘子进来。 “晚膳我取回来了,怕进了湿气,先在这儿热一热再送进去吧。”蒋六边说边将手中的伞放在了门边。 “这有刚做好的点心,你拿去些和他们分了吧。”落霞示意他进去“等晚膳热好了再拿进去。” 蒋六答应了一声,目送着落霞出去。 虽然日日能见到,但他好像还是看出了落霞的变化,好像个头又高挑了些,近日的宫女服也越发紧瘦,蒋六送的那只绢花的簪子和青玉簪子也是天天换着戴。 自家主子没少奖赏落霞东西,平时什么簪子银钱的也没少给,所以在这方面她是不缺的。 蒋六不知怎么对落霞好,每天就想着与她说两句话,可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一直都不敢,倒是落霞经常与她说话。 “六哥,落霞姐姐说你这儿有点心吃,怎的还没拿出去?”小勇子也掀开帘子进来,问道。 蒋六忙收了思绪,随口答应着,再案板上拿了两盘子点心。 雨天又闷又热,不时吹来凉风还容易得风寒,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在自己屋里憋着不出去。 雨停的时候天已经暗了,空气中满是潮气,蒋六带领着几个太监打着灯笼收拾了一下院子,这才放心的回房间歇着。 从东殿廊下沿着一条碎石小路走便能直通花坛,院中还种了几棵修竹,院墙与那些竹子差不多高,即美观又安全。 雨下的急停的也急,风一吹过竹叶沙沙,零星飘下几片来,蒋六这时候倒不像以前在云烟阁的时候需要亲自动手了,只要指挥下去,便有好几个太监抢着干这些。 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院子中无论是碎石还是青砖都被洗过了一遍,只需要认真检查几处水洼再捡些飘下的叶子,便也就完事了。 一天没怎么出屋的姚楚汐,趁着用过晚膳天还没黑透的间隙,让落霜搬了椅子出来,到廊下坐了坐。 远方的火烧云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多是红橙色,变幻成了好些样子,像是一副展开的画卷一般。 落霜站在姚楚汐的身后,看着颜色艳丽的火烧云和自家主子,此刻主子正低垂螓首,一头乌黑的青丝披在身后,露出了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觉得这才是真正美丽的画卷。 今天因为没出去的缘故,所以姚楚汐相对穿的随意了些,一身青衣外穿了一件纱衣,落雪说姚楚汐像是九重天上落到凡间的仙女一般,惹的众人都笑了。 头发并没有挽成什么发鬓,只是一半披散着一半慵懒的盘在脑后,由一只海棠样式的钗子固定,显得十分温柔可人。 第二天的时候隐俪阁门前看守的人又去了太医院一趟。 孟太医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一趟又一趟的走着,一眼便能看出来心里很不安。 “要不然,还是问皇上一句吧,不然是治还是不治?” 年太医眯着眼睛摸了摸胡须说“一会儿我亲自去太和殿禀告皇上,你去隐俪阁再看看,先开个方子。” “昨天已经开方子了。”许太医凑过来说“我刚开始还想着出来先跟您和皇上汇报一下再做决定,谁成想那隐俪阁的宫人抓着我不松手,非要我开个方子才安心。” “她们也是怕自家主子死掉,这样就连隐俪阁这种地方都不会收她们,都得去掖庭局和浣衣局那种地方做苦差事。”年太医的双眼像洞察了一切一般。 从太医院到隐俪阁的路很远,尤其是这宫道上,此刻像是掀开了蒸笼盖子一般,好像滴下一滴水立马就会烧开,热的孟太医又抹了一把脖颈的汗。 他做事一向挑肥拣瘦,但今天这差事是落定在他头上的,没法儿躲。 太医院中其他的太医没当值,只剩下了许太医年太医和他,而许太医昨天刚刚去了一趟,年太医年纪又大了,多有不便,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他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他伸手扯了扯领子,只觉得领口处都生了一圈的汗。 天空中蔚蓝一片,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宫道两旁种的柳树也都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 这样一个酷暑难当的天气,孟太医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迈向隐俪阁,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中间路过一个湖,湖面上的桥都像是容易被晒化一般,湖里不像往日有上蹿下跳的鱼群,因为那些鱼儿习惯了常日清凉,所以并不受热,于是都成群的躲在了桥底下和树根处游着,那里是躲开太阳光的好去处。 要说享受这阳光的,就是那湖中心亭亭玉立的莲花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正绽放着,一朵朵莲花紧紧地依偎着碧绿的滚圆的莲叶,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更加雅洁清秀。 孟太医加快了脚步,近乎小跑着到了隐俪阁。 年太医这边也赶忙往太和殿赶,皇上体恤他年长辛苦,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见了他。 “自然是要治的。”听完年太医的话后皇上说“既然朕没下旨要她的命,那你们就尽力医治,其他的就看她的缘法了。” 行了跪拜礼后年太医又出了太和殿,迎面碰上了正上着台阶的潘振安,他手中还捧着个盅子。 “潘公公。”两人互相见礼“这是给皇上用的吧?” 潘振安答“这是刚做出来的绿豆羹,现在这天儿热的一般人都受不住,这降暑的差事可不得认真些?” 意思是他得用心伺候着,省着皇上中暑不舒坦。 第一百七十一:紧张 年太医了解他话里的意思,又做了个揖后下了台阶。 别看宫墙平时高的一眼望不到天,可这正晌午热起来的时候真是一点都靠不住,荫凉就那么一小块儿。 年太医回到太医院时孟太医也回来了。 “我瞧着庆妃像是受了惊悸之症,与昨天许太医说的症状都差不多,方子中我又斟酌着加了几种药材进去,您看看。”说着,孟太医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了年太医。 “这个症状怕是用药也难以痊愈啊...”年太医自言自语道“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要不是她整日胡思乱想也不至于如此。” 孟太医在一旁跟着点头“我今儿去她还问来着,问二皇子身子近日如何,问什么时候皇上会放她出去,甚至还说如果我祝她一臂之力了,等哪日她坐上了太后的位置,要分我好处呢!” “这话你可别瞎说。”年太医四处张望了一眼,扯过孟太医的耳朵小声道“要是让旁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小的记着了...” 年太医又看了看那副方子“她这样也是有缘由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整天幻想着能坐上太后之位,又担惊受怕的,迟早得心病。” “现在都已经挺严重了,我看着她像是撞了什么邪祟一样。” 下午时还是热的厉害,快到用晚膳的时辰才凉爽了些,姚楚汐就趁着这时候,到御花园走了走。 上一次德妃摆的宴在御花园中心的栢宁湖上,湖中央的莲花此时还盛开着,姚楚汐的心情也算不错。 上一次来这儿是有些压抑的,毕竟被一群没好心思的人上下打量是很累的,这一次只有她,倒是轻松了不少。 热的时候一过,那些鱼儿又回到了湖面上,偶尔蹿起几条还带着水花。 落雨等人不敢让自家主子靠近湖面,只得在寻雨亭中小坐一会儿,还搬来了食几。 身后一阵叮铃笑声,像是越走越近一般,最后在姚楚汐附近的地方停住。 回过头来看原来是那几位新进宫的。 姚楚汐现在还正年轻,虽大着肚子但也才刚刚十七八,怎么说也算不得老,可眼瞧着与这几位比起来,还是有些自愧不如。 同样的,当看见姚楚汐的美貌时,那几位仗着年轻鲜嫩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能在宫中这么受宠的人,怕没个什么出众的地方也不会令皇上如此宠爱。 见眼前的几个都行了礼,姚楚汐也不好拿腔捏调,浅笑道“不必多礼。” 几人又一齐起了身。 她们之中有丁香阁的付采女,竹琴阁的柳才人和盛美人,还有茹阅阁的赖采女。 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穿着不是粉红就是碧蓝,十分乍眼也十分惹人目光。 这其中姚楚汐只见过那位赖采女,上次戏宴时见她时她还是赖美人,思来想去也是因为姚楚汐,她才被贬为了采女。 姚楚汐细细打量起几人,那付采女是个生性活泼的,声音虽不小却异常的娇嫩温柔,像一朵随风飘摇的迎春花一般,天真烂漫都写在了脸上。 柳才人样貌出众,与赖采女有些想象,却又各自有些各自的不同。 盛美人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走路谈吐皆是大家风范,怕是母家比姚楚汐刚进宫时还要荣耀。 宫里的美人一茬接着一茬,外头人都说这偌大的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如今看来此话不虚,起码姚楚汐对这几位的长相和身型都挺喜欢的。 虽然对她们并无敌意也没太上心,不过那几个自己内心戏却重的不行,自以为碍了姚美人的眼,以为自己的美貌令姚美人焦虑恐慌。 同样的是,姚楚汐的长相也令她们震撼。 总听说姚美人生的有多美,她们都不以为然,可今儿亲眼见过方知真的,姚美人的美与她们不同,若隐若现一般,看着像是一股清泉,慢慢的流进心窝的感觉。 男子大抵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只一眼便心生保护欲,觉得这女子温婉娴熟,值得疼爱。 果然,今天以后,后苑中好几位打扮都像姚楚汐一样。 衣裳抛去了那些粉紫黄蓝亮眼的艳色,只穿着素色,蜜合色,浅青色浅粉色等,发钗也不像往常一般插的满头都是,而是就单单一只步摇。 何婕妤去后苑散步一趟回来时,在路上看见了不少穿衣打扮像姚楚汐的人,不满的撇了撇嘴“打扮的再像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结果前脚刚回到永祥宫,她便将那些颜色清冷的衣裳都寻了出来,全撇在床上一件一件试。 “这件太素了些...” “这件未免显得我太没气色了吧?” “什么颜色这是?粉不粉白不白的!” 气的何婕妤将那几件衣裳又愤怒的扔回了床上,心想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什么人穿什么样式的衣裳。 就比如她,穿那种颜色穿的惯了,偶尔穿一回素净的,怕是出了永祥宫的门都没人认识了,谁还会在乎那何婕妤有没有变漂亮? 可这话也不对,像上次年宴上姚楚汐那一身玫红色,多艳丽多压场合啊,完全不像她平时的穿着。 却不想美的惊心动魄,在年宴上出尽了风头,后来又出了跟舒莺公主动手一事,又怀了龙种,害的何婕妤等人年都没过好。 所以这不是人挑衣裳,而是衣裳挑人。 尽管何婕妤嘴上不承认,但她心里也是如此想的。 算算日子再过一阵子就要生产了,映雪阁也从安宁的日子里跳出来,开始了忙碌。 天气依旧那么热,像是在说夏天永远不会过去一样,可时间不等人,短短一瞬便进了秋。 此刻的树木花草还如夏天一般,只是早晚的时候会凉一些,姚楚汐也学的聪明,开始在下午和晌午时出去散步。 身子渐渐长起来了,姚楚汐只觉得两只胳膊都好像抱不住肚子一样,脚也肿的吓人。 这时候就要感谢关尚宫多想着了,早早的送来了比平常宽了两倍的鞋子,虽然说穿起来还是大了些,不过总比挤着好受。 韩尚宫笑吟吟的说“奴婢早就说过了,关尚宫此举是对的,这回您明白了吧?” 姚楚汐正翻开一本佛经,听韩尚宫说便回答道“您见多识广,自然不能与咱们这院子里的年轻人比。” 其实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毕竟宫里多的是一辈子都生不出一个孩子的人,要说先帝那个时候也是乱糟糟的,害人的害龙嗣的妃嫔比比皆是,所以先帝的子嗣也不是太多,但也没像皇上这样少。 韩尚宫作为为数不多的伺候过有孕主子的人,自然比那些个同样年岁大经事多的人要强,她可是陪着太后生产过三次的,其中经验见解要是认真说起来怕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没她知道的详细。 姚楚汐对这点放心,慢慢的也就不紧张了。 这天她坐在廊下看书,院子里韩尚宫带着两个宫人去了一趟产室,出来后取了些东西又进去了一趟,忙忙碌碌的。 照比说现在大约还能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能生产呢,韩尚宫怎的预备的这么早? 落雨算是学会了,跟自家主子有模有样的说“韩尚宫说了,这叫有备无患!” 太医来的比以前更勤了些,不再是两三天一次,而是改为了一天一次。 姚楚汐问过韩尚宫,自家母亲还能否进宫的事,韩尚宫说由皇上做主,但想来他是会的。 等到快生产的时候,便会有旨请方氏进宫陪产,皇上私心想着,这样会让姚楚汐少一些紧张。 妇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皇上越发的紧张起来,像是孩子揣在他肚子里头一样,比姚楚汐想的还多。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就想代替她生下这个孩子。 大皇子的母亲就是生产时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的,皇上在小时也没少见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其中妇人从有孕到生子一直是命悬一线,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拽进鬼门关。 长大后他当了皇帝,很不喜欢这种事,所以只宠爱人心好的,那些个好斗好争的,皇上都不喜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白婧雪初次到太和殿伴驾时,皇上两句话便将她送回了婉墨阁。 旁人都说皇上宠爱姚楚汐是因为她的美色,可几个新进宫的佳丽一来,一个塞一个的漂亮水灵,也没见皇上特殊宠过谁,这个说法便不攻自破了。 跟前有人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都以为是姚楚汐会什么狐媚子的妖法,圈了皇上去,或者是她生的美,皇上喜欢她的美貌,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姚楚汐生性良善皇上才喜欢她的。 而且那些个人心肠一个比一个狠毒,这是令皇上这个男子都惧怕的。 曾经小的时候他就见过别的妃嫔下手害太后,那时的太后还不是什么位分太高的妃嫔,只得任人欺负,后来一步一步的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第一百七十二:准备 现在是非常时期,皇上明令禁止了任何妃嫔与姚楚汐接触,包括平时与她交情不错的萧充仪和鞠婕妤,还有德高望重正水涨船高的德妃。 早说这德妃也是托了姚楚汐的福,自己小产那两次都没抓住凶手不说,只得憋在心里难过,怀疑是陈家废后做的也没办法,可姚楚汐小产这事直接将陈家废后从底下被翻了出来,恶有恶报,也是间接的给德妃自己报了仇。 但她什么都没做,伤害是姚楚汐的,决定是皇上下的,而她自己只消消停停的,便有个身子好又招人疼的公主落在了自己手里。 这旁人不羡慕不行。 后来也是庆妃太着急,竟连续两次下手害姚楚汐,德妃也是什么都没做,只是配合着皇上设了个套,她在其中扮演着一个很小的角色,却起了不小的作用,这回庆妃一倒台,二皇子又落在了她身旁抚养。 这可是旁人羡慕的红了眼的好事,都说德妃是连做了八辈子好事,这辈子才能摊上照顾芸媗公主和二皇子的好福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德妃她又何尝不是小产过两次?若是那两次陈家废后没做手脚,怕是她的孩子也如二皇子他们一样大了吧。 不过对于皇上如此要求,姚楚汐倒是挺理解的,毕竟她也害怕,万一谁趁机下了什么黑手之类的,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这虽不是姚楚汐怀的第一个孩子,却是马上将要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激动的心一天比一天急切,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一摸圆滚滚的肚子,盼着孩子快些出生。 不过虽然不能参加宴席,但平常的散步还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年太医还特意嘱咐过,此刻正是龙子能否顺利生产的关键,万万不可马虎。 所以每次出去遛遛弯时,姚楚汐的身边左一个落雨右一个落雪,后头又跟着落霜落霞又跟着蒋六,左一层右一层将她围了个严实。 “倒不用那么紧张。”姚楚汐坐在亭子中,用手托着下巴说“我都想得开,又不是你们生孩子,怎的比我还紧张?”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落雪不服气,也学着韩尚宫丁周他们的样子教育起人来“要真是奴婢能替您生那才好呢,倒是不用您遭罪了,关键不是代替不了吗?每次出门前韩尚宫都叮嘱奴婢们照看好小主您,如今您这么说,可要伤奴婢们的心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成了吧。”姚楚汐轻轻捏了捏落雪的小脸“回映雪阁给你做点心吃,总不怪我了吧?” 虽然嘴上不说,但从落雪那冒着光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已经被打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白天时还热的厉害,但是早晚已经有些觉得凉了。 隐俪阁中的庆妃抬起浑浊的双眼,呆呆的看着窗子透进的那一丝光亮。 她不知的是,很久以前陈家废后也坐在她的位置上,也是如此望着那儿。 “天要凉了。”庆妃嘴里嘟囔着“姚美人怕是要生了吧。” 悦杨悦柳等人根本出不去,所以对外界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但庆妃既然问了也不能不答,就含糊的说“还没足月呢,再过一段时间吧。” 庆妃嗯了一声,许是腿坐的麻了,又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光亮“段奎倒是许久没来了,也不知承安在外头如何了。” “娘娘您别丧气。”悦柳说“二皇子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疼还来不及呢,定会好生照顾她。” 庆妃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他要是真疼承安,那就不会抓我进来,还把我囚禁在这儿,他哪里为承安考虑过一丁点?” 悦柳答应了一声是。 她不敢与庆妃顶嘴,毕竟庆妃的期待就是她的期待,庆妃的倚靠就是她的倚靠。 “等着看吧,这次姚美人有孕别看顺顺当当的,自然有不平安的等着她。”庆妃说完这话眼眸忽的收紧,又慢慢放松,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娘娘说的是。” “德妃如今抚养承安,自然要为承安考虑,她只是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可不得把我承安放在心尖尖儿上?姚美人要是生出个皇子来,那承安还有什么前途了?德妃她不是不明白,怕是她已经要出手了。” “不会吧...”悦柳有些不信“德妃她一向与世无争,又与姚美人交好,不像是会害她的人。” “什么叫与世无争?”庆妃转过头看她“一无所有所以才与世无争,可她有了承安,有了她下半辈子的倚靠,谁能保证她没想过当皇后?谁能知道她对太后那个位置不期望?” 悦柳没接话,在她的印象中德妃一直是个对旁的事都不上心的人,无论是最开始有孕被陈家废后毒害小产,还是后来被下毒变了容貌,她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从没见过她红过脸,甚至说话声音大的时候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害人呢? 要说最过分的事,怕就是帮着皇上陷害自家主子了,可那是因为皇上在上头压着,无论是谁都只能照做,所以悦柳表示理解。 “天要凉了...”庆妃依旧自言自语着“也不知承安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的母妃还关在这儿,母亲如此疼我,怎的还不来救我?” 要是往常悦柳等人都会安慰几句,可眼下谁也没出声。 庆妃得了心疾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哪有心疾是三两句话就能治好的呢?太医院的太医含含糊糊不关心,皇上又不放庆妃出去,在不会更加糟糕的情况下便只能让她先这样病着了。 鞠婕妤和萧充仪一起,远远的在映雪阁门前转了转,与姚楚汐隔着院墙的距离说了会儿话,看见姚楚汐一切都好,她们也就放心了。 对于皇上的安排她们表示理解,毕竟妇人生产是特别重要的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不能放任何的空子给坏人钻。 听说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还曾结伴进宫,想着见姚楚汐一面,不过被皇上拦下了。 “朕说所有人都如此,若你们俩去了,谁还拿朕的旨意当回事儿?” 两人只好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却不想皇上一句“要真是想去的话就与朕一齐去吧,正好你们进宫袁绍佞做了不少吃食,一起在映雪阁用了吧。” 御辗走在中央,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一左一右在两边坐着轿辗,慢悠悠的,天热的厉害,几人头顶都罩着厚厚的华盖,只不过缓解的只是一星半点,该热的几人还是热的够呛。 “我说要来看你时家中驸马还特意让我带着贺礼来,所以今儿我就带着东西来了,等孩子出生了我再送一份儿,你别与我客气。”舒珞公主性质冲冲的挽着姚楚汐的胳膊说“这是家中驸马去南海游玩时得的观音像,我把这个带过来了,本以为驸马会不开心呢,结果还是他主动帮着收拾的。” 话里话外全是恩爱,旁人听着只觉得他们俩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像极了比翼鸟。 姚楚汐不露声色的浅笑了下,余光看了看舒宁公主。 舒宁公主倒是很自然,像完全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一般,也拿了礼品盒子过来。 “两位公主要是每次来都带着东西,可不是要我不好意思了?” 舒宁公主说“再有一阵子孩子就要出生了,有些东西必得提前备好,我那儿有只青玉的长命锁,放在那一直没用,就想着给你送过来。” 青玉的长命锁?那是多珍贵的东西,舒宁公主竟也舍得送人? 不过姚楚汐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与徐驸马感情不睦,房事自然不会多,那如何来的孩子呢?这长命锁摆着也是摆着,公主府里就算容得下妾室通房,也定容不下妾室通房生的孩子吧? 所以,这长命锁还是得送给需要它的。 不过值得寻思的是,舒宁公主不幸福,却一点儿也不嫉妒自家姐姐,而舒珞公主也并为自家妹妹的不幸福而拐弯抹角的说,顾及其他。 这姐妹俩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我不眼热你,你也不会诚心的向我炫耀。 三个女子本没什么感情,此刻却像是熟络了很久一样,姐妹俩将姚楚汐团团围住,讲述着宫外有趣的物件,有趣的地方。 皇上无奈扶首,想出声制止,最后却咽下了那些话,只在一旁陪着几人。 “你这肚子可不小呢,比寻常八个多月的肚子要大一些。”舒络公主说出的话像很持之有故一般,每一句都有她心中的道理,小心嘱咐着“我生产前听人说过,长时间卧床不走动容易胎大生不下来,这段时间你可得常走动些。” 姚楚汐没说什么她每天都走的话,只是答应着,毕竟她说的话是为了自己好。 而舒宁公主也在一旁听的认真,只是没人知道她有多么急切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徐驸马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三:示好 因为一个家有了孩子才会完整,要是真有了一个他们俩的孩子,那到时徐驸马也会收收心,好生的待她和孩子也不一定。 舒宁公主想到这儿还浅笑了下,又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姚楚汐的肚子。 她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月落霞披裙,虽然将她的肚子罩住了一些,不过还是能隐约看出大小和形状来。 舒宁公主不动声色的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姚楚汐的,只觉得方才所有的想象都无望了。 浪子怎么能收心呢?短短的几次房事,根本就不会怀上孩子,更别说怀胎十月了,那时她挺着个肚子,莫非还要满青楼的抓自家驸马不可?到时可真是丢脸都丢到宫里来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孩子平安降生,保不齐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公主府里那几个妾室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能用孩子圈住他的心还好,圈不住所有努力皆是白搭。 这时候舒宁公主才真正的羡慕起姚楚汐和舒络公主来,脸上的笑容里满是苦涩,又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让她们为自己伤心,只好故作开心的与她们说着话。 当初舒珞公主生产时她去过,小心翼翼的抱着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孟绣欢,只觉得她好小好软,像一团棉花一样,不敢使大了力,生怕将她捏坏了。 尤其令她动容的是孟驸马舒络公主的态度。 女子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是很重要的,这关系到以后身子是否安康,所以孟驸马一切都不让舒络公主做主了,只让她安心养胎,舒宁公主亲眼见过孟姐夫给她姐姐敲打头部,按捏肩膀,还听见他说出来一句“你为我生了这样一个聪明可爱的丫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真是我的福星,如果照顾不好你,怕是老天爷会把我所有的福气都收走吧。” 也就是这句话,令舒宁公主在回府的路上哭了好久,下轿时双眼通红,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 可与她擦肩而过的徐驸马却没看出来,只是拿了银钱又出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吃酒耍乐去了。 其中差别舒宁公主最明白不过了。 丁周从外头进来,接过蒋六递的帕子擦了擦汗,刚一进屋就看见了皇上几个。 “奴才给请安,给舒珞公主请安,给舒宁公主请安。” 皇上扬手,他慢慢站起身来,使眼色让韩尚宫出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舒莺公主进宫的事你可知道?”丁周问“她是与这两位公主一同进的宫,只是没来这儿。” “没来正好,你怕什么,皇上还在这儿呢。” 丁周注视着韩尚宫的眼睛,好一会儿,终是没说话。 他心里发慌。 陈家驸马陈宏宽被处死的事震惊朝野,连同公主府一起沸腾了起来,舒莺公主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这可是她的死穴。 想当初与自家主子动手,多半是因为这个,她恨她怨,可她又不能把主子如何。 眼下主子即将临盆,她能坐住?丁周不信。 果真应了丁周的话,韩尚宫还没等回到东殿,舒莺公主的轿辗就停在了映雪阁外。 “你来做何事?”皇上不悦的问。 舒莺公主倒是不像之前一般桀骜不驯了,此刻的她异常温柔,先是给皇上请了安,后又向两位姐姐请了安。 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此刻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骄傲了十几年的妹妹竟也有向自己行礼问安的那天? “以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该放下了,眼下姚美人即将临盆,我这做姑姑的也该好生尽尽心,曾经我是把驸马当成了全部,如今想通了,许多事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是骄横辩驳就能理的清的,对不住姚美人的地方,请你原谅。” 这一番话,妥实是让殿中的几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姚楚汐,她有一种迎头一棒的感觉,晕晕乎乎的。 不知是舒莺公主此行太不容易,还是姚楚汐与舒莺公主的隔阂太深,总之姚楚汐没当场应下这些。 她只说“以前的是是非非从来不是我追究的事,要是皇上点头我自无二话,心底里更是从未怪过公主您,那些事不能说都是您的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幸好没酿成什么大祸,您不必挂怀。” 皇上就静静的坐在上座看着她们,手中的珠串一颗一颗的跟随着手指滚动,本来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一直回荡着太后临终前说的话。 让他一定要好生照顾舒莺,一定要保全她。 太后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舒莺公主会闯下大祸,所以这临终前的托付不只是托付给皇上这个当哥的,更是托付给了舒莺公主的哥哥,这万里江山唯一的帝王。 皇上的权利无疑是最大的,所以他可以动用所有来保全自己的亲妹妹,这是太后生生为皇上定下的枷锁,他铮不开、逃不掉。 何况舒莺公主确实是他的亲妹妹无疑,哪有做兄长的一直不原谅自家妹妹的?他虽对这妹妹没什么好脸色,但他心里其实是疼她的。 见皇上不说话,舒莺公主泪眼婆娑道“臣妹知道皇兄介怀以前的事,臣妹在这儿陪个不是,姚美人大人有大量都不怪臣妹了,您也消消气好不好?” 皇上低头看了看她,终是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这动作中满是无奈。 对于舒莺公主突然讨好,映雪阁的人倒是有些紧张。 再这次之后她更是两天一小趟三天一大趟的往映雪阁跑,又是送东西又是陪着说话,送来的东西都被韩尚宫和丁周送去了太医院,验了验后得知安全才又拿回了映雪阁。 一同吃的吃食也都是分盘装分着吃,两人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映雪阁中的人上下一心,将舒莺公主看的死死的。 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担心自家主子罢了。 很多事都是预料不到的,谁又能保证舒莺公主改好了呢? 这天早起姚楚汐有些头痛,便又睡了会儿。 “外头天有些凉了,小主是不是受凉了?”韩尚宫问。 落雨拧干了帕子搭在了自家主子额头上,顺手摸了摸“不烫啊,不像是生病。” “许是没睡好吧...” 于是几人带上门出去,又让姚楚汐睡了一会儿。 “舒莺公主这几乎天天来,像是常住在宫里了一样,日日送请见帖子竟也让她进?”落雪的语气有些不悦。 韩尚宫说“太后嘱咐过皇上多关照舒莺公主,所以请见帖子免了送,想进宫递句话就是。”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舒莺公主这也不知是好心还是坏意,经常让她与自家主子接触,落雨落雪几个都担心。 就算认了错,皇上与舒莺公主之间的隔阂也不是说消除就消除的了的,但这事他没法儿深说,只尽可能的不让舒莺公主往后苑来,或者亲自陪同着过去。 每次皇上出言阻拦,舒莺公主都会撒娇,说什么“臣妹是孩子的姑姑,自然要看着他出来了,皇兄莫不是信不过臣妹?” 一到这个时候,回应她的便只有一阵沉默。 皇上轻易不会骗人,明明就是担心她对姚楚汐做手脚,既然她已经问起,又怎么能说信的过她呢? “那朕陪你去。”皇上说。 刚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潮湿,铺了青砖的宫道上还好,稍微带些土的地方比如说花坛、竹林、树林子里,全是不能走的泥泞路,要真进去走一圈出来,鞋子怕是都洗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 抬轿的宫人捡了干净的地方走,地上有积水泥泞的地方都被避开了。 听说舒莺公主又来了,姚楚汐只觉得一阵头疼,无奈用手指尖用力点了点额头。 “您若是不想见她,就回禀了皇上不见就是了,何必强忍着呢?”韩尚宫关心道。 “怎么能那么说呢?因为我他们兄妹之间产生了不少隔阂,感情也不似以前那般好了,现在总算缓和了些,我如何能说那些话?”姚楚汐慢慢的从矮榻上站起,落雨麻利的快走两步扶住她“罢了,舒莺公主喜欢来就迎着她来吧,想来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 “那可未必。”落雪的声音虽不大,但语气却实在不好“奴婢看她没有舒珞公主她们那般和善,万一是批着羊皮的狼呢?” “住嘴。”姚楚汐训斥说“什么时候有胆子编排公主了?小心罚你去浣衣局伺候半年,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一想到浣衣局那地方,落雪控制不住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连连应是。 皇上进来时,刚好殿里的主*人都跪下“给皇上请安,给舒莺公主请安。” 舒莺公主笑吟吟的快走两步,比皇上还关心的架势扶起了姚楚汐“姚美人快起来,如今都是要生的人了,这些季节尽可免了!” “公主的话我怎么敢当。” 姚楚汐轻轻避开了舒莺公主的触碰,倒是让她有些尴尬。 第一百七十四:中毒 皇上也看出了姚楚汐的意思,并没做声,而是靠着箱盖坐下,接过了落雨奉上的茶。 “这映雪阁的花茶味道确实不错呢,难怪人人都喜欢喝。”舒莺公主边说边用杯盖磕了磕杯沿,清脆的碰撞声叮咚作响。 “哦?还有谁喜欢喝这茶?”皇上一时兴起便问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那儿就有不少,与臣妹说是映雪阁送的,还有凝寿宫德妃那儿,臣妹头一次喝这花茶就是在那。” “德妃啊...”皇上没往下深究,只说“若你喜欢多讨一些回去便是,别时时上这儿惹姚美人烦心。” “臣妹如此乖巧,到这儿也不过是与姚美人说说话,怎的就惹她烦心了?”舒莺公主微红着小脸,像是写满了委屈,转头问姚楚汐“姚美人,你说句公道话,我何时惹你反感了没?” “没...”姚楚汐笑的勉强,不过话说的倒是挺好听“公主冰雪聪明,与您说话是舒心的...” 皇上知道姚楚汐心中想的是什么,倒是没说的太多。 一个人若一心为你,莫不是你还拿她的真心不当事? 这次离开之后舒莺公主又来过三趟,不过有一次姚楚汐以身子不舒坦为由将她挡了回去,她就只一人坐在殿前喝了两杯茶吃了块点心,便离开了。 姚楚汐由落雨扶着从里屋出来,示意落雪将窗子打开通通气。 “最近觉得肚子难受的紧。”姚楚汐气色有些苍白“还有多长时间孩子能出生?” “一个多月吧差不多。”落雨握着自家主子的手“要不奴婢去帮您把年太医请来吧!” “别,早上已经来过一趟了,怎好又麻烦他?” 确实,年太医早上时已经来过一趟,此时再传召他虽然在皇上那头说的过去,但在旁人口中不一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一直不好受到第二天,年太医起早又来了一趟。 “您好生诊一下姚美人的脉,看看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韩尚宫有些着急“本来昨儿个就应该去传您了,一直撑到了现在。” 年太医马上理清了韩尚宫话中的意思,将药匣子搁在了桌面上就单膝跪地诊起了脉。 “姚美人身子怎的忽然虚了起来?”年太医眉头紧锁“前天昨天我来时还好好的,只是面儿上虚了些,多补一些也就回来了,可这是怎么了。” 韩尚宫一听这话更加着急起来“年太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太医抬眼看了看姚楚汐,怕她心生恐惧,示意韩尚宫出去说。 “别出去。”姚楚汐手掌忽的抓紧了被褥“就在这儿说。” 她怕向上次一般,自己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皇上进来与她说了孩子小产的事。 她怕,她很怕,感觉从未这么害怕过。 年太医和韩尚宫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姚美人现在是气血两虚,恐有早产的征兆,臣建议近些日子还是以补为主,但切记不要补的太过,以免身子不受用,还有,适当的活动很重要,姚美人您量力而行,别逞强,走的累了就少走些,主要是得补。” 姚楚汐躺在床上放松呼吸,慢慢的坐了起来“恐有早产的征兆?我孩子不会有事吧?” “这个臣不敢保证。”年太医双膝跪地“依臣之见还是速速与皇上禀报此事。” 已经到了需要禀告皇上的时候,姚楚汐心中一慌,寝衣的袖子被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攥着,手心全是细汗,袖子上也是湿了一片,全是褶皱。 此时皇上还没下早朝,潘振安先来过一趟,听年太医简单说了下,待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又折了回去。 没一会儿御辗便停在了映雪阁门前。 “怎的好好的姚美人气血两虚?”皇上迈着大步走进来,门里门外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年太医双手垂地说“臣也觉得奇怪,姚美人最近的吃食和补品用的都不少,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气血两虚的症状,所以臣怀疑...” 皇上四周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声音冷颤道“你但说无妨。” “臣怀疑是有人下了毒。” “毒?”皇上的眼眸在听见这个毒字时猛地缩紧“映雪阁里里外外像是铁桶一般,你来告诉朕这毒是怎么进了映雪阁?又是如何让姚美人中毒的?” 年太医颤颤巍巍道“臣暂时还没诊出什么不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若真是使毒不会是通过口中毒的,臣还觉得,这毒不像是一天两天的了,而是几天下来长时间接触过,所以才中了毒,只是这时候毒还浅显着,臣诊不出来。” 皇上眼神冰冷,问道“既然如此,你这么长时间竟一点儿没发现?” “臣愚钝!”年太医连忙叩首“是否下毒还有待商榷,还请小段公公去太医院跑一趟,叫来妇婴圣手周太医,臣与周太医一同把脉,应该能诊出究竟哪里不对。” 话毕殿中没有任何声音,只一瞬段奎便出了门,都不用皇上特意吩咐,也没多做考虑,在这种时刻,若是他再杵在这儿,怕是皇上要收拾他了。 周太医马上就到,与年太医一齐进了里屋。 “这毒不像是致命的毒,却像是冲着龙子来的。”周太医在年太医耳旁小声问道“用不用出去禀告皇上?” “那是自然。”年太医抬眼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姚美人,轻声叹了口气后退了出去。 “这毒是如何进了映雪阁的?”皇上听见两人的答案后,明显有些生气“朕天天让你们来给姚美人诊脉,中毒这么长时间竟才发现?” 这话说的对,也说的不对。下毒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下的毒被太医轻易发现,自然是要挑那些不容易被诊出的,哪里会冒着风险做容易被发现的事? 按理说这毒起码得过个一个多月才能被诊出,但姚楚汐体质敏感,提前出了气血两虚的症状,引起了年太医的注意。 皇上交代的事,年太医从没有过不重视的时候,只是姚楚汐一直嘴硬,寻思年太医年岁大了来回奔波不容易,就尽量闭口不提不舒坦的事,只以为是月份大了身子不舒坦是正常,却不想差点酿了祸事。 “这毒如何解?”皇上语气异常的冷静,但手中珠串滚动的声音却显现出了他的焦虑。 “皇上,这毒不像是咱们这儿常见的毒,怕是西边外界运进来的,臣也是头一次见,完全不知那毒中的药材,所以配解药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年太医的话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罢了,你只说如何能保住姚美人和龙子。” “臣先给姚美人开一副补身的方子,至于补血的就没法子了,因为姚美人此时是双身子,不宜活血,先补补身子,再观察观察,臣这边抓紧配出解药来。” “那还杵着做什么?”皇上向外扬了扬手,年太医和周太医忙提着药匣子出去。 在方才周太医和年太医说姚楚汐容易早产的时候,皇上有一瞬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下来,仿佛看见了大皇子的生母和大皇子两人。 他们母子又是早产又是难产,还赶上了胎大生不出来,这才双双离世。 捏紧了手中的珠串,皇上暗暗发誓,绝不让姚楚汐就这么离开自己,孩子也决不能有事。 既是有人下毒,那就将那歹人抓出来! 有人把黑手伸进了映雪阁,这皇上是自然不能离开的,所以晚间就寝时又来了映雪阁,还将两匣子折子带到了这儿。 映雪阁中没有多余的规整别致的屋子供皇上批折子用,所以落雨将方桌挪出来一面挡上了一架凤穿牡丹的屏风,给皇上专门批折子用。 隔着屏风,皇上看了看床上的那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很不清楚。 他放下折子端了一盏茶喝了口,声音尽量放缓放轻。 睡梦中姚楚汐醒了一阵,不过她怕吵醒皇上,并未出生。 而轻微翻被子的动作,让皇上感觉身边的温热中夹杂了一丝凉气,忙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姚楚汐见弄醒了皇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您先睡吧,臣妾让落雨准备些吃食。” “朕陪着你。”皇上随手抓起床头的薄褂子披在了姚楚汐身后,温柔的问“身子还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 “没...”姚楚汐微笑着“许是饿了,让落雨准备些吃食垫垫肚子。” 皇上声音大了些,唤着落雨进来。 里屋灯火一亮,殿内的灯也跟着亮了,最后整个院子中的人都醒了过来。 “小主怎么了?”韩尚宫进来问。 看她睡眼惺忪还披着袍子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 落雨回答“小主说腹中有些不舒坦,许是饿着了,我去茶房煮两个鸡蛋。” 既是补身,那就不应该吃什么点心之类的,鸡蛋这东西又小巧又好处多,吃这个最合适了。 煮熟以后再冷水中泡一泡,落雨小心的将蛋壳剥开,再准备一小蝶的肉酱,几口就被吃光了。 第一百七十五:早产 此刻刚入深夜,正是夜深人静之时,用过鸡蛋众人便都歇了。 皇上有些不放心,特意等姚楚汐睡熟后才睡着。 黑夜中,姚楚汐的额头生了好些密汗,辗转反侧紧闭着双眼,像是噩梦缠身一般,枕头都因为冒汗湿了一片。 这一切皇上并未看见,睡意正浓的他转过头也沉沉入睡了。 天还没蒙蒙亮的时候,姚楚汐又醒了过来,这次她只觉得心里慌张,身体的疼痛已经无法靠睡着而缓解了。 今天听年太医好像提起了早产这个字眼,莫非自己就是?姚楚汐想到这儿只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腹痛还以为是孩子饿了才折腾,可平日里哪有饿着的时候?若是她早些想到,那就好办了。 现在也不算晚。 “皇上...” 睁开眼睛听见枕边人的呼唤,皇上马上坐起“怎么了?” “臣妾...臣妾肚子好疼...”姚楚汐满头大汗的抓着被角“疼的厉害!” 皇上听完睁大了眼睛,忙掀开了床帐子冲着外头喊“落雨,快传太医!” 蒋六因为皇上歇在映雪阁中,所以要早起,就合衣入睡,也幸好这点,在被落雨慌忙叫醒的时候,他并没多当误时间,只外穿了一件太监服,一只脚蹬着鞋子一只脚拎着鞋子往外头赶,小跑到下屋门前喊着“小勇子!点上灯笼跟我走,快着点!” 太医是赶着天亮之前到映雪阁的,因为姚美人此刻身子特殊,又正是危险的时候,所以年太医和周太医商定后一齐留在了宫中。 诊过脉过周太医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忙与年太医和皇上说“姚美人这是要早产啊!” “早产?”皇上听见这结论时眉头皱成一团“早产可有危险?” “皇上,臣不敢保证,一般早产都是有缘由的,可姚美人这是药力所致,臣...当真是无法保证...”周太医垂着头说。 此时的映雪阁乱成了一团,还正赶上天蒙蒙亮,韩尚宫和丁周都起了身,来到东殿指挥宫人。 “快去司膳房把早膳取来,小心着点儿,别让旁人钻了空子。”韩尚宫嘱咐完蒋六又转头对落雪说“你去盯着那煎药的,不行你就亲自上,万万不能出差错!” 虽是药力所致的早产,但姚楚汐现在只是腹痛,并无孩子要出生的征兆,这也是吓坏了周、年两位太医,最后决定用催产药。 没一会儿天就亮了,映雪阁彻底忙活了起来,动静妥实是不小,加上皇上今儿没早朝,也留在了映雪阁内。 来来往往的宫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映雪阁中此刻做着什么,回头跟自家主子一说,倒是整个后苑都沸腾了起来。 “姚美人不是还有一个来月才生产吗?”夏才人是头一个坐不住的,听见这消息瞬时间站起身“这算是早产吧?是磕了还是碰了?好端端的怎的会早产呢?” “这奴婢也不清楚,只不过现在映雪阁里里外外全是人,乱的不行,丁公公在外头指挥着,好像韩尚宫在里头帮着忙活,奴婢也不敢细看。” “罢了,早产酿成大祸的也不少,咱先稳住,别着急。”夏才人又坐了回去,不过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又站起了身,手中的帕子被揉成了一个团,皱皱巴巴的。 她比谁都希望映雪阁的那位孩子大人都保不住,要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跪在蒲团上拜个一个月她都乐意。 就连婉墨阁中被禁足的白婧雪也得知了此事。 “连老天都帮我啊!”白婧雪大笑着“姚楚汐,你给我去死吧!连带着肚子里那个短命鬼,一齐给我死吧!” 催产药没敢直接给姚楚汐喝,起码得先用些早膳垫垫肚子,否则一会儿疼起来使不出力气更是生不出来,孩子卡在那儿,因为这个丧命的可多得很。 早膳是实打实的垫肚子的东西,没有多余的汤汤水水,两块干粮下了肚落雨连忙伺候着喝了一杯水,又询问道“小主还吃些吗?年太医他们说多吃些才有力气。” 姚楚汐疼的小脸皱成一团,紧握着落雨的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再吃点儿吧,得保孩子没事...” 刚出蒸笼的小包子还冒着热气,落雨将那小包子在碟子里用筷子夹碎,一块儿一块儿的用筷子喂进姚楚汐嘴里,又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韩尚宫从殿前进来,撩开床帐子看了眼自家主子,又问落雨“小主吃些了没?” “吃了点儿,但现在疼的厉害,有些咽不下去。” 韩尚宫亲自上阵,把那包子去了馅泡在杯子里,泡软后喂给了自家主子,将她上身抬起靠在软枕上,又给喝了一杯水。 用过早膳后,姚楚汐被抬进了产室。 寝衣已经因为冒汗而黏在了身上,落霜和落霞守在产室中,拿着剪刀从袖口开始,将自家主子的寝衣剪开脱下,换上了干净的棉布衣裳,额头围了一条类似抹额的白布条子,将头发全束在了脑后。 这些动作在很久之前就有专人教过她们了,只是现在有些匆忙,到底是头一次伺候人生孩子,没什么经验,紧张的手都在抖,还好都完成的不错。 三位产婆已经用热水净了手,守在了床的一侧。 落雪这边捧着催产药小心的走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谨,稳稳当当一滴不撒的递给了守在里头的落雨。 相比于旁人的手忙脚乱,落雪是咬紧了牙尽量做到最好,她生怕因为自己一点儿粗心大意的失误酿了祸事出来,到时候可不是后悔就有用的。 潘振安搬了几个椅子在产室门口的对面,皇上就守在门前,眉宇间满是担心,每次有人端着水盆汤碗进去时他都要站起身看一看。 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神态,潘振安随手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知道皇上此刻定是担心的很,又怕姚美人和孩子保不住,又怕有人趁乱下黑手。 坐了一会儿,皇上像猛然想起什么一般“潘振安,你快去宫外,把姚夫人带进宫里来,快去!” 潘振安本想说些什么‘皇上思虑周全’的话,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连忙寻着段奎把这事交代下去。 一时一刻皆是煎熬,潘振安小心的奉上一杯茶“皇上,您今儿还没用早膳呢,先喝点儿茶缓一缓,姚美人这儿还得一阵子呢,您得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 可皇上哪里有心情?他摆了摆手,眼神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产室的门。 此刻的产室中渐渐热了起来,姚楚汐只觉得疼的更厉害了,不再像之前在东殿一样一阵一阵的疼,而是一直疼。 若要非说是什么区别的话,大约就是在东殿时不疼的时候就是不疼,吃些东西喝些水还是可以的,可是进了这产室,尤其是喝了催产药后,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烈,就算不疼的时候也有些微微的感觉。 年太医和周太医神态皆是焦急,若是姚美人出了什么事,怕是皇上不会放过他们两个。 “皇上,姚美人这是药物导致的早产,又是头一胎,不是正常临盆,臣担心姚美人她挺不下来,容易难产啊!”年太医与皇上说。 “催产药不是服下去了吗?”皇上的手紧紧抓着椅子把手,另一只手指着年太医说“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她母子平安,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后背早已经满是冷汗,吹过一阵风年太医只觉得忽的冷了一下,连打个寒颤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又连忙进了产室。 好些个宫人从产室走到茶房,煎药烧水,一时间院子中的人都在忙活。 后苑中人尽皆知,东宫的人也难免听着些风声,于是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 “姚美人怎么会早产呢?”高顺仪看着眼前一方桌的早膳有些食之无味,如同嚼蜡一般,听见宫女说这事时独独对姚楚汐生产之事上了心“你去打听清楚,好端端的怎的早产了,可是谁动了什么手脚?” 永祥宫也热闹了一阵子,何婕妤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玩弄着手指间缠绕着的帕子“因为早产而难产丧命的多了去了,我瞧着那姚美人也不是个享福的面相,怕是所有的好运头都用在了勾引皇上身上,不然怎么会早产?”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后宫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姚楚汐早产的事,虽谁也不说但注意力都放在了映雪阁。 这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想着最好让姚楚汐一尸两命,再不济大人没保住或者孩子没保住也成,总之这比早产她们很满意。 天气虽早晚凉了些,但晌午太阳升起来时却是热回了夏天。 方氏随段奎紧赶着腿脚进宫,嗓子干的厉害,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到映雪阁后先给皇上请了安就进产室了。 虽用了催产药,但姚楚汐身子不成,还得过一阵子才能生出来,方氏进去时正听见女儿哼叫两声,声音不大,却能听出里面的隐忍。 第一百七十六:龙凤 “汐儿!” 姚楚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在四周找寻着自家母亲。 一个产婆正挡在她的眼前,所以她只能看见方氏的半个身子。 “母亲,您怎么来了?”姚楚汐伸出手,与方氏互相紧握。 “我来看你啊,我来照顾你啊!”方氏满眼泪光,可为了不让姚楚汐紧张害怕,又生生的憋回了眼泪“你别怕,女子都要过这一关的,你别怕!” “母亲,我不怕。”姚楚汐笑的勉强,手不住的用力,攥的方氏手疼。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方氏进产室后姚楚汐少了几次喊叫,只有疼的受不了时会叫两声,其余时候一般都咬紧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吭声。 她心里清楚,自家母亲坐在一旁,皇上也是在外头守着的,怎么能连累他们为自己担心呢? “你别怕。”方氏双手搓着姚楚汐的手慢慢生热,像是以此来鼓励她一样“一个月前正巧仆人崔妈妈家的大女儿生产,我去看过一趟还带了东西,她是下午的时候生的,天还没黑孩子就生出来了,是个六斤多的小子。” 方氏不知有人给姚楚汐下毒的事,皇上怕她担心自然不会与她说,只当是自己女儿早产了。 姚楚汐知道方氏这是怕她害怕在安慰她,勉强的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药力不够,一直折腾到了中午孩子还没生出来。 “映雪阁那边儿怎么样了?”姜昭仪问着给她打探消息的小太监“生出来了没?男孩女孩?” 那小太监擦了一把汗“没呢,还没生呢,姚家夫人急急忙忙进了宫,直到现在还没生出来呢。” 虽然嘴上不说,但姜昭仪心里一喜,这莫不是要难产的节奏? 太医觉得,那歹人给姚美人下的毒怕是致命的,当时只想着让她早产时难产,却不想姚美人十几年汤药喝下来有些药已经不太受用了,所以早早的出了症状,这才躲过了一劫。 同样的,对催产药也不是太受用,以至于孩子到现在还没生出来。 怕姚楚汐没了力气,韩尚宫和方氏哄着劝着又让她吃了点儿东西,光热乎水就喝了三四杯,可这一上午依然没生出来。 外头已经开始热起来了,潘振安安排了蒲扇立在一旁,由两个太监拿着给皇上挡阳光。 “里头怎么样了?”皇上见韩尚宫从产室出来往茶房走,连忙拦住她问。 “姚美人这是头一胎,催产药有些不受用,奴婢受年太医的话再熬些药来,以防不时之需。” 意思是孩子要是再生不下来,就得再喝一碗催产药。 这其中的深浅皇上不懂,只是表面上强装冷静,实际上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产室的门。 因为里头太热,热气熏的姚楚汐犯困犯迷糊,所以产婆将外头门打开了一点儿,由一整张帘子挡在门前,这样能凉快些又不会吹进冷风使姚楚汐受凉,不过要是有人端东西进来出去要费点力,必须要有人撑着帘子才方便进出。 段奎提来了食盒,在院里皇上的椅子前摆了个方桌,午膳就放在上头,可皇上却吃不下。 疼痛感突然增强,姚楚汐一声闷哼,产婆安排落雪赶忙端出去一盆带红血的水盆。 “汐儿,使把力!”方氏见自家女儿一直不生,心里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么挺下去,怕是好人也挺坏了。 姚楚汐听从母亲的话,抓紧了由上垂下的红布条,上身跟着起来了一些,可力气说没就没,又躺了回去。 方氏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继续安慰道“放轻松汐儿,当初我生你时可折腾了一宿呢,外头天气还不好,吓的我一直使不上力,后来天气好了也就不紧张了,你深呼吸,别怕啊。” 姚楚汐点点头,嘴唇早已没了血色。 方氏只好再喂给她一点水喝。 韩尚宫也在一旁守着,一会儿问产婆一句“还没动静吗?” 产婆摇头,语气凝重道“要不您去外头与太医说一嘴吧。” 韩尚宫回头看了看自家主子,终于是一狠心,这么拖下去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落雪连忙又去茶房吩咐,再熬一碗催产药。 催产药这东西不宜喝多,所以韩尚宫将一碗分成了三份,先给自家主子喝了一份。 两个时辰缓缓过去,别说是姚楚汐了,就连那产室中的产婆都累的直喘粗气。 这早已不是姚楚汐吃些什么能补的回来的了。 “去熬些参汤去!”韩尚宫见自家主子实在不成,连忙吩咐下去“熬些参汤给小主吊着气,落雨去看着,别出了差错。” 落雨怕自家主子出什么事,开始还舍不得走,但她也明白,韩尚宫如此吩咐她是因为信任她,若是真有人在里头下了什么手脚没人看着,到时候才是真可怕。 在参汤送进产室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产室中又忙活了起来,因为姚楚汐要生了。 她的手指间早已泛白,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靠着落霜托着她的胳膊,方氏在一旁鼓励。 韩尚宫和其他宫人这边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的把血水盆子和装着染上血的白布的盆子送出去,忙的连回皇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抬头看了看太阳,皇上知道时辰已晚,再过一阵子就要入夜了。 可产室里头还没什么进展。 他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只恨疏漏了哪里,让歹人钻了下毒空子。 参汤又送进去一次,姚楚汐还吃了半块点心,趁着痛感轻一些的时候还用了半盏燕窝。 “汐儿,产婆们说了,孩子要出来了,你还能使上力吗?”方氏问。 姚楚汐眼前一片水雾,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却是用了全力说道“母亲,女儿怕是挺不住了,没力气...” “说什么浑话呢傻孩子!”方氏的眼泪再没了出息,大颗大颗的打在被子上“皇上在外头守了一天了,就等着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出去呢,你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听话汐儿,孩子要出来了,深呼吸...” 姚楚汐觉得很疼,呼吸困难,即使张大了嘴巴也不妥,真正疼的厉害时连喘气都疼,眼前那些个宫人忙碌的身影也模糊了许多,头顶那用来使力的红布早已经被攥的变了形状,手心的汗水几乎全留在了那儿。 疼痛又一次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姚楚汐闭紧了眼睛,嘴唇被咬的一点儿血色也看不见,额头豆大的汗珠好像在证明她的辛苦。 她感觉,这一关要挺不过去了。于是她微微侧头看方氏,用需要方氏抬起身把耳朵冲向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虚弱的问“还有催产药吗?我再喝些...” 方氏停顿了一下,不死心的又问了句“汐儿你还能使上力吗?那催产药哪里是能随便喝的东西?你要是能使上力咱就不靠那个,成吗?” 姚楚汐笑的勉强,也笑的无奈,原本挺害怕的,可到了眼下这个时刻,已经容不得她害怕了“母亲您给女儿吧,女儿死了无妨,保...保孩子,活着...”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姚楚汐宁可自己活不下来,也要让孩子平安降生。 她觉得对不起之前那小产的孩子,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孩子出事。 “你把那些不争气的话都给我收回去!”方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只听床另一边的产婆说“看见孩子的头了!” 这话像是枯了许多年的土地突然被雨水打湿,让姚楚汐和方氏心中升起了希望。 “听见了没汐儿,孩子的头出来了!”方氏握住了姚楚汐的手“用力汐儿,别怕,你和孩子都能平安的,你姨母生焱儿的时候就像你这般,最后也撑过去了,没什么的。” 当听见看见孩子头的时候,姚楚汐有一瞬间脱了力,一只手握着母亲的手,一只手扯着落霜的袖子,咬紧了下唇,再缓缓用力。 在西边火烧云还没下去时,在外头守着的皇上终于听见了属于孩子的啼哭声。 “皇上!孩子生出来了!”韩尚宫冲出门去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说。 “姚美人呢?她有没有大碍?”皇上从坐着改为了站着,连孩子的性别还没问,先是问了姚楚汐有没有事。 “小主现在还成,方才又吃了些东西。”韩尚宫激动的眼中泛着泪花“皇上,小主生的是位皇子啊!奴婢恭喜皇上!” 听说大人孩子都安好,皇上胸口悬着的那口气长长舒出,瘫在了椅子上。 因为天快黑了,所以产室门口的挡门帘子被早早的撤了下去,门关的严严的。 落雨小跑着从产室里开门出来,跪在韩尚宫身边,冲着皇上猛磕了两个头“奴婢恭喜皇上!小主怀的是龙凤胎,方才又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什么?”皇上又一次站起,手指不受控制的发着抖“你说什么?” 落雨又重说了一遍“皇上,小主先是生了位皇子,方才恢复了些力气,又生下了一位公主,皇上,这是龙凤之喜啊!” 第一百七十七:功臣 “龙凤之喜...龙凤之喜...”皇上心中欢喜,面上也激动的不行,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缓缓咧开了嘴角,又问了一遍“姚美人她...平安生下龙凤胎?” 落雨像是比皇上还激动,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是啊皇上!” 听见这话皇上再也忍不住了,抬脚就要进产室。 “皇上您等等!”韩尚宫出言拦着“小主累的厉害,这才睡了会儿,等她醒了您再见见成吗?” “成成成!”皇上傻笑着,这是韩尚宫和落雨几个从未见过的场面。 谁见过一代帝王如此大笑呢,像个得到心爱物件的小孩子。 产室没一会儿便冷清下来,谁也不敢打扰里面熟睡的姚楚汐,两个孩子也被抱进了东殿,以免他们哭闹扰到她。 皇上没怎么抱过襁褓中的小孩子,大皇子打出生时就咽了气,二皇子他倒是抱过,不过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所以也没敢太亲近。芸媗公主抱过挺长时间,不过碍于她生母是陈家废后,皇上不敢对芸媗表示太过喜爱,每次亲近她时心里都会有别的情绪。 至于芸婧公主,她的生母谢美人是皇上不喜的嫔妃,是太后塞给他的,芸婧又出生的早,正是皇上刚登基时,朝政上的事情繁多,也就没大顾得上,一转眼她都长大了。 芸媱公主倒是正值小时,林婕妤也经常带着她与皇上亲近,不过头一次近距离接触两个属于自己的新生命,皇上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两个小孩子,一个包在绛色的襁褓中,一个包在粉红色的襁褓中,一样的可爱,刚抱进来时皱皱巴巴的,眼睛还不大睁得开,可这缓一会儿倒是漂亮了不少,眼睛乌黑乌黑的。 皇上脸上的笑容一直不减,都不知道该多看谁一眼了,两只手一手轻轻拍一个,想抱一抱又不知该先抱谁。 韩尚宫在一旁笑的慈祥,见这两个孩子就像方氏一般,像见着了自己的亲外孙和亲外孙女。 公主倒是消停,皇子闹腾的厉害,动不动就伸出两个小手在空气中抓来抓去,方氏在一旁微笑着,拿不算太大的拨浪鼓轻轻逗着他。 虽说是早产的孩子,不过两个身体都不错,健康的很,周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众人才放心下来。 “您抱一抱?”方氏看皇上实在喜欢,便出声问道。 一听这话皇上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下手,还是方氏将皇子抱起来,轻轻托给了皇上,头在上脚在下微微斜着,让孩子近乎平躺着在皇上的臂弯里。 至于公主,则是由韩尚宫抱着。 此时已经入夜,两个孩子许是饿了,或是对眼前这个新环境感觉陌生和害怕,啼哭起来。 这一下,皇上还以为抱疼了他们,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不知该放下还是如何。 “皇上,皇子和公主应该是饿了,奴婢带他们下去吃奶吧。” “好好好。”皇上笑的真切,将怀中的皇子托给了方氏“去吧去吧,可别饿坏了。” 两位上了岁数的老人抱孩子可是有一套的,毕竟韩尚宫是连皇上都抱过的人,将襁褓上头的兜帽轻扣在了孩子头上,以免他们受风着凉。 而皇上,则是到了产室。 姚楚汐还在睡着,累了一天元气有着恢复不过来,脸色惨白嘴唇也无血色,额间的碎发混着汗水黏在了额头上,落雨正拿着湿帕子一点一点的擦。 “让朕来。”皇上轻声说,接过了落雨手上的帕子。 他从未伺候过旁人,但他看落雨的动作很简单,有模有样的学着,擦完了脸又擦了擦脖颈、手臂和胳膊,最后将帕子搁在水盆中拧干了水。 “皇上您去歇着吧,这有奴婢们伺候着。” “无妨。”皇上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看了看熟睡的人,心中忽的升起了一股歉意。 就在刚刚,他差一点与这眼前人阴阳相隔。 也就在刚刚,她拼了命给皇上诞下一对龙凤。 就冲这个,皇上觉得对不住她,没保护好她,若看管的好,怎么能让毒进了映雪阁? 他转头看向跳跃着的烛火,伸手将蜡烛架移的远了些。 他担心这会令她休息不好。 这一觉睡的姚楚汐很乏累,下半夜时醒了一阵,头晕晕乎乎的,断断续续睡到了早上醒来。 睁眼时皇上就在她面前。 “醒了?”皇上声音轻柔“年太医给你检查过了,身子无大碍。” 姚楚汐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那里空空的,早已经不是大腹便便的触感。 “孩子呢?”姚楚汐一时紧张起来。 “孩子在东殿睡觉呢。” “男孩女孩?”姚楚汐又问。 皇上特意卖了个关子“你猜猜是男是女?” 带着笑容的她一下子愣住了,问了句男孩?皇上笑着没回答,又问了句女孩?皇上依旧没回答。 莫不是,她生出了一个怪物? 这种疑虑被她自己生生打消,心中恐慌起来,不会是孩子有了什么不测吧? “皇上,您别与臣妾开玩笑了。”正虚弱的姚楚汐说话已带了哭腔“孩子带来,臣妾见见他成吗?” 皇上知道她在怕什么,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又说道“一会儿用过早膳再见吧,朕给取了名字,你听听?” 姚楚汐点点头。 “皇子叫承宖,公主叫芸姝。” “承宖...芸姝...”姚楚汐嘴里小声念叨着,突然睁大了眼睛“莫不是,臣妾生了一对龙凤胎?” 皇上眼里含笑的点了点头“你是朕的大功臣!” 一时间所有情绪都涌上心头,像是打翻了调味盘,苦的甜的一股脑都抛洒出来,让姚楚汐觉得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怀胎几月的不易,几经波折的磨难,还有昨日差点死去的恐慌,无数个夜里失眠的想法和昨天一阵一阵的疼痛,令姚楚汐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 打昨天她昏睡过去前,这个世上有了她的两个孩子,与她,与他,是一条血脉的,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 “臣妾给您...生了两个孩子?”她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这反应与昨日的皇上像极了。 他也耐心的又答了一遍。 细看那两个孩子时皇上只觉得头脑都热了,手指颤颤巍巍的,腿也跟着软了,想伸手又不敢,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就连睡觉时都睡的不踏实,夜里笑醒了两回。 与姚楚汐现在的心情不谋而合。 这时候早膳拎了进来,因为产室很热,又比东殿昏暗的多,所以多点了几盏蜡烛。 门自然是开着的,门口罩了一整张帘子,出入时要费心掀一下。不过这都挡不住皇上,他甚至都没用段奎掀,自己东殿产室产室东殿的来回跑,忙的不亦乐乎。 本来今儿是有早朝的,可是姚美人诞下一对龙凤胎的事满朝皆知,自然是要给皇上放一天假的。 趁着皇上去亲近两个孩子的空隙,方氏端着一盏燕窝进了产室。 “昨儿你可把我吓坏了。”方氏嘴上唠叨个不停,手上却是一刻没闲着,喂完了燕窝又拿了刚出锅的点心给她吃。 “您也说过,女子必须要过这一关,有何怕的?”姚楚汐说这话时完全忘了昨天生产时的恐惧,眼下她只觉得幸福,再恢复恢复就能见到两个孩子了。 “关心你还关心出孽了?”方氏虽话里带着责怪,可笑容一直挂在嘴上“两个孩子虽是早产,却都活蹦乱跳的健康的很,一个六斤二两一个六斤一两,三皇子生的像你,四公主的眉眼与皇上相似,一个塞一个的可爱,尤其是三皇子,应该是个淘气的小子,一会儿闹腾一遍,四公主就相比他老实多了,不过不太喜欢睡觉,总是睁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 方氏的嘴角因为喜悦一直是笑着的,嘴里关于两个孩子的事也是一股脑的说给姚楚汐听。 “您忙活这么长时间,怕也是没休息好吧?” “哪能呢?”方氏回避着这个问题。昨天她确实没休息好,不过不是因为操劳,而是因为兴奋和紧张。 她做了外祖母,女儿平安生子已经够她烧香拜佛的了,这一下又生了两个,此刻她只觉得这一生的好运头都用在这儿了。 姚楚汐现在毕竟刚生产完,不敢大动,只得在床上卧着,背靠着软枕,前头摆一个食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不必下地。 在午睡醒来时,她见到了两个孩子。 以前她也不是没见过小孩子,因为她曾亲眼见过表妹齐焱出生,那时候她小小的皱皱的,活像个小猴子,可能这也为了她以后的顽皮捣蛋奠定了基础。 而这两个孩子,应了老人们常说的那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皇上还说这两个孩子一看就知道是有福气的。 姚楚汐没信这种话,觉得皇上又不是街边卖艺讨钱瞧面相的,怎么可能看出有没有福气,不过是对这两个孩子太过喜欢,心中寄予厚望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贺礼 姚楚汐学着方氏的样子,轻轻抱起了四公主,只觉得不敢使大力,轻重都要恰到好处,因为刚出生的孩子身子柔软的很,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而三皇子在一旁见没人理他,反倒是都亲近妹妹了,便哭了起来,声音很响亮,给姚楚汐和皇上吓了一跳。 “难怪年太医说他身子康健的很,听听这哭声,怕是足月出生的孩子也不及他一半响亮吧?”皇上打趣着,伸手将三皇子抱在了怀里。 而奇怪的是,一抱起来他便停止了哭泣,仿佛方才啼哭着的是旁人,可泪珠还挂在娇嫩的脸蛋上。 皇上如今抱孩子也熟练了不少。 可能是看着三皇子入神,姚楚汐没留意自己的肚子,不小心抻了一下。 “嘶...” 皇上忙将三皇子抱给了韩尚宫“怎么了?是不是还疼?” 姚楚汐点点头“不算太厉害,方才是臣妾自己没注意。” 皇上欣慰的笑,笑中还夹杂着一丝歉意,轻轻摸了摸四公主的头说“你是大功臣,朕保证,不再让你受委屈,让你陪着承宖芸姝一起长大。” 原本没什么的,疼痛也不是太厉害,可被皇上这么一安慰,姚楚汐的眼眶倒是有些湿润。 韩尚宫也知道此时不方便,便说“皇上,奴婢抱着芸姝公主和三皇子去吃奶了。” 她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回到产室时两人都没多说什么,不过从自家主子红红的眼眶不难看出,她哭了一会儿。 “三皇子吃的不大多,倒是先睡了,芸姝公主玩了会儿才吃,眼下还没吃完。”韩尚宫如实回禀。 “多亏皇上考虑的长远,早早的备好了乳娘,不然臣妾可是要两眼一抹黑了。” 韩尚宫说“小主您这是头一胎没经验,以后再生就知道提前备好乳娘了,也怪奴婢没提醒您,不过是皇上体恤奴婢亲自寻了乳娘。” 作为一个眼看着皇上长大的人,韩尚宫的岁数确实不算小了,起码与太后差不多。皇上能想着帮她分担也是正常,而且她如今常在后苑,外头的事也不大清楚,乳娘这种人必须要寻知根知底又身体康健的,平时的吃喝都要加倍注意,要真寻几个合适的可是难事。 尤其是一天要睁大了眼睛管理着映雪阁上下,心系主子还得注意着外头进来的人和物件,又劳心又伤神的属实不轻松,让她去哪里寻合适的乳娘去呢? 所以皇上吩咐她不必操心这事,由他亲自负责,也是为了龙嗣的安全着想,总是要亲自经手才放心。 不过方才听着韩尚宫的意思,以后是还得再生几个? 姚楚汐有一瞬红了脸,低着头不作声,余光看了看皇上,而皇上冲着她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下次再有孕就有经验了,你这是头一胎,朕理解你。” 这话一出,她的脸更红了。 姚楚汐生产时穿的那件衣裳早就随着孩子的呱呱坠地而换了新的一身,头上戴了条浅绿色的抹额,此时的她恢复了几天还算不错,正坐在床上看着礼品单子。 现在各处都知道了姚美人平安诞下龙凤胎的事,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要送上一份儿礼的。 反正坐月子也是无聊,姚楚汐就接了韩尚宫整理的单子随手翻了翻。 上到爵府侯府下到后苑某处,礼品和送礼的人都清楚记在了这单子上。 永尚侯府夫人送来一只长白山参,听说是上百年的了,不过这其中的真假无人知道,毕竟没人能见证着它成长。 宁阳公府夫人送来了一对镶满了明珠的钗子,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戴的起的,只怕东宫的那几位都没有几只。除了钗子还有一本手绣的金字佛经。 其他各处也都有表示。 东宫以德妃为首也都送了东西过来,满满登登的害的落雨又收拾出了一个库房出来。 下午阳光不错,姚楚汐难得能出来一趟走一走,便在那库房门前看了会儿落雨几个收拾。 从吃食到穿戴,从补品到摆件,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什么也不缺,姚楚汐看着眼前这一院子贴着条子的礼品盒子,倒是有些惆怅。 趁着现在天气还算暖和,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也被抱了出来晒太阳。如果再不出来晒一晒,怕是天就要冷了。 后苑中人没那么多的好物件肯送,老人儿就挑了些拿的出手的,像修才人就送了一条翡翠项链,孟才人送了一对青玉的镯子,郭才人在宫里虽年头多,但她本人并不得宠,所以也没什么舍得送的,便将自己入宫那年带进宫的玛瑙手钏送了去。 东宫中人送的就贵重一些了,像德妃送了一身金丝银鸾镂金水波裙,由檀木盒子装着,一看便知是不俗的。高顺仪送了一件吉祥八宝的金线屏风,五步长半人高,光是抬着的宫人就使了四五个。 那些新进宫的也都人人送了一份儿。 白婧雪作为姚楚汐的闺友,想来应该是要送一份儿的,只不过那送出的字画被韩尚宫挡了下来,说皇上嘱咐过,婉墨阁白采女的东西不收。 这话气的白婧雪差点背过气去。 姚楚汐也知道这事,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孩子小时真是一天一个样儿,稍不留神就窜了个儿,姚楚汐生怕错过他们的成长,便一直盯着他们看。 映雪阁中其乐融融,可外头却乱成了一锅粥。 “查的怎么样了?”皇上冷着脸,坐在太和殿中,问完话后接过了潘振安递来的纸张,面前的烛火忽明忽暗,而潘振安则是跪在地上深埋着头不敢出声。 “查的这么久了,怎的就查出这点儿东西?”皇上看完后用力的将纸张拍在了桌面上“毒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道是怎么把毒下进去的,至于下毒的人更是查不到,几天下来你就呈上来这么个东西?” 潘振安颤颤巍巍的说“那下毒的人很严谨,蛛丝马迹也收拾的利索,奴才愚笨,并没查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就继续查,早晚要查出来。”皇上的声音冷冽,并无拖泥带水。 “奴才遵命!” 出太和殿时外头正黑着,而且早已入了秋,天气已不炎热,反而是凉爽的很,不过潘振安身上的汗却是一点儿都不少。 往常查这种事还能抓住个尾巴,可这次那歹人的动作快的紧,让潘振安一头雾水什么也查不到。 不对,一定有错漏的,潘振安暗暗咬紧了牙关,就算皇上不说,他也发过毒誓一定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姚楚汐这一阵子睡的极轻,半夜中总是醒来,摸索着身旁的位置,大多时候皇上都会陪着她,可今天晚上例外。 她也知道自己的早产原因为何,知道是有人给她下了毒,可几天过去还没理出个头绪来,皇上定是比她还焦虑着急。 不过她已经无法抽出多余的心思来关心这事了,每天睁眼闭眼满心满眼的都是两个孩子,就连眨眼时都担心少看一眼。 方氏还没出宫,皇上准她可以陪着姚楚汐出月子。 打龙凤胎出生起,宫里就一直纷争不断。 “那姚美人在映雪阁断断续续折腾了一天,竟也活的下来?”虽然天不算太热了,但何婕妤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额头冒着汗,用力扇着手中的团扇“还一下生了两个出来,当真是好命!” 许婕妤到永祥宫做客,正巧与何婕妤说起此事。 “皇上已经给取了名了,公主叫芸姝,皇子叫承宖,都取的好寓头。” “承宖?”何婕妤冷哼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娃娃,我瞧着啊,不是个长命的!” 许婕妤眉头皱了皱,觉得她拿刚出生的小孩子说事有些不大好,但终究也是没说什么。 “等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满了月咱们就能见到了,到时姐姐仔细瞧瞧,那三皇子是不是个短命的。” “你也不用拿话噎我。”何婕妤放下了手中的团扇“你知道为什么姚美人会早产吗?听说是有人给下了毒!” 许婕妤对这事是知道的,但了解的不深。 于是继续听她说。 “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下毒?还不是姚美人挡了她的路了?像咱们这些背后编排人的就属于是小打小闹,你也没那个下毒的胆子,我也没那个下毒的胆子不是?可话又说出来,既是挡了路,那怎么可能见下毒没成功就这么收手了?反应我是不信。” 一向脑子一根筋的何婕妤分析起事情来,倒是让许婕妤有些刮目相看。 她早已经是失了宠的人了,前一阵子又出了过生辰喝酒喝多了的事,更是让皇上对她嗤之以鼻,虽然嘴上不说,但偌大的皇宫随手挑一个,哪个不拿她当笑话看? 何婕妤比她强一些,真要是复宠也轮不上她。 所以这话她一听一过也就罢了,早就看开了的许婕妤只想独善其身,其余的都是虚的,没有那真金白银的好处来的实在。 ~~~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后宫楚汐传》(??????)? 第一百七十九:倒下 打姚楚汐平安生下龙凤胎后,舒莺公主倒是与她不怎么来往了。 这倒是让众人觉得奇怪。 生产前隔三差五她就要往映雪阁来一趟,可这生完孩子后,作为姑姑的她怎的不来了?连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都带了贺礼前来庆祝,怎的此刻最应该来的她反倒是退避三舍呢? 这怪事引起了皇上的重视。 姚楚汐出现早产症状时,刚好是舒莺公主从映雪阁离开那天,莫不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他详细的询问了韩尚宫和落雨,那一阵子舒莺公主成天去映雪阁都会做什么,两人也都如实答了。 吃食都是分开的,喝的水也从未经舒莺公主的手,两人甚至都没贴近挨着过。 那这手脚是怎么做的?皇上静下来想了想,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三妹妹不会做这样的事。 下毒的事还在继续追查,可依旧是一无所获,现在潘振安已经轻易不敢多在皇上面前晃悠了,生怕引火烧身。 也怪不得皇上怨他,就交给他这么点事都完不成,哪里能不生气呢? 可实在是那下毒的人狡猾的很,潘振安查阅了宫门口的入宫簿子,上头详细的记了宫外进出的人,可看几遍下来还是找不出其中哪处不对。 莫不是方向寻错了? 姚楚汐觉得身子恢复的还成,虽然时不时的还有些疼,不过感觉已经轻多了,不像刚生产完那两天,都不敢大动一下,就连起夜的时候都是落雨她们三四个连扶带扛的,不然一步都迈不开。 刚生完孩子的女子身体都虚,更何况前些日子她刚中了毒,所以身子虚亏不是三两天能补回来的。 比起生孩子之前,她更加爱出汗了,有时坐在床上绣会儿花样就冒的满头大汗,韩尚宫和方氏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不让她吃凉的不让她扇风,以免她坐下月子病。 听说这月子病吓人的很,阴雨天腿疼胳膊疼倒是听着不吓人,姚楚汐以前亲眼见过生了三个孩子的妇人,因为年轻时没护好坐了病,上了岁数腰疼的都起不来了床。 确实是吓着她了,即使是满头大汗的时候她也只是拿帕子擦一擦,从不嚷着要吃凉食要吹冷风。 都说小孩子刚出生时眼睛虽能睁开却看不见东西,姚楚汐就在想为什么母亲一拿拨浪鼓出来承宖和芸姝就乐呢?年太医在给她诊过脉后回答她“小孩子虽视力不算太好,但他们耳朵格外能听的清楚,大概是拨浪鼓的声音让他们觉得心安吧。” 姚楚汐一脸早就猜到了的模样,伸手拿起拨浪鼓左右摇晃着,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就伸出娇嫩的小手在空气中抓来准入,小嘴咧开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瞧瞧,跟你母妃刚出生时多像!”方氏一脸疼爱的把三皇子抱起,轻轻的拍打着他屁股的位置“你母妃刚出生的时候啊,那口水都流成河了,当时还有人说她是个连到嘴的鸭子都叼不住的命,可你看看她现在,生下了你们两个大宝贝!” 姚楚汐有些不好意思“母亲!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会儿女儿还不记事呢,怎的还拿出来编排女儿?” 韩尚宫和落雨几个在一旁掩嘴笑。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皇上掀开帘子进来,又怕吹进风,及时的掩上了帘子。 “母亲方才说臣妾小时候丢脸的事呢!”姚楚汐像找到了靠山一般“那会儿臣妾就如三皇子一样,还不记事呢,母亲就拿这事编排臣妾,害的屋里这几个全笑话臣妾!” 皇上也跟着笑了笑“夫人编排的对!” “对什么对?”姚楚汐小声嘟囔着。 “你小时与承宖此刻这般,想来承宖长大成人了也会如你此刻这般相貌不俗仪表堂堂。”说着话皇上轻轻抱起了芸姝公主“至于咱们芸姝啊,那肯定生的比你还美呢!” 姚楚汐听完唰的红了脸。 本就是开个玩笑的事,不过皇上这么一搅和,倒是颇有种恩爱的感觉,当着自家母亲和韩尚宫她们几个的面,姚楚汐哪里好意思? 而三皇子像是听懂了一般,也咯咯的乐了起来,还伸着手指往嘴里送。 相比于三皇子的活泼好动,芸姝公主倒是有公主的样子,只睁着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的哼唧两声,不像三皇子一般整天乱窜乱闹。 “想来你怀他们的时候整天在你肚子里闹的就是他吧?” 姚楚汐有些无奈“可不是,旁人怀孩子时都安安静静的,当时要不是他,怕是芸姝早就出生了。” 皇上在一旁笑着,看三皇子那可爱样儿,时不时的大笑两声。 原本严峻的心情在来到映雪阁后轻松了下来,其他的烦心事都不去想,只想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和拼了命生下他们的女子。 最后只剩下了喜悦。 潘振安也松了口气,整天都怕皇上再问查毒的事,只有到了这儿他才能放松下来。 因为皇上只要看见襁褓中的两个孩子,便忘却了一切。 段奎从院门外进来,停在潘振安身旁耳语了一番。 “什么?”潘振安眉头一皱“你这消息打哪听来的?” “小的按师傅您的吩咐去查了前些日*中草药的进出,发现太医院有位默默无闻的齐太医要了不少草药,还几乎都是西域附近的,咱们这儿都不多见的。” “齐太医?”潘振安怔了怔“我记得那齐太医医术不算太高超,但他在配药方面挺厉害的。” “师傅,您说会不会是他配的毒?”段奎特意压低了声音说。 “可他与姚美人无冤无仇的,就算是帮别人也得有个名头吧?别打草惊蛇了,你再去好生查一查,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潘振安想的长远,既然一位太医甘愿为那歹人做事,那歹人定是个值得他如此的,放眼看去宫里有几个主子娘娘有这样的脸面身份值得一个太医去害人,还冒着杀头的危险? 所以这其中的深浅潘振安不想轻易触碰,倒不如手上捏紧了证据后一齐发作,到时候连翻身的机会都不给。 宫里因为新添了孩子所以表面上其乐融融,但实际上就算旁人难过生气也都隐藏的很好,看不来罢了。 风声也传进了隐俪阁。 “什么?”庆妃拍案而起,身体的不舒坦让她又坐回了椅子上“姚美人几天前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你们怎么没早告诉我?” 悦杨悦柳掀开宫女服跪在地上“娘娘,外头的太监管的严不准奴婢们出去,奴婢也是听他们闲聊时说起的,这其中说不定也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也未可知啊,您别太激动了。” “不。”庆妃摆摆手,眼神呆滞的盯着前方“全完了,这下是全盘皆输啊...” “娘娘您别泄气!”悦柳跪着蹭到了庆妃面前“说不定是外头那看守太监故意说出来这些激怒您的,这话也不能全信得。” “龙嗣之事,哪个不长眼的敢瞎传话?”庆妃闷吼着“德妃那个不中用的,枉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养着我的儿子竟连点后路都不为他打算!” “娘娘您小点儿声!” “我还怕他们不成?” “您是不怕,可您为二皇子打算些啊!”悦柳说的话对劲,因为姚美人生下一对龙凤胎的事已经人尽皆知,都以为二皇子没以前吃香了,若是庆妃此时再折腾些什么事出来,那皇上还能正眼看二皇子吗? 这一句话,令庆妃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只说了一句“所有都白费了,德妃不中用,承安也不中用,全被那姚美人夺了去!” 话毕,她扶着桌面缓缓起身,正要迈步时突然倒在了地上。 “娘娘!”悦柳扑到庆妃身边“快去叫太医啊!” 悦杨连忙往外头跑,却被看守的太监给骂了回来。 “映雪阁三位主子哪个不是重要的?太医们一天三趟往那儿跑不累?哪里能分开身往这隐俪阁来?” “小公公您行行好!”悦杨带着哭腔说“咱家娘娘这是真不中了,方才倒在地上了。” “不中了?”那小太监冷哼一声“哪次太医来不是小打小闹的?就知道折腾人,最后人家太医连个病症都诊不出来。” “这次不一样!”悦杨当即跪在了地上“小公公您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看见悦杨如此,那小太监怔住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依旧毒着嘴说“我再帮你跑一趟,就这一趟,再有下次,任凭你跪破了大天儿也没有用!” “谢谢小公公!”悦杨从地上爬起,又跑进了屋里。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急火攻心,脑中血管破裂,血块压迫在了脑中,所以才倒下了。 这是个严重的病,任凭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人治得了这个。 “庆妃娘娘怎的能气成了这个样子?”孟太医问了句“之前可是有什么发病的征兆?” 悦杨悦柳哪里能说自家主子是气姚美人才如此的?只说“也有征兆,娘娘说她头晕,咱们这些当奴婢的也不明白啊。” 第一百八十:公主 “怎么能马虎成这样?”孟太医的语气有些不善“头晕就是前兆,当时你就应该找太医,现在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悦杨听了这话差点瘫在地上,而悦柳则是用力的扶着她,却不想自己脱了力,也与她一起瘫在地上。 意思是,主子死后,她们两人就要去浣衣局那种地方浆洗衣裳了?还是去掖庭局打杂干粗活? 听说浣衣局的差事苦的很,进去不出半个月那双手连饭都吃不了,筷子都拿不稳,尤其是她们这些个没干过苦差事的大宫女,细皮嫩肉的到了那儿就像到了地狱一般。 掖庭局更是吓人,听说在那儿当差需要给犯人刷恭桶,还要替他们洗衣裳,洒扫院子擦桌子抹灰这些已经不算是累活了。 一想到这儿,两人全打了个哆嗦。 她们怎么能去那儿当差呢?打进宫起两人就在东宫伺候庆妃,脏活累活不用干,在外头还有脸面,上哪寻这么好的差事去? 尽管隐俪阁中无聊了些,她们俩不常出去,但皇上说囚禁的是她们主子,又不是她俩,活计还是以前在福乐宫的那些,就算累了些也绝对比在浣衣局和掖庭局强。 “孟太医,娘娘她...她没救了吗?”悦柳声音发颤的问。 孟太医点点头“看情况吧,我回头开一些消血块的药,你们给庆妃娘娘先用着,眼下只能这样保守着治,若是一直不好,那我也没法子了。” 眼看着孟太医离去,悦杨和悦柳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只觉得十月份的天儿冷的厉害,尽管外头阳光依旧,却还是冷的像进了三九天。 三皇子平时睡的多,芸姝公主觉相比他少了些,此时虽已经入夜,但她还睁着乌黑的眼睛,四处看。 姚楚汐也没睡,侧躺着用手托着下巴,轻轻的呼吸着,一动不动的看着芸姝公主。 落雨从一旁端着茶盘过来,刚想出声又憋了回去,将茶盘放在了箱盖上。 芸姝公主的睫毛很长,眼睛又圆又亮,鼻子也很挺,不像旁的小孩子刚出生时鼻梁是不高的。 姚楚汐觉得,这一点她很像皇上。 小孩子还小,仔细看也看不出像谁,但就算别人不说她也觉得像皇上。 三皇子不知是不是睡的热了,两只胳膊往旁边挥舞着,襁褓带子本就系的不紧,轻轻一挣就开了。 姚楚汐浅笑着起身,小心翼翼的给三皇子系上了带子。 其实没必要轻悄悄的,三皇子睡的香,一时半会儿的都醒不了,就算有人碰也不见得会醒。 芸姝公主哼唧了两声,姚楚汐又转头看她,她也看姚楚汐,像是知道她是自己的母妃,竟露出了微笑。 姚楚汐也笑,俯首轻轻亲了她额头一口。 第二天皇上没有早朝,早早的到了映雪阁陪着姚楚汐用早膳。 产后的女子得补身,又不能补的过了,小米粥乌鸡蛋这种吃食是最好的,民间的老百姓补身的法子在宫里同样受用。 不过袁绍佞和落雨他们都以为皇上不会喜欢整天吃小米粥这种东西,却不想皇上吃的极香,比姚楚汐还香。 方桌中央放着一盅子乌鸡汤,从左至右依次是红梅珠香、香炸鲫鱼、青豆团和嫩炒笋丝,离姚楚汐近一些的还有一小盏鱼汤。 皇上也知道姚楚汐现在不受补,不能一个劲儿让她吃好的,哪里有人一口吃出个大胖子的?所以他也是不疾不徐,以滋养为主,给姚楚汐调养身子。 本来准备让年太医开一副补身的方子给姚楚汐用来着,但他想着她不喜药味,所以从药补改为了食补。 “您也吃!”姚楚汐见皇上一个劲儿的给她夹东西便出声道“您这样,臣妾都没法儿吃了。” 方氏也在饭桌上,见皇上与自家女儿感情如此好,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为他们开心。 放在以前,她怎么敢想眼下这事?不说女儿得宠与否,就是与皇上同桌用膳都是莫大的荣耀,都是旁人轻易得不到的。 她想着这一切都是自家女儿的造化,可她没想过的是,若不是她给姚楚汐教养的好,又哪里能让姚楚汐入了皇上的眼呢? 但想来与她的长相也没关系,久居芝兰之室就不会闻到香气,整天看着同一张脸,就算生的再美也不觉得哪里特别了,所以真正吸引皇上的,是姚楚汐这个人,而非外在的一些一眼就看透了的东西。 不过实话实说的是,姚家因为姚楚汐的得宠彻底翻了身,得到了很多曾经不敢想的,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就说姚之策吧,曾经就有一次在上早朝的途中驾车的马惊了,猛地抬起了前蹄,差点把姚之策摔出车去,还因为这事擦伤了手臂。 后来调查出来才知道是一伙人在路上放了火,将驾车的马给吓着了,这才差点摔伤了他。 那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不用细想也知道,定是眼红姚之策的人派他们来的,只不过是跑的快,姚府的壮丁没抓住他们罢了。 那次的事确实吓着了姚之策和方氏,以至于他们现在出行都小心谨慎的很。 下午时舒宁公主又进了趟宫中。 “三皇子生的可真好,真有精神气儿!”舒宁公主一手拍着一个,喜欢的都喜欢不过来了,又看了看芸姝公主“芸姝公主倒是不像三皇子那般淘气,我瞧着老老实实的,是个稳妥的。” “孩子还小,谁知道长大后会不会惹人烦心呢。”姚楚汐身穿一身浅紫色襦裙坐在一旁,头发松松散散的挽着,只插了一只钗子固定,因为刚生子不久的原因,说话还有气无力的。 这也难怪,哪个女子生孩子不遭回罪? “就是小才看的清楚明白!”舒宁公主坐在姚楚汐身旁“你看皇兄现在这样儿,他小时也和现在差不多,要非说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小时贪吃些吧,依我看啊,芸姝公主是个让人省心的!” 话音刚落,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姚楚汐忙掉头抱起了芸姝公主。 别看她是个丫头,可真哭起来也不逊色于三皇子。 舒宁公主在一旁笑着“才说你省心就下我面子?我可是你亲姑姑!” 众人都笑了。 今天许是为了衬托好事,舒宁公主身穿珠粉色裙子,上身是蜜合色的水仙阔袖对襟裳,头上是镶满了珍珠的花钿,左右两侧各簪了一只凤丹流苏。 比起之前的她,这次格外华贵绚丽,显得她年轻了许多。 “驸马也知道你平安生下双胞胎的事,嫌弃我上次送的礼不够好,这次又催着我送来一份儿。” 如此话语,倒是姚楚汐从未听过的。 她从来没听过舒宁公主提起自家驸马过,一直是在说舒珞公主的驸马怎么好怎么好,而她家驸马却像是被遗忘了。 姚楚汐一直以为是她不好意思说,因为实在没什么好处可拿出来当话头唠,反倒是坏处多的一箩筐,避都避不开,怎么能往上撞呢? 可这话说的,倒是很自然,大大方方的说了徐驸马让她送礼一事。 莫非,舒宁公主与徐驸马的感情变好了?姚楚汐想到这儿为他们俩高兴起来。 “徐驸马过几天就过生辰了,他跟我提起陪他回老家看看,到时候就不能时时进宫看你了,等我回来了再来。”舒宁公主又说。 这更加肯定了姚楚汐的想法。 记得以前韩尚宫说起过,有一年徐驸马过生辰也是回老家,竟不是带着舒宁公主,而是府上一个比较受宠的小妾,开始旁人还不知道,后来徐驸马回京时被百姓看见了,也就传进了宫里,那之后有小半年,舒宁公主都没再进宫。 如今徐驸马竟主动提出带她回老家,想来也是主动要修复这段感情。 至于这其中究竟是为何,以姚楚汐现在的南瓜怕是看不出的,能做的只有默默祝福。 “我听说,在你生产之前舒莺来了几回?还是单独来的?”舒宁公主突然想起了这事便问道。 姚楚汐点点头。 “难怪呢。”舒宁公主缓缓道来“那日舒莺来找我,说是陈家驸马再过不久就到忌日了,问我可否与她一块儿去庙里上上香,我想着陈驸马是罪人之身,给他上香容易惹皇兄不快,就回绝了此事。” 姚楚汐听到这儿还有些不明所以,继续听她说。 “谁能想到她竟然口出狂言,说我好歹是个公主,竟为了好处而拉拢你,那话说的没头没脑,也不知是怎么说出来的。” 细细算着时间,舒莺公主说这话前已经来了映雪阁交好,那为何还要这么说呢? 舒宁公主继续说“后来我说了两句她误会了的话,可令我疑惑的事也在这儿,她居然说你怕是生不下孩子,让我断了巴结你的想法,这可真是让我一头雾水!” 她如何知道姚楚汐的孩子生不下来的?莫非她早就知道姚楚汐中毒而且容易早产的事?这事皇上没对外说,在那之前不可能有人知道。 第一百八十一:查寻 姚楚汐愣住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小产的时间段与舒莺公主来映雪阁的时间正好吻合,每次她来之后姚楚汐的身子都会难受一阵子。 看来这就是其中的关窍了。 韩尚宫马上派人通知了皇上此事,虽然证据不足,但好歹也算是个发现。 皇上心中隐隐觉得姚楚汐中毒早产这事可能与舒莺公主有关联,可查个一溜十三招下来什么也没查着,就以为是自己想错了,或者找错了方向。 而韩尚宫的话像是点醒了梦中人一般,皇上忽然冷静下来。 确实是舒莺公主到映雪阁后才出现的中毒现象,也确实是她到映雪阁后姚楚汐才早产的。 年太医在姚楚汐生产后检查了她所有吃的用的穿的,却是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查出来,那毒应该是下在哪儿了呢? 韩尚宫等人都确定舒莺公主没与姚楚汐近距离接触过,那这毒又是怎么下的呢? 还有就是,明明她只要在生产后照常来映雪阁,便不会有人怀疑她。 皇上皱了皱眉,唤来了潘振安“去公主府把舒莺传进宫来。” 潘振安点头应是,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回来的太监说起了一事“舒莺公主身体抱恙,称不便进宫。” 身体抱恙?皇上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打,一下接着一下,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病?” “这个奴才不清楚,问舒莺公主时她并未出面,手下的侍女说只是换季得了风寒。” 风寒不算是太严重的病,怎的连自己的皇兄传召都拒绝了?越想越奇怪。 “带宫里的太医去给舒莺瞧瞧,她若是不让就说是朕下的命令。” 这次不用小太监传话了,而是段奎带着年太医亲自去了一趟。 当看见舒莺公主时,段奎和年太医都到吸了一口凉气。 才短短几天,一向活泼好动不讲道理的先帝三公主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连喘气都得艰难的靠着床头,身子不用把脉就能看出虚的很,额头的密汗顺着脸颊往下趟,像做了剧烈运动一样。 怎么会如此呢? “公主,容老臣给您把把脉,有什么病症也快些治疗才是。”年太医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 谁成想舒莺公主并不同意,反而是用力的推了年太医一把。 结果,人家岁数不轻的年太医一动未动,舒莺公主自己却累的厉害,喘着粗气冒着汗,身旁的侍女马上拿帕子给擦汗。 “给我滚!”一个金丝软枕从床上扔下来,并未打在年太医身上,侍女连忙捡起。 “公主!您这是何苦呢!宫中的太医都是妙手的医家,您这种病症只有诊了脉才能着手治疗啊!”那侍女将枕头放回原位,话里带着关心和责备。 “本公主的事用得着你来掺合?” 段奎见她不配合,只好提起了皇上的名号“舒莺公主,奴才劝您还是配合吧,毕竟这是皇上下的命令,若您不配合,奴才回去也不好交差不是?这次是奴才来了,下次再来给您诊病就不知是谁了!” 舒莺公主抬起头,额头的汗差一点流进她的眼中,身旁箱盖的面儿上还摆着两盏热腾腾的燕窝,看样子是她正准备吃的。 诊脉过后的症状令年太医大吃一惊。与姚楚汐所中之毒一模一样!而且比姚楚汐的还要严重的多。 毕竟姚楚汐已经生完了孩子,现在调养的认真,又有年太医等人照料,再加上她并未中太深的毒,多调养一阵子就能恢复的差不多。 可舒莺公主这就不一定了,她的身子已经虚到了极点,比起姚楚汐虚的两倍不止。 开了个滋补的方子后,年太医跟随段奎急急忙忙的回了宫,像皇上禀明此事。 两个同在映雪阁的人中了同一种毒,一个不常来的中毒极深,而另一个常日在那儿的却只是轻微的一点,皇上又让年太医给韩尚宫和落雨几个诊了诊脉,发现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有体虚的现象,只不过因为身子都比较康健,所以不像姚楚汐那样显现出来罢了。 看来这毒是下在映雪阁中的,而且不是在吃喝中下的,毕竟她们没吃过同一种东西。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为何舒莺公主不长时间待在映雪阁,却是中毒最深的,而那些个住在映雪阁中整天与姚楚汐待在一起的中毒却浅的多呢? 潘振安脑中灵光乍现,提起一句“莫不是那毒就在舒莺公主的身上?” 皇上注意到这句话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冷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舒莺自己带着毒进的映雪阁?” “奴才不敢!”潘振安慌忙跪下“奴才的意思是,许有这个可能,不然奴才脑袋愚笨,也想不出旁的...” 可除此之外,没更好的说法形容这件事的奇怪了。 那舒莺公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中毒呢? 皇上心中烦躁起来,又问年太医“舒莺身子有无大碍,可否治好?” 年太医答“奴才已经开了滋补的方子,不过公主她虚亏的厉害,那些滋补的根本比不过她虚的,又不能大补,因为吸收不了,所以臣现在也没别的法子,除非知道那毒药是由什么药材配置的,这样也好配置解药。” 一提起毒药的药材,潘振安恍然想到了自己调查的结果,插嘴道“皇上,奴才在查姚美人中毒之事时曾查到太医院有位姓齐的太医,多日前曾进了一批西域的药材进宫,具体是什么药并无记载,要不您准奴才去找齐太医问问?” “去吧,尽快查出来毒药的成分,速速配好解药,一切以治好舒莺为前提。” 尽管怀疑是舒莺公主在自身下毒连累的姚楚汐,但皇上还是不忍心放任她病死不管,除去太后临终前的话,他与舒莺毕竟是亲兄妹,流着同一条血脉,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如何不救她? 惩罚什么的先放在后头,若没了命还谈什么惩罚? 再过几天姚楚汐就要出月子了,方氏也要离开了。 三皇子好像长了些个头,而芸姝公主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很偶尔很偶尔的会哭两嗓子,简直是惊天动地,比三皇子声音都响亮。 早起时明显能感觉到天冷了些。 “小主,春莺青鹊开花了。”落雨进来放下手中的碗盏,拿起银勺搅匀“虎子这一阵子一直细心照顾着,今早去看时已经开花了,不算太大,只是一点花芽。” 看来那两盆花也算是追随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的脚步。 姚楚汐听着话有些想出去走走,韩尚宫等人没拦着,只给她穿戴整齐扶着她出门。 花坛中零星还能见着几只蝴蝶,不过相比于夏天,此时的蝴蝶少的可怜,像是用它们本身证明秋天已经到了,甚至都要入冬了。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被襁褓包裹的很严实,也被带出来透了透风。 方才德妃派人来过一趟,送了吃食补品还有一些玉器,也算是在皇上面前好看些。 韩尚宫隐隐觉得,此时的德妃早没了领养二皇子前的心境,就说一般妃嫔平安生下龙嗣,宫中把事儿的总是要过问一趟看一眼的,可她只送了几趟东西来,东西虽然都是好东西,并没有苛待和拿不出手,只是本人连客套一番都不愿意,这倒是令韩尚宫觉得奇怪。 要知道以前德妃可是隔三差五就往映雪阁跑的,不然也是寻她家主子去御花园赏花喝茶,在主子生产前皇上还带着她去凝寿宫用过午膳来着。 可这生完孩子算得上是功臣了,怎的掌管后宫宫务的德妃还不出面了? 韩尚宫亲自出去跑了一趟,去西宫拂云宫见了见夏太妃。 夏太妃是宫里难得的通透人,受宠多年先后生下两个皇子,虽有一位长到三岁没活下来,但剩下的那个,也就是恒王爷,他才情出众相貌端正,还精通骑射弓琴,下棋也是一把好手,就连皇上都曾败过他几次。 以至于到现在皇上还拒绝与他下棋。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竟曾亲口说过不愿夺嫡的话,自愿把皇位让给了兄弟几个。 要知道如果他想争的话,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当上新皇。可他打小就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感兴趣,只愿活的像闲云野鹤一般,不想坐在那冷冰冰的龙椅上,说话做事处处惹人编排和监管。 这些年来,他是与皇上走的最近的一个兄弟。 能教养出这样一个不争不抢脱离世事的儿子,可见夏太妃也是一个通透如恒王爷的人,也是个不喜争抢的性子。 在年轻时,夏太妃与太后走的很近,两人如闺中好友无异,所以韩尚宫与她也有些交情。 最重要的是,夏太妃是德妃的娘家人,两人是姑姑和侄女的姑侄关系,与旁人来说,这二人是关系非常近的了。 “奴婢给太妃请安!”韩尚宫行礼过后被夏太妃手下的宫人扶起了身。 夏太妃穿的十分朴素,就如她的人一样清淡清冷,不同于平庸和淡而无味,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二:亲情 “原先想着要你来我这儿伺候了,毕竟我在皇上那儿说话要个人还是成的,可既然你愿意在姚美人那伺候,我也不逼你。”夏太妃乐呵呵的牵起韩尚宫的手问道“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姚美人那还有的忙,说吧,什么事?” 见夏太妃不兜圈子,韩尚宫也大方道“奴婢知道娘娘您平日长斋礼佛,这次来是为了给姚美人和皇子公主讨个好运道,让您帮着上上香,姚美人身子还虚着,让她来不方便。” 夏太妃是个有应必当的人,韩尚宫既然求到她眼前儿了,那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礼佛这东西,说起来还是看人的心诚不诚,我能帮你这一次,下次记得让姚美人来,不然佛祖还以为是她的心不诚呢。” 这话里打趣的意思韩尚宫听出来了,淡淡一笑没说其他。 倒是夏太妃像想起来什么一般“听说姚美人生产那天是早产,是怎么回事?” “小主她中了毒,现在还没查出来下毒的歹人是谁。” “哦?”夏太妃很真实的情绪表明她并不知这事“还有这事?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吗?” 韩尚宫摇摇头,尽量挑简短的回答“皇上现在正查着呢,不过奴婢已经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不知这些对于小主中毒的事有没有帮助。” “那你说。”夏太妃还没听出韩尚宫的意思。 “奴婢觉得,德妃娘娘现在有些奇怪。” 夏太妃顿了顿,像是没听出她话里影射出的意思,问道“韩尚宫的意思我有些不大明白。” 韩尚宫也不与她继续弯弯绕绕“德妃娘娘一向以贤淑明慈待人,对于奴婢的小主姚美人也是如此,但那是领养二皇子之前的事了,不知娘娘您是否知道庆妃娘娘已经被囚禁,所以在姚美人未生产之前,唯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只有二皇子。” 夏太妃不与她争辩,只静静的听她说。 “奴婢知道说这些话一无凭二无据的无法让人相信,但推断下来只有德妃娘娘有这个动机去害姚美人,与庆妃娘娘下手害姚美人是同一个道理,娘娘冰雪聪明,怕是已经想通了。”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上一届宫斗中明哲保身活下来的佼佼者,韩尚宫知道她之所以聪明通透正是因为她有胆识有见识,一切都看的明白,这才能轻易不犯错,不让人抓住她的弱点。 而德妃这事,除非你执意强词夺理,否则夏太妃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数。 “韩尚宫既然这么说,想来是抓住了什么一击致命的东西,那又为什么要来与我说呢?”夏太妃慢慢坐下“斐嫣她在宫中多年,其中的水多深只怕清楚的很,韩尚宫若是觉得这事是她做的也无可厚非,可凡事都讲个证据,我与斐嫣许久没联系,对这事可以说毫不知情。” 这话的意思是,你没有证据就别瞎说,就算你有证据这事也与我无关,怎么样也连累不上她。 对于她的话,韩尚宫倒是早就想到了。 两个聪明人一起说话,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累,对方说什么都听得懂,可坏处就是太累了,每次对方说出一句话后都要寻思半天酝酿好久才接的上一句话。 “奴婢什么证据都没有。”韩尚宫坦然讲“方才奴婢所说皆是猜测,但奴婢会细心查出究竟是谁给姚美人下了毒,当然,也不能说奴婢就盯死德妃娘娘了。” “听说给姚美人下的毒多半是西域的药材,咱们这儿少的很,有的极其罕见,以至于太医到现在还没配出解药来,奴婢今儿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这个,想问问娘娘您,栾家有没有什么精通药理的人,或者说是德妃娘娘认识的、关系亲近的,可以配出那种令人气血两虚的毒药。” 此话一出,夏太妃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我是斐嫣的亲姑姑,怎么能帮着旁人来陷害她呢?” 她不是不想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一是怕德妃万一没干这事,被旁人稍加利用,到时候她与德妃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二是万一德妃真干了这么愚蠢的事,到时她可就脱不利索了。 “娘娘此话的意思奴婢暂且理解为您知道,只是不告诉奴婢罢了。”韩尚宫淡淡一笑“奴婢今儿来也不是想逼着您什么,只是希望您能想开些,德妃娘娘若是真没做,谁也无法往她身上泼脏水,但娘娘若是做了而您知情不报,到时可是一半的窝藏罪要您担呢!” 栾家比起卢家早已不行了,尤其是栾家当家人,也就是夏太妃的大哥哥故去,栾家就像折了翼的老鹰坠到了山崖下一蹶不振。 夏太妃还能凭着先帝赐她的封号和儿子恒王爷独善其身,可若是德妃此行连累了她,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韩尚宫方才的话是有威胁的意思的,但夏太妃不是愚蠢的人,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而且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若是德妃真的没做,谁也无法往她身上泼脏水。毕竟宫门口记事的严的很,谁带了什么进宫都要一一检查才放人进去,那些草药可能带进宫时并未详细的记载每一棵的名称,但只要细心检查一番,总是能查出不对劲的地方。 德妃既然没做,只一检查就可以还她清白,而她若是做了,夏太妃首先就能脱身出来,还能在皇上面前讨一份人情。 这时候可不能说什么骨肉情深的话了,毕竟夏太妃进宫为妃时才不过十七岁,那时候德妃还没出生呢,等再见面时德妃已经进宫为妃嫔了,两人本就没什么感情,硬说什么骨肉亲情也不过是大面儿上的,就像德妃执掌宫务这么久了,也没说来拂云宫来看她这位姑姑一面。 真要是把她当成亲姑姑,也不至于进宫这么久两人都身处高位才见过几次吧? 话也是如此,既然德妃都没拿她这个亲姑姑当回事,那夏太妃又为何要隐瞒这些本不需要她隐瞒的事呢? 隐瞒这两个字是特殊的,用它的人都是心里有鬼的,夏太妃做人干净利落,没什么值得人拿捏的,所以思来想去,她终于觉得把自己知道的讲出来。 “也谈不上是多亲近,只不过太医院有一位姓刘的太医是我二哥哥托人给他弄进宫当差的,当时我还特意召见过他,想来斐嫣也是与他见过面的,他的妻子与斐嫣的母亲是好友,所以她母亲才让二哥哥给他寻摸的这差事。” 说到这儿,夏太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加了一句“不过那刘太医只是帮着配配药,因为能力的问题一直没给哪个主子出过诊,韩尚宫若是怀疑,他应该不算吧?” 韩尚宫听了这些已经用心记下了,回答道“自然是算的,奴婢问的人和能力无关,主要是否精通药理,能帮着配药自然能配出毒药来,还有那些西域的药材,保不齐他进宫当差时在家就偷偷研究过,只要让皇上派人趁他措手不及时搜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韩尚宫眼光毒辣,做事有独到的见解,我一直都知道,这也是我与太后老姐姐独独喜欢你的原因!”夏太妃微微一笑,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杯底,向韩尚宫示意。 而韩尚宫也托起了杯子,两人一同一饮而尽。 “良儿,送客吧,把门儿带上,我去替姚美人抄写经文去。” 这话说的缓慢,但话中却隐藏着不一样的意思。 不难理解的是,夏太妃已经对自己这个侄女起了疑心。 韩尚宫从拂云宫出来时,外头已经阴起了天,好像随时都能下起雨来。 送她出来的那个叫良儿的宫女,抬头看了看天,连忙跑回去取了把桐油伞出来递与韩尚宫“韩尚宫,这回去路上兴许下雨呢,您拿着别淋着了。” “谢谢良儿姑娘。”韩尚宫与她客气,转身离去。 果不其然,路程不到一半时就下起了密雨,雨滴很细,像银针一般,打在伞面上没有声音。 后来雨渐渐大起来,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听着很杂乱,却让人有种安全感。 西宫离后苑不算近,这一趟走下来,韩尚宫在路上站定歇了好几气儿。 宫道的两侧有几座未修缮的宫室,因为风吹日晒下雨刮风的关系已经脱落了一层皮,宫门不知为何没有关上,韩尚宫就在宫门外站了会儿。 往上看才看见匾额上大大的‘昭宁阁’三个字。 正殿的墙已经损坏了一大半了,一看便知里头起码有百八十年没住过人了。陈家废后执掌宫务时只知道往口袋里搜刮钱财,若是皇上不提她三五年都不会主动修缮一座宫室,而这时候好不容易陈家废后下台了,没想到德妃上位也是如此。西宫虽不是宠妃住的地方,却也是住满了先帝生前的宠妃,谁还没个年老的时候?方才在拂云宫中的时候便不难看出,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仔细修缮了。 第一百八十三:诅咒 看样子德妃以前把自己的性格隐藏的很好,让皇上相信她,让姚楚汐亲近她,让宫里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尤其是去年做的善事,将各处的旧物要来捐出宫去,这一下可是拉拢了不少人心。 可她身下没有皇子,如此做是为何?是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生下皇子?还是只是单纯的想做点儿好事?还是她算到了庆妃有一天会倒台? 韩尚宫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座残缺不全的宫室,想着原本这里曾经也富丽堂皇过,不免为它心寒。 回到映雪阁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些。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次下过雨,怕是真的要冷了。 姚楚汐从产室搬回了东殿住,连带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床边放置着两张小床,黄花梨掺上紫檀木和酸枝打造出的小床,有些淡淡的香气,太医说这具有安神的作用。 坐月子期间最好不洗头不沐浴,因为女子体虚,容易着凉坐病,所以姚楚汐为没逃过这个魔咒。 方氏在殿外进来,端着个茶碗,从里头飘出的味道姚楚汐一下便猜到了是参汤。 “你父亲给宫里来信了,问问我你的身子如何了,还有两个孩子,可否安康。” “那您是如何回答的?”姚楚汐话毕,张口喝掉了方氏递过来的银勺中的参汤。 “我实话实说的,他还说想带些东西进宫给你,我没让,眼下你这身子虚的不行,宫外的东西可不能瞎用。” 姚楚汐笑了,这不是把她父亲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吗? 就连这硬挤出来的喝汤时间姚楚汐都要抱着三皇子,一动不敢动,就连说话都声音极小。抱完三皇子就抱芸姝公主,巴不得两人像长在她身上一样。 “你这头一回生孩子就如此,以后再多生几个还不得累坏了?” 姚楚汐淡淡一笑“旁人两胎才能生下两个孩子,而我一胎就生下了两个,以后不生也罢,他们好好的就成。” “快把那混账话收回去。”方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又喂上一口汤“当初你刚进宫的时候,那时候让你生个孩子你敢吗?没了皇上的庇护怕是你早就挺不住了,现在还不觉好呢!生不生孩子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有多少人伺候皇上时候那么长还没个一男半女的呢,像你这样时常能见到皇上的,以后还能不能生啊,可真是不一定!” 这话一出母女俩都脸红起来。 姚楚汐心中还念叨着‘母亲怎的这般不嫌害臊?’ 方氏又说道“汐儿你也别嫌母亲说话不中听,要真想在宫里站稳脚跟,还得是多生几个孩子傍身,你看那陈家废后,不就是因为芸媗公主的缘故保全她一个全尸吗?多生一个你在皇上的心里就多重一分,对你还是对孩子,可都是有好处的!” 这些话方氏其实酝酿了很久很久,她知道不该在此时与自家女儿说,可她又怕马上出宫了,下一次再进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这些话要是不说的话,可就没机会说了。 “母亲!您别瞎说!”姚楚汐抬眼看了看床里睡的正香的芸姝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孩子还在这儿,提什么陈家废后啊?” “是母亲不对还不成?”方氏继续苦口婆心道“母亲与你说的可都是有用的,别的咱不争,母亲只想你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万一以后哪一天皇上对你变了,到时候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你也不能被新宠给欺负了啊!” 原来方氏怕的是这个,是怕皇上以后宠了新人,到时候姚楚汐会挨欺负。 “母亲,你不是说咱不争什么吗?”姚楚汐淡淡一笑“只要能和孩子在一起,就算把荣华富贵都夺走我也不在乎,皇上不是那种放任新人欺压救人的性子,您别担心这个。” 方氏叹了口气“但愿吧。” 映雪阁中其乐融融,都因为龙凤胎的降生而皆大欢喜,可其他人却不这样。 天要冷了,御花园中有很多娇嫩的花儿已经谢了,剩下的都是生命力顽强些的。 曹美人和夏才人几人相约了一块去赏花,这还没等到御花园呢,几人就在宫道上见了面。 秦才人原先是最不喜这种事的,自认清高觉得不应该与她们一处,可几次向姚楚汐示好被视而不见后,慢慢的也转变了想法,每次有她们这几个舌头长的在时,她也都要跟着插一脚。 常铭阁的李采女也来了。 赵才人龙子小产又嘴巴不干净,这令她彻底在皇上那失了宠,所以连带着与她同住的李采女也更不受待见了。 为了心里的慰藉,只有与她们这些人说说话儿,李采女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谁编排人也不可能放在明面儿上说,她们几个也是如此。倒是夏才人,打上次在映雪阁被教训了一通后还张扬着,倒不如曹美人来的乖巧。 实在是罗美人之死吓坏了曹美人。 都说是庆妃借着罗美人的手杀姚美人未遂,这才毒杀了罗美人灭口,曹美人觉得这话倒是对的,没什么可怀疑,尤其庆妃如今被禁足在隐俪阁中,当时发生在怜戏台的事后苑并没几个人清楚,可赖采女却清楚一二。 打听过一通后,曹美人辗转从赖采女手下的宫女那听说是庆妃胆大包天要毒害姚美人,谁知是皇上做的圈套,没得逞不说,还把自己搭了里。 最最可怕的是,二皇子还被送去了凝寿宫。 对曹美人来说,失去了倚靠才是被逼进了死路。 “曹姐姐今儿这一身可真漂亮。”倾羽阁与秦才人同住的钱宝林说“比起妹妹我这身儿啊,怕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呢!” 钱宝林家境不算富裕,母家官职也不大,进宫这么久也一直没见过皇上,心里闷着怨怼之气,想着与同住的秦才人都是没侍过寝的,可待遇和位分却差了不少。 才人的月例虽不算太多,但比起宝林来却也是强了不少,以至于她整天不服气,动不动就说一些惹人不开心的话来。 “我这身儿是当初姚美人住在云烟阁时送给我的。”曹美人白了钱宝林一眼,脚步微微往旁边挪了些,怕沾上她的穷酸晦气。 这身衣裳实在不算是什么好料子,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这是才人位分每个季度都得做的新衣,谁也没特别个什么出来。 而且这衣裳并不是姚楚汐送给她的,而是她向姚楚汐要的,一身杏红色,那时候还以为皇上会喜欢。 可看惯了姚楚汐的穿戴曹美人才发现,皇上哪里是喜欢杏红色啊?明明是没遇到喜欢的可心的美人儿啊!姚美人生的美,穿一身破布都是好看的,而曹美人呢?皇上眼里没有她,就算她穿一辈子杏红色也白搭。 不过眼下拿姚美人的名头向钱宝林得意一下倒是不赖。 曹美人很享受这种虚荣感,当说出那句话时余光马上就看见钱宝林瞪了一眼她的衣裳。 比起宫里比钱宝林位分高的,她更恨的是刚生下龙凤胎的姚美人! “这姚美人可真是好运道。”钱宝林自言自语的说“就这么生下了三皇子和公主,要是舍得从指甲缝里抠出一些施舍咱们,咱们必对她感恩戴德啊!” 夏才人冷笑着说“就她那个心性,别说是指甲缝了,就皇上多看咱们一眼还不得气死她?” “你胡说什么?快快把嘴闭上!”曹美人没想到这夏才人如此头脑简单,像是以前在映雪阁被耍的团团转时一点记性也没长一样“外头人多嘴杂,传出去一句你不想活命了?” 这时候正是姚美人生下龙凤胎举国欢庆的大好日子,皇子公主还未满月,姚美人也没出月子,真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不得怪在夏才人头上,说她诅咒姚美人些什么? 曹美人一想起这些事就害怕,生怕自己被连累被陷害,最后落得和罗美人一样的下场。 “怕什么?这儿就咱们几个,她在能耐耳朵还能伸这儿来?”夏才人有些不服气的说。 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她是个小家子性子,一点也没有大家风范,说话举止像极了民间的妇人。 曹美人暗暗扶首,觉得自己这个‘同伙’实在有些愚蠢。 倒是秦才人聪明的多,说道“三皇子和公主年纪还小,眼下又是季节交替之时,夏才人你可别乱说话,到时候谁惹上了什么毛病再赖上你!” 话音刚落,众人一齐笑,连夏才人都跟着笑了。 还能是什么意思?秦才人咒他们呢呗!姚楚汐一个刚生产完的妇人最容易得病,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又是刚出生,随便马虎一点儿都不成。 “秦才人如此说,那我可是得借秦才人吉言了,到时候别赖上我才好啊!”夏才人眼角的笑意很浓,嘴巴咧开了老大,一脸的尖酸刻薄。 平时看那夏才人姿色虽比不上姚楚汐,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可真这么放肆的大笑着,妥实算不得好看,更谈不上美。 第一百八十四:阻拦 秦才人依旧是以前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旁人若是没深接触过她,都不可能相信方才那狠毒的话是她说的。 宫中人人都戴着面具,就算有人是活成了自己,旁人也会觉得她是装成如此的。 哪里有单纯不做作的好人呢?宫里像是个五彩斑斓的大染缸,将不同的人染成不同的颜色。 到御花园时天气渐热起来,却还是改变不了已经深秋的事实。 蝴蝶和蜂子零零散散还有几只,不算很多,跟夏天的景象没法儿比。 秦才人很喜欢蝴蝶,认为蝴蝶可以与她的清高相配,至于蜂子那种不讨人喜欢又危险的,秦才人才不理她。 小作了一首关于蝴蝶的诗,看着众人崇拜的眼神,让秦才人心中有一种很明显的虚荣感。 姚美人能怎样?宫中女子都把她视为眼中钉一般,世上没有*的道理,她迟早有倒台的那天。 秦才人觉得自己照比姚美人可以说一点也不差。又会唱曲儿,又会吟诗作赋,生的也不丑,该丰满的地方没差,该瘦的地方像柳枝儿一般。 这怎么就比姚楚汐差了? 一想到这儿秦才人就觉得脸红,何必要去映雪阁讨好她呢?讨好她被她拿腔捏调的不见,还不抵不讨好,反倒留了脸面。 晚膳时皇上到了映雪阁来,不过姚楚汐已经很多天没梳洗了,头发一直由抹额和布带子围在脑后,先前头发还不油不脏时倒是披散过一阵子,可现在油起来脏起来,自然是不能披散着了。 而她正是坐月子期间,盘着又厚又重的发鬓也不大好,就这么一直围在了脑后。 她觉得自己此刻定是很丑。 可皇上却觉得她耐看,喝了几口浓汤后问道“坐月子期间怎的涂脂粉呢?” 姚楚汐有一瞬蒙住了,并没想到皇上在与她说话,好一会儿才回答“臣妾并未搽脂抹粉。” 皇上笑了“朕逗你的!” 姚楚汐红了脸,莫不是皇上在夸她好看?在夸她气色好?坐月子的时候是一个女子最丑的时候,可听皇上方才的意思,是并没觉得她哪里丑? 就这么心里寻思着,姚楚汐捧着个已经喝完汤的汤碗,目光呆滞拿着勺子一下一下的舀着,却什么也舀不出来。 皇上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拿过她的碗,又盛了一碗汤。: 确实,姚楚汐的气色最近缓和了不少,一天一小补,三天一大补的,年太医好生调养着,一直没用补药,相反都是吃食,所以恢复的还不错,也没有像喝药喝出来的病殃殃的‘好气色。’ 倒是舒莺公主...皇上一想起自己这个三妹妹心就像猛地被揪住了一般,狠狠掐了一把再缓缓松开。 那滋味不好受,很不好受。 晚膳有一道佛跳墙摆在正中心,香气扑鼻做法也很繁琐,不过姚楚汐好像对这道菜却并不怎么喜欢。 皇上是这么觉得的。 虽是看着自己的筷子和碗,但皇上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姚楚汐的手,甚至她夹了哪道菜、哪道菜没怎么吃都一清二楚。 用过晚膳后,趁着姚楚汐起身洗手的空档,皇上叫来潘振安“告诉袁绍佞,下次别给映雪阁上佛跳墙。” 潘振安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听错了,不过看着桌面上的佛跳墙确实没怎么动,像刚拿来时的样子。 莫非是这佛跳墙做的有什么不对?不能吧...袁绍佞是个稳妥的人,这富贵菜并不常吃,怎的这回做的不对劲? 可这菜潘振安记得皇上也很少吃,方才看着姚美人也没怎么动,莫不是两人都不喜欢吃? 这样也就能解释的清,为何皇上说下次不再上这菜了。 姚楚汐洗完手回来时只听见皇上一句“今儿晚膳不错,赏。” 晚膳时分来,看样子皇上是不打算回太和殿了。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又长了些,已经不像刚出生时皱皱的了,这时候胖乎乎的,呼吸均匀,身上仿佛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奶香。 皇上进了殿里后没敢出声音,轻手轻脚的坐在了床上,想伸手抱抱两个孩子,可他们睡的正香,又不忍打扰。 现在皇上抱孩子可比以前熟练的多了,知道怎么抱孩子会舒坦,知道怎么抱孩子会不舒坦,他还特意请教过老一辈伺候过孩子的尚宫。 姚楚汐相比于皇上倒是更熟练一些,将芸姝公主从床上抱起,一点儿也没有将她弄醒的迹象,依旧睡的很香。 轻轻的悠着,孩子自己稍稍动了动,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皇上欣慰的笑了笑。 “他们吃奶怎么样?” “挺好的。”姚楚汐语气轻柔,目光始终放在芸姝公主身上“他们吃的好,睡的也好,感觉个头一天胜过一天。” 方才那个问题皇上几乎日日都问,就算人不在也得派潘振安或者段奎来询问两句。 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皇上总是会睡的很香。 婉墨阁白婧雪这边可是一点没闲着,从小到大都嫉妒姚楚汐的人眼看着她生下龙凤胎,怎么能坐的住呢? 说是禁足,可实际上并没有人看管她,只不过是一个名头将她困在这儿罢了,之前皇上说的是姚楚汐有孕期间别与白婧雪接触,可又没说孩子出生后可不可以接触。 打扮一新后,白婧雪带着青芽和青苗去了映雪阁。 “小主。”蒋六进殿里通报着“白采女来了。” 韩尚宫去了太和殿,说是有要事与皇上商讨,于是丁周与蒋六就看管起了院里的事,方氏挑起大梁看管起了殿里的事。 蒋六说的话惹的姚楚汐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自家母亲。 方氏轻微的摇头,示意不让白婧雪进来。 丁周也是如此想的,但觉得好歹得让自家主子知道,不然这就不是当奴才应该做的了,会被别人编排成管的宽。 “公公,我与姚姐姐几年不见,心里甚是想念,咱们是从小到大的,彼此都了解着呢,我不信姚姐姐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公公您就行行好,放我进去见姚姐姐一面吧!”白婧雪声音软颤,娇滴滴的说着。 这更是引起了丁周和蒋六的反感。 他们心中都清楚这白采女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愚蠢了些但是坏心眼可都长全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放进去。 再说,她是皇上的嫔妃,跟两个当奴才的撒娇,传出去还怎么做人了?实属是不妥!可见她也不是什么良人。 明明是与自家主子一同长大的,怎的性子人品差了如此多? 放在自家主子身上,她要是有什么求情的事要托别人,自然是以诚相待,带好礼品穿戴整齐登门拜访,若对方执意不见她也绝对不会在人家门前弄这么一出,丢了自己脸面不说,还惹人笑话! “白采女,您听奴才一句劝,快回去吧!”蒋六劝道“小主刚生产完,眼下很多人都不见呢,实在是身子不成,等小主恢复过来的,到时候奴才提醒着她,让她到婉墨阁登门拜访。” 白婧雪听出了这是在哄她走的话,心想她是那么好骗的?见软的不行便来了硬气的。 “还要我说几句你能听明白?”白婧雪挺直了腰身,一手扶着青芽微昂起了头“我与你家主子是一同长大的,这情谊旁人谁能比的了?公公您若是识相的就速速放我进去,在你主子面前还能得到两句赞赏,我也就不与她说你拦我的这些烂糟事!” 丁周笑了笑“白采女,奴才觉得您好像会错了意,这不放您进去就是奴才主子的意思,主子也是奉皇上的命行事,您可别怪错了人!” 最后一句被丁周说的极重,也确实吓到了白婧雪。 不过既然来了,就没有再回头的道理,管他是不是皇上下的命令,既然没一道皇旨发到婉墨阁去,那她就权当不知道,不知者还无罪呢,皇上就算手握重权也不能随随便便迁怒不知情的人吧? 想到这儿,白婧雪就像是有了靠山一般“公公此话怎讲?姚姐姐与我情分非常,不是三言两语能交待清楚的,想来是姚姐姐的意思你们不明白,我也不怪你们。” 见白婧雪执意要进,丁周也没了耐心“白采女,皇上几乎天天往咱们映雪阁来,您这一出是做给奴才看呢,还是做给皇上看呢?” 白婧雪一时被噎的没了话说。 “奴才也不是没听小主提起过您,不过话里话外都没有夸您好的意思,无非就是一些烂糟事,想来您若是品性好的人,也不会有这么些事被人拿捏着讲吧?” “你!”白婧雪被这话说的瞬间红了脸,而青芽担心她吃亏,微微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胳膊,谁成想她竟用力甩开了青芽的手“我不用你们在这儿看笑话,都给我滚回婉墨阁去!” 这因为被旁人扯出了旧事而当着自己宫人面觉得下不来台的白婧雪,一下让丁周彻底看透了,主子不与她交好实在是有原因的。 第一百八十五:脏水 “姚姐姐她与我好着呢,再说我哪里来的乱遭事?你当心着你的嘴,别乱说话!”白婧雪还在垂死挣扎“仔细我告诉姚姐姐去,让她撕了你的嘴!” “白采女大可去告。”丁周说“只不过今儿您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小主的,再等一会儿怕是宫道上就来人了,您不嫌丢人奴才的主子可是个脸皮儿薄的,容不得您在这儿放肆。” 话说得中规中矩,丁周还用了‘您’还称呼她,但话中的意思可是明显的很。 “姚姐姐自然是个脸皮儿薄的,可这儿焉有你这个阉人说 话的份儿?赶紧给我让开!” “你是个娼妇吗?”韩尚宫从外头回来,正碰上这一幕,当即就拉下了脸,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姚美人正是坐月子的时候,皇上吩咐说不让你与我家主子来往,怎的还赖在门前儿不走?还指望小主唤你进去喝茶不成?没规律的样儿到底是登不上台面儿的小家子!” “你说的是什么话?一个做奴婢的好听着说叫你声尚宫,实际上不就是个岁数大些的宫女吗?在这儿吆五喝六的,我与你家主子相识的时候怕是你还伺候别人呢吧?” 韩尚宫也真没惯着她,抡圆了胳膊上去就是一巴掌,打的白婧雪是两眼昏花。 这一下更是让她脸面上过不去了。 “你这个老刁奴!”白婧雪张牙舞爪的向韩尚宫挠去,蒋六和丁周忙上前阻拦。 “今儿我就是要给你点儿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耽误主子休养你拿什么陪?殿里三皇子和公主还得休息你就在这儿大吵大闹的,无视皇上的话,还想撒泼不成?” “你个老刁妇有什么身份说我?”白婧雪狰狞着脸,与韩尚宫的淡定完全不同,凶相毕露完全没了平日里妃嫔的样子“你用不着张口闭口的拿皇上压我!姚楚汐她要是心里没鬼有什么不敢出来见我的?从小长大那么多年的情分都忘了?果然啊,人都是拜高踩低的性子,姚楚汐她也不比旁人强!” “主子的大名是你能挂在嘴边的?”韩尚宫抬手又给了白婧雪一巴掌。 丁周和蒋六明显拉的是偏架,只拉白婧雪不拉韩尚宫,这样韩尚宫又受不到伤害,白婧雪还只得挨打。 而被自家主子赶走的青芽和青苗也并没有远,就在不远处停留,听见两人动起了手连忙上前阻止。 “她姚楚汐!进宫前在宫外朝三暮四,与我家表哥都定了亲了,结果进了宫后又当没有这事了,真当我们白家人好欺负不成?”白婧雪大声叫嚷着,引得附近的宫人都聚集此处。 韩尚宫见她没了脸面已经狗急跳墙起来,什么话都往出说,三下五除二道“堵上她的嘴,绑起来扔回婉墨阁去!” “凭什么堵我的嘴?怕我说出来的话让皇上不宠爱她了吧?”白婧雪疯笑着,脸颊上还有红彤彤的巴掌印“我这儿还有很多姚楚汐的肮脏事儿呢!你今儿要是敢绑了我,明儿我保证让整个后苑都知道,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算是个忠心护主的奴婢,可惜了,跟错了人啊!” “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用不得你说教。”韩尚宫话还没说完,只见方氏端着脏兮兮的刷碗水盆子过来,一把扯开了挡路的蒋六,用力的泼出了盆子里的水,将白婧雪那身儿刚过身的新衣裳浇了个透彻。 “我女儿什么样我清楚!你要是还血口喷人,那咱们就去见皇上,让皇上给咱们评评理!反正在协州时我官人已经和你家打过官司了,我还怕你这个抱脏叫屈纵曲枉直的人不成?” 一听这话白婧雪确实是心虚了一下,因为在协州时这事情解决的并不漂亮,她那远方表哥也有些怕,都不敢出门了,要是真让皇上知道了到时候传进宫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要不是气极了,白婧雪也不可能把这事全盘托出啊,这样一点能拿捏姚楚汐的事都没有了,所有的心思全白费了! 想到这儿她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 而更可怕的是,皇上的御辗此刻已经在转弯处停了好久了,方才几人说的话都一句不落的进了皇上的耳朵。 “不用你们见我。”皇上背着手大步走出“韩尚宫先朕一步回来,朕想着看看三皇子他们,却没想到的是这儿这么热闹,那朕就帮你们评评理。” 这两句话,吓得白婧雪腿瞬间软了,好像是领口处突然收紧一样,喘不出来了气,背上忽的起了一层冷汗。 “皇上,臣妾方才一时不懂事,说错了话,您可别当真啊!”白婧雪眼珠一转开始撒起娇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也都解决完了,臣妾只是气不过韩尚宫这个当奴婢的,这才话里带上了姚姐姐,实在不是故意的...” “哦?过去的事?”皇上淡淡一笑,一眼都没多看白婧雪,反而是看向了方氏“过去的事还能放在嘴边,可见你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哪!” “臣妾...”白婧雪又后悔起说错了话。 潘振安从殿里搬了椅子出来,外头阳光正好,不似夏天的闷热也不像冬天的寒冷,这时候在外头坐一坐晒晒太阳最合适不过了。 “皇上,外头人多,风吹日晒的,奴才担心您龙体啊。”丁周说。 “无妨。”皇上拨动了两下手中的珠串“方才白采女说的话这些人都听见了,全可以作证,再说,要是白采女信口开河冤枉了姚美人呢?到时候这些人回头不一定扯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到时怎么办?” “皇上思虑周全。”丁周做了个揖后,与潘振安一起站在了椅子后方,一左一右。 除了这些,潘振安还叫了几个太监,将方才看热闹的宫人团团围住,谁也走不得。 很多人都心想‘这事至于吗?用得着把咱们都扣这儿吗?’ 但韩尚宫和丁周他们都觉得有必要。如果不当机立断扣住他们,回头不一定传出姚美人什么事来,女子的贞洁是最重要的,尤其她还是皇上的妃嫔,真要是漏了几个宫人回去说几句闲话出来,到时候连带着皇上都得跟着被编排。 就算还了姚美人清白又有何用?不会有人向着她说好话的,只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拿话埋汰她。 倒不如今天在这儿把一切说清,也省得日后麻烦。 “姚夫人。”皇上问“朕方才听你说起打官司一事,可确有此事?” “回皇上,此事千真万确,您大可去协州查阅。” 皇上又转头问白婧雪“那官司的结果怎么样,你家可是胜了?” “臣妾母家...”白婧雪语塞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又看向方氏“你说。” “白采女她诬陷姚美人,诬陷说民妇女儿在进宫前曾有过婚约并在协州大肆宣扬,想着把民妇女儿的名声搞坏,如此行径,实在恶劣!” “那可有聘礼聘书单子不曾?”皇上问。 方氏摇摇头“她口中的那个什么表哥其实都不算是白家的人,与白家并不沾什么亲,只是她弄来往汐儿身上泼脏水的!别说是婚约了,两人连面都没见过,您想想,这等婚约算是什么婚约?民妇也是辗转听到的这事,气的官人当场就病了,非要与白家理论,您评评理,若是真像白家说的如此那定是心虚的,哪里有胆量敢去她家府上闹啊?” “一无聘礼二无婆媒,这些他们都拿不出来,只想着将汐儿的名声弄坏便可,您可别被她蒙蔽了双眼啊!”方氏越说越气愤,那些气已经在她心里闷了好久了。 “姚姨母这话不对。”白婧雪壮了壮胆子,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是她可以逃避的掉的,一不小心就会出来欺君之罪,到时候怕是保不住命还得连累全家,只得硬着头皮狡辩“我与姚姨母你的女儿一同长大,我有什么可害她的?再说,她与我表哥相爱也实属正常,毕竟我们小时总在一块儿玩,心中互生情愫也不是不可能,想来大概是姚姐姐比较叛逆,私自应了亲事没同你们说也未可知。” “你胡说!家里人没同意,哪家的姑娘敢擅自做主!”方氏气的头都跟着晕晕乎乎的,只恨方才韩尚宫那两巴掌太轻了些。 “这可说不准儿!我表哥风流倜傥,长相不赖才情也好的很,据我所知就是姚姐姐先与我表哥产生爱慕之情的,我那时候还在中间搭了桥儿呢!” 这话越说越像真事的了,旁边的人群里传出了一些议论的声音,潘振安抬眼一瞪那些人又全闭了嘴不敢议论。 “那你的意思是朕的姚美人差点就被你表哥娶了去?”皇上听完这个无奈一笑“还有,你表哥差不多是同你们一起长大的?” 白婧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以为皇上当真相信了她。 “那既然如此,潘振安,派人连夜出发去协州,将她那风流倜傥的表哥带回来!” 第一百八十六:迁宫 潘振安应了句,转身跟段奎吩咐下去。 而此刻的白婧雪却呆住了,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好一会儿才说起话来“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表哥不住在协州,您此刻要是派人去,不一定能够见着...” “可你明明方才还说表哥是同你一起长大的,怎的这又不住在协州了?” “皇上您有所不知...”白婧雪身上泛起冷汗,风一吹过惹的她打了个哆嗦,继续说“臣妾表哥是远方表哥,成年就回老家了,现已不在协州...” 皇上没把话说的太死,点了点头后又问“那你远方表哥的老家在哪处?” “臣妾多年不与远方表哥联系了...早已经忘了他老家何处...想来是离协州远着的...” “既然是与你感情好关系密切的远方表哥,怎的连他老家在何处都不知?那哪里来的婚约这一说?请媒下聘这些事可是繁琐的很,你如何就敢说一定有婚约这回事呢?真要是有婚约,双方父母都是要知晓的,可姚夫人说她并不知情,还说姚美人并未见过你的表哥,这又哪里来的互生情愫一说?” 皇上问的话句句戳心,吓的白婧雪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直视皇上。 “罢了,你不知,想来你家里人会知道的。”皇上淡淡一笑“潘振安,叫人记下这些宫人的名字,等白采女的表哥带回来以后立即召他们过来,咱们到时候再评理。” 没等白婧雪出言阻拦,皇上就起了身,身旁的宫人也被潘振安轰散,全让闭紧了嘴巴回去,谁要是敢传出个一句半句的,到时候全吃不了兜着走。 进映雪阁时,姚楚汐正冲着外头探头探脑,当看见皇上进来时先行了个礼。 “外头怎的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皇上单手扶起了她“没什么,不过是白采女的离间计,朕如此辩才无碍,她不是朕的对手。” 姚楚汐知道外头叫嚷着的是白婧雪,可具体什么事她并未听清,正想出去一看究竟时三皇子却哭了起来,也就只有留在了殿中。 “她说在进宫前你曾与她远方表哥互相爱慕,还定了亲?” “没有的事!”姚楚汐一听这话瞬间被满腔的愤怒充斥“臣妾并未见过她的什么表哥,母亲上次进宫时曾与臣妾说过此事,完全是白家要败坏臣妾的名声所使的诡计。” “朕自然是不信的。”皇上的表情中完全没有此事的负担“朕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不必担心,这事会圆满解决的。” 要说这姚楚汐也实在可怜,从小到大的闺友进了宫后却反咬她一口,甚至是进宫之前就让家中人设下这个圈套等着她钻,如此居心,实在可怕。 以前姚楚汐总听人说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这些词,却不想有一天自己也如此。 细细想来并未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可她又是为何非要害姚楚汐不可呢?出于嫉妒?好像不能够,姚楚汐挡了她的路?好像也不至于。 人家的心思姚楚汐猜不透,只知道眼下看清了白婧雪的为人也算万幸。 皇上与姚楚汐简单交待了一下韩尚宫去太和殿与他说的事,关于德妃、夏太妃、和太医院齐太医的事。 这中间环环相扣,弄的姚楚汐不敢相信。 “德妃娘娘不会如此吧...她是那么好的人...” “朕也不信。”皇上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中紧紧握住“朕会查清楚的,韩尚宫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后便开始不会知足,就想着要更多,以为那些本就是属于她的,但朕也怕冤枉了她,所以先别打草惊蛇,也省着德妃伤心。潘振安早就查到了齐太医在宫外拿药材进宫的事了,只是朕没成想他居然与德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三皇子哭闹过后睡的正香,可不管周围人的人仰马翻,只自顾自的闹,再自顾自的睡。 芸姝公主一如既往的懂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除了饿的时候会哭一阵子,其余还真什么哭闹的时候。 “长大定是个馋嘴的丫头!”皇上打趣着说。 看来他并没有因为白婧雪的几句挑拨而改变,相反,依旧对待姚楚汐很好。 又是一场秋雨过后,姚楚汐的月子也算是坐完了,三皇子与芸姝公主也满月了。 方氏恋恋不舍的出了宫,临行前对着两个孩子笑吟吟的,仿佛没人看见她走时眼角的湿润。 按规矩,皇子和公主满月时是要办一场满月宴的。 “本想着等你彻底恢复好了再迁进东宫,可满月宴设在映雪阁实在不妥,今儿就搬了吧。”皇上与姚楚汐商量道。 谈不上是商量,姚楚汐知道自己的话改变不了什么,但今天她已经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随着皇子和公主的慢慢成长,映雪阁会变得越来越小,总不能将两个孩子都塞在东殿中住吧?或者将韩尚宫赶到下屋去?怎么想都不妥。 最合适的办法就是早早的迁进东宫。 “平央阁是前阵子就修缮出来的,地界儿别致里头物件也齐全。”皇上耐心的与姚楚汐解释道“承华殿是个华丽的地方,不少妃嫔都想住到那儿去,庆妃生完二皇子时还与朕提过想搬去那住。” 结果皇上并没说,姚楚汐也没问,但很清楚的是,如果庆妃搬去了承华殿,那她就不会在福乐宫住了这么些年了。再说,就算她有心去承华殿住,那个时候是陈家废后把控着后宫一切,她怎么能允许? “昭惜宫是个清雅的地方,里头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后院儿还有个不算太大的小池塘,鱼的种类不多,但适合心静的人居住。” 这话的意思是让她随便挑选?还是着重介绍了昭惜宫,让她选择到那儿住? “昭惜宫没空多久,朕已经吩咐人打扫过,里头别致清静,你们娘仨住在那最合适不过。”皇上看向姚楚汐淡笑着“最主要的是,那儿离太和殿近。” 姚楚汐心里说‘您只需说离太和殿近便可,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 可皇上此举也是有私心的。 赵鸳儿前不久刚进宫,皇上便赐了延庆宫居住,可延庆宫听起来很华贵,里头却实在比不得其他宫室,若不是这样,皇上是断断不会赐给她这个。 而昭惜宫是皇上留下为数不多的‘好地方’,里头景致一绝,地方也大,一般宫室可都比不过那。 东西两宫各有几处宫室,可加在一起好的宫室也就那几处,皇上不得不早早的为姚楚汐打算好,别委屈了她与孩子才是主要。 “既然皇上已经想好,那臣妾听便是。” “朕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皇上的心里也有些忐忑,怕她喜欢别处,到时候又不能与他说清,住的不舒坦不合心只能憋在心里。 “皇上安排的臣妾都喜欢,尤其听您说那昭惜宫清静典雅,想来是个适合孩子长大的地方,不如就住在那儿,也省得皇上来见孩子时多走一段冤枉路。” 可不是?虽然映雪阁离太和殿也不算太远,但那路程也算是白白浪费了,每天一去一回的时间够做很多事了。 第二天时映雪阁中便开始忙活了起来,太和殿的宫人也来了好些个,帮着抬东西搬东西。 姚楚汐左侧是落雨右侧是皇上,而两个乳娘抱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跟在后头,静静的等在映雪阁院中。 三皇子依旧睡的沉香,芸姝公主睁着眼睛来来回回的看,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好奇一般,看见落雨头上簪着的绢花还想伸手扯一扯。 在映雪阁中住了这么久,从有孕到生子,从上一个孩子小产的低谷期到现在的众星捧月,姚楚汐心里感慨万千,站在院中慢慢环视了一圈映雪阁的房屋。 东殿附近的修竹很茂密,记得很多夜里都是听着竹叶沙沙的声音入眠的。花坛中的花儿开的还算不错,只是因为天气渐凉的缘故,谢了很多花儿。 已经找不到在花丛中忙碌的蝴蝶与蜂子了。 这不禁让姚楚汐有些伤感。 东西很多,总共来了四辆推车,大箱小箱的往上挪,又有好些宫人捧着花瓶物件,扛着大包袱,跟在皇上他们身后一路到昭惜宫。 昭惜宫位于太和殿和延庆宫的中心位置,离姜昭仪的颐和轩和佟修仪的常春苑也不远。 停在昭惜宫门前时,姚楚汐站了好一阵子。 昭惜宫殿阁不错,大门敞开着,一眼便能看到整个前院,真应了皇上说的别致清静。 皇上牵起了她的手,小心的跨进了宫门。 听说那小池塘是在后院,不过快进冬了,怕是没法儿看见莲叶满池和亭亭玉立的莲花了。 姚楚汐边走边打量着,觉得比起这儿映雪阁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昭惜宫很大,别说是姚楚汐主仆几个了,就算再住下三四个主子都绰绰有余。 第一百八十七:新居 当姚楚汐迈进昭惜宫时,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想法。 打有孕起,无论是第一次或是这次生下龙凤胎,她受了多少算计?轻的重的她自己都数不清,就好像四面楚歌,身边都是杀机。 她从未想过害谁,或者说从未觉得谁挡了她的路,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毒害、讽刺、指桑骂槐,就连第一个孩子都因为这样而腹死胎中。 曾经看见二皇子他们几个,姚楚汐心里就觉得像揪着一般的酸疼,她们就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健康的孩子出来,而她的孩子却永远的离开了。 也就是因为得宠和有孕,她扎了别人的眼,像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好些个人拿着刀子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 上次方氏与皇上都说过,想让她再生几个,可她还有那样的福气吗?在玉佩中下的毒她躲开了,在凳子腿上做手脚她躲开了,将她压在身下灌毒药她也躲开了,甚至已经因为中毒而早产却还是母子平安的活了下来,下一次,再下一次,她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看着眼前偌大的宫室,不得不承认很合她的心,进殿后物件摆台都与映雪阁极像,并没有特别奢侈的东西,有的只是一花瓶一花瓶的花枝,一幅一幅水墨丹青的画卷。 这是皇上送给她的,算是她平安生下龙凤胎的奖励,而她也必须得接,可怎么样她心里都不安稳。 被迫害的多了,她就越小心翼翼起来。 正殿中看样子才修缮不久,正椅的一左一右有四架不算太大的屏风,各绣了梅兰竹菊四种花样,更显得屋里精致淡雅。 屋中有几处地方才刚上不久的漆,只不过味道散没了太医还特意来瞧过,确定没事后才引他们住进来。 院子中还像映雪阁一样,种着很多修竹,墙根处还有一大从一大从的玉兰花,只不过花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完全没了夏天时的幽雅。 不过院子好看又不是从它一从花上体现的,放眼看四周随便指一样都是可圈可点的,一点也不随意廉价。 正中央处用青石铺就了甬路,中心放置着两个大缸,里头几朵还未谢掉的莲花正开的粉嫩。 仔细瞧着,莲花底下还有几只红鲤鱼游来游去。 除了正殿,东西两侧有十间左右的房间,落雨落雪和落霞一屋、落霜与韩尚宫一屋,因为她伺候韩尚宫伺候惯了,毕竟岁数大了做什么不方便腿脚也不灵巧,有很多事得支使她动一动呢,所以这次分屋子还是她们俩一个屋。 映儿柳儿和昕儿一个屋,其余潘振安领来了几个新面孔的小宫女一个屋。 那些宫女都是潘振安精挑细选出来,确定她们是刚进宫不久,没有底子,也还没成为谁的眼线,没听命于谁,只有这样的人才敢放心大胆的用。 丁周和蒋六是师徒关系,自然是要一个屋的,最靠大门的位置有一间大通铺,其余几个太监就睡在那儿。 后院还有几个屋子,韩尚宫选了三间用来堆放东西当库房,还有几间不太大的屋子留着以后给别人住。 正殿旁东西各有一间侧殿,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就住在东侧殿中。 “你看看,还有没有差缺的东西,朕好让潘振安给你备上。”皇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姚楚汐身后,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腰。 在甬路正中央如此,姚楚汐属实有些过意不去,脸刷一下的红了。 “这儿什么都是好的,潘公公预备的很齐全。” “朕不想听你这话。” 皇上有的时候很像姚楚汐与他撒撒娇,讨要一些东西,或是晋封,或是恩赏,什么都成,不过分的他都会给。 可是她从来没有要过,甚至从不给他添麻烦,从不让他担心,有什么就自己咬牙挺着一声不吭。 要知道白婧雪所说的那件事,放在一个昏君身上是多么的可怕?别说是查事情的真相了,怕是觉得自己做帝王的没了脸面当即就处置了姚楚汐。 而她没考虑那么多,心底里是信任皇上的,知道他有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且同样相信她。 更多的时候皇上扪心自问,如果眼前的她真如宫里其他女眷一般,向她讨要一切她想要的,是不是就不喜欢她了? 事实真是如此,皇上看重她,除了人美心善,还有性格的不同。 她不贪,不争,不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只要给她个一亩三分地,她能安安静静的呆到消失。 这就是旁人不具备的。 “如果皇上非要让臣妾说的话。”姚楚汐轻轻从皇上的怀抱中挣出,面对着他道“那臣妾晚膳想用鱼汤,还想吃鱼泥团子!” 皇上淡淡一笑,单手扣住姚楚汐的头,猛地贴近,亲了亲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湿湿润润的,完全没有秋季干燥的感觉。 这一吻,等了一个多月。 门前几个宫人路过,看见此处都睁大了眼,迈开步子连忙走开。 这是皇上的内事,就算他不忌讳让旁人看,那你总不能就这么看吧? 晚膳上来时,果真有那道鱼汤和鱼泥团子。 除了鱼泥团子,那一笼团子还有虾仁馅的,蟹肉馅的,还有香喷喷的蟹黄馅。 有孕的人不宜吃蟹肉蟹黄这一类,所以姚楚汐馋了好几个月,这孩子出生以后可算能解解馋了,一笼团子皇上只吃了两个,生下全进了她的肚子。 鱼汤熬的很浓,鱼刺根根分明,只细心一挑便干净了,鱼肉大块不腻,口感饱满回味悠长,软嫩滑爽入口即溶。 “这鱼汤不错。”皇上没等姚楚汐出声,只看她满足的表情就可知这汤的味道如何了,还没等喝便说“赏。” 这头一天搬进昭惜宫,姚楚汐感觉有些不自在,趁着今夜天不算凉,便与皇上出去转了转。 星星很多很密,有几颗一闪一闪的,姚楚汐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时不时眨眨眼。 皇上单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牵着姚楚汐的手,两人一起到后院走了走。 微风吹过,姚楚汐穿着的淡蓝细棉斗篷被风吹的展成了扇形,后头落雨落霞和蒋六一块跟着,眼看着皇上与自家主子上了桥,没敢跟过去。 “朕知道这属于是先斩后奏,之前没与你商量过,你可怪朕?” 姚楚汐手扶着桥栏,听着耳边潺潺流水的声音,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安全感十足。 “这儿很好,看得出来您是按臣妾的心意布置的。” 皇上没说多余的,只是在身后拥住了姚楚汐。 一个月前她还是团团滚滚的,就像是晚膳用的鱼泥团子。两个孩子出生后她也恢复到了以前,身材依旧不错,相貌也完全未变。 可在皇上心中,她却比以前重要了许多。 没了夏天的鸟叫虫鸣,也没有冬天岁暮天寒,现在的天气很好,身边的人也很好。 晚上就寝时,姚楚汐倒是反常的失了眠。 床帐子还是映雪阁拿来的那张床帐子,浅灰色的,摸起来温温软软,白天时阳光打在上头也睡的香,更别说这入夜了。 床也大的很,别说云烟阁之前只够住一个人的床了,就说映雪阁的大床也刚刚及它一半大。 可是床大了,安全感就少了,身边空落落的。 好在今夜皇上也歇在了这儿,总不至于头一宿就让姚楚汐觉得心酸。 在映雪阁时姚楚汐从来都是与两个孩子一同睡的,旁人说什么担心他们晚上饿,会哭会闹会扰到她休息,可她觉得无所谓,只想着与孩子一同住。 还有最大的原因是,映雪阁总共就那么大,比起云烟阁确实大了不少,可与昭惜宫比起来,就好像是丝线透进了针眼一般,一根银针之余。 可以见得昭惜宫是何等的大,也不难看出映雪阁是多么的小。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是自然不能与她同住了,这离开他们的第一夜,再加上第一夜在这儿住,姚楚汐翻来覆去了好久,一直没睡着。 “怎么了?”皇上感受到了身旁的异动,睁开眼睛问“可是对承宖他们不放心?” 姚楚汐并没承认,也没骗皇上,只是沉默。 “你这么想也对,但承宖和芸姝是不会守着你一辈子的。” 皇上揽过姚楚汐的肩,让她舒坦的躺在自己胸膛上,耐着性子解释“承宖大一些要做学问,到时候就要迁出昭惜宫住了,等再大些就要封爵封王爷,到时候更是得迁出宫去住,芸姝倒是能陪你久一些,可等到岁数了也是要嫁人的,还得另迁进公主府去住,到时候你还能把他们扣在宫中不成?” 姚楚汐听完这些心里酸酸的,手指轻轻玩弄着皇上寝衣上的扣子,努力压抑住哭闷的声音说“臣妾也知道,可他们俩还小的很呢,臣妾只是担心...” 黑暗中皇上的嘴角勾了勾“你再生几个不就妥了?他们越长越大,你越生越多,时刻都有操不完的心,一堆的孩子指望你担心呢。” 姚楚汐怎么感觉...皇上形容的像是老母猪呢? 第一百八十八:晋封 娇羞的扭捏了一阵,姚楚汐还是觉得皇上在形容老母猪。 这第一夜也算踏实,三皇子与芸姝公主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天一黑就睡了,夜间醒了三四回倒是都不哭不闹,守夜的一人变为了两人,落霞守着姚楚汐,落雨守着两个小主子。 乳母不宜熬夜,所以照看孩子这事交不得她们,只有孩子醒时才唤她们过来喂奶,落雨睡的觉轻,小心翼翼的,没等两个孩子哭出声来就醒过来连哄带抱的。 感觉像是提前做了母亲一般,之前不会带孩子现在也算是熟练了。 方氏回府后又送了信进来,还带了几样姚楚汐小时的玩具,说是给三皇子他们解解闷。 姚楚汐看见信就乐了,嘴角上扬道“在宫里什么好玩的没有,亏我母亲还把我小时的物件送来了。” 韩尚宫在一旁也跟着笑“姚夫人心疼儿孙,俗话说隔辈亲,亲就亲在这儿。” 早膳热腾腾的上了桌,有烤的酥香夹些肉馅的烤饼,有浓汁浓味的骨汤,还有荷叶卷肉。 荷叶现在都要谢了,这些还是袁绍佞提前准备着摘下来的,放在冰窖里镇着,趁着还算新鲜赶紧做了。 皇上早上有早朝,所以早早的离开了昭惜宫。 迁宫属于是乔迁之喜,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还有个满月礼,重要的是还有姚楚汐的晋封礼,三个礼放在一起办,倒是省了不少事。 用过早膳后众人忙的不亦乐乎。 吉服昨夜连夜由关尚宫送了来,一看便知是皇上早就安排好的,不过昨夜皇上一直在昭惜宫,以至于姚楚汐到现在才见着刚缝绣好的吉服。 一打开沉甸甸有分量的金边匣子时,里头宝蓝色的吉服闪着光般进入眼帘,金线银线绣出来的效果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看起来,姚楚汐倒是有些脑热,还以为是送错了,让落雨拿出来细看。 “这吉服...”姚楚汐围走着说,眼神一直在打量这吉服“这是正二品的吉服吧?” 韩尚宫在一旁笑而不语。 姚楚汐又问了一句“我记得正二品的妃嫔穿的是宝蓝色对吧?” 韩尚宫答“小主记性真好,奴婢都记不大清了。”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打趣她吗? 姚楚汐以为这次送来的吉服会是孔雀绿色的,只想着会封为婕妤,却不想连升两级。 那不就和姜昭仪高顺仪佟修仪刘昭容她们一样了?还比何婕妤她们高出了一阶? 姚楚汐有些坐不住了。 “落雨,你去把蒋六唤来,让他去尚衣监跑一趟,好生问问关尚宫,是不是送错了吉服。” 没等落雨出门,韩尚宫先是拦住了她,向自家主子淡淡一笑“小主莫着急,昨日关尚宫来时奴婢仔细盘问过,确实是皇上下令送的宝蓝色吉服。” 那就是皇上做主,当真封她为正二品的妃嫔了? 而且看韩尚宫的意思,还是皇上与她商量过的,没让她与姚楚汐说。 想到这儿,姚楚汐红了脸,难为情的很。 “无功不受禄,这连越两级,我如何当得?” “小主您这话不对,姜昭仪她们也没功,可还是心安理得的受了禄,您深受皇恩,还平安诞下了三皇子与芸姝公主,这是何等的功劳?皇上做这个决定之前定是细心考量过的,您心中不必有负担。” 话虽如此,但姚楚汐还是觉得不大妥。 晌午时就要举行晋封礼了,这衣裳就算是拿去了太和殿指认也没法子了,更不能说去关尚宫那换一件,她那能不能有适合姚楚汐穿着的吉服还不一定呢,再说她自降位分的事皇上也未必肯同意。 那就咬着牙上吧。 吉服很重,难怪方才的匣子沉甸甸的,除去上头镶刻的金边和匣子本身的重量,这吉服也占了不少分量。 姚楚汐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之前晋美人时正碰上龙子小产,不宜大办,所以晋封礼也是草草带过,可眼下不同了,好几件赶到了一起,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没法子。 茶房烧了一锅接着一锅的热水,冷热两掺的浴桶里瞬间蒸汽四溢,姚楚汐心里隐隐觉得好像自己是九重天上的仙女下了凡一样。 这话她不敢说出来,怕落雨几个笑话她。 许久没好生洗一洗了,这次过后姚楚汐只觉得身上好似轻了几斤,迈开步子时都好像轻快了不少。 时辰快到了,就算姚楚汐心里再拒绝,总是要穿上那身吉服的。 宝蓝色的颜色很漂亮,这个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暗红、墨绿色,姚楚汐更喜欢这个颜色。 只不过这颜色用做别的衣裳上比较好看亮眼,可真放在吉服上,就觉得别扭的紧。 吉服上的花样繁琐还琳琅满目,袖边是银线穿了珍珠绣成的袖口,脖领处镶了两颗亮灿灿的明珠,肩很宽很重,比起姚楚汐的肩好像重了一倍不止,上头绣的花纹姚楚汐不认得,只觉得没有那些海棠花芍药花来的顺眼。 这样一身衣裳要是穿一个上午,怕是第二天会累的起不来了床。 这时候韩尚宫这样的‘行家’就派上了用场,给她讲了讲跪拜和谢恩都如何做,接旨时该说什么话,很详细的就连先迈哪只脚先跪哪条腿都讲了两遍。 姚楚汐听的认真,等韩尚宫说完了才真真切切的注意到铜镜中的人。 那人很陌生,眉毛被画的挑了老高,眉尾又往下坠着,像是弯弯的柳叶,又像是锋利的刀子,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它划伤。 落雨拿来了内宫监刚送来的口脂,从未用过那个颜色的姚楚汐只觉得像血一般,红艳艳的,涂抹在唇上风情万种,又好像是把野心都涂上去了一般。 耳朵上坠着的耳环也比往常的要重,平时戴一颗青玉或者珍珠也就妥了,可这次是一整串的东珠,很有分量,却不讨姚楚汐的喜欢。 手腕上佩戴着一对的翡翠手串,由十八颗翠珠和两颗碧玺珠穿成,与碧玺佛头相连,下穿红宝石、珍珠、结牌等装饰物。 韩尚宫说这手串除了可以戴在手腕上,还可挂在衣襟的纽扣上。 不过这等贵重的东西,又是那样一个肃穆的场合,总不好不戴在手上,也只得如此。 镜中人的陌生,吓得姚楚汐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那人不像她,一点也不像,就连落雨都说平时看小主的眉眼柔和顺眼,可上了这妆后只觉得带了很多棱角,不易让人亲近。 姚楚汐觉得,此刻这模样要是见芸姝公主他们去,怕是会吓到他们吧... 昨天姚楚汐就知道今天会行晋封礼了,却不知晋封礼如此繁琐,吉服如此沉重,妆容如此陌生。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不像是亲眼看着镜中的人,更像是灵魂飘出了体外,悬在半空中瞧着镜中的女子,和照着镜子的人。 随后落雨搀扶起了她,走路费劲到像回到了未生孩子的时候,惹的她差点伸手扶起了肚子。 可肚子那里空空的,早已经不用她小心翼翼了。 正是因为腹中孩子的出世才带给了她这一切,晋封、满月礼、迁宫...都是孩子带给她的。 落雪也收起了平时的马虎,如临深渊一般扶着自家主子,在迈出门槛时连大气都不敢喘,活像个如履薄冰的人。 院中已经来了几位东宫的嫔妃,姚楚汐一眼便看见了鞠婕妤和萧充仪,听皇上说她俩也随着姚楚汐从后苑迁进了东宫,两人一同在谨仁阁中住,一个住东殿一个住西殿,也算是借了姚楚汐的光。 她们一人身穿淡绿色,一人身穿枣红色,都在院中笑吟吟的看着她,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常春苑的佟修仪和云宁宫的刘昭容也来了许久了,正坐在园子中的八角亭底下喝茶。 席面早早的备好了,不过一些易凉的菜品还没上桌,上头摆着的只有几盘点心果子,还有一壶又一壶的清酒。 此时已是初冬,花儿早已谢的差不多了,不过这次迁宫虎子也跟了来,栽了不少花期短的花,司花房的人也是经常来侍弄,保证姚楚汐在这儿住的心旷神怡。 春莺青鹊一左一右放置在台阶旁,花儿比之前开的茂盛的多,不知它的花期是不是这个时候,但姚楚汐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虎子的经心仔细。 何婕妤和林婕妤结伴姗姗的来,后头是高顺仪同谢美人一块儿,就连鲜少露面又刚进宫不久的赵婕妤也来了。 德妃是最后一位来的,一阵子没见姚楚汐觉得她变了不少,具体哪里变了还答不上。眼窝好像深了些,身型好像瘦了些,就连脸上的细纹也仿佛若有似无一样。 按理说德妃年纪正值年轻,才二十刚出头没几年,离到三十岁还得一阵子呢,怎的将近两个月未见就大变了样儿呢? 不止姚楚汐,就连旁人也几乎都看出了德妃的不对劲。 比起姚楚汐亮眼的宝蓝色吉服,德妃今天一身大红色正装,相比旁人要隆重了很多。 第一百八十九:众怒 头上一套牡丹花钿迎着太阳金灿灿的,看起来大气逼人,旁人都在议论德妃是来踩姚楚汐的势来了。 姚楚汐先是行了礼“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笑吟吟的扶起了她“本宫近期身子不爽就没去看你,知道你平安诞下龙凤胎欢喜的很,今儿是个好日子,想着必须得来了,可否让本宫见一见三皇子他们?” 姚楚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听了这话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韩尚宫接话道“德妃娘娘,实在不好意思,两位小主子才睡着,不一定什么时候醒呢,要不您等一等,等晋封礼之后的。” 德妃笑了笑“那是自然。” 皇上早朝已经上完,不过并没有急忙赶到昭惜宫来,几位大臣说有要事与他商讨,就派了潘振安来。 今日虽是三皇子满月,但国事耽搁不得,本应铺设大宴迎皇臣宗亲,也只得把这事抛到脑后,想着速速处理完政事再去昭惜宫应该来得及。 此刻潘振安站在台阶上,双手捧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四品美人姚楚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静容婉柔,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正二品顺容,钦此!” 阳光很好,潘振安手中的圣旨泛着金光,姚楚汐行跪拜礼之后抬头接旨,不小心被那圣旨恍了眼睛。 落雨落雪一边一个上前扶住她,慢悠悠的起身。 这宣完旨了也行了跪拜礼,其余的宾客也来的差不多了,几乎都是女眷,舒珞公主与舒宁公主也来了。 眼下这场面可不多见,宫里凡是有头有脸的都来了,何婕妤几个在一旁看着用力的扯着手中的帕子,想着当初自己晋封时也是送了帖子到公主府的,结果一个说没空来不得,一个干脆连个回声都没有。 再反看现在的姚楚汐,一身从头到脚金光闪闪,本不耐看的吉服穿在她身上也如量身定做般恰到好处,一起身两位公主就迎了上去,又是说话又是谈心的,而自己就好像是入冬时迅速枯萎的小花。 感觉还没到花期最胜的时刻便凋谢了。 司膳房的菜品吃食也上来了,大大小小的保温食盒中放满了圆盘,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席面。 姚楚汐作为客主,自然是没法儿与她们一同吃,只得穿着一身笨重的吉服游走在桌旁,不时敬敬酒说说话。 “小主,要不咱进去换一身?”落雨趁没人注意,把自家主子拉到一旁小声的问“奴婢问了教礼仪的潘尚宫,她说晋封礼完事后可以换衣裳。” 姚楚汐摇摇头“我现在去换衣裳留她们在这儿?那出了昭惜宫不一定如何编排我呢,罢了,累就累一些,反正晋升这事一次就够,估计也没下次了。” 眼看着自家主子走开,落雨心想‘哪里就一次?万一以后还有晋封的机会呢?您前次晋封不是晋升为美人的吗?这就已经两回了呀!’ 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得到席旁伺候着各宫主子,倒酒夹菜都得服侍她们舒坦。 以前主子觉得别人编排两声权当听不见也就不难过了,可眼下不一样,她有了两个孩子,她怕旁人在编排她诅咒她时把孩子也带上。 何婕妤和姜昭仪坐在一起,两人虽嘴上不说但都不大喜欢对方。何婕妤娇小玲珑,性子又活泼爱说长相也不赖,是个会讨男子喜欢的,而姜昭仪个子高苗条,长相说不上沉鱼落雁那也算在宫中这么个美人多的地方立住了脚。 而这二人,都败给了面前那位有如被众星捧月般的女子。 姚楚汐时不时的也会停下来坐一会儿,与旁人喝一杯吃两口菜什么的,可从未到过何婕妤与姜昭仪的位置。 她们不约而同的都在想‘这姚顺容当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一个劲儿的讨好旁人,却故意把自己晾在一边儿。’ 其实只是她们没与姚楚汐说话,她也不好意思过来罢了,谁知道过来该说些什么?到时候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谁能成想她俩想什么。 何婕妤为了今儿这场满月礼晋封礼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以为皇上会来。确实,她在永祥宫打扮时让宫人出去打听过消息,说皇上下过早朝就会到,结果这眼瞅着大中午了,人却还没来。 一身轻薄的玫色宫装,袖子上还带着薄纱,裙子也是轻纱料的,以为到中午天气会暖和些,却不想一样的冷。 在这个季节耍单薄,她确实是输了。 本来以为这样会挽回皇上的心,却没见着皇上,只看见惹她讨厌的姚楚汐一直嘴角带着笑在面前走来走去。 何婕妤觉得姚楚汐嘴上的颜色,也如自己这般红艳,可越仔细看越觉得心虚,明明就是她更美一些,美的大气可人,自己小家子气了些。 妆容夸张美艳不代表适合她,就好比她平时画的眉毛,像拿刀砍过一般,俗话说浓眉大眼,她觉得眉毛要‘浓’才显得眼睛大。 而那殷红的唇色也不适合她,涂抹在她嘴上就好像小孩子强装大人一样,并没有很漂亮。 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不想换,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自己的气场。 可众人眼里此刻的姚楚汐,不声不响的比她更加有气场。 这气的她不打一处来。 姜昭仪又怎么不是如此想法?她暗暗的掐了一把大腿,心中暗暗发誓再见着皇上时一定要挽回皇上的心! 高顺仪在一旁坐的也不踏实,德妃今儿领来了二皇子和芸媗公主,二皇子倒是没什么,不过芸媗公主却是由她抚养过一阵子的,可这眼看着芸媗公主在德妃身旁又蹦又笑,完全忘了自己的母妃是陈家废后,更是早忘了曾抚养过她的高顺仪。 但这事怪不得别人,高顺仪可以说是彻底的失了皇上的圣心,挨一巴掌不算什么,要是能因此获得宠爱被打几巴掌她都不在乎。 最让她后悔的是,为了眼前若有似无虚无缥缈的恩宠,她竟打起了芸媗公主的主意,也难怪皇上动了怒还动了手。 因为心情不大好,她猛喝了两杯,觉得有些头晕,便转头欣赏院里的花。 这昭惜宫景致确实不错,看来皇上是真心给姚顺容最好的,殿阁好景致好,就连院中缸里的缸莲都比旁的宫室的莲花养的好。 听说后头有个池塘还有一处小花园,虽是坐在前院但也不耽误高顺仪去后头看一看,便借着散步的由头往后院走了去。 她是第一次来昭惜宫,因为打皇上登基以后这宫室就没住过人,闲置了下来,所以她自然是不会吃饱了撑的往这儿来的。 池塘不算太大,由高高的圆石垒成,从南至北一条不算太长太宽的小桥贯彻了这池塘,中心几块石头堆成了高低不平的感觉,好让水能从上头流下来,再从宫墙的一角慢慢流出去。 最后兜兜转转,那些水流还能回到这昭惜宫来。 这让高顺仪觉得不可思议,如此不平凡的院落,当真肯赐给姚顺容居住? 可事实确实如此,皇上此举打了她们所有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像是在说她就是自己最宠爱的人。 耳边的涓涓细流传来汩汩流水的声音,高顺仪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放松下来。 她觉得自己活的难,活的累。因为相貌不出众的原因,一直不得皇上喜欢,除了弹得一手好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慢慢的皇上也就不听她弹琴了,就算空有一腹学问却无人与她吟诗作赋。 再反看姚顺容,高顺仪最气愤的地方就在这儿。她觉得姚顺容一无是处,除了长的好看些,就像是一个花瓶一般,只许远观,不可亵渎,毫无内在。 在姚顺容还做才人刚刚冒头的时候,高顺仪也吃醋过,但那时她想着皇上不是个空喜美色的人,时候久了他就会发现姚才人腹中无墨水,笔下难生花,慢慢的也就不宠爱她了。 却不想皇上他是个实实在在喜欢美色的人,肆无忌惮的宠着姚顺容,对旁人看都不看一眼。 高顺仪暗暗的想着,那姚顺容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别看装的平易近人与世无争的样子,像是只没脾气认人欺负的小病猫,其实最是口腹蜜剑,装模作样,不一定背地里如何勾引皇上呢,欲擒故纵无病*这种手段只怕是天天使,将皇上勾的都离不开了她。 就说她有孕的时候吧,皇上为何要三天两头往映雪阁跑?以前不是没人议论过,说她怀着孕还伺候皇上,最是个会勾引人的狐媚子,可高顺仪没信,再怎么怕失宠也不能不顾孩子的安全吧? 但这时候,这种不好听丧良心的话也让高顺仪不得不信了。 要不然怎么解释皇上对她的宠爱?高顺仪绞尽脑汁也没寻思出什么来,觉得大概是姚顺容会什么勾引人的妖术,惹的皇上对她着迷。 这事越想越气愤,今儿还不如不来了,赶什么热闹? 第一百九十:老气 许婕妤原先觉得,就算姚美人比自己受宠又如何?自己婕妤的位分摆在那儿,她想越自己没个两三年是不可能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朝龙凤胎,直接晋为了姚顺容。 宫中那么多妃嫔,哪个有她晋的这么快?不到一年晋一次,才一年多就从才人一跃成为了顺容,宫里谁向她一般? 想当初自己晋为婕妤时,那可是整天神采奕奕的,恨不得走路时拿下巴尖看人。可没等晋为婕妤的热乎气儿过去呢,就失了宠。 得宠得的莫名其妙,她几乎没感觉到皇上有什么偏爱她多些的地方,像对姚顺容那般,更是没有过。 失宠失的也迅速,稀里糊涂的晋为了婕妤,又稀里糊涂的失了宠。 人群中央那一抹宝蓝色象征的不止是吉服,更象征着皇上的宠爱,生下龙凤胎以后至高无上的地位。 有人抬杠说什么“德妃娘娘手下不也有一对龙凤吗?虽然不是同母生的却都比姚顺容的孩子大一些,要是成大器也绝对是二皇子他们啊!” 又有人说“德妃娘娘的母家已经垮了一大半了,要真是想东山再起就只有靠她在宫里的援助,可她没宠没子嗣,真要是想帮衬到母家,就必须得借二皇子的力。” 还有人说“那二皇子和芸媗公主又不是德妃亲生的,亲母和后母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就连皇上都得遵从这个,想给德妃一些方便之前要考量清楚。” 在姚楚汐生下龙凤胎前后,宫里这些流言蜚语就从未少过。 一切都从德妃的父亲栾瑞去世开始,凝寿宫那一阵子连宫门都不开,因为姚楚汐正值临产那几个月,所以皇上并没有怎么声张,也没替德妃父亲办丧事。 哪里有皇上替大臣办丧事的道理?能赏赐些东西慰问两句已经是不错了,可还有一种说法是德妃打那天起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与姚美人亲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下乌青很重,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本来都以为二皇子能坐上皇位,还都以为德妃能封为皇后,可当姚楚汐生下龙凤胎的那一刻,这种说法戛然而止。 这德妃能不恨她?不用想也明白,女人的妒意和恨意很容易把控自己。 众人看起来是在庆贺姚楚汐,实际上却又都在偷偷打量德妃。 而她笑的大方,配上一身的华贵富丽也有正宫娘娘的气质,与姚楚汐比起来也算是赢了。 很多人猜测说她们俩是暗暗杠上了。 快结束时,皇上处理完了政事,匆匆的来了昭惜宫。 众人一齐请安。 本来很多人都萌生了要走的想法,无心看那些莺歌燕舞,只觉得在姚楚汐的‘好日子’里自己普通蜡人一样,那些穿着薄纱跳舞的舞姬都是刺眼的。 但皇上一来,这些个人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尽显温柔之态。 而皇上的注意力却从没放在她们身上,贴近姚楚汐耳语道“这身吉服沉的很,快回去换一身。” 没等姚楚汐说话,皇上又唤来了落雨“给你家主子换身轻便的衣裳来,这沉甸甸的哪里像个样子。” 众人气的怕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但面儿上一个装的比一个好,几个不想看此情此景的还特别别过了头赏舞。 笛声悠扬,仔细看是身穿黛色宫装的男子吹奏的。 何婕妤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留意皇上,一会儿装作听曲,整张席面数她的戏最多。 没一会儿姚楚汐换了身秋香色的衣裙,秋香色也叫茶叶绿,是个比较老气的颜色,但姚楚汐今儿这一身秋香色却淡了些,看起来顺眼的很。 宫中几乎没人穿秋香色的衣裳,一是嫌老气,二是觉得掉脸面。 可看着姚楚汐穿着秋香色的衣裙,却是好看的很,衬的她温柔和煦。 头顶重重的花钿被卸下,取代它的是一只茶花羊脂玉步摇,长长的垂珠坠的是几只羊脂玉的滚玉珠子,发鬓后头簪了两只钗子,看起来格外养眼。 就算今天是‘好日子’,姚楚汐也没打扮的太过奢靡,不像何婕妤,恨不得把那些发钗步摇什么的都插在头上。 众人心里都不服,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一身很得皇上的心。 本来入不得她们眼的‘老气色’,穿在她身上确实柔和多情的,当真是个狐媚子。 高顺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再看看姚楚汐的,白了一眼后转头欣赏歌舞。 令人唏嘘的是,打那天起,宫里莫名其妙的就流行起了秋香色的衣裳。何婕妤坐在轿辗中与姜昭仪迎面相遇,两人都穿着秋香色的,头上簪的发饰清汤寡水,一点儿也没了平时的模样。 这样好看吗?不好看!姜昭仪心里冷笑,觉得何婕妤东施效颦,何婕妤心中也盘算着姜昭仪,觉得她学都越不像。 面上还都客客气气的,谁也没多说一句。 下午时皇上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抱出来让她们看了看,正碰上三皇子他们睡醒了,要不皇上也不会同意将他们带出来。 主要是韩尚宫与皇上说德妃想见两位小主子,怕她以奴婢的身份拦不住,倒不如让皇上做主。而皇上直接将两个孩子抱出来,也是间接性驳回了德妃想见孩子的念头。 要是以前他还觉得德妃是个温顺懂事的,可自打韩尚宫上次与他分析一番后两人都得出了结论,德妃是个心狠手辣且有野心的聪明人。 让她见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明显是不安全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齐太医的事一直在暗地里追查,潘振安派了一伙人去跟踪他,从家里到太医院都是皇上的眼线,看来离水落石出的那天不远了。 卢家一直都没有庆妃的消息,赵鸳儿虽被送进了宫里,但她并没见过皇上几次,更别提受宠了,所以她也帮不上忙。 卢夫人只有自己着急的份儿,在家中整天愁苦的厉害,却什么法子都没有。 “你说说你,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卢夫人一不顺心便破口大骂“淑儿都要死在那吃人的皇宫里了,你却一点儿法子也不想!” “当初不是你死活要将慧淑送进宫里为妃的吗?”卢弘转过身不看她“现在怎的赖起我来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要不是慧淑进宫,你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卢弘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你这话可不对,没娶你以前我们卢家那是在先帝面前最得脸的臣子!再看看娶了你以后,当今圣上就没正眼瞧过我,你还绞尽了脑汁非要把慧淑送进王府去,不也是料定了皇上会坐稳皇位才如此的吗?也不管皇上烦不烦喜不喜欢,除了生有二皇子以外,这么些年你哪里听说过一句慧淑得宠的话?” “还不是那个姚美人掺合的?不对,应该叫她姚顺容了!那个狐媚子当真是不一般哪!等我见了她,看我不磕碜死她!” “你快给我省省吧!”卢弘不耐烦道“如今姚顺容是诞下龙凤胎的人,何等尊贵?我看她和她父亲姚之策都不像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是个心胸宽大的,说不定会在皇上耳边儿替慧淑求求情。” “你做什么美梦呢?要不是她陷害我淑儿,淑儿怎么会被关到隐俪阁那么个鬼地方去?可怜我淑儿还巴巴的等着你这个做父亲的去救她,可怜我淑儿连自己亲儿子的面都没法儿见哪!” 说到这儿,卢夫人开始哭天抹泪了起来,哭到伤心时还掐了卢弘两下,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怎的就一口咬定慧淑没害人家姚顺容?掖庭局白纸黑字供状呈在那儿,人证物证具在,这哪里是空口无凭?如何就是陷害慧淑了?你连看证据都不看,就说慧淑般般皆对,难怪所有人都看不上你,什么性子吧!” “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信?”卢夫人睁大了眼睛“你娶了我那是先帝的旨意!那是你祖上积德的大好事儿!不拿板给我供起来就罢了还编排起我的不对来了?慧淑她这孩子我生的我最了解,绝对干不出那事来,我信任她,何来上掖庭局一说?不像你,当爹的不向着自家姑娘胳膊肘朝外拐!” “你!”卢弘气的脸色铁青,转身甩了甩袍袖出了门“我跟你无话可说!” 皇子公主的满月宴热闹了好些天,卢家也跟着粘了粘喜气儿,只不过卢夫人一直觉得不公,想法设法的要救庆妃出来。 她有诰命在身,是可以递帖子进宫见她女儿的,奈何庆妃被禁了足,外人不得与她相见。 就算有浑身解数也得见着自家女儿再说吧?她怕庆妃在宫里过的不好任人糟践,好几个月黑风高的夜都被噩梦吓醒。 也正是如此,她越来越讨厌自己的官人,觉得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等再有庆妃的消息时,是在几天以后,说是庆妃病重,太医束手无策,就快要不行了。 皇上体恤她生有二皇子,并未落井下石,反而是让太医好生医治她。 第一百九十一:发烧 可太医既已束手无策,那便不是皇上下令还能做好的事了。 隐俪阁正殿中常日不见阳光,皇上就将庆妃从正殿中挪去了后屋。后屋也不算太大,但相比正殿却干净了不少,阳光也能照射的进来。 因为要惩罚的缘故,正殿的窗子上常年贴着厚厚的窗户纸,将太阳光都隔断在了外头。 庆妃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太医的药方子没少开,几乎是早上喝药苦药晚上喝碗苦药,中午还要吃些年太医特制的药丸。 可即使这样,庆妃的病还是病入膏盲,已经没有了可医治的必要了。 卢夫人怎能不担心? 她试了所有办法,递帖子、四处求人、跪宫门前,可皇上还是不让她去隐俪阁见庆妃。 后来她心生一计,去姚之策府上求他,让他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好让自己能如愿进宫。 姚之策不是那种愿意把人往死路里逼的,但皇上的意思如此,他也不好为庆妃求情,便回绝了卢夫人。 这正中卢夫人下怀,竟说出了什么姚之策与皇上联手合伙冤枉卢家的话,还要一头撞死在姚之策家门前。 这可确实是惹恼了皇上,直接几张宣纸送去卢府,好几个太监按着卢夫人让她看清楚纸上所写,庆妃确确实实动了除掉皇嗣的念头,并且付出了行动,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再这么包庇纠缠,那也一并处罚。 吓得卢夫人瘫在地上,下嘴唇都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要真是自己女儿动了坏心思呢?这也是她不去掖庭局的理由,她怕看见那白纸黑字的供状,落下个明知故犯知法犯法的罪名,以后更没有能救女儿的法子了。 这一天迟早要来,卢夫人也只得如此,为保住自家女儿一条性命,便不声不响,像是她女儿还在福乐宫为妃时一样。 昭惜宫打那天办完宴后就没消停过,各宫各处都送了东西来,算是乔迁新礼,也算是庆祝她晋升为姚顺容。 后苑也送了不少东西,姚楚汐注意到白婧雪也送了东西来。 听皇上说白婧雪的表哥从老家赶过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时间如此紧迫,白婧雪不寻思着脱身的法子,怎的还送上礼来了? 打开盒子来里头是一对珠花,不算太贵重确实有心思在里头的。珠花一只银色一只金色,是白婧雪几年前过生辰姚楚汐赠予她的。 她送这个来的用意是什么?是在唤醒两人的友情?还是在说两人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落雪说估计是她想借着这个与姚楚汐重归于好,可落雨又说犯了天大的错事,凭一对珠花能抵得了? 姚楚汐也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从小到大白婧雪就能争好抢,喜欢的东西都要得到,看不得别人比她强,就连有人夸姚楚汐一句都会惹的她两三天不理自己。 如此性格,做出这样的事也实属正常。 在协州这样也就罢了,进了宫里还不知收敛,姚楚汐对她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三皇子经常饿,一醒过来就淘气的很,挣扎着小手抓来抓去,要么就将手放在嘴里,带着一串的口水出来,姚楚汐只好给他一擦再擦。 芸姝公主是个声音的,醒了也不哭不闹,尤其是吃奶时最安静,只喜欢睁着大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可不像三皇子一样。 皇上最近忙的很,很多事都顾不上,可还是坚持着每天到昭惜宫一趟,有时候不过夜也得陪着用一顿晚膳再走。 这情况在姚楚汐刚迁宫时就有了,但国家政事她问不得,只有在皇上来时不给他添麻烦,时不时的在他批折子看文章时递他一杯茶或给他捶捶肩之类的。 也就到了姚楚汐身边,皇上也会觉得放松。 政事扰的他头疼,西边边境外突然进攻,打的官兵措手不及,皇上忙拨了一些人过去,但具体如何还待消息。 家事也闹的他苦不堪言。卢夫人也算得上他半个丈母娘了,做事却处处不经思考,明知道战事滞碍,却还是一次次的给皇上找麻烦,竟逼着皇上在这个当口原谅庆妃,以为战事要紧皇上就顾不得了庆妃,以为这样就能把庆妃救出来。德妃也是如此,皇上吩咐下去不许打草惊蛇,一是因为两个孩子都在她那,现在不是好时机,二也是因为西边战事的事,且放不开手去收拾德妃。 就算德妃倒了,她的母家也不会倒,就怕栾家也像庆妃母亲一般难缠不明事理。 姚楚汐虽不知惹皇上劳累烦心的事具体是什么,但西边的战事她听说了两句,想着大概是这事。 “你在这儿住的给惯吗?”皇上摸着姚楚汐的手,大手指轻轻的揉搓着“可有什么短缺的东西?” “臣妾一切都好。”姚楚汐顺势坐在了一旁,落雨敲了门进来,将手中的一盏燕窝放在了桌面上。 “三皇子今儿一整天都哭,很难得呢,一直乐呵呵的,臣妾想着他是在向妹妹学习。芸姝她今天倒是哭了两声,吃过奶后就好了,主要还是韩尚宫有两下子,伺候起孩子来熟练老成,您给选的那几位乳娘也挺好的,没等孩子哭出声儿来就守在一旁。” 既然国事紧张,那自然是要让皇上放松的,讨论政事姚楚汐不成,也不可能身披盔甲上西边参军打仗,要说能安慰皇上的事,应该就是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了。 果然,在皇上听了这些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潘振安在外头听着这些也跟着微笑起来,不过那笑是淡淡的,旁人不细看看不出来的。 这些天皇上如何潘振安比任何人都清楚。每天只睡三四个时辰的觉不说,还一点也不能贪懒,就算是身子疲乏到不行也得强撑着去上早朝。 觉睡不好,食欲自然也不佳,吃的像猫食一样,每次吃两口就够了,整日整夜的茶水倒是喝了不少。 也就是在姚顺容身边,皇上才能多用一些饭菜,由姚顺容伺候着,心情也会跟着放松些。 韩尚宫从东侧殿抱来了三皇子,后头跟着的乳娘抱着芸姝公主。 皇上询问了她们两句孩子今天如何的话,还问了吃奶吃的香不香,哭的声音响不响的话。 这一阵子忙的皇上越发急躁,平时算上潘振安都不敢多在他面前晃,更别提说几句话了,皇上闹心的时候可是一句废话都不想听。 能这么询问韩尚宫和乳娘,也足以见得姚顺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潘振安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两天后皇上说白婧雪的远房表哥已经接进了京中,因为要学礼练仪,所以这阵子就安排在宫外一处园子中,等规矩都学明白了再进宫。 姚楚汐明白,这其中有一些是皇上现在腾不出空的原因。 也更加说明了,皇上是想为她出这口气的,真心想为她辩驳清楚,替她讨回个公道出来。 也就是这腾不出手的当口,芸媱公主又病了。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年太医不禁暗暗叫屈,觉得这阵子像是谁与他作对一样,诊谁谁没有具体的病症,出事了又都得自己担着,实在是累。 林婕妤这边哭天抹泪的,毫不在意皇上心中是否烦躁,竟提出了让皇上晚上歇在聚宁宫的想法。 而皇上怔怔的看着她,许久没出声,呆站着好久,那也没答应下来,只抱着芸媱晃来晃去,嘴里咿咿呀呀的哄着她,示林婕妤的话而不见。 这林婕妤的意思皇上多少明白些,想着趁芸媱公主生病的空档能留住皇上,一来二去的说不定还能借机再怀一个龙种,要是怀不上她也不闹心,只要能留住皇上就成。 可她也不细想想,芸媱公主还生着病发着烧呢,谁能不心系孩子跟你风花雪月去?谁能不关心国事和女儿与你如胶似漆去? 这机会千载难逢,却也是最不成的‘机会’,留不住皇上不说,还会惹他厌烦。 芸媱公主病的奇怪,两包药喝下去一点好转也没有,皇上干脆把折子都带到了聚宁宫,与林婕妤分房批折子,想着守着芸媱公主,等入夜了再回太和殿去。 林婕妤也觉得委屈,想着这空谷足音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抛出去的橄榄枝被无情的扔了回来,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芸媱公主烧的难受,小脸红扑扑的,林婕妤也无暇顾及皇上如何了,只得起身照顾她。 也毕竟是皇上在,连宫人都省着用了,什么喂水喂药洗帕子都是林婕妤亲自来。 然而皇上并不关心,也不注意。 初冬的夜色很美,静影沉璧在湖面的倒映上看像是一块玉,可都这时候了芸媱公主也没说退下烧来,太医不敢全部离去,生怕晚间芸媱公主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留下了一位,其余的离开了聚宁宫。 第一百九十二:解药 也是因为夜深了,皇上才发觉应该离开聚宁宫了,便走到芸媱公主的床头,两指合拢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脸色阴沉道“怎的还没退下烧来?” 林婕妤在床边半坐着,可怜兮兮的样儿连手指都是颤微的“皇上有所不知...” “你说。”皇上坐在了床头旁的椅子上,没去看林婕妤。 “隐俪阁中那位近日又传出了病重的消息,也就是打那阵子起芸媱就不大舒坦,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病倒了,臣妾寻思,不会去隐俪阁中那位的怨念害的芸媱如此的?” 庆妃被禁足,自然是有苦说不出的,还有就是她被剥夺了二皇子,向同为小孩子的芸媱公主下手也很正常。 可皇上是那种信鬼神乱谈的人?他看了看林婕妤,眼底有种深深的嫌弃“你口口声声说的是隐俪阁那位,究竟是哪位?朕没剥夺她封号,还保留了她妃位能得到的一切,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些在外头的称她一句庆妃,可你如此说,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林婕妤听了这话像是不为所动,实际上眼眸忽的闪了闪,装作心疼芸媱公主道“可芸媱平常身子骨好着呢,皇上您也知道的,旁的孩子平时有个三灾六痛的芸媱都不会生病,这臣妾才怀疑到庆妃娘娘身上,要说这聚宁宫离隐俪阁也不大远,真说不定是庆妃娘娘冲撞了芸媱...” “庆妃只是病了,又不是故去了,怎的就有冲撞一说?”皇上有些不耐烦。 “臣妾也是如此想的,可是心底还有些害怕,前几天夜里跟芸媱同睡,竟听她梦里唤起了庆妃娘娘,吓得臣妾一宿没睡好...” “那你想让朕如何呢?” 林婕妤眼里划过一丝皎洁“臣妾想,皇上您为九五至尊,乃真龙的孩嗣,想来您若是歇在这儿,那鬼祟怨气自然近不得芸媱的身了...” “那朕还有政事要忙,就将芸媱接去太和殿罢了。”皇上说罢就起了身。 林婕妤怔了怔,忙出言道“外面月黑风高,芸媱还发着烧,这样臣妾怕她路上吹了风更严重...” 潘振安伺候着皇上穿外服,声音不太大的说“婕妤您放心,奴才定会伺候公主周全,这就安排下去把暖轿抬来,不会让一丝冷风吹到公主。” 如此说,林婕妤脸都黑了,只能眼看着潘振安将芸媱公主抱走。 其实皇上并不信什么龙生九子,什么皇上为龙子的话,不过是些溢美之词,信与不信就是一念之间罢了。 暖轿里果然暖和,厚厚的挡帘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初冬的晚间还是很冷的,也正是如此,皇上对潘振安这个做法很是认同。 他也担心芸媱公主出来一趟病被风再吹重了,不然他也动了留在聚宁宫的心思。 可他又实在做不到。 其实他也是宠过林婕妤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还看不出她为人的时候。 现在看透了,除了对她有深深的厌烦以外,再无其它。 不过芸媱公主是他的孩子,这一点就得令皇上时时与林婕妤相见,躲也躲不开。 但在太和殿住了一夜,芸媱公主还是没有好转。 皇上问了年太医两遍,究竟查没查出什么病症出来,可年太医一头雾水,实在是不知为何公主发了烧。 “臣再给开个方子,先用着。”年太医的神情不是太妙“一般来说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不是身子哪处伤了破了那便只能是得了风寒,可得风寒臣一诊便知。” “你什么意思?”皇上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 年太医双膝跪地叩了个头“臣不敢妄言,但依臣之见,公主更像是被下了至发烧的药,不像是普通的生病。” “下药?” 这阵子姚楚汐被毒害的事已经扰的皇上做不出正常的判断了,对‘毒’和‘药’这两个字隐隐害怕。 “怎么可能下药呢?”潘振安接了一句“芸媱公主一直在聚宁宫中,林婕妤很少带她出门,而且吃食菜品都是袁总管一手把控,不该出现这种问题啊!” 一句点醒梦中人,皇上心中瞬间明白过来“莫不是林婕妤为了让朕去使了什么歪脑筋?” 这话一般没人敢接,可这话的影响在众人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陈家废后如此狠毒,可她却是爱芸媗公主的,怕她饿着冷着,怕她不开心,还怕她以后嫁的不称心。 锦华轩的谢美人也是如此,不只是为了自己的恩宠,绝大部分还是想让芸婧公主过的好。 庆妃更是严重,尤其她生的是一位皇子,那更是捧在手里怕摔着,藏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头顶怕吓着,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二皇子。 可这林婕妤,怎么可能独独忍心对自己还未长大的女儿下手呢?皇上不大信,潘振安不敢信。 “皇上这话若是真的,那臣觉得林婕妤手上应该有解药。” 确实如此,她想靠着芸媱公主争宠是实话,但她不可能至自己女儿为死地。 要是没了芸媱公主,怕是皇上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她能铤而走险走这步险棋,定是有解决的法子。 “潘振安,你去一趟聚宁宫,该怎么做你清楚。”皇上冷冷的说。 此刻的聚宁宫因为没了芸媱公主,正是冷清的时候,林婕妤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窗子,许是光亮刺了眼,令她忽的紧紧闭了眼。 本来计划的如此周详,只要皇上在这儿住一宿,第二天她就会把解药喂给芸媱吃,可没成想皇上竟抱走了她。 重要的是还没在这儿住。 昨夜急急忙忙,年太医没发现错漏的地方,可今天呢?他能在太医院坐稳一把手的位置,定是有两把刷子,能是她说糊弄就糊弄的? 想到这儿,她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慌了起来。 门外传来叩门声,宫女说潘公公来了。 林婕妤急忙出门。 “给婕妤请安。”潘振安依旧像以前一样,拿捏着适当的表情和语调,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习惯了戴着面具示人。 “潘公公来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林婕妤有些着急“可是芸媱她有什么不对?” 潘振安摇摇头“婕妤多虑了,只要您把解药交出来,那三公主自然是没事的。” 解药?当听见这两个字时林婕妤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一般,一时间说不出了话,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潘振安继续说“三公主现在还在发着烧,相信婕妤您知道这么病下去是会烧糊涂的,早早的交出解药,才能保住公主。” 可林婕妤哪里能在这时候交出解药?那不是等于承认了她为了争宠下毒谋害公主的事实吗? “公公这话我倒是有些不大听得懂。”林婕妤下了台阶“芸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我这般心疼她,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今公公说这话,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婕妤就且等着吧,公主现在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这次是奴才来,下一次皇上若是来,怕是没法儿与您这么冷静了。” 这不就是*裸的威胁? 林婕妤咬紧了牙关,眼看着潘振安离去,脚步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铅,每迈一步都废了很多力气,才不过四五!步就瘫在了台阶上。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宫女一左一右的冲过来,还没等伸手扶起她却看她将手扬了起来,示意她们离远些。 “快去备轿,去太和殿!” 不能等皇上主动来,她若是早些去解释几句,这事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然,这罪名她就是担定了。 早膳时方桌上有一道凉拌穿心莲姚楚汐挺喜欢的,基本都吃光了。 穿心莲是一种植物,也是一种药材,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凉血燥湿的作用,以前在协州的时候挺常见,可进了宫后却没怎么见过它。 袁绍佞用芝麻榨出香味来撒在上头,只过遍热水烫熟就可以拌着吃了,又简单又好做,主要是好处还不少。 司膳房养了几盆穿心莲,枝叶繁茂,剪短些还能长。姚楚汐吃的这盘正是刚长出不久的穿心莲,正是新鲜的时候,再养个一个多月口感就不抵现在了。 桌面上还有一道蒸肉,一道干贝丝烧麦,一道笋汤。 笋在春天时正是好时候,可也不代表只是春天才能吃,袁绍佞手艺瞧,将秋笋的味道做的与春笋无异。 清蒸桂花鱼味道也如平常一样美味,那扑鼻的香味以及它在口中的滋味,让人垂涎欲滴,姚楚汐只挑净了刺,剩下都大块大块的夹在了碗中。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不知是睡不着了还是如何,哭着闹着像是在找人,而姚楚汐也是一夜没见到两个孩子了,就让乳娘将两个孩子抱了来,一人一个凳椅坐在一旁。 三皇子还抬着手想抓方桌上的东西,简直是老实一会儿都不成。 韩尚宫笑道“咱三皇子将来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第一百九十三:退烧 有没有大出息姚楚汐不敢说,她也不想让三皇子有什么多大的出息,只要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的,平安过这一生也就罢了。 她听说了芸媱公主生病的事,现在她有了孩子,便都心系在孩子身上,听见别人的孩子生了病,就算与自己无关,那也爱屋及乌的着急担心。 听蒋六今早的消息,皇上昨夜匆忙将芸媱公主接去了太和殿,到这会儿了也没送回去,至于病情如何那关上太和殿的门自然是一句话噎传不出来的。 本来姚楚汐是想派人去聚宁宫询问一番,但韩尚宫说林婕妤可能会瞎寻思,再说公主生病外人去也不大好,还不如到太和殿问一问。 普通的小宫女小太监是去不得太和殿的,蒋六因为新迁到昭惜宫不久所以有很多事要忙,潘振安还安排了几处修缮的地方得让蒋六盯着,所以暂时腾不出手来。 丁周也是跑前跑后,忙的不行。 所以这差事就落在了韩尚宫的身上。 在她去太和殿的路上,迎面看见一个轿辗走在前头,她看不清轿上人的背影,也瞧不出她的轮廓,更不知道她是谁。 那抬轿子的太监走的很缓慢,像跟抬着有孕的主子一般小心翼翼,还全都耷拉着脑袋,要是韩尚宫莽足劲走快些,没一会儿就能超过前头的。 令她觉得不对劲的是,那轿辗直走进了太和殿中,转了个弯就进了门,到最后也没看清轿中是哪位主子。 韩尚宫继续走着没敢耽搁。 在进大殿前段奎拦住了她“韩尚宫您且慢,皇上和小的师傅在里头呢,现在乱糟糟的,等一下吧...” 韩尚宫明白这其中的深浅,皇上处理政事时最忌讳旁边有扰乱的,无论是不是在处理政事,既然段奎都说了这话了,那自然是不方便进去的。 晌午的阳光很好,却没多么暖和,虽然烤在身上依旧暖暖的,但吹在身上的风也是冷的很。 好在韩尚宫有先见之明,出来时外头穿了件薄斗篷,此刻正好挡了风寒。 许久过后里头也没传出声音来,韩尚宫注意到段奎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也因为不安而来回摆弄着。 这点子心事全写在脸上了。 韩尚宫又注意到了墙根下停着的轿辗和旁边等待着的太监。 “小段公公,我多嘴问一句,方才是不是来了哪个主子啊?” 段奎听了这话也没藏着掖着,苦着脸回答“可不是么,林婕妤来了,皇上不是太乐呵,惹的小的师傅连句话都不敢多说啊!” “林婕妤?”韩尚宫眼神往地上看了看,表情有些凝重“芸媱公主不是才生病吗?她来做什么来了?” “这不是昨夜皇上将芸媱公主接来了吗,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的也不大清楚,就知道今儿皇上让师傅急急忙忙去聚宁宫召林婕妤来,然后林婕妤又没来,过了半晌这才来,您也瞧见了,这进去都多长时间了,也没个信儿...” 话音刚落,殿中摔杯子的声音响起,惹的屋外守着的两个人齐齐向殿门看去。 门扇关的紧紧的,像是把里头的嘈杂都隔绝在了里面,可那声杯子碎掉的声音却透过层层阻碍传了出来。 接着,殿内又恢复了平静。 可公主生病,皇上有什么可生气的呢?那殿中只有三人,林婕妤与潘振安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摔杯子,只能是皇上摔的。 定是林婕妤做了什么惹皇上恼火的事。 许久安静过后,韩尚宫隐约听见一句“你真是糊涂!” 那是皇上的声音,段奎也听出来了。 最后,林婕妤颤颤巍巍的从殿内开门出来,脸颊上的巴掌印通红,格外醒目。 她也没想到一开门能见到韩尚宫,连忙一手遮着脸,却又遮不住,战战兢兢的下了台阶,都不敢与韩尚宫对视。 殿门开着,殿内芸媱公主的哭声传了出来,韩尚宫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潘振安像是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接着他便出来了,在外头关上了门。 看见韩尚宫在门口,潘振安也是吃了一惊。 “皇上这是怎么了?” 潘振安往台阶下看了看,注意到林婕妤已经坐上轿辗出了门,又向殿门看了看,示意韩尚宫远着点说。 “还不是那林婕妤惹的事?”潘振安在提起林婕妤时有种深深的不满,想着韩尚宫不是外人,便全盘托出“她想勾皇上去她那,可没合适的理由,就下药让芸媱公主高烧不退,当夜说什么怕庆妃的怨念冲撞芸媱公主,所以想让皇上留在那儿,可她哪里成想皇上怎么会被她算计?就这么将公主接来了太和殿。”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芸媱公主被皇上接了来。 潘振安继续说“原本林婕妤的计划是等今早她与皇上在聚宁宫醒来,便马上喂给芸媱公主解药,可皇上哪里知道这事?还把公主接了来,坏了她的计划,还差点耽误了公主的病情,这会儿公主已经吃了解药了。” “她怎么能如此糊涂?”韩尚宫听了这些像在听故事一样,觉得不是真实的,不敢相信“芸媱公主可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她怎么忍心?” 听说过为了争宠害旁人子女的,听说过为了争宠自己伤害自己的,可韩尚宫在宫中大半辈子头一次听说为了争宠竟然将毒手伸向了自己不满四岁的女儿。 潘振安深深的叹了口气“林婕妤一直是如此,只不过这次咱们才看透彻罢了。方才她还在殿中与皇上狡辩,先说是公主误食了药,后又说是真爱皇上才会如此,那辩解的话让人一点错挑不出,却又没有一丁点儿的逻辑,气的皇上甩了她一巴掌。” “打她一巴掌都是轻的!”韩尚宫也很气愤。 她先前隐约知道高顺仪在皇上这儿彻底失了恩宠是为何,约莫与芸媗公主有关,好像是为了见皇上特意将芸媗公主冻病,好让皇上过去碧景轩,与林婕妤使的手段如出一辙。 可芸媗公主毕竟不是高顺仪的亲女儿,不过算是半个养女差不多,她狠的下心也就罢了,那林婕妤那么聪明那么心疼芸媱公主,怎么也忍心? 这事危险的程度且不论,若是皇上一点儿不知这其中的深浅,耽误了服解药的时间,那酿下的祸事可就严重了。 危惙之际不吃解药的后果韩尚宫不敢想,潘振安也想到了此处,气的都说不出了话。 皇上既然生气到如此地步,那自然是没有那个耐心回韩尚宫的,所以韩尚宫便回了昭惜宫。 她觉得,林婕妤与自家主子比起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假如是让主子死,那她定不会听话,可若是牵扯上了三皇子或芸姝公主的命,想来她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而林婕妤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对才从襁褓中出来不久的孩童下令人发烧的药。 这就是差距。 回到昭惜宫想了许久,她决定瞒下林婕妤的所作所为,省着主子跟着一块伤心。 她只说“芸媱公主退烧了,眼下还在太和殿住着,皇上与公主也一阵子未见了,亲昵的很。” 姚楚汐听见这话就笑了“那可真好,公主没事就成。” 这样的女子,难怪皇上会放在手心里护着,若韩尚宫是男子,在林婕妤与主子之间也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主子。 她又说“茶房做了些新鲜的燕窝,还有些果羹,叫人送去太和殿给他们补补身吧。” 韩尚宫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蒋六就带着小太监拎着食盒去了太和殿。 燕窝是给皇上补身的,果羹是给芸媱公主的,姚楚汐心思巧妙,那是林婕妤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的。 太和殿的事一向瞒的不错,就好比这次,外头除了韩尚宫与聚宁宫的宫人,其他人并不知道。 而聚宁宫的宫人也不傻,知道自家主子这事做的难堪,便都闭口不言,遇见旁人都绕路走。 在皇上那晚来聚宁宫时,这些做宫人的心中都兴奋的不行,以为主子会借此复宠,就像昭惜宫姚顺容那样,带着他们这些伺候人的飞黄腾达。 却不想好梦说醒就醒,当夜皇上就离开了聚宁宫,还将芸媱公主抱了去。 他们的心情一直是复杂的,对这个公主是又爱又恨。恨的是她为何不是个皇子?她要是个皇子那主子定会如庆妃那般荣耀,他们伺候人的宫女太监在外头也得被高看一眼,就算是聚宁宫内岁数最小的小宫女也得被称一句姐姐。 可爱的也是如此,幸好主子生有一公主,才这么几年过去,没让聚宁宫更落魄,反而昌盛了不少,这都是公主带给他们的。 人哪里是知足的呢?庆妃不知足,林婕妤不知足,连他们这些宫人也不知足。 要说这宫里最知足的人,怕就是此刻的姚楚汐了,内宫监送了檀木做的新摇床,三皇子与芸姝公主被放在里头,用过了午膳她便乐呵呵的悠着摇床哄他们睡觉。 第一百九十四:亭子 知足者长乐这句话确实没错,姚楚汐一直笑吟吟的,除了担心皇上的龙体康健以外,其余的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而林婕妤就不同了,她怕死,怕没恩宠,怕失去这些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不知足,还想要更多。 本来在宫里她聚宁宫已经算是不错了,可她非得作,竟想出了给芸媱公主下药的法子出来。 这个女人不知是该形容她高明还是愚蠢。 午膳前三皇子与芸姝公主用了次奶,姚楚汐瞧着外头阳光正好,便吩咐下去让乳娘顾好他们俩,带他们去外头晒晒太阳。 池塘中莲花已经谢光了,只剩下几片深绿色的莲叶,看起来也是要谢掉的。 看来莲花凋谢连那擎雨的莲叶也是要跟着枯萎的,姚楚汐想起了前几天在书中看见的一段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池塘中水流很平静,声音轻缓不吵人,这让姚楚汐觉得好奇,为何水流能从墙下流出去,还能从另一处流回来呢? 估计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的。 三皇子很喜欢外头的这种事物,睁大了明亮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左边墙下有一颗槐树,上头停了两只飞乏了的麻雀,正被眼尖的三皇子看见了,咿咿呀呀的用手指指着它们。 芸姝公主相对会安静一些,不过也是好奇的很,虽不挣不动却也不算太老实,小脑袋转来转去的,口水都流了老长。 姚楚汐笑着拿帕子给芸姝公主抹干净,从乳娘怀里接过了孩子。 秋风习习,阳光照耀着却也觉得凉爽,不同于冬天的寒气逼人,也不同于夏天的酷暑炎炎,此刻这时候是最舒坦的。 桥不算太高,自然也不陡峭,姚楚汐怀里抱着公主,落雨跟在一旁小心扶着,主仆就这么上了桥。 桥中央有一处八角亭,每个亭角都坠着一个铃铛,微风吹过叮当作响,再配上这种景色,很是宜人。 茶房做了些点心和茶水,由落霜拿来亭子中,摆在桌面上。 三皇子与公主还小,现在吃不得别的,所以也只有看着好吃的眼馋的份儿了。 “芸媱公主这会儿还在太和殿呢?”姚楚汐忽然想起这事,便问了一句。 韩尚宫不在,落雨也不好胡乱说话,就只得含糊道“好像是没呢,芸媱公主还在太和殿用了午膳。” 这是她听蒋六从太和殿回来的时候说的。 也就在此时,丁周从前院匆匆走来“小主,皇上来了。” 姚楚汐才起身的功夫,皇上便抱着芸媱公主走到了后院。 芸媱公主很是可爱,因为发烧的原因有些打着蔫儿,不过这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皇上知道韩尚宫不会说林婕妤做了什么事给姚楚汐听,所以自己也没说。 “臣妾给皇上请安。”姚楚汐这边膝盖刚打了弯,那边…皇上便扶住了她。 怀里的芸姝公主头一次见到自己的三姐姐,一下睁大了眼睛。 芸媱公主也是如此,早先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小的,可如今却见到了比自己还小的人儿。 “芸媱,这是你四妹妹。”皇上说。 芸媱公主可能是有些难受,别着脸什么也没说,皇上与姚楚汐不想强求她,却不想她过了一会儿主动伸出手来,摸了摸芸姝公主的头。 三皇子的哭声从桥下传来,这皇上才想起自己的儿子。 许是看见所有人都围着姐姐妹妹,却无人围着自己,三皇子有些不开心,所以便放开嗓子大声哭号起来。 “把三皇子抱上来。” 乳娘小心翼翼,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将三皇子抱着到了亭子中。 潘振安到这儿来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在太和殿时看皇上的脸阴沉的都能挤出水来,可到了这儿总算舒展开了紧锁着的眉头,确实是姚顺容身上自带宽慰人的特性。 皇上询问了乳娘两句皇子公主吃奶如何的话,什么睡了多久、吃了多少、什么时候睡,巨无巨细的询问了一通。 每次来他都要多一句口舌问一番这事,好像不问就不放心一样。 “您今儿怎么将芸媱公主带来了?”姚楚汐问“她刚刚退烧,不方便在外头吹风吧?” 皇上也不完全放心,低头看了看怀里看着弟弟妹妹直愣神的芸媱公主,深深的叹了口气。 “朕不能让她再回林婕妤那儿了。” “这是为何?”姚楚汐问“林婕妤是芸媱公主的生母,您这样也不知芸媱愿不愿意不是?” “你有所不知。”皇上避重就轻的说“这次她发烧就是因为林婕妤看管的不妥当,这种骇人的事一次就够了,朕还怎么敢将她放心的交给林婕妤?” 一听这话,姚楚汐反应过来了一半。 要是生母真能尽心尽力的爱护子女,照顾子女,那皇上又怎么可能操这份儿闲心?定是林婕妤真做了什么令皇上反感的事,这才要将芸媱公主从她身边夺走。 一想起这种事来,姚楚汐的心中一阵一阵的难过。 孩子就是父母的命,他们有个三灾六痛的姚楚汐的心都跟着牵扯,可芸媱公主却因为林婕妤的马虎大意而发了高烧。 这发高烧听起来事小,可因为发烧而痴傻一生耳聋眼瞎的也不在少数,严重的病死的也是多得很,贫苦人家没有银钱的碰上这种毛病只能自认倒霉,烧退不下去也没法子。 要是三皇子或者芸媱公主如此,那估计姚楚汐会心碎吧。 她抬眼看了看芸媱公主,心中满是可怜,只觉得她小小年纪却要经历病痛,像极了姚楚汐小时整天喝中药的时候。 芸媱公主今天一身洋红色衣裙,头顶挽了两只‘团子’,金红色的绸缎一边系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可爱的很。 不过她没怎么笑,像是对什么都毫不关心,却格外喜欢看弟弟妹妹。 “您准备将芸媱公主送哪去?”姚楚汐又问。 这个才是主要的。 “朕想着东宫里头没有子嗣的妃嫔有很多,所以朕想着挑一位心善能容人的,最重要的是不想着拿芸媱争宠。” 这个确实是最重要的,先有高顺仪用芸媗公主争宠,后有谢美人用芸婧公主争宠,现在连林婕妤这个做亲娘的都忍心向自己的孩子下手,皇上谁也不敢相信了。 “本来想着让你来养着芸媱,可承宖和芸姝已经让你分身不得心力交瘁了,朕不忍心。”皇上说的很实在,一点拖泥带水也没有。 本来姚楚汐是有那份儿心的,可她也做不得主,毕竟芸媱公主想跟着谁还是得看她自己。 并且姚楚汐其实是存了自己的私心的,想着把关心多留给自己的孩子一些,再来一个倒也是能一视同仁的养着,她相信自己可以一碗水端平,可她怕的是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得不到应得的宠爱。 皇上倒没想那么多,只是怕累的姚楚汐分身乏术,累的时候不舒坦,歇的时候还歇不痛快。 何况她月子刚做完,身子恢复的不大好,虽然尽量温补着,但怎么说也是伤了元气的。 皇上心疼她。 “东宫有没有信的着的可靠些的?”姚楚汐有些发愁“都说日久见人心,可这其中究竟人心如何还是看不透,实在不敢轻易将芸媱公主托付出去。” 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果真,这天以后,基本都知道了林婕妤孤身一人从太和殿出来的事,芸媱公主的下落她们猜测是在太和殿。 其中究竟如何没人敢张嘴问,还需要继续摸索着。 不过芸媱公主是个好苗子,虽然不抵二皇子,但好歹也是个公主,令皇上爱屋及乌一下,保不齐自己的恩宠也就上来了呢。 谢美人没怎么出错,皇上自然会让芸婧公主继续跟着她,芸媗公主是陈家废后的女儿,大部分人都是面上尊敬她这位公主,但心底对陈家废后的怨恨都撒在了芸媗公主的身上。 而且芸媗公主和二皇子现在都由德妃抚养着,也轮不上她们不是? 可这芸媱公主究竟为什么被留在了太和殿,真相她们不敢猜测,但又都往心里想的那个方向靠近。 要说这芸媱公主的病来的多邪,说病就病了,还高烧不退,愚笨的看不清楚,可宫里从不缺聪明人,高顺仪就猜想是林婕妤与她用了同一种招数,想着把皇上圈来。 可皇上没如她的愿,让她没抓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战事还没有吉音,皇上已经无暇顾及旁的事,只能将芸媱公主养在身边,准备腾出手来再一件一件处理。 公主府的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舒莺公主病重,年太医开的药虽有疗效可见效甚微,皇上只得让年太医又跑了一趟,回来时面色凝重,说舒莺公主怕是没几天儿活头了,要是还不知道毒药的药方,再拖下去就算配出解药也无计可施了。 皇上觉得身边像是有一群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吵的他浮皮潦草,什么法子也想不出。 一边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一边是禁攻寝兵,一边又是自己的孩子,让他如何顾得过来? 第一百九十五:同住 战事紧急忙于应付,已经让皇上心力交瘁了,可舒莺公主他又不能就这样不管,真是操碎了心。 其实公主府的侍女还算不错,一直规劝着舒莺公主,让她进宫请太医瞧瞧,她不干,侍女又说那写封帖子送进宫,也好让皇上帮着想想法子。 舒莺公主半躺在贵妃塌上,腿上盖了条小羊皮毯子,没有一点儿平时雍容华贵的模样,脸颊干瘪着,气色差到了极点,就连吸气喘气都要废好大的力,一时间旁人看着都认不出来她,整个人瘦下了好几圈。 侍女端了燕窝来,伺候她喝下,另一个侍女又端了一茶碗的参汤给她,可她却无论如何也喝不下了。 这么补着,却是一点儿没见好,样貌体型飞快的能用眼睛看出来的消瘦着,好像那些补药和滋补的东西都白喝了。 “拿远些,天天嘴里都是这个味儿!”舒莺公主摆摆手,就算如此落魄,她也依然端着公主的架子。 “公主您还是喝些吧。”那侍女想劝些什么,可到底也没开口。 她家公主什么德行她不知道?可她心眼坏吗?真的不坏!在陈家驸马陈宏宽没被斩首之前,公主还是很好的,只不过她与驸马感情深厚,驸马去世的打击确确实实伤到了她,这才让她变了心思。 以前只不过是任性蛮横了些,可侍女自己心里清楚,公主这个人究竟如何。 她是打公主迁出宫前几年就在身边儿伺候的,可以说是最了解她的了,若没出驸马被斩首的事,她是断断不会害人的。 可这能怪谁呢?将所有错都归到宫中姚顺容的身上吗?那定是行不通的。 怪皇上?除非都不要命了。 舒莺公主叹了口气,终是拿过了那参汤,一饮而尽。 宫中的太医又送了新的方子,还询问了她是否知道毒药的成分,又问了她毒药的出处。 前者舒莺公主回答说不知道,后者她说不能说。 那宫里来的人也没多说,只嘱咐说让公主的侍女伺候好她,便离开了公主府。 这会儿又是庆妃清醒的时候,她算计着时辰,到院子里走了走。 悦杨悦柳一左一右扶着她,全都魂不守舍的。 她们深知,自家主子这次真的栽了,栽了个彻底,这辈子翻不了身了。之前以为皇上会顾念二皇子将主子放出去,还以为主子母家卢家会想办法求皇上放她出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过多久,主子就病倒了。 身子上的病好治,心中的病如何治呢?听太医说脑子里有血块怪吓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悦杨悦柳两人都怕的很,她们对这位庆妃娘娘并没有什么大的留恋,毕竟伺候哪位主子都是一样的,再伺候下一个时还像伺候庆妃一样。可这位主子若是死了,皇上可能会容的下她们吗?她们为庆妃鞍前马后的做了不少错事,皇上不可能会原谅她们。 为什么将庆妃囚禁在隐俪阁中?为什么庆妃生病了皇上还准太医来治病?不就是因为庆妃生有二皇子吗?再说这些年她伺候皇上,无不尽心尽力,虽然做了一些头脑一热的错事出来,那也不是不能原谅的。 更何况,庆妃身后的卢家,那也是得放在眼里的。 其实最重要的是,皇上觉得她还没到死的程度,还对她有一些宽容,说实在话就是已经理解原谅了许多。 像陈家废后做的龌鹾事被捅破时,皇上也气的不行,后来还是保全了她的命,让她没吃一点苦没挨一点累,只将她囚禁了起来。 若没有后来韩尚宫所诉的毒害太后一事,怕是这时候陈家废后还关在隐俪阁呢。 这些事旁人不知道,就算想打听也不知从何打听起,宫中人言可畏,谁若是胆敢打听这事,那保准是不想活了,要是传出去皇上定会动怒。 最后这事的结局,只能是成为宫里的秘辛,最后烂在宫墙里。 赵鸳儿数不清这是进宫的第几天了,打那次在御花园栢宁湖上见了姚楚汐一面后,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就算她挺着个大肚子,胖的都成了球,位分还比她低只是个美人,但打眼看着,她身为美人却比赵鸳儿一个做婕妤的还风光大气,一瞥一笑皆透出大家风范,一点儿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小官职的女儿。 赵鸳儿有些心虚,她不得不承认很羡慕,羡慕的不行! 从小到大,除了在宫中为妃的庆妃惹她羡慕以外,还真没什么令她羡慕成这样,那种抓心挠肝的心急火燎的难受,明明嫉妒的不行却不能说一句的感觉。 庆妃之所以令她羡慕,不过是因为她生有皇上唯一的皇子,可她羡慕姚楚汐却是在龙子出生前,初次见面时心中的妒意就被瞬间点燃。 更何况她还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本来进宫是要为妃受宠的,可这么久了皇上那儿也没什么动静,不来看她也没叫人来传召她,就好像是石沉大海,在这个美人如云的后宫中一点浪花也没翻腾起来。 此刻她手中那只羊脂玉的手镯子被她摸的发亮,一圈又一圈的摸搓着,冰凉的触感像是延庆宫的温度一样。 她平时很少与延庆宫的宫人说话,她不敢相信他们,怕有人害她。 夜里皇上来了昭惜宫,可姚楚汐已经用过晚膳了,但既然皇上没吃,那司膳房是自然不得歇了,忙不迭的将晚膳给送了来。 鸡是用参汤炖的,去了鸡的膻腥味,还有一道蒸鱼,一道凉拌鸡丝,一道清炒笋丝和一盏果羹。 其他菜品都是给皇上的,果羹是给姚楚汐的。 夜深了,皇上不宜吃太多油腻的吃食,姚楚汐就让袁绍佞简单准备了些菜品,还给自己准备了一碗果羹。 这几天皇上一直没休息好,就等着到昭惜宫这儿改善改善舒坦舒坦了,姚楚汐作为‘陪吃’的,自然是也要吃些东西的。 “芸媱公主在您那儿吵吗?”姚楚汐贴心的盛了一碗鸡汤递给皇上“您最近休息不好,臣妾担心芸媱公主扰到您休息。” “还成,她不哭不闹,倒是也不想念林婕妤,一天到晚听不见她提一句,乳娘待她仔细不马虎,她与乳娘倒是亲的很。” 小孩子是最单纯的,谁对她好她就与谁亲近,这是林婕妤怎么抵赖怎么解释也没有用的。 乳娘对她的好她知道,那林婕妤是她的生母,这种好她也是会知道的,可不与她亲近几天下来也不念叨几句,那只能说是平常与自己生母接触的少。 袁绍佞主食做了米饭,姚楚汐拿鸡汤将饭泡软递给皇上,小心侍奉。 “您若是觉得不自在,可以将芸媱公主送来臣妾这儿,臣妾帮着您看管她几天,等您找准了再把她送去,您看可还成?” 皇上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抬眼看她“你当真?” 姚楚汐点点头“臣妾可不敢扯谎逗您。” “可朕怕累着你。”皇上的左手握紧了姚楚汐的手“你产后还没恢复回来,两个孩子已经让你焦头烂额了,怎好再多加一个?” 姚楚汐望着皇上眉眼,双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轻轻按揉了两下皇上的眉心“如今战事正是焦急时,您分身乏术,带着个孩子实属不易,虽然有尚宫乳娘陪在身边,但您也不可能完全放心,倒不如让臣妾照顾她一阵子,也好让您专心忙您的。” 她的声音轻柔的很,皇上听的心中像是熨帖了一般,暖暖的,很舒坦。 现在哪里有人诚心帮他分担?政事也是宫里的事也罢,全都由他一人扛着。原本很信任林婕妤,想着她是芸媱的生母,定会照顾好她,却不想为了争宠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妥实让皇上感到恶心。 可姚楚汐方才的话,像是一股温热的暖流,还像是初春时渐渐化掉的雪水,被太阳照耀着闪着亮光的从高处滴下,更像泉眼中涌出的甘泉,让人觉得心里平静。 总之,方才姚楚汐的那番话令皇上觉得安慰的很。 “今夜朕来前芸媱已经睡着了,也不知夜里会不会醒过来,一会儿还得回去一趟,你就先睡。” 姚楚汐淡淡的答应了一声。 果然,在就寝前皇上抱着已经睡着了的芸媱公主进了寝殿。 姚楚汐忙掀开了床帐子,轻声问道“您怎么这时候就把公主带来了?臣妾怕她睡的不舒坦。” 落雨跟在皇上后头,姚楚汐示意她将三皇子他们之前睡的那张小床收拾一下,好让芸媱公主睡。 那小床虽不太大,但好歹是让两个婴儿随便打滚的床,也足够她睡了。 “不必了,她就在这儿睡吧。”皇上拿被子给芸媱盖上“等芸姝长大了你也是要这么陪着她睡的,现在权当了是练习了。” 可这...能当做练习吗? 姚楚汐有些迷糊,稀里糊涂的接过了芸媱公主,将她抱在床的里侧,而皇上侧过身轻轻抱住了她与孩子。 落雨吹了灯放下了床帐子,临走前还带上了门。 ~~~ 想弄个读者群,又怕读者不是太多,好纠结( ′???`) 第一百九十六:痴傻 这一觉睡的姚楚汐并不安稳。 倒不是说芸媱公主睡觉不老实,只是她像是梦魇一样,梦里总是咿咿呀呀的,吓的姚楚汐夜间醒了好久回,侧着耳朵仔细听,却又一句也听不懂。 皇上也醒了过来“明儿让年太医再来给她好好瞧瞧吧。” 姚楚汐答应了一声,将芸媱公主的被角掖的严实了些“臣妾怕是发烧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皇上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这种感觉,要知道他以前也是与芸媱同睡过的,可那时候并没有这种这种情况,芸媱睡的很踏实,不打滚也不出响声。 可这次生了病以后就变了,这让皇上隐隐有些担心。 第二天,他召来了年太医。 “依臣看,应该是林婕妤的解药送晚了。”年太医有些忐忑“以至于芸媱公主发烧的时候久了些,稍微有些神志不清。” 稍微?稍微有些神志不清是什么意思? 皇上暗暗抓紧了手中的杯盏,回想着以前年太医说过的话。 若是解药送的晚了,定会酿出祸事。 姚楚汐在一旁有些着急“年太医您把话说清楚,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对?” “按民间来说,就是痴傻。”年太医如实回答“但芸媱公主的病没那么严重,只是偶尔会发呆和神志不清,可毕竟脑袋被烧坏了,怕是臣尽力治疗也未必能回到以前了。” “你的意思是,林婕妤送晚了解药,所以导致芸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皇上的声音冷冰冰的,令一旁坐着的姚楚汐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回皇上,正是!” 听了这回答,皇上从椅子上站起身“潘振安,去聚宁宫!” 潘振安忙伺候着皇上穿外服穿鞋子,最后叫段奎准备好了御辗,便忙不迭的迎着皇上出了门。 聚宁宫内打芸媱公主被接走到现在一直是冷清的,天气渐凉却没生火炭,林婕妤常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很少说话。 不知是她后悔了的原因,还是说她害怕,或者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这几天她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景儿,太和殿那边有消息吗?”林婕妤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的,可语调中却藏着些苦涩。 “回小主,听说昨夜皇上带着咱公主去了昭惜宫,这会儿...还没回来...” 林婕妤的嘴角勉强的扯出了一丝微笑“芸媱是不是已经退了烧了?” “这个奴婢不清楚,想打听可太和殿的宫人嘴巴都严,塞钱也不说,但想来是退了,不然太医会常去的。” 回话的功夫,外头又进来一个宫女“小主,皇上来了!” 林婕妤的眼睛猛跳了一下,一改方才无精打采的失落模样,从床沿边站起“皇上来了?” 那宫女又说了句“奴婢不敢扯谎骗小主,千真万确,皇上来了,正坐在前殿等着呢。” 这是来处置她了?还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了解了她的需要,过来如她愿的? 林婕妤一时间不知是该害怕还是欢喜,又问了一句“芸媱呢?她来了没?皇上面色如何?可是没什么情绪?” “奴婢没敢细看,不过芸媱公主没同皇上一起来。” 林婕妤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伸手摸了摸发鬓上的钗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珊珊出门。 她知道,皇上这次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她无法躲开,也逃不掉。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冷冷的看着她,而她跪在诸绛相间的毡垫上,一直深埋着头,不敢抬起眼看皇上。 “知道朕为什么来吗?”许久过后,皇上说的不是平身,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林婕妤颤抖了一下,只觉得方才那句话的重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比起劈头盖脸的指责和唾骂,方才的话好像更令她觉得难堪。 像是一把刀子一般,直捅她的心窝。 皇上还能因为什么来?不过就是因为芸媱公主的事。归根结底还是林婕妤这个做母亲的动了歪心思,不管芸媱公主有没有因为这个受到伤害,皇上都是无论如何不会原谅她的了。 还能因为什么?这个耳光打的林婕妤生疼。 看下面的人迟迟不出声,皇上又问“朕打小出生在宫中,那时候太后还不是先帝身旁的重要人,可以说是受尽了高位妃嫔的欺负。”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林婕妤的心嘭嘭直跳,却又能明显感到心跳比平时缓慢。她努力想听清皇上的话,却又害怕皇上会处置她些什么。 “那时候朕就见过太多后宫的丑恶,励志自己的后宫要如清泉一般干净,安宁。”皇上顿了顿,继续说“却不曾想,会出现一个舍得对自己女儿下手的人!害别人的孩子朕能理解,可你竟如此歹毒!” 林婕妤的眼眸忽的睁大,身子有些颤颤巍巍。 “太后待朕很好,怕朕冷怕朕饿,若是谁对朕不好,她是第一个不让的,所以从小朕就觉得,作为母亲对子女的爱,都是无私的。” “你可知道毒害皇室子女是多么严重的罪过?” “芸媱与你不亲近,这个你无法辩驳,朕也不想听。” “还有,你拈酸吃醋,抛去毒害皇家子女的罪过,这个罪名你也是背定了。” “不...”林婕妤流下两行眼泪“臣妾不是那样的,皇上您信臣妾,臣妾都是因为爱慕您才如此啊!” 皇上依旧坐在椅子上,情绪并没有因为她的哭喊而改变一丝一毫。 “臣妾都是因为爱慕于您,与争宠嫉妒无关,臣妾想着,姚顺容能为您诞下龙凤胎,那臣妾也可以的!皇上!臣妾都是为了您啊!” “所以你就动了毒害芸媱的念头?”皇上皱起眉来,想不出她竟为了脱罪能说出这些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姚顺容平安生下龙凤胎,惹了不少人的嫉妒怨恨,一下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所谓树大招风便是如此。可朕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因为这个舍得对芸媱下手?怎么,你生下龙凤胎就是为朕立功了?与其盼望你这种心思不纯的人为朕延绵子嗣,倒不如好生教养芸媱一个,别将好苗子害成了病苗子,还口口声声自己是无辜的!” “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啊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那么爱您,她姚顺容是比不过臣妾的皇上,臣妾没多做狡辩,这些都是臣妾的心里话,芸媱她是臣妾的骨肉,哪里能舍得毒害她?下药前臣妾已经早早准备了解药,只要提前吃了解药就会无碍的!皇上,您说,哪里有母亲会将子女推到火坑里的?臣妾并不是例外,而是太爱芸媱了,想着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吃穿无忧,以后嫁人也顺顺当当的,臣妾没有私心啊皇上!” “巧言令色,不知所谓!”皇上的怒气全写在了脸上“你可知道,芸媱因为你这个做母亲的一点私心,而神志不清,很可能痴傻一辈子!” 林婕妤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皇上,眼角未干涸的泪顺着脸颊淌下,嘴巴半张半合的说不出了话。 皇上一想起这事来更是生气,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而林婕妤此刻只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片,耳旁嗡嗡的响声回荡,胳膊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而此刻在昭惜宫的芸媱公主,毫无征兆的大哭了起来,吓的姚楚汐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燕窝羹。 落雨将芸媱公主抱了来,姚楚汐轻轻的接过,任由她穿着小鞋子站在自己的腿上,只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语调轻柔的安慰着。 “你怕什么?”姚楚汐问“有姚娘娘在这儿呢,一会儿你父皇 也回来了,不必怕,什么都不必怕!” 落雨在一旁看着,可以说是捏了一把汗。 芸媱公主哭的奇怪,没冷着没饿着,也没磕了碰了哪,就这么突然大哭了起来,妥实是吓了她一跳。 而自家主子的声音很轻缓,这边落雪洗了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主子,小心翼翼的给公主擦净了脸上的泪痕,慢慢的她也就不哭了。 这落雨才彻底放下心来。 要是芸媱公主在这昭惜宫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大的罪过了,小主会被牵连,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更不好过。 姚楚汐见公主不哭了,让她由站在自己腿上改为了坐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拍着背,示意落雨去倒杯水来。 打公主到这儿起,就没说过几句话。 可方才经过姚楚汐的安慰后,芸媱公主竟主动说起了话“姚娘娘,儿臣怕...” 姚楚汐又抱紧了她“别怕,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落雨,去茶房拿来些点心给公主。” “不是饿,也不是渴。”芸媱公主的小手勾紧了姚楚汐的脖子“姚娘娘,父皇是不是准备给儿臣送回聚宁宫去?” 姚楚汐听了这问题淡淡的笑了笑“那芸媱是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呢?” 芸媱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那姚娘娘就去与你父皇说,不让你回聚宁宫去好不好?” 第一百九十七:撞墙 芸媱公主的表情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姚楚汐还以为她是不情愿,又问“芸媱可是想母妃了?” 可回答她的又是一阵的沉默。 要是旁的孩童,定会哭嚷着与母妃在一块儿,可这芸媱公主却没表明和自己母妃有多亲近,虽没说什么想回聚宁宫的话,但她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三皇子哭闹过一阵,姚楚汐让芸媱公主抓着床边轻轻摇了摇,她没什么大力气,但也是摇的自己乐呵呵的。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小的被摇睡着了,芸媱公主这个大的也困了,被落雨抱回了床上睡觉。 夜深人静时,林婕妤还跪在前殿的毡垫上,跪的腿都麻了,上身疲惫不堪的摊在地上,这个样子从皇上走后便没怎么变过。 景儿和琪儿担心她,好几次试图将她扶起,却又被她自己拒绝。 “芸媱她...因为我的私心...烧的神志不清?”林婕妤肿着眼流着泪,喃喃自语道“是我...是我...我糊涂了!我对不住芸媱...” 外头黑着天,屋里也没点灯,借着月光景儿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惨白无血色,不知是不是跪的时候久了身子太过虚弱,总之看起来很瘆人。 “你们先出去吧。”林婕妤缓缓从地上爬起,却又踉跄着差点倒在地上,被琪儿扶了一把后艰难的坐在了椅子上。 “小主,您今儿没怎么吃东西,晚膳送来半天了,可用些?”景儿问。 皇上走前禁了林婕妤的足,毕竟毒害皇家子女的罪名不小,就算是亲生母亲也无用,该处罚一点儿也宽宥不了。 这阵子事情多,皇上无暇顾及其他,只想着将她禁足聚宁宫,其余的以后再说。 “没胃口。”林婕妤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想倒茶,却只倒出了几滴,轻飘飘的,惹的她又伤感起来,将茶壶放回了原位。 没错,就是因为她的嫉妒心,嫉妒姚顺容平安生下龙凤胎,所以才出此下策。 没错,就是因为她一心承宠,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就算吃了解药,可带来的伤害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是她的女儿啊! 林婕妤又掉了两滴眼泪。皇上说女儿会痴傻,会神志不清,会时好时坏,那是什么意思? 永远?还是一阵子? 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她,芸媱这一辈子都可能毁了! 琪儿捡了茶杯下去,想着给自家主子再添一壶新茶来,可却被主子给拦住了。 “小主,您?” “琪儿,景儿,你们先下去,我什么也吃不下,也什么都不想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黑夜中,林婕妤缓缓抬头,凌乱的发鬓和惨白的脸,让景儿和琪儿二人不寒而栗。 两人连忙应是,忙不迭的出了门去。 聚宁宫的宫人都不能随便出来走动,除了她们两个贴身伺候的,剩下一干人等不当差时都得闷在自己房间里。 平时偌大的院子,热热闹闹的,此时却是冷冷清清。平时都点着的灯笼,现在也才点了两三个,火光根本映不到院子里所有的地方。 殿内屋内也都是黑的,一片漆黑,让两人坐在台阶上坐的胆战心惊,可她们能去哪里?主子的地方给赶了出来,自己的房间没有烛火,被人看管着还不能去旁人的房间。 可与其守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她们觉得还不如坐在这台阶上,万一皇上想处置她们,或想调谁询问,那也不至于吓她们一跳。起码坐在院子中,身边的一切都感觉的清晰。 以前她们听说过,先帝时候有个嫔妃犯了大罪,还没等那嫔妃定下来如何处罚时,先帝就下令将那宫苑中的宫人全调去了掖庭局审问,后来死的死受罪的受罪,那嫔妃后来也没活下来。 听说是打入了冷宫,没几年就触墙自尽了。 晚间的风不小,吹的两人颤颤巍巍的,可谁也没敢多嘴说一句,就这么互相安静的坐在台阶上。 正寻思着那撞墙嫔妃的事,殿中就传出了闷物撞墙的声音,只有一声,不算太大,很不明显,若不是坐在正殿门前根本听不见。 可也是这么小的声音,此刻就像是寺庙整天撞的钟一样,令二人响震失色,怔了怔后连忙冲进了殿中。 屋中虽没点灯,但月光还算明亮,两人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殿中只有主子一个人,那倒地的人影是谁,两人不言而喻。 可谁也没有胆量上前一步,全都手脚冰凉一动不敢动,尤其是琪儿,颤颤巍巍间瘫在了地上,牙齿都在打着颤。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的风随着开着的门卷进了殿内,吹的墙上的字画刷刷作响,也敲醒了两人。 “快...快去找人!”景儿哆嗦着,忙扶起了琪儿“咱们一块儿去,快去找人!” 看守大门的太监先前听两人的说辞还没信,可看她们实在是急切,吓的都没了人样,也就信了七八分,提着灯笼与两人一同进了正殿。 皇上正批着折子,潘振安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盏茶到桌面上,声音极轻的说“皇上,聚宁宫来人说,林婕妤...没了...” 手中的毛笔停在了半空中,皇上慢慢抬起头“你说什么?” “回皇上,方才看守聚宁宫的小太监来报说林婕妤触墙而死,先是支走了手下的宫女,接着换了身衣裳,这才自戕的。” “尸体现在在何处?”皇上的情绪没什么大的波澜,接着在纸上拿着笔忙碌。 “奴才这也不清楚您是打算如何处理林婕妤,所以特来询问。” “毕竟她是芸媱的母妃,剥夺她死后哀荣不大好,既然她生前喜欢富贵,那死后也留她个体面吧,好好操办着,昭惜宫那边就不用特意说了。” “是,皇上。” 皇上写了两个字,又抬起头看潘振安“你可知林婕妤这次自戕是为了什么?” 一句话将潘振安问住了,支支吾吾回答“这个,奴才还未寻思...” “无论怎么说芸媱都是她的亲女儿,害了自己的女儿,她能活的安生?与其被朕狠狠处罚,倒不如自己了断,还能换来芸媱安稳的一生。” 确实,她若不死,皇上会处罚她不说,芸媱公主也始终没有安稳的那一天,谁能收养一个智力不全神经兮兮的公主?就算能得到皇上的一些疼爱,但上头毕竟有个林婕妤,谁接了芸媱公主这烫手的山芋谁不多寻思寻思?而且芸媱公主这病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等大了到了开蒙学规矩的时候,不一眼就瞧出与旁的孩子不一样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病有一天能治好,也绝不会像旁的公主一样。 所以林婕妤这一死,就会有人放心的领养芸媱公主,不用在意林婕妤折腾事,也不用在意皇上会碍着林婕妤而不待见这孩子。 可将芸媱送去哪呢?皇上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人来。 先前以为高顺仪老实巴交规规矩矩的,不像是个争宠的人,这他才抬举了她的位分,后又做主将芸媗公主送去碧景轩,可后来她的所作所为妥实让皇上心生厌烦,为了保护芸媗,只好将她接走。 后宫中嫔妃多,总有一个能养孩子的吧?可皇上这么一细细推想下来,却连个适合的都找不着。 姜昭仪膝下无子女,也算合适,可她的性格能养别人的孩子吗?只怕也是存了私心的,也是为了争皇上给的那份宠。 许婕妤呢?皇上觉得她也算合适,向合苑地界儿大,养孩子正正好,可她心思不纯,起码皇上是这么觉得的,若是真领养了芸媱怕也是存了争宠的心的。 谢美人也勉强可以,因为她院子里已经有了芸婧公主,这姐妹俩也算是能做个伴,还会养孩子还有经验,可皇上还是觉得不妥。 两个孩子,一个亲生一个非亲生,她那个性子能多对谁好些皇上不用认真猜都能猜出来。 何婕妤就更不用提了,性子要强骄横跋扈,还一心争宠一心想晋升,这个样子皇上更不可能将芸媱交给她了。 东宫还有谁?常春苑的佟修仪?云宁宫的刘昭容?延庆宫的赵婕妤?还是谨仁阁的鞠婕妤和萧充仪? 赵婕妤不可能,她一个新进宫的,又是卢家派进宫的眼线,没有她抚养孩子的道理。佟修仪和刘昭容到是不错,鞠婕妤和萧充仪也算可以,尤其鞠婕妤以前还怀过一个孩子,也算是爱屋及乌,对芸媱也能疼爱一些。 想到这儿,皇上灵光乍现。鞠婕妤和萧充仪与姚楚汐的关系都不错,平时也没少帮忙和谈心,算得上是密友了,由她俩养着芸媱,平时还能常去昭惜宫坐一坐,也不是一件坏事。 最主要的是,谨仁阁位置宽敞,两人同养一个都能彼此监督着,谁也不敢心生争宠。 哪里有人能看得透人心呢?就算关系不错也不敢完全保准一墙之隔的那位究竟怎么样。 第一百九十八:害怕 早起时,皇上将这事到昭惜宫与姚楚汐商量了一下,姚楚汐也觉得可以,便将芸媱公主送去了谨仁阁。 后宫中一时间都知道了林婕妤自戕的事。 要说这好好的妃嫔,膝下还有个受宠的公主,怎么能好端端的去死呢? 有人猜测说是林婕妤做了什么错事,还有人猜测说是林婕妤碍了姚顺容的路,被除掉的。 这话说的很无理取闹,毕竟在宫里随随便便杀一个人是不容易的,更何况还要将林婕妤伪装成自杀呢,可不是姚楚汐可以掌控的了的。 这林婕妤一死,全都齐齐的想着芸媱公主的归属。虽然她只是个公主,但皇上不是只喜皇子,对待公主的疼爱也不少,若要是领养了芸媱公主,那以后与皇上见面的次数不就多了?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谁也不知芸媱公主生病发烧烧坏了头的事,只以为她还是正常的,便都摩拳擦掌想争上一争。 可皇上却没同她们商量过一句半句,直接将芸媱公主送去了谨仁阁。 高顺仪以为这次皇上还会将芸媱公主送去凝寿宫抚养,再不济也是送去昭惜宫,像别的不受宠的嫔妃那儿,根本就没可能。 可鞠婕妤和萧充仪就像是云雾中杀出的两匹黑马,半路截了她们的胡。 这让众人都猝不及防。从得知林婕妤自戕到芸媱公主送去谨仁阁抚养,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 这其中何婕妤不同,她是从昨天夜里就知道了聚宁宫的事。 夜里无心睡眠,她的心中都充斥着对姚楚汐的怨恨,又听说皇上近日一直带着芸媱公主,走哪带到哪,更是不打一处来,以为是那林婕妤使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想借着芸媱公主复宠。 白天她时时要被人发量着,可到了熄灯后,寝殿中除了她空无一人,这时候她心中的妒意才被真正放大。 她轻轻起了床披上了衣衫,叫醒了守夜的如迎,点上灯笼到院子中悄悄的散心。 这是她进宫这么多年,自打失宠后几乎每夜都做的事。 长夜漫漫,她时常失眠梦魇,以前还能与皇上撒撒娇,用些手段把他就在永祥宫,可自打有了姚楚汐以后,皇上便没再与她同住过永祥宫。 就连曾经的陈家废后都没有如此逼她,如此抢夺了本是属于她的宠爱。 她觉得皇上以前待她是好的,可却说不清楚究竟哪里好,两人房事不多,每次来了也就是睡了一夜,去太和殿伴驾时也很少行房事,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虽然平时的位分没少晋,山珍海味没少吃,好的物件首饰没少得,可何婕妤的内心深处满是空虚,想让皇上多陪一陪她。 可姚楚汐出现后,一切戛然而止。 也就是因为这个,那日在御花园凉亭中初见她时,何婕妤会瞬间燃起满腔的妒火,撺掇着林婕妤一起讽刺姚楚汐。 以前的何婕妤习惯打扮的耀眼,想着除了当时的皇后便只有她最得宠,所以到哪都要掐一掐尖儿,遇见谁都要出一出风头。 本身她生的就娇小美貌,男子对这种女子最没法子,所以何婕妤就利用着自己这个特点,到处惹人与她不和。 还以为皇上会一直宠爱她,想到这儿她也算是后悔。 外头守夜的太监匆匆跑进来,里头出去人给开了门。 聚宁宫距离永祥宫不远,所以聚宁宫中跑出去的太监被永祥宫中的太监注意到了,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是林婕妤自戕了。 听了这话,何婕妤的腿一下软了下来,由如迎扶着到了宫门口,正巧碰上皇上下令说好生安葬了林婕妤,也就亲眼看着她的灵柩从眼前走过。 景儿和琪儿也跟在两侧,哭的脸色都变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那景象惹的何婕妤差点吐了出来。 那一觉她睡的很沉,却并不踏实,完全是被吓的‘晕’了过去,梦中也全是林婕妤的脸。 以至于清早起来她乌青着眼圈,连用膳的胃口都没有。 平时经常能见到的人,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死就死了?何婕妤吓的接连喝了两杯茶压惊,又扯着如迎的手道“一会儿把匣子底下的佛经翻出来,能抄多少算多少,快去!” 她平时是最不信奉什么六道轮回慈悲为怀的了,可亲眼看见那样的震撼,也容不得她信或不信,连忙抱起佛脚来。 如寒又得了新消息回来,说芸媱公主没了生母,定是要找人抚养的,想着自家主子失了宠爱,此时不正是抚养芸媱公主的好时候吗?到时候皇上会常来不说,说不定还能借机怀上个一男半女的,若是命好像姚顺容一样一举生下两个孩子,那当真是大好事啊! 可这消息却将何婕妤吓的要命。 “那林婕妤才刚死!你能不能咒我一点好?芸媱公主才那么大点儿,正是不堪鬼魂纠缠的时候,说不定林婕妤会给她托梦什么的,你不怕我还怕呢!”何婕妤脸色非常不好,很明显便能看出来,林婕妤自戕的事吓的她不轻“到时候伺候芸媱公主好还成,要是有一丁点对不住她,那林婕妤的鬼魂不得找我来?谁爱揽去谁揽去,反正我是不管她!” 如迎和如寒有些不明所以,搞不清楚为什么何婕妤要如此惧怕林婕妤。 只有何婕妤自己知道。 最先进宫的那几批人中,先先后后的都生了,从庆妃到皇后,再到林婕妤大了肚子,就连谢美人一个宫女出身的都能生下一位公主来,何婕妤如何不眼热? 表面上看林婕妤柔弱的不行,说话做事皆是荏弱,本不该让旁人对她有什么防备心。可她却仗着肚子中揣着龙种,三番五次的找何婕妤说话,言语中满是不屑和瞧不起,意思是她马上就要为皇上诞下皇嗣了,兴许就是个皇子,再不成公主也可以,惹的何婕妤没少生闷气。 所以何婕妤一咬牙,在她快生产之前来找她的时候在她的水杯沿上加了点料,让她平白闹了好几天的肚子。 她不敢做的过火,怕到时候林婕妤和龙子出点什么事,到时候就是变成鬼能放过她?不可能!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令她闹肚子的药最保险。 芸媱公主也算是平安降生。 生产那天看起来她毫不在乎,其实比谁都关注聚宁宫的情况,生怕她出点什么事情。好在母女都平安,也让她松了口气。 以前听人说,人死后会看清这一辈子都有谁下过黑手害自己,还能看清这辈子对自己最好的人是谁。何婕妤不知这话的真假,但她不能不怕。 最后一场雨过后,天气当真是冷了下来,都有些下霜了,昭惜宫院子里的那几棵槐树被霜打的都没了精神气儿,花儿也都谢了大半,其余盛开着的也都是蔫的,静静的等着枯萎。 院子后头的池塘已经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因为冰不厚重,所以也不结实,蒋六只带着小太监两三脚就踹碎了那些冰,晌午太阳升起后,池塘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午膳过后,姚楚汐注视着落雨落雪,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的戒子布换掉,然后又穿上了软绵料子的新衣裳。 他们主仆几个,准备去谨仁阁走一趟。芸媱公主已经在那住了两天了,也不知习不习惯。 暖轿被缓缓抬起,落雨与姚楚汐一同坐在里头,一个抱着三皇子,一个抱着芸姝公主。轿中还预备好了食几,食几上摆了不少的点心。 相比于芸姝公主的安静,三皇子简直称得上闹的‘猖狂’,落雨手中好几个小型的玩具逗他乐儿,可他独独对窗子挡帘上垂下的几缕流苏感兴趣。 伸出手抓还抓不到,气的三皇子差点哭了出来,落雨连忙安慰着,又将他抱的高了些,好能抓住那些流苏。 可谁能想到他力气还不小,扯的那流苏连着挡帘都横了过来,外头的风看准时机吹进了几缕,吓的落雨赶忙放下帘子。 姚楚汐看见这场景笑吟吟的望着三皇子,像是看一只逗乐的猴子。 抓不到流苏惹的三皇子又生了气,咿咿呀呀的抬着手,落雨说话他又听不懂,就在那抬着胳膊。 昭惜宫离谨仁阁不算远,可能也因为如此,三皇子竟然...半抬着胳膊睡着了... 一直到进了谨仁阁的正殿都没醒。 芸媱公主还不大清楚母妃自戕的事,很少问起来林婕妤,鞠婕妤和萧充仪自然不会主动与她说起此事,这些天她过的也算安稳。 早在皇上将芸媱公主送到这儿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喜出望外了,准备了好些衣裳玩具,还以为公主会在这儿呆不习惯,或者说思念林婕妤,可几天下来她们相处的还算和睦,就更开心了。 萧充仪只是觉得自己过没什么意思,而鞠婕妤以前是有过孩子的,自然喜欢小孩子,所以两人将芸媱公主当成了心肝宝贝的疼,以至于公主对她们俩也放下了芥蒂。 第一百九十九:解乏 姚楚汐这次来害带了不少东西,有带给鞠婕妤的,有带给萧充仪的,还有几样给芸媱公主的。 昭惜宫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样样也齐全,姚楚汐便搜罗了一些她们用得上的,给拿来了。 乳娘带着三皇子与芸姝公主,芸媱公主喜欢这两个弟妹,就与乳娘一起到旁边玩去了。 “我知道,皇上将芸媱送来定是有妹妹在其中才如此的,若是没有你,怕是无论如何皇上也不会考虑我们的。”萧充仪说。 她现在可是真的变了,与以前一点也不像了,事事为姚楚汐着想不说,从上次舒莺公主在年宴过后与姚楚汐动手就能看出,若是没有她的拦架,怕是累死鞠婕妤也揽不住舒莺公主。 俗话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姚楚汐不觉得自己给了什么恩惠,也并没想过怎么让她们涌泉相报,可她们却对自己妥实不错,也算是结了两个善缘。 就说把芸媱公主送来的事,不用皇上多说姚楚汐心里明镜一样,定是考虑了她的原因。 人与群分,姚楚汐平日里跟其他妃嫔没什么交情,也就她们二位走动的多些,所以这两人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不过打这事后,外头人的传言又换了一个版本。 有说姚楚汐使计固宠的,借机害死了林婕妤,又在皇上面前吹枕边风,让自己的两位好友抚养芸媱公主。 可这说法很快就不攻自破了。姚顺容膝下一儿一女,放眼看去整个皇宫谁有她这般?就算是同样一儿一女在身旁的德妃都及不过,毕竟她那两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那有什么可固宠的呢?按理说固宠都应该是在你快失宠时,或者有孕待产的阶段,怕旁人抢了宠爱才如此,可姚顺容已经生了孩子了,皇上又天天去昭惜宫,无论是看她还是看皇子公主,总是要经常见面的,圣眷正浓的时候,有什么好固宠的? 马上又出现了一种说法,说是鞠婕妤和萧充仪去昭惜宫求了姚楚汐,那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说歹说姚楚汐这才跟皇上吹了吹枕边风,而皇上又一向疼爱姚楚汐,这才将芸媱公主送去了谨仁阁。 可说这话的人真是一点脑子都不过。皇上疼爱子女这是满宫人都清楚的事,可能因为旁人的一句两句话而将芸媱公主随随便便的塞给了别人?不用多想都知道。 谣言一时半会的散不掉,只能等别的事盖过这事,守得云开才能见月明。 宫女端了一盏茶来,给三位一人倒了一杯。 “这是妹妹那儿的花茶,前些日子昭惜宫刚送来的。”鞠婕妤说道“虽是经常喝,但每次喝味道都不同,越喝越喜欢。” “既然两位姐姐喜欢,那随意拿就是了,只要捎来一声妹妹就差人给送来。” “那怎么好意思呢?”鞠婕妤淡笑着。 自打芸媱公主来了以后,两人常常这么淡笑着,心中一直是喜上眉梢的。 姚楚汐眼看着芸媱公主从旁边小跑着过来,左手牵着鞠婕妤,右手牵着萧充仪,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那儿走。 其乐融融。 姚楚汐也有些感触,芸媱公主又回过头,声音稚嫩道“儿臣请姚娘娘也过来。” 为什么她要将三位都请去呢?原来是三皇子睡醒了,正伸手抓着一个不太大的拨浪鼓。 那是给芸媱公主准备的礼物。 也是她最爱玩的。 可见到弟弟妹妹以后,她却将这最喜欢的小玩具主动递与他们玩,不争不抢也不眼红,还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 回到昭惜宫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进殿时姚楚汐注意到了门前守着的潘振安。 “潘公公,可是皇上来了?” 潘振安答应了一声“给姚顺容请安,皇上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姚楚汐答应一声,等着落雨掀帘子再进殿。 潘振安又说“嘱咐姚顺容一声,西边战事不算太平,皇上有些不大开心,您小心应对。” 只点了点头,姚楚汐并没多说什么,落雨和潘振安一左一右掀了帘子迎她进门。 “皇上可用了晚膳了?”姚楚汐进殿就问。 “没呢,想着来你这儿吃点儿好的。”皇上伸出了手,姚楚汐将左手轻轻搭上,顺势坐了下。 “落雨,去安排蒋六传膳,今天有些凉,要一道冬瓜干贝汤,再要一道豆腐盏,一道珍珠团子,一道什锦汤,其余的让袁总管看着准备。” 她说的几道都是简单易做还清淡不油腻的吃食。按理说皇上吃的都应该是好的,可此时不同往日,他正是烦心的时候,吃那些油腻的鲍参翅肚不是添累赘吗? 再加上天气渐凉,又刚下过雨,喝些暖和的吃些清淡的比较舒坦。 潘振安在门外听着这些,心里也放松了一点。 这一阵子把他忙的都是手脚并用焦头烂额的,更别说一国之君皇上了,龙案上整天堆积如山的折子,常常熬的他半宿半宿不睡,加上舒莺公主和德妃的事,不可打草惊蛇只能偷偷的查,也是让皇上夜以继日的不歇。 因为得伺候着皇上,所以潘振安也点灯熬油的陪着皇上熬,时不时奉杯茶、给皇上锤捏锤捏肩膀,也算是伺候的认真。 只是每天晚上就寝时,不知皇上睡的如何,反正潘振安是身心交瘁,把段奎从被窝里扯了出来,伺候他这个做师傅的洗了个热水脚又锤捏锤捏才睡。 偶尔段奎也留下来伺候皇上,可皇上处理政事时不愿眼前晃悠太多人,没来由的觉得烦躁,所以段奎一般只在殿外伺候,夜深了就先行回房间睡觉。 要说主仆二人都舒坦的时候,就是来昭惜宫了。 皇上也解乏,潘振安这个做奴才的也能松口气,不然整天愁肠百结的,伺候不好皇上,还把自己个儿的身子搭里了。 没一会儿司膳房的人就送来了晚膳,汤汤水水普通的菜品摆了差不多一桌子,没有几道荤的,只有一盏鱼泥羹做的鲜香不腻人,还有一道蒸肉,抛除了荤油,清淡的很,香菜撒了一小把,这样蒸出的蒸肉清香怡人,完全没了肉的蒸腻味。 落雨伺候主子伺候久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她也能差不多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方才姚楚汐要的那几道菜品全以清淡为主,零星带一些肉也是不腻口的那种,再细细一想方才潘振安在门口时说的话,落雨找到蒋六时便多提了一句“告诉袁总管,别做腻人的大鱼大肉。” “听说你今儿去了谨仁阁。”皇上边夹菜边说“芸媱可住的习惯?鞠婕妤和萧充仪是哪个和她住的?” 在聚宁宫由林婕妤带着她时很少与她同住,就算是偶尔那次数也少的很。 “才住了两天,前天在萧姐姐屋里住的,昨天是在鞠姐姐屋里住的,两人商量着,主要是看芸媱公主想住哪。” 这也是害利全都有的。利是芸媱公主能换一种生活方式,这样慢慢的病情会转好也不一定。害是鞠婕妤与萧充仪时候久了容易心生嫌隙,到时候面上不好看,还容易牵连芸媱公主。 姚楚汐又说“两位姐姐与臣妾说了不少,想着芸媱公主是千金贵体,不是她们能据为己有的,只好生照顾着,像是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看待,也请您放心,什么时候想公主了可以随时去谨仁阁见她,不想的话她们也可以把公主送过去。”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担心皇上觉得她们为了争宠才养了芸媱公主,也算是澄清了这个还未出现的误会。 “这两位与你交情不错,不然朕也是断断不敢放心的,也辛苦你常常去谨仁阁看望芸媱吧,等朕这边忙完了,你再好生歇着!” 姚楚汐拥上了皇上的胳膊,声音不大的说“臣妾不辛苦,能为您分担一些是臣妾的福气,您不必挂怀,只求您照顾好身子,补药按时按晌的用,要不臣妾担心您累着。” 这话说的很聪明,不声不响的就将潘振安给她的期许实现了。既安慰了皇上,又让他照顾好身子,以后潘振安再请皇上喝补药而遭到拒绝时,就大可以与提姚顺容。 本来用过晚膳后皇上是打算回太和殿的,可姚楚汐三言两语就将他留了下来,规定了他批折子的时间,过了时辰就催他休息。 这一夜,潘振安睡的非常好,可能是因为方才段奎给他洗了洗脚,又按了按肩上和脖颈上的穴位,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夜没什么大事,所以睡的格外安稳。 姚楚汐这阵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寝前皇上躺在她的腿上,伺候着他按了按头。如果不是年太医说姚顺容身体内的余毒已经被清的差不多了,生产的虚亏也补的差不多了,皇上是万万不敢让姚楚汐如此的。 乳娘将睡着了的芸姝公主和三皇子抱离了姚楚汐的床,落雨又进来伺候两人喝了些温水,今天是她值夜,出门前带上了房门,只留了一盏蜡烛。 第二百章:吉音 姚楚汐听潘振安提起过两句,好像是西边战事有了吉音,不像前一阵子那样了。 她在睡梦中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潘振安的声音也轻的很小的很,等到她彻底清醒的时候,皇上早已经起了身,落霜落雪正一个跪着一个站着的伺候他穿衣裳。 虽然看不清正脸,但姚楚汐觉得皇上的动作神情都轻快了很多,即使隔着厚重的床帐子,但听着他的声音都轻松了不少。 像是心头久久压着的一块重石被卸下的感觉。 “朕知道了,传早膳吧,声音轻着些。” 皇上只回答了这一句,直到出门用早膳也没多说一句。 这一宿姚楚汐睡的很沉,以至于此刻还泛着困意。 可她清楚的听见了外头芸姝公主传进来的哭声。 芸姝公主不经常哭,不像是三皇子大事小情都得哭两嗓子,她的声音很特殊,姚楚汐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她掀起了床帐子,坐着穿上了鞋,落霜也赶回来伺候她。 “方才潘公公说的什么,是不是西边战事有眉目了?”姚楚汐问。 落霜的神情也很愉悦,回答着“奴婢没敢细听,但应该是这样的。” 姚楚汐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下,心中暗暗想着‘这样他终于可以歇歇了。’ 用膳时皇上见她也笑了“今天朕有早朝,你怎的也起来了,应该多睡会儿的。” “您都醒了,臣妾也不好赖床。”姚楚汐转头问韩尚宫“芸姝方才哭什么?” “小主耳朵真灵,公主方才要吃奶,皇上抱了抱她,这不,可能是饿着了。” 皇上和姚楚汐都笑了“皇上,臣妾可以理解成您欺负臣妾女儿吗?” “朕没成想芸姝这么不禁逗,平时看她倒是不爱哭。”皇上脸上不再是凝重的神情,此刻被一抹微笑取代,听韩尚宫开起玩笑也不生气“等长大了想来是个暴脾气的公主。” 而一旁乳娘怀中的芸姝公主听见自己父皇这么说她,又大哭了起来。 “您看看,又给她惹哭了。”姚楚汐故作生气,撅起了小嘴。 皇上淡笑着摇摇头,夹了些菜到碟子里。 总归来说有吉音不代表战事胜利了,再说那消息不一定是几天前传回来的,不过是今早刚到而已,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彻底放下心。 林婕妤的丧气那天,芸媱公主只是去牌位前叩了叩头,一直没问关于母妃的事,在她的心中好像没有‘死’这一回事,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么些天没见着自己的母妃,竟也不想念,连提都是很少提。 鞠婕妤等人也故意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三个字。 皇上体恤她生有芸媱公主,所以将她葬入了妃陵。 满宫里都知道林婕妤的事,隐俪阁也不例外。 本来没人特意通知他们,只是外头守门的两个太监偶然提起,说林婕妤死的蹊跷,先是芸媱公主被挪了出来,接着她就自戕了,不让人瞎想都难。 悦杨在大门里路过取吃食时听见了这一句,后来再询问也没人回答了,就将这话讲给了悦柳听。 碰巧的是,这事又让庆妃听了去。 她现在已经痴傻的厉害了,虽然偶尔能恢复正常,但太医已经说了,再喝一阵子汤药,也只能是买几天的寿命,什么时候汤药断了,那人八成也完了,也有可能用不着汤药断,就像是油尽灯灭,庆妃定是活不长了。 悦杨悦柳没与庆妃说这些,而庆妃还在期盼着二皇子能救她,还期盼着卢家能给她撑一撑腰。 知道林婕妤自戕的事后,她很吃惊。 她以为是皇上动的手脚,害死了林婕妤接着又伪装成她自戕的假象。 “她可是生有芸媱公主的人,又不像陈家废后遭了那么多的孽,如何就能至她与死地?”庆妃现在的样子有些癫狂,说这话时手都发起了抖“他下手这么狠,想来我也是不能活长的!” “娘娘您别瞎说。”悦柳打岔道“既然皇上已经囚禁了您,就没有再杀掉的可能了,也许...真是那林婕妤自戕的也说不准儿,您以前不还说过吗,那林婕妤看似精明,实际上是个脑袋蠢的,真不一定是一时想不开才自戕的。” “她脑袋蠢?”庆妃冷笑一下,看起来像是嘲讽林婕妤,实际上是在嘲讽她自己“她都死我前头了,意思不是我比她还蠢?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精明人,可你看姚顺容,她精明吗?哪里能看出来她满心算计?可最后呢?这些个能争善斗的,哪个没让她斗下去?” 这话说的对,也说的不对。 林婕妤这事听起来与姚楚汐有关系,嫉妒她羡慕她,可实际上又有什么关系呢?姚楚汐现在得到的一切没踩她一点没抢她一分,本不属于自己的又何必争抢?嫉妒是最无用的东西。 庆妃这性格,怕是死到临头还觉得是旁人亏欠的她。 可话又说回来,她又何尝不是看姚楚汐好欺负?当初陈家废后做皇后时把持后宫中大事小情,庆妃被归拢的服服帖帖,别说是面上了,就算心里再怨恨也没有一点想与她一较高下的心,为什么?因为她不敢。 她惧怕陈家的威视,她惧怕皇后的心狠手辣,她惧怕二皇子会因为她的冲动而受到伤害。 那她为什么不怕姚楚汐呢? 一来,姚之策虽刚升了迁,但比起陈家以前还差了许多,二来,就算庆妃嘴上说的再真实,那姚楚汐心不狠手不辣的事也是众人都知的,三来,姚楚汐不会因为自己被欺负被算计就伤害二皇子,她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这些庆妃明明清楚,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 白婧雪的远房表哥在宫外学了一阵子的规矩礼仪,想着近期战事松缓一些,皇上连忙准备把这事处理了。 他不愿有人编排姚楚汐的坏话,流言碎语虽不可能一次根除,但他只要多下手整治,总会好很多。 吴泓澈进宫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宫里的一个公公模样的太监带着他进去,身后一行三人一共两行太监跟在身后,吓的他腿脚都不利索了。 活了二十几年,他哪里想过有一天能来到天子脚下?想着好不容易进来一趟,还不多开开眼界?可刚往西边转了下头,身后的太监连忙提醒着“吴公子可得注意着脚下的路,别走偏了走岔了,到时候酿了祸事出来可难办了。” 这话吓的吴泓澈浑身打了个激灵,每一步迈的都格外沉重,腿抬起来时腿肚子都轻轻的抽搐着,落脚时也不安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摔倒一般。 那太监的话他就算再愚笨也听的明白,不说是*裸的恐吓他,那也是在警告他。 本来他已经是欺君之罪了,不被查出来还成,要是让皇上发现了,那就是命都丢了的事! 他紧紧的将两只手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明明天气都转凉了,可他却浑身是汗。 前头的公公走上台阶后转身停下,又说了两句“吴公子一会儿进去时别东张西望的,皇上问什么你如实答就是,别多寻思,到时候让皇上误会就不好了,还有,规矩礼仪要做规整,皇上重视规矩礼仪,别因为一个差错还获了罪在身上,得了,您请吧。” 随着那公公的右手摊开向殿门中,吴泓澈猛咽了一口口水。 殿门两扇紧紧的关着,不透出一丝缝隙来,里头的宫人一左一右打开了门,声音不大却好比雷声,震的吴泓澈又打了个冷颤。 那公公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怕是只有聋子傻子才听不懂吧。 他在来的路上就忐忑的不行,手一下一下的扯着衣襟,怕不平整,怕有褶皱,怕皇上因为这事牵连于他。 可以说是一点错处都不敢有。 可真到了大门前儿,他却连那个迈进门槛的勇气都没有。 之前白婧雪进宫前曾答应过他,说只要办成了这事,什么财宝富贵都许他,哄的皇上高兴了说不定还能赏他个官职坐坐。 那时候什么规矩,什么礼仪,白婧雪可一句没说过。她只以为自己一进宫便会受宠,她自己信任自己,可吴泓澈却不应该信她,以至于现在都这个节骨眼了,只得咬牙挺过去。 眼下这火烧眉毛的事,不都是她害的? 身旁的公公又说了句“等什么呢吴公子,还得皇上出声请您进去不成?” 吴泓澈连忙回过神,哆嗦着跨了进去,没走几步便没了力气,小腿完全软了下来,木着嘴唇将那句背了许久的请安话说了出来。 “你抬起头来。”皇上声音冷冷的问。 吴泓澈这才敢抬起头来。 大殿的中央隔着一道屏风,烛火映的上面的金线一晃一晃的,吴泓澈隐约能看见正座上坐了一个人,旁边下坐的位置也坐了一个,其中一位是皇上,另一位像是个女子,头上依稀能隔着屏风看见富贵至极的头面首饰。 那女子离的近了些,皇上相对来说远了一点。 第二百零一:真假 “白采女说你是她的远房表哥,可有这事?” 吴泓澈一时间嗓子干的不行,磕磕绊绊的回了句“回皇上,确有此事,小民是白采女的表哥。” 皇上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吴泓澈竖着耳朵仔细听,却又听不清什么。 而白婧雪已经呆在了一门之隔的书房内,由两个尚宫守着她,只要她出一声就会捆了她堵上她的嘴。 “白采女说姚顺容在进宫前可与你相识,还有过婚约,确有此事?” 吴泓澈的额间划下了一滴冷汗,还没等回答,皇上又说“你放心,朕不是不讲道理的,进宫前的事朕不会追究。” 潘振安在一旁插话道“你放心,今儿皇上召你进宫不是什么重要的,只是想问问姚顺容进宫前的事,现在白采女和姚顺容交情极好,一次说起了姚顺容在老家时和你有过婚约的事,就想着召你来问问,你放心,白采女借着姚顺容的光得宠的很,你可别以为皇上是刁难你来了。” 听见这话吴泓澈将信将疑的抬头看了看潘振安,见他面带微笑,不像是故意坑害他,也就放了些心。 “皇上知人善任为人苛察,断不会刁难小民。” “那你就如实回答。”皇上又说。 吴泓澈抬眼看了看屏风后的女子,他不知那人是姚楚汐还是他那白家表妹,所以他也不敢胡说。 “皇上,您这事问白采女便清楚了,当年的事她都清楚,小民这拙口钝腮,不是太会说话,怕扰了您圣心。” “皇上不愿意听那些多余的话,你只实话实说就好。” 吴泓澈又咽了口口水,手指间紧紧的扣着手心的肉,好一会儿才说“小民不敢欺瞒皇上,姚顺容在进宫前的确与小民有过婚约,只不过后来她进了宫,小民也回了老家那边,就慢慢把这事忘了,皇上您别当真,都是小孩子玩闹的事,虽有婚约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皇上在屏风后轻勾了勾嘴角,下坐的女子缓缓张口“你可是吴泓澈?” “回贵人,小民正是。”吴泓澈连忙叩首。 “方才说话的是姚顺容,莫不是你没听出来?”潘振安看似打趣的话,实则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扎在了吴泓澈的心上。 “没没没,小民听出了,只是没敢确认罢了,这么些年没见,哪里能记得请呢?” 皇上又嗯了一声。 “可我怎的没见过你?”那女子说“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可不是没见过?吴泓澈哪里见过什么姚楚汐,就连白婧雪他都没见过几次。 听见这话,吴泓澈额间豆大的汗珠如流水一般滑了下来,吓得他上牙和下牙直打架,颤颤巍巍的回答“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记不得了也好,权当是小民不对,扰的您和皇上烦心。” 书房内,白婧雪猛的一闭眼,心中咯噔一下,像是预示到了死亡。 她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尚宫,那二人一边按住了她一个肩膀,手中缓缓使力,让她不敢出声。 “哦?我听你这意思咱们以前是见过的?可我记得,咱们明明没见过啊。” “您如何说?以前咱们确实见过,连带着白采女,咱们从小还总在一起玩呢!”吴泓澈一咬牙,想着姚楚汐一人说抵不过两人说,皇上总是会相信人多的那一方的。 “皇上,吴泓澈挑拨您与臣妾的关系,臣妾没与他见过面,何谈有婚约一事?想来是他为了攀咬白妹妹和臣妾,才如此说的。” 吴泓澈已经想到了这点,忙说“皇上您信小民!小民绝不是挑拨您与姚顺容的关系,实在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摆在这儿,姚顺容她先是与小民有了婚约,转身却又进了宫中,这让小民说不出谎话来,就算是坑害了姚顺容也顾不得了,小民只知道不能欺君!” “哦?”皇上微微一挑眉“莫不是你很了解姚顺容?” 吴泓澈趁没人注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算太了解,但也是小时常常见到的,大一些后又有了婚约一事,勉强了解一点。” “她生的美吗?”皇上问这话时,让吴泓澈浑身一颤,吓的心好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了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吴泓澈呼吸急促,脸上的汗像是流水一样,一点也没闲着,流的他耳后脖颈处湿热一片,没一会儿又全化为了冷汗。 “姚顺容生的...是美的...不然也进不了宫不是?” 话音刚落,屏风后的女子慢慢走出,一旁的宫女连忙扶上,站定在了离吴泓澈五步远的位置。 “你就是吴泓澈?也没有白妹妹说的那么玉树临风啊,莫不是你们俩一块儿扯谎骗我骗皇上呢?” “姚顺容...您不能这么说,咱俩的事小民都如实与皇上交代了,看皇上也不是不讲理的,想来不会为难您,您就老实交代了吧,这...小民也没法子了...实在不敢欺君啊!” 说这话的功夫,皇上也从屏风后走出,声音冰冷的问“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吴泓澈听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巴,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哪里能分的清她是谁呢? “从你进宫前朕就知道你与白采女一起欺君,还以为能瞒住吗?你说你与姚顺容进宫前经常见面,可事实上姚顺容在东宫中根本没来,你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个宫女假扮的,还大言不惭的说她就是?” 吴泓澈由跪着瘫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连腰都直不起了,不敢直视皇上更不敢看那不是姚顺容的女子,只盯着地面上铺着的毡垫,余光看见汗珠好几颗好几颗的砸在地上。 “进宫前你与白采女商量好,用婚约这事往姚顺容泼脏水,无论朕传不传召你,这脏水都是泼出去了,只对她一个女子的名声有损就成,你还口口声声不敢欺君,你可知欺君的下场是如何?” 听完这些话,吴泓澈的耳边嗡嗡作响,晕头转向的,脑中一遍遍回荡着‘杀头之罪...灭九族之罪...掺合进这事的所有人,谁也活不下来...’ 书房的门被从里头嘭的打开,白婧雪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踉跄着被两个尚宫推出,没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方才皇上吩咐过,一旦吴泓澈漏了马脚,不用惯着白婧雪,直接捆上推出去便是。 在看见表妹时,吴泓澈一点也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相反是吓的舌头都打了结儿。 她一个‘得宠’的嫔妃都被捆成了这个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那吴泓澈自己呢?他与皇上毫不沾边,风马牛不相及,皇上有什么理由要原谅他,要善待他呢? 没等白婧雪出声,吴泓澈先咬了她一口“皇上明察!这些都是小民表妹让小民这么说的,她威胁小民,她...她逼着小民这么说...她嫉妒姚顺容,从小就嫉妒的不行,所以才威胁小民往姚顺容身上泼脏水的,皇上您明察,小民实属被逼无奈啊!” 吴泓澈边说边往皇上的脚边爬着,伸手准备抓皇上的袍角。 而潘振安眼疾手快,一脚踩在了吴泓澈的手上,踩的他龇牙咧嘴的,慌忙撤了手。 没等皇上说什么,白婧雪又嚷嚷起来“皇上,您信臣妾,臣妾是真心爱慕您啊!没成想表哥看臣妾进了宫想捞些好处,所以借着这事威胁臣妾,臣妾一心想保护姚姐姐,不想被他这么个歹人中伤,皇上您信臣妾!” 随着皇上一步一步走回正座,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过来抬了屏风撤下去。 “你们俩半斤八两,白婧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有其表还满嘴谎话,嫉贤妒能心如蛇蝎,而你,完全算是白婧雪的同伙,朕没什么与你们说的了。” 外头早就围上了一圈一圈的宫人,有很多这半辈子都没来过太和殿的,却因为这事被牵连了过来。 那次在后苑,潘振安记下的人就是他们。 为了挽回姚楚汐的名声,皇上只能用这个办法。 两人的结局是都被打入大牢,虽没要命却得天天服苦役,每天做活累的半死,吃的盖的都是硬馒头和草絮被子,以前那些安生的日子,全都因为他们的谎话而断送了。 白家这事很不光彩,但碍于姚楚汐的劝说,最终皇上也没有处置白家和吴家,没有要他们的命,也没有株连九族。 姚楚汐在昭惜宫中安静的望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他们俩睡的正香,三皇子不时还动动胳膊踢踢腿,因为襁褓不敢系的太紧,所以常常被他蹬开了。 芸姝公主睡的安稳,只要吃睡的妥当,她基本不哭。 皇上与她说了白婧雪和吴泓澈被关入大牢的事,问她有没有消气,那时候姚楚汐忽的有一种感觉,好像皇上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哄她开心一样。 第二百零二:办法 下第一场雪时,天还不算太冷,只是零星有些小雪花飘下,昭惜宫后院的池塘还没完全冻实,上去走一圈就可能把冰踏碎。 今年的雪似乎下的特别早,皇上说瑞雪兆丰年,早下雪算是好事。 而且,今年宫里又添了皇子和公主,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落梅园的梅花正处于含苞待放的时候,并没有开的热闹,只有不几朵悄悄盛开,想在这时候一举拿下风头。 姚楚汐不像往年一样常常出去赏花赏雪赏梅的,那时候她整天没什么可做的,可眼下不同了。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都长了个儿,力气也大了,想要的东西扯住就不撒手。 韩尚宫说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前皇上刚出生时看见什么新鲜的都要摸一摸扯一扯,还摔碎了太后当年的一只镯子呢。 雪停后鞠婕妤和萧充仪带着芸媱公主来了一趟,还带了些司膳房新做的点心果子,三人裹的都严实,额头都生了密汗。 鞠婕妤一身淡绿色的蜀锦料子,既华丽又不张扬,而萧充仪一身深粉,从上到下都用月季花的花样做装饰,看起来很合适她。 而芸媱公主一般喜爱红金色,今儿却穿了身浅粉色,裙角和袖角镶着一圈一圈的绒毛。 这衣裳华而不实,袖角还好,可裙角的绒毛很容易随着芸媱公主的走动而被打湿蹭脏,尤其是现在刚刚下过雪,没走几步就脏的不成了样子。 好在她现在岁数小,到哪都由乳娘全程抱着,出门有轿辗,落地脚也不沾地,衣裳始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公主来的时候可冷了没?”姚楚汐双手轻轻的揽着芸媱公主,浅笑着问。 公主比较害羞,虽与姚楚汐同住过,但也没太深的感情,所以扭扭捏捏的半天吭不出来一句。 “这孩子,权当让姐姐们惯坏了。”萧充仪说。 姚楚汐能看出来芸媱公主的改变,确实比在林婕妤那好了很多,明显就能感觉到鞠婕妤和萧充仪对她的疼爱,不然她只怕不会转好的那么快。 年太医三天两头就得往谨仁阁跑一趟,给芸媱公主开方子,还得时时刻刻监督她的病情。 这孩子现在看起来正常,但等年岁大起来一眼便能看出她与旁的孩子的不同,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要谁谁敢眼睛不眨一下就接啊? 可能是鞠、萧二人不得宠的原因,才没像旁人一样想索取更多,只要有个孩子在身旁陪伴,无论如何,也算是好的了。 林婕妤造的孽,只一死便解脱了,却不想耽误了自己女儿的一生,还连带着旁人不好受。 姚楚汐是万万舍不得如此的,要让她自戕离开芸姝公主和三皇子,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西边的战事最后以胜利告终,不过皇上并没有乘胜追击,他不愿把人逼到死路上,到时候逼急了不顾一切扑上来咬你一口,那可不好受。 西边胡人几十年来一直对这儿虎视眈眈,先帝在时就没少开战,后来皇上刚登基时胡人也发起过一次战乱,说是觉得中原皇上刚登基,手上头上一堆麻烦事排着号,这时候要是不杀他个措手不及,只怕以后等他适应了就没机会了。 那时候也刚巧是芸婧公主出生前后,因为这焦头烂额的战事所以皇上并没有多疼爱芸婧公主。 谢美人还以为皇上当初看不上芸婧是因为自己的家世,毕竟她是个宫女出身,却怎么也没料想到战事上。 妥妥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些年几乎看似都很平静,但毫无波澜下却是暗潮涌动。皇上早就说过,胡人的进攻不会太迟了,可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姚楚汐刚生完孩子的当口上,这让皇上连喜悦中还得夹杂着烦乱。 姚楚汐在听皇上说这事时还不相信。 皇上说姚之策身为一个文官,却在朝廷一筹莫展时提出了好点子,那都是武臣平时该寻思的事,皇上还说姚之策是个被学问耽误了的武将。 “什么点子呢?”姚楚汐问。 “你父亲说,胡人这次进攻看似深思熟虑,计划周详,可仔细琢磨还是有漏洞的,就比如他了解到,西边这几年几乎年年大旱,可以说是农庄稼颗粒无收,哪里有足够的粮食支撑他们当兵之人的吃食?依他的意思,就是胡人想先发制人,给咱们一个准备了许多年并且准备好了的假象,让咱们不敢贸然出兵。” 这竟然是父亲说出来的话?姚楚汐睁大了眼睛,确实不相信。 她又不敢问究竟是什么法子,毕竟这事关政事,问一两句还成,问多了那可是有参政之嫌了。 没想到皇上竟主动说“后来你父亲给朕想了个法子,让朕派人绕一圈直冲他粮仓左右,几把火烧他个痛快,胡人不算多,抛去前头打仗了后方基本是空的,所以能阻拦的力量也是弱的很。” 姚楚汐没出声,皇上津津有味的继续说“本来粮食就不够,那些胡人一看粮仓被毁,全都折了回去,战士们等的就是这时候,冲上去一举打了个胜仗。” 原来如此。 姚楚汐心里悄悄寻思着‘这是父亲在皇上那儿讨了个功劳?’ 不过打她小时就知道父亲的远大抱负,那是一心敬皇一心为国,奈何时势逼人,没给他合适的机会,连到皇上眼前儿的时候都未有过,这才让他动了送女儿进宫的念头。 姚楚汐理解,父亲不是为了搏富贵,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只是想将学问和本事全用在正处上。 比起以前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倒不如使出全力打在该打的地方,这样他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 母亲之前来信提起过,说她父亲这一阵子像是回到了以前考取功名的时候,废寝忘食的,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刚开始她还不知为什么,后来慢慢才了解他是在为西边的战事出谋划策。 因为自家官人办宫务时不喜人打扰,所以她了解的也不是太多,只知道很多时候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半宿半宿不出来,送进去的参汤燕窝也过了很久都凉透了才吃。 之前朝中经常传言说姚之策迁职是因为沾了姚顺容的光,全是因为姚顺容吹了皇上的枕边风所致,也就没太把他当回事,可这一次,姚之策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让他们刮目相看。 就连姚楚汐一时都没缓过神儿来。 “你父亲很有才华本事,若不是因为这个朕也不会晋升他的职位。”皇上如实说着“但要是没有你的出现,朕怕是要错过你父亲这个有才之士了,所以,朕谢谢你。” 姚楚汐淡淡的笑“皇上的感谢臣妾可不敢当,父亲他一心为朝中,尽些绵薄之力也实属正常,您别挂怀这事,就算是为了朝中事鞠躬尽瘁,那父亲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朝中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皇上轻轻揽住了姚楚汐的肩“你的父亲,你生的儿子女儿,还有你的母亲,全是人中之才,各有各的聪明之处。” “您这变着法儿的夸耀臣妾的父亲母亲,怎的还带上了承宖和芸姝?他们还小呢,看不出聪不聪明。” “胡说。”皇上声音轻柔的说着“朕的儿女必是人中龙凤,将来都是聪明的,用不着等到长大以后再看,现在瞧着就是聪明的,主要是他们的父母聪慧。” 姚楚汐淡淡的笑,抬眼看了看殿中装作没听见的落雨落雪和落霞,脸唰的就红了下来。 而落雨向着另外两个使了眼色“小主,茶房的点心好了,奴婢去给您端来。” “既然人家都有眼力见儿的走了,你还脸红个什么劲儿?”皇上又凑的姚楚汐近了些,而她别说是脸了,就连脖子都红了。 皇上呼吸缓慢,气息扑在姚楚汐的脖颈上,轻轻软软的,还热的很,姚楚汐轻轻拿手抚了抚脖子,撩起头发露出了一小截玉颈。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未经雕琢一样,让人不敢用手触碰,生怕碰坏了她。 点心上了一盘姚楚汐许久没吃过的蒸糕,这东西分量不小,少吃一点就够了,不过口感松软味道也不错,所以备受女子的青睐。 青豆团是姚楚汐一直都喜欢吃的,皇上原先不大喜欢,后来跟着她没少吃,也就喜欢吃了。 比起芝麻酥、黄豆煎这种脆硬的口感,姚楚汐更喜欢那些偏松软的吃食。 不过比较煞风景的是,三皇子在摇床中尿了... 两人用着点心瞧着孩子,本是一片祥和安乐的景象,可三皇子却像特意煞风景一样,点心刚上来没一会儿,就尿了好些。 乳娘和落雨几个急急忙忙将三皇子转移到了偏殿,又怕外头冷风吹着他,小被子小毯子将他裹了个严实,在偏殿换好了戒子布以后才又送回来。 姚楚汐倒是习惯了这样,毕竟小孩子没有印象,也记不住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拉什么时候能尿,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 第二百零三:小猫 本以为皇上会嫌弃,但皇上却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眼看着三皇子被抱出门去,他却还吃着点心,身边的宫女一个接着一个的忙活着这事,他却完全没被打扰到。 姚楚汐都有些呆住了,还是皇上提醒说“点心要凉了。”这才缓过神来,将手中的青豆团送进了嘴里。 昭惜宫比起映雪阁来要华贵很多,里头的东西也比起映雪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比如说冬天到了,映雪阁只能一个炭盆一个炭盆的摆着,而昭惜宫中是烧的热闹的地龙。 这东西姚楚汐在家中时用过一阵子,但是消耗貌似比烧炭盆还要多,父亲就说撤了这地龙,砌个火炕出来不就暖和了? 他也的确如此做的。 宫中不时兴火炕这东西,好像听说是没来由的让皇室觉得没了身份,姚楚汐倒是不以为然,身份这东西不当饭吃不当衣裳穿,天冷的时候还得因为这‘身份’而挨冻。 但是住在华贵至极的地方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挨冻呢?他们烧炭就像是烧钱一般,起码在进宫以前姚楚汐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进宫了,也确实如此,火炕只有宫人的房间才多,一般都是地龙,暖和是暖和,但没有火炕实用。 姚楚汐与皇上说起,昨晚上墙外头跳进来一只猫,爪子像是冻僵了,被蒋六捡去了他屋里,眼下还没见着过,听蒋六说是姜黄色的。 “哦?宫里还有养猫的?”皇上反问道。 邓才人与班采女曾经就是因为一只猫而大打出手的,皇上对这事还记忆犹新。 别看宫墙挺好,一般人可能上不去,但小猫跳到上面就像是如履平地一般,一点也没有难度。 那只猫应该是宫中哪个宫人养了不要的,这冷天没地方躲了,才跳进了昭惜宫里头。 “你这么说,朕倒是想起来了,聚宁宫以前好像是养了只猫。”皇上回想着“朕没见过那猫,具体是不是姜黄色的不知道。” 聚宁宫中...养的猫? 聚宁宫中一共两位主子,芸媱公主年岁小,没人敢让她养猫,到时候挠了咬了的没人能负这个责,那除了芸媱公主...不就剩下了一位主子吗? 林婕妤死的突然,养的猫也没顾上。 怕是没哪个宫人还特意抚养着她的猫了,人都死了,谁还能对一只猫上心?也就不留心看管它,跑出来了都没人知晓。 “蒋六是个小孩心性,一直想养着蚂蚱蝈蝈什么的,平时对小鸟之类的动物也是喜爱有加,这下来了一只猫,他也不敢就这么收下了,让臣妾问问您。” “你是昭惜宫的主子,这种事问你就成了,不必过问朕的意见。” “怎么可以呢,臣妾虽是这儿的主子,但这儿是您赐予臣妾的,必然要先问您一句。” “蒋六他伺候你伺候的认真,也没做什么错事,那猫就当是嘉奖他的了,只要不耽误你的生活和承宖芸姝,那朕就许他。” 落霞听了这话,连忙跑出去告知了蒋六此事。 “咱给它取个名?”蒋六眼睛都好像冒了光,从昨天给它洗完澡后就一直搂在怀里,就差带着它出门伺候了。 “皇上还说了,那猫兴许是林婕妤生前养的,你就不怕它以前有名字?” “这有什么怕的?老主人没了,它到了新主人这儿,可不得有个新名字?” “那叫它什么?” 蒋六怔怔的看着那猫好一会儿“叫它小六吧,以后咱俩就是兄弟!” 小六抬起头也看他,听见这名字后叫了一声。 “小六?你喜欢这名字?” 小六又叫了一声。 落霞在一旁看着这一对‘兄弟’,像是在看两个傻子,不过还是笑了笑,从蒋六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她深知蒋六年岁不大,正是向往自由的时候,身边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生命转来转去,也能消磨他一些烦躁,让他更安稳一些。 初雪过后,方氏又进了一趟宫。 与她上一次进宫的心境不同,上一次她听说女儿早产的事,吓的腿脚都没了力气,要不是有马车驾着,只怕她是走不到宫门口的。 进映雪阁前她镇定了好一会儿,生怕因为自己的慌张让女儿更紧张,两盏茶下肚汗也算是消了些,这才敢进门。 这次进宫,她确实欢喜雀跃的。女儿晋升为顺容,又生有一男一女,自家官人又在西边战事上立了功,足够让方氏有底气挺直了身板往里走了。 她新做了几身衣裳,料子有皇上赏的,有自家女儿送的,还有几匹是自家官人给买的,不过自家官人的眼光不是太好,买的不是黛蓝就是墨灰,跟宫里赐的那些根本没法儿比。 最后她挑了身儿棕红色的料子,上头只绣了些暗花,华贵又不张扬,穿给她这身份的人正合适。 姚楚汐早早的起了身,自己梳洗好后还给三皇子与芸姝公主换了身新衣裳。 丁周与蒋六特意到蔺华门处接的方氏,因为是初次到昭惜宫,所以方氏四处看了许久。 这东宫与后苑可真不一样,宫道两旁刷满红漆的宫墙好像把天都网住了一样,细看颜色一点都没有修缮补涂的痕迹,若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漆料,怕是断断行不成这样的。 宫里的富贵可真是难以想象。 后苑的院子全小门小户的,就算有几个像映雪阁一样大的,那跟东宫的宫苑比起来也是不够看的了。 相比于映雪阁,这次从蔺华门到昭惜宫,方氏觉得近多了。 再见到方氏时,姚楚汐嘴角的笑容久久未散去。 “母亲可劳累了?来时马车还顺畅吗?” “街上没太多的人。”方氏握住了自家女儿的手,慢步往殿中挪着“这次是皇上召我进来,特意叫了宫中的公公出宫相迎,街上的人看见了躲还躲不及呢。” “皇上安排的都是周全的。”姚楚汐淡笑着“母亲请。” 乳母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守在门旁,一进门就让方氏笑了个满怀。 “哎呦,快看看我外孙儿!”方氏从乳娘怀里接过了三皇子,转头又看到了芸姝公主“哎呦我外孙女,长个儿了都!” 两个孩子一样的可爱,让方氏都看不过来了。 “承宖胖乎了不少,芸姝好像长高了不少,你看这脸蛋,都胖嘟嘟的。”方氏轻轻悠着三皇子,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姚楚汐也在一旁跟着笑“母亲您刚进宫,先歇歇吧,看孩子不急这一时。” 方氏摆摆手“无妨无妨,为了见着他俩啊,我这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赶紧让我稀罕稀罕。” 姚楚汐有些无奈...这以前母亲进宫都是看望自己的,可这有了孩子以后眼里却没有她这个做女儿的了... 所谓隔辈亲隔辈亲,姚楚汐可算是领教了什么叫隔辈亲。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像是认出了方氏一样,三皇子还抬着小手要摸方氏的脸,而方氏也感受到了,低下头任他抚摸。 “三皇子方才吃手来着,您别让他摸您。”姚楚汐阻拦道。 方氏脸上还是满脸笑容,一点也没因为姚楚汐方才的话而嫌弃“小孩子怕什么的?” 这更是让姚楚汐无奈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方氏总算撒开了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坐在放桌旁用起了午膳。 “你可知道没,皇上给你父亲升官了!” “什么?”姚楚汐有些吃惊,还以为是听错了,又问了一句“父亲升官了?” 这话不能是假的,母亲没必要扯谎逗她这事,而升官定是皇上同意的,那这事的真假便用不着细问了。 方氏又说“从正五品升为了从四品,比原先有出息测不少,这就足够你父亲乐呵的了,捧着新朝服在家里乐的像个傻孩子,恨不得拿板子供起来,要不是每天早上都得穿啊,真容易供起来!” 姚楚汐回想了一下父亲的模样,又回想了一下穿着朝服和拿着朝服傻笑的父亲的样子,原本看着他挺严肃的,可要真是傻笑起来,那也是很可爱的。 “父亲这也算是圆了理想了,一肚子才华有了用武之地。”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也担心很多事,怕他晋升的太厉害,扎了别人的眼,挡了别人的路,树大必招风,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我也怕这事...”姚楚汐有些面露苦色“如今我平安诞下龙凤胎的事已经碍了很多人的路,加上父亲在朝中大出风头,怕是很多人都要坐不住了。” “我没少劝你父亲,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接人待物都要琢磨一阵子,也不知他在朝中究竟如何,我也没好细问,想来你说他是会听的。” 姚楚汐点点头“等母亲出宫时我写封信您给我稍一下。” 昭惜宫不像映雪阁那样小,方氏也不用与韩尚宫住在同一屋中,落雨几个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房间。 西偏殿中一直空着,但各处装璜的都不错,物件也齐全,丁周还曾特意修缮后那儿,就是留给方氏进宫时住的。 第二百零四:颜色 第二场雪随着方氏入宫接踵而来,像是正好赶上了热闹。 听说了白婧雪被关进大牢的事,方氏还有些不相信。 “她那个表哥来了,叫什么...吴泓澈吧。”姚楚汐与方氏说着“听这名字倒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像是白婧雪提过的风流倜傥,可我听皇上说那吴泓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一两句话就给他哆哆嗦嗦的吓着的不成了样子。” “这种人别说我了,怕是无论如何你也看不上他的。”方氏笑了笑“只看一眼便能分辨出事情真假来,也就白婧雪她自欺欺人吧。” “母亲说的是。” “也可惜了白婧雪那孩子,小时候看着她还挺好的,谁知她长大了能这幅模样。” “母亲可有所不知,她一直是这样的,不过是小时隐藏的好,你们没发现,我也没说罢了。” 方氏点点头,略显惆怅的说“看人的确不能只看表面啊,还好咱皇上是个识人懂理的明君,这也是你的福气。” 第二场雪很大,从亮天开始一直下到了快入夜,最开始是星星点点的雪花,后来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天气也冷的出奇。 按理说这个月份很少有下雪的时候,更何况如此大的雪了。 宫人都忙忙碌碌,趁着雪小一些的空当甩开膀子收拾着落下的雪。那雪厚实的像是一块砖一样,踩起来很厚实,踩起来还有咯吱咯吱的响声,不过收拾它们可确实不省力,没一会儿宫道两旁堆着的铲子撮子扫帚上全堆满了雪,光清理它们就够费力了,更别说那些一直没停过的雪了。 要说在这冬季最坚强的,怕就是落梅园中的梅花树和各处依旧站的直立的竹子了,傲雪凌霜般屹立着,完全没将那厚厚的雪当回事。 可有些脆弱的植物却始终牵扯着姚楚汐的心。院中央养着缸莲的几口缸中早就没了挺立着的莲花,昭惜宫的宫人拿了厚实的盖子给缸口盖了上,里头养着的鱼也被转移到了别处。 这种能盖住的还好,可池塘中和花坛中的花儿草儿可就不妙了,花枝脆弱,没等明年再开一茬就被雪给压断了花枝。 韧性强的修竹还好些,可并不是其他的树木也不怕压。 这冰天雪地的,昭惜宫夏天新栽的两棵梅子树,因为太柔弱了,加上天冷树枝都被冻脆了,也被雪给压断了几枝。 宫里都成了这个样子,何况外头了? “我进宫前你父亲就说可能会遇见大雪天,没成想进宫没到两天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他这嘴可真是神奇。”方氏望着四棱格子窗喃喃道“我不在你父亲身边,也不知道他日子过的如何,这么大的雪天,他得一心忙于政事,家中如何怕是无法分心管的。” “母亲您可真厉害,父亲如此一个有才学的人到你这儿都得低头,毕竟没有你,整个姚家也没有今天。”姚楚汐打趣着说。 方氏听出了话里的玩笑意思,借着这话也打趣着“那可不是,我这一进宫啊,怕是他连吃什么穿什么都发愁呢。” 雪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听丁周说的新消息是德妃又病了。 她好好的怎么可能病了呢?无独有偶,之前庆妃要倒台前和陈家废后要倒台前,也都曾称病关紧了宫门。 莫不是皇上要下手了? 姚楚汐寻思着,八成是如此。 西边的战事以胜利告终,皇上眼下也没什么可忙的了,白婧雪远房表哥的事也收拾的漂亮,若说还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也就是德妃的事和舒莺公主的事了。 姚楚汐也为舒莺公主揪心,可揪心无用,她不可能去代替她遭那份儿罪,只能祈祷她的病得以康复。 这次德妃的病来的突然,宫中很多人都没料想到。 先是陈家废后,接着是庆妃,什么罗美人白采女这种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也就算了,生有芸媱公主的林婕妤也死了,就连德妃眼下也称病不出宫了,这让众人都心慌的厉害。 可就算再怕,也没挡住她们跃跃欲试那颗好奇的心。 皇上先是出其不意的搜查了齐太医当值的地方,果然搜出了不少的西域草药,有的看一眼就可知它是做什么的,有的却连年太医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太医都没见过。 接着,那些皇上派的人又挟持着齐太医回了他家府上,东搜西搜又是好些药材,其中还夹了张使人气血两虚病症的药方,与药材藏在了正厅的画像后面。 先前齐太医咬死不承认,只说皇上没证据乱抓人,还说研究西域药材是太医应尽之责,他还没邀功领赏呢,凭什么抓他。 后来段奎见他时不时的总看向那画像,样子明显心虚的不行,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着,若没做亏心事绝对不会如此。 最重要的是,在注意到段奎的目光后,齐太医还特意回避了那画像,转头对着两个盆栽看的认真。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然,画像后头有一部分是空的,装了一个一丈高两丈宽的木匣子,撬了锁才抓住了这真正的证据。 药草和药方,加上齐太医,人赃并获。 当天他就被送进了掖庭局。 到了那种地方,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皇上没找过德妃询问,也没派人特意通知过她,甚至宫里的人都不知此事,可德妃她却格外敏感,第二天就称病关上了宫门。 齐太医是受她指派,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她抵赖不得。 春莺青鹊被搬进了屋里养,倒也算为殿中添了一抹绿意。 姚楚汐没与自家母亲说这些糟心事,也省着让她跟着操心。 刚喂完三皇子的奶,落雨就在外头催着说“小主,赵婕妤和姜昭仪她们来了。” 姚楚汐怔了怔“她们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还有别人,高顺仪和许婕妤也来了。” “知道了。” 姚楚汐简单收拾了一番,穿了一件类似正装的外衫,不管她在昭惜宫中如何随意,见了外人总是要像个样的。 所以她特意挑了一件孔雀绿的雪溪韶华长裙,头上零散着插着一只步摇和两只发钗,发钗固定在脑后,将披散着的头发都盘了起来。 而当见到外面那几个时,姚楚汐心里笑了笑。她们也都是有备而来的啊。 许婕妤一身浅青,姜昭仪一身水蓝,赵婕妤一身浅黄,只有高顺仪还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黛蓝色。 这么看来她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愿与姜昭仪等人为伍,觉得穿戴上学旁人也学不像,自己平时的打扮就算不错了。二是她怕丑陋,平时虽打扮的不年轻明艳,却是最适合她的,要真是学人家的小家子气,平平淡淡的,那真不适合她,反倒惹皇上更厌烦,还得出一身笑话。 几人这次来没别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如此穿着打扮像极了姚顺容,那究竟是姚顺容耐看些,还是自己顺眼些呢? 许婕妤是不自量力的那种人。她长相不出众,身材不出挑,才情更是空空如也,身上一点优点也让人挑不出,外头人都悄悄笑话着,说她是失宠最快的一个,皇上定是都没正眼看过她。 的确如此,宫里别说是美如群花的妃嫔了,就好生寻几个样貌好的宫女与她在一起还比她强几分呢。虽然她算不得丑,但是与其他好看的人比起来,她根本连衬托的绿叶都算不得。 姜昭仪倒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算是与林婕妤她们那一拨的,在长相中,她也算的上拔尖了。 尤其是她的身高体型,就好比那随风飘动的柳树枝,又纤细又高挑。 这也是她最占优势的一点。 可她穿上这身水蓝色,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她很不精神,像是受气了一样蔫蔫的,水蓝色显的她就好像是一根长面条,清汤寡水的,只一眼就失去了再多看一眼的欲望。 看来真不是人挑衣裳,而是衣裳挑人。 赵婕妤穿这身还耐看些,毕竟她鲜嫩,还是个大姑娘,岁数与姚楚汐虽差不了多少,但怎么说姚楚汐也是个生养过的,这方面的确不比她。 而且她长相不赖,体型也不错,是可以与姚楚汐和姜昭仪化为一等的。 只是所有人都在纳闷的是,为什么赵婕妤进宫这么久了,皇上从未召过她伴驾? 莫不是姚楚汐在皇上那吹了什么枕头风?撒了娇使了狐媚子的法子?那也不对,怎么说男人也更偏爱新欢一些,若真对赵婕妤有意思,还能顾得上她姚楚汐怎么说什么闹? 只能说是赵婕妤确确实实没让皇上相中。 几人本来是仗着各自的自信想来与姚楚汐明争暗斗一番的,可当看见她那一身吸引眼神的孔雀绿后,都暗暗的失了颜色,像是深秋的草叶子,迅速枯萎失去了颜色。 要说为什么?大红大紫本是她们常穿的颜色,先前以为这姚顺容不过是面上清冷了些,穿上那些‘俗色’不会漂亮。 可今日所见,又狠狠的打了她们一巴掌。 第二百零五:逝去 去年年宴上那一身蔷薇装便已经算得上艳丽了,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她穿上如此俗绿的衣裳竟也美的不可方物。 虽然几人嘴上谁也不说,但是她们心中有数,全都郁闷的不行,又都不能抬屁股走人。 “姚姐姐这一身可真漂亮,当真是人美穿什么都适合。”赵婕妤说。 赵鸳儿自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可她的道行还浅的多呢,和宫里的老油条比起来还差得远,以为自己先说这句就会先入为主的给旁人留下个懂事和没学姚楚汐的印象。 可她这话说的不对,话不对,时机也不对,说这话的人和听这话的人都不对。 如此说,不就是证明了几人都故意模仿她来着? 赵鸳儿像是想到了这点,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众人都觉得尴尬,连带着姚楚汐都觉得不自在,好在点心上的及时,姚楚汐连忙说着“姐妹们先用着点心垫垫肚子,说话也不急这一时。” “是是是。”许婕妤打岔说“早听说妹妹这儿的茶点师傅手艺高超,这会儿终于能来见识一下了,可得趁着热乎气儿。” 话音刚落,她伸手拿了块红枣糕。 姚顺容这一身好看得体不假,又没有过分的张扬,还没有像她们一样故意为之的感觉,很是自然,也很是好看。 相反她们,就好像是自己把自己用枷锁狠狠的圈了上,跑不掉铮不开,心里还念叨着是姚顺容所为,可事实上究竟是如何,她们心里明镜一般。 就像是这点心,其实谁想吃哪种纯取决于心情,跟它们的表现和心计无关,外在漂亮也不是唯一的原因,毕竟不好吃的东西再漂亮,你不喜欢也不会再吃第二口。 皇上的宠爱也是如此,喜欢谁重要的是看内在如何,很多人差就差在了这儿。 许婕妤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通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好像打姚楚汐得宠到如今,并没有特意欺负过她什么,像最开始在云烟阁,那时候许婕妤仗着被皇上传召几次伴驾,没少对姚楚汐冷眼嘲讽。可如今姚楚汐得宠,并没像许婕妤那般张扬,待人接物都和和气气的,动不动就以笑示人,和她在同处没有一点儿压迫的感觉。 这可能也是皇上喜欢她的地方。 果然,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都有迹可循。 方氏因为不便出门,到时候见了姜昭仪等人是行礼还是不行礼呢?她还怕给女儿丢脸面,所以选择了在殿里陪三皇子和芸姝公主。 外头冷的厉害,可殿里却暖如春天,两个孩子都醒着,睁着大眼睛冲着方氏傻乐。 而方氏也同样笑着,不时拍拍这个,亲亲那个,什么换戒子布,什么穿衣裳,都是她亲自来,有她在乳娘都轻松了不少。 殿中正忙碌着,姚楚汐还得与众人客套,没人留意丁周不太妙的神情。他从廊下急匆匆的进了正殿,没敢细看方氏,只与韩尚宫使了眼色。 “怎么了?”韩尚宫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披上薄斗篷出了门。 外头的冷风一下子吹的她膝盖疼,一阵接着一阵的。 “庆妃没了。”丁周边说边四处看着“没几个人知道这事,隐俪阁悄着声儿说的,皇上已经下令下葬了,还停留都没停留。” “怎的这么快?”韩尚宫听见这消息面露难色“前次太医的意思不是说还能将养一阵吗?怎的说没就没了?” “谁知道啊?听伺候她的宫女说,不过半天的功夫,她是又吐又晕,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大喘气,就急急忙忙去传太医,可这太医还没到呢,就这么没挺过来。” “命数如此,看来老天让她三更死,注定活不到五更,当初太医一语成谶,没成想来的如此快啊!只可惜了二皇子,生母是罪人之身又刚病逝,养母现在看出来也不怎么样,怕是也抚养不了他多久了。”韩尚宫看向远方落满了雪的宫墙,白茫茫一片的墙头下面的墙色是朱红色。就像是在悼念庆妃生前的富贵荣华,就如那亮眼的朱红色,而墙顶的白色却像是她如今的处境,人都死了,却没人愿意多留她一天。 听说皇上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庆妃她说到底没犯下什么大错出来,做过的错事都还有弥补的余地,只不过这囚禁并没令她改好,而是将她推进了深渊,让她更憎恨、更埋怨。 在这种心情下,谁的生活能好呢?她得这种病也是早就应该料到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生有二皇子,更是因为她陪伴皇上多年,这一点让皇上在她死后心里也难受了一阵子,虽没令他声泪俱下的大哭一阵,但从他吃不下不愿说话的神情不难看出,他也是被这事影响了的。 姚楚汐是在赵婕妤等人走后才知道这事的,就如皇上的神情差不多,姚楚汐也有些难过。 但她的难过大多数是冲着二皇子。 他年岁小,本就背负着罪妇之子这么一个身份,现在那个‘罪妇’还死掉了,他大概就是最令人觉得可悲的了。 那生母都死了,德妃无论如何也应该带二皇子祭拜一番吧?姚楚汐这一阵子一直让丁周留意打探,直到庆妃头七那天凝寿宫才将二皇子放了出来。 德妃是一同跟着出来的。 她穿着一身青色,发鬓上的首饰也不如之前那般华丽富贵了,只短短的两只青玉簪子,额间用青玉做了点缀,双耳上坠着的耳环也比往常戴的要低调。 与这匹配的,是德妃的脸色。 不知是因为庆妃的原因,还是生了病还没好的原因,又或者是衣裳太素净发饰太雅淡,总之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病殃殃的没精气神儿。 芸媗公主也跟着一块去了,三人就露了一面,二皇子磕了头就被乳娘抱下去了,而芸媗公主则是停留了会儿,后来被德妃带回了凝寿宫。 等皇上来时,三人正要往回走。 姚楚汐是陪伴着皇上一同来的,可这面打面的见着了,她竟有些心虚的觉得自己好像比德妃还打扮的华丽? 相比与德妃的一身青色,姚楚汐则穿了一身淡红色的外服,裙子是祥云芙蓉裙,一红一白正衬得姚楚汐的皮肤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 刚生过孩子的人都比德妃的气色要好。 德妃见了姚楚汐也愣了一下,先是与皇上请过安后就与姚楚汐说“姚妹妹恢复的可是不错呢。” 本以为皇上这次会自己来,没成想他还带着姚楚汐一同来的,这妥实不像皇上的作风。 二皇子还认得姚楚汐,不过芸媗公主就差了些,几人见了礼后就分开了。 分开前二皇子还满是稚气的问了姚楚汐一句“姚娘娘,您这腹中的小宝宝当真生出来了吗?” 姚楚汐微笑着低身,抚摸着二皇子的小脸“姚娘娘给你生了个弟弟,又生了个妹妹,等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到昭惜宫来玩儿,好不好?” 二皇子回头看了看德妃,又转过头面露难色“儿臣倒是挺想去姚娘娘那儿的...” “承安!姚娘娘现在刚生产,还得恢复着身子,你去了打扰到她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也听出了自己话里的不对,语气确实强硬了些。 “等姚娘娘的身子缓和些了,本宫带你去昭惜宫看望弟弟妹妹,成吗?” 二皇子这才露出了微笑,转头对姚楚汐说“儿臣过一阵去找姚娘娘,您等儿臣,儿臣会给弟弟妹妹带玩具的!” 看二皇子如今的模样,像是不知死去的人是自己的母妃一样。 也不知德妃是怎么劝的他,怎么与他说的。 皇上从灵位那走近,拉起姚楚汐的手“怎么了,手如此的凉?” 姚楚汐微微缓过了神,可依旧看着二皇子离去的背影“臣妾觉得二皇子好可怜。” “朕也这么觉得。” 姚楚汐贴近皇上的肩,声音不大的问“德妃娘娘方才语气很强硬,臣妾听着心里不大舒坦,就这么把二皇子和芸媗公主交与她抚养,真的没事吗?” 德妃的所作所为不仅皇上知道,姚楚汐也是知道七八分的。 “无妨。”皇上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朕以她称病为由,吩咐太医天天去给她看病,太医回来禀告朕说皇子公主身体康健,并没有不妥的地方,再说现在德妃能勉强撑住的原因,就是承安和芸媗,她不敢。” 姚楚汐心里还是发慌,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庆妃的牌位不算太大,孤零零的立在那儿,两边的白蜡风烛草露,更为这个场景抹上了悲凉的一笔。 姚楚汐不忍多看,由皇上领着下了台阶,到太和殿用了晚膳。 今天的风不算小,不过倒是不大冷,穿着能遮风的衣裳就暖和不少。 晚膳像是也应着庆妃的结局,上了一道煎豆腐和冬瓜汤,荤菜不多,素的倒是不少。 可姚楚汐的胃口不怎么样。 皇上虽然不说,但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吃太多。 第二百零六:担心 方氏也知道了庆妃死掉的事,觉得倒是没什么可悲的,唯一令她心疼的就是二皇子。 他年岁还那么小,眼下不知道生母发生了什么,以后呢?等他再大些不就明白了? 虽然外头都随着庆妃的死变的压抑,但昭惜宫内却因为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惹出了不少欢笑。 皇上也来了。 “掖庭局的老刘在齐太医身上查出了些端倪。” 他没避讳方氏,却也没说的太清楚明白。 姚楚汐也听的有些糊涂,但想着不让母亲担心,终是没问出来下句。 而方氏,她正满心满眼的都是两个孩子,暂且顾不上别的什么。 这次方氏没呆多久,只住了几天,不像往常会住上个小半月。不过姚楚汐的意思是,方氏是可以常常入宫的,什么时候想她与孩子了,递张请见折子就成。 这母女俩都不大喜欢给皇上找麻烦,像姚楚汐,就算心中思念也不与皇上说,以免他处理政事时分心烦乱。而方氏,从来都是皇上下旨请她进宫她才进,没有主动递折子的时候。 最有礼数的也不过如此吧。 方氏出宫时正赶上了一个好天儿,艳阳高照的,还没有冷风,前几天的雪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了,稍微穿戴厚实些在暖轿中便不会冷着。 “到家了记得来封信进宫。”姚楚汐依依不舍的拉着自家母亲的手“天要彻底冷了,您与父亲可仔细着身子。” 方氏点点头“好孩子,回去吧,外头凉,你身子还没恢复好呢,这时候着了凉可遭罪呢!” “母亲慢走。” 落雨绕过轿辗旁,塞给为首的一个小公公模样的太监一个不大的荷包“还请公公为我们夫人仔细着,回头姚顺容请几位喝茶。” 那小公公也是个聪明的,与落雨推就两下,最后掂了掂那荷包的分量,揣进了口袋里“姑娘放心,皇上吩咐的事咱们不会马虎,何况姚夫人是咱顺容的母亲,谁那么大胆不小心?姑娘就把心揣在肚子里吧!” 这话说的漂亮,更是让那小太监心安理得的揣了荷包,落雨还特意说了句“有小公公的话那自然是好的。” 这也算是变着法儿的让他保证了下来。 雪天路滑,宫里还好,谁知道外头是什么样?万一走到有冰有雪的地方磕了绊了的,到时候如何?实在是姚楚汐不得不小心。 皇上体恤方氏岁数不小了,从昭惜宫步行到外头怪费劲的,便吩咐了轿辗到昭惜宫门前接。 “快回去吧!”方氏扬了扬手,随后将帘子撩下来,轿子缓缓抬起。 落雨扶着自家主子回了殿内。 韩尚宫正守着炭盆做针线,见主子回来问了句“方夫人回去了?” 姚楚汐嗯了一声,解开了脖领处的绳结,落雨在身后顺势稳稳的接住啦!那斗篷。 “今儿来接咱夫人的那小公公是小段公公的心腹,他办事小主放心便是。”韩尚宫说着话,将丝线捻了捻,准备穿进针孔里。 可是穿了几下都没能成功。 落雪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韩尚宫您可拿来吧,我这眼神还比不上您了?放心吧!” 韩尚宫笑了笑“这眼神当真是不济了!” 说着话,她将手中的针和丝线都递与了落雪。 “外头倒是不冷,只是不知宫外是什么情形,怎么说宫墙都高的厉害,没冷风也是正常,就怕冻坏了母亲。”姚楚汐手中捧着手炉,有些坐立不安“落雨,方才母亲走前可给她手炉里添炭了?” “小主放心,落霜已经给添好了。” 实在不是姚楚汐瞎担心。平时方氏出宫进宫时都是天气暖和的时候,哪里遇见过大雪天?虽然不下雪了,但冬天出门有多遭罪也不必多说,冷着冻着若不算是大事,那磕了碰了总算是大事吧? 也许是做了母亲的原因,姚楚汐很理解方氏怀她生她教养她的辛苦,所以现在也格外担心母亲。 像小时母亲担心自己一样。 午膳做的是面汤,里面放了些打散的鸡蛋,还有鲍鱼丝、青瓜丝、蘑菇丁,味道鲜香浓郁,让人只闻一下就有想吃的冲动。 落雨以为自家主子还会像前几次一样,踏踏实实的用膳,可姚楚汐哪里吃的下去?她就守在正殿内,等着送母亲出宫的那些人回来,给她个准确的消息。 “小主先用膳吧,这面汤凉了可不好吃。”落雨劝说道“方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她平平安安到家的!” 姚楚汐看了看落雨,又看了看桌面上的面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面汤很香,温热温热的,好像只闻一下就打开了她所有的毛孔,香气都沁在了里头。 搅得她肚子都叫了两声。 担心无用,该用膳还是要用的。 落雨将面汤盛在一个小茶碗中,小心翼翼的端给她,又将方桌上的菜品吃食推的离她近了些。 摇床上的芸姝公主与三皇子,像是不知那个整天与他们牵肠挂肚的人回去了一样,依旧睡的极沉,不时还张开樱桃小嘴,粉粉嫩嫩的。 他们可不像刚出生时一样了,那时候皱皱巴巴的,仔细看像是个猴子,后来缓一缓彻底睁开眼睛看就好看了不少。 这时候再看,比那时候还漂亮不少呢。 芸姝公主像姚楚汐多一些,尤其是眼睛和额头,鼻子韩尚宫和方氏都说像皇上多些。 记得刚出生时两人还没这么说呢,不知是刚出生的孩子一天变一个样儿,还是方氏与韩尚宫没看仔细。 而三皇子就相比与芸姝公主英俊了不少,眉宇间都充斥着英气,皇上好些时候抱着他就说“朕的儿子果然是不同凡响,瞧这眉眼长的,像极了朕!” 就连韩尚宫都说,三皇子像极了皇上刚出生那阵。 姚楚汐没见过先帝,也没见过太后,不过她不止一次的想象过两人的面貌长相。 先帝一定是英俊不凡的,太后也定是倾国倾城之貌,不然才不会生出来皇上这么个玉树临风眉清目秀的儿子。 通过皇上的相貌,姚楚汐八成能猜出来两人长什么样子。 舒莺公主也是如此,跟皇上的眉眼很像,但旁的地方又不大像。舒宁公主和舒珞公主两姐妹倒是像的很,毕竟都是润太妃与先帝的女儿。 一提起舒莺公主,姚楚汐就难免想起她现在病榻缠身。听皇上说起她现在面容憔悴,说话有气无力的,消瘦的厉害,才几个月不到就瘦了好几圈,打眼儿一看都认不出来了。 听见这话,姚楚汐都觉得隐隐的怕。 若是当初她真中毒严重,怕也是像舒莺公主这般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都不一定。 年太医说这毒沾上就解不得,没有毒药的药方想配出解药来可是比登天还难,也正是如此,舒莺公主的病拖拖拉拉到现在,只是越来越严重,却从未有过转好的迹象。 方氏离开后大约两个时辰,一封信送进了昭惜宫,这姚楚汐才放下心来。 皇上是赶着晚膳的时辰到的。 不似往常的束起头发,皇上今儿披散着长发,头顶用绸布束起一缕,姚楚汐觉得此时的皇上若是关上一副面孔和着装,会像极了烟花之地的男头牌。 心里想着皇上这种事,姚楚汐不免有些心虚,眼睛都不敢抬起直视皇上。 “朕想着不让你母亲担心,所以就没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皇上倒是没注意她这些变化,也没细看她,只是低眼看着手中的茶盏。 “臣妾明白。” “老刘手段毒辣,经过他手的人有十分实话不敢说九分,齐太医被送到掖庭局以后没两天就全招了。” “招了什么?” “招了毒药的配方。”皇上尝了尝茶盏中的清茶,觉得有些微烫,没了滋味,于是放下了茶盏“年太医已经加紧配置解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治好舒莺,其余的事不着急。” 姚楚汐点点头“您说的是。” 无论这事究竟与德妃有什么关系,姚楚汐现在体内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当务之急只有舒莺公主体内的毒,其余调查德妃什么的比起奄奄一息的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舒莺配合德妃下毒害你,朕断不会轻饶了她,可她毕竟是朕的亲妹妹,朕...也不忍心看她就这样,等她毒解了,再提惩罚的事好吗?” 皇上...这是在与姚楚汐商量? 姚楚汐睁大了眼睛,像是没听清皇上说了什么。 “臣妾原本就不太了解这事,也没想着怎么惩处舒莺公主,现在只祈祷舒莺公主能大病初愈,到时候您也能松一口气。” “你这么想朕很欣慰,但舒莺这次不止是谋害妃嫔,更是谋害皇嗣,害的承宖和芸姝差点无法降生,若这次饶过了她,下次别人也会有恃无恐,次数多了谁都以为自己可以被原谅,做了错事就要有应有的惩罚。” 人都有这种毛病,同样都做了错事,旁人被原谅就觉得自己也应该被原谅,这是人的通病。 第二百零七:失踪 皇上说的这番话正是姚楚汐心中所想,只不过是她不愿与舒莺公主牵扯太多,毕竟自己没被造成什么大的危害,而舒莺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妹,于公于私她都应该原谅她。 韩尚宫也是这么劝说的。 “奴婢是看着皇上和舒莺公主长大的,从小舒莺公主就心性善良,虽然跋扈了些任性了些,但她本质是好的,从未想过害人,记得有一次看管她的宫女出了差错,害的她从高处坠落,磕伤了胳膊,她都没治那宫女的罪,还让奴婢帮着隐瞒太后与先帝,这份儿心是旁人少有的。” “奴婢想着,她能做出此等错事来,大概是耳旁有人吹风,不然她是想不到这样害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的。” “那您的意思,吹风的人是德妃?” 韩尚宫直视着自家主子的眼睛,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奴婢也不愿怀疑德妃娘娘,毕竟曾经的她做了不少好事,陈家废后把持后宫多年,就连庆妃娘娘都要靠依顺着她才能保全下来,而德妃却动用人脉关系想出了很多法子,去救那些被陈家废后施刑的宫人,有的七老八十还到浣衣局洗衣裳的,断了双脚还得在掖庭局剁草料的,那时候奴婢很欣赏这位德妃娘娘,以为废后倒台了她一定是那位明德的皇后。” 这是韩尚宫头一次说这些事,姚楚汐也是第一次听见,倒是有些好奇。 “可能是因为二皇子送与凝寿宫抚养的关系,德妃娘娘变了许多,对您不那么热情了,对宫人不那么关心了,就连凝寿宫的宫人们都说她好像变了。而这阵子发生的事,仔细查证都与德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更是不可抵赖的。” “您说的是。”姚楚汐答应着。 “奴婢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舒莺公主脱罪,只是您想,就算是钟情于陈家驸马,那哪里有将毒药随身带在上身加害于人的?她不可能知道那毒药的厉害之处,若是提前有人与她说明了,以陈家驸马被斩首的事让她与那人沆瀣一气,这就不奇怪了。” 确实,人间的事情千变万化的,一直也没个定数,只是舒莺公主这一次下手极狠,姚楚汐还没怎么样呢,她倒是病倒了。 德妃是聪明人,她早就料想到了舒莺公主的结局,却利用她的耿直而想顺带着将她除去。只是没算准的是,舒莺公主失败了,姚楚汐中毒不深,后期又有年太医开方子给温调着,使得她与皇子公主都平安降生。 这也是德妃到现在最后悔最生气的地方。 铺了这么久的路,编了那么多的说辞,好不容易哄骗着舒莺公主上当,一心以为是姚楚汐在皇上耳边撺掇着,才令陈家驸马被处死,毒都已经下了,却没害死她。 凝寿宫的天气好像特殊的差,一墙之隔的宫道上还照着阳光,但德妃在殿中卧着却觉得不舒坦,发阴...发冷... 她看着角落里玩闹着的二皇子与芸媗公主。一个是她的仇人的女儿,一个是她当初最强劲的竞争对手的儿子,这时候都在她的眼前转悠。她恨,她烦,可她不能赶他们走。 怎么能不恨陈家废后?她杀死了德妃先后怀上的两个孩子,这种仇恨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了的。 而庆妃,当初确确实实挡了她的路。 从知道是陈家废后下的毒手开始,她便诚心要与陈家废后作对,先是救下了被她施刑的宫人,后又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母仪天下,让皇上对她的态度除了亏欠,还有佩服,先入为主的在皇上心中建立起了让她当皇后的想法。 后来废后倒台,庆妃便神气了起来,以为头顶压着她的人终于撤下去了。 德妃很不满意她这样,可她膝下没有子嗣,一男半女全是别人的,她的孩子,早在多年前死在了她的肚子里。 唯一能做的,就是扳倒庆妃,把二皇子夺过来。 她也的确成功了。 虽说庆妃倒台的事与她没直接关系,但怎么说也是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要是中间没有她的掺合,那是万万不成的。 还以为能借着庆妃的手把姚楚汐收拾掉,可谁成想皇上来的那么快? 最后,一切都如了她的愿,只是姚楚汐...她怎么防也没成想,那名不见经传的姚美人,无声无息的就这么生出了一对龙凤胎来,一个皇子已经够让德妃恼火的了,膝下还有一个公主傍身! 两人都是养着两个孩子的,只是一个亲生一个后养,这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她隐藏了这么些年,本以为可以不用继续伪装下去,却因为姚楚汐那争气的肚皮,还要继续装贤良,装博爱大方,装与世无争。 她觉得恶心! 二皇子让她恶心,芸媗公主让她恶心,姚楚汐更让她恶心! 也正是因为这个,打姚楚汐生产完以后,她便闭门不出,只是满月宴时去过一趟昭惜宫,剩下的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一份儿贺礼送去昭惜宫,就算是看望和祝贺了。 最后关紧宫门,只一句称病,便可以躲在凝寿宫内了。 可不知为何,齐太医近日失去了消息。 突然就失去了消息,一点征兆也没有,直到舒莺公主病入膏肓也没人管一下。可西边战事平复了以后,齐太医却突然失去了消息。 皇上已经下手了? 德妃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在昏沉的屋中抬起眼注视着嬉笑着的二皇子与公主。 “承安,声音小些。” 二皇子微微点头,拉着芸媗公主的手与乳娘一起去了别处。 齐太医与她的关系本没人知道的,可为什么他失去了消息?是谁将她与他联系到一起的? 德妃不敢细想,这些事令她细思极恐。 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全带了不确定的消息。有的说齐太医已经许久没进宫了,有人说齐太医生了病,正在家中休养,还有人说齐太医几天前进了宫,再也没出去过。 没法子出宫调查,栾家此时又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她联系,宫外的事她像断了翅膀折了耳朵一般一无所知。 事情不知道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很可能齐太医只是病了,毕竟他与自己的关系没人知晓,唯一的栾家人夏太妃还在西宫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向佛对旁的事毫不理会,应该没人会联想到她那儿去。 这样德妃就能脱身干净了,兴许几天以后齐太医又进了宫当差。 可哪里能一心向好的方向想呢?万一皇上真查出了齐太医与她的关系,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撑着椅子慢慢站起身“书槐,再让人去查,给本宫查清楚,登记册子,入宫册子,都给本宫查个结果出来,好端端的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书槐答应一声,福了福身,推开门出去了。 殿内又恢复了昏暗。 因为没点蜡烛的原因,所以整个正殿与德妃本人都显得黯淡无光。 她确确实实是病了。 太医说是心病,但没明说,可她也听的出来。 三皇子难得的醒了一阵,而芸姝公主睡的很香,这倒是不多的场景。 姚楚汐轻轻摇着摇床,嘴里轻轻的哼着曲调。 那调子她没听过,她也没特意学过,只是随着想象哼唱出来,加了不少轻柔的声音,倒是不那么难听。 落雨听了还觉得好奇“小主,这是您在家中时学的吗?” 姚楚汐浅笑着摇头“随便哼着的,以前小时比较任性,总想着让母亲哄我入睡,就缠着她哼这些小调子,她也不会,也是随口哼唱的,倒是不算难听。” 不说是余音绕梁,那也算得上是‘扣人心弦’了。这种小调子,可以让人找到家的感觉,好像回到了母亲怀中一般,只想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听着,直到沉沉睡去。 三皇子睁着眼睛与姚楚汐四目相对,咯咯的笑着。 可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倒是霎时间打破了这舒心的画面。 姚楚汐笑出声来,接过落雨递过来的帕子给三皇子擦了擦,可谁知那口水好似擦不干净,刚将帕子收回去,就又淌了好些口水出来。 “长大了定是个馋嘴儿的!”姚楚汐点了点三皇子的鼻子“与你妹妹一样,你们俩啊,都是馋嘴的!” 确实,芸姝公主只要吃了奶就开心的不行,也不哭也不闹,就老老实实的睁着眼睛看看这儿瞅瞅那儿,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相比于芸姝公主,三皇子活泼很多,平时吃完奶还要活动一会儿,现在已经开始翻身了。 韩尚宫说,这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孩子都是会尝试翻身的,只是有的翻不过来,有的可以。 三皇子这时候还是短了些,再过几个月就能翻过身了。 “看来他不止是个馋嘴的,还是个胸怀大志的,小小年纪就要尝试这些做不得的!”姚楚汐肆意嘲笑着自己的儿子“怕是芸姝以后翻身的时候,承宖他已经可以走了!” ~~~~~ 坐火车真的好遭罪!差点就写不出来文了!(?í _ ì?) 第二百零八:替罪 等年太医将解药配好送去公主府上时,又是三天过去了。 西域的草药有的中原没有,有的见过却不是太了解,所以年太医配置起来废了不少劲。 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在三天的晚睡早起中,年太医终于配出了解药。 舒莺公主此时虚弱的厉害,怎么补都不受用了,喝进肚子里的汤药都没了效用,就连晒太阳时候久了都不成。 “您如今身子虚,还是多晒晒太阳吧。”舒莺公主身旁的侍女绿萝劝说道。 “闭嘴!”舒莺公主的心情越发烦躁“回殿里!” 绿萝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公主的面目可怖,也就咽下了想劝说的话。 门扇和窗扇被紧紧的关上,一丝光亮缝隙都透不进来,殿内点着四五盏蜡烛,以此来照亮昏暗的屋室。 天气冷下来,对舒莺公主的病更没益处。 “本公主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那姓姚的一手造成的!就算本公主真有撑不下去的那天,也定要拉扯着他与我一起下地狱!” “公主您别激动。”绿萝连忙奉上一盏茶“奴婢瞧着这不是姚顺容的错,倒是德妃娘娘...她...” 话还没说完,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打下来,瞬间打的绿萝头昏眼花。 “德妃什么德妃?绿萝你不想活了?”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绿萝的眼神中满是委屈。 自己一心为主子,可舒莺公主却总是不听她的话,不听她的建议,就连信德妃都不信她。 以前的公主,可不是这个样子。 她性子娇纵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还任性,自己想要的都想据为己有,可绿萝是打舒莺公主小时就跟在身旁伺候的,她的性子自己最了解不过,虽然有时娇惯野蛮,但她心底其实是善良的,善良到不忍心对自己身边的宫人斥责打骂。 和陈家驸马成亲后,更是贤淑温柔了不少,还时不时的准备些点心吃食犒劳这些伺候她的,与现在一点也不同。 始于陈家驸马,也终于陈家驸马。 他被斩首后,公主就心如死灰一般,整天想的除了怎么整垮姚顺容就没想过别的。绿萝是明事理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谋害妃嫔是多么严重的事,可不是公主一两句求情就可以的,再加上陈丘贺和陈家废后的种种恶行,那说白了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也就是舒莺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这才得以保全,不然不是发落到掖庭局伺候,就是去歌舞坊充当歌姬舞姬,哪里有现在的好院落住着,清闲日子享受着? 说白了,皇上待她真的不薄。 而且就算是恨,她也恨不着姚顺容的身上去吧?若是陈家驸马放火当真烧死了姚顺容,那事情又会演变成如何?公主还能如何辩驳? 不能因为没出什么大事就必须得原谅吧?那以后要是真被谁给害死了,找谁说理去? 绿萝是个讲理的,她觉得舒莺公主这做法不对。 那次凝寿宫送了帖子到这儿,请她家公主去凝寿宫一聚,至于德妃与公主说了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公主眼下这个样子,与德妃有理不清的关系。 可公主嘴巴闭的紧,绿萝一句也没打探出来。 等到年太医来的时候舒莺公主也是不说话不服药,还得绿萝硬劝着喝了一茶碗。 “舒莺公主,您可想通了?”段奎与年太医一同来的,为的是转达皇上的意思“齐太医现已经招供,不然也不会吐出毒药方子,您也就喝不到这解药了,要是您好好配合皇上,皇上定不会亏待了您这个妹妹,这毒害姚顺容的事倒是谈不上一笔勾销,可您到时候也算是立了功,功过相抵,也是合适的。” “你少拿皇兄来压我。”舒莺公主半卧在贵妃塌上,面容憔悴道“既然齐太医已经招供,那小段公公你又何必跑着一趟?莫不是为了练练腿脚?只怕早就忙不迭的帮着皇兄去捉那歹人了,还能有闲心思上我这儿来敲打?” 尽管病的不轻,但从舒莺公主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公主您此言差矣,能捉住齐太医,那自然是对歹人有了十全九稳的把握,今儿奴才来也并非是套您的话,只是奉劝您想清楚,歹人捉住了您也得跟着吃罪,说不定还得人家先反咬你一口,到时候就算是皇上也难以堵住悠悠之口偏袒您,可若是您先行一步告发她,那您就是首告,这说不准儿是能洗清您毒害姚顺容的事。” “你给本公主滚!”舒莺公主被段奎气的都喘不出来了气,半吞半吐道“本公主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你一个阉人在这儿说三道四的,抓不住那歹人就来拿本公主开刀,当真是拿个鸡毛当令箭!要是真有把我事先供出去的那天我也不怕!皇兄早就知道事情如何,做了就是做了,我认就是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招?” “舒莺公主您的气节令奴才佩服,既然如此,那奴才就不扰您休养先告退了,不过临走前奴才还得多嘴一句,栾家院儿里的那些个龌鹾事皇上已经查了不少了,要是都放在明面儿上说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您仗着是皇上亲妹妹自然不怕,可您想想,栾家是好欺负的?别说是您得被跟着编排,就连皇上就逃不掉。” “但话又说回来,皇上已经准备着手处理栾家了,举荐齐太医进宫的,帮着齐太医搜集西域草药的,还有装作进宫探望妃嫔实则送毒进宫的,这还是关系到宫里妃嫔龙嗣的事,若要是真逼急了皇上,捅出些下三滥的事儿出来,那栾家能得以幸存?只怕是第一个把您推出来当替罪羊啊?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伤及皇土根本的大事,就算是您挡在枪口前,皇上该办也是得办。” 最后一句话惹的舒莺公主瞬时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段奎。 她不怕死,她想念陈驸马,若早死的话还能去阴曹地府陪伴他。可她又怕死,觉得自己还没活够,大仇还未报,姚顺容还美滋滋的看她笑话呢。 何况,一向被当做倚靠的皇兄这时候却站清了立场,嘴上说着是大公无私,为了别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偏袒,可实际上呢?说白了不就是被那姓姚的狐媚子勾了心魂儿去,想着为她报仇吗? 但段奎说的话很实际,像是一把硬戳戳的刀子,直捅进舒莺公主心里最惦记的,也是最怕的地方。 若离了皇兄,她能如何?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怕也不能掀起什么波浪出来,还有现在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皆是靠她这位皇兄得来的。 被当替罪羊这种事她本身就抗拒,只是她清楚,招出了德妃的所作所为,那不也是默认了她在自身下毒以气味毒害姚顺容的事吗? 德妃她真的毒。 明知道皇上不能拿舒莺公主怎么样,就先行一步利用她为自己找了退路。 段奎面带笑容从公主府出来,身旁一个小太监迎上“段哥,咱回宫啊?” 段奎收起了笑容“我,连着我师傅,受了她这么多年的窝囊气,自己身边人不忍心收拾,就挑皇上身边的欺负,方才看她那个样儿,当真是觉得痛快!” 那小太监四周看了看,奸笑着说“段哥说的是,那这会儿咱去听雨楼听会儿曲子去?权当是庆祝和放松了。” 段奎白了他一眼“平时也就罢了,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也就算咱们命大,可你抬头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儿?京中有栾家多少眼线?说不定在听雨楼寻摸着咱们的身影儿就告个黑状上去,这可是要命的事!最严重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那小太监不解的问“什么?” 段奎指了指上头“栾家是最会搅和事的人,为了保全自己女儿什么话编不出来?到时候硬扣给咱们一个和姚顺容串通一气坑骗皇上,借着中毒生子的事嫁祸于凝寿宫那位,你知道这话说出口是多大的事吗?” 小太监不傻,段奎这么给他掰开了揉碎了的说,他自然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明明是大晴天,却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今儿天有点儿不好,段哥,咱还是回宫吧。” “算你小子识相。” 昭惜宫内的其乐融融,扎了许多人的眼,但有的人说严重却不严重,有的人装作满不在乎却一心的妒火。 其中就包括新进宫却还未侍过寝的赵婕妤,还有本来就一点争宠可能都没有的高顺仪。 高顺仪可以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当初若不是太后说她面相好生养,又是个会弹琴懂笔墨的,陪伴在皇上左右比较合适,这皇上才答应留下了她。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在皇上身边伺候。 但同样的,皇上并不喜欢她,寥寥几次侍寝都是匆忙的结束,没有恩爱没有缠绵,像两个陌生人一般。 若说皇上对她唯一的好感,大概就是误以为她是个善良的人吧。 ~ 还有一更,刚下火车感觉脑细胞都停滞住了?_? 第二百零九:梅花 赵婕妤又何尝不觉得心里落空呢?原以为皇上会一眼就相中她,之后便是各种宠着惯着,要什么给什么的那种。 虽然说她得为卢家办事,但只要她得宠了,还认得卢夫人是哪号人?就算她出言埋汰自己都不可怕,只有手握皇上宠爱的人才是最厉害的。 但皇上不仅不宠她,甚至都不见她,卢夫人本属于天儿的倚靠,但前不久卢夫人却突然失去了消息。 以至于庆妃死去到现在,卢夫人都没做主联系过她一次。 看来是不打算管自己这个女儿了,同样的,赵鸳儿也如断了线的风筝,就这么在宫墙里游荡着,没人管没人护。 她不止一次的怨过恨过,觉得若不是当初卢夫人与她说的太好太真实,她哪里能进宫为妃?当初她生病所以错失了进宫的机会,那时候自己都没着急过。 不像现在,年纪一年大似一年,等以后新一批的美人儿进了宫伺候皇上,那皇上更想不得她是谁了。 一到这种时候,她就开始怨天尤人起来,觉得是上天不公,觉得是卢夫人哄骗了她。 可如果给她一个入宫为妃的机会,她会如何选择? 怕是连眼睛都不眨就会答应下来吧。 见自己实在不得势了就连忙将哀怨和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这才是赵鸳儿的本性。 落梅园的梅花开的热闹,先前只是零星的开着几朵,其余的基本都是花骨朵,可这天儿又冷了几分,催的梅花齐整整的开了。 作为宫中美景之一的落梅园,吸引了许多人观赏,去年舒宁公主和舒珞公主耽误了进宫赏梅的好时机,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耽误不得了。 于是她们打扮好,带好要送的礼品,递了折子随后就去了宫。 她们直奔的不是落梅园,而是昭惜宫。 因为要带孩子的缘故,姚楚汐基本天天一身素色,没有一点儿高位妃嫔在穿衣打扮上想压别人一头的样子。 好笑的是她一个姚顺容,竟比谢美人一个美人穿的都朴素。 谢美人生了芸婧公主后可以说是尾巴翘到了天上,恨不得大粉大红鲜艳夺目的颜色一天换一身儿不重样,头上簪的首饰就像是卖糖葫芦的草把子,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里能簪在头顶的东西都簪上。 反看姚楚汐,一身蜜合色的宽衫,外头罩一件银鼠毛皮的坎肩,下身则是温柔的浅藕荷色,看起来就像是夏天里的一抹凉意,只觉得格外顺眼。 互相见了礼以后,两位公主一起进了正殿内。 舒珞公主还是老样子,与孟驸马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穿戴打扮也没有变,今天穿着一身橙色绣牡丹的长裙,外头蜀锦镶裘毛的坎肩分外华丽。 舒宁公主因与徐驸马感情不合,很少打扮的艳丽,可今天来却是让姚楚汐眼前一亮。 玫紫色的裙子分外动人,上身偏红色的宫装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月季花,更为她的美貌增添了一抹风姿绰约。 本来舒宁公主长的就不赖,只是几年与徐驸马相处下来,早已经不是当初十几岁的娇俏年龄,感情又不和睦,整天将自己打扮的随心所欲,心情如何都会显示在穿戴上,活像个‘怨妇’。 但今天的她格外精致,像一朵娇滴滴含苞待放的月季花,与她衣裳上绣着开的正浓艳的月季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姚楚汐无暇考虑她今天穿戴的变化是为了何事,只是从她的神情不难看出,她很高兴,很随意,不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包裹起来,生怕有人看出自己家驸马对她的不重视。 “今儿姐姐叫上我来找你赏花,正好我也有这份儿心,可不是与大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舒宁公主笑着说。 一瞥一笑皆是美的。 这还是那个以前的舒宁公主吗? “想来你在昭惜宫除了带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也不能干什么其他的,旁人请你出去你也未必肯去,不说你赏不赏脸吧,就是敢不敢都是回事,宫中人心复杂,你可得多加防范才是。”舒珞公主看着姚楚汐说。 “这是自然。”姚楚汐说“要是说宫中女眷心思都是好的那自是无人信,可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条船不是?有几位与我交好的妃嫔,她们的本性我还是信的过的。” “那是自然。”舒珞公主笑着接过落雪递来的茶盏“见你和皇子公主过的好,我也真替皇兄感到高兴。” “怎的今天没带绣欢郡主来?想来我还没见过郡主呢,听说她已年过双五,快长成大姑娘了。” “什么大姑娘啊?别看她年岁不小了,可性子却还像个长不大的毛孩子,整天气的我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就操心她以后成亲的事,哪个正经门户敢娶了她去,那都算他家胆子肥。” 舒珞公主编排起自己的亲女儿来,那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孟绣欢留。 “哪有公主您说的那般,皇上与我说起过绣欢郡主的事,说她侠士心肠,小小年纪最是能分辨善恶,皇上很喜欢欣赏她,所以才给了她郡主之位。”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可她一个女孩子家,整天除了漂亮衣裳就是悬壶济世,也不想着将来嫁人会如何,成亲会如何,生子会如何,全让我这做母亲的替她操心。” “您且放宽了心,郡主还小,离要成亲还远着呢,您现在过早操心,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寒暄几句后,几人穿戴好,叫来了轿辗,准备去落梅园。 韩尚宫和丁周留下看管昭惜宫与皇子公主,落雨落霜同蒋六几个随姚楚汐一同去落梅园。 大半年没来落梅园,但能明眼看出美的依旧,梅花新种了几株粉色的,在白梅与红梅中间倒还算显眼。 “我那儿有一个叫虎子的太监,原是司花房的,后被皇上指到了我这儿伺候,别看他年纪小,花草方面一般人懂的可不及他多。前阵子听说粉梅开花很美,便为我栽了一株,方才你们去时忘了让你们看,开的可不比这落梅园的逊色。” “那当真是优秀呢。”舒宁公主接话说“宫中的能工巧匠多,我那儿就不成了,徐驸马整天游手好闲,也不管理家事,院子就算是荒了都说不出一个建议来,倒是近几日不大怎么出去了,还吩咐花匠说等来年开春儿了种些新品种的花出来。” “前次驸马在勇侯府吃完酒回来与我说起过,说勇侯府的院落宽敞,适合种些花木来陶冶,可我府上前院院落倒是不少,可真正宽敞适合种花的地方却在后院。” “回头的与他商量着,看怎么样合适。” 这可是难得从舒宁公主嘴里听见几句关于徐驸马的话。 没有讽刺,没有感慨,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说着自己过日子的点滴小事。 舒珞公主和姚楚汐都怔住了。 “那等来年我可得去妹妹那瞧瞧,真要是有什么新奇的,记得给姐姐留两株。” 两人一起出现的次数少的可怜,多半是在重要场合见着舒宁公主一个,在别的吃酒场合见着徐驸马,或是哪家烟花酒馆又来了新美人,保准儿能找着徐驸马的身影。 刚成亲时两人还装一装,可时候久了徐驸马也懒得装了,便不与舒宁公主一块出门,舒宁公主在外头时也鲜少提起自家驸马。 就算说,也基本都是与舒珞公主说,多半是诉苦哀怨一类,像这种在旁人面前偶然提起的时候,那可是不容易。 今天阳光不错,说不上明媚但是空中蓝的地方很蓝,白的地方也很白,偶尔两只麻雀飞过,身旁的树杈上还立着一只呆在那儿好久的喜鹊。 冬天这种好的天气不多,没风没雪,也没冷的太厉害,只穿着斗篷坐在软垫上捧着手炉就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茶壶中的茶始终保持着温度,不凉不烫温度适中,这一点落雨已经掌握出窍门了。 点心也不像往常一样摆在盘子里碟子里,而是整整齐齐的码在食盒中,有人吃时落霜就打开食盒。 虽麻烦了些,但这起码可以保证一点时间内点心不会变凉。 这三位一个是皇上的宠妃,另两个是皇上极看重的妹妹,谁也不能随便得罪了。 司花房的宫女穿着绿色的宫女服在梅花树旁左一棵到右一棵忙忙碌碌的走,连抬头的功夫都挤不出来,只与三人见完礼后就又恢复了忙碌。 看见此场景,姚楚汐心中倒是感慨颇多。 人与人的差距,可能在出生时就定好了,或者说命运如此,谁也抵抗不了。 她们与姚楚汐同为女子,一个做主子,一个却要干粗活累活。 姚楚汐觉得这其中与努不努力没什么关系,就像她以前也没想过要争宠一样,稀里糊涂的就比她们强出了一大截儿。 “落雨,你去拿些点心汤水赏与她们,别落下了谁。” “是,小主。” 还好昭惜宫的茶房做的点心分量足,每个宫女都分到了点心不说,剩下的点心还够三人吃好一会儿的。 第二百一十:刺杀 等天气冷起来时,舒珞公主舒宁公主还有姚楚汐,已经准备回去了。 “要不两位公主到我那儿用膳?”姚楚汐盛情邀请说“这会儿皇上也应该不忙了,可能得到昭惜宫看三皇子和芸姝去,这时候去说不定能碰上。” “这自然是好的。”舒珞公主笑着说“你既然话都说出来了,那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三人正走向轿辗所在的位置,突然从一旁宫墙左侧跑过来一个太监,急急忙忙的,好悬跌地上。 “慌张什么?小主和公主在这儿,成什么体统?”落雨训斥着说。 小太监抬起头,一脸的惊慌“落雨姐姐别怪小的,实在是事情紧急啊!” “你且说就是。”姚楚汐认出了他,是迁到昭惜宫后潘振安送来的新宫人。 “小主,奴才不敢撒谎,所说句句属实!方才新来的宫女莲鱼趁着落雪姐姐和落霞姐姐不在殿内,竟持刀冲进偏殿要杀害三皇子,幸好韩尚宫在殿里...” 听见这句,姚楚汐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 落雨连忙扶住。 “你说清楚,别让小主挂心!”落雨听见那些也着急了“三皇子有没有事?芸姝公主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那小太监急的舌头都打了结,磕磕巴巴的说“莲鱼见就韩尚宫一人在殿里,就不将她放在眼里,可韩尚宫护三皇子心切,挡在三皇子面前,莲鱼应该是初次使刀,只划伤了韩尚宫的肩,后来落雪姐姐和落霞姐姐听见呼救声进来阻拦,落雪姐姐也被划了一刀,伤势比韩尚宫严重些,之后丁公公也带着人冲进去了,还没来得及捉住莲鱼,她就用刀刃抹脖自杀了!” 姚楚汐猛退两步,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怎么能如此大胆?”舒珞公主拿出了大公主的架子“韩尚宫和那受伤的宫女现在如何了?有没有人来给她们救治?” “回公主,丁公公已经吩咐下去请太医了,还有几人去了太和殿请皇上,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 “那咱们也别杵着了。”舒宁公主对姚楚汐说“无论发生什么总得亲眼看着才安心,咱们先回去,别乱了阵脚,再让人钻了空子才是。” “公主说的对。”落雨劝些说“小主咱先回去,您别怕,别紧张,皇上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那歹人也已经自尽,无法放肆,您别紧张!”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听见自己的孩子差点死于别人刀下,这任谁都得久久平静不得。 姚楚汐缓过神儿来,抓紧了落雨的胳膊,又问了那小太监一句“三皇子当真没事?” “回小主,三皇子问题不大,只是有些受惊,芸姝公主一直睡着,那莲鱼进去时她都没醒。” “那韩尚宫的伤势如何?落雪呢?那伤可致命?” “回小主,奴才只知道是划伤了肩膀,没等进殿里就看见莲鱼的尸首被抬了出来,紧接着丁公公就吩咐奴才来寻你,也没问的太细。” “罢了。”姚楚汐声音有些哆嗦“先回去,咱们先回去。” 心嘭嘭直跳,姚楚汐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心跳声好像就在自己耳边。 她的手都是抖的。 旁的事都是冲她来的,什么明刀暗箭她通通都受了,可眼下的事,让她无法容忍。 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也焦急的很,几人下了轿辗就急匆匆的进了院里。 姚楚汐腿都软了。 以前的事伤的都是她,什么下毒小产都是她受着,哪里让小小的孩子襁褓中的婴儿受这种毒手?就算不是她的孩子她也挂心的很! 也还好孩子没事。 不过韩尚宫和落雪也时时刻刻牵挂着姚楚汐的心,韩尚宫年岁大了,又对皇子和公主视为己出,姚楚汐能想到她为了保护三皇子成什么样子,怕是那一刀她躲都没躲。 落雪虽年轻了些,但听那太监话里的意思是比韩尚宫还严重,那绝不是小事。 往偏殿走的甬路上零星有些血迹,姚楚汐见了心里嗖的收紧,一口气迟迟不敢舒出来。 落雨知道她紧张,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她,抽出一只手来给她顺气。 舒宁公主则是在一旁扶着她,落霜在后头跟着。 越往偏殿走那血迹越明显,猩红的颜色看着直瘆人,怕是大染缸都染不出那颜色出来。 姚楚汐将眼睛紧紧闭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怕一进殿里,看见的是她最不想看见的。 万一韩尚宫和落雪因护三皇子而死,那姚楚汐是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自己的。 舒珞公主先行一步,在廊下停住脚,拉住丁周问“殿里如何了?” “回公主,韩尚宫的伤势已无大碍,可落雪姑娘相对严重些,太医说大概是伤到了血管,方才血流不止,奴才这正准备进去看看...” “那你快去。”舒珞公主轻推了丁周一把,转身对姚楚汐说“别担心,咱先暂且等等,里头乱作一团估计也顾不上回话什么的,进去了也是添乱。” 有舒珞公主主持大局,落雨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皇上没在偏殿内,不然外头应该会围着更多的人,除了这几位主子回来以外能担事的就只有丁周一个了,若是莲鱼还有同伙,这会儿不正是趁乱下手的好时机吗? 舒珞公主的话音刚落,皇上从正殿出来,唤了一声“汐儿。” 姚楚汐忙转过头,当看见皇上那张同样急切的脸时,眼中的泪再也憋不住了,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皇上连忙从台阶上走下来,一把拥住了身子瘫软的姚楚汐,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朕在这儿,什么人也伤不到承宖分毫...” “臣妾听说...臣妾听说是韩尚宫和落雪护了承宖...她们有无大碍?”姚楚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抬脸时两行清晰的泪痕和鼻涕印全留在了皇上的外服上。 但两人此时谁也顾不得这些了。 “承宖和芸姝在殿里,由朕亲自看护呢,韩尚宫现在在你母亲屋中,就是西侧殿,伤势太医已经看过,没伤筋动骨,汤药正熬着呢。” 听了皇上的话,姚楚汐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听见皇上说“只不过落雪她...” “落雪什么?”姚楚汐的心又一次被紧紧的揪住。 方才舒珞公主并没把丁周的话如实告知姚楚汐,怕的就是她紧张担心。 可这事情是能瞒住的? “落雪她伤及了血管,太医正在止血,朕请了年太医过来,他精通刀伤缝合,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皇上虽拥紧了颤抖的姚楚汐,可他心中却也很不安。 万一血止不住,那又当如何?这时候的保证不过是一句空话,换不回落雪的命。 怀中的人不是只顾及自己儿子生命危险的那种人,她将伺候自己的宫人都看成了自己人,谁出点什么事她都担心的不行。 何况这种危及生命的事? “先进去看看承宖,他哭的厉害,乳娘哄了好一阵子了。”皇上说。 姚楚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提起裙摆迈上台阶,刚到正殿门前,果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这哭声真是不同寻常,像打雷一样响亮。 姚楚汐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了,从乳娘怀中接过了三皇子,贴了贴脸又在怀中掂了掂,毫不在意泪水蹭在了三皇子的脸上。 这是大难不死后母亲给孩子的最真挚的爱。 可能是感到了安全,最熟悉的人回到了身边,三皇子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太医和落霜落霞几个在东侧殿进进出出,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送出了东侧殿,又是一盆子一盆子的清水端进了东侧殿。 这景象看的人不敢呼不给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姚楚汐想起了当日自己生产时。 那时候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好像身子是一副空壳,只觉得疼的都要散了架,吸气呼气都疼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头好些只小鬼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任凭她如何努力都不撒手,差一点生生将她扯进地狱。 那时她一次次的在心中默念‘这次一定活不下来了’。 可老天爷助了她一次,最后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不说,还生了一对龙凤胎。 怕是此时在东侧殿的落雪也有那时她的想法,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吧... 姚楚汐哭的更厉害了,怀里的三皇子又刚刚睡着,她怕哭出声音,只好紧紧咬着嘴唇。 落雪对她的重要不可言喻,那是一条命,那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 可她却不能在此刻给落雪依靠,不能像落雪照顾自己一般照顾落雪... 东侧殿的人忙忙碌碌,人与人之间打了照面都来不及说一句话,恨不得再长两只手脚在身上。 当然,忙碌着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宫女对姚顺容的重要性,打进宫起就跟在姚顺容身边儿伺候,那情分可是分比寻常的。姚顺容又是个念旧重情的人,若是这落雪真的死了,怕是她也会难过的不行。 第二百一十一:慈祥 皇上走近姚楚汐,慢慢的将她怀中的三皇子接了过来,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抱着三皇子,声音轻柔道“你放心,方才潘振安来给朕回话,说落雪她已经睡着了,止血止的还不错,年太医配的麻睡的方子还挺管用,韩尚宫也已经喝了汤药了,这会儿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姚楚汐慢悠悠的抬起头,眼睛中的红血丝格外清晰,一点儿也不如往常的清澈,而眼眶和脸蛋也都红的厉害,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的。 “韩尚宫睡了没?” 皇上摇摇头。 “那臣妾去看看她。” 正巧落霞端着汤药到西侧殿,姚楚汐接了药碗便独自一人进了屋。 “小主,您回来了?”韩尚宫的气色看起来特别差,肩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也渗出了一些血迹,这血刺的姚楚汐眼睛一酸。 “您真是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我谢谢您!要是没有您,只怕这会儿承宖已经没了...” 韩尚宫虚弱的脸上泛出了一丝微笑“您别担心...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邪祟歹人都伤不得他...方才是奴婢没想清楚,上去挡了一下,不然就算没有奴婢,三皇子也不会有事的...” “您别哄我了...”姚楚汐哭的像是个孩子“什么吉人自有天相...承宖不吉就不吉在托生到了我的肚子里,整天有人算计着害他...这还连累了您和落雪...” “胡说!”韩尚宫故作生气道“三皇子是您与皇上的子嗣,谁也不能说他一句不好,别说是奴婢,就是任何人都应该豁出命救他!您别有负担,奴婢这岁数还能再活个几年?救三皇子一命,不亏!” 哭声更凶了... 韩尚宫见这话已经哄不好自家主子了,便问道“落雪怎么样了?她好像伤的挺严重的。” “我还没去那屋呢,乱糟糟的我去也是添乱...听皇上说她已经睡了,可伤口缝合那可是动针线的事,怕是要疼死的!” 果真,说起这事来姚楚汐又忘了方才愧对韩尚宫的事,只与韩尚宫说着自己知道的所有“落雪她是实诚心,那莲鱼拿刀刺过来她就躲开就好了,这回叫她再馋嘴!要是挺不过来以后什么也别想吃了!” 韩尚宫笑的艰难,但很真诚。 自家主子这点是大部分人都没有的,要放在陈家废后的身上,管有几个宫人为了保护她儿子死呢,她觉得她们宫女是奴婢,是天生的卑贱之躯,专门就是伺候人的,死个几个算什么事?别说是哭成泪人了,就连皱下眉头她都未必。 可这事再放在自家主子身上,差距一目了然,根本不用做多解释。 姚楚汐哭过之后总颤抖的手喂了韩尚宫喝药,这是韩尚宫头一次被当主子的伺候,也是姚楚汐第一个伺候宫人。 两人相处的简单,没有过多的客气,韩尚宫没拒绝,姚楚汐也没多说。 只怕一心拒绝,主子会更愧疚更难过吧。 韩尚宫其实心里更担心落雪一些。她自己的身子骨她知道,就像是她自己说的,再给她几年能有多长时间活头?倒不如一刀给个痛快让她一死了之,可落雪还年轻,这还双十不到,以后还有大好的人生,说不定出了宫还能嫁一个好人家。 但要是在这儿舍了命,那就是真的死了。 丁周从外头冲进来时,莲鱼的刀正好刺进落雪的肩膀,任凭韩尚宫喊破了嗓子也无用,转身莲鱼一抹脖,血溅当场,也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韩尚宫顾不得自己肩上的伤,费力的站起身想看看落雪如何了,可刚起身一个没站稳又倒在了床上。床上三皇子哭闹的声音格外刺耳,耳边除了他的哭声,还有丁周的叫喊声,其他人急急忙忙的说话声、脚步声,等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她已经被转移到了现在的地方。 草药很苦,可就着担心掺着知足的喝下去,也就忘了苦味了。 担心是担心此时东侧殿正命悬一线的落雪,知足是她有生之年伺候过的两个主子,一个太后一个姚楚汐,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太后的过去韩尚宫一清二楚,她经历过什么,都是如果挺过来的,现在问起来韩尚宫还能回答的头头是道。 不过在到姚楚汐这儿伺候她以前,其实韩尚宫是拒绝的。 她不知这位姚才人心思如何,她向往一位心地如太后的人,能一眼看出人的好坏自是最好。 但姚楚汐用事实向她证明,自己的本性究竟如何。 长达一年的相处韩尚宫明白,主子爱哭,爱笑,爱说话,也爱胡思乱想,最重要的,是她对旁人以礼相待,对下人和和气气,对家人孝悌忠信,对皇上一往情深,这份初心打她进宫时到现在,任凭后宫中的波涛汹涌如何冲刷,都从未改变过。 这也是韩尚宫最最能在她身边死心塌地伺候她的理由。 姚楚汐不知面前的人考虑了这么多,只是小心翼翼的喂着汤药,三口擦一小下,五口擦一大下,忙活了半天才喂好药。 她觉得韩尚宫特别像她祖母。 最令人遗憾的是,祖母临终前她没能守孝,没能在病榻前伺候,将家中繁琐的家事都扔在了祖母和母亲身上,自己什么忙也没帮上。 祖母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和蔼可亲,与韩尚宫很像。 方氏在初次进宫时也说起过,说韩尚宫像极了祖母再年轻一些的时候,尤其是笑起来,都是一样的平易近人和颜悦色,让家中人不由自主的和和气气。 如果韩尚宫不是在宫中伺候,而是出了宫嫁了人生了子,想来也是个慈祥的祖母。 也像自己的祖母一样,让姚楚汐心生尊敬和喜欢。 东侧殿整整忙碌了两个时辰,快到了晚膳的时辰才停止了忙碌。 “皇上,落雪姑娘已经脱离了危险,等醒来后先喝些汤药,再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晚间再喝些汤药,让人时刻看管着,明日臣再来,今夜想来是无碍的。” 姚楚汐长长的舒了口气,满心感激道“有劳年太医辛苦,韩尚宫和落雪的人情由我在这儿代替谢过!” 说完,姚楚汐微微屈膝施了一礼。 年太医忙出言道“使不得使不得,姚顺容今天也受了惊吓,可得好生休养着,奴才开了安气养神的方子,一会儿茶房就将药熬好了。” “有劳您了,事事要顾得周到。” “哪里,太医就是为了给皇上和皇上所重视的人治病的,您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韩尚宫又是陪伴了太后一辈子的,落雪姑娘这刚死里逃生,属于救三皇子的恩人,无论如何臣也得尽心尽力的医治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皇上在一旁也松了口气,一下午才笑了笑“行了,年太医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歇,明天再来。” “臣告退!”年太医施了一礼后,由段奎带着小太监送回了太医院。 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都没走,全在正殿内留着看孩子呢,三皇子睡的正香,不过芸姝公主倒是醒了。 怎么说舒珞公主也是生过孩子的,她带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就从乳娘怀中接来了公主,嘴里轻轻咿咿呀呀的,手也不停的拍打着芸姝公主的背,没一会儿就让她安静了下来。 吃过奶后,她又抱了好一会儿。 一晃没几年,孟绣欢就长成了大姑娘,每每舒珞公主看见小孩子,都能想起自己女儿小的时候。 没来由的就让她心生喜欢。 若是将芸姝公主给她带,怕是现在还成,等大一些懂事了,又是下一个孟绣欢! 舒宁公主反正是这么觉得的。 她这位姐姐疼爱孩子,对旁人说是自己家那位驸马惯的孩子,可旁人不知她这做亲妹妹的能不知? 就是舒珞公主惯孩子才厉害呢! 不过看她手法熟练,抱着芸姝公主的样子,舒宁公主心中倒是有些想法。 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属于她和徐驸马的孩子。 是男是女都好,健健康康白白净净的,让她感受一下做母亲的感觉。 就算这时候舒珞公主将孩子递给她抱她都不会。 她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三皇子睡的可爱,完全忘了方才的惊慌失措人仰马翻,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哭喊折磨人的,只是现在睡的香沉,嘴巴微微张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随着吸气呼气忽高忽低的起伏着,时不时还咂咂嘴。 舒宁公主越看越喜欢,还伸手碰了碰他。 三皇子也是配合,睡的依旧不错,一旁的舒珞公主见她喜欢孩子,便出声道“你抱抱?” “不好吧...”舒宁公主嘴上虽是拒绝,但心中却十分想抱一抱“这会儿刚睡没多久呢,再弄醒了哭闹怎么办?我...我不敢...” “怕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呢?”舒珞公主笑着说“你只管抱,小孩子睡觉沉,不弄疼基本不醒,你小心一些,权当是提前练习带孩子了。” 第二百一十二:右耳 虽说落雪已经脱离了危险,以后如何全看恢复的怎么样,可姚楚汐还是觉得心里慌。 这一顿晚膳也是用的她索然无味,普通嚼蜡。 皇上看出了她的心事,伸手拿小茶碗给她盛了一些排骨汤“袁绍佞辛辛苦苦做的晚膳,还想等着朕一句赏呢,要不你替朕尝尝?” “这味觉的事,臣妾怎好替您?”姚楚汐接了汤药,搁在了桌面上。 “一会儿落雪醒了你送些这汤过去,她是承宖的恩人,朕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照顾她了,你还担心什么?” “臣妾不担心...”姚楚汐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在殿中环视了一圈,一想到平时闹闹腾腾的人儿一下子不见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皇上转头看向落雨“一会儿给韩尚宫那儿送去一份儿,让段奎叮嘱司膳房一声,给昭惜宫宫人的晚膳做的可口些。” 皇上的语气平淡,情绪也没多少起伏。 这可能就是能成大事的人吧。姚楚汐心中暗暗的寻思着,用勺子舀了两勺子汤喝。 最后,一茶碗的汤都喝没了,她却还在用勺子舀着,碗中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皇上只得又给她添了一碗。 舒珞公主与舒宁公主一同在这儿用的晚膳,又陪着姚楚汐和三皇子他们呆了一会儿,最后才由段奎领着到了别的宫室住,她们今儿不出宫,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暂且顾不上她们。 给韩尚宫送汤时她已经睡了,就算面儿上再淡定再无畏,无论什么人在面对拿刀的人时,脑中都会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想不出来。 可能保护三皇子只是下意识的,但可见韩尚宫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又何必上前挡这一下?眼下她装作风轻云淡,实则是疼也咬着牙不说。 姚楚汐亲自端着汤去了落雪的屋里,她还在沉沉的睡着。 除了点心菜品,落雪最喜欢的就是浓浓的骨汤肉汤了。只可惜,这会儿她睡着觉,姚楚汐还能叫醒她不成? 连带着她晚上的吃食,一同送去了茶房热着。 给落雪掖了掖被子,见她咂咂嘴,眼皮微微动了动,姚楚汐还以为碰醒了她,身旁的落雨轻声说“小主您别怕,她已经这样好一会儿了,睡的香沉,用了药后缝针时都没醒。” “那也就罢了,可这会儿什么也不吃不喝,身子受不住啊!”姚楚汐紧锁着眉头“可我又担心扰了她休息,当真是前怕狼后怕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趁着姚楚汐去侧殿探望落雪的空档,皇上见了潘振安一面。 他没在正殿中,而是在昭惜宫院后的一个屋子,那里简单修缮了一下,摆上架屏风和书架子,立一张桌子,笔墨纸砚都备好,就当是皇上的简约‘书房’了。 他对这些不挑,所以并没有声张,姚楚汐都知道的不多,也就是丁周和潘振安带着人安排了一下,一点儿也不麻烦。 潘振安进去时,段奎正守在门外,冬天干冷干冷的,他的耳朵都冻红了。 “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上旁边烤火去吧。”潘振安指了指一旁亮着灯火的屋子“蒋六那小子一会儿要巡视一圈昭惜宫,你找他去,一会儿同他一块儿去。” 这话段奎明白,是师傅打心眼里疼他,怕他冷怕他不舒坦,说着像交给他差事做,实则是让他去蒋六那烤火,然后再巡视一圈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皇上脸色不是太好,今儿的事也吓着了,师傅您进去可得小心应对。” “我刚开始在皇上跟前儿伺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用得着你提醒?”潘振安轻拍了下他的头“行了,你下去吧。” 开门关门的功夫,潘振安的脸色变的极快,除了不甘心和愤怒,还夹杂了一些无奈。 “皇上,奴才查出了那宫女的身份。”潘振安声音不大,殿中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的皇上的影子时大时小,动不动还变了形状。 因为屋中生着炭盆的缘故,所以烛火时不时就窜一窜。 “她是去年新进宫的宫人,没什么背景,家中是务农的,姓李,父母早亡剩下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皇上随手翻了翻面前展开的折子“若是这种谁打听两句都能知道的东西,那朕派你去有何用?浣衣局的奴才都能打听着更多的。” “皇上教训的是。”潘振安微微弓着上身“奴才查到了一点不妥。五天前那个叫莲鱼的两个哥哥不知了去向,两天前她的妹妹被发现死在了家门前,右耳朵被割掉一只,听邻居说她妹妹生来右耳朵就带有一颗痣,所以奴才觉得...” 没错了,这是有人向她妹妹下了毒手,这一招‘借刀杀人’,借的是莲鱼的刀,杀死的还是莲鱼的亲人。 “李家是京外附近的庄子里的,倒是不难寻,只是家中穷困潦倒,两个哥哥一事无成,基本都赖在家中靠庄稼地做活,莲鱼进宫为婢,她妹妹在宫外靠给富有人家洗衣裳挣些银钱,勉强够两个哥哥花销,这也是李家的邻居说的,所以说三人应该常日在家,或者在家的附近周边,像这种突然失踪再无踪影的事,基本没发生过。” “奴才还派人去那庄子附近的衙门快马走了一趟,确实两天前有人报了一起命案,死者为女子,缺一只右耳,与李家的邻居所说属实,案子也正是他们报的。” “既然查到了蛛丝马迹,那就顺藤摸瓜,争取快一些将这事查明白。”皇上的语气依然没多大波澜,但过于平常的冷静让潘振安嗅出了一丝恐惧。 他多久没见过皇上如此了? 出门时正巧吹过一阵凉风,直吹的潘振安汗毛竖立,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可他宁愿继续奔波劳碌在外头冷着冻着,也不愿意回去。 宫中的人能把手伸到宫外去,抓人杀人还能把消息送进宫里,这可不是一般人。 而宫中的妃嫔高位的看起来都嚣张的不行,实际上都没什么能耐,母家也不算太显赫,不然一个个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那究竟是谁算计了这一切呢? 这么个不显山不漏水的人,让潘振安一时都想不出了人选。 莲鱼定是被偷偷的叫出去过,说不定那丢失的右耳就是递给她看的,威胁她若不帮着自己做事就将她两个哥哥也杀掉。 这也就是乡村丫头容易上当,她没想过的是,就算她真的放手一搏替她完成了险事,那歹人能当真放过她和她哥哥?若没做那不该做的,皇上还能护着她,可她真是做了,虽没得逞,但皇上也无论如何不会原谅她了。 说不定,那两个哥哥已经死了。 宫中处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尤其是宫外的,宫中没有记档和记录,偷偷的将人运进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在宫里,出宫时随随便便找两个相像的人代替,那宫门口的守卫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被糊弄了? 潘振安越想越憋屈。 从陈家废后被除去以后,他还能直一直腰,以为没有人能继续在宫里搅浑水了,却不想还有人没浮出水面,将这潭水搅的越来越浑。 姚顺容生产前中毒的事还没捉住真凶,虽然锁定了基本是德妃,但二皇子和芸媗公主还在她的手上,真正能断定案子的证人还欠缺,到时候被栾家反咬一口就不值当了,这事也是让潘振安闹心的紧。 如今又出了这事,这不是让他一个头变两个大吗?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他紧了紧衣领,正巧段奎和蒋六巡视了一圈回来,与他迎面碰上。 “宫中看来又要不平静了。” 不是又要,而是一直就没平静过。 表面上看人人都可疑,又人人都没理由,深究起来也抓不住谁的小尾巴谁的小辫子。后宫由陈家废后管着时是很平静的,不过那平静都是源于不敢,只有陈家废后迫害她们的时候,哪里有她们反击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废后的倒台,一个一个平时不敢出来蹦跶的,现在都争先恐后的冒了尖儿。 “昭惜宫里新来的那几个盯死了,莲鱼能拿刀子做这种事,保不齐别人不能。” 段奎答应着,蒋六也答应着。 三人嘴上虽都不说,但心里都明镜一般。 潘振安当初送了几批新人进来,图就图他们一个背景干净,刚刚进宫,规矩礼仪不懂可以教可以学,主要是因为他们没被任何人利用过。 这种人是最可以放心用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人将手伸出了宫外,还在昭惜宫内死死的插了一根钉子。 说不准,要是谁有想造反的心思,在太和殿也安插了几个眼线呢?潘振安不可能瞪着个眼睛人人都检查个遍,就算检查清楚了,他总有闭眼睛睡觉的时候吧?这种事完全让人防不胜防。 他更紧张了。 时间紧迫,他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段奎送到嘴边的茶都没觉得烫,两三口就喝了个干净。 ~~~ 还有一更~ 最近在追海贼王,好喜欢乔巴~ 第二百一十三:回忆 如果再不把这只插在后宫中的钉子找出来拔出来,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这次是刺杀三皇子,下次可能就是姚顺容,再严重些,若是对太和殿下了手,伤了皇上的龙体,到时候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咽下了心中的憋屈,潘振安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深藏不露的人给揪出来。 说起来宫里可真是盘龙卧虎啊。先是弄着毒药想致姚顺容于死地的庆妃,再是给自己亲生女儿下药以此获宠的林婕妤,德妃和那令人气血两虚的毒药也有脱不清的关系,这些令人查不出根找不出线索的毒暂且都是怎么得来的先不提,就说这些常年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宫妃,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毒,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这就够让人深思熟虑好一阵子的了。 眼下又出现了一个手眼通天,能在宫里宫外都安插人手的‘能人’,若说宫中不是盘龙卧虎的地方,那别的地方就更不算了。 落雪醒来的时候,那汤和吃食已经热了两遍了。 她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身子一动就牵扯着肩上的伤,很疼很疼。 于是她只能勉强动动嘴唇,转一转眼球。 微微侧头,肩上缠着的白布上透着的丝丝血迹告诉她,就在不久前她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她现在...是死了吗? 落雪不敢动,眼睛被泪水浸湿,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但一想到那个‘死’字,死就开始在她脑子里逐渐放大。 那她现在...是真的真的死了吗?可死了又怎么能感觉的到痛呢?死人会流眼泪吗? 她想起了在家中时,还没进宫为宫女伺候人时,家里很穷很穷,父亲母亲只会逼着她,让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说...解决两个哥哥吃的问题。 被迫到新建的坟头偷果子馒头的事情,她做过不止一次。 她很怕,回来还要遭一顿打,家中的那些所谓的‘亲人’,一面嫌弃她带回来的吃食不干净,是上供给死人的,一面又吃的很香,连个馒头渣都不会给她剩下,一面又冷嘲热讽的让她出门去,回来又是一顿羞辱。 无论她怎么做,怎么听话,在家里人的眼里都是错的。 也是那个时候,她见到了死人。 本来胆小如鼠的她,在那天过后,成天成宿的做噩梦,睁眼闭眼都是那副已经僵硬的身子,眼睛怒睁着老大,像是在诉说着他临死前的不甘。 高烧了几天,家里的钱因为要给哥哥考取功名,全都填给私塾铺子了,连给她抓副药的银钱都挤不出来。 可她明白,不是挤不出来,而是挤这个字眼永远不会用在她的身上。 若是两个哥哥其中一个发了高烧,只怕母亲会成天成宿的在床边陪着,父亲会东家窜西家窜的借钱抓药,一刻也不会耽误病情。 也就是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进宫为婢,就算是伺候个一丁点亲缘关系都没有的主子也比伺候他们这些没血没肉的亲人强。 落雪静静的回忆着,这些她进宫前的事。听说人死前会回光返照一阵子,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回首自己的人生。 那她现在这样,算...回首了人生吗? 不知为何,她想的可怕,却又一点也不怕了,心里都是踏实,觉得死亡根本不会让人觉得恐惧。 眼中的泪慢慢干涸,她勉强能看清了屋中的样子,眼熟,但不是自己的屋子,也不是主子的屋子。 那这里是? 瞬间很多记忆涌入脑子里。她听见韩尚宫的叫喊声冲进东侧殿,知道莲鱼要刺杀三皇子,便上前阻止她,那时候她完完全全可以躲开的,可她注意到了韩尚宫袖子里一滴一滴垂下的血,吓的她瞬间手脚没了力气,才没躲开。 那她现在,究竟死没死呢?这里是东侧殿没有错,可为什么没有人? 用不着她继续怀疑下去,姚楚汐带着落雨和食盒开门进来了殿中。 落雪用力仰起脖子“小主?小主您能听见奴婢说话吗?” 她怕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魂魄,那不是证明她确实已经死了吗? 可她却听见了主子惊喜的声音“落雪你醒了?” 接着是匆忙的脚步声,两人停在了她的床边,掀开帘子,让她彻底看清了脸。 “你身子可有不舒坦的地方?伤口还疼吗?睡了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快吃一些吧...” 一连串的话让落雪有些懵住了。 “小主...奴婢对不住您...”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三皇子他...” “你放心吧。”落雨没好气儿道“用不着担心,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三皇子好着呢,活蹦乱跳的,这会儿吃了奶睡的正香!” 落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特意问了一遍姚楚汐“小主您说,奴婢怕落雨扯谎哄奴婢...” “傻丫头!”姚楚汐无奈扶首。 要是三皇子真出了什么事,那姚楚汐这会儿能好端端坐在这儿?指不定哭晕了多少次呢,就连姚楚汐自己都一想便知的事,落雪伺候了她这么久能不知道? 落雪的反应慢了半拍“哦!奴婢知道了,三皇子他吉人自有天相,这会儿定是好着呢!” 这是在哄姚楚汐? 除了落雪,其他两人都挺无奈的。 落雪打进宫起就没喝过几次草药,所以苦的脸都皱了起来,眉头像打了个死结儿。 “赶着紧的,皇上还在殿里呢,小主连我都不放心,非要亲自过来看望你,估计就是怕你不喝药!”落雨满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虽然嘴里一直唠唠叨叨的数落落雪,但手上喂药的动作一直没停下。 喝过汤药后落雪又简单吃了些东西,还喝了肉汤,又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睡前还说伤口疼的厉害,结果一转身的功夫,什么疼都忘了,又睡着了。 由落霜照顾韩尚宫,落霞照顾落雪,落雨在正殿值夜,今晚还算不错。 第二天时,昭惜宫内的粗使宫女持刀进殿刺杀三皇子的事就在后宫中传开了,很多人抱着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将这事传的越来越离谱。 竟然有人说莲鱼之所以刺杀三皇子,是因为姚顺容长期克扣她的月例银子? 先不说扣月例银子值不值得她杀人吧,那无论如何怎么也不能杀孩子吧?又不是襁褓中的三皇子克扣的她,就算是杀三皇子比杀姚顺容容易些,那逻辑也说不通不是? 再说,莲鱼这一拨人作为新进宫的,才到昭惜宫伺候了多长时间?两个月出头三个月未满,才得了几次月例银子?有什么值得姚顺容克扣的? 再说,要是真克扣月例银子,那真想杀她的难道不应该是落雨落雪这几个伺候她时候久的?怎的她们还没说什么,莲鱼一个新人就能因为这么点事杀人? 但可能众人都想抹黑姚楚汐,所以这种说法被越传越凶,不说是别人想害姚楚汐,而是姚楚汐实在做了不得不让人杀她的事。 可这传话的人,其中又有多少克扣自己宫人月例银子的人?怕是数都数不出来,怎么好意思的呢? 后苑也听见了一些风声,秋韵阁听见这话后直接乐翻了天,夏才人一边津津有味的剥着桌面上的松子壳一边说“早说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吧,这回好,恶有恶报,虽说三皇子逃过了这一劫,但下次就未必如此幸运了,不是不报,是时候还没到!” 人的恶意就是如此,比自己强的人,比不过她就会使劲的抹黑她。 揽月阁已经冷清了好几年,要说上一次热闹的原因还是舒才人死的时候。 不过那也是短短的一阵子,纪凌海只拉走了尸身,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与舒才人几年住下来,曹美人都对她没什么感觉,好像她一直都不在一样,是死是活都没多大注意。 可就是这么个人,死了还不老实,屋里空荡荡的动不动就让曹美人害怕,还把手下的宫女送去了云烟阁,讨好也没有这么个讨好法吧? 最令她气愤的是,就这么个宫女,以前在她面前像小猫一样,去了姚楚汐那以后,摇身一变成了大宫女,过的比她一个美人还风光! 她那个美人头衔又值几个钱呢?谁都知道,她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美人,说不定皇上都记不起她是谁了,谁又能多关注她来? 想当初与姚楚汐住隔壁院时,那时候曹美人神奇成了什么样儿?动不动就借点儿东西要些东西,几乎没有还的时候,那日子过的叫一个滋润。 那时候姚楚汐还温顺的很呢,像只小羔羊是的,曹美人曾一度以为她会永远这么乖顺下去,就算是得了宠性子也未必能改变。 确实,她没改变,没欺压她,没像别人拜高踩低一样踩她一脚。 可她更难受了,像是被死死踩住翻不得身一样,难受的紧。 空中的鸟前些日子死了,像是在证明揽月阁中的曹美人,早已有名无实,终是一场黄梁梦。 第二百一十四:喂药 姜昭仪和高顺仪结伴来昭惜宫看望过姚楚汐,不过被丁周给挡了回去。 谁不知道她们心里惦记着什么?若真给她们放了进来,那不说两句难听的走都不是她们性格。 也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气的姜昭仪在回宫路上嘟囔了好久。 “当真是会咬人的不叫!以前看她还挺随和的一个人,没成想这生完孩子还嘚瑟起来了!”姜昭仪气呼呼的,坐在轿辗上,恨不得跳起来指手画脚,要是给她一个随便动手打姚楚汐的机会,怕是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 “你可消消气吧!”高顺仪还像一样蔫蔫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别有深意,每一句都有其中的关窍“我又何尝不气愤?但这事儿不是气愤就能解决的,这次刺杀三皇子的人没得逞,定还有下一次,你急什么?” “我不是急!”姜昭仪狡辩着“我只是气愤她那个态度,随随便便找个公公就打发了咱们?可真是有了皇上仗腰,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 “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关上门再说,这还在宫道上呢,让别人听了去你还活不活了?” 姜昭仪这个队友,直让高顺仪头疼。 说她聪明吧?属实算不得聪明,可说她笨吧?有时候又挺灵光的。 要说高顺仪找她为伙的原因,估计就是冲着她好看年轻,个子高挑,总之就是有长处罢了。 她也不是没拉拢过赵婕妤。毕竟赵婕妤是新进宫的,图就图她个鲜嫩,皇上没尝过的,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就想尝尝。 而且要说身段相貌,那赵婕妤也是不差的。 可她的性子实在难以琢磨,让高顺仪觉得难堪。赵鸳儿怕高顺仪算计她,利用她当刀子使,所以一口回绝了高顺仪的示好,三两句就说乏了累了,关门送客。 一连两次,高顺仪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也就断了这个念想。 她还拉拢过佟修仪和刘昭容,这两位与皇上关系不错,虽然没侍寝几次,但恩宠和奖赏却是经常得,什么好事也顺带着把这二位带上。 眼下除了姚顺容,也就这两位能稍微得势些吧? 可还没等登门拜访,高顺仪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特别的人之所以特别,自然是性子与旁人不同,能与她一路?那估计是比赵婕妤还脸酸,话不投机半句多,自是没有好结局。 至于小巧玲珑相貌娇美的何婕妤,本应是众人讨好拉拢的头一位,可这阵子却无一人联系她。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蠢笨无能,嘴巴还不让人,逮到个话头唠都能把话唠死了,一心想压过别人一头。 若是将这种人拉拢在身边,那都用不着对手出击,高顺仪自己就倒下了。 落雪这几天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平时天没亮就得起,天黑透了才能睡,整天围着大主子小主子转,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也说不上哪里累,但时候久了,身心疲惫是肯定的。 伤口还疼的很,年太医也常常来,一来就让她喝各式各样的苦药,弄的她苦不堪言。 虽然说不用当差干活了,但伤口疼还得喝苦药的事,她觉得还是不划算。 要说以前哪里有人能伺候她照顾她啊?别说是年太医了,就算是她病的不轻只怕也就一个小太医来瞧瞧,顶多顶多自家主子着着急,托关系找个好太医,其他还有谁能关心她,为了她找关系递银钱呢? 今天年太医又来了,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听说是去了西侧殿韩尚宫的屋。 “韩尚宫好点儿了没?”落雪没喝落雨勺子中的药,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落雨又把勺子凑的近了些“好多了,她伤的比你轻,只是年岁大了,恢复起来不比咱们年轻人。” 既然如此,落雪也只得喝下这苦药了。 平时映儿柳儿她们过来喂药落雪净耍赖了,能少喝一口就少喝一口,能多吃块糖就多吃一块。 落雨也是瞧出了不妥,便替了映儿她们的差事,亲自上阵。看落雨来了,落雪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只得乖乖听话,喂药她就喝,就算是眼巴巴的盯着那一碟子蜜糖,落雨一句喝完再吃她也只得忍着。 命苦啊! “你的胆子也真是大,要是换作我,估计腿都软了。” 落雨这话说的比较模糊,可落雪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你可别说,要是你当时在场,也得像我一样。”落雪说起这事倒是骄傲的很“你对小主可是死心塌地的,别说是为三皇子挡一刀了,就算要了你的命估计你都没二话。” “贫嘴!”落雨笑一笑,将碗中最后一点药喂给了她,又拿起装满蜜糖的碟子“吃吧,韩尚宫那么大岁数也没你这般,一点蜜糖都不碰照样能喝药。” “我哪里比得上韩尚宫?”落雪吐了吐舌头“你快去伺候小主吧,我这儿没关系了。” 出了莲鱼刺杀三皇子未得逞的事后,昭惜宫内管理筛查的更严了,新来的那几个时时刻刻都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刀,什么也不敢做错。 蒋六带着人将他们的行礼都检查了一遍,还顺带着搜了一下莲鱼的包裹,搜出了一把短匕首和一块沾着血的帕子。 蒋六是知道莲鱼家的事的,说到底莲鱼也是个可怜的,进宫为婢养家糊口,却还被人利用强迫,亲人还被残杀。 这匕首和帕子,蒋六觉得是来自于莲鱼她的妹妹。 姚楚汐自打三皇子差点被刺杀后,整天神经兮兮的,做什么都要将三皇子放在眼皮子底下,别说是去落梅园赏梅了,就算是用膳时都要将摇床挪到方桌前,亲眼看着才放心。 这样人是会熬坏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可就怕熬出心病。 皇上让潘振安选了两对身手好又忠心的侍卫,将昭惜宫秘密保护了起来。 可这还是没打消姚楚汐心中的恐惧。 最早的孩子她连一面都没见上,就死在腹中,如今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她绝对不允许这两个孩子再出什么事。 每次皇上来时她都会问事情查的如何了,她好奇,她想知道,究竟她是挡了谁的路,究竟是谁如此恨她,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虽没直接对她动刀子,但杀三皇子,在姚楚汐这儿比杀她自己都严重。 在又一次喂韩尚宫喝药时,姚楚汐说出了心中的怀疑。 “上一次给我下毒的歹人皇上说是德妃,您说,这次刺杀承宖的歹人,会不会也是德妃派的?” “小主既然这么觉得,那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吧?”韩尚宫笑了笑“要说必除三皇子不可的人,如今细细想来确实非德妃娘娘不可,当时芸姝公主也在场,可莲鱼却连看都没看公主一眼,直奔着三皇子去,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我也这么觉得。”姚楚汐的情绪低沉下来“只是我没法子与皇上说,皇上现在还不打算动德妃,我若是说了这事,倒是难为皇上了,时机未到,皇上也不能对德妃出手不是?” “那小主暂且可以等等。”韩尚宫小心的从床上坐起上身,姚楚汐贴心的拿来软枕让她靠着“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皇子又没受什么伤,您又何必在意何时让德妃娘娘受罚呢?” 韩尚宫是个心中能装事的,想当初太后真正的起因她在心里装了好些年,直到等待着陈家废后大部分的罪行一一揭露,她使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让陈家废后最后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才是成大事的人。 姚楚汐这么一细想也对。德妃的背后有栾家撑腰,几年下来口碑也不错,宫里宫外赞许声一片,可比她这么个得宠刚一年多的‘新宠’强的多,起码别人议论德妃议论的大多是好的,议论她都是难以入耳的。 而且德妃她并没犯过什么大错,可能偷偷摸摸的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也是她自己知道的,旁人不会知道,皇上更是没查出来端倪。就因为这个,要是把她这些罪行捅出去,兴许还没人信呢。 定会有人说姚楚汐是瞎冤枉人,借着三皇子差点被刺杀的事想往德妃的头上扣一个罪行。 要是真想让这事有出路,只得靠皇上查。 晚上皇上来时,姚楚汐还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问一句还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不过那笑容中满是心酸苦涩。 是啊,连着几次又是中毒又是刺杀的,不止是冲着她一人,还冲着她的孩子,这是多么的可怕?哪个做母亲的能容忍? 皇上随手翻动着书,时不时的与姚楚汐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周宁王的小儿子前些日子刚成婚,朕还特意送了和顺美满的屏风当贺礼,却不想短短一月有余,他那岳父就到了周宁王府闹。” 姚楚汐果真被吸引了好奇心“因为什么?” “因为周宁王的小儿子行为不检,刚新婚却被岳父的友人看见出入烟花之地。” 第二百一十五:夜雪 “还有这回事?”姚楚汐有些不相信“周宁王骁勇善战,一生只钟爱周宁王夫人一人,却不想小儿子这么不争气,如父亲一点也不像。” “朕倒是不觉得意外。”皇上接着翻弄着“他那小儿子打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里里外外没少给周宁王惹麻烦,这次成亲的姑娘是良州子爵府谢子爵谢满年的嫡女,算是高嫁了他周宁王家,可她父亲在自家女儿受委屈时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女儿打抱不平,也是个疼爱女儿交不得龌鹾事的主儿。” “那您对于这事是不是也得出个面儿?想向着谁呢?”姚楚汐问。 说穿了这不算是政事,顶多算是朝臣的家事,闲聊两句还是不犯错的。 皇上笑了笑,合上了书,将书放在箱盖上“你觉得,这事他们谁家对,又是谁家错呢?” 姚楚汐的的确确细想了一番,回答道“那肯定是周宁王府错的多,毕竟是他家小儿子做了不洁之事,不忠于谢子爵的嫡女在先。可这事说到底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桩,要是没有那么多的贵族公子哥儿去烟花之地,想来那章台红楼也开不下去了,所以于公于私,周宁王的小儿子错在先,谢子爵错在后。” “怎的你觉得谢子爵有错呢?”皇上问。 “疼爱女儿固然是对的,这个无可厚非,不过错就错在谢子爵的眼光不中,看人不实,将千金嫁与那样一个人,这是一错,二错是他不该在女儿受委屈后跑去周宁王府上大吵大闹,这传出去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看笑话,倒不如和和气气的将话说开了,是认错是和离关起家门说,再不济让下人都签了生死状发誓不泄露出一句,到上头打官司说清,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都强于大吵大闹一番,最后还什么也改变不得。” 这倒是实话。 周宁王的小儿子是全责无可厚非,可说白了去个烟花之地不算大错,顶多就是有损名声,有负岳父的期望罢了,但谢子爵若一心觉得这姑爷错了,那他便是错的实实在在,一点儿也不掺假。 事情发展如此,不就是应该商量如何处理吗?要么是谢家让一步,看看是原谅这姑爷,让他以后痛改前非,还是咬死了不原谅,让女儿离开他家,除了这两个选择,也没旁的法子了不是? 总好过大吵大闹一通,让事情越来越糟,最后满城风雨,都笑话他们两家强吧? 皇上的笑容里带着些赞许,轻轻将手臂搭在了姚楚汐的肩上“你若是个男子,定是个能成大事的。” 姚楚汐没说什么,只觉得当男子不好。 因为当男子...就遇不见皇上这么好的人了...也不会生下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这么可爱的孩子。 皇上许是找到了让她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又说起一事来给她解闷。 “近日有家卖盐的皇商有心与官员谈亲家,你觉得这事可不可行?” “这...”姚楚汐低下头沉思一会儿“主要是看那官员怎么想,同不同意,要是他们不同意,就算那皇商想破了大天儿也没用。皇商不比街上的小商小贩,那是常年给皇宫送盐的商家,说起来也算是有头有脸,与官员家结亲家,勉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可朕觉得不然。” “为什么?”姚楚汐不解道“您眼下不也注重从商的人吗?就连采选就选了商家的姑娘,怎的官员与商家结亲家还不成了?” “朕抬举从商者,是不想让他们被从官者低看一眼,可若是有了这么个先例,那人人都仗着街上有商铺,家中有田地,想与官职加身的人结亲家,那这世道不是乱了?” 皇上说的话含含糊糊,让姚楚汐有些听不大懂。 “您的意思是?” “若是小商家与小官职的人结亲也就罢了,可皇商与大官那算得上是强强联手了已经,难保不会起非分之想,到时心里起了龌鹾心思,一手拉拢着朝中的官员大臣,一手掐断了食盐的流通,看似是不大的事,实则却是要事,好事不能全让他们一家占了去不是?” 这让姚楚汐才勉强听懂了八九分,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发懵。 “若是他们子女真心相爱,那朕断断不会阻拦,可若平白无故就想与官员结亲家,那朕是不会允许的。” 反常即为妖,姚楚汐这才听出了事情的深奥之处。 没有*的道理,功权名利和金银富贵全都想收进腰包,那不是以为自己太聪明,而是觉得皇上太愚笨。 “那您如何知道他们子女是否真心相爱呢?若真是两情相悦,被您给生生拆散,那多不好啊。” 一想起这种事,姚楚汐心里就不大舒坦。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无论真假,总是有真实的可能得,别一杆子打沉一条船才是啊。 “这种事随便查一查就能查出来。”皇上倒无所谓“潘振安手眼通天,想查这种事易如反掌。两家的子女见过面没,见过几次,大约在何处,有没有实际的约定、信物、书信等,一查便知。相比于那些当真有感情的,一些从未见过面,连对方名字都能交错的,其中真假一看便知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姚楚汐默默的喝了口茶水,只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皇上能坐在眼前这个位置上,当真是因为他有过人之处。 虽看着像不知道其中的真假,其实只短短调查一下,便连那人说的话的真假都判断清楚了,谁能用这事轻易骗的了皇上? “那皇商是真心还是假意呢?您可调查了没?” “他家女儿今年双七年纪,正待嫁闺中,而那官员家的儿子今年已过三十,认真算起来岁数比朕都大,你认为,合适吗?” 不合适!可是...又好像合适... 毕竟以前还有六十岁的皇上宠爱十七刚出头的妃嫔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站在高处的人总是会有这种事缠身。 那官员看来家中势力也是蛮大的。 “合不合适臣妾不敢说,主要还是得看两人是否心仪。” “潘振安已经查完了,几年前那皇商家的女儿在马会上不幸坠马一次,被官员家那儿子给救了,可能两人就这样看上了彼此,一直等到现在才出声。”皇上早就知道事情如何了,知道想考一考姚楚汐罢了。 接着说“那官员怕朕瞎想,所以特让皇商来提此事,可朕几乎不怎么见他们,他只好将此事转达给潘振安,潘振安告知朕之后又着手调查了一番,确定了真实性后才罢休。” 果然,在皇上跟前伺候的,都是心思透亮一点就透的人。无疑,潘公公就是那样的人。 姚楚汐看着皇上,又喝了一口茶。 外头下起了雪,不大,映的月亮格外的圆。 德妃在凝寿宫的院里,披着厚厚的诸色斗篷,手拿着手炉,抬头赏雪赏月。 “娘娘,还下着雪呢,咱先进去吧。”书缘劝说道。 “你先进去吧。”德妃摸了摸额间的雪“本宫不冷,心思有些烦躁,今儿天气正和我意,权当是放松一下了。” 一声叹息后,书缘回到了廊下,静静的注视着自家娘娘。 二皇子和芸媗公主已经睡着了,屋外雪花纷飞,却一点儿也没打扰到他们。 德妃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可还没等将手凑近看,雪花就化了,化的无影无踪,成了滴滴水珠。 自打三皇子出生后,德妃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少难捱的夜晚,像这样大雪纷飞的时刻,少的可怜,也让她心生喜欢。 又过了一会儿,书缘过来催“娘娘,您这样会得风寒的,听说后苑几个才人宝林都病倒了,您要是病了,奴婢可如何是好啊?” “本来就称病于凝寿宫外,真爱假病又如何?还省着装给太医看了,明明没病,却还诊出个什么心病出来。”德妃的口气一如往常的温柔大方,此时全是斤斤计较“怎的,如今连赏雪的机会都不给本宫了?” 雪渐渐大起来,厚厚的雪堆在德妃的肩上,书缘只得跟在身旁,小心翼翼的给德妃清理着落下的雪。 “今年自打姚顺容有孕生子开始,宫里不断的死人出事,当真是晦气的很,就连雪都下的比往年少。”德妃自言自语道“旁人也就罢了,听说那后苑有一个打小与姚顺容一同长大的,都被送进了大牢里,可见她是个心狠手辣又晦气的主。” 书缘心想‘没错了,自家娘娘这样,又是因为昭惜宫那位。’ 她只有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也不接话也不乱问,像没她一个人一样。 先是罗美人,接着庆妃、林婕妤,这三皇子还差一点死掉,后苑里的采女还被关进了大牢,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姚顺容生子脱不开关系。 可没人愿意相信吃亏受屈的一直是这位姚顺容,而是都选择相信这些人都是因为没斗过姚楚汐,都是姚楚汐心狠手辣导致的。 第二百一十六:使计 雪停时天还未亮,用早膳时听说后苑中有位新进宫的摔了,姚楚汐不免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一位?” 丁周回答“是百花阁的梁采女。” 梁采女?皇上和姚楚汐都有些纳闷,这梁采女是谁? 百花阁?百花阁中不就罗美人一个吗?前一阵她被庆妃下毒灭口了不是? 丁周知道自家主子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解释道“梁采女因撞见了罗美人死时惨状,吓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暂时搬去了丁香阁住,这阵子才搬回百花阁。” 这么一说姚楚汐就懂了。 “她既然能吓到,说明她是个胆子不大的,怎么敢回百花阁呢?在后苑时听说过一嘴,说是她常常梦魇说胡话,想来是吓出毛病了,就这么回去可以吗?” “小主不必担心,纪总管请太医为梁采女仔细瞧过了,说她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这才放心让她搬回去。” 姚楚汐嘟囔两声,夹了一只鱼泥鲜虾馅的烧麦在盘子里。 袁绍佞今早做了些甜粥,用莲子、红枣、枸杞和各式各样的米熬制而成,少放一些蜂蜜,这样既不会甜的烦人,也不会一点味道都没有。 姚楚汐很喜欢这个,里头东西全,每挑出一种来都是好处多的,杂七杂八的往锅里一下,味道倒是不错。 皇上从不喜欢这种甜腻黏稠的吃食,但架不住姚楚汐喜欢,又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说不喜欢,不然以她的性格,这道粥因皇上不喜欢就再也不会上桌了。 结果两小碗下肚,皇上竟觉得这口感可以接受,甜度也适中,不觉得咸和难喝。 潘振安因莲鱼的事也跟着吃罪了,毕竟新人进宫安排的事是他负责的,虽然主要是由内宫监负责,但皇上怕中间出什么纰漏,混进去什么心存不轨的人,这才安排潘振安去把把关。 可这把关时还好,谁能成想这事发生的如此突然?想来也就是那两天的事,莲鱼的妹妹刚死,宫中那不显山不漏水的就联系了莲鱼,让她找时机向三皇子下手。 而姚楚汐和蒋六不在时,顺带着带走了落雨他们,丁周平时进不得殿内,他主要是负责外头的事,韩尚宫老胳膊老腿了,两个乳娘得时刻注意休息,这回房打会盹儿的时间不正是好的时机? 没人敢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独自留在屋中,所以看韩尚宫在里头陪着,也就都没插嘴没插手。 却不想差点酿了惨祸。 潘振安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眼前的几本厚厚的记事簿子让他觉得眼晕,屋里还点着炭盆,烛火忽明忽暗的,明明是白天却像夜里一般难熬。 桌面上还堆着几本,其余的信件和纸张都摊开来,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字。 这些是宫外调查的密人递给他的消息,全由特定的信鸽送进宫来,只到他一个人的手上。 其中一张纸上所写的内容,让他眼前一亮。 栾家前不久出去了一批人,趁着入夜了才走的,直到次日天亮才陆续回来,接着当天莲鱼家的哥哥和妹妹就失踪了,再次出现时已经成了缺了一只右耳的死尸。 这其中也未免太巧了吧?潘振安拿着那纸张手都有些颤抖,又一字不差的从头看到了尾,嘴巴珉了两下,将纸张折好,塞进了袖子里。 宫外几乎每个府邸外都有暗中观察的人,也不是没有人汇报别的院子中可疑的事,可这栾家此举,却像一丝光亮照进了潘振安的心中。 也就是皇上不愿打草惊蛇,这才一直没在明面儿上调查德妃和栾家,却不想他们自我感觉还不错,以为皇上没怀疑过他们。 这就迫使他们露出了马脚,非要治三皇子于死地不可。 可是潘振安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德妃并非蠢笨之人,她与栾家人不同,栾家自打她父亲死了以后,就在渐渐走下坡路,那几个叔叔婶婶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德妃身上,知道她抚养二皇子后更是以为以后会靠着她大富大贵东山再起。 说不定,德妃是想过收敛一阵子的,可她母家的那些人坐不住了。 潘振安眼里划过一丝肯定。 待皇上下早朝后,几乎半宿没睡的潘振安,微微红着眼睛将纸张呈给了皇上看。 皇上边看他边在旁边说着“栾家这一批人出去的未免有些巧合,虽然回来时都换了衣裳,又都零零散散着,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们,但朱猛自打皇上对栾家有疑心开始,整日盯着栾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这一点您放心,人不是在栾府里头杀的,人也没在栾府中,朱猛正查着此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如何能确定就是栾家?”皇上问的问题突然,与潘振安方才所说几乎没挨着什么边儿。 潘振安忙回答道“虽然旁的府邸表面看起来都有些嫌疑,但其中女儿在宫中为妃的少之又少,像德妃一般有动机且强烈的更是找不出第二个来,这些且都是奴才的猜测,最重要的是,朱猛查到了栾家那夜出去的家丁中,全是当夜才签了死契的下人。” 皇上抬眼注视着他“的确不对劲...” 可凝寿宫现在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要消失在这后宫中一样,对三皇子遇刺一事并没表示过多的关心,很明显是故意逃避此事。 那该从何查起呢?外头所有的线索终有一天会查完,若德妃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只一句都是母家与宫人互相撺掇的,她毫不知情,那就可以将嫌疑脱清不少。 所以真正想锁定德妃,还是得在凝寿宫内查到些关键证据才行。 身边用人是头一个下手的人选,当即皇上就决定,让德妃以掌管宫务为由派大宫女出来,教几个宫女礼仪规矩,特地说了这些宫女是要送进昭惜宫伺候的,好把那些不听话不好使唤的宫女替换出来。 这么说德妃没法儿拒绝,除非她想证明自己已经脱离了掌管宫务的权利,否则她会紧紧抓住这次机会。 她是能明显感觉到的,皇上已经一点一点的把她手中握着的权利给往回拿了,若再不拿出个后宫之主的样子出来,那还没等人家刀架在脖子上呢,自己先承认被皇上怀疑不重视了。 潘振安只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书缘从凝寿宫接了出来。 他将书缘留在太和殿外,进殿与皇上小声说着“方才德妃娘娘与那叫书缘的宫女耳语了几句,怕奴才听见还特意想支开奴才,奴才也是配合,与太监一起出门取东西,其实余光已经看见两人说话了,其中一定有鬼!” 确实,若没不对劲的为什么要特意支开潘振安?皇上明白他的意思,并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外头风很大,吹的书缘的斗篷时不时吹起成扇形,冻的她脸和耳朵都是红的。 她有些紧张,十个指甲紧紧的攥在手中,扣着手心的肉,微微的痛感让她觉得真实。 为了不白来一趟,她将耳朵努力凑近殿门的位置,里头声音很小,有些听不清,但已经是皇上和潘振安能给予她最多的消息了。 “皇上当真觉得是卢家干的?奴才总觉得其中有诈,庆妃已死,卢家弄这一通是为了什么?” “卢夫人多疼爱庆妃你还看不出来?本来就对姚顺容耿耿于怀,眼下女儿死在了宫里,还不一定怎么记恨姚顺容呢,怕是早就坐不住了。”皇上说着话,小喝了一口茶“你就照这个方向查,其余手头上的事都停一停,昭惜宫内的安全要弄好,朕不想再发生上次的事。” “奴才遵命!” 出太和殿时,潘振安一脸愁容和紧锁的的眉头让书缘心中升起了些安全感,但她不能表现的很好奇,只能面带关心道“潘公公可是身子不舒坦?最近天冷的厉害,可要注意保暖。” “有劳书缘姑娘关心了。”潘振安见她已上钩,便故作吐苦水状“要说这最不容易的,你说是谁?那不是我吗!辛辛苦苦跑里跑外的查着这些,回头准不准都是我的错,各位主子都相安无事还好,一出事全是我的责任。” “咱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哪里又有轻松的呢?”书缘笑的人畜无害,实则心中在嘲笑潘振安,嘴上还安慰道“潘公公回头可得注意身子,别因为过度劳累而惹了病,到时候整天在皇上面前伺候,不安全。” 这不安全的意思是容易把病气过给皇上,但她没法儿说的那么直接。 潘振安一脸被安慰的感觉,笑着舒展开了眉头“太和殿中旁人无用,大事小情皇上都得找我,也只能多受累一些,谁让龙体是江山的根本呢?我多忙活些,皇上就轻松些。” “也对,最近昭惜宫姚顺容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凝寿宫也听说了一些,我家娘娘可担心的很,不知公公可查出什么人来了?” 潘振安心中暗暗笑着,但脸上依旧面不改色。 第二百一十七:吃醋 “哪里是那么好查的?要是随随便便说查就查,那哪个歹人有胆子犯事啊还?”潘振安没与书缘说在太和殿的那几句。 而书缘反而信的更真切了。 如实相告可能不是真的,但有意瞒着的才有几分可信。 书缘的心嘭嘭直跳,深深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放松的很。 “对了,方才与皇上讨论政事,没让姑娘你进去,可别怪我。”潘振安笑的格外随和,让人一眼就没了戒备心。 可别看潘振安经常笑眯眯的,可他的狠辣书缘是有耳闻的,德妃以前与她说起过,只是有个宫女想引起皇上注意打碎了一个茶盏,就让潘振安罚去了掖庭局当差,后来还不老实以为能惹皇上青睐,潘振安直接就安排人勒死了她。 本来一点也不至于的事,书缘心里听的打了一颤。 要说这宫里的宫女哪个没有引皇上注意的心?书缘也有,只不过是没什么机会。也不知道德妃与她说这个目的何在,是纯粹告诉她潘振安是个有手腕还狠辣的角色,还是在侧面旁敲侧击她,让她断了对皇上的念想? 现在放眼望去,太和殿内哪里还有几个伺候皇上的宫女了?只有两个岁数偏大的尚宫带着几个年头长些的宫女,基本就是皇上刚登基那一年留下的,其余的挑挑拣拣再筛出去一部分存有异心的,也就没剩几人了。 潘振安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出现在自己地盘上呢?当着他的面勾引皇上,那不就是变着法儿笑话他傻,打他的脸吗? 主要是皇上也不喜欢这事,让潘振安管理的严一些,可不想旁的昏君,有投怀送抱的都来者不拒。 对这一点书缘倒是认同的。 两人走着转了个弯,书缘收回了思绪,回答道“有劳公公关心了,站一会儿没什么的,皇上处理政事主要,就算让我在外头站上一天都使得。” 潘振安又闲聊说“书缘姑娘有所不知,前一阵子新进宫的宫女中,有一个宫女的母家兄妹被劫持了,逼着她刺杀三皇子,这事让昭惜宫内与皇上都人心惶惶,这才决定清理一波人出去,再安排一波人进来。” “还有这事?”书缘故作吃惊道。 虽戏演的不错,但潘振安从她的眼底看出了早已经了解此事的样子,其中还有自信和蔑视。 演戏就要演全套,潘振安又故作不耐烦的说“自打姚顺容有孕以来,各种麻烦事是铺天盖地的,接踵而来啊,我做奴才的哪里能件件事情都应付的来?就想着找一个能替皇上分忧解难的人,这不,皇上说起一嘴书缘姑娘你是宫里的老人儿,规矩礼仪张嘴就来,这次教规矩就将你请来了,若教好了那可算得上有功之臣啊,估计你得受累了。” “不敢不敢。”书缘淡笑着“为皇上分忧就是为天下分忧,书缘应尽之责,实在不能邀功。” 到昭惜宫时,并没有几个人迎接书缘,而是都自己忙自己的,姚楚汐也没露面,就留了一间房间给书缘。 先先后后进来了五个宫女,看模样都年轻,脸蛋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比起她这么个‘宫里的老人儿’,可年轻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难看出,这都是刚进宫不久的新人。 互相见了面就算是认识了,关于规矩礼仪这方面书缘是真没少讲,讲的口干舌燥的,一直忙碌到天擦黑才回去。 晚上皇上又来了昭惜宫,正碰上要离开的书缘。 “你就是书缘吧?” “回皇上,奴婢名为书缘,是凝寿宫德妃娘娘跟前儿伺候的。”书缘双膝跪地,施礼请安道。 只听皇上说“德妃生性纯良,身边的宫女也是大方可人,说话做事皆像主子风范。” “皇上过奖了,奴婢不敢当!” 要知道皇上忙里忙外的,可没时间记住你一个宫女的名字,要说教人规矩礼仪时能越过好几位尚宫而想到你,那八成是记住了你。 回凝寿宫的路上,书缘觉得脸颊有些热,明明是冷的不敢出手的冬天,却让她感到了暖和。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皇上吗? 其实她也是见过皇上挺多次的,只不过每次都是她一厢情愿,根本没人注意她罢了。 可眼下,却是实实在在注意到了她。 与这比起来,这一天的疲惫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姚楚汐穿着月牙白色的棉衣外套捧着手炉站在门前等,皇上进了院与书缘说过几句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姚楚汐走来。 “快进去,外头凉,你连一件斗篷都没穿,可当真是韩尚宫休养着,没人管你了!” 书缘已离开了昭惜宫,姚楚汐注意到了她的背影,只是段奎早来通知过她,不理书缘也不用招待她,这让她觉得不大舒服。 不知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还是什么,姚楚汐总觉得这德妃身边的宫女就算不理也不能装不知道人家来了,毕竟是为自己办事。 除了这些,她还觉得心里想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酸溜溜的,不好受。 宫中管教礼仪规矩的尚宫一抓一大把,为什么让这么个宫女来?姚楚汐想不明白。 但是皇上的想法,她又不好问,这样的心情下,只得促使她出来走这一趟。 然后就看见了皇上与她说话的一幕。 书缘始终背对着她,从下跪请安到起身离开,始终没转头看她一眼,却一直小心的瞧着皇上。 不会错的,姚楚汐的预感准的可怕,这一次的书缘,可是比最开始的魅儿可怕很多倍的存在。 思绪乱哄哄的,姚楚汐被皇上拥着进了殿里。 “朕设了个计。”皇上进殿后就开门见山道“等过一阵子德妃与书缘两人主仆离心了,咱们就能调查出想要的东西来了。” 姚楚汐四周看了看,殿内现在除了她与皇上,还有落雨落霞和潘振安,虽然没什么容易泄露出去的可能,但这么光明正大的说,总归是不好。 “臣妾理解您,等就寝时再与臣妾讲好不好?现在先用膳吧。” 皇上听出了她的犹豫,在她的腰上揽了一把“朕怕你瞎想,天黑了,先用膳吧,今天来晚了,下次再来晚你不用等朕,别饿着了。” 一直到晚膳用完,姚楚汐也没问出口究竟要调查德妃什么事。 莫不是?刺杀三皇子的事真与她有关? 三皇子依旧每天都在尝试着翻身,但是从未成功过,芸姝公主依旧每天老老实实的,不哭不闹,只东看西看。 她的好奇是写在脸上的,而三皇子的好奇是捏在手中的,看见什么都想捏一捏玩一玩。 姚楚汐将芸姝公主从摇床中抱出给皇上,又抱出了三皇子,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三皇子本应乖乖睡觉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父皇在这儿的缘故,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东看西看,还伸手要抓姚楚汐头上的步摇垂下的流苏。 皇上笑着说“承宖这长大了定是个活泼好动的皇子!” “身子还康健呢,臣妾见他忙活这半天气儿都不多喘一下!”姚楚汐笑话着自己的儿子,将步摇拿下来递给落雨“拿去收好。” 她怕一个不注意伤了三皇子。 而三皇子眼巴巴的看着步摇被拿走,嘴角一下子皱了下来。皇上只得取下晚间的玉佩,用上头的吊穗哄他玩。 “承宖什么时候能学学芸姝?小时就能看出活泼淘气,长大了只有更活泼更淘气,还好是个皇子,这要是个公主啊,将来成婚都要费点儿劲。” 皇上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朕的女儿那不说是沉鱼落雁之容也是闭月羞花之貌了吧?有什么愁嫁的?到时候想当驸马求亲的怕是城门都挡不住他们!” 姚楚汐被这话逗的乐了一下,又马上把笑容收回去“您说的轻松,女儿家还是乖巧些好。” “那承宖不是女儿家,淘气些不也属正常?” 得了,姚楚汐彻底的败给了皇上。 就寝时并没像往常一样熄了灯,本该是睡觉的时辰了,皇上却还与姚楚汐坐在床上,两人刚刚云雨之欢结束,正是汗流浃背之时。 姚楚汐轻靠在皇上的肩头,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 最先打破这份安静的,是爆开的烛火花。 “夜深了。”姚楚汐说道“您该睡了。” “明儿又没早朝。”皇上拥着姚楚汐躺下“不用着急,朕想与你说说话。” 姚楚汐没出声,静静的听着皇上说的话。 “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这话令姚楚汐红了脸,连忙摇头。 “朕都看出来了。”皇上笑的真实,一点也没掺假“先前朕总是想让你吃醋,不然总觉得你不像别人那般在意朕,可如今见你真吃醋了,却觉得又不大对劲了。” “怎么?”姚楚汐抬头问“哪里不对劲?” “你的在乎,都是在细微的小事中,不是吃醋就能代表的。” 姚楚汐也觉得,以前她可以不在意皇上的宠爱,不在意皇上是否会疼爱别人,但现在她有了两个孩子,这令她情不自禁的在意了! 第二百一十八:人手 书缘回到凝寿宫时,德妃还没睡。书槐将书缘拉进屋子里小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娘娘看样子不是太高兴。” “那几个新来的脑子貌似不太灵光,同一句话得重复几遍她们才能懂。”书缘避重就轻的说“娘娘今儿没提我吧?” “那倒是没有,不过时时往门口看,不难看出对这事的在意。”书槐声音又压小了些“娘娘母家那事你没透露出什么吧?” “哪能呢?我能那么不小心?皇上和潘公公这会儿都怀疑是卢家为庆妃报仇呢,我在太和殿门前偷听到的,不会是假的。” “我还以为他们都怀疑是咱娘娘呢。”书槐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行了,你进去吧,娘娘估计有事与你说。” 书缘脸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但也没说别的,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偏殿,自家娘娘起居的地方。 殿中很昏暗,蜡烛只点了几盏,映的不注意都看不清人脸,德妃就这样半边脸清楚半边脸陷进黑暗中,将刚进门的书缘吓了一跳。 “给娘娘请安。” “回来了?”德妃抬起头看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眼下的娘娘,可与平时不同。书缘有很明显的感觉,起码在姚顺容生产前她还是正常的,可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的事,总是阴阳怪气的,对她们两个心腹也不似从前那般。 这一句回来了,可将书缘惊得不轻。 “奴婢回来了。” “昭惜宫内如何?三皇子身子还康健吗?姚顺容气色怎么样?”德妃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紧接着话风直转“皇上没旁敲侧击的问什么关于本宫母家的事吧?” 门关的很紧,本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但书缘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浑身不自在。 这种感觉倒是谈不上被怀疑,只是眼前这位本应最信任她的人,现在好像有些防着她了,让她觉得有些慌。 还有些心虚。 今天皇上与她说了话,放在平时倒是没什么,可现在自家娘娘很容易受刺激,情绪控制不得当,如何知道了这事,怕是更不信任她了吧? 咽了口口水后,书缘答“娘娘料想到很准,昭惜宫那位自以为是惯了,奴婢这次去连面儿都没露,直到奴婢走都没说赏句辛苦了或者赐杯茶喝,想来是生下一对龙凤胎后趾高气扬了起来,当真是看不清自己的分量。” 德妃嘴角勾了勾,笑的无声无息,眼神飘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盏蜡烛“她品性如何,本宫一眼便知,也就皇上看人不准,被她蒙骗了过去,还以为她是一个多么良善的女子。” 接着,是德妃的冷笑。 书缘见德妃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别处,长长的舒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娘娘您不必担心,奴婢在太和殿门前等候潘公公时偷听到几句话,意思大致是怀疑卢家给女儿报仇才派莲鱼去刺杀三皇子,并未怀疑到咱们凝寿宫头上,您暂且放心。” 事情没成功,虽没败露出来,但舒莺公主没死,三皇子没死,姚楚汐也平平安安的,德妃如何放得下心?齐太医消失的突然,毫无预兆的就找不到了人,舒莺公主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证,若真要指证德妃,那皇上绝对是一百一千个相信。 做的事情败露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德妃轻轻的攥紧了拳头,看着书缘道“这事不能光看表面,乐极生悲,可能皇上就想看看咱们的反应,露了破绽反倒招来祸事。” 书缘答应了一声,觉得气氛很紧张,主子完全没像她一样在得知此事后觉得放松。 年太医与皇上汇报说,舒莺公主的病没有个一年两年,怕是调养不回来的。 皇上也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情况,也不逼着她说出些什么,也不着急惩罚,只一心让她养好病。 姚楚汐也是这么说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有一些恨舒莺公主了。 无论怎么样,也不应该对她的孩子下手,这已经不单单是冲着她去的事了。 落雪恢复的还算不错,因为底子本来就好的原因,平时一年到头也不见生几次病,再加上年纪轻,所以躺了没几天就能将就着下地走路了。 这也是个天生的苦命,居然说什么让人伺候着她吃饭喝水的不舒坦,非要自己来? 落雨也不惯着她,直接将饭碗往她面前儿一搁“你觉得不舒坦我也不强求,那你就争争气,喝药别嫌苦,早早的养好身子好一起伺候主子。” 本来姚楚汐一人还算可以,再加上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平时一哭一闹得一大圈人围着他们转,时不时的皇上还到昭惜宫来,光总次膳还成,要是过夜的话人手都不够用。 这韩尚宫和落雪又都卧着,必须得腾出手来照顾她们,虽然她们的意思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小事的话自己一只胳膊都可以,但姚楚汐这个做主子的不放心,必须事事都注意到,落雨几个也不放心。 倒是有能用的宫人可以顶上来,但这不是顶上来的事,如果什么人都敢用,那昭惜宫早就人满为患了,天天来个十个八个的宫女乳娘伺候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还愁什么没人手? 问题是,谁敢啊? 没出莲鱼的事以前众人都是愁肠百结的,更别说昭惜宫中还可能隐藏着有异心的人呢,不能说是养虎为患却也是个‘患’。 稍不小心,就会有人钻着空子。 落雨说的话实在,你要是难受就卧着,想起来就努力将病养好,好了就伺候主子几个,也省着人手不够用。 新人不敢用,老人又不够用,这可是难事。 相比与落雪,韩尚宫倒是恢复的慢了些,也就卧了这么几天时间,就觉得眼睛好像花了不少。 平时虽也没什么麻烦事让她处理,但她觉得有事压着自己,总比什么事都没有要强,整天无所事事的,睁眼闭眼就那么一个屋子,她可待不住。 姚楚汐给她拿了花样让她解闷,这又让她难受了,觉得指尖技痒难耐,看着上头有的地方绣的繁琐,恨不得用自己好使的那只手给改一改。 这个想法被落雨落霜直接扼杀在了摇篮里。 “您这胳膊刚能动了些,可不能再碰着了,太医说再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事了,您再忍忍。” 韩尚宫笑着说“我这长期无聊,倒是没什么能干的,只觉得肩头和腰乏的厉害,眼力也不及以前了。” “您要真想忙活些什么,就等身子养好了,多多操心咱昭惜宫内的治安,与丁公公一起分担分担出出主意。”落霜苦口婆心的劝些说“您要是觉得哪里乏哪里不舒坦就与我说,我帮您揉一揉捏一捏,您就好生养身子就成。” 落雨还送来了高公公给的那几本书,明明都被翻的坏了边角,却还像宝贝一样被韩尚宫爱惜着。 在落雪勉强能站起来小心走路时,后苑中却有一位马马虎虎的跌了跟头。 “刚听说梁采女跌了跤,这会儿怎么又有摔的了?”姚楚汐手中拿着布托子,上头托着一块白布,被姚楚汐绣了几朵牡丹花,听着丁周的回话,倒是眉头皱了皱“是后苑的路滑不好走还是怎么了?” 这三天两头有人摔,可说不准儿是大意了还是怎样。 “这有谁说的准呢。”丁周两只手搓着手交叉在身前“奴才觉得可能是后苑这一阵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宫人当差也懈怠了,估计是没好好扫宫道的事。” 这次摔了的是浣清阁的周采女,她一直默默无闻,进宫时候比姚楚汐还早几年,却是一点水花也没熬出来,到现在还没见过皇上几次。 本想借着与自己同住的杨才人得宠的机会,给自己也拉拢拉拢宠爱,却不想皇上根本没把杨才人放在眼里过,一直也没说传召她。 这次在路上跌倒,纪凌海乏了她身边儿的宫人,还有洒扫宫道的那几个太监,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可这摔的要是个得宠的妃嫔就不一样了,那纪凌海得把脑袋搁在宫道上,任由那妃嫔踩踏,她不消气绝不起身。 也就是周采女不得宠,世态炎凉,所有人都明白。 听说这次回去就生了病,风寒的还挺严重,本来就不算是好天儿,太医说是可能是摔坏了哪,但是诊来诊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年太医自打姚楚汐搬出后苑后,就没再去过后苑,也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偶尔走一趟。 德妃作为掌管宫务的唯一人选,自然是不能再以生病为由逃避这事了,愣是送了好些的东西到浣清阁,嘴上说是为了让周采女好生养身子,实际上就是给别人看的。 姚楚汐也送了一份,不像德妃那般贵重,但都是温补滋养的好东西。 而周采女病的厉害,也顾不上谁演戏谁真心,好的差的全往嘴里塞,边吃还边说着德妃的好话,不忘了埋汰姚楚汐两句。 “德妃娘娘这吃的用的送了个全,可不像姚顺容那般小气。” 第二百一十九:不悦 凝寿宫这边对外宣称病已经好了,所以打开了宫门,还有几个妃嫔像模像样的带着东西去看了看她。 姚楚汐本来也想着去的,觉得如果不去会有人编排她些什么。现在生完孩子了,她可不像以前一样别人说什么都忍的住了,这时候的她,一句难听的都不想听。 不过皇上没让她去,还说德妃这病本就奇怪,明面儿上装着过去就行了,不必非得跑这一趟。 姚楚汐生子的时候也没看她来一趟不是? 人家德妃都懒得装,姚楚汐也不必在意。 最后她只挑了两样东西让丁周送过去,表示了一下意思。 听丁周说,人家德妃可一点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皮肤吹弹可破,像年轻了十几岁一样。 哪里有人病的在屋里闷了好一阵子,反而越来越漂亮的?想想都不靠谱。 不过丁周并没说破,姚楚汐心里也明白,没多问,只笑呵呵的说“德妃娘娘现居六宫首位,自是与旁人不一样。” 这六宫首位之称,也不知德妃担不担得起,脸上热不热。 皇上也如看了德妃一次,还带了挺多东西。 德妃完全没想到,书缘说皇上来了时她都呆住了,还是书槐提醒着“娘娘,皇上就在外头了。” “对对。”德妃有些不自然道“你瞧本宫,都忘了这茬儿了,快,看看本宫怎么样?” 一身橙色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头上的头面首饰华贵夺目,看完第一眼就想看下一眼。 书槐扶着德妃出去迎接,书缘小跑回自己的房间,在梳妆台前简单忙活了一通。 胭脂好像不够显色,口脂也不浓,这口脂还是自她家娘娘前次用剩下准备扔的呢,见没什么用了就赏给了她。 她不敢擦脂抹粉的太明显,就都淡淡的,手沾了把水轻轻摸了两下头发,又照着镜子瞧了瞧才放心离开。 她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如此,是因为皇上心仪自己?那怎么可能,书缘她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但心中却总是长着这样的野草,像高处疯狂的生长着。 以前她也不是没如此过,但主子管的严,她又初来乍到没靠山,又胆小又没机会,就一直不敢太显眼。 可现在呢?书缘一想到这儿心里一哆嗦,要是皇上真看上她了呢?这不翻身做主子了?到时候德妃还能阻拦什么? 她不敢!德妃她不敢! 就因为书缘她知道德妃太多的事,或多或少的为她跑过腿,就冲这个,德妃不敢冲她下手。 书缘寻思到这儿底气更足了,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皇上不喜欢她那是皇上的事,但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若是不抓紧对得起谁? 众人都一起进了殿里,她才姗姗从外头进来。 “你...是叫书缘吧?”皇上注意到了她,问道。 “奴婢书缘给皇上请安!” 德妃的眉眼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觉得书缘未免太伶俐了些,来的迟了也就算了,竟然还大大方方的在皇上面前露了这么个脸儿。 以前她倒没觉得怎么,但自打书缘去了一趟昭惜宫后,明明没任何证据,但她还是觉得,这丫头不对。 书缘这丫头对皇上的心,好像不对劲。 德妃咽下了这份不悦,忽略了跪在殿中的书缘,拉着皇上的手说“您可是许久没来了,凝寿宫的茶房近日又做了些点心,您可尝尝?” “既然来了...”皇上将手轻轻抽走,并没直视德妃,而是瞧了一眼书缘“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要用一些的,你去安排吧。” “是,皇上。”德妃答应着,趁着没人注意狠狠的剜了一眼书缘,怪声怪气道“书缘,去看看茶房的点心怎么样了,时刻盯着些。” 话中浓浓的醋味和不悦,全被皇上察觉到了。 而德妃自己却没感觉。 她好像不爱皇上了,起码她自己是真的觉得的,以前无数个一个人的夜过够了,等待着,奢求着,只想让他来,可他让她孤零零的那么久,现在又何必再盼着他呢? 如果现在皇上要宠爱她那自然好,如果不宠爱,那给她些实际的利益也成,比如说二皇子,比如说皇位,比如说未来的太后之位,这一切可比陪伴她的孤单来的合适。 只是她现在除了姚楚汐,最看不顺眼的就是皇上宠爱她身边的人,宫人也算妃嫔也算,都不可以。 她得不到的,别人更不能得到。 姚楚汐想起自打生了孩子后,练字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间都是陪着孩子。 她让落雨取来了纸笔,将纸小心的铺在桌面上,轻轻蘸了蘸墨。 “您想写什么?”落雨问。 很多时候,主子都是拿着书本照着写对着练的,如今两手空空的就要写字,一时还真让落雨有些摸不清头脑。 “皇上给承宖他们的名字取的好,我想练一练,写的好看些。”姚楚汐认真的下了笔,好像大气都不敢喘。 可以说是横也平,竖也直。 当第一个承字写完,已经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连落雨都觉得主子有些认真过头了。 但实话说,这承字绝对是主子写的最好像的一个。 宖字笔画多一些,姚楚汐掌握不好墨水的多和少,毛笔也相对的粗一些,所以写出来的宖字像是个大黑球,墨水都连在了一起,黑乎乎的,需要认真辨认才能勉强看清。 姚楚汐写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将那张纸折了起来收在匣子中,又取了一张纸。 这次她有了经验,换了一只细一些的毛笔,洗干净蘸了不多的墨水,一笔一划的又写了一个宖字。 果然,认真都是有结果的,这个宖字写的字迹清晰,笔酣墨饱,像是常常练字的人的手笔。 起码落雨是这么觉得的。 芸姝的姝字写了三张纸,最后一张还算不错,一气呵成没多做停留。姚楚汐觉得停着久了,下一笔好像不知从何下起了。 下午时鞠婕妤和萧充仪来过一次,带着芸媱公主过来散散心。 三皇子的事让很多人都惶恐不安,鞠、萧二人也是一样,吓的久久不能回神。 “心实在是太狠了,这么小的孩子。”萧充仪用帕子轻轻掩着嘴“先前我们听说的没这么详细,哪里想到如此可怕?实在是太震惊了,堂堂天子住的地方,居然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还好有韩尚宫和落雪姑娘,真是老天保佑。”鞠婕妤深吸了一口气“韩尚宫她们身子怎么样了,缓过来了吗?” “落雪恢复的还不错,但韩尚宫岁数不小了,所以恢复的就稍微差一些。”姚楚汐回答着。 芸媱公主站在摇床旁,看起来好像比平时更爱笑了些,咯咯的乐着,指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说“弟弟妹妹看我...弟弟妹妹看我...鞠娘娘萧娘娘你们来,弟弟妹妹看着我乐呢!” 不难看出,这阵子她们相处的不错。 “这是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喜欢你。”萧充仪抱起芸媱公主“芸媱别太大声了,弟弟妹妹胆子小,别吓着了。” “本准备邀妹妹一同赏梅去,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想来妹妹也是去不得了。” “当初也没人想到宫女会偷偷进来,所以谁也没当回事,如今出了那事,一般人可靠近不了殿门口。” 丁周和潘振安安排人将昭惜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实,像铁通一般,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这也算得上是安全了。 可姚楚汐依旧不放心,她想时刻守着孩子,她不想与孩子分开。 三皇子睡的香,乳娘没敢将襁褓系的太紧,所以他轻而易举的就将腿扔了出来,搭在芸姝公主身上。 而芸姝公主睁着大眼睛,有些无助的看着面前的人。 姚楚汐含笑将三皇子的腿收回了襁褓内。 芸媱公主年纪不大,众人都以为她两天半的时间就会将林婕妤忘掉,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 姚楚汐偷偷问了鞠婕妤,得到的答案有些让她吃惊。 虽不亲近,但芸媱公主提起林婕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等鞠婕妤她们再问起“林婕妤长什么样子?”“林婕妤说话是什么声音?”“林婕妤是高矮胖瘦?”这种问题,芸媱公主又回答不上来了。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母妃是何人,离开林婕妤的时间不算长,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自己的母妃是林婕妤吗?还是眼前两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人?又或是昭惜宫的那位? 林婕妤...林婕妤长什么模样呢? 在有一次被萧充仪送去太和殿见父皇的路上,芸媱公主眼睁睁看着聚宁宫在她面前路过,确切的说是轿辗从聚宁宫门前走过。 门紧紧的关着,门前不像往常一样站着守卫的人,只隔着门就觉得荒凉。 芸媱公主隐隐觉得对这里很熟悉,可仔细回想,又想不起来什么,她一定在这儿住过,可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里头的人是谁?是林婕妤吗? 没人避讳过林婕妤这个名字,却也无人与她讲更多关于林婕妤的事。 第二百二十:心事 芸媱公主隐约记着,二姐姐芸媗好像也是与生母分开了。 那她...会不会时时想着自己的生母呢? 芸媱公主觉得头疼。 林婕妤是她的生母吗?不敢想,不敢打听。 身边的人不管是鞠婕妤还是萧充仪,又或者是姚顺容或者父皇,无一人对她不好,宫人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按理说这种情况她应该有底气询问几句自己母妃的事的。 可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敢。 隐约觉得林婕妤是生母,可她为什么与林婕妤分开了呢?才短短一段时间,怎么就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她只是敢问林婕妤究竟在哪儿,可一有人问和她是什么关系,就只能哑口无言。 这种感觉不好受。 就好像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却只有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 皇上从凝寿宫是用过午膳才走的。 德妃替了潘振安的活计,亲自伺候皇上穿外服,还嘱咐说“您别太劳累了,适当的歇一歇,臣妾这儿的药膳熬的不错,要是没有这个臣妾的病也好不利索,今夜给您送些去?” 皇上淡淡的答应了一声,语气没有波澜,就好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你别操劳了,药膳的事吩咐下去就成,宫里宫人那么多,用不着你亲自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德妃隐隐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她能清楚的听出皇上话里的意思,可却听不清他指的是谁。 该不会...是让书缘那个丫头送吧? 德妃满腔的妒火像泼了油的火苗瞬间窜了老高,暗暗的咬了下嘴唇,愣是没再提一句,只是将话题转移到了二皇子身上“二皇子最近身子越发结实了,诗词也没少背呢,总惦记着您什么时候来一趟,好背给您听。” “芸媗也是朕的孩子,朕情愿你嘴里多提她几句。”皇上的表情不是太对,令德妃心里一颤。 “是臣妾的不对,但臣妾是准备说芸媗的事的,她近日跟乳娘学了绣花样,虽绣的不大好,但是也属不错,您可看看?” 放在平时,德妃哪里与皇上这么低声下气过?哪里与皇上主动提起过这些? 她的形象一直是知性的,温柔的,不声不响的,却总能将事情安排好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若要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扶二皇子坐稳皇位也就罢了,偏偏中间横着个姚楚汐,又生下了三皇子,这几乎就断了二皇子承继大统的可能。 要么她重新获宠,惹皇上的欢心,要么费尽心机除去三皇子。 后者她试过了,几次下来都没成功,只得像前者靠拢。 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让她自己都觉得心惊。那就是除去皇上,除去这个最大的阻碍。 但她没机会。 她不像姚楚汐一样经常陪在皇上身边,也不像潘振安一样时刻跟着皇上,她几乎与皇上见不着面,除了皇上心血来潮来凝寿宫看看两个孩子,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她怎么敢? 要是人在凝寿宫里出事了,她必然是要跟着吃罪的,无论死法如何,没调查出来还好,调查出来她铁定第一个跑不了。 这事也有一点好处多,就是除掉皇上以后,二皇子必然会坐稳皇位。 不说别的,就论年纪二皇子都是好几岁的人了,再过个十年八年都可以成家出宫入府了,且身体康健一点毛病也没有,皇位不是他的,只怕是天理难容。 再说,最让德妃有自信的是,她现在手握后宫大权,又没有太后皇后,皇上一死整个宫中她独大,姚楚汐再得宠能怎么样?不过是任她拿捏着罢了。 栾家也不是吃素的,姚之策就算再得圣心,也不过是个刚冒头的新臣,栾家可是伴君几代的老臣,那在朝中的分量定是比姚之策一届新臣厉害的多。 这的确是个最好的法子。 舒莺公主活下来了,这就是德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将她弄死绝对不安全,德妃心里明镜一般,舒莺公主死,那只是早晚的事。 可皇上一死,舒莺公主也就不算威胁了,到时候她就算说几句又有何妨?没人替她撑腰,没人会断以前的案,再让栾家把水搅得浑一些,她就算是个公主,就算是皇上的亲妹妹也白费。 而三皇子,还不过是一个离了奶水活不了的奶娃娃,不会爬不会走的,自己母妃都不行了,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如果二皇子的皇位坐不稳,那德妃随便找个由头弄死三皇子就成了,到时候皇上只有二皇子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江山都只能是她的。 这可怕的想法只稍瞬即逝的在德妃的心中过了一趟,却惊的她额间都冒了汗。 的确是个好办法,可同样的,风险也是她承担不起的。成功还好,没成功那刺杀皇上的罪名足够让她栾家九族兼灭。 她实在不敢。 光弄死一个三皇子风险就已经挺大了,现在这会儿皇上怀不怀疑她还是另说,怎么能在这个风头上铤而走险呢?德妃不傻,她可以说是整个宫中最聪明的女人。 眼下应该做的,就是讨皇上的欢心。 “臣妾前些日子听说了二皇子差点被刺杀一事,可真是胆战心惊,担心的不得了,奈何身子未痊愈,怕贸然去见姚妹妹过了病气给皇子公主,也只得闷在凝寿宫中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刺杀皇子的歹人已经自尽了。” “臣妾知道,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德妃替皇上系着腰带“当夜臣妾一夜都没合眼,战战兢兢的让宫人把守着凝寿宫,生怕再有歹人起了歹念,万一对承安和芸媗不利可怎么好?”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皇上的面色依旧冷静,淡淡的没有起伏“歹人已死,何况本就是昭惜宫宫内的,说不准是因为什么事才下的杀手,要是人人都揣着杀皇子的心思,别说是三皇子了,就连朕当初都未必活的下来。” 意思是唯一想杀皇子的宫女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下杀手了。 如果真有人,那就只能是受人操控,与莲鱼如出一辙。 皇上没说这些,可德妃却是胆战心惊。 他特意隐瞒的,正是德妃心心念念的。 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德妃悄悄抬起头,与皇上对视着,又低下了头,呼吸缓慢。 心中莫名恐慌起来。 方才说芸媗公主绣花样的事还没完,德妃不死心的又转移话题说了一遍。 皇上没说要看,也没说不看,只答应下来说“朕还是政事要忙,抽时间吧。” 也等于回绝了德妃。 碰了一鼻子灰的德妃垂头丧气的看着皇上离开,手指越攥越紧,在书缘从殿门进来时狠狠的瞪了她。 “娘娘...您...”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假如皇上当真看上她了也成,或者有旨意纳她为妃也成,只不过是多看了几眼而已,自家主子怎的连这个也气?书缘对自家主子的认识又不一样了。 “你给本宫过来。”德妃的语气舒缓下来,还像平时一样叫着书缘。 而书缘却更害怕了。 温柔刀,最是要人命。 “本宫待你如何?” “娘娘待奴婢没得说,好得很。”书缘低着头回答。 “你可知本宫为何生你的气?” 这是直接问她自己为什么吃醋了?书缘想不通,也不敢轻易回答。 “你知道本宫太多的事,这一点你不能否认,本宫也是信任你,很多事交托与你去办,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眼下可不是不说话的时候了。 “奴婢明白,意味着奴婢去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娘娘不好过了,奴婢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本宫就喜欢你的聪明劲儿。”德妃用戴着护甲的手拍了拍书缘的头,令她的头埋的更深了。 书槐在一旁不敢接话,她知道自家主子最近变了不少,也知道书缘对皇上貌似存了不好的心思,但她夹在中间没法儿说,劝这个劝不得,说那个还没身份。 书缘是打她进宫伺候就跟在身边的,比她小两岁却做事聪明的很,曾帮过她处理过不少的事,没有她怕是自己没法在宫中活下来。 至于主子,她哪里有胆子劝些什么呢?先不提这事本就是书缘的不对,好声好气的劝说要搁在以前的主子也许能听上个两句,可搁到现在,只怕会连她一起责骂。 最后,那份药膳还是由书槐给送去了太和殿。 德妃可不敢再使唤书缘了。 齐太医失踪的事德妃一直在悄悄的查,但见效甚微,除了些杂七杂八的没用消息,有用的是一句也打听来。 有人说齐太医与家里早就失了联系了,更有甚者还听别人说起是齐太医喝多了酒,回家路上一头栽到河里了,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泡了一夜。 这些话被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德妃不知该信谁,只觉得越来越烦躁。 栾家作为她的母家,不给她应给的倚靠却总是想要索取更多,这她想当太后也是他们撺掇的,可这打听齐太医的大事他们反倒帮不上忙了。 第二百二十一:苛待 又下过一场雪后,天气又冷了几分。 算算日子又快到年宴左右了。 皇上又下令让书缘到昭惜宫教了次规矩,德妃虽有心拦着,但终是没法儿与皇上抗衡,也只得同意,眼睁睁看她离开。 书缘是有害怕又开心。这次显然皇上是特意传她来的,那就说明是记住了她,害怕的也正是如此,只怕回到凝寿宫时,非要被主子扒掉半层皮不可。 听说这次皇上也在昭惜宫,德妃可以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又担心书缘说漏了出去什么事,可以说是如坐针毡,一刻也放心不下。 书缘教的也是挺认真,那几个新来的宫女学的也快,规矩礼仪掌握的都不错,只是还没给她们近身伺候主子的机会,只得在院里干干杂活。 映儿柳儿和昕儿也算是老人儿了,就由她们仨带着这些新人,分发下去活计让她们做。 年节下,何处装璜修缮都得开销,凝寿宫一时忙起来,德妃也暂且顾不上别的,皇上与姚楚汐也算是能松口气。 发来的东西里落雨挑挑拣拣好几次,确定没少东西,可仔细看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小主您看这绒子,好像没旁的那么厚实。”落雨有些不悦的说“还有这皮子,像是去年剩下压箱子的货,这怎么也往这儿送啊?” 德妃掌管宫务,这些分发东西的事自然是由她全权负责,没她点头,旁人不敢拿这些东西糊弄昭惜宫的。 现在姚楚汐可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头一位,又生下了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那前途可以说是不可限量,水涨船高的从美人一路升为顺容,谁敢这么苛待她?那纯是找死。 要搁在以前,落雨可能根本不会说这些,她也没见过那么些好东西,自然分不清东西的好赖,只觉得都不错,便全收着了。 可这入住昭惜宫后,不对,就算是在映雪阁时,她也是没少见好东西的,这是好是赖她一眼就可分辨,就连落雪那个丫头仔细辨认都能分清楚。 她气的很,德妃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姚楚汐倒是没放在心上,还安慰落雨“我都没急没恼,你生个什么气?” “小主您就是性子好。”落雨气呼呼的说。 她可是姚楚汐认为最明事理的一个,可这次竟也这么搁不住事,可见是真令她生气了。 “你看我什么时候皮子绒子的上身了?”姚楚汐从落雨手中接过那皮子“这东西好坏只看看就好,穿上身也不舒坦,硬硬的还不紧身,风一吹全从衣裳底下灌进来了,打小我都没穿过这个。” 落雨知道主子这是劝解她,可她还是觉得生气。 德妃那么过分的事都做了,皇上暂时没下手惩治她,她竟还吹起胡子扬起来了,青天白日的就与主子下战书吗这不是? 姚楚汐又说“旁的东西不是还都不错吗?好坏咱昭惜宫要什么没有?权当是外头的赏赐,穿与不穿用与不用有什么要紧?你看那后院儿的库房里,堆的不都是值千金的好东西,我也没说用哪件不是?” 这话属实没毛病,昭惜宫可以说是整个后宫内最富足的地界了,从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全是宫里一流的,有很多还是打太和殿送过来的。 只怕旁的凝寿宫都没有。 落雨这么想心里还能稍稍感受些,也没那么气了,但还是与自家主子嘟囔了几句“德妃她明明事事做的都不对,眼下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苛待您,回头在皇上面前装一副慈良模样,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乐意装就让她装去。”姚楚汐耐心的说“你看看皇上对她是什么样儿,去她凝寿宫的次数还不及来咱们昭惜宫的一半,你这么想不就开心些了?” 是开心些了。 姚楚汐继续说“不仅是你烦她,我其实也是很恨她的,一想到她曾笑眯眯的打量着我,想对我的孩子下手,气的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她扑倒,可我不能那样做,皇上疼爱咱们昭惜宫,疼爱宖儿和芸姝,想伤害他们的人,皇上是不会容得的。” 落雨收拾了那些送来的东西,拿布包上捆上打开库房的门一股脑的塞了进去,搁在箱子的最下头,省着平时翻找东西常常看见,见一次气一次。 落雪已经能下地伺候了,只不过搬东西拿物件这种事不用她,省着她抻着胳膊碰到伤口什么的。 虽然她受的伤严重,但她身子底子不错,再加上年轻身体康健,恢复的总是快一些。 韩尚宫就比较慢了,尤其是这一阵子天又冷下来,对于养病养伤的更没益处。 西侧殿倒是暖和的很,冻不着她冷不着她,但架不住的是长日漫漫,韩尚宫坐不住歇不住,总想着起来伺候着,或者分担些什么也好。 外头一冷,她连出去走走都不成,就这么闷在屋子里,伤口能养的好? 姚楚汐体恤她无聊,就常常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抱去西侧殿,韩尚宫一生没有孩子,但她养过伺候过孩子,见着小主子们也疼惜的紧。 “等您的身子好了,我准备送帖子出去邀母亲来宫里住几天。”姚楚汐坐在床沿边说。 “想来夫人也知晓了莲鱼的事,怕是担心的不行,还是得进宫看看三皇子才成啊,不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放心。” “前些日子她写了信进来,也问了这事儿,我如实回答了,也不知她信不信。” 落霞在西侧殿出出进进,一会儿拿茶盏,一会儿送杯子,一会儿取点心,忙活的好几趟。 蒋六领着几个太监忙活着扫雪,今年的袄子做的格外厚实,针脚缝的也好,穿上寒风怎么打都打不透,就扫了一会儿,竟都冒了汗。 他只得将扣子打开两颗,站在树下缓两口气儿。 现在可不用他拎着扫帚扫雪了,只要他一声令下,多的是人抢着争着的帮他干,除了昭惜宫里新来的那几个,外头还有不少的太监想走蒋六的门路,寻思着进昭惜宫里当差,又舒坦又体面。 但丁周盯得紧,蒋六也后怕莲鱼的事,说什么也没答应。 就算没出莲鱼的事,这事他也不敢做主,起码得他师傅和韩尚宫齐齐点头才准。 落霞一出门就看见他解开两颗扣子喘着气的傻样,嘴里呼出的气是白色的,与他热成的那个模样很不相符。 正好她端了一杯茶从茶房出来,顺手递与了蒋六“喝一些再忙活吧,别着了凉。” “诶,诶。”蒋六答应着接过了杯子,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他的脸红了不少。 年节下各处都热闹,昭惜宫内也得是跟着热闹的,姚楚汐安排蒋六送了些东西去谨仁阁,又送了些东西到云宁宫和常春苑。 佟修仪和刘昭容性子都不错,一直在后宫不声不响的,回回争宠都没见过她们,也难怪皇上对她们一直不错。 姚楚汐只安排送了这三处,旁的地方有些是故意,有些是无意,毕竟她没名没分的,掌管宫务又与她无关,要是真处处送到保不齐会传出什么她要顶替德妃的话。 就这都没躲过她们的嘴,什么拉拢佟修仪,向刘昭容示好的好在东宫中一时络绎不绝。 说这些话的人都不走脑子。 要真是说以姚楚汐现在的身份地位需要拉拢人,那也得是德妃吧?最次也得是个有孩子的妃嫔吧? 哪里听说过不往上看,反而示好身下人的一说呢? 而姚楚汐一没示好德妃,二没拉拢生有芸婧公主的谢美人,只简简单单的送了个礼到好友那儿,凭什么说她拉拢人? 水涨船高这词不是说说而已的,姚顺容这名号在宫里,有时候可比德妃还好使。 也难怪德妃气不顺,总想着将姚楚汐扳倒。 落梅园的梅花开的热闹,蒋六特意带着落霞和几个小太监去摘了几枝花枝回来插在落地大花瓶里养着,韩尚宫的西侧殿也养了几枝。 主子今年怕是去不成落梅园了,但冬天赏梅好像已经成了后宫中人的传统,好像不赏梅的妃嫔在宫妃中显得格格不入一样,于是蒋六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也算是给枯燥的冬天添上一些颜色。 今年的年节姚楚汐还比较向往的,因为她有了孩子,整天看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都不由自主的笑着,什么德妃什么庆妃,所有烦恼的事她都不想了。 孩子现在就是她的半边天,至于另外半边,自然是皇上。 进了宫,成了宫妃,其实与寻常嫁人没两样,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也是如此,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满门。 这大概就是入宫和在宫外嫁人最不同的地方了。 可入宫也远不比她想的那般可怕,起码当今圣上不是那种‘昏君’,也不是骄奢淫逸的那种人,他虽坐拥六宫,富有四海,但他很少浪费钱财,也不看重女子。 与他来说,宫中的宫妃有或无好像没什么不同。 若真有不同,也就是姚楚汐罢了。 第二百二十二:针对 书缘这一段时间没少挨德妃的欺负,有什么事也不用她办了,有什么心里话也不跟她说了,时时刻刻防着她。 除了怀疑她有心勾引皇上以外,德妃最怕的是她与皇上走得近,说一些不该说的,或者干脆背叛她。 这下子连看书缘的眼神都变了。 书槐在中间虽调停了不少,可见效甚微。自家主子做的是拉弓没有回头箭的事,已经到这步了回头后悔都晚了,要么认栽让皇上处罚,要么将这事蒙混过去,书槐甚至这事情的可怕之处,倒也算理解主子。 可书缘那边同样让书槐理解。她与书缘年纪都不算太大,都是二十出头没几年的年纪,虽比不上姚顺容的样貌也比不过赵婕妤的鲜嫩,但好说歹说她们还算看得过去。 曾几何时,书槐也曾幻想过成为宫妃的一天。 她对书缘做的事觉得理解,虽然她不能确定书缘就当真做了勾引皇上的事,可主子那么想,她也只得如此觉得了。 德妃怕的事,她同样也怕。 要是主子做的错事被捅破了,那她这个做奴婢的照样跑不了,如果说主子是那个杀人的,那她无疑就是那个递刀的。 所以她也怕书缘一时坏了心思,真为了搏皇上欢心做什么傻事出来。 在彻底进入三九天以前,书缘还因为这个挨了德妃的一顿板子。 德妃觉得书缘是个危险的人,朽木不可雕也,怎么劝她也无用,怎么暗示她也不听,像是诚心与她作对一样。 潘振安受皇上的命到凝寿宫问了为何罚书缘板子,这一次更是惹恼了德妃,一句她不听使唤,与她说什么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就给挡了回去。 不过潘振安也不是吃素的,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娘娘,若是书缘姑娘当真不听您的话,您大可以挑听话懂事的来使唤,奴婢不听话是得罚,如果实在生气,那您将她赶出凝寿宫也是使得的。” 当德妃傻呢? 德妃一下就从潘振安的话中听出了意思,斟酌了一下回答“那就不必了,无论怎么说书缘那丫头也是打本宫进宫左右就跟在身边儿伺候的,将她替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合心的顶上来,再说也不是什么大错,这一顿板子打在她身也痛在我心,想来她能长长记性,以后慢慢改好就是了。” 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德妃可不敢随随便便将书缘赶出去,那危险程度不言而喻,除非...她是被抬出去的。 还没到那个时候,但这个种子已经种在了德妃的心中。 而且她现在怕的不仅是书缘瞎说什么,还怕她勾引皇上,只怕是皇上对她也有那么点儿意思,潘振安如此说,是不是在试探她?想着把书缘赶出去以后太和殿那边名正言顺的收了她? 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德妃努力的压制住怒火,连杯茶都没留潘振安喝,就以身子不大舒坦为由想赶他走。 “娘娘身子不舒坦是正常的,毕竟要看管着二皇子和芸媗公主,还要掌管宫务,一样儿也马虎不得,心中时刻绷紧一根弦,也难怪不舒坦,要是实在难受的紧,娘娘您也别强撑着,找太医来瞧瞧,挺不住的话将芸媗公主或者二皇子送出去一个也成,想来皇上会理解您的。” 今儿的潘振安是怎么回事?德妃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杯子,脸色都不大对劲了。 总感觉潘振安在故意针对自己,是感觉错了,还是当真如此?难道是因为书缘那个丫头? 如果潘振安当真是为了书缘那个丫头如此的,那皇上准是看上了她,不然潘振安才没闲功夫淌这趟浑水。 他除了皇上的话,还听过谁的?就连德妃这么个身居妃位的人想使唤他两句都费些劲呢,他怎么可能为了书缘一个宫女用话噎德妃呢? 二皇子和芸媗公主此刻是德妃的挡箭牌,也是她除了掌管宫务以外唯一的寄托。芸媗公主也就罢了,二皇子可是她未来全部的倚靠,再生出一位皇子应该是不现实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撒手将二皇子送给别人。 “有劳潘公公费心了,这点子不舒坦挺挺就过去了,若是真难受的紧自会传太医,还请公公别与皇上交代此事,也省着皇上担心牵挂。” “这是自然,还请娘娘保重身子。”潘振安微微一鞠身,便离开了凝寿宫。 送他出来的小太监与他徒弟段奎关系还不错,也算是在他面前能说得上两句话。 想着拉拢拉拢关系不容易,那小太监便找着话题与潘振安搭茬。 “娘娘现在可能是身子不舒坦的原因,性格好像变的暴躁了不少。” 潘振安听完怔了怔“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这个小的也说不准。”那小太监弓着身子跟在潘振安身侧,声音不大的说“今儿打板子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看着呢,眼看着娘娘她咬牙切齿的站在一旁,像是与书缘姐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这您可别说出去,不然娘娘保准儿得惩罚小的。” “这些话你与我说个一句两句还成,对别人可把嘴闭严实了,编排主子罪名可不小。” 虽然潘振安笑呵呵的,但小太监心里清楚,这也就是身边没旁人,不然这个心狠手辣的老江湖才不会给他面子。 别看自家主子现在瞧着挺得势的,但实际上主子的几斤几两他不是一点不知道,旁人可能以为她心善好说话,但凝寿宫中的人都知道她变了多少。 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德妃娘娘了。 说实在的,她没昭惜宫那位未来明朗。 虽掌管着宫务,但没人规定说掌管宫务未来就是要做皇后的。虽抚养着二皇子和芸媗公主,但姚顺容那两个孩子皆由她亲生,可与主子这领养来的不同。 尤其重要的是,皇上对姚顺容的疼爱,那是远远强过自家主子的。 只是他没法儿去昭惜宫,作为凝寿宫的人,他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在这儿伺候了,主子得势还成,不得势他也没什么好光景可看。 确实不如昭惜宫那边。 姚楚汐这边正杵在摇床旁看着两个孩子睡觉,落雨步伐放轻的从外头进来“小主?” “怎么了?” 她将手中的请安折子递给姚楚汐“这是方夫人送进宫的折子。” 姚楚汐喜出望外道“母亲要进宫?” 落雨笑吟吟的说“您看看就知道了。” 折子上字迹清秀,只短短的两行字,与平常请安折子上的字迹不同。 虽字不多,但笔力劲挺,毫无拖泥带水,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很明显不出自于方氏的手。 “父亲的字?”姚楚汐嘟囔着,接着往下看。 “上头写了什么?”落雨问。 她的确不知上头写了什么,只是这折子是由丁周递给她的,递给她时还说了句“小主见了准得开心。” 那上头自然是写了好事的。 “父亲要进宫?”姚楚汐猛地起身“皇上恩准父亲进宫,下午就来?” 不难看出姚楚汐的激动,好在声音不大,二皇子还睡的香沉,芸姝公主也一动未动。 落雨的笑更深了,姚楚汐嘴角的笑也愈来愈浓。 算算日子,三年多未与父亲见面了呢。 也不知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听母亲提起,他已经有了白发,眼神也不济以前了,不过背倒是一点没弯,走路还是英姿飒爽的,像极了年轻的时候。 穿衣打扮上,也贴近了现在的岁数,多以深色为主,打眼一看正派的很。 的确变了不少呢。 姚楚汐迫不及待的想见见父亲,几年未见,可令她抓心挠肝的,平时不想也就罢了,可稍微想起来一点儿,心中就是慢慢的思念。 下午就能见到了。 姚楚汐颇有深意的看了看熟睡着的两个孩子,想着父亲进宫时看见这两个小不点,只怕是会开心的不得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未进宫的时候,可转眼几年过去,她以为人妇,还生了两个孩子。 这是多么大的喜悦啊? 在宫外无论是打听也好,方氏讲给他听也罢,终是没见过两个孩子,听说的也远没有亲眼见着觉得亲切踏实。 姚楚汐脚步轻轻的在殿中来回踱步,想着见父亲应该穿什么衣裳,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好,父亲在家中喜欢吃什么来着?这次进宫一定要让他尝尝宫中的吃食,还有还有,父亲进宫一趟不容易,赶紧忙活着搜罗出来一些东西,好让他带回去。 落雨从始至终一直在旁边笑吟吟的注视着她,不打扰也不插话。 一直等到了下午,可父亲进宫的事又没了消息。 “你让丁公公打听一下。”姚楚汐有些坐不住了“看看是不是路不好走,还是什么别的事儿,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让咱们昭惜宫的人准备妥当。” 如果太和殿的人忙于旁的事,总不好劳烦皇上的人,昭惜宫反正人手多,派出去几个将父亲接来不是难事。 丁周领了落雨的话,披上!件斗篷就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三:父亲 丁周也就出去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急匆匆的回了昭惜宫。 “小主,姚大人这会儿正在太和殿与皇上说话儿呢,方夫人也在,皇上说一会儿就让姚大人过来。” 姚楚汐松了口气,问道“您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从这儿到太和殿一来一回的,可没这么快吧?” 简直就是飞毛腿一般。 丁周挠着头笑道“小主多虑了,方才奴才出去时正碰上小段公公,他受皇上的命来这儿通知您一声,正巧碰上了奴才,就直接与奴才交代了。” 姚楚汐应了一声,嘱咐他说“还得麻烦您时刻盯着些外头,别让父母亲来了咱们都慌了手脚。” 看来这次姚楚汐实在是激动。 昭惜宫自有看门回话的,姚楚汐一着急却忘了这回事。 丁周一直笑着,答应着出了殿门。 韩尚宫已经勉强能下地了,不过肩上为了避免碰撞还缠了布带子固定,伤口才长好,可不能磕了碰了或者乱动弹。 听说了主子的父亲要来这儿,韩尚宫也如自家主子那般开心。 什么都抵不上家人团聚来的实在,皇上如此安排实在是妙,在年前彻底的让主子高兴了一回。 看主子笑的真诚,急的真切,完全没一点儿虚假作势的样子,可见她有多么的想念父亲。 韩尚宫已经完完全全想不起自己父亲的模样了,只觉得随着年龄一年大似一年,亲人的模样形象也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前几年还能剩下个框架,大约依稀想的起来,可如今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若是面对面碰上,只怕都认不出来吧。 进宫伺候太后时她也就如两三年前的落雨落雪一般大,好像比她们还年轻着一岁半左右,那时父亲母亲年龄就已经不算小了,父亲的头上更是长了丝丝白发,如今是生是死暂且不知,就算面对面遇见,只怕也是迟暮之年,早已经成了老人。 那还哪里认得出了? 几十年没见过家里人的韩尚宫,见着主子如此兴奋,心中不免也有些感伤。 要说一点儿不想念那都是嘴上说说,离家多年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前些年想的真切,想的难过些,这几年太后没了以后,韩尚宫将一切都想开了,想与不想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倒不如把余下的人生过好过顺,权当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姚之策和方氏到昭惜宫时,正值没风的时候,晌午时风特别大,吹的外头的树枝都跟着颤动着,若像春秋时定是满树的叶子一齐哗哗作响。 尤其是吹的还是冷风,那会儿父亲母亲若是往这儿来的话,姚楚汐是断断不会放心的。 请安折子递的突然,但是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惊喜,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皇上与他们二位说好了的。 看来寻摸一圈,就姚楚汐自己被蒙在鼓里呢。 韩尚宫替姚楚汐定了一件翠金色浅花色的襦裙,上身穿着蜜合色的梅花花样镶水獭毛的坎肩,头上的簪子稀稀疏疏两三只,打眼一瞧清新又养眼。 姚楚汐心里紧张又兴奋,在看见父亲时心里瞬间放松了下来,紧绷着的那根线也不绷着了,所有的想念牵挂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眼角湿润着的泪花。 姚之策也是为了这次进宫做了不少的准备,就说这身打扮,由方氏东挑西选的好一阵子,才勉强定下了这身深棕色的衣裳。 “汐儿!”姚之策哽咽了两声,本以为这次相见会欢欢喜喜的,可当看见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时,他还是没忍住。 喉咙有些酸涩,还有些微微的疼。 姚楚汐也是如此,唤了一声父亲,接着再也忍不住了,两颗泪珠从脸颊滑落。 方氏在一旁对着自己的官人和女儿,觉得有些无奈,出声缓解道“有什么话咱进去说,汐儿刚出完月子没多久呢,别吹着风了。” 姚之策缓过了神,赶紧说“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咱们进去说!” 也不算是刚出月子没多久了,怎么说也是几个月了,姚楚汐笑话着母亲的借口找的不好,也笑话着父亲的耿直,说什么担心什么。 “来的时候路上还顺利吗?没冷着吧...”姚楚汐轻轻挽着姚之策,路上一连串的问了好些问题。 姚之策也有很多想问的要问,却全被女儿的问题给顶了回去。 “顺利顺利,皇上安排的很妥帖,也没冷着,进宫就直奔着太和殿去了,还在那儿用了些点心...”姚之策像是个听话的小孩子,回答了女儿问的所有问题。 “对了,听你母亲说,咱宖儿生的很结实,芸姝也不哭不闹的,乖的很哪?” 姚楚汐笑的有些害羞“您进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这会儿的三皇子,早就大变了模样,比上次方氏进宫结实了不少,整整长了半拳的个头,芸姝公主也是一样,刚出生时还看的不太清楚,这会儿双眼皮大的很,显得眼睛大的快要占了半张脸一样。 姚之策在见到两个孩子时有一瞬呆住了,不知是该不该上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伸手抱孩子也不是就这么呆着也不是,无助的样子让方氏笑话了好一阵。 “您过去抱抱?”姚楚汐说。 “对...对...”姚之策傻笑着猛地点头,在刚要出手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收回了手“我这刚进殿里,身上都是凉气,可不能就这么碰孩子...” 又缓了好一阵子,姚之策仔细的净了手,小心翼翼的抱起了三皇子。 “这就是咱的宖儿?”姚之策的声音都是打着颤的,可见他有多么欢喜“宖儿确实很结实,可不像旁的孩子出生好几个月还皱皱巴巴的没精神,这么看着,长大是个淘气的小子啊!” 不知道这是姚楚汐第几次听人说三皇子长大会淘气了。 姚之策放下了三皇子,又抱起了一旁的芸姝公主,轻轻的在怀里悠着,时不时还逗一逗她。三皇子是个懒蛋子,睡的可以说是雷打不动,而芸姝公主却不同,睁着大眼睛与姚之策四目相对,也不哭也不闹,就咯咯的傻笑着。 她的口水流了一个下巴,姚楚汐有些无奈的拿了帕子擦干净,而姚之策却不嫌弃,依旧逗着她,像是逗一只鸟儿一只猫儿。 反正不像是逗孩子。 方氏也有一阵子没见着这两个活宝了,此刻也顾不上姚楚汐这个女儿,也把着摇床的扶手,面带笑容的看着两个孩子。 “你看看芸姝长的,眉眼像不像汐儿?” 姚之策听了这话,连忙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女儿,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如小鸡啄食一般点着头“像!像!可真是像,长大一定是个相貌不俗的!” 这可以理解为是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吗?姚楚汐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而方才父亲的样子,不知怎的姚楚汐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这个词,好像用不到平时的父亲身上。在姚楚汐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常常皱着眉头,看书时眉头皱的更紧了,像时时刻刻担心着什么烦心事一样。 母亲经常笑话他说“你那眉头整天皱着,总有一天能皱成一口井打出水来!” 可这话当父亲见着他的外孙子和外孙女时,全烟消云散了,取之的是一直留在脸上的笑容。 要说以前的父亲担不了可爱的词,现在可不同了,他笑的像是个傻小子,像得了什么心爱的宝贝。 在他的神情中,姚楚汐想象出了皇上第一次见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应该也像父亲这般欢喜,也像父亲这般夷愉。 男子不方便在昭惜宫内过夜,虽是父亲,但他更为男子,不能因为他一人而坏了规矩。昭惜宫是妃嫔起居的地方,确实不该留一男子住。 姚楚汐和姚之策都明白这点,虽然皇上做主说住一宿无碍,但两人都表示不用。 皇上派段奎过来,表明已经收拾出了屋子给姚之策住,不在昭惜宫,而是旁的地方。 好不容易进一次宫,确实不应该就这样离开。 主要也是姚楚汐得宠,姚之策明白,这是沾了女儿的光。 看女儿眼下过的幸福,他可当真是开心,比迁进京中又被赐了院子住还开心。 方氏倒是蛮心疼韩尚宫的,两人几次相处想来已经处的如亲姐俩一样,而落雪就好比她半个女儿,也是惹的她伤感连连。 “可真是天杀的,怎么舍得对小孩子下手?”方氏望着韩尚宫与落雪,表情凝重的说“也真是多亏了你们,我这...我这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好了...” 姚之策也说“汐儿身边有你们,可真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大人夫人不必挂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说三皇子是我眼瞧着出生的,亲近的很,若是因为我的疏忽而让他受伤害,那怕是我要难过半辈子了。” 韩尚宫这话说的真切,平平淡淡没多做修饰解释,也没掺一点假。 第二百二十四:锅子 方氏也不多说什么,千言万语不抵一滴泪珠。 落雪是个直肠子,又不会说话,就为一旁陪着笑,方氏和姚之策说她什么夸她什么她就听着,有什么该说的全由韩尚宫说,可这眼看着方夫人哭了起来,她倒是坐不住了。 尚衣监的关尚宫前些日子送来两匣子新帕子,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花样和料子应有尽有,自家主子给她们每人分发了两块,自己留了钟意的三块,还剩下两块没人相中的,落雪说她废这个,就都讨了去。 听说今儿是主子的父亲进宫,她换了一身新的宫女服不说,就连帕子都换了一块新的,还特意挑了一块最喜欢的。 淡淡的粉色上头绣着两只蝴蝶,蝴蝶停留在花朵上,不繁琐,很养眼。 这帕子一看便知是温柔的,落雪第一眼就相中了,不过旁人觉得这颜色太浅不禁用,没两天就得下水洗一次,下过两次水颜色就得褪大半,估计就没法用了。 姚楚汐没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挑了块玫紫色的,一块枣红色,和一块乳白色。玫紫色下两次水差不多能褪成粉色,枣红色能褪成橙黄色或者橙红色,而乳白色更方便了,无论怎么洗都是那个颜色,再遭也糟糕不到哪去。 落雪见方夫人哭起来,没多做犹豫就掏出了那块帕子递与了她。而方氏知道那帕子是新的还没下过水,并没有接而是掏出了自己的。 实在人就是这样,不会花言巧语也不能言善辩,但对待人很实诚,不玩虚的。 自己看中的东西,对方需要,就二话不说掏出来让人家用。 一般人是做不到这样。 姚之策住不得昭惜宫,不代表方氏不能,用过晚膳后,姚之策便去了他的住处。 晚膳基本全是协州那边儿家乡菜,味道做的地道,让姚之策几人一时怀念起了那儿。 他的住处临近太和殿,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屋子,但修缮的规整,收拾的干净,床铺褥子全整整齐齐的铺好了。 第二天是段奎带着姚之策先到的昭惜宫,皇上是过了一会儿才来的,没早朝的时候他习惯在昭惜宫用膳。 方氏虽与皇上同桌用过膳,但眼下还是战战兢兢的。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往上数个几辈老姚家的人什么时候与皇上同桌用过早膳?这可是梦里都梦不到的场景。 一般人进宫,皇上只看那人的身份如何交情如何,若是遇上了交情不错的好友或是身份不抵的皇亲贵胄,那留下用膳还在同桌没关系,否则就算是用膳也得是两张桌子分开摆,没有皇上特意要求的话是要拿屏风遮上的。 当然,这个也是因人而异。 有的人皇上不喜欢,却又明说不了,只能拿一道屏风遮着,心里能好受些。 像舒珞公主舒宁公主她们进宫是用不着分桌的,毕竟他们这些年相处的还算友善,和几位亲王也算和气,兄友弟恭的,感情很和睦。 可旁人也就算了,那怎么说也是皇上的手足亲人,像姚之策这么个身份尴尬又不上不下的,和皇上一块用膳能不紧张?只怕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一时间又停不下来了。 “进宫一趟不易。”皇上吩咐着潘振安说“让司膳房上一道热腾腾的锅子来,这天气吃着暖和,再要一道酱汁鱼,一道蒸肉,一道翡翠蒸饺,一道黄金虾盅,其余的看着上吧。” 在姚之策进宫的前一阵子,皇上曾在姚楚汐这儿旁敲侧击了他喜欢什么吃食,正经的姚楚汐倒是想不起来了,只是一问喜欢吃什么,那也可以说是张口就来。 黄金虾盅和酱汁鱼是皇上这一次特意为了姚之策要的,蒸肉方氏喜欢吃,锅子本就是一家人一同吃图个暖和方便的。 其中也有一些和和美美圆圆满满的寓意,皇上没明说,姚之策权当不知道。 要是在外头,女婿孝敬孝敬老丈人是很正常的,可这里是皇宫啊,眼前的女婿不是别人,那可是坐拥美人富有四海的堂堂天子,这孝敬,姚之策担不担得起? 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女儿得宠是真的,皇上打心眼里疼爱两个孩子也是真的,对姚之策在政事上独到的见解有些欣赏也是真的,可这几样放在一块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难怪都传言说皇上被姚家的迷了心智,恨不得拿金山银山给他们供起来。这话乍听着像无稽之谈,实际上却是有迹可循。 皇上对姚家的恩赏,不是一星半点,这个是姚之策避不开逃不掉的,外头人传的可能过分了些,但也不能说是一点儿边没挨上。 姚楚汐还要了一道什锦汤,特意嘱咐说“什锦汤里加些黄花菜,放点肉星也成。” 这汤若要说原汁原味,那谁做的也比不上方氏的手艺。 姚楚汐打小是喝着这汤长大的,虽说进了宫后宫里厨子的手艺比自家母亲的还好,但母亲做的有母亲的味道,这是袁绍佞再钻研个十年八年也钻研不出来的。 方氏做的什锦汤中就搁了些黄花菜,还有一点点的肉星。 黄花菜这种东西,这季节可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寻不到。 因为季节的原因,山间或者农家园子中,一到夏天就一大从一大从的开着黄花菜,乍一看像是百合,这东西能入粥能入药,还能入汤入菜,凉拌着吃味道也不错。 要说夏天这东西好寻,冬天就可以说是一点没有了。不过昨天父亲母亲没进宫时姚楚汐留意到了,早膳呈上来一道凉拌黄花菜,这她才知道宫中还留有这个。 不然她才不会一时兴起非要点这个,到时候宫中没有,还能特意给你出去寻? 袁绍佞以为宫里的贵人不大喜欢吃这个,皇上尝过几次也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可见是对它没什么感觉,所以秋季到了时趁着黄花菜还没烂掉或者谢掉,赶紧摘了一点。 就只摘了一点点,没人爱吃的东西,留着太多有什么用?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东西对上了姚顺容的胃口。 贵人不爱吃,主子不爱吃,不代表没人爱吃了,正巧冰窖中的黄花菜有的烂了有的蔫了总之都不新鲜了,就挑些好的一股脑做给了宫人吃。 他可没那个拿不新鲜的吃食给主子娘娘吃的胆子。 这些黄花菜是打南边运过来的,几经颠簸到这儿也不算太新鲜,但总体说还不错,要是错过了这个,就只能等到夏天了。 姚楚汐就抓住了这次的机会。 落雨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先是给皇上盛了一碗汤,接着是自家主子,再是姚之策,最后是方氏。 这安排不能乱了尊卑,别以为皇上不当回事你一个做奴婢的就不当回事了,时候久了次数多了宫人都以为自己都能耐,全乱了规矩可怎么好? 锅子是滚着温水送过来的,一是担心到昭惜宫再烧,二是殿里有许多人,还有皇上和皇子公主,热气熏着呛着人不好。 到了昭惜宫后,只再添些火候,没一会儿就可以伸筷子了。 三皇子昨个夜里睡的格外好,没因为饿了就哭闹,平时吃三四次奶昨夜就吃了两次,可能是睡的多了,这会儿倒是没了困意。 于是他嘴里咿咿呀呀的,还伸手指着圆桌前的那一圈人。 看样子,他还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皇上命乳娘将他抱过去,芸姝公主睡的正香,就没特意抱她。 “这孩子,怎么还流口水了...”姚楚汐忙放下筷子,拿着帕子给三皇子擦。 “无妨。”皇上说“小孩子总有些不遂人愿的事,朕的儿子也是如此,朕想着哪怕是你小时也没少流口水吧?” 这...是挖了个坑给姚楚汐?那她是跳还是不跳? 姚之策和方氏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许是被这一桌的美味馋的缘故,三皇子这口水止不尽的往外流,姚楚汐只好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的擦。 “快坐下吧。”皇上拉着姚楚汐的手让她坐下“孩子还小,乳娘自会照顾周全,你忙活这大半天,等想吃什么都凉了。” 方氏也适时的夹了一只虾到姚楚汐的碟子里“听皇上的。” 在宫中生存,不就是得听皇上的,迎合皇上吗? 不过那是姚氏夫妇送女儿进宫前的想法,这会儿早就变了。不难看出自家女儿不是个会阿谀谄媚的人,她对皇上皆是真心真意的,没有与自己的荣华富贵挂钩。 哪怕是对待三皇子,她也没像别的宫妃一般,将希望都系在他身,恨不得即日就扶他上位做皇帝。 若是女儿真的偷媚取容于皇上,只怕皇上早就不宠她了。一国之君什么不明白?这些事身为天子看的太透了,这一生就像是被钉在了一个框架中,身边全是阿谀奉承的人,有时候迷失了自己分不清对与错,这种感觉是很不好的。 而恰恰这个时候,一个真心实意的人愿意陪伴自己,那不正是对了胃口? 第二百二十五:下雪 只能说姚楚汐的性格妙,出现的时机妙,总之一切都刚刚好。 若是放在以前,皇上还钟意相信于陈家废后时,那姚楚汐是断断走不进他心里的,说不定还得被陈家废后用阴损的手段除去。又或者是刚登基那两年,朝廷动荡不安,南边大旱西边战事连连,那时候姚楚汐的出现会怎么样?谁能有功夫与她风花雪月?谁能有闲心走进她的内心了解她的品性? 若是再晚出现两年,只怕事情也是繁多杂乱,说不定皇上遇上了旁的性格模样都像姚楚汐的,这时候姚楚汐再出现就有了一种东施效颦的韵味,别人先入为主的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而她只得退出。 所以说,月老成就每一段姻缘都是反复斟酌后的结果,其中时机很重要,早不得晚不得。 姚之策属于男子,在宫中久住不方便,又不是皇室宗亲,顶多算是个不正规的国丈。 其中这国丈值几分钱,那就不言而喻了。 姚家不像卢家栾家有那样的背景那样的脸面,他们两家暂且还没人住在宫里过呢,无论怎么论也不应该他姚之策拔了这个头筹。 事已至此,打住就好了,不过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随着冷风吹的热闹起来,可不是现在打住就可以的。 自家官人走了,方氏也不好久留,毕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进宫,所以收拾收拾,晌午借着阳光还算不错的时候,离开了昭惜宫。 离别时,姚之策倒是又伤感了一阵子,看看三皇子又看看小公主,最后注视着姚楚汐,本想说些什么,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姚楚汐知道,父亲话少,平时在家中也安静的很,若不是实在担心急切断断不会嗑牙料嘴的说个不停。 这次离别,又不知何时能相见,姚之策将千言万语存在了心中,只盼望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能在宫中过的好。 三皇子遇刺的事吓的他几宿几宿的没睡好,还有之前姚楚汐小产,看戏时凳子腿断了,这些事看似没有联系,实则全是联系,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人人都能提前感觉危险还成。 主要姚楚汐没那个能力,只盼望着福大命大,能不受伤害也就罢了。 姚之策与方氏也是这个意思。 连续两天都是阴晴不定的,时不时雪就下起来,忽大忽小。 几乎没怎么断过。 偶尔放晴一会儿也是转眼之间,可能出了门儿的功夫回头它就下了。 姚楚汐这几天是不会出门了,也不知皇上是特意找人看了天象还是什么,父亲母亲刚出宫第二天就下起了雪,接着这两天都没彻底放晴过。 都说瑞雪兆丰年,其实去年冬天下雪时就有人说过这个,这话在今年也同样受用。 去年的雪统共也没下过几场,倒不如今年,估计是老天爷不甘寂寞。 韩尚宫胳膊上的布带也撤了去,不过整天一盅子一盅子的骨汤补汤喝的他直犯恶心。 也不知那些主子娘娘是怎么天天吃下去喝下去的,整天这么养着,怕是会长膘长肉的吧? 落雪以前刚进宫时带着她的尚宫说起过一嘴,意思大概是宫中的女眷各有各的法子保持身段,要不一日三餐天天好吃好喝的,不胖才怪。 但看自己主子,好像在落雪的印象中一直都这么苗条。主子喜欢吃素食,喜欢口味清淡,不单单喜欢鲍参翅肚这种吃食,估计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如此纤细。 放眼望去,其实后宫中的女子都不算胖。 韩尚宫都喝不下去的东西,落雪也自然是打怵。先前以为有骨汤肉汤喝,养病也算是一种享受了,但谁经得起成天喝这个?想吃些饭还得是拿这个泡饭,没来由的吃恶心了。 “奴婢这会儿特想念秋天那时候的山楂酪和葱油卷。”落雪与姚楚汐嘟囔着“这又不是摔断了胳膊,刀伤跟接骨头不挨边吧?” “谁说非得是断了胳膊腿的才能喝骨汤?你这刀伤不是伤吗?不也得长肉的吗?”姚楚汐说。 落雪砸吧砸吧嘴“奴婢感觉现在一喘气都是骨头味,可再也不想喝了!” 姚楚汐这当主子的不算有什么威严,也就是身边伺候她的这几个没坏心思。 见落雪可怜巴巴的,姚楚汐轻叹了口气“去茶房要一道山楂酪吧,想吃葱油卷也不能多吃,那东西不好消化,晚上该吃不进去东西了。” “得嘞!”落雪欢欢喜喜的起身问韩尚宫“您肯定也喝骨汤喝乏了,想不想要点儿吃食换换口味?” 韩尚宫笑的无奈“你要是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上个月吃过一道海棠糕饼,这阵子养病净想那个味道了。” 姚楚汐转头对落雪说“那再要一道海棠糕饼。” 等落雪再回来时,方盘上可不止方才几人说的那些,还有一道梅花卷,一盏醉雪酿,一碟子是沾满了糖粉的花生,还有一茶碗的青豆羹。 每一样都不算多,就说那小茶碗,比拳头还小两圈呢,里头的青豆羹盛两勺子就没了,还不够一人一口分的呢。 梅花卷只有三块,落雪将中间对半切开就变为了六块,不过是两个指甲大,连垫肚子都够。 之所以每一样都不多,是因为差不多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现在吃撑了晚膳可就吃不下了。 醉雪酿是用干净的雪水酿出的甜水,虽带着个醉字却与醉不挨边,只是叫着好听顺口,就这么命名了。 里头还放了些碎碎的梅花花瓣,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了,可是喝起来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说这雪水,甜吧还没什么甜味,全靠蜂蜜和熬化了的蜜糖调味,要说一点味道也没有吧,好像有不对了。 人家是白水的味道吗?不是。 只不过它叫着与白水不同的名字,然后加上些东西有了味道而已。 落雪是个不明白诗情画意的人,这醉雪酿是茶房师傅刚制好的,正愁让人尝尝,巧了她掀开帘子进去,就递给了她一盏。 入口还成,甜甜的,有梅花的香味,不稠不黏,倒是像酒。 想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喝这个准能吟诗弄月个两句三句的,但落雪喝到肚里啊,跟白喝一样。 姚楚汐也觉得白喝了“这东西用白水加上些蜂蜜也能调制出来,难为茶房师傅这么辛苦了。” 颇有一种本末倒置的感觉。将根本的事忽略了,明明轻轻松松就能制出这甜水出来,但却非要拔丁抽楔,将困难都解决完了,还不讨好,倒不如刚开始就简简单单的。 话虽如此,姚楚汐还是赏了那茶房师傅。 因为人家也不容易。 天气发阴时很难分辨时辰,不知什么时候是晌午,不知什么时候用晚膳。 好在袁绍佞这边几十年下来时辰把控拿捏的都很准,也没怎么出过纰漏,早早的就将晚膳送了来。 皇上也来了。 他是顶着雪来的,暖轿顶上这一路落满了雪,可见雪下的有多大。 下御辗时潘振安举着厚厚的伞,小心翼翼的给皇上遮着雪,丁周连忙几步上前迎接,并没与自家主子通报。 这么大的雪,要是主子听了皇上来出门查看就不好了,到时吹了风什么的皇上能饶了他? 路上一直注意着给皇上遮雪,丁周完全没注意到皇上的情绪。 “给皇上请安!” 皇上答应着,解开了穿着的斗篷,滑面斗篷瞬时间从背上滑落,稳稳的落在了潘振安的手中。 气氛很微妙,不难看出皇上不是太开心。 姚楚汐也没蠢到往刀口上撞,她先是用眼神支走了殿里的落雨落雪几人,接着亲自挽了袖子替皇上盛了一碗汤。 “今儿的鱼头汤做的不错,没等从食盒拿出来臣妾都闻到香味了。”边说着,一碗热腾腾的鱼头汤放在了皇上眼前。 皇上接过勺子在汤碗中搅了搅,里头的香菜末和枸杞子被搅的忽上忽下的。 姚楚汐又盛了鸡蛋海参羹到小茶碗里递给了皇上,接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你听说胡人进京的事了没?”皇上问。 这话让姚楚汐正忙碌的手停了停。 她不知道,的确不知道。 “臣妾不知。” 皇上舒了口气,但面色依旧那么凝重。 前一阵子西边的战事不刚刚凯旋而归吗?怎的眼瞧着过年了胡人还要驻扎在京中不成? 那可实在是无赖。 “来的人不多,十人多不到二十人,听说里头女子就占了一大半了。” 莫不是现在女子都披甲扛枪上阵杀敌了? 姚楚汐坐下怔了怔,问“皇上可知道他们去了哪?该不会是藏着什么坏心思吧?这眼瞧着过年了,老百姓可禁不起战火的折腾。” 确实,古往今来只要打仗苦的就一定是老百姓。何况平时战场都在几百几千里的远方,这回敌人直接到了京中地界,那要是撒起泼来,损失的可就大了! 不对啊,镇守边关的将士们怎么可能放他们进来呢?几十年都与胡人不睦,怎么可能主动让行? 第二百二十六:野心 “倒不是说来打仗的。”皇上喝了一口汤后说“胡人想与朕交好,这次特地来说和的,带着的那些女眷也都是献给朕的。” 这话一出,姚楚汐手中的汤匙就这么掉在了碗中。 两国之间说和倒是挺正常的,这种事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打仗会生灵涂炭,为了避免战乱,也就这么一个办法。 看来胡人也是聪明人,不舍得将公主皇子一类的舍出,以为能拿捏住皇上的软肋,才派出这么些倾国倾城的姑娘来。 她们的清白自不用怀疑,所谓供上来的自然都是处子之身。 旁的都是和亲,或者留下个质子,短年之内是不会再起战乱的,但这送来一堆姑娘...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要是哪位佳人得了宠,生下几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出来,那这江山可不坐拥一半了?若是将皇位传给那皇子,也算的是巧妙的吃住了这天下。 所谓江山美人谋,姚楚汐这一次理解了。 方才她心中一慌的原因是以为皇上要离开她了,就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害怕了。但细细想来,这种事不会成为现实。 皇上不是好色之人,想来胡人将这些美人送来的原因是以为皇上是个喜欢女色的皇帝,这一点,他们料错了。 而且短期之内皇上并没有发战的意向,这次大战也完全是胡人那边先挑起的,尽管战胜了胡人,皇上也暂时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 如今胡人这做法,倒像是别有用心,打了是另一路算盘。 而且送一个两个的不保险,万一没套牢皇上的心呢?再说也显得胡人这边没诚意不是?所以这次十多位一同送来,正是打算一举套住皇上的心。 好阴损的主意。 但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对皇上不喜女色。 “您...是作何打算的?”姚楚汐小心翼翼的问。 无论结局如何,都不是她能随意插嘴定夺的,怎么说也算是大半政事了,皇上与她说已经是不对了。 尽管心中不想让皇上收了她们,但若皇上真一声令下召她们进宫,那姚楚汐也只得装没听见,还得笑呵呵的接受。 皇上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紧锁着的眉头渐渐松缓开,又喝了一口汤说道“他们才进宫,没有根基也没有可投靠的地方,但朕得尽这个地主之谊,先安排他们在宫外的院子中修整,等待时机召其中管事的进宫。” 那...那些美人呢? 姚楚汐还没等问,皇上又说“朕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那些个女子,就不必让她们进宫了。” 这么一来,胡人的如意算盘就崩了。 姚楚汐悄悄松了口气,又给皇上的碗中添了些汤。 今天的汤做的很香,鱼香味也是浓浓的,里头还加了不少的中药,以便于养身补身。 朝廷上的政事姚楚汐插手不得,但皇上的身体她是管定的了的。 别看历代皇上都坐拥富贵,但说实话他们的寿命都不算太长,这个姚楚汐只在心中悄悄嘀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宫中佳丽三千,宠幸她们本就费身子,何况朝政繁忙,有的时候日理万机都睡不上一整宿的觉,后宫中女眷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可以说是劳心劳神,内忧外患。 这种情况下,哪个皇帝能长寿呢? 皇上也是如此,别看他现在英姿傻爽,半年不见得病一回,但姚楚汐可知道,这若是病上一场,定是大病。 所以她同年太医和袁绍佞悄悄商议过,给皇上补补身子,还不能大补,得看怎么补合适,怎么补适宜。 斟酌了许久后,袁绍佞做了这鱼汤出来,本来姚楚汐以为这么大的雪天皇上不会来呢,想着尝一尝这加了药材的汤味道如何,没成想皇上到了,还是顶着大雪到的。 皇上本心中不顺,暖轿中倒是暖和,可下轿进殿的过程中难免吹着了冷风,这几口热乎乎的鱼汤此时喝起来正适宜,将体内的寒气都逼退了出去。 晚上歇在这儿的时候,皇上几乎是在小书房批了半宿的折子,姚楚汐担心催了两句,皇上也担心她的身子,便哄着她先睡了。 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 一会儿醒一阵,伸手摸摸床的一边,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就知道皇上还没回来。 等皇上回来时,姚楚汐马上就醒了,她感受到了身边被子被掀开一角时,趁机钻进来的凉气。 本来皇上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却不想还是弄醒了她,正觉得对不住,她的胳膊却揽上了自己的脖子。 “您无论做什么都得保重身子,那些烦心的大可不去理,反正天下都是您的,这次就算将胡人赶回去又有何说?百姓深知您是明君,自会理解您。” 这话不适合她说,而且话语中的意思还有些偏激,但对于现在的皇上来说,却像是在寒冷时喝上一口热汤一样舒坦,熨帖了他的心。 哪里会有人这么劝他呢?每个人都是要将话斟酌许久,研究许久,看看每个字后头跟着什么话才适合,可到最后说出口的东西,往往词不达意,一点意思也没传达出来。 还什么也解决不了。 倒不如像姚楚汐一样,不担心朝政,不担心旁的,只一心担心皇上的身子。 因为姚楚汐明白,皇上是天子,智慧和担当自是旁人不及的,所有事到他的年前都会变得简单,可与这相比起来,他的身子才是让人担心。 只是她没法子将这些掰开了揉碎了的与皇上说出来,就算是心中担心,也只得将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 何况夜已经深了,说太多无益,这句话过后皇上轻轻的拍了拍姚楚汐的胳膊,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睡着了。 也可能是姚楚汐的话产生了作用,第二天皇上就召了那胡人使臣进了宫。 姚楚汐去不得前头,雪虽然停了但天气冷的很,平时蒋六养的那只橘猫是最淘气最喜欢出去玩的,如今也收了心乖乖待在房间中。 她时时刻刻让丁周打听着太和殿的情况,也说不上是担心什么,反正就是感觉不安生。 芸姝公主像是察觉到了这个,咯咯的笑着,被姚楚汐抱起来时还拥了拥她的头,像是安慰。 因为常日陪伴两个孩子,所以姚楚汐已经不佩戴那些尖锐的收拾了,头上如今只插了一只羊脂玉的钝头簪子。 见芸姝公主如此,姚楚汐笑了笑,转头看向她那儿子。 真的是...睡的像猪一般,看来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无声的叹气后,姚楚汐掂了掂怀中的女儿,她分量又重了些。 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想法,她觉得自己如此,像是...像是摊位上卖肉称肉的。 等芸姝的肉再长多些,好将她卖了?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倒是没有方才那么闹心了。 书缘这边在凝寿宫过的就不顺遂了,自家主子对她可以说是日防夜防,还叮嘱书槐等人不与她说话。 虽然明面上她是做了些错事,但书缘伺候主子这么些年,自己那错误算是错误吗?她心中清清楚楚,只是不说罢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德妃给她禁了足,凝寿宫的门一步也不让她出。 皇上那边也没有消息,看来她是真心给错了人,人家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 而自家主子还如此待自己,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实如果就这么踏踏实实的,脚踏实地的,十三五年以后最次也能捞个尚宫当当,再不济现在也是主子身边的大宫女了,在外头说话做事也是一群人书缘姐姐书缘姐姐的叫,有面子还舒坦。 可就为了那么个不切实际的荣华富贵,她就将眼前的好前程都断送了?书缘越想越气,已经改变不了的事是她与主子娘娘再也不会像从前一般了。 做皇上的妃嫔岂不是更有面子?更有油水捞?还不用伺候人,当奴婢任人作贱。 车到山前必有路,书缘决定了,要么在凝寿宫这宫墙中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生,倒不如拼一把,万一皇上就看中她了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她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谢美人之前不就是宫女出身吗?现在虽然不得宠了,但荣华富贵人家是什么也不缺,膝下还有个漂漂亮亮的大公主,以后还是有前程可奔的。 主子娘娘既然不信任她,她还为何要合人心意?反正有德妃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如果皇上当真相中了她,那德妃也没法子。 心中想着这事,书缘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笑容,正在茶房中忙碌着的宫女见到此情此景还以为她怎么了,问道“书缘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书缘接过了茶盘“回头预备些柿子饼来,我想吃了,带糖霜的那种。” 这几天小心翼翼的日子她过够了,连喜欢吃的都不敢吃,生怕德妃注意到她,这次不必怕了,该着她的她躲不开,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因为不吃个柿子饼德妃就注意不到她了?不可能。 第二百二十七:丧命 皇上来昭惜宫时,晚膳正好上桌,也算是姚楚汐没白等,还以为今天皇上不来了。 她特意瞧了瞧皇上的脸色,还成,没动怒,当然也不是太开心。 “胡人的事儿怎么样了?”请过安后,姚楚汐问道。 皇上一手牵起了姚楚汐,入座后说道“那使臣原本想带那些女子进宫的,但朕没准,也算是坏了他的好事。” 姚楚汐点点头。 “他与朕说了那些女子的事,主要是把她们送与朕。” “那您是怎么说的?” “朕说这事奇怪,如果是我朝追着你打也就罢了,这会儿正值战事胜利之时,此刻将她们送来,你们安的是怎么心?” 皇上的话没有拖泥带水,像刀子一样直接戳到了那使臣。他也没成想这皇帝是个说话不转弯儿的主,一点也没有弯弯绕绕,究竟是他心直口快,还是说他看清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才这么说? 方才那番话吓得那使臣没敢马上接话,毕竟这是在人家地界上,无论如何也轮不上他。 姚楚汐一听这话就乐了,脑海中能隐约想象出那使臣当时吃噎的场面,定是大快人心的。 胡人派他们过来时,肯定都以为一国之君说话前会斟酌很久,也是让他们有机可乘了。 哪里能想到这皇帝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心中所想,还给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这不是明摆着打他们脸一般? 刚开始还以为他碍于脸面,就算不喜女色也会做做样子留下来几个,可如此大胆当众就戳穿了,使臣还是头一次遇到。 “那您现在还担心什么?”姚楚汐问。 “朕放了他们出宫去,也不知离没离开京中。”皇上的眼神格外犀利“潘振安派宫外的心腹去那院子中打探了一番,回话说那些女子确实生的都不差,其中还有一对一母同胞的姐妹,各处都相像的很,像一个人似的。那使臣离开后有人将他们送出了宫还暗地里跟踪看管着他们,说是后天就走,可若不走又该如何?” 对啊,总不能一国之君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吧? 想想都不靠谱。 看来他们这是要用了死缠烂打的战术,若是皇上没留人,那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耗在这儿,反正作为客人,你们不能赶我们不是?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最烦那些弯弯绕绕,又有姚楚汐在一旁出主意,姚之策也对此表明了看法,意思是让皇上赶他们回去。 意思已经如此明显,说好听了是为了自己国家前来说和,顺带着带来了十几位美人,想着献给皇上,说不好听了不就是密谋造反吗? 要是没人明白也就罢了,可这事只要说穿一点,那就像是破旧的布料,抓住一处坏痕一扯就坏。 可以说这些胡人是将野心揣在身上来的啊! 果然,两天后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皇上的人交代说头一次进京中,想着到各处走走游玩一番。 “原话告诉他们,马上新春佳节京中忙乱的很,百姓还常出门,见着他们一身胡人装扮不合适,到时候吓着了不太好,让他们速速离开,眼下冰天雪地的游玩什么?理由也不找个妙一些的。” 姚楚汐正在太和殿中陪着皇上用午膳,这话听的她露出了微笑。 “您倒是实在,只怕是胡人听了这话要气疯了吧。” “朕本来可以治他们个诅咒朕的罪的,想想还是算了。” 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他的心愿了,旁的他不在乎,若有人来战他不怕,可也担心老百姓受不住。 不惹事也不怕事,胡人的想法他能猜出正好,猜不出也无碍,总之不让他们合心合意就罢了。 治罪什么的就罢了,别因为这事又牵连出战事来,眼看着过年了,先把年过好再说。 姚楚汐也是这么觉得的。 皇上心系百姓,这就是好的。 这两天倒是没怎么下雪,大概是因为几天前雪下的太大的缘故,难得的晴了几天。 算算日子,年宴马上就要到了。 皇上像去年一样,让尚衣监关尚宫精心制了件宫装送到昭惜宫。宫装是锦缎面淡红色的,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纹路都用金线描了一圈,既找不出多余的线头来还显得金光闪闪。 裙子也是华丽的很,裙摆处掐了缎花,还镶了珍珠在上头,袖口镶了一圈软软的绒毛。 只怕是凝寿宫那位也没穿过如此庄重华贵的衣裳吧? 姚楚汐看着这衣裳有些惴惴不安,没多看便让落雨收拾了下去。 “怎么了小主?不喜欢?奴婢瞧着挺漂亮的啊,比去年的还好看!”落雪说。 这衣裳与去年的那件很像,上头绣的蔷薇花也如出一辙,最主要的是穿着就让人的腰板都挺直了。 高高在上的感觉扑面而来。 可姚楚汐总觉得心不安,说又说不出来,讲也讲不明白。 何况与落雪说再多也无用,她不懂也就罢了,再胡乱接几句,怕是姚楚汐都不够跟她生气的。 “这么贵重的衣裳,脏了坏了的,你配得起?”姚楚汐只说了这一句,就吓得落雪小心翼翼的撤了出去。 她与落雨一块将那宫装收进了箱子里,怕箱子放在地上发潮,虽然说没几天的功夫潮不到哪去,但总归是要小心些的。 于是两人就将箱子抬到了箱盖上,又认真的拿毯子盖了上。 去年主子穿着蔷薇宫装去参加年宴,当天夜里虽然出了些小插曲,有了舒莺公主与主子撕打的事,但总归是结局不错,龙子保住了,主子也没受多大的伤害。 说起舒莺公主,落雨可听丁周他们说起过,现在是站也费劲吃也费劲,就连喝口水都得喘两口粗气,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没怎么样呢就冒起大汗来,像洗脸似的。 这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气血两虚吗? 落雨知道舒莺公主也中毒的事,只是不知她中的毒如此之深,平时看着主子倒是恢复的不错,生完孩子身子也还成,只是平常趾高气扬的舒莺公主,如今怎的还虚成如此了呢? 极虚之人不受补,好东西吃与不吃没什么两样,说不定还要闹肚子,那更是遭罪,可又不能什么也不吃,所以侍女伺候起来也是格外费劲的。 药材得小心斟酌着,吃食也得小心斟酌着,怕她补不进去又怕她一点没补,可以说是操心的很。 但也算是松一口气,好在自家主子没事,舒莺公主跋扈惯了,想来也是老天爷不待见她,只要是自家主子无碍,她又何必管旁人的事? 刚出门一转弯的功夫,落雨注意到蒋六与丁周一前一后的从大门处进来,神情都不大对。 “丁公公,这是怎么了?”落雨上前问。 丁周四下看了一眼,凑近了说“压着点儿声,浣清阁的周采女没了。” “周采女?没了?”落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去哪了?怎么没了?” 还能去哪?落雨问的这问题让她自己都想抽自己两耳光。 蒋六上前作势就要捂落雨的嘴“好姐姐,你可小点儿声吧!” “这马上过年的节骨眼上,她怎么还没了?”落雨小声的问“知道是什么死因吗?” “这不上次摔了一跤,后来高烧不退,几副方子都没治好,今早刚没的,纪总管消息封锁的及时,这会儿还没传到这儿来。” 不吉利,可真是不吉利! 要说宫里一场风寒就能送人命,落雨是信的,可偏偏死在了过年的前两天,这让落雨怎么信服? “您确定她是风寒送了命?”落雨不死心的又问。 “仵作咽了,没有外伤,太医三天两头的往浣清阁跑,也能证明她病的严重,杨才人又一直与周采女同住,她也是这么说的,经常路过周采女殿门前时都能听见她咳嗽。” 那就准了。 人命可真是脆弱啊,可能今天还欢欢喜喜活蹦乱跳的,明儿个摔上一跤就犹如从云端跌进了泥土,栽了个痛快。 病没好的人是没法儿侍寝的,她不得宠,没侍过寝,如今连命都没了,还如何承宠了? 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六七年熬的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会儿提到周采女估计大部分人都不认识,连听都没听过。 真令人唏嘘。 这场风寒也是来势汹汹,按理说跌一跤怎么可能得风寒呢?要是摔断了胳膊磕破了腿还能让人信服些,和得风寒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太医说是周采女之前就得了风寒,晕晕乎乎的以为夜里没睡好,也就没当回事,谁成想雪天路还滑,走路一个不稳当,加上头晕目眩的,就这么跌了一跤。 这事伺候周采女的宫女也有责任,谁也跑不了,但周采女不得宠,这事皇上都没必要知道,只把尸体拉出去就成。 纪凌海若有心将这事压下去,那皇上就用不着知道,宫女惩不惩罚都无所谓。 可他若是有心将此事闹大,那几个宫女怕是命都保不住。 世态炎凉,好几条人命拿捏在一个人手中,当真是可怕。 ~~~ 感谢近日的订阅...(. ? ? ?.) 第二百二十八:差别 过两天就是除夕年宴了,这时候死人真不是一般的晦气。 想来丁公公的意思也是瞒着自家主子的,落雨都明白,用不着丁周叮嘱,她只说“公公放心,多嘴的话我不会与主子说。” 同样的,落雪也不能说,就算那丫头为主子好不会多嘴,但她那个有事瞒着人的神态主子可一眼就瞧得出来。 落霜和落霞嘴巴都严实,说与不说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事不宜声张,于公于私都不好,眼瞧着过年了,妥实没必要一堆人知道这事。 今年的年宴依旧摆在正轩殿,这次来的人比去年多,宫里进了新人,像赵婕妤,在外征战的大将军也回来了,听说与皇上有些什么亲戚,反正也算是一家人。 这与皇上为‘一家人’可是旁人轻易攀不起的,也就是皇上能出口提这三个字,否则在外头就算与皇上有实打实的亲戚关系,也不能说什么一家人的傻话。 那是僭越。 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着几个宫女伺候,姚楚汐也不例外,这次她选了落雨和落霜一起。落雨是老人了,大事小情她都陪同着,算是有经验的,落霜做事小心不毛躁,有落雨带着伺候起来人也是经验老道。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是不应该跟来的,宴上嘈杂烦乱,歌舞声和香气酒气姚楚汐这个大人都不大喜欢,何况小孩子了?但两个孩子已经出生快小半年了,还没参加过这么大排场,总该是见一见几位皇叔,见一见皇室宗亲。 所以乳娘也跟来了,两位乳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因为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年纪实在太小,也就露一面差不多就能回去了,所以韩尚宫让落雪和落霞也跟了来,乳娘若是累了抱不动了她们也好接接手。 主子一个大人现在还暂且需要两个人伺候呢,何况不懂事的孩子?到时候哭了尿了之类的事真不一定会不会发生,都说有备无患,身边人手够用总比到时候寻不着人强。 皇上特意早到了昭惜宫一阵子,前后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姚楚汐已经收拾半响了,皇上就那么隔着屏风望着她的背影,梳妆台上圆形的铜镜映出了她的模样。 潘振安原先想出声通报,却被皇上一个手势给打住了。 在皇上的印象中,她很少这么盛装打扮,即使是去年参加年宴时也没有现在这么明眼。她的额前有一串水晶抹额,亮闪闪的,显得她灵动漂亮,头上的发饰看着就很重,但同样的也是很美,左右戴着两排映霞蜀昀金步摇,顶上是金鸾的花钿,正中心还镶着一颗明珠。 殿中的灯火绝对没有正轩殿的明亮,皇上知道,那明珠若是在正轩殿看,只怕会耀花了眼。 往年都是皇上独自前来,等众人都落座后他才最后到,可这次不同,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姚楚汐。 姚楚汐站在他左侧偏后的位置,再往后一左一右是两个乳娘抱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这排场比起德妃可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皇上与她同来吗?二皇子与芸媗公主虽也是与她手牵着手进来的,但架不住都不是她亲生,人家那两个孩子可是一胎所生,人家姚顺容的亲生儿子和女儿。 面上虽没人提起,但谁不在心里头寻思这事? 像是变着法儿打了德妃一耳光一样。 去年的姚楚汐坐在靠近外头的位置,可今年的她却与德妃平起平坐,位置在皇上的正下方! 这更是令别人眼红。 正轩殿中灯火璀璨,绚烂瑰丽,两排座位中心是殿中央,成群成群的舞姬穿着纱衣进来,先是舞了一曲。 姚楚汐头一次坐这么高的位置,刚开始还有些于心不安,但是后期她一想,就算是皇上将她塞进地缝怕也是有一群人偷偷盯着她看吧?坐在哪都避免不了她们的窥视,倒不如自己自在了。 人最累的事就是活成别人眼中的自己,姚楚汐原先只觉得小心翼翼的,不讨好别人也不陷害别人,害你一次还能害你第二次?世上总会有悔过自新的人。 可后来她算是看透了,尤其是莲鱼刺杀三皇子那事,令姚楚汐不在对旁人报有幻想。 你忍让一次,她们不会珍惜,还会恨自己下手轻了,寻摸着机会再来狠狠的捅一刀。 姚楚汐这时候只是想让自己开心,让皇上不烦心,让两个孩子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想在乎,管她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反正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好就对了。 如果她这时候彻底失了宠,从云端跌进泥土中,那些人就会开心了?就会放过她了?就不对两个孩子出手了?不会!她们只会嘲笑着她,然后再狠狠的踩踏她,就为了出那口气。可姚楚汐明明没欺负过她们,没对不起她们什么。 人坏的时候可真是一点理由都没有。 姚楚汐没心欣赏歌舞,而是居高临下的将底下坐着的几个心不在焉的瞧了瞧。 姜昭仪与去年相比差不多,要是非说哪里变了大概是瘦了些吧。 的确,她羡慕姚楚汐生产完还苗条如初,回颐和轩后几乎彻底戒了晚膳,午膳也只是喝些茶水吃两块点心,早上一碗粥就差不多了。 如此瘦下来,令她的脸色也不是太好,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 平时那胭脂在脸上都是美的,可如今在她脸上一看便知是厚涂上的,红彤彤的两块,想来应该是先前不显色,所以多涂了一些。 何婕妤容颜姣好,小巧玲珑的,这种人在宫中也能坐稳位置,只要她够聪明。 但很显然,她不是那种聪明的。 高顺仪一如既往的老气,去年穿着一身的深绿色,今年则是秋香色,与去年那一身很像,看着不养眼。 这些老人打扮的如此,新人也争奇斗艳的打扮的新鲜,不过姚楚汐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正轩殿中缺钱了什么。 林婕妤和庆妃没的突然,平时她们在还能显得人心定一些,她俩这么一死,大部分人的心都像是湖中心的浮萍,一会儿飘向这儿,一会儿靠向那儿。 说白了,就是不知该讨好姚楚汐,还是讨好德妃,就这么夹在中间,做什么都不对。 但实在话是,姚楚汐真不稀罕她们的讨好,比起这种心口不一的示好,她宁愿那些人与她为敌。 芸媱公主今儿也来了,位置在萧充仪的右边,鞠婕妤的左侧,被她们俩给夹在了中间,看样子她还算开心。记得去年时她还闷闷不乐的,东西也没吃多少,早早的下去了。 究竟谁对她好,如今一看便知。 母亲对子女的爱没人能怀疑,但终归林婕妤爱自己多一些,更愿意自己承宠,可能对芸媱公主的母女情还是差了一些。 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也来了,还有好久不见的舒莺公主,病殃殃的由两个侍女扶着架着的搀了来。 可见她病的有如此严重? 记得去年她还穿着一身粉色呢,颜色鲜嫩衬的她还年轻美丽,尤其是她那股自信劲儿,一般人都比不上她。 可如今这一中毒,瘦了好几圈不说,连脂粉什么的都没画,估计是怕汗冒的太多将那些描眉涂粉半天的杰作冲刷掉。 这就更显得舒莺公主的身子虚了,气色也是差的不行,一身宝石蓝的宫装外头罩着件貂绒的坎肩,简直能装得下她两个人。 姚楚汐听皇上说起过,今年过年给舒莺公主那儿送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一件貂绒的坎肩。 可能关尚宫是按照未中毒前舒莺公主的身型做的,但如今的舒莺公主,穿着这貂绒坎肩明显大了不少。 “这病的可真重。”落雨小声的说。 “能不重吗?要是早一阵子服解药还能好些,听说舒莺公主如今这身子,这辈子也不能彻底缓过来了。”落霜同样的小声说“你看咱主子恢复的多好,舒莺公主这是自作孽,旁人管不了!” 声音小的也就这两个人能勉强听到,谁也不敢大声的说,否则被旁人听了去就是要命的大事。 “你看舒莺公主这发饰,去年年宴上我可注意到了,可是奢华的不行,你再看看这次,只清汤寡水的两只钗子一只步摇,很明显是身子不痛快,簪不得那么多的东西。” 落雨这话是心里话,今年的舒莺公主与去年比,的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姚楚汐不愿多看她,因为心中的感觉让她觉得纠结,一面怨恨她,一面又盼着她身子能痊愈。 孩子曾差点因为她死于腹中,如何不怨恨? 她拿起了桌面上的一盏茶,一仰而尽。 “小主,查冷了,奴婢先拿下去温着?”落霜上前问。 “不必了。”姚楚汐两指合拢靠近茶壶试探了一下温度“还温着呢,一会儿估计是要上酒的,茶水喝不喝都无碍。” 话虽这么说,落霜还是不放心,与落雨商量过后提来了热水,将茶壶搁在热水中温着,省着主子喝凉的。 第二百二十九:慌乱 年宴进行到一半还是挺安静的,人人都不出声,全抬头赏着歌舞,都好像若无其事一样。 但这其中的老实有几分,就不由得别人不怀疑了。 姚楚汐虽无心对付她们,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有许多的人都在暗处用眼神盯着她,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又都适时的收回了目光。 舞姬穿着的衣裳都很薄,只是轻轻的纱衣,此时人群中央有一身穿红衣的女子,旁边一圈的身穿浅粉色纱衣的女子围着她,犹如众星捧月。 姚楚汐觉得中央的女子长的很美,像是初见何婕妤和林婕妤那次她们的长相,皓齿明眸婀娜多姿,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有信心,是由内而外的散发美。 她的额头上用红朱笔点了几下,虽离的不近但隐约能看出那是朵花。 嘴巴上的口脂也涂的很浓,面颊上只是略施粉黛,但底子有多好不难而喻,众人都能看出来。 轻歌曼舞摇曳生姿,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姚楚汐都看呆了。而那女子一直在注视着这正轩殿的中心,坐在上座的皇上。 每一个回眸,每一个甩袖收袖,都是对着皇上的。 落雨心中突然有些厌烦,还有一些慌张。在这个宫中想要出人头地,那都是与皇上能扯上关系的,尤其这舞姬长的漂亮,身型还好一瞥一笑尽是勾人,若要是能靠姿色吸引住皇上,那也不是未尝不可。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上座着的皇上,那一瞬间心中隐隐升起的慌张就被打散了。 皇上正和两个王爷说着话儿,这会儿潘振安正挡在他面前倒着酒呢,一眼皇上都没多看那舞姬。 心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落雨,你看那中央的舞姬,漂亮吗?”姚楚汐小声的问。 落雨一时间没注意自家主子的话,等姚楚汐又问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回答道“美,能到这儿来跳舞的,姿色必不是凡俗的。” 姚楚汐也是如此觉得的。 她没想太多,没寻思眼前众星拱辰的女子会给她带来多少的不妥和紧张感,只是觉得她美,美的让人魂都打着颤。 既是赏舞,那就赏舞便可,注意太多无益,还白瞎了这舞蹈,都没集中注意力去看去赏。 舒珞公主今年还将绣欢郡主领了来,正与她坐在一起,在往后数是舒宁公主和舒莺公主。 看见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落魄成了如今的样子,姚楚汐不忍多看,又将注意力扯回了舞姬身上。 孟绣欢今年已经十岁了,与芸婧芸媗那样的公主不同,她的个子已经不小了,头发又浓又黑,小孩子经常梳的是一左一右两个鬏,再用好看的头绳装饰上,但绣欢郡主不同,她已经过了梳旮瘩揪的年纪,这次进宫她也是精心梳理过的。 后头的长发披散着,上头编的紧一些,在头上盘出了不坠人的发鬓来,只插了一只步摇,右耳边簪了两朵花,一红一黄,也显得热闹。 舞蹈跳完后,那中央的舞姬先行退下,一圈的舞姬正摆着样子,慢慢的也随着退下, 这当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下一批进来的舞姬上时,突然打碎的杯盏声响彻了正轩殿。 接着是一女子的声音“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姚楚汐还没反应过来,落雨先行一步看清了状况。 “落雨,怎么回事?” “回小主,是舒莺公主,她...”落雨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有这功夫,姚楚汐已经注意到了舒莺公主的不对劲。 她正窝在侍女的怀中,口吐白沫翻着白眼,衣前的衣领上还沾着些许的秽物。 那被打碎的杯盏碎片就散落在她周围。 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谁也没反应过来,等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时,议论声和说话声也接踵而来。 第一个冲过来的是舒宁公主,她坐的离舒莺公主最近。 接着是舒珞公主和皇上。 姚楚汐也想近些瞧瞧,落雨连忙扶着她过去,殿中一时间乱作一团。 “舒莺!”皇上的声音还是冷静的,但从他紧锁着的眉头不难看出,他也很慌张担心。 越来越多的人探着头往这边看,姚楚汐一时停住了脚,因为人太多的缘故,没法儿再往前去了。 只听潘振安喊着“有人投毒!” 殿中更乱了,几队腰间别着刀鞘的士兵进来,吓的众人慌不择路。 “都慌什么!”潘振安努力维持着“全坐回位置上去!” 姚楚汐就好像离开这场景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了许多,耳边的声音也平静下来。她看见德妃的嘴角好像在阴笑着,宫女书槐的表情有些古怪,显然是知道什么有些虚心,除了她德妃还带来了几个伺候她的,从舒莺公主倒地开始就一直在叫嚷在瞎掺合,一会儿喊着什么有人谋刺,一会儿喊着什么有歹人藏于在殿中。 没有她们,恐怕此刻这正轩殿不会如此人心惶惶。 姜昭仪等人比起德妃倒是慌张不少,应该是不知这事,又害怕又好奇,倒是没大声嚷着什么,只是与宫女小声窃窃私语着。 芸媗公主哭了,声音很大,乳娘正抱着她哄,可她哭的撕心裂肺的,一点儿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二皇子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坐在那儿来回看。 而潘振安就好像是这殿中的笑话一样,这些妃嫔没有听他话的,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像是钻进了苍蝇窝一般,尤其是德妃身边的那几个宫女,连哭带喊的让旁人更是慌张起来。 这估计就是源头了。 “都给朕安静!”皇上一声怒吼,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王爷也下了座。其中恒王爷和晟王爷满面愁容,齐王爷是个心里深沉的,他也像姚楚汐一样冷静的注视了一圈殿中人的所作所为,接着将注意力又放在了舒莺公主的身上。 “快去传太医!年太医孟太医他们,当值的都给朕传来!”皇上说话的功夫就打横着抱起了舒莺公主,潘振安在前头连忙掀开了挡帘,段奎本有心给皇上穿上斗篷,但现在哪里有人理他?只有匆忙取来了薄棉被盖在了舒莺公主的身上,以免她吹了风。 姚楚汐刚准备走上前去,德妃又出声了。 “众位姐妹都且等等!事情究竟如何太医自会有决断,不是咱们在这儿瞎担心就能成的!” 听听,这不是一宫之主才能说的话吗? 可真是把自己当成东宫之主了。 姚楚汐没理她,心中担心舒莺公主更担心皇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看公主那症状应该是中了毒。 那皇上会不会也中毒了? 下毒的人为什么要毒害舒莺公主?德妃手下宫女的掺合与这有没有关系? 姚楚汐深知不能细细想着这事,时间匆忙她理不清判不断。 “本宫瞧着舒莺公主不像是生病所致,更像是中毒,而且方才潘公公也是如此说的,那既然如此,歹人可能还在咱们其中,本宫接管宫务时候也不算短了,理应为皇上分担一些...” “舒莺公主身子今日不佳众姐妹也知道,但据本宫所知并没有这口吐白沫的症状,若是太医真的诊出了中毒所致,那总是要查一查的,可有谁悬崖勒马,想通了先行与本宫交代,也好处罚的轻一些!” 姚楚汐身子抖了抖,瞪大了眼睛看着德妃。 落雨也是如此,她感受到了来自主子身上的怒气。 这不就是典型的贼喊捉贼吗?以为自己先扔出去这么个说法就能把身上的嫌疑洗清了?落雨只觉得脑袋里头一团糟,就怕这事会与主子扯上什么关系,她更怕的是...德妃会硬把这个罪名扣在主子身上。 自家主子和舒莺公主不睦满宫皆知道,还都知道第二次有孕时差点因为舒莺公主动手打人而小产,这恨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也真说不准儿就仗着自己的恩宠和皇子公主,在舒莺公主的吃食中下毒呢。 这样恶毒的猜想她们才不会揣在心里不说出来,最多最多明天早上,这些话就会传的满宫都是。 好毒的法子。 三皇子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吓着了,突然大声啼哭起来,芸姝公主这么个整天不哭不闹的性子也好像受了感染,两个孩子哭泣的声音响彻了正轩殿。 姚楚汐只觉得脑子里更乱了。 “来,让本宫抱抱!” 德妃的表情就如是那深山中的老妖精,看见进贡上来的童男童女眼睛直放光一样,姚楚汐哪里敢让她抱孩子? 说不定,舒莺公主中毒一事就是她的手笔。 “有劳娘娘关心了,三皇子和公主只是饿了,嫔妾带他们回去吃奶便可,小孩子哭闹,别扰了娘娘您心情。”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姚楚汐这话点的透亮,德妃若是不想惹人怀疑,自然会老老实实的,哪里敢冒头? 那不是故意让人怀疑她吗? “抱一抱又有何妨?”德妃的面目有些狰狞,旁人可能以为她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姚楚汐只看一眼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第二百三十章:难为 姚楚汐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德妃,德妃也是神气的很,一点儿也没了以前贤惠温良的样子,与姚楚汐对视着一点儿也不打怵。 潘振安这时候从外头匆匆走近,站定在离姚楚汐不远的地方,声音虽不大,但此刻正轩殿安静的很,所有人几乎都竖着耳朵听着这些呢。 “姚顺容,皇上说再过一会儿夜深了,担心扰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休息,还请您快些移步昭惜宫,此时轿辗已在外头备好。” 这话说的平常,但这时候说显然是不会平常的。本来几乎人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姚楚汐和德妃斗一番的,却不想潘振安两三句话就打消了。 姚楚汐心中松了一口气,落雨也是一样,差一点全身都跟着这口气软下来。 “皇上怎么样了?舒莺公主那边可还顺遂?查出什么没有?”德妃见缝插针的问。 大概这是身为掌管宫务的人最后的倔强吧。 潘振安没正眼看她,虽然面上看依旧规矩,可暗处中深低着头的他的脸色却满是厌烦。 道貌岸然大概就是形容德妃这样的吧。 “太医正在诊脉,喝了些汤药舒莺公主已经缓过来了些,是否危险这个奴才也说不清楚,娘娘若有什么想问的,一会儿直接问皇上就是。” 问皇上?皇上能不能搭理她都是两说儿。 殿中的人再傻这话她们也听出来大约意思了吧? 说白了,就是皇上诚心不待见德妃了。 “既是皇上的要求,嫔妾也不好推辞,先行一步请娘娘恕罪。”姚楚汐轻轻福身,并没多看德妃,转头就转头跟着潘振安离去。 可德妃怎么可能这么放过她?这是当众下她面子的事儿。 于是她挺直了身板道“耽误了三皇子和公主的休息大可以将他们送回昭惜宫,再不然正轩殿附近宫室多的是,总能有个休息歇脚的地方,姚顺容今儿这么急着走,可实在不大妥啊!” 潘振安刚想说什么,又被德妃的一句话给噎了回去“本宫奉皇上的命协理宫务,这事儿发生在正轩殿内,本宫理应有责任管治,毒害公主的罪名可不是旁人背的起的,若要是放走了可如何是好?” 意思是姚楚汐是那下毒的人了? 这将身上的嫌疑转移的也太明显了吧? 耳旁闹哄哄的,脑袋里也乱糟糟的,姚楚汐听见德妃说的这些气的简直不打一处来。 没错了,姚楚汐在心中断定,下毒的人一定是眼前的德妃。 “娘娘莫不是怀疑嫔妾是毒害舒莺公主的歹人?” “你误会了。”德妃缓缓坐下“方才本宫已经说清楚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也马虎不得,今儿放走了你,一会儿就会有人用腹痛头痛犯晕犯困来当理由,到时候这人本宫是拦呢,还是不拦呢?” “妹妹你也别急,本宫自然清楚轻重缓急,皇上的命不可违,不会耽搁你太久的,若不放心三皇子和公主可以将他们先行送回昭惜宫,不然送到本宫这儿也成,本宫喜欢孩子,再说二皇子和芸媗公主这不还在这儿呢吗?他们没怎么见过弟弟妹妹,倒不如趁着这机会与他们亲近亲近了。” “有劳娘娘好意,不过三皇子和公主已经到了吃奶睡觉的时辰,孩子还小,这种事娘娘您也清楚耽搁不得,乳娘在这儿不方便,还是让咱们回去吧。” 落雨可真是忍不住翻白眼了,只觉得以前眼瞎看错了人,以为德妃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看来,她可比后苑那些勾心斗角的小计策强多了,根本就没可比性。 什么罗美人什么夏才人什么曹美人,合起伙来也没德妃一个难对付! 这时候落雨寻思了一会儿大逆不道的,只是心里悄悄寻思的,若是这阵子陈家废后还活着,德妃诚心与她作对,那是废后赢的面儿大呢,还是德妃的面儿大呢? 以前庆妃在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毕竟两人属于一丘之貉,都没揣着什么好心思,自然是要主动对付彼此打压彼此的。 若是庆妃还在,自家主子也好松口气。 不对,落雨马上又把这念头打消了。说实在的,庆妃也是害主子不浅,她若是还活着,那指不定主子还能遇见什么糟心事儿呢。 “想来是今儿受了惊吓,姚妹妹你这是听不明白话了?”德妃缓缓抬起一杯茶盏,吹了吹浮面上的热气“方才本宫已经说了,让三皇子和公主先回去,妹妹你留在这儿。” 为什么一定要让姚楚汐留在这儿? 这话也说不通啊! 姚楚汐深吸了一口气,余光注意了一下四周。从左至右的姜昭仪、高顺仪、何婕妤、许婕妤等人,还有新进宫的赵婕妤,还有靠近外头的后苑那几个,全是在这儿等着看笑话呢。 相反的是萧充仪有些坐不住了,这会儿鞠婕妤正轻轻拽着她,估计是不让她插嘴。 “德妃娘娘方才的话嫔妾们倒是听不大懂了。”刘昭容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慢悠悠的走到了大殿中央,轻轻施了礼“娘娘,容嫔妾说几句。” “刘昭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德妃千算万算,没算出来刘昭容会横插一杠。 几年下来刘昭容和佟修仪一直在东宫内明哲保身,不是没人想害过她们,实在是她们处处小心翼翼,一点儿把柄都抓不到,又称皇上的心,吃食衣物都有专门负责,让她们连下手的机会都难寻。 可也就是她们一直没有孩子,不然就算是铁块陈家废后等人也会找到缝隙将针插进去。 本以为只对付姚楚汐和潘振安就行了,可眼看着刘昭容站起了身,德妃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一丝慌张。 “娘娘掌管宫务多时,嫔妾们一直以娘娘马首是瞻,可这事不能只按着娘娘您的意思走,就算这东西两宫都以您的话为准,可这整个皇宫毕竟都是皇上的,皇上在这儿说一句,可比您管用。” 刘昭容的话不卑不亢,说的德妃表面上看平静的很,实际上手握着的杯盏中的茶水都抖了抖。 按民间的话说,这叫造反吧? 岂有此理。 德妃定了定气,刚想张嘴,哪成想佟修仪又起了身。 “姚顺容刚刚生产,还请娘娘您理解,不生养自然是体会不到生养的苦,想来娘娘也清楚龙凤胎乃早产的,这对姚顺容身子的虚亏也是不小,估计没个小半年补不回来,皇上平时都不忍劳累姚顺容,您今儿这么难为她,不大合适...” 真是反了! 德妃气的抖了抖嘴唇,死死的盯着这两个说话的女子,如果眼神中有能杀死人的刀子的话,估计她们俩已经死了。 什么叫不生养体会不到生养的苦?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身边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她生的吗?就算姚楚汐那两个孩子都是她生的,凭什么自己就掉价了?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坐月子也就一个月差不多就恢复完全了,德妃才不听佟修仪她们在那巧言令色,不过都是替姚楚汐找借口罢了。 她主要的目的,是要把舒莺公主中毒一事扯到姚楚汐的身上。 “本宫也是为了宫中的安宁考虑,若是人人都可离开,那不是乱了套了?舒莺公主没出事则罢了,若出事,咱们这殿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得!” 将别人的生死利益也算在其中,是最好的搅和事情的方法。 果不其然,一些个心思活的已经坐不住了,何婕妤脸色都不好了起来,谢美人差不多半个身子瘫在了座位上。 谁不知道舒莺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太后临死前说过的话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众人的身上,令她们喘不过气。 真要是舒莺公主出了什么事,查到凶手了还成,若查不到,皇上一个不顺心找她们的茬怎么办?或者干脆那凶手将罪名都推给自己,让自己当替罪羊呢? 姜昭仪早已经没了刚进正轩殿的气色,此时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靠在椅子背上用帕子捂着胸口,时不时轻拍两下。 她吓的是气都喘不上来了。 “若说为后宫安宁考虑,那嫔妾倒是有个法子,不如让这殿中的妃嫔都回自己的住处,反正宫墙高的很谁也跑不得,娘娘用不着担心到时候找不着人,真要是皇上查出了什么直接到住处传召就是,何必大家都拘在一起?”佟修仪说。 除夕夜新春佳节,哪里有在这儿拘着过的? “嫔妾也赞成佟姐姐的话,夜深了,风高露重的娘娘要注意身子,想来外头的轿辗已经等了多时了,若嫔妾再不出去他们说不定还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找来皇上可怎么是好?为了不让娘娘陷入两边为难的境地,嫔妾先走为敬!” “你!”德妃气的坐在了座位上“你给本宫站住!” 潘振安上前一步“德妃娘娘,您可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咱这宫中没个皇后是不行,居然皇上的话都不听了,是该有个人好生教导一番!” 第二百三十一:编排 潘振安的话将在场众人都吓的不轻。 要知道,宫里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是年纪大阅历高的教养尚宫都不敢说这些,他一个公公,问的就敢批评上妃嫔了? 尤其是这妃嫔还不是一般的主子娘娘,那是抚养二皇子和芸媗公主的人,她还掌管着后宫大大小小的事,要说惹她,一般人可不敢。 其实也不难寻思。潘振安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了,那皇上可不就是他的靠山?有皇上罩着,他这么胆子大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今天这场合,这地方,这在场的人里头,说这话...的确不合适。 何婕妤咽了口口水,以前的她就算再任性再不把宫人当回事,如今也不能不怕了。曾经她自以为受宠,所以明里暗里的结了不少的仇,如今可不是她仗腰的时候了,失去了靠山的她,还不如一个太监来的腰板直。 德妃也没想到潘振安回来这么一句,气的头上的珠翠手饰随着她的动作哗哗作响。 这功夫她才想到今天戴这么些东西是多么不自在。 一盏茶冒着热气,就被德妃给摔在了地上,从杯子中洒出来的热茶还淋到了她的衣衫,离她最近坐着的姜昭仪也未能幸免。 如此地界场合这么放纵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大好。 但谁也不敢吭声。 姚楚汐与潘振安一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身后佟修仪和刘昭容一起,还拽上了鞠婕妤和萧充仪。 这是什么意思?与殿中其他人划清界限了? 高顺仪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德妃,不难看出她气的脸都红了,绝不是腮红的红,而是由内而外的红,脸上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了。 她穿的衣裳颜色又艳,今儿是故意为着压场合来的,配上她此刻的这个表情和神韵,显得她是又红又黑,完全没了平时的样子。 看来这是气的不轻啊。 “竟然敢这样与本宫讲话!”过了许久德妃才反应过来,今夜是除夕夜,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妃嫔都在场的日子,可不能这么耍脾气。 她姚楚汐耍就耍了,自己还能给她扣上个仗势欺人恃宠而骄的罪名,但自己如果也耍,那在旁人心中的地位就摇摇欲坠了。 五十她挺起身子,理了理袍袖,书槐连忙从后头过来,方才她大气也不敢出,这会儿应该是自家娘娘缓过了些,赶忙倒上一杯热茶。 “罢了,姚顺容心情不好,本宫不与她计较,倒是佟修仪她们,实实在在的让本宫伤心。” 这话中的意思不难听出,姚顺容身后有皇上仗腰,德妃那是有苦说不出,像吃了黄连一样。 底下的几位不都是这么想的?明明没因为姚楚汐损失什么,却总认为姚楚汐的出现抢走了她们的所有。 姚楚汐经常在想,若是自己没出现,也定会有什么孟楚汐、张楚汐、刘楚汐,皇上不喜她们,赖谁也无用。 姜昭仪清楚德妃话里的意思,乖顺着说“嫔妾理解娘娘,后宫中事多烦乱,您一时管不住的或者力不从心的时候肯定不少,今儿姚顺容的确不懂事了些,无论怎么说也不能仗着皇上就如此作威作福的吧,不把您放在眼里,这...这嫔妾看着属实是不大踏实,咱们都以娘娘您马首是瞻,这是弄的...哎...” 一句叹息,惹的殿内众人连连叹气。 “佟修仪和刘昭容也就罢了,她们本就是那个性子,打进宫起就这样,可姚顺容她...平时嫔妾看她挺温顺恭良的一个人,今儿这是怎么了...”许婕妤道。 德妃苦笑了下“许婕妤你与姚顺容曾在云烟阁同住过,按理说本宫让你嚼其他妃嫔的耳根子是不对,可姐妹们实话实说,打姚顺容得宠起本宫对不住她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哪样不是捡了最好的送去她昭惜宫?别的不说,就说前一阵子本宫病了,常日得在床榻上卧着,若是有规矩识大体的是不是应该来看看?这...” 又是一声叹息。 “本宫倒不是奢求她来看看本宫,哪怕是装装样子都用不着,只是可怜了本宫这片心...本宫想着舒莺公主是皇上的妹妹,总不好在这正轩殿出了差错,无论事情如何解决清楚就好,就这么一点儿事,她也用不着当众挂本宫面子不是...” 这话中的卖惨意味很浓,但这些人都信了个七七八八。 在她们心里,姚楚汐从来不是个好人。 各位王爷公主都追随着皇上离开了,眼下就剩下这几个长舌妇还能有好? 已经开始有人将舒莺公主中毒的事与姚楚汐联系起来了,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还不敢点透,但众人都明白,就隔着这层窗户纸。 德妃还装作贤良的样子“姐妹们也别说这些,本宫瞧着姚顺容她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娘娘您可别又被她蒙蔽了。”许婕妤以前不大爱说话,因为她肚子里没有墨水,说出来的话不漂亮,也没人爱听,可今儿说的这话题,她却忍不住插一嘴“方才您也看见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咱们这些妃嫔不都在这儿陪着娘娘您呢吗?谁也没说一句走不是?倒是她着急忙慌的回去,说不定就是心虚了!” 赵婕妤因为是个新来的,所以她不敢接话说些什么,却也是很爱听她们编排姚顺容。 打她进宫起,就一直视这位姚顺容为敌。 虽然没有当面较量的机会,可背地里小偷小摸的咒她骂她,赵婕妤可是一点儿也没手软。 谁让皇上宠着她护着她呢?谁让她肚皮争气生了一对龙凤胎呢?这些诅咒怨骂她只有受着的份儿! 赵婕妤只有这样想才觉得解气。 “夜深了,今儿是个好日子,都散了吧,别都圈在这儿了,走了几个,本宫把你们都留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德妃颤颤巍巍的从从座位上起身。 姜昭仪忙问一句“娘娘可是身子的不舒坦还没好?” “宫里事情多你们是知道的,又都不让本宫省心...算了,不提了,都走吧...” 这话中的心酸就像是写在明面儿上一样。 众人对姚楚汐的敌意更深了。 姚楚汐这边儿坐在轿辗上时一直揉着眉间,觉得头特别疼,脑子里乱的很。 潘振安一路护送她回昭惜宫。 “潘公公,皇上身边儿离不了您,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皇上担心,等明儿个事情清闲了来这儿,我请您喝茶。” 这话是客气话,但潘振安全是当好话听的。 “您说的是,皇上这功夫肯定是着急了,也不知道舒莺公主的情况如何,奴才这就走了,您注意休息。” “公公慢走...” 芸姝公主已经睡着了,三皇子回来时在暖轿中睡了一阵,这会儿醒了,这咿咿呀呀的叫唤着,也不是哭,就是莫名其妙的出着声音,主要是还没人听得懂。 落雨扶紧了她,一路回到殿内,两个小主子全由乳娘抱回了东侧殿。 “奴婢替您把手饰摘了,您快洗一洗歇歇,今儿累着了吧?” 岂止是累?身子上的乏累不抵心里的半分累。 又担心公主,又担心皇上,还得护着两个孩子,还要防着德妃的明枪暗箭,能不累? 这除夕夜过的,注定不平凡。 坐在梳妆台前,姚楚汐直觉嗯肩膀酸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落雨麻利的卸了钗环手饰,落雪从外头捧着水盆进来,伺候着姚楚汐洗了脸。 接着又跑了泡脚,盆子里的玫瑰花瓣格外的红艳,与今天的一片喜色很相应。 只是姚楚汐并不觉得今天除夕之夜过的怎么安稳怎么松快,反而有一种被掐住了喉咙的感觉,喘不上气,累的一动都动不得。 德妃今天是什么意思? 姚楚汐不敢想。 舒莺公主怎么样了?是否能保住命? 姚楚汐不敢想。 既然有人下毒,既然毒已经成功下进去了,那歹人自然是报着杀她的心去的,岂能手软留她一命? 皇上现在如何了? 在她的脑海中总是能浮现出一个画面。 夜里很黑,格子棱的窗子前坐着一男子,他的脸颊棱角分明,只是屋里没点灯,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这种感觉很熟悉。 那男子抬起头后又低下了头,很明显不是开心的样子,他在懊悔,在担心,在吃不下睡不着。 这人是皇上吗? 姚楚汐心中突然酸涩了一下,连忙钻进了被子中。 落雨收拾了东西出去,临走前还替她放下了床帐子,吹灭了蜡烛,只留在了床头的一盏。 “小主,今儿落霞守夜,您要是害怕的话奴婢去换她?” 她知道自家主子今夜又是担心又是后怕的,晚上说不定会睡不着。 但看她今天累的样子,眼皮都疲乏的快睁不开了,又觉得她能睡着。 很矛盾。 “不必了,你也忙活一天了。”姚楚汐掖了掖自己的被子“快回去洗一洗歇了吧,明天准有忙的。” 可不,就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事,明天忙的脚打后脑勺都不为过。 ~~~ 今天的更新好晚,失眠的人要补个觉了,晚安 第二百三十二:催吐 本来方才昏昏沉沉的,乏的都直不起了腰,可眼下躺在被窝里,却没了困意。 姚楚汐转个身,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恨舒莺公主吗?她是恨的,可她不想让她死。 在年宴上舒莺公主口吐白沫的样子,一直搅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一觉都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姚楚汐只觉得身子不大舒坦,觉也睡的不踏实,梦里梦外的场景好像一样,就像是只闭着眼睛,却又能清楚的看见这寝殿中的陈设。 夜很深,与除夕夜的热闹不相符的是外头的冷风,吹的窗户纸都快破了,声音像鬼叫一样。 睡梦中的姚楚汐裹紧了被子,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空的,冷的。 她的确是睡着了,可她清楚的感觉着,身旁没有人,床上只有她一个。 第二天起床时,主子眼下的乌青将落雨给吓了一跳。 这傻丫头怕也是没睡好,落雪她们也是。尤其是落雪,她心里不搁事,又有些受了惊吓,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昨天德妃那几句话妥实吓着了她。 她还一度以为德妃要收拾主子了,连带着她一起收拾,皇上不在这儿,没人救得了她们。 落雨夜里醒了几次,睡在她身旁的落雪踢了几次被子,嘴里还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梦话,落雨知道她是在害怕。毕竟她从没有踢被子说梦话的习惯,仔细看她额头上的虚汗还冒了不少。 所以早上这主仆几个没哪个精神的。 韩尚宫听说了昨天正轩殿的事,知道主子起了身用早膳时便紧忙来到了殿内。 “奴婢听落雪说了,德妃娘娘这次的确做的有些过分。”韩尚宫怕姚楚汐这时候听不进去这些,所以没敢说的太多。 “您放心吧,我不是生德妃的气,只是担心舒莺公主。” 韩尚宫点点头“奴婢也担心啊,怎么说这舒莺公主也是在奴婢跟前长大的,情分非同一般。” 只是因为之前种种事,她与主子闹的不和睦,韩尚宫一个做奴婢的也不能多插嘴罢了。 这一天肯定是不会消停了。 皇上几乎一夜没睡,这时候精神也是憔悴的很,潘振安在门外头敲了敲,端着吃食进来。 没有什么包子糕饼,只有一小碗清粥和一小碟的清炒笋丝。 可见皇上现在胃口多差。 潘振安先前有些担心,想着别把皇上的身子拖累坏了,可皇上执意如此,不然干脆不吃也罢,吓得他只好照做。 “皇上,早膳到了,您先用点儿,一会儿胃口缓过来歇一歇,再多吃些。” 皇上抬起眼看他“查的怎么样了?” 潘振安眼神不敢直视皇上,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了他“奴才查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皇上没说话,用银匙搅了搅粥里的米。 潘振安继续说“这次负责年宴席面的是司膳房袁绍佞,他不敢让别人插手,就全权负责了下来,奴才觉得他的人品还是值得相信的,至于碗盘茶盏这一类都是由内宫监统一送来的,再由司膳房那处洗净拿来,正轩殿内的宫女将它们摆好,前前后后经手的人太多了,所以...” 确实,经手的人多,连查都无从查起。 皇上也明白。 “继续说。” “这次年宴上的酒水有一些是司膳房送来的,像您和几位王爷喝的都是司膳房的,至于主子娘娘和几位公主喝的都是甜酒,这个奴才也查了,甜酒中没毒,整个殿内只有舒莺公主一人喝的不是酒。” 因为她身子不好的原因,哪一个不长眼不长心的敢给她倒酒?就连茶她都喝不了,年宴上不过是喝了几杯温水,还用了一小碗粥,连菜都没吃多少。 看来这毒,就是下在了这儿。 “继续查,一定要查个清楚。”皇上的表情没什么波澜起伏,喝了口粥后又问“舒莺她如何了?” 潘振安轻叹了口气“公主她缓过些了,只不过...” 这话他都不敢说。 年太医已经说了个明白,无论什么补药好药给她都是白搭,这幅身子已经废了! 之前因为要毒害姚楚汐,她在自己身上下毒,所以连累自己中毒太深,已经虚的没了人样儿,如今刚刚好一阵子,又中了致命的毒... 这只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从昨晚到现在,年太医也几乎是整宿没合眼,一直监管着熬药,还得到公主跟前,来回跑,岁数不小的他属实有些吃不消。 还好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其他的几位太医也为他分担了不少。 舒莺公主中的这毒要靠解药解毒怕是不行,一是不知她中的是何毒,二是她身子太虚,茫然用药只怕她受不住。 所以年太医一咬牙,试了个狠法子。 这一夜,数不清舒莺公主吐了几回,屋里浓浓的味道,外头又冷,风又大开不了窗子透气,再加上汤药味,真够他们受的。 年太医试了催吐的方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让舒莺公主吐了好几次,有几次差点晕过去,还得拿参汤吊着,不敢下猛了药,又怕再不吐出来会要命。 最后还是皇上一狠心,怕再不吐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这才换回了舒莺公主的命。 这会儿年太医才歇一歇,但歇的不踏实,睡的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叫他,说药马上就煎好了,还让他再给舒莺公主把脉。 就这样,他醒了好几回。 潘振安将这些都说给了皇上听,最后提了一句“舒莺公主这会儿睡着了,约莫快两个时辰了,年太医嘱咐说晌午再叫醒她,让她吃些东西,您放心吧。” 这功夫皇上的粥才下的快了些。 去年的除夕夜就过的他心惊胆战,今年的也是如此。 像是做梦一样。 等他喝碗粥,潘振安又将昨天德妃和姚楚汐的事简单讲了一边。 “本想着等手里的事空出来再收拾她,现在看来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皇上一听到德妃这两个字就有些愤怒“说不准舒莺这毒就是德妃下的,你抓紧查,咱们打她个措手不及,永绝后患。” “是!”潘振安听见这永绝后患时心里咯噔一下,深知皇上的意思“奴才这就去办。” 如果栾家还不到,这后患是除不掉的。 而栾家参与的事也是不少了,潘振安现在顺藤摸瓜的已经查出了好些事,只不过赶上了过年,也就耽搁了下来。 就连皇上也没想到德妃居然胆子这么大,当着他的面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敢下毒。 眼下看来,这还成了火烧眉毛的要紧事儿了! 潘振安也是差不多一宿没睡,后半夜有些实在挺不住了,就让段奎帮着盯了会儿,自己到铺子上歇了大约三刻钟,之后又急急忙忙的起了身。 皇上和年太医都没睡,他哪里睡的踏实? 但有句话是人是铁饭是钢,潘振安觉得睡觉也是顶重要的事,比吃饭还要重要。 如果休息不够,脑子昏昏沉沉的,自己身子倒是没什么事,万一替皇上做事的时候搞砸了怎么办?什么事做错了怎么办?这种事情不可避免精神恍惚,倒不如抽空歇一歇。 眼下皇上已经烦心的很了,前前后后一堆事要让他处理,这又出了下毒的事,不是诚心给他添堵吗? 也不知怎的,潘振安觉得近两年宫里下毒的事件络绎不绝,层出不穷,好像害人只有这一个法子一样。 一件没查清,两件没查清,全堆在那儿,如今又出了年宴上下毒的事,当真是火上浇油一样。 皇上没动怒已经是万幸了,假如碰上的不明事理的昏君,那一着急起来斩了潘振安都兴许。 说实在的,演变成今天这种样子,和所有人包括潘振安,包括皇上和姚顺容,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栾家藏的太深了,光查他们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成的事,还得应付这宫里那位,不知怎的就性情大变的德妃,而她又掌管着宫务,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隐忍。 看皇上的样子,如今是不打算忍了。 “姚顺容这功夫已经起了,方才叫丁周来问过一趟,奴才给挡回去了,您一会儿可往昭惜宫去?” 这时候也就姚顺容能解决皇上了吧? 实在不能怪潘振安有私心。这次的毒神不知鬼不觉就下进了舒莺公主的饮食里,那说不定转头也下在了皇上的碗碟中,根本防不胜防,无从可防。 现在他还得查这件事,自然不能一心几用的还得替皇上防着这些,倒不如让皇上舒坦舒坦,到昭惜宫去。 姚顺容就像是解药一般,无论眉头皱的再怎么紧,到那儿也会缓缓舒展开。 “先不必了,告诉昭惜宫舒莺公主和朕都无碍,让姚顺容别担心,抽空朕就过去。” 潘振安一时间还没想出来为何皇上拒绝,后来抬起头才看出不对劲。 皇上这满面愁容,恨不得将心里的烦恼都写在脸上,姚顺容见了能放心? 姚顺容要是跟着担心,皇上也定不安生,到时候又是弄巧成拙。 第二百三十三:怀疑 “公主保住命了?”姚楚汐听了这消息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下,坐回了凳子上“命没丢就成。” 丁周刚想说什么,姚楚汐又赶忙问了句“皇上没什么大碍吧?” “皇上奴才没见着,但看着潘公公神情挺疲惫的,想来皇上眼下也是烦着累着的,但总归是公主命保住了,也能松口气。” 姚楚汐点了几下头“对对对对,你说的是,那抽空送些参汤燕窝去太和殿,得给皇上补一补。” “是,小主。” 姚楚汐可算放了些心。 就好像一直紧绷着的箭弦突然松开,姚楚汐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接连着喝了三盏茶。 蒋六和落雨他们可没忙着,外头果真传出了什么姚顺容给舒莺公主下毒的话。 有一个算一个,蒋六见着就扯到段奎那儿,段奎领了内宫监的大公公,守着人和长凳板子按住了就是一顿打,只打到求爷爷告奶奶才松开,有两个太监还被当场打晕了。 其中有一个就是凝寿宫的太监。 落雨其实是藏了私心的,一听说这太监来自德妃处,便给蒋六递了个眼神,施刑的太监下手也不收着些,几下就打晕了他。 按理说他们其实是没权利打人罚人的,尤其是这高位妃嫔的太监,更是轮不着他们动手施刑,而且眼下是大年初一,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挑这个时候不是? 可这也证实了皇上有多生气,也不忍着收着了,一道圣旨拟出来就让段奎去办,从段奎到内宫监的总管,全半起了这事儿。 这其中不乏被株连连坐的,但蒋六他们没时间一个一个调查,只知道趁着火大时赶紧将火扑灭了,别酿出更大的祸事才对。 “你们回去都给我警醒着,谁再敢扯出些有的没的,别说是板子打在身上了,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死都不成了!直接全去掖庭局给我当差去!” 段奎越来越有潘振安的模样了。 这次还劳动掖庭局的刘公公出来了一趟,权当是监工了,毕竟他不在,可能会有人不服,几个小太监和几个不管刑罚之事的总管,那些个皮子痒的怎么能放在眼里? 但刘公公这次来的确是有用的,有好几个人还没挨上板子呢,就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谁让这刘公公一贯以心狠手辣著称呢?听说经他手的人想知道什么都能一个字不差的吐出来。 其中的手段手腕,肯定是有的,而且是独一无二的。 有多少人光听他这名号就能打一个哆嗦。 姚楚汐虽然知道舒莺公主保住命的事,但心情还是比较沉重。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她这身子本就不好,又中了毒,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休养的过来的。 本来所有事都处理完以后,皇上还想着如何惩罚她,虽说是惩罚,也不过是给她个可怕的‘警醒’和‘警告’罢了,又不能是真罚她。 年前皇上曾与她提过一嘴,说明儿个年底准备给舒莺公主说一门亲事,虽然比不得以前的陈家那样辉煌,但只要不过苦日子,让舒莺公主吃饱穿暖花销够用,两口子相敬如宾,好生过日子就罢了。 最后有个一男半女的,将来老了也有个盼头有个牵挂不是? 但这次出的这事,只怕没个三年五载的,她是缓不过来的。 有多少人中一次毒要半条命,这一辈子都搭在里头了?整天得与汤药度日,断一次就要了命了。 这样的身子如何再成亲生子?想想都遭罪。 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舒莺公主都不会有那么幸福的一刻了。 姚楚汐完全没感觉有什么复仇的畅快,也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惋惜,可怜她年纪轻轻,这还不到二十岁,就稀里糊涂的定了一生了。 年宴上见到她时就像是大变了个人一样,瘦的都脱了相了,一身料子昂贵的衣裳也像是偷来的,完全撑不起来,就连头上的首饰也是寥寥可数,与去年年宴上的舒莺公主没有一点儿相像,若是不认识的见着她,定是认不出来眼前这女子是舒莺公主。 仔细算算,舒莺公主是个二十岁都没到的,正是花样年华。 也不知道这次从鬼门关将命拉回来,舒莺公主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姚楚汐用手轻轻的拍了拍胸脯,又替舒莺公主难过了好一阵子。 “贱人!”德妃用力的将正殿中央的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踢翻“她是做了八辈子的好事吗?这辈子命这么大!” 书槐噗通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也没想到她能给救回来啊!” “早就说了下一些沾上就致命的毒,像鹤顶红那样的,我就不信她还能喘气!”德妃气的完全没了形象,像往常日日挂在嘴边的本宫本宫也不说了“你倒好,准备的是什么东西?说的好听还无色无味,那么厉害倒是药死她啊!” “奴婢也没成想,还以为舒莺公主她身子虚的不行,喝了那药必死无疑,哪里知道年太医是个...是个那么有手段的...” “还不是你蠢!”德妃狠狠的给了书槐一个巴掌“你可知道舒莺那个死丫头有多危险?如果她把我蛊惑她下毒的事说出去的话,那我就算长一身嘴也没法子了,你知不知道!” 本来想的好好的,借她的身子下毒,用气味害姚楚汐气血两虚而难产。 可姚楚汐平安的生下了孩子,又是龙凤胎,还迁了宫晋升了位分。 本来想的好好的,舒莺公主用自身下毒,她定是活不长的。 可又万万没算好的是她身边的侍女那么不老实,偏偏通知了宫里,年太医这一去研究出了解药不说,还救了她一命,最主要的是齐太医失踪了。 德妃现在觉得,齐太医失踪定是与皇上扯上关系了,不然那解药是如何配出来的? 真是蠢!德妃头一次觉得自己蠢的不行。 谋划了这么久,打算一举毒死舒莺公主,最后能把这事引到姚楚汐身上。可半路偏偏又杀出了个年太医,只一夜的功夫,就又救活了她。 德妃怎能不气? 她都要气死了。 书缘那丫头回来还跟她说什么皇上怀疑是卢家,放屁! “书缘那个死丫头,要么是帮着皇上骗本宫,要么就是被皇上利用了。” 德妃反应过来了这些事,那自然是坐不住的。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书槐有些不解。 “你可真是蠢!”德妃又骂了她一句“皇上多宠姚顺容啊?可能为了书缘这么一个宫女出身的改变心意?不可能!他肯定是打算利用书缘,想从她身上套出什么,那傻丫头被利用了还不知道,傻乎乎的到本宫跟前儿来说什么卢家的事?也不动她那个脑子想想,卢家就算是手眼通天,那还能进昭惜宫联系莲鱼不成?想想都不可能!” “当时本宫也没想那么多,现在细细推敲哪里都不对劲,皇上定是怀疑本宫了!” “那...那怎么办啊娘娘?”书槐一听说皇上已经怀疑上她们了,顿时有些害怕了。 她就是德妃的一把刀,说不清做了多少坏事,德妃就算尚且能保住命,可她一个做奴婢的,不一定死的多惨呢。 外头的冷风很大,殿里的暖炉又被踢翻了,烧的通红的煤渣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黑灰,方才暖烘烘的感觉现在只剩下了冰冷。 不知是地龙烧的不够热,还是书槐怕的太厉害,她已经开始颤抖了。 “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宫有栾家撑腰,也比庆妃那个贱人聪明,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要解决!他不是怀疑我吗?那我打消他的怀疑就是了。” “怎么打消呢?”书槐没反应过来。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只有一点,书缘这有了异心的丫头,是断断留不得了,找个由头将她挪出去,别漏了风声。” 将她...挪出去?书槐心中咯噔一下,这是要让书缘死啊! 毕竟与她一块儿伺候了主子几年,要说书槐书缘两人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书槐是真做不出那杀她的事。 与敢不敢无关,只是一个整天与你在一处,说话吃东西睡觉都在一起的人,突然要死了,还是经你手死的,你敢吗?书槐反正不敢。 她有些舍不得。 但如果书缘不死,那她们俩谁也活不下来。 三皇子像是忘了昨夜的纷扰,中午醒了一阵子,吃过奶又睡了,倒是芸姝公主睡的少了。 “小主。”落霜进殿说“鞠婕妤和萧充仪领着芸媱公主来了。” “快请进来。”姚楚汐边说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转头问韩尚宫“还成吧?” 韩尚宫点头道“成成成。” 今儿姚楚汐映着好日子,就算出了舒莺公主中毒的事也是要打扮打扮的。韩尚宫和落雪落霞几个挑了一大早,才选定了这一身。 月白棱萝的湖缎衫子,外头罩一件点金灰鼠皮毛袄子,衬的她皮肤雪白。 别看韩尚宫岁数不小,但她挑起衣裳打扮起人来,可是年轻人都比不上的。 第二百三十四:愧对 芸媱公主大概也被昨天的场景吓着了,今天到这儿时还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没睡醒象。 “妹妹!”鞠婕妤进殿后面容焦急道“你可还好吧?” “还成,那场面怎么说我也是经历过的。”姚楚汐苦笑着说。 的确,她中的毒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因为怀着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有多少人想把她这根眼中钉拔掉? 但舒莺公主的事,也妥实将几人都吓得不轻。 萧充仪心有余悸道“事情发生的突然,先前我还以为公主她是犯病了没吃药的缘故,可细想才觉得不对,没等反应过来她就被抬出去了。” 鞠婕妤点头“是呢,当时吓的我手都麻了。” 落雨上了茶,落霜在后头又紧跟着上了两盘点心。 点心做的精致,可谁也没吃。 都没胃口。 “妹妹可知道外头的事?”萧充仪小心翼翼的问“昨个在正轩殿的事。” “多少我是知道些的。”姚楚汐说“德妃她这步棋走的险,也走的准,外头的人定以为毒是我下的,毕竟我与她有仇。” “妹妹可别这么风轻云淡了,这可不是小事。”鞠婕妤倒是有些坐不住“谣言最是能中伤人,虽然有什么谣言止于智者这些话,但说这话的人准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站在风口浪尖上,谁会好受?” “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想来还我清白那天不远了,管他们说什么难听的出来,我权当没听到,这阵子天儿也不大好,索性在昭惜宫里养养身子了。” 姚楚汐这还能轻描淡写,其实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德妃看来是打算不动枪不动刀,就让这些没脑子的用吐沫星子淹死她啊! 可她万万没算好的是,舒莺公主没如她愿,被年太医拼死救了回来。 这可是鬼门关走一遭啊。 芸媱公主先前还不大精神,不过见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就好了不少了,趁芸姝公主没睡,还拿小拨浪鼓逗她来着。 “芸媱公主她...”姚楚汐没敢把话说的太透“她最近没什么大碍吧?” 说白了,芸媱公主是个烫手的山芋,一般人不想接,再说她的病说不准就是终生的了,脑子不好使,一般的汤药可治不过来。 小时可能看不出来,随着年龄增长,只会越来越明显。 萧充仪回答说“前些日子我教她认了两个字,也没敢教她太多,她倒是聪明,记得牢,前儿个我还教了她一首诗,字一多她倒是记不大清了,当天记的还不错,过后再问就忘了。” 这也是件好事,不过姚楚汐知道,萧充仪会的也不多,就那么两个半字,诗也不会教太难的,毕竟她自己都不会。 所谓腹中没墨水,笔上难生花,萧充仪这也是真心待芸媱公主的证明。 学一些东西,活动活动脑子,说不定对她的病有帮助。 鞠婕妤叹了口气“听说芸婧公主等年后就要上宫学了,官学那还有几个官宦人家的女儿想给她做伴读,也不知芸媱什么时候有那一天。” 如果脑子一直不好使,估计那一天是远着呢。 姚楚汐余光看了看摇床旁弯着腰傻乐的芸媱公主,心中不免心疼。 林婕妤真蠢,当真是蠢!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啊! 要是进宫前听说这事,姚楚汐觉得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想象不出天底下居然有母亲会给自己女儿下药,只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宠爱。 可进宫后,她也慢慢理解了。 宫妃有很多,说不好听些一抓一大把,一个没了马上就会替上下一个,但皇上只有一个,几十个女子争一个人,除了相貌才情这种人人都有机会的,岂不是就要靠些手段了? 但林婕妤这手段,只能说是愚蠢至极,实在不高明。 本来过年宫里应该热闹一番的,可舒莺公主出了这事,姚楚汐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时候看来是热闹不起来了。 除了鞠婕妤和萧充仪两人,再没登昭惜宫门的。 听说佟修仪和刘昭容回宫后都不大舒坦,这其中真真假假姚楚汐无从分辨,但在正轩殿两人替她出言解围的事,值得她感谢的。 于是她送了些东西到常春苑和云宁宫。 丁周亲自跑了这一趟,回来直接进了正殿向姚楚汐回禀。 “佟修仪看着气色倒是还成,只不过刘昭容像是真病了,脸色不是太好,奴才没敢细看,临走时还见着那儿的宫女端了碗汤药进去,想来是真病了。” 才前后一天的功夫,怎么就病了? 姚楚汐仔细回想昨天正轩殿内刘昭容的不对,可怎么想都觉得正常。 大概是在之前就病了,来时吃好了药,又穿的暖和,所以没什么大碍。 这么一解释,那顶撞德妃就可能是她们为了自己了?可能是刘昭容太过难受,佟修仪与她感情深厚,所以一同顶撞德妃? 无论怎样,姚楚汐敢保证,她们与德妃说那些话时是诚心诚意向着姚楚汐的,就算其中有私心是为了自己。 不然她们何必将鞠婕妤和萧充仪带走呢?明知道她们俩不能出声与德妃作对,还将事情都自己担了下来。 “太和殿那边怎么样了?”姚楚汐捧着一盏果羹,用勺子轻轻的搅着,这种她很喜欢的东西,如今却没了胃口,没了想喝的欲望。 “太和殿那边挺安静的,潘公公一直进进出出倒是忙得很,不过皇上一直没出来,舒莺公主也没挪出来,奴才打听了那儿的小宫女,说是舒莺公主这一天睡睡醒醒,话说不出来但勉强能睁开眼了。” “吃东西还成吗?” “太医不让她吃油腻的,就喝些清汤,和米粥,菜都吃不得。” 能吃进去东西就行。 这说明舒莺公主大难不死,从鬼门关闯了回来。 果羹被姚楚汐搅的都冷了,却还是一口没吃,落雪在旁边看着着急,提醒着“小主先喝两口吧,等凉了再热就不新鲜了。” “哦,对。”姚楚汐听了这话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才想起来手中的碗盏“是呢,都凉了。” 舒莺公主不知道这是睡了多久了,只知道一睁眼睛外头就是大亮着的,还以为是接连睡了好些天。 床帐子虽然未掀开,但外头阳光和白雪的刺眼,她隐约感觉的出来。 喉咙痛的厉害,吸气呼气也皆疼的厉害,舒莺公主轻轻动了动手指头,只觉得关节都很酥麻。 她想起来自己的侍女绿萝这阵子一直在床边侍奉,动不动就拿着粥碗汤碗药碗过来让她喝。 苦的甜的在她嘴里也都没了滋味,全都一个样儿。 好一阵她才缓过劲儿来,想起了自己被下毒的事。 斜眼看去,绿萝因为太疲惫,正靠着椅子背睡着,手中还捏着块帕子,裙边还沾着些昨夜自己吐的秽物。 看来这是忙起来连替换衣裳都没时间,抽着空赶忙打个盹。 舒莺公主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愧对。 她想出声安慰,想出声说些什么,可嘴巴就像不是她自己的了一样,张不开,喉咙也紧锁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哪怕连眼睛睁久了都觉得眼皮疲乏,没了力气,只得又闭上。 正要睡着时,她听见门开了,好像有什么人进来了。 绿萝依旧睡着,她也睡着,但睡的很轻,还能隐约听见来人说的话。 “这姑娘也忙了一天一夜了,找人替了她,让她下去歇一歇吧。” 这声音很耳熟,舒莺公主知道,这是她又爱又恨的那位皇兄。 他指的,应该是绿萝吧。 感觉着被子被往上拉了拉,接着是手指放在了自己头上,舒莺公主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还好没发烧。” 段奎的声音响起“年太医说发烧就很棘手,眼下公主救回来了,还没发烧,真是福大命大!” 两人都像坐贼一样,说话声音小的可怜。 皇兄堂堂一个天子,偷偷摸摸说话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呢?舒莺公主好想看一看...打她记事起皇兄就是高高在上冷静非常的形象,像是天大的事也不会令他动容,像是他什么事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她...好像从未见过皇兄着急自己的样子,哪怕是自己气血两虚时要死掉的时候,也没见皇兄到公主府看看自己。 可如今... 一时间她倒是不知道该不该怪他了。 她又有什么可怪的呢?怪驸马的死?怪自己被利用中毒?怪这次有人在年宴上要害死自己? 仔细想想,又好像都与皇兄没什么直接关系... 晚间下了一场大雪,为这个本就哀怨的新年又蒙上了一层寒冷。 冷的厉害。 宫里有不少的花枝树枝都因这场雪压断了,太和殿院里有一株刚栽不久的树苗也断了,舒莺公主晚间有一阵子睡不着了,清楚的听见那声音。 她住的位置是偏殿,床在靠近后院窗子的位置,离那些新栽的树苗正不远,所以声音也算是清晰。 虽是下半夜了,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又听见两个太监的窃窃私语声,好像撤走了那压断的树枝。 第二百三十五:贵妃 等舒莺公主能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五天过去了。 这期间皇上几乎一直闷在太和殿,除了去几次昭惜宫以外,连往常过年的大宴小宴也不办了,赏赐全由潘振安负责送到各宫各处,自己连过问都不问了。 雪又下了两场,天气冷的反常。 不似往年的热闹不说,有几个还惦记着能借着过年晋个位什么的,却也只是空想,毕竟出了舒莺公主这事,哪个有那面子让皇上高看一眼给个高位分? 不过姚楚汐却是特殊的,皇上在这么个别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的日子里,晋升了她为贵妃。 旁人就算是眼红的要命也无用。 德妃的念想彻彻底底落了空,想借着舒莺公主中毒一事往姚楚汐身上泼脏水,却不想皇上非但没怀疑她,反倒是怀疑自己了。 没抓着狐狸,反倒惹了自己一身的骚,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西宫还好,那些个先帝的嫔妃没胆子与现在的新宠抗衡,也不在乎两句话能掀起什么风浪出来,人人都关紧了门,过自己的日子。 东宫中的那几个可是亲眼见到舒莺公主的惨状的,要说她们一点也没怀疑姚楚汐,那是不可能的,她们恨不得身上多长出几张嘴来,用最深的恶意编排她,数落她。 但皇上只一招就让她们闭上了嘴。 自己宫里的奴才奴婢挨了打,那不就是打的自己的脸吗?何况谁心里都明镜一般,宫人说出的话,就算不是她们下令传的,也是她们默许,甚至是允许了的。 她们不能不怕。 于是前几天沸沸扬扬的姚顺容毒害舒莺公主一事,就这么渐渐平息下来,就算她们再想疯传也不敢了。 德妃虽算得上一颗大树,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但皇上这棵树可是比德妃的根基深,树干也比她结实了不知道多少,何等何能与姚顺容抗衡呢? 后苑中的人消息总比外头慢一些,但那天年宴曹美人也在场,她知道约莫所有的事,也选择了闭门不出,还勒令手底下的宫人都闭紧了嘴巴,谁也不得掺合进东宫的事情里去。 但还有几不怕死的,还惦记着从她的嘴里打听出来一二。 这能踩姚楚汐的事,自然是人人都想掺一脚。 “小主,外头来人了。” “什么人?”曹美人的声音有气无力。 这几宿她不知道做了多少噩梦,说实在的,以前她总惦记着得宠,有宠时借势抖搂个不行,没宠时还总想着争一争。 可眼下看着姚顺容,得不得宠?谁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她不得宠?可她过的好吗?整天得提心吊胆的,防着这个害她,防着那个害她,年前还有三皇子遇刺的事,别说是姚顺容自己了,就连曹美人听了都是一身冷汗。 所以得宠好吗?曹美人暗暗的问自己。 好!好是真好,都是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可又好像没那么好,多的是虚无缥缈的刀子在瞧着自己,打量着自己,平时看着没什么,但稍微一放松,那看似没有攻击力的刀子就会化为实体用力的刺向自己,捅出个口子就会有好几把刀子一起涌上,恨不得人人都插上一刀才痛快。 好吗?曹美人抖了抖,的确不是那么好。 她又问自己真的有那么恨姚顺容吗? 好像又没有那么恨。 说实在话,姚楚汐与自己住隔壁时,曹美人自己深知她是个本性良善的,这才敢放肆的欺负她,借东西讨东西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像是讨要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数不清的东西到了揽月阁来有去无回。 可姚楚汐好像都没怎么生气,就算是一朝得了势也没反过来踩她几脚。 这种从未对不住过她的人,她有什么理由恨呢? 相比于姚楚汐,打后苑出去的何婕妤是什么样?得了宠以后翻脸就不认人,比曹美人她们先进宫的那批人中就有何婕妤,曹美人听她们说起过,说是何婕妤打搬进东宫后再没理过她们。 还有罗美人,与曹美人是同一批,晋为美人后像是比旁人高出不少一样,恨不得用下巴尖看人。 姚楚汐这样过吗?曹美人觉得没有。 宫女小玲回答道“是秋韵阁的夏才人,她说有什么事想问问小主您。”还能是什么事?小玲当天是陪着曹美人一块去参加年宴的,她也目睹了正轩殿内发生的事,夏才人过来问的是什么,她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就说我不舒坦。”曹美人冷冷的扔下这一句,没再多说。 小玲在拿这话回复夏才人时差点没说过去。 夏才人是个什么人?她是最不明事理最刁蛮的,既然问不到曹美人,那宫女她总能问上两句吧? “小玲姑娘啊,我听说年宴那天姚顺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可否告诉我一些干的,我就是想打听打听。” 小玲干笑了两声“夏才人抬举奴婢了,不过那时候奴婢去外头给小主取吃食去了,上好的榛子需的剥了壳才上桌,一时半会没抽出空来,等奴婢回去的时候小主都出来了。” 夏才人一听就知道,这话说的不实成。 她也干笑两声“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呢,这满宫里此刻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这事,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来询问曹姐姐,想着姐妹情深,想问两句总得是告诉我的,没想到姐姐病了,那姐姐病了你可别忘了请太医,别把病弄拖拉了才好,我改日再来拜访。” 这话说的,就差明着说了,不就是笑话自家主子胆子小,嘲讽她不顾姐妹情分吗? 还请太医?她要真有那关心人的心思,也不至于连后苑都没几个人待见她。 小玲答应着“太医奴婢自会请,但是在这儿奴婢得提醒您两句,自然知道已经没人传这事了,那您也别打听,多知无益,您慢走。” 也就一转身的功夫,夏才人狠狠的剜了一眼小玲。 不过是个奴婢,也敢如此与她讲话? 让她防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抓紧?做梦!不可能! 晋升宴定在两天后,本应大办的,但舒莺公主的身子还受着罪,妥实是不大好。 而且姚楚汐也不愿铺张浪费,倒不如找几个关系亲近的,就在昭惜宫中,吃些好吃的热闹热闹。 这也是实力证明了皇上对她的信任和宠爱,除了她谁有这面子?满宫里的人都怀疑她,皇上这做法无疑是当面给了那些人一个耳光。 让人不服不行。 而且从顺容一跃晋为了贵妃,那可是比德妃位分还高。 有不少人猜测说,皇上如此做就是为了打德妃的脸,让她再也不能拿身份压姚顺容,这回成为了贵妃,那可是翻身压德妃啊! 很多人觉得过分,但都敢怒不敢言,到最后也没听见一句[]反对的话。 其实晋为贵妃姚楚汐并没有觉得哪处变了,虽说月例银子的确多了,但她从来都没缺过这些银钱,除了月例还有外处送的,皇上明里暗里贴补的,早就够她花的了。 至于身份上的转变,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从前做顺容的时候,不过是只有一人比她高,其他人差不多都与她平等,所以也不用特殊敬着谁,这次也不过是连那唯一一个需要敬的也不敬了而已。 还有称呼上的变化。 从前韩尚宫落雨等人都称她为‘小主’,可晋为贵妃以后,都要叫她娘娘了。 她最烦的一点是,还要自称为本宫。 不过韩尚宫说有很多娘娘都不那么称呼自己,‘本宫’这个称呼其实也分很多种,按理说凡是管一处宫室的都应该自称为本宫。 那既然如此,何婕妤姜昭仪她们岂不是也要那样称呼自己了? 姚楚汐明白了韩尚宫的意思,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想叫就叫,不叫也无大碍。 听说了舒莺公主能说话了的消息,姚楚汐还做主送了补身的老参到太和殿,还有旁的补品七七八八送出去不少。 “咱娘娘是个有样儿的。”韩尚宫笑着说。 旁人她不知道,不过想也能想的出来,像陈家废后,像庆妃德妃,那能说实心实意的盼着你好才送的东西?只怕那东西中就算没做手脚,也绝对不是存了恶毒的心思的。 但自家娘娘,觉得是真心盼着舒莺公主好的。 落雨落雪也不似前几天那样无精打采的了,几天下来她们缓过了不少,再说时间不等人,她们还得忙着准备晋升宴呢。 内宫监和尚衣监的东西送过来整整六大箱子,吃的用的玩的穿的送了个齐全。 还好昭惜宫地方够用,要是还住在映雪阁的话,这么些东西可要令她们头疼好一阵子呢。 云烟阁那个小地方就更不用提了,光是当初从映雪阁搬到昭惜宫的那些东西就够多了,云烟阁就算是再建两个屋子出来也装不下。 “我瞧着那幅腊梅映雪的画很好,挂在正殿内吧。” 落雨笑呵呵的答应着,与落霜一起将那铺平衬直,小心翼翼的挂好。 第二百三十六:带走 原本晋升宴上姚楚汐想让舒莺公主也来的,但奈何她身子不成,就连喘口气都得扶着人,眼下这身子状况如何参加的了?到时候吃些喝些什么不对的更严重了,那就是姚楚汐的罪过了。 何况人家舒莺公主想不想来还是另说。 舒珞公主和舒宁公主来了,令人觉得这年意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舒宁公主有孕了。 想当初她与徐驸马的感情如何别说外头了,就连姚楚汐这深宫高墙以内的妇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就他们俩这样,估计这辈子都难有和睦的那天,生个什么孩子出来,那更是天方夜谭。 可如今突然说自己有孕了,皇上等人还以为她是开玩笑。 还是韩尚宫先反应过来,扶着舒宁公主赶忙坐下,又让人备了温水和燕窝羹。 丁周还出去了一趟,将太医请了来。 “皇兄,臣妹的确是有孕了,前些日子有些难受还不以为然,驸马担心臣妹所以特意让府上的大夫给瞧了瞧,已经快两个月了。” 听听,这话里的意思谁还不懂?完全就是琴瑟和鸣,恩爱异常啊! 皇上这几天因为舒莺公主的事是吃不下睡不着的,眼下听了这个消息,倒是让他难得的笑了笑。 他们的感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好在结局是好的,总归是全了这场姻缘,有了孩子,老了也好有个盼头。 舒珞公主作为大姐,数不清为这个二妹妹操了多少心,一面要顾及家事,一面还得关心二妹妹。 倒是舒莺公主任性惯了,平时最不愿意听她大姐姐的唠叨,所以舒珞公主也不操那份儿闲心。 如今二妹妹有了孕,舒珞公主像是自己有了一样开心。 说来也是奇怪,姚楚汐记得舒宁公主以前来的时候最愿意吃燕窝了,可今天上来的燕窝羹差点弄吐了她,落雨吓了一跳,连忙又端了出去。 还有那道她几乎从来不碰的枣泥糕,今天上来的那一小碟都没够她吃。原本是做给别人的,却全进了她的肚子。 这次晋升宴本来应该好多人一块热闹热闹的,可放眼望去整个东宫那么些妃嫔却只来了几位,德妃作为掌管宫务的高位妃嫔却一句也没与她商量,帖子更是没往凝寿宫送。 外头人如何想已经是明面上的了,明摆着就是皇上不待见她。 于是原本想与她亲近的现在都不敢往凝寿宫靠了,倒是高顺仪她们几个越发的想巴结昭惜宫了。 可如今姚楚汐理都不理她们。 在自己被所有人误会的时候她们在哪?如今看自己得了势晋了贵妃便三两一起的过来巴结,当真是以为她性子好? 以前性子好的时候如何了?现在姚楚汐可不想惯着她们了,干脆明面上都不用维持了,就这样各过各的也挺好。 晋升宴以后的第三天,皇上来了一趟昭惜宫,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堆人。 二皇子越发的消瘦了,情绪也不像原先姚楚汐见着的那样笑呵呵的,眉间不知为何有一丝愁容。 芸媗公主因为之前陈家废后被处死的事受了些惊,眼下好不容易缓过了些,却好像又严重了。 小孩子离开以前日日都能见到的人,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些影响。 主要的是,姚楚汐记得他们前一阵子还挺好的,见了她会主动请安问好,给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会笑,笑的脸颊上的肉都堆了起来,看着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可如今... 德妃造的孽可当真是不浅啊! 凝寿宫原本就是守着这两个孩子过的,尤其是二皇子,他是德妃唯一的资本。 对于这次皇上将二皇子带走,德妃可以说是气急了。 当然,皇上是不会亲自做这种事的,潘振安带着几个小太监闯入了凝寿宫,只三两句就说出了要带皇子公主走的意思,不等德妃反抗,就准备走了。 “放肆!本宫是这凝寿宫的主!安儿和芸媗在这住的好好的,为何要带他们走?潘公公今儿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潘振安也是不想与她演戏了,只说“娘娘您是这凝寿宫的主,可这皇宫都是皇上的,在自己的地界上做什么莫不是还要受您的管治?奴才是受皇上的命带皇子公主回去,望您谅解。” 但从情绪和表情哪里能看出是让她见谅?完完全全就是逼着她同意。 德妃也是气急了,扬着手就要对潘振安动手。 “本宫是德妃!岂能容你一个阉人在这儿放肆!皇上既有皇命那大可与本宫亲自说,用你传个什么劲儿?” 软硬不吃,那德妃只好用无赖的招数了。 潘振安也不吃那套,挨了两下也不还嘴,只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太监拘着皇子公主的乳娘往外走,德妃一个拦得住可两个就让她没法子了。 这时候就谁对她有用她拦着谁了,抱着二皇子的乳娘被她拽的好悬摔了个跟头,还好三四个太监搀着她扶着她,因为她抱着二皇子的缘故,所以谁也不敢让她摔倒。 “娘娘您省省吧,若有什么不服气的大可去太和殿找皇上理论,不过皇上现在一心都在舒莺公主身上,只怕是没空顾得上您,您好自为之。” 德妃听了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当凝寿宫的大门被重重关上时,德妃没了所有的指望,嘶喊着怒吼了一声。 潘振安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拿舒莺公主威胁她。 他既然都知道,那皇上肯定也知道了,眼看着这事就要瞒不住了,不然为何要把二皇子和芸媗公主接走? “你这个废物!”德妃将头上的簪子钗子,手里的帕子戒指全往书槐身上砸,恶狠狠的样子是书槐从未见过的。 只怕德妃自己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原本盘算的很好,原本觉得都有希望,原本以为自己就要坐上太后之位了,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舒莺公主,别说是得到想要的了,就连命只怕都有危险了! “你这个愚蠢的废物!当日你要是换个好用些的毒药,可能有今天的事?本宫这一辈子都要毁你手上了!” 德妃一点儿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书槐身上,用力的捶打着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和那个书缘如出一辙的愚蠢!她有心勾引皇上,你有心害我,真难怪你们感情深厚,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我竟然看错了你们,你们对得起本宫对你们的信任吗?” 书槐也是委屈。 主子娘娘把这事交与她祛斑,如果被发现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所以她存了个心眼,特意用了无色无味中毒了还能过一阵子再毒发的毒药,这也是做了个保障。 主子为何要让她办这事?她明白,多半是准备将她踢出去当替罪羊。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身子虚弱的喘口气都费劲的舒莺公主,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这哪里是德妃万万没想到的?也是她打死都想不到的啊! “娘娘!娘娘您信奴婢,奴婢对您绝无二心啊娘娘!”书槐哭的满脸眼泪,身上疼心里还发慌,说出来的话也都不过脑子里“奴婢只是想着不被人发现,寻思舒莺公主她虚的厉害,中了毒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可...可是也不知怎的,舒莺公主她命这么大...” “你别跟我提舒莺那个小贱人!”德妃气的将桌上的手炉拿起,狠狠的扔向书槐“她就是个挨天杀的!本宫让她死那是抬举她,她倒是不知好歹,拖着副残破身子竟还好意思活着!等着吧,自然有不平安的等着她,本宫与她没完!” 这时候如果有人在外头偷听,那她估计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了。 “书缘那丫头是不能活着了,你赶紧去把她处理掉,天黑前要是她还活着,那死的人就是你了,快去!” 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书槐心中咯噔一下。 二皇子被方才凝寿宫中的场面吓着了,正哭的眼红就被皇上带来了昭惜宫,姚楚汐轻轻的抱住了他,安慰着。 芸媗公主原本也害怕的很,但昭惜宫对她来说新鲜的很,尤其是摇床上那两个睡着的小人,另她移不开视线。 “您终于打算处置她了?”姚楚汐问。 皇上答应了一声“若在由着她为非作歹,怕是朕连死都合不上眼。” 虽然说皇上死很不吉利,但事情也的确如此,德妃对社稷无功,龙脉无助,实在没什么值得皇上包容的。再反看德妃做的那些事,一桩张一件件皆被天理不容,怎么可能一次次原谅她? 将二皇子和芸媗公主带走只是个开端,皇上要将德妃,和她母家栾家连根拔起。 姚楚汐没当着二皇子的面提起德妃的名字,随手拿着逗三皇子的拨浪鼓逗他,又与皇上说“您安心去处理吧,承安和芸媗在臣妾这儿,您不必担心。” 皇上若真担心,就不会把两个孩子都带到这儿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闷死 书缘死的事,被凝寿宫上上下下都隐瞒了起来,不过潘振安这些年在宫里能站稳脚跟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上,奴才查着昨个夜里凝寿宫抬出去一个人。”潘振安的声音不大,正在看书的皇上听了放下了手中的书。 “抬出去的是什么人?” “是个女子,脸上都烂的不成了样子,有人说是得了怪病才从凝寿宫挪出去的,后来仵作验尸后说那伤都是心伤,不像是几天内烂的,更像是一天内用药物所致的腐烂。” “死因呢?” “窒息而亡,不排除是活活勒死。”潘振安说完这句后,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了看皇上“仵作说死因不止这一个,在尸体周围找着了很多泡软的宣纸,还怀疑是将宣纸沁湿闷死的她。” 这是宫里的老把戏了,将人的手脚捆住,就用宣纸泡满水一张一张的敷在脸上,时候到了那人就会喘不过气,和活活闷死没什么不同。 皇上的手指动了动,依旧面无表情“是书缘吧?” “凝寿宫的人嘴严,无论怎么问也不说清楚书缘去哪了,听说是年宴之前就患了疫病被挪出去了,是死时活他们也不清楚,对昨夜的这俱女尸他们也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宫中的粗使宫女,要不是奴才派的那人看守的紧,好悬被他们蒙混过去,还是下半夜时趁巡逻的太监换岗时将人运出去的,裹着草席子就丢在了乱葬岗,若没人看见谁也不知道是他们干的。” 又是偷偷摸摸,又是趁着巡逻的人都不在时,其中定是有猫腻。 潘振安知道,皇上更是清楚。 “这次德妃的手脚当真不慢。” “那您准备如何?”潘振安问。 皇上没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一句“舒莺现在如何了?” “公主好多了,这会儿说话喘气都不耽误,就是补药补身子的东西断不得,年太医开的药也断不得,其他倒是没什么。” 这已经算是恢复的不错了,才短短几天。 “跟朕去一趟,寻一个写字好的,一会儿舒莺说的每一句都要记下来。” 深冬中的好天气,无非就是不下雪,阳光明媚罢了,而今天的天就是如此。 德妃抬起头,双眼浑浊的望着天。 没有风,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书缘昨天死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因为她怕书槐那个丫头做事不靠谱,总得亲眼看着才安心。 而书槐不敢动刀子,也不敢见血,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选择用了泡宣纸这个法子。 一夜过去,直到现在书缘死时的声音还在德妃耳边,忽大忽小,却始终没有停歇。 这二人是伺候她时候最久的,也是她的心腹。 要说书缘的死她难不难过,那是真的难过,心不心疼,那也是真的心疼。但她上了一条掉不了头的船,只能一直往前走,没有中途放手的几乎,无论结局是好的是坏的,她都只有顺从的份儿。 从蛊惑庆妃,蛊惑舒莺公主,到第一次下毒,第二次下毒,其中心中的想法变了多少,德妃自己都不敢想象。 她后悔吗?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怎么可能不后悔?可要是不如此拼一下,德妃又放不下这口气。 在宫中多年只得了个贤良的名声,没有子嗣没有实权,若不用些手段那她这辈子都白搭在这深宫里了。 她从未觉得如此矛盾过。 皇上和潘振安来时她刚准备回侧殿歇着,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她吓了一跳。 “去看看什么人?”德妃对书槐说。 书槐眼下的乌青很重,她虽为了德妃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亲手杀人,她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桩。 在书缘咽气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站起来没走两步就跌在了地上,等醒过来时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外头狂风大作正是深夜。 往日与她一起住的人没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而那人还是她亲手除去的,怎能不怕? 就这样,她几乎半宿没合眼,就那么靠着床头盖着被子坐着,蜡烛燃尽了就再点一根,颤颤巍巍的直到外头有些放亮她才禁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她也睡的不踏实,像是做了个梦,又好像是现实中的事,没等德妃使唤人叫她她先把自己吓醒了。 以至于此刻她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听完自家娘娘的吩咐她向旁边都太监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把大门打开,可当开门后看见外头的来人时,书槐只觉得全身都血液都往头上涌,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天冷,也不是有风吹,只是单纯 紧张害怕。 “皇上来了?”德妃努力保持镇定“臣妾给皇上请安。” “进去说。”皇上并没看她,而是略过了她直接进了正殿。 殿内的金葫芦掐丝暖炉烧的正旺,皇上望着中央墙壁上挂着的美人画像,一时间有些感慨良多。 那画中人是德妃刚进宫的时候,还没有中陈家废后下的毒,心机还没有现在这般深沉。 人最无可奈何的事大概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的变化,却没法子阻拦吧。 坐在深绿纹锦的撒花椅上,旁边是黑漆雕花六角桌,一切都如德妃刚进宫时的样子。 德妃不喜奢靡是满宫中人尽皆知的事,这套家具摆件也是在这凝寿宫多年也没有替换。 要是平时,皇上或许会欣慰,可放在眼下,这个看似贤良实则心中一直在盘算多走他皇位的女子,当真是可怕! 在你为她的勤俭欣慰时,说不准就是她设下的圈套,只为了在你这儿搏个好感。 当你为她的善解人意不争不抢而夸赞她时,说不准就是她耍的手段,只为了在你这儿能留个好印象。 多阴险的想法。 以前的一种种此刻都成堆的扎进了皇上的脑子,他突然发现以前的德妃其实和现在的德妃没什么不同,其实她根本没变。 变的只不过是她做的这些都被皇上发现了,仅此而已。 “皇上打年宴以后就没来过臣妾这儿,今儿是做什么来了?舒莺公主可好些了?也不知安儿和芸媗在昭惜宫住的惯不惯。” 一连串的问话,打乱了皇上的思绪。 “今日朕来,是因为听见了一些事,朕不相信,所以特来问问你,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事。” 完了。 看来是彻底兜不住了。 书槐在旁边听着,一瞬间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不敢喘气不敢眨眼,一动不动的样子活像人拿东西将她捆起来了一样。 “皇上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臣妾一定知无不言。” 德妃还是依旧的温柔,像是一片不成团的软棉花,让皇上这个有力气的都没地方使。 可皇上不会在吃这一套了。 随着潘振安一招手,从外头进来了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手中捧着一个方盘,方盘中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舒莺与朕说你蛊惑她在自身下毒以毒害姚贵妃,可有此事?” 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吗?皇上若没查个清楚明白出来,怎么可能来这儿与她平心静气的说这些? “臣妾没有,也不清楚舒莺公主为何要栽赃臣妾这种事。” 皇上哦了一声,看似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中像翻了船一般。 其实若是德妃答应下来也就罢了,或是终生囚禁或是如何,皇上总是会放她一条生路。 像庆妃,林婕妤,其实他都没想过要她们的命,而很多时候囚禁比死还要可怕,倒不如让她们活着。 当然,陈家废后是个例外,她是毒害太后的凶手,皇上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放过她。 至于德妃...看来也是不能放过了。 他站起了身,门外的两个太监走进,示意她一起出去。 三皇子会翻身了,姚楚汐欣喜的不行,而芸姝公主正是伊伊学语的时候,看见什么就指着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两个孩子不仅能翻身,还能小小的爬两下。 只不过是先向后倒着爬的,先前姚楚汐还不知道,笑话着说“芸姝你怎么学你三哥哥呢?他倒着你也倒着。” 还是韩尚宫说道“小孩子机会都是先倒着爬的,只有个别的孩子是向前爬的,皇上以前就是直接向前爬的,说的第一句话是父皇。” 看来皇上打小就骨骼惊奇,是个成大事的人。 那三皇子和芸姝公主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父皇?母妃?姚楚汐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好久。 她想让叫母妃,听说小孩子听什么多了就会学着叫什么,于是有一阵子让落雨落雪她们改了口,从娘娘换成了母妃,只为了让连两个孩子学会。 后来又觉得叫父皇好,于是又让落雨她们教起了孩子们父皇。 这回二皇子和芸媗公主来了,教他们说话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俩。 于是...昭惜宫内一天父皇母妃不断,说的二皇子和芸媗公主都累了,中午时午睡了一阵子,下午起来时还能守着他们说。 只要三皇子和芸姝公主醒着,只要不是吃奶的时候,那二皇子就几乎是停不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自尽 书槐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德妃自然是不会和她关在一起了,她随着段奎走了许久,等停下时她已经怕的连发抖都不会了,就那么僵直直的站着,双眼无神嘴巴微微张着。 “书槐姑娘,进去吧。”段奎话音刚落,从掖庭局中走出来两个太监模样的人,可细看还有许多的不同,就比如右边的那个太监,胳膊袖子上还留有很乍眼的血迹。 那一片红色刺的书槐猛地一闭眼,额头的冷汗一瞬间只觉得直扎头皮。昨天亲手杀了书缘的恐惧还没过去,紧着又经历了这些,她几乎是瘫在地上,由那两个太监拎进去的,双脚几乎都没沾地。 掖庭局里头昏暗的很,蜡烛也是惨兮兮的只点了几盏,味道很大,臭味腥味还有霉味,呛的书槐咳嗽两声,差点不敢喘气。 原来杀人真的是要偿命的。 书槐原先还不信,可如今由不得她信不信,书缘才死了一天就轮上她了。 耳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路过一间屋子时还有一只手从窗口的缝隙伸出来抓住了书槐的衣袖,吓得她一时间慌了神,本就狭窄的通道中充斥的都是她的哭声叫喊声。 身后的太监不耐烦道很,往前猛推了她一把,一个踉跄她跌在地上,接着又被人拎起来。 完了,到了这个地界,不吐出来些真东西是真的不行,怕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书槐不怕死,倒不是说一点不怕,只是相比于饱受摧残的死去,她更愿意没有痛苦的死。 可掖庭局姓刘的管事她是知道的,一向以狠辣著称,几乎没有他招不出来的话,很多嘴硬的犯人到了他这儿,不出一天就吐了个干净。 可想而知他的可怕。 德妃毕竟是个妃子娘娘,暂且还没到对她用刑的时候,只是由潘振安领进了一间密室中,皇上没进去,而是站在外头晒了会儿太阳,然后才回的太和殿。 几个宫人在密室中进进出出,几乎每个人都捧着个方盘,里面是几个人的口供和证据。 可德妃却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审讯一直到晚上才算勉强结束,但是结果不算好,德妃就像是滚刀肉一般,什么也不说。 潘振安临走时想威胁吓唬她一下,意思是若再不说的话明天就要用刑了,谁知德妃说了一句“严刑逼供对本宫无用,有什么事你们大可以去问栾家,贵妃她不过是生了两个孩子罢了,你们却所有人都纵容她,这次她将毒都下在舒莺公主的饮食中了,皇上竟然也不管管?将本宫抓来此处做什么?莫不是让本宫替她当替罪羊?皇上好狠的心!这些事若本宫母家知道了,定与你们没完!本宫的父亲是朝廷命官,家族世代簪缨,可是贵妃她姚家一界新臣可比的?皇上这是舍大取小,以后定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这是她这半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还不偏不倚的将脏水又一次泼给了姚楚汐。 看来德妃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算用自己的未来换姚楚汐糟糕的名声了。 而且她的话中有一句特别对,就是栾家。栾家的她的母家,背景名望都高于姚家,就连皇上都要给他们三分薄面,若是栾家为德妃解释一二,或者干脆造谣说什么皇上重刑拷打逼供的话,那事情可就棘手 。 德妃这种时候还能不紧张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去年的还冷,落霞就在给蒋六做的袄子里多塞了些棉花,还给蒋六捡的那只猫做了个小袄子。 但那猫不愿意穿,每次穿上身都会打滚着蹬下去,再要给它穿的时候它就生气了,连咬带挠的对蒋六。 蒋六笑呵呵的说它“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东西。” “好在它懒得很,轻易不出屋,不然怕是要冻掉耳朵呢。” 落霞记得自己小时家里养过一只狸猫,那猫的野性特别大,经常晚上出去早上回来,冬天也是如此。 有一次接连三天没回来,家里人都以为它是死在外头了,可它命也算大,竟然回来了。 只不过冻折了一只右耳,好在对性命无碍。 往年冬天的衣裳鞋子都是尚衣监按着宫人的身量提醒集体缝制出来,再分发到各处,可今年蒋六的全身都是落霞做的。 从袄子坎肩,到鞋子鞋垫,几乎什么也没差。 丁周和韩尚宫都看出来端倪,丁周暗自敲打过蒋六两句,韩尚宫并没多作看法,只是劝着落霞说“要注意些,娘娘这阵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多的是人想将她拽下来,可别因为你而给她遭了祸。” 她为什么不管呢?若是按她对贵妃主子的心思,定要将这事按死,蒋六和落霞总归是要赶出昭惜宫一个。 但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宫人也是人,难免有七情六欲,像她年轻时不就是和高公公有过一段谁也没挑明的时候吗?原本以为只是小宫女小太监互相的慰藉罢了,可当高公公宁舍了命也要保韩尚宫周全时,她明白,这就是世人常说的爱了。 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疤,几年下来已经淡了不少了,只是摸起来还是很惊心动魄,好像为了救高公公而划伤自己一刀的时候就在昨天。 丁周与高公公是好友,自然也知道一些他与韩尚宫的事,暗自帮了不少忙,有几次陈家废后想对韩尚宫下手都被丁周拦了下来。 想来高公公的在天之灵 也可瞑目了,韩尚宫现在过的很好,伺候的主子尊敬爱戴她,皇子公主与她都好,生活富足也没什么烦心事,人生的惬意二字只怕就是如此了吧。 “娘娘,有件事得与您说一下。”落雨进殿说“怜戏台有个姑娘没了。” 要说这怜戏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里头的女子要么是容色倾城,要么是身段妖娆,但母家都平凡的很,让她们没有那个进宫伺候皇上的机会。 若要是被皇上看中了也罢,没看中就只有在怜戏台唱一辈子的戏,有个别优秀的还会被挑出来在年宴上跳舞。 除了年宴,其他场合也会从怜戏台里头的舞姬挑。 “死的是什么人?”姚楚汐问。 她刚做贵妃没几天,执掌宫务的事算是砸在她手里了,尤其皇上已经对德妃下手了,这种事自然是应与她说的。 “是在年宴上跳舞的那个舞姬,就是最特别的那个。”落雨皱着眉说“年宴上她的心思如何想来娘娘您也知道,昨个夜里死的,仵作验了,说是自杀。” 同一晚上,书缘被人活活闷死,而怜戏台那舞姬在自己的房间上了吊,这是巧合? 说不是巧合只怕都没人信。 落雨继续说“那姑娘叫椿俏,刚进宫时在怜戏台唱过几年戏,后来被歌舞坊的人借了去,内宫监记档上她是怜戏台的,而人又常常出入歌舞坊,这次她自尽而亡的事,可是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在年宴上她的一瞥一笑姚楚汐都看在眼里,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想拼一把,想让皇上看中她,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怪就怪在年宴结束了这么久了,她这时候自尽个什么劲儿? 真让人想不通。 若是年宴结束的那两天自尽,可能是因为没被皇上看中,一时气愤才如此的,可眼下这时候两头不靠,她死了能代表什么呢? 而且和凝寿宫的书缘死在了同一天。 姚楚汐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就将此事说给了丁周,让他与潘振安说一下。 而潘振安也早就知道了此事,甚至落雨知道的都没有他全。 为了不让宫里人瞎传,仵作验的疑似自杀结论并没往外头传。 椿俏死的蹊跷,看起来是自杀,实际上她是被活活勒死,接着才吊在房梁上的。 为何那人要杀她呢?她除了有野心,曾勾引过皇上以外,好像与旁的事都扯不上关系,杀了她有什么用呢? 又或许,杀她的人不是为了什么想要什么,而是想隐藏什么呢? 夜里下来场雪,雪片很小,天气也不算冷。 皇上坐着暖轿来了昭惜宫。 袁绍佞做了道鸡汤,将汤滤的没有一点杂质,清的像是淡黄色的水,提起盖子能清楚的看见汤里飘着的八角桂皮和人参枸杞。 因为姚楚汐不喜鸡的膻腥味,所以袁绍佞特意给鸡去了味。 “这鸡汤不错,赏。”皇上喝了一口说。 主要是因为姚楚汐喜欢。 落霜又给皇上添了些汤。 “宖儿会翻身了,还会爬了,芸姝能模糊的叫着母妃,只是翻身不抵宖儿。”姚楚汐说着。 怀他们时就总是有人说皇子会是个淘气的,开始姚楚汐还不以为然,可眼看着芸姝还一动不动,宖儿却开始上蹿下跳了,姚楚汐只得信服了他们的话。 但芸姝也不是一直老实的,醒的时候也会爬两下,但是每次爬两下就爬不动了,不如宖儿爬的很快。 皇上也无奈“可真是个淘小子。” 第二百三十九:阳光 尽管在过年期间政事不应该让皇上烦心,但怎么说德妃也算的上时栾家的靠山了,栾家与德妃相辅相成,互相帮助成全,若真是德妃被皇上除掉了,那栾家也是岌岌可危了。 于是德妃的哥哥在早上学刚停没一会儿的时候就进宫了。 “栾大人,皇上这会儿正在昭惜宫内看望皇子公主呢,怕是没时间见您呢。”段奎站在太和殿的门前,客气的说。 栾斐成是个急性子,说话也不大中听“看望皇子公主?怕是昨个夜里就歇在昭惜宫的吧?” 段奎也不与他兜圈子“栾大人猜的是,皇上疼爱贵妃,时常去昭惜宫看望。” 栾斐成冷哼一声“我妹妹现在在何处?” “这个奴才就不好说了。”段奎依旧笑着,不过那笑容里藏的是杀气,栾斐成毫不在意,完全不觉得眼前这个矮他一大截的小太监会如何。 父亲大人一直为先帝和皇上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家中世代簪缨,可不是一般官员比的了的。 无论如何,皇上都应该给他们一些机会。 “既然如此,我也不逼问你,稍稍在这儿等一会儿就是。”栾斐成也笑着,身旁来人搬来了椅子,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太和殿的门前。 虽是下过雪的天气,但并不算冷,随从还塞给他一个手炉,斗篷也是厚厚的,抵御寒气足够了。 不过,他这次等来的并不是皇上,而是栾家被御林军拿下的噩耗。 说这话的随从几乎是屁滚尿流的滚到了栾斐成的脚边“不好了不好了,家里...家里乱做了一团!” 栾斐成怒瞪着他“说清楚!害怕个什么!” 随从咽了一口口水“少爷...家中...家中府上去了好些御林军,这功夫已经将府上的人都拿下了!” 见他嘴唇都打着颤,说话口齿不伶俐,颤颤巍巍的样子,栾斐成就算再自大也不免信了几分。 “怎么可能呢?方才出府的时候家中还好好的,你打哪听来的?” 听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若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人怎么会问这种话?应该是完全不相信才对,毕竟没有短处没有错处,才不会心虚害怕。 可他的表情却是在摆明着他亏心,也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 “咱们府上的明泰说的,奴才不信特意问了四五遍,确定没听错,那明泰都吓傻了,听说是御林军特意讲他放出来给咱们传信儿的,少爷,您快想想法子吧!” 栾斐成瞪大了眼睛,嘴里反复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栾家世代为官,一生都在为皇家做事,何以被逼入穷巷?母亲呢?她不是在府上吗?她没做主将那些官兵赶出门去?”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不信,御林军做事只听一个人的,那就是皇上,若皇上没指示,他们怎么可能到栾家府上抓人呢? “夫人她一同被抓了去,还有少夫人,全家几百人都被囚禁在了府上,少爷,咱们可怎么办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眼下那随从却哭成了泉眼,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与地上的凉气凝成了一团。 栾斐成从最开始的不信,到紧张害怕,再到愤怒,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他突然从地上站起,揪着段奎的领子“你个狗奴才!皇上在哪儿?老子要见皇上!” 段奎也不慌也不忙,用力的将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掰开,随后拿着帕子擦了擦被他揪皱的衣领“栾大人,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您父亲为朝廷效忠多年,临了儿了却被至亲的儿子女儿抹了黑,您说说,他在下头能不能闭上眼?您现在继承着您父亲的位置,却像是骡子强套了笼子,一点儿也撑不起来,这倒是次要,您与您家大夫人做过的事可没忘吧?桩桩件件可都是杀头的大罪,如今您与我一个奴才在这儿叫嚷个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狗东西,不过是挨了一刀的,借着威势还与我厉害起来了?当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想着随随便便给我清白家安个罪名?我告诉你,休想!” 段奎无所谓的笑了笑“不摸锅底手不黑,不拿油瓶手不腻,您做了什么,可比我这么个挨了一刀的清楚,忘了告诉您了,掖庭局里头手辣的那几位也都是挨了一刀的,希望您进去以后,还有气力吵骂他们。” 话音未落,从段奎身旁走过两个太监,无视栾斐成的反抗,一掌打晕了他,连带着那早就吓尿了裤子的随从一起关进了掖庭局。 外头的喧闹皇上不去想,眼下昭惜宫内其乐融融,大孩子小孩子围了一帮,惹的他眼睛都不大够用,看不过来了。 姚楚汐不知道这看似平凡的一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正坐在紫檀案几旁品尝着茶房新送来的点心。 “听说落梅园这阵子美的很,只不过皇子公主妥实让臣妾放不下心来,只好等明年再去赏了。” “无妨。”皇上正眉开眼笑的抱着芸姝公主,乐的像个小孩子“你喜欢,过两天咱们就去,他们在这儿没什么大。” 话虽如此,但上次三皇子差点被刺杀的事还是让姚楚汐心有余悸,宁可这辈子都不赏梅,也不愿哪个孩子出事。 “还是等明年的吧。”说这话,姚楚汐吃了一口糖蒸酥酪,酥软可口,害的她差点舔了那勺子。 而皇上却站起了身,潘振安走进伺候他穿上外服和斗篷“去收拾一下吧,现在就去。” 姚楚汐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皇上又吩咐落霜道“去茶房准备一些你家娘娘喜欢的茶点吃食。” 落梅园美的依旧,各式各样的梅花开的争奇斗艳,粉色的温柔,红色的眼里,白色的犹如高洁的美人,都美的惊心动魄。 几只麻雀围着一只喜鹊在枝头上飞舞,众星捧月一般。 “看来今天会有好事呢。”姚楚汐小声呢喃。 皇上浅笑着看着她,伸手拉住了她,两人一起小步小步的往台阶上走。 确实有好事,这事发生了以后,宫里就会安静很多,主要的是她的身边,和孩子身边,都会安全不少。 枝头上一片红梅花瓣像是开尽了力气,打着旋从上头飘下来,正落在姚楚汐的头上。 她的脖颈和侧脸肤白胜雪,满头青丝倾泻如墨,火红的梅花落在她的头上反倒成了陪衬。 就这么站定着看着她,皇上像是触动了心中什么柔软的地方,一瞬间湿了眼眶。 其实她陪在自己身边没多久,不过她最难得的地方是明明拥有了一切,却又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自己陪着她,只要让孩子陪着她,她就会满足。 每次的晋升、赏赐、无数的金银珠宝,她好像都没讨要过,连那个意思都没有,一只新打出来的沉甸甸的金首饰在她的眼里还没有一盘喜爱的点心来的吸引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主动塞给她的,而她好像都没怎么穿戴那些看似话里漂亮的衣裳,就眼下的这件斗篷,还是晋升为美人时尚衣监送的。 至于贵妃的位置,她从一开始就没奢求过,不像庆妃生了二皇子就眼巴巴惦记着太后的位置,也不像高顺仪为了让皇上去她那儿故意将芸媗公主冻病,更不像林婕妤为了争宠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令她发烧的药。 而德妃最开始的温良贤淑,这时候看来更像是装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在抚养二皇子以后野心彻底的暴露出来,恨不得将他这个皇上杀掉扶正二皇子坐上皇位。 金银富贵和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真是会迷了人的眼。 越是这种时候,皇上就越是珍惜什么也不贪,什么都不图的姚楚汐,她幸福的很简单,爱憎分明内心善良,就算身居高位也没惦记过那些不是她的。 就算是亲生了三皇子,又领养了二皇子的现在,她也没有一丁点恃宠而骄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停在台阶上,等姚楚汐要转头看皇上时,他正好巧妙的拭掉了眼中的水雾。 “上头赏梅视野好。”姚楚汐边说着边揽住了皇上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往上走。 以前她只说过火烧云好看,皇上就真的给了她殿阁高的宫室住,若是这次她再说上头视野好... 话刚出口姚楚汐就后悔了,偷偷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皇上,在确定他没有听进去时悄悄的松了口气。 晌午时有些阴天,可如今到了这儿落梅园,天竟然晴了,万里无云风光霁月,冷风一丝也没有,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亭子里,落雪和落霞一人一边的在石凳上放了两个厚厚的软垫。 接着落雨为两人倒了杯热茶。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姚楚汐难得的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就是那种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会再失去的感觉。 皇上至始至终都没告诉她栾家的事。 第二百四十:罪名 谁也没想到栾家的衰败会这般突然。 谁也没想到,都以为德妃在宫中如日中天,而栾父又刚死不久,皇上应会给栾家多多体恤才是,怎么可能转瞬之间就派人拿下了他们呢? 府上百十来口,一上午的时间,从云端跌进了泥灰中。 姚之策知道这事时,还觉得有些以外,但方氏却早就料想到了,还与姚之策说“听说汐儿前次中毒就是德妃干的,还有三皇子差点遇刺的事,也是德妃的手笔,皇上早就想出手了,只不过栾家压的太狠了些,抓他们的错处急不来一时。” 听见自己妻子如此说,像了解很多一样,便问“怎么,你什么都知道?” “有的时候进宫汐儿会与我说几句,也是怕你担心,所以尽量让我瞒着你。” 姚之策点点头“栾家这是自作自受,听说在京外办了不少厂子,有造假钱的,还有放印子钱的,因为栾家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其中,有的人知道却迫于栾斐成的权势不敢说,如今他锒铛入狱,当真是上天开眼!” 栾斐成的确太过急功近利了,父亲大人刚死他便现了原形,一点也没有往常孝顺的样子,之前在皇上面前装的一副好样子,如今上头压着他的父亲死了,那可以说是翻身上了天,不搅和个天翻地覆都不会消停。 于是,他各式各样的讨钱财,还想着让皇上给他升官,想给自己的妻子讨一个诰命,金银财宝功名利禄怎么也不嫌多,竟然还对皇上的位置起了兴趣。 于是他借着自家妻子进宫与德妃说话的机会,将此事与德妃说了。 巧的是,德妃也是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以她的性格,是断断不会这么做的。 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也难怪他们俩是一家人,惹得事不嫌大,这次好,连累上了全家。 皇上动用了大半宫外的力量,让他们全力查栾家的案子,结果真是不查不知道,在栾父死后,栾斐成光人命案就不知道有了几起其余的打错小错也是一点没少。 与陈家以前的案子比起来可以说是比上不足,但与庆妃的母家比起来又是比下有余了。 卢家是个明事理的,起码庆妃的父亲是如此,卢夫人再怎么折腾也没法子将自己女儿换回来,倒不如消消停停的过日子。 要是像栾家这么折腾,皇上也定不会手软。 年关里,因为栾家的事太和殿又忙碌了起来,折子堆了半个桌面,像是一座小山丘。 “皇上,您歇歇吧。”潘振安端来一盏茶放在皇上面前“昭惜宫送来一些点心,您午膳没怎么用,吃一些吧。” 果然,方才还忙于批折子连看都不看潘振安的皇上,在听见昭惜宫这三个字眼后放下了手中的笔“贵妃怎么样了?三皇子可哭闹了?听说韩尚宫教二皇子诗词呢,可会背了?” 这几天忙于栾家的事,皇上无暇分神到昭惜宫,也就偶尔能询问两句,潘振安也理解,就两头跑的勤了些。 昨个段奎打昭惜宫回来,与潘振安说了二皇子学诗词的事,还说三皇子能站起来了,芸姝公主费些劲,不过韩尚宫的意思是也快了,毕竟一个孩子一个样儿。 潘振安就将这些全说给了皇上听,果然,皇上的神态看起来放松了些“栾家风光不在,怕是再也没有人与她作对了。” 话是含糊了些,但潘振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德妃这次倒台,满宫里放眼望去还有谁有胆量有靠山有智谋与姚楚汐不对付?陈家废后和庆妃德妃人家那么有能耐的人都接二连三的败下阵来,她们何德何能? 皇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是让她们人人都怕姚楚汐,而是想让她们都尊她为贵妃,和和气气的不多生是非,主要是保她周全平安,这是最重要的。 德妃原以为皇上会不动声色的处死她,就像是随随便便处置掉庆妃一样,在回头给外人一个庆妃病死的话。 在她的心中,就是皇上弄死的庆妃,什么病死,不过是寻的一个假由头罢了。 可没想到的是,皇上有一天会来掖庭局。 当然,皇上是不可能屈尊到牢房那么阴暗的地方,他们是在一个小院落中见的面,屋子中不算脏乱,反倒是干净的很,摆件也不少,看起来颇像是外头闲云野鹤那样的人住的地方。 德妃只不过是短短住在牢房几天,却像是老了几十岁,面容憔悴,双眼无神的凹在眼窝中,整个人瘦了几圈不止。 平日里小心养护的指甲不知何时断了,残甲中都是脏泥,放在平时德妃定会恶心嫌弃到不行,可眼下她什么嫌弃的资格呢? 她已经不是德妃了,皇上这次没有像处置庆妃一样,保全了她的命和位分,德妃是完完全全被噬夺了一切,进宫多年到最后什么也没挣来,身份地位不在,富贵无极的日子也不会再享受了。 皇上眼前的她,只是栾家的一个女儿,不是皇上的妻子,也不是宫里什么有头有脸的娘娘,更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太后,她是栾斐嫣。 落差之大,一时间打垮了她,现在的她魂不守舍,像是一半命都随着过去丢失了一样。 栾斐嫣这个名字,从她出生到如今,一直陪伴着她,可今天的她,却不愿叫这个名字了。 她喜欢德妃,德这个字可以充分形容她的好,这个封号最适合她了。 但她只是栾斐嫣。 “齐太医已经招了。”皇上开门见山的说“齐太医说你让他配毒,配那种*不容易让人发现诊脉还真不出的,先让舒莺以身下毒,再毒害贵妃,还有栾家那几个签了死契替栾斐成卖命的,将你们指使他们杀害莲鱼一家的事吐了个干净,至于为什么要杀害与你们无冤无仇的莲鱼一家,想必你比朕清楚。” 能不清楚吗?若不拿莲鱼家人的性命威胁莲鱼,她怎么可能会做出刺杀三皇子如此可怕的事? 她的嘴角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桌角,桌子的另一边是皇上,是她曾经日思夜盼的人,可如今,她却不想见了。 “怜戏台有个叫椿俏的舞姬,她死的蹊跷,本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宫女自尽案,可潘振安查过之后发现,居然与你还有关系。” 栾斐嫣诱惑椿俏,让她在年宴上使出浑身解数,目的是让皇上喜欢于她,这样可以更好的拿捏皇上,还可以降低皇上对姚楚汐的喜欢。 杀死书缘的那天,她心中没着落,怕椿俏那个丫头把此事泄露出去,便对她也下了杀手。 潘振安只查到了一点点,后来顺藤摸瓜,口子越扯越大,就这么查了个清楚。 听皇上说起了这事,栾斐嫣自嘲的笑了笑,声音沙哑的说“是我蠢笨,那么些新进宫的姑娘你都瞧不上眼,何况她一个怜戏台唱戏的呢?” 皇上也不气她此时对他的不敬,接着往下说“栾斐成在宫外干下的错事也不少,连造假钱的事都敢干,经他手死的老百姓数不胜数,就大前天,他还抢了一家农户的小女儿强行收房,那小女儿才不过十四岁。” 这些话,如今都进了栾斐嫣的耳朵,但什么也没留下,全冒了出来。 栾斐成如何,干她何事?现在想想,她能走上这一步,又何尝不是栾斐成害的? “至于你母亲,在栾斐成做完坏事后还帮着隐瞒,曾有一次他踹掉了自己妾室的孩子,在那女子奄奄一息的时候你母亲竟派人将她扔到了府外的枯井中,心肠何其狠毒?腊月寒天鹅毛大雪,竟就这么让一条人命冻死在了外头。” 那妾室的尸体是官兵在搜查的时候查到的,栾府后头是一片园子,也归栾府管,平日里一般老百姓也去不得,在那儿毁尸灭迹是最适合的。 找到尸体时,已经腐烂的看不出了模样,尽管是冬天但眼下也到了快开春的时候,所以尸体的个别地方已经脱离了,只剩下森森白骨。 连着拷打了三个家丁,才有一个人说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原来那女子也是栾斐成从外头抢回来的,破了身子就不愿要了,又不能赶回去,怕坏了栾家的名声,就这么拘在府里,一步也不许她出去。 大多被他抢回来的姑娘都是如此的命运,深更半夜的将人绑回来,有的人家发现女儿丢了都不知道是何人抢了去,连报官的报不得。 后来那姑娘有了孕,还想着回自己家,栾夫人拿出了一家主母的架子打了她两个巴掌骂了她几句,可能也是觉得命运不公的原因,那姑娘恨的厉害,就咒骂了她一句,正巧栾斐成从外头进来听见了这些,两脚下去那姑娘就就见了红。 看孩子没保住,栾夫人觉得也没必要再留着她了,就派人将她扔在了外头的井里。 当潘振安将这些如实回禀皇上时,气的他呼吸急促,当即摔了一个杯子。 第二百四十一:道歉 “至于你唆使舒莺在自己身上下毒的事,就足以让你保不住命,可何况年宴上你还给舒莺下毒,她虽娇纵了些,却最是好骗,你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遭天谴吗?” 这话让她缓缓抬起了头。 “天谴?”栾斐嫣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你还信天谴?我可不信。” “真是一个黑心肝的女人。”皇上的脸有些阴沉“过几日栾斐成行刑,还有你栾府的男丁,女眷一律充为官奴,至于幼子,岁数稍大一些的送往怜戏台,岁数小的就在司花房跟在老人儿身边学侍候花,做这个安排朕也是考虑到了与你多年的感情,算是全了这几年的姻缘,你好自为之。” 这话一出,与皇上相像的不同,德妃依旧没有多大的波澜,像处死的不是她栾家的人,栾斐成不是她的亲兄弟一样。 皇上起身准备离开,栾斐嫣才缓缓张口道“你可还记得我刚进宫时?我的相貌,我的才情,你可还记得半分?” 门扇紧紧的关着,外头的阳光照在上头,渗进屋里,皇上就面朝着这些光亮,背对着她,半响才出声“朕记得,却又后悔只记得你的好,现在看来那些好不过是装的,亏得废后死后朕便让你执掌宫务,给予你那般信任。朕承认遇人不淑,陈家的还有你栾家的,都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清醒了,失去的回不来,倒不如将你们这样的念头掐灭,以后宫里就会平静的多。” “怎么会平静呢?”栾斐嫣突然笑的放肆,凌乱的青丝有几缕黏在了脸上,几天没洗漱显得脏兮兮的,阴影中她的脸格外狰狞“只要身下有了皇子,只要身上有了权势,那便都不由自主的想做这个皇宫最至高无上的那位,无论是谁都一样,贵妃也是如此。你方才说你遇人不淑,以后照样会不淑,我就等着你抄灭姚家,等着你将姚楚汐处死的那天,我在下头等着她!” 皇上微微捏紧拳头,深呼了一口气“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瞎眼的事做两遍也就罢了,贵妃是好是坏朕心里清楚,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比旁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有幸被你说中了,那朕也不恼,朕的孩子,皇位给他就罢,总好过利用旁的孩子争皇位的。” “你真是疯了!”栾斐嫣想站起身,可脚上手上沉甸甸的手铐脚铐不允许她如此“为何我要你不给,她那个狐媚子你就不计较?终归男人还是看面上,姚楚汐她就是个千年的妖精,你就等着被她坑骗的那天吧!” “朕愿意,骗朕又何妨?”皇上微微一笑,风轻云淡般说的话却极其刺耳,惹得栾斐嫣不想再听下去“朕只怕不能好好的保护她,若能护她和孩子周全,皇位让开又怎样?朕信她没有异心,至于你,与她是云泥之别。” 这大概是皇上这么多年说的最没出息的话了,若是被那些御史文官听了去,指不定要怎样递折子呢。 可皇上如今的心思像是一片静湖,只有姚楚汐能令他起波澜。 在昭惜宫内带着孩子的姚楚汐还不知道因为她引起的这些事,正端着一盏汤羹喂二皇子“安儿乖,再喝一口吧。” 旁边的乳娘满脸笑容看着她“娘娘您快歇着吧,这事奴婢来就成,别累着了您。” 姚楚汐毫不在意这些,什么累不累的,她只觉得这孩子没了亲娘很可怜,若她这个做后娘的再不待她好,那这孩子也太悲催了。 而且主要的是,姚楚汐觉得宖儿也有这么一天,他也有长的像二皇子这般大,被追着赶着多喂一口汤羹的时候。 权当是练手了,何乐而不为呢? 今年的年过的糟糕,以至于稀里糊涂的就出了正月,一点儿年味都没有,若说记得什么,怕就是德妃舒莺公主还有栾家这一大堆事了。 落霞从殿外进来,声音放轻道“娘娘,舒宁公主来了...” “快请进来。”姚楚汐将手中的羹碗递给了乳娘“舒宁公主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在外头呆久了。” 话音刚落,殿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落霞没说完的是,这次舒莺公主也来了。 姚楚汐有些出乎意外,落霞也是深吸了一口气,脚尖微*向自家娘娘,唯恐舒莺公主 做对自家娘娘不利的事自己护不住。 确实是她多想了,如今舒莺公主虚的厉害,整个人都变了样儿,一点也没有往常华贵大方富态玲珑的样子。 就看她身上的那件湖缎的橙红绣芙蓉花的衫裙,上头罩着一件烟柳色金凤双织棉短袄。像是硬架在她身上一般好像使劲收一口气机会顺着她的肩膀滑落。 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她先给姚楚汐见了礼,姚楚汐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踉踉跄跄的连忙给回了一个。 眼前的人给自己请礼问安?姚楚汐有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感觉,毕竟头一次受舒莺公主的礼,让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次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姚楚汐心中不知是该放松还是紧张,磕磕巴巴的反倒说不出来什么。 舒宁公主也知两人尴尬,在一旁解说道“来都来了,贵妃还不让我们落座?” 话听着像是责怪,但舒宁公主嘴角带着笑,实则为两人创造和解的机会呢。 韩尚宫听说舒莺公主来了,近乎是小跑着到了殿内“奴婢给两位公主请安!” 舒莺公主回过头看她,一时间眼眶就湿润起来。韩尚宫也是如此。 一个看着她从小到大,一个看着她从年轻到年老,其中的情谊自是不浅。 “年太医是医中妙手,前次中了毒还好有他的几碗解药灌下去舒莺才幸免于难。”舒宁公主搀扶着韩尚宫起来“您老定是担心舒莺担心的很吧?” 韩尚宫眼眶湿润,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印象中的舒莺公主永远都是摆着高高在上的谱,任谁也不能让她低头,今日的形象,算是颠覆了韩尚宫的印象。 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孩子,如今怎的这般虚弱?到底是鬼门关走一遭,和正常人的身体再也不同了。 其实舒莺公主并没恢复的完全正常,这身子怕是三五十年都这样了,来的时候怕她着凉风寒,暖轿中又生着炉子,捧着手炉盖着被子,身上还穿戴着厚厚的斗篷,哪里像是开春了?就算是数九寒天也不必这般保暖吧? 可见她的身子已经虚弱成了什么样。 “今日我来,只为了一件事。”好一会儿,这话从舒莺公主沙哑的喉咙里说出“以前是我不对,差点害的贵妃您难产,差点因为我的一时恨意失去了三皇子和芸姝公主,是我不对,有错当罚,处死驸马不应该有异议,可我只抓着过去不放,以为是您欺骗了皇兄,是我对您不住。” 说着话,舒莺公主作势就要跪在地上。 姚楚汐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 “我还曾因为一时的冲动,在正轩殿门前与您动粗,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样子,龙种也差点因为我没保住,这些事...都是我对你不住。” 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出,众人都不难看出,这次舒莺公主是真的意识到错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真到了大病一场或者人命关天家破人亡时,才会回首自己的过去,过去种种做过的事,是哪件事造成了如今的惨状。 舒莺公主此时才看的通透,陈宏宽火烧云烟阁是真的,她又为何不相信呢?若当日在火中的人是她,她可能求皇上扰凶手一命?想想都不可能。 再就是德妃找到自己,蛊惑自己往自身下毒,美名其曰给自家驸马报仇,实际上有什么仇可报呢?有错当罚,他死的一点也不冤。 而且舒莺最后悔的是,曾因为德妃的几句话,她就动了杀死自己亲侄子亲侄女的心思,这是多么恶毒?太后的在天之灵怎么可能得到安息?若两个孩子真因为她而死,那她就能活的开心了?不可能。 人临死前才想的通透,她也一样,鬼门关被死拽回来的人,早就有了看清自己的勇气。 种种事情,种种关于姚楚汐和陈宏宽的事,都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全是她的不对。 若不来认这个错,舒莺的觉都睡不踏实。 “公主何出此言呢?”姚楚汐也动了恻隐之心“您与驸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也怪我连累他。” “不怪您,他是什么性子我清楚,若他行得正坐得直,不受陈家废后的蛊惑,此刻我们还依旧恩爱的,但错了就是错了,再怎么为他辩解开脱都没办法,逝者已逝,在这儿我替他向您陪个不是...” 说话间,泪珠砸在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热的温的,却又是久违的。 “我已经与皇兄说过了栾斐嫣的罪行,也是她一手害我这样的,就算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原谅她,皇兄更不会原谅她。” 第二百四十二:白发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舒宁公主在一旁打趣着说“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傻事了,苦的是你,便宜的可是恶人。” 舒莺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二姐姐别说我,我这也算是痛改前非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芸姝公主咯咯的笑着,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舒莺公主搀扶着绿萝起身道“三皇子和公主出生这么久,我作为姑姑的还没亲近过他们呢,来,让我抱抱。” 芸姝公主算是老实的,在舒莺的怀里不挣不闹的,但是到三皇子那儿就变了样,他恨不得将两只手两只脚都从小被子里伸出来,张牙舞爪的活像个小魔头。 主要的是一个没看住,口水流了舒莺公主的衣领上,惹得姚楚汐非常无奈“这孩子,真够丢人的。” 她笑笑“没什么的,小孩子不懂事。” 几人又重新坐下,姚楚汐问舒宁公主“你最近怎么样,身子可沉些了?” “可别提了,明明没显怀呢还,可身子却越发笨重了,走路那可是小心再小心的,生怕磕了碰了,来的时候上轿辗,驸马恨不得让三五个侍女伺候我上去,弄得像我腿不好使一样。” 也不知从何时起,舒宁公主说的尽是她家徐驸马的好话了,而且不是装作他很好的样子,而是面带微笑从心里说出的,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妻。 大约到了眼下,他们俩才真正发觉对方有多好吧,虽然他们二人经历的事姚楚汐不知道,但起码结局是好的。 主要还有了孩子,这是最重要的,两人共同的血脉,生命的延续,以后的日子说不定会因为这个孩子好过不少。 原本大多人都以为这对夫妻是各过各的,在外人面前能装就装,回家关起门来就当谁也不认识谁,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可让大多数人都瞠目结舌的是,舒宁公主有孕了,徐驸马一改往日的性子,乖乖收心好生照顾舒宁公主。是谁以前斩钉截铁的笑话皇家,说舒宁公主这辈子都够呛能生了的?如今人家大了肚子,可以说是非常打他们脸了。 姚楚汐看着眼前的两人打心眼里开心,一个痛改前非,一个怀有身孕,这可都是好事儿。 “对了,舒珞公主怎的今儿没来呢?” 舒宁公主笑了笑,做了个让她轻声的手势“大姐姐她前些日子发现又有孕了,不过胎像不稳,正在府里休养着呢!” 什么?姐俩一起有孕?姚楚汐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上扬了嘴角,自己都没注意到,反复问道“真的?” “我还能框你不成?” 舒珞公主感情上很顺遂,孟驸马生的好看也有才情,两人琴瑟和鸣相配的不行,不过孟郡主已经十岁了,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一个,差不多算是晚育了吧? 这对舒珞公主的身子可不大好。 在送走两人时,姚楚汐仔细翻了翻昭惜宫内的物件吃食,补身的给舒莺公主,适合有孕之人吃的就送舒宁公主,还拿了好些东西让舒宁公主有空时送去舒珞公主的公主府上,这一趟别说是旁的了,光那百年的人参就送走了好几根。 可见姚楚汐说真为几人高兴。 潘振安这边端着热腾腾的茶放在了皇上跟前,小声的说着“皇上,掖庭局那位,听说是昨夜一夜时间白了头。” 皇上抬起眼看他“她白头?有什么值得她愁苦的?是因为处死了她亲人,还是她性命不保,或者是盯着朕的皇位这么久,以为再伸伸手就能得到,却终是黄粱一梦?” “奴才想不出,这些也就她自己知道了。” 早上给栾斐嫣送饭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夜里这牢里关了别的人,白发苍苍的样子,一时间没让他分辨清楚。 以前听老一辈的人提起过一夜白头的事,只以为是以讹传讹的,可如今眼见为实,也不由得信不信了。 早上的饭一口没动,里头都落进了牢里的稻草屑,可也没见到栾斐嫣动一口。 “本宫是凝寿宫的一宫主位,你们这些个狗奴才竟敢怠慢本宫?让本宫吃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等本宫得势那天,让你们天天吃糠咽菜!” 尽管嗓子已经哑到说不清楚了话,但是丝毫没影响栾斐嫣心中的火,她坐在破草床上怒骂着,明明没人搭理她,她却骂的像是面前有人一样。 “还在那端着架子不撒手呢,处死她也就是这两天事儿,到时候看她用那只嘴叫嚣。”一个狱卒端着酒碗说,说完便大口的一饮而尽。 另一边的狱卒笑着道“可不是吗,以前再怎么得势那也是以前了,和现在无关,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披头散发的落魄样儿,真是不嫌丢人。”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都进了栾斐嫣的耳朵,气的她紧紧的攥着拳头,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啊,以前再得势也与现在无关,栾家倒了,她没了靠山不说,光是怂恿蛊惑舒莺公主这一件事就足够她一辈子翻不了身了,更何况还有下毒害人的事呢?人命案子自己手里也多的是,缓几天再处死自己已经说皇上宽容了。 就算心中再窝火,该认的得认,她逃不掉。 皇上是一定要处死她的,这不是她咒骂的再难听就能改变的。 牢房里味道很难闻,吃食也像是猪食一般,让栾斐嫣只看一眼便没了食欲,更别提往嘴里送了,恶心的不行。 所以到这儿才几天的功夫她就瘦了好几圈,整个人都脱了象,就连手指都纤细了不少。 年宴上她是见过舒莺公主的,当时看她那副惨状自己心里还有一些小得意,可如今反看自己,还不如她那骨瘦如柴来的体面。 若放在前些日子的她来看,绝对认不出来这么落魄的人是自己。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已经到了换下厚衣裳的时候。 朝政上的事一如既往的繁重,本来大多事都应该推到年后处理的,但处死栾家非要在年尾,也可见皇上是多么的憎恨他们,至于德妃...她又苟延残喘的活了一阵子。 不过皇上说了,不出三天,就让她给自己做下的错事恕罪。 晚膳有一道热气腾腾的鱼汤姚楚汐很喜欢,四色四馅的小包子也就半个拳头大,里头馅汁鲜美,包子皮薄而软,吃起来很省力。 皇上依旧天天往昭惜宫来,有时候赶上忙起来时会将折子一齐带来,当夜就歇在那儿了,只是第二天起早确实遭罪。 姚楚汐关心皇上的身体,却不担心他因为这事起早睡不好,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他既然坐了这个位置,自然要肩负起旁人抗不了的,没人能替他。 换种想法,若皇上是个只好美色不理朝政的昏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帝王,那姚楚汐会真心喜欢吗?她会诚心诚意的关心他身体吗?想来是不会的。 方氏和姚之策在年过完后进了一趟宫里,当天下午就回去了,姚之策每次进宫都对两个孩子爱不释手的,好像都忘记了自己的女儿。 “宖儿和芸姝真是好样的,小娃娃一个都知道和自己亲娘争宠了!”姚楚汐哭笑不得的说。 今天夜里皇上依旧歇在昭惜宫。 “定国公有孙女了,朕送了东西过去庆祝,你是不是也该送一份儿?” 要是以前姚楚汐只是位分不高的妃嫔,那自然是不用送的,可如今她的身份可不同了,当今贵妃,整个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人,说白了除了皇上,她谁也不用端着敬着,相反所有人都要敬着她。 难免有人看不顺眼不服气,东宫也好后苑也好,那眼红她的人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但没有用,她们的话没有分量,还容易惹皇上动怒。 所以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以前位分低时不送,可眼下身居高位,不送反倒显得不对劲了,所以姚楚汐挑了一对羊脂玉的平安锁,没等皇上嘱咐呢东西都到定国公的手上了。 “您可别小瞧臣妾,以前小时那些亲朋好友街坊近邻的办喜事,父亲他都随礼,臣妾耳听目染的自然也懂,定国公年岁不轻了,眼下孩子终于开枝散叶了,自然是把孙女当成宝贝一般宠着,臣妾怎么会忘呢?” 皇上笑着用手刮了刮姚楚汐的鼻尖“那朕还要夸你机灵不成?” 落霞和落雪一人端着一盏燕窝羹过来,皇上不喜欢燕窝那股子腥味,平时喝的次数也不大多,如今在姚楚汐眼皮子下他倒是不能赖皮不喝了。 姚楚汐也不喜欢燕窝的味道,可听说这玩意好处多补身子,想着给皇上补补身子。 当然,只给皇上弄一碗他应该不会喝的那么痛快,所以茶房也给姚楚汐预备了一碗。 刚接过碗盏时,闻到那有些腥的燕窝味,姚楚汐差点犯了恶心,但在皇上面前这样不好,定了一会儿后吃了个干净,过后连喝了两杯水才把这股恶心劲儿压下去。 “吃这东西可真是自找罪受。”皇上说。 第二百四十三:结局 栾斐嫣行刑的那天昭惜宫也知道,姚楚汐叮嘱落雨几个将嘴闭严实了,不该说的别乱说。 就算外人再怎么落井下石,姚楚汐都不会像他们一样。 恨栾家的人很多,有一些不知情的只以为是栾家拖累了栾斐嫣,并不知她在宫里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所以当皇上将她做过的事公之于众时,可以说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众人万万没想到,以贤淑示人的德妃,背后竟然这么阴狠。 处死她的几天后,姜昭仪等人都变了嘴脸,时不时的就来昭惜宫庆贺,送东西送吃食,差点堆满了昭惜宫。别的不说,就说姚楚汐被害时谁管过?哪个不是嘴角带笑的看着热闹?恨不得姚楚汐再惨一些才解气。 如今东宫德妃娘娘也倒了,她们没有谁可倚仗了,就算对姚楚汐再有意见,也只有乖乖做小伏低,来昭惜宫奉承。 而姚楚汐却不吃那套。 “韩尚宫,这两天我有些乏,再有来的您就给挡了吧。” 韩尚宫说“奴婢知道,您只管歇着,要不让蒋六跑一趟给您请个太医来?” “不必了,歇歇就成。”姚楚汐说着被落雨扶进了里殿。 太和殿没一会儿也知道了这事,原先皇上还以为是她不愿意见人,不愿意应酬才使的法子,后来发现不是。 就算她再不想见,有很多人还是非见不可的,她不愿连累皇上被编排,就算是忍着难受为了他去相见他都信。 如今说身子乏累,倒是不免有几分真了。 “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到昭惜宫,太医说什么了回来禀告朕。” 潘振安答应着,给段奎递着眼神,示意让他去。 这次来的人还不少呢,姜昭仪高顺仪和何婕妤许婕妤,赵婕妤称病没来,佟修仪和刘昭容这些天就来了这一次,送过东西就走了,也没说非要与贵妃相见。 一看她们俩就是明白事理的,若真是庆贺管人家出不出来呢?放下东西走就是了。 至于姜昭仪几个,可真是打蛇随棍上,眼下说什么昭惜宫的花茶好喝,竟然赖着不走了。 所以当太医和段奎一齐进来时,韩尚宫特意带着他们几人在茶房前走了一趟,就算姜昭仪她们再厚脸皮也能看得清楚,这装糊涂可行不通。 果然,高顺仪和许婕妤全适时的低下了头,装没看见,姜昭仪也拿个茶杯不出声,倒是何婕妤一根筋,小声的说“贵妃不能是真病了吧?我看见太医和小段公公进去了。” 要不怎么说她一根筋呢?此话一出,她们不走也得走了。 落雪和落霜一直在这儿伺候着,姜昭仪她们自知没法儿让她们装听不见,也只得悻悻的起身。 姚楚汐换了寝衣,躺在床上还没等睡着,就听见落雨的声音“娘娘乏累了几天了,原先以为是没睡好觉,可觉睡的不少也没见着娘娘精神,还是皇上能做主,娘娘不许我们大惊小怪的,还不许声张...” 接着是几个人走路的声音,段奎说“娘娘一心为了皇上,怕皇上担心,这不,听说了这事皇上就派我们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 栾斐嫣虽算是恶有恶报,但她死后这一个大烂摊子还得是皇上负责,就说那栾家那么大个宅子,还得归于皇家,几天的事处理下来,不见少反而还越来越乱,越处理越多一样。 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潘振安端上来一盏凉茶“开春易上火,皇上您注意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潘振安的手腕因为研磨而酸涩难忍,正要放松放松,就见段奎像被谁追赶着一般跑了回来。 刚要训斥他没规矩,只看他跪在地上先是磕了几个头,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分外扎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昭惜宫贵妃娘娘又有孕了!” 皇上一时间没听清,潘振安也同样,带着疑问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些!” 段奎咽了口口水“奴才方才带年太医到昭惜宫,年太医诊出来贵妃娘娘有孕了,一月左右,所以这几天娘娘才觉得乏累。” 皇上和潘振安都呆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好一会儿皇上才从震惊中醒过来,转而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兴奋和喜悦“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皇上,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拿这事框您啊!” 潘振安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拿过外服伺候皇上穿上,边忙边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吩咐抬轿的过来,皇上要起驾昭惜宫!” 不用皇上吩咐潘振安就敢私自做主,也能见皇上对这事是有多么上心了。 段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答应着退了下来。皇上用手轻轻的捏着拳头,提醒自己一切都是真实的。 自己挚爱的人,又要为自己孕育孩子了。 坐在御辗上他轻皱着眉头,心中又开始乱起来。 说实在的,姚楚汐刚生产大半年多,如今再有孕会不会对身子有影响?等见了年太医,一定要把这事问清楚。 就这么脑中乱糟糟的,什么时候到了昭惜宫门前皇上都不知道,只觉得平时常来的这个宫殿如今陌生了许多,大多数陌生都被一种欣喜替代,剩下的还有激动和担心,他控制不住想马上就见到她。 她一定也开心的不行,手忙脚乱的像极了他,回想她前两次有孕的那个样子,皇上的脸上隐隐泛起了一丝笑容。 绕过长廊进门,韩尚宫和落雨等人都轻手轻脚的,就连给他请安都压着声,韩尚宫上前两步提醒皇上说“皇上,娘娘睡着了。” 皇上了然,做了个不必说了的手势,独自一人掀了帘子进去。 殿中还是与云烟阁的摆设差不多,味道也很相似,皇上说不准为什么初次和她在一起时就觉得心安,心里头踏实,殿中有种暖暖的奶香味,她不喜熏香,这是她自己自身的味道。 旁人或许闻不出,但皇上很清楚,这就是来自于她。 床上的她正沉沉的睡着,呼吸是轻的,不仔细看她还以为没在呼吸。皇上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沿边,控住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 明明是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人了,皮肤却还这么吹弹可破,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皇上不敢使大了力,就这么轻轻的,将她额间的碎发拨了拨,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可尽管他做什么都是轻的,可依旧抵挡不住姚楚汐想见皇上的心,她虽然睡的香沉,不过是孩子带给她的,但她想见皇上,这是她本身想的。 她醒过来时,皇上的手还停留在她脸旁。 “是朕吵醒了你?” “没。”姚楚汐摇了摇头,依偎着皇上的臂膀“臣妾知道是您来了,所以就醒了,您可听小段公公说了吗?” 皇上将她揽在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两人虽没说破是什么事,但长期相处下来的默契让他们自然而然的就能读懂对方。 “他说了,方才朕问过年太医了,他说你现在比较虚弱,要好好将养着,这样才能保证生孩子时安安全全的。” 姚楚汐有一瞬湿了眼眶。 与她自己的欣喜不同的是,他开始就问了年太医自己安不安全的事,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这个比她自己都关心她的人,抛开他的身份,那也是找破了天儿也找不出的好丈夫啊! 这天过后,宫中又沸腾了起来,先有贵妃有孕一事,后有皇上明令禁止姜昭仪等人再到昭惜宫的事,一时间谁都坐不住了。 要说这贵妃可当真是好命!赵鸳儿很生气,想起自己进宫多时却连皇上一面都没见着,而贵妃却接二连三的有孕,除了命好,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解释。 何婕妤她们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宫里没了势大根深的主子娘娘,眼下就一个贵妃正如日中天,又有了孕,看来以后后位非她莫属啊! 简直是要气歪了她们的牙! 两位公主一位贵妃一齐有了孕,那往前头数个几代也是没出过这事的,皇上可以说是一时间忙活的不行,又要处理政事,又要为三人的安全着想,姚楚汐经历太多不好的事,皇上应好好保护她。 孟驸马人还算稳妥,对舒珞公主也一直不错,要说令人担心的,差不多也就是徐驸马了。 虽说他现在也有改好转变的心思,但谁知道这份好能维持多久?就怕是舒宁公主强撑着不肯说,大着肚子还受着委屈,皇上连管都没法儿管。 于是他特意找人详细调查了徐驸马这阵子的所作所为,见他遣散了府上的妾室通房,还做主将公主府上的景致改了改添了添,皇上特意问过,是舒宁公主喜欢才如此的。 看样子他真的改了不少,这让皇上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至于舒莺公主,她隔三差五的就往昭惜宫来一趟,几乎都要住在宫里了,因为她身体不好,皇上不让她两头跑,干脆就不让她回公主府了。 “你眼下就放心养胎,舒莺她住在离太和殿不远的殿里,什么时候她想来朕就安排潘振安将她好生的护送过来,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危。”皇上端着粥碗一口一口喂给她,边喂边说。 要说有孕的人口味可真是刁钻,上次有孕姚楚汐喜欢那洒满了糖粉的花生,对粥啊汤啊也挺喜欢,可这次有孕,竟然不愿意吃肉了,放一点肉星都觉得犯恶心。 但一点肉星都不吃哪能行?所以袁绍佞想了法子,将肉切碎放到粥里,熬软熬烂了,也不怕贵妃她恶心吃不下。 至于喂食这个任务,就理所应当的由皇上来了。 “朕已经想好了,这次你有孕是匆忙了些,不过好生的将养着,也没多么严重,等孩子生下来,朕就封你为皇后!” 当说完这句话时,姚楚汐愣住了好一会儿,口中的粥久久没咽下去。 封自己为后?虽然这些日子不断有声音说自己会成为未来的皇后,可她从未当过真,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但这次通过他的口亲口说出来,她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一时间只觉得那后位有千斤重,压的她透不过气。 其实不往那方面想不代表她不想做皇后,她觉得做与不做没什么的,只要一直在皇上的身边陪伴他,亲眼看着孩子们的成长就可,至于做不做皇后,这从来不是姚楚汐想要的。 如今皇上做的这个决定,她不知该不该拒绝,又怕以后有人做了皇后,迫害她的孩子,就像陈家废后那般无德,这是她做梦也不愿意的事。 “朕不愿意让别人坐那个位置,那是属于你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保全孩子,换作别人,任何人朕都不放心。”皇上又说。 “您...这么信任臣妾?”姚楚汐颤颤巍巍的问道。 她急于听见他的肯定,肯定只有她才能站在皇上的身旁,肯定她做了皇后后孩子便会平平安安,自己也得了保全。 “朕不是信任你,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旧是,你的性子朕了解,与那些人都不同,在朕的心中,那个位置只有你才适合,到百年后与朕同葬皇陵的人朕不愿意是别人。” 一片水雾模糊了姚楚汐的视线,同样的,皇上也是。 这个庆妃德妃使出了浑身解数,害了那么些人也没争到的位置,却被轻而易举的许给了姚楚汐,想来她们若是还在世上,会气的不行吧。 贵妃说白了也是个妾室,不算是皇上的妻,如今皇上要她做他的妻,她又有什么理由犹豫呢? 夜里,姚楚汐轻轻抚着小腹,小声问道“您说,这次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公主有四位了,皇子才两位,朕想要个儿子。” 姚楚汐浅笑着,昏暗的夜里月光柔和的照在寝殿内,映的姚楚汐心中一片向往。 进宫前她许的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如今正是实现了,有缘的人终将会走到一起,无论你是进了宫或是怎样,他一定会跨越千山万水来,向你伸出手。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紧紧的抓住他。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