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拜清樽》 楔子 昭建十年 岁末,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漫天而下,终于银装素裹。无论是农田小道,青墙砖瓦。还是亭台楼阁,朱门宫墙,都披上了雪霜。 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又年关将近,累了一年的人终于可以好好的歇下来。 这样喜庆的好日子里,不仅老百姓们忙着准备节日,连皇宫大内的上上下下都匆匆的准备着,想过个好年。 在皇上登基的这十年内,天下还算是太平,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安康,虽然边境总是逐风起浪的不见平静,但大抵也没有出什么严重的祸害。 大部分武将都长年累月的驻扎在外,在边境防范着一些贼心不死的大小部落。 而朝中的文臣一片祥和,皇帝的后宫更是“安稳宁静。” 而要说这样的祥和安稳背后,最大的功臣便是当今朝中的解相,和他生的好女儿,荣妃。 解相一家以文臣儒士自居,自诩世代文人而绝非舞刀弄枪的粗鲁之辈。丞相曾向皇上忠心耿耿的表明,绝对忠于皇家。 自古以来,那皇帝都会忌惮武将,对文臣倒少了几份防备。更何况解相当年早早将女儿送进六王府。荣妃便天天在房里给皇帝吹枕边风。 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而皇帝就在这吴侬软语之下,不知觉卸下了防备。 登基之后,同样是为皇上夺得了皇位的功臣,文官解家就一人得道,全家做官。而现今还在边疆累死累活的顾大将军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前朝之内,解家暗中培育自己的势力。后宫之中,荣妃独占恩宠,当年在府中诞下公主,皇帝便便宠爱有加。皇帝登基后五年又是诞下皇子。一时间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荣宠不衰直至今朝。 原本在王府之时,皇帝的心爱之人是当今宁朔王生母。可惜她在皇帝登基之初,便因诞育皇子,气血两亏,积病难消,一尸两命,连带着才一岁的粉嫩团子一般的淮安公主也一起往生极乐。 皇帝心中哀恸,将其追封为皇后,更是早早就将其惟一的一子卫凌濯封为宁朔王。 十年来,解家的势力不断成长,荣渠公主和荣妃也对卫凌濯步步紧逼。 但卫凌濯已一己之力,居然从来没落过下风。这让解家一众人头痛不已,他们巴不得整个后宫就只有荣妃的孩子,好以后彻底把持朝政。 只可惜后宫之中除了卫凌濯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还有一个宜妃生的孩子卫矢渝。 眼见卫凌濯这里无缝可钻,这一年总不能毫无作为,本着这样的信念,解家决定要在新年里创造新气象。 好像,要变天了。 第一章 束蒲为脯 宜春殿 宜妃衣衫不整,香肩半露,在地上瑟瑟发抖,梨花带雨。 而一旁端正跪坐,神色凛然却只着褻衣的,正是顾家的长子,顾羌。 皇帝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看不出喜怒。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顾统领虽说是不常来,可若要来时,必定待上一宿,每次都是挑陛下出宫,或是已在别的娘娘处歇下了,方才进来。”一个小婢女低眉顺目,战战兢兢的说着 “你血口喷人!!”顾羌青筋爆起,面色涨红。 “明明是我执勤路过宜春殿,有歹人趁我不防迎面撒了迷药,我才会在娘娘殿中醒来,我之前从未进过宜春殿!” “统领大人偶有光顾的,您不记得了吗?”小婢女瞥了顾羌一眼,继续说着。 这时皇帝突然抄起身旁的茶杯,向小婢女方向一砸。 “混账贱奴坯子!你倒是把宜春殿当成了秦楼楚馆。朕的妃子,朕儿子的母亲成了什么?反要人光顾?” 说着眼神又折向宜妃“赵柔宜你还不把给朕衣服拉上,你等着万人瞻仰?” 宜妃迅速把衣服扯拢,却将布料揉的更加凌乱不堪。宜妃看都不敢看皇帝一眼,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想替自己辩解,却被荣妃打断了。 “陛下,宜妃妹妹虽然平日对陛下不甚上心,但臣妾想妹妹断不会行如此不堪之举,可这事情实在不雅。且年关将至,这若是传出去,怕是引来百姓大肆讨论。” 说完看了看皇帝的神情,又接着说“况且这事影响到了顾大人一家的清誉,顾将军此时已立了战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若此事穿出去,保不齐百姓会说……” “会说什么?” 荣妃抿了抿嘴,颤声说道“会说顾将军功高无比,陛下为了犒赏功臣,连……身侧美人拱手相让,也未尝不可。” 啪的一声巨响,另一个杯子也在地上粉身碎骨。这时那小婢女将头一磕,又说道 “请陛下恕奴婢死罪,奴婢幼时长在民间,虽然皇家威严无比,可……可若是有什么说法传出宫去,那老一辈的人无聊要拿来解闷,那……也是无有不谈的。” 宜妃继续抽泣着,却还是大气不敢出。 荣妃见状,又说“陛下,此事虽未辩真假,可事关皇家颜面,兹事体大,不可不防啊!” 顾羌站起来,不卑不亢的冲着荣妃说道: “娘娘,今日之事,臣虽然无法替自己辩解,可是顾家功高无比这说法是顾家上下万死不敢当的” 顾羌又对着皇帝一跪“请陛下彻查此事,还臣和宜妃娘娘一个清白,荣妃娘娘说的对,兹事体大,此事牵扯的不止几人而已,请陛下顾念才十岁的小皇子。” “朕自会彻查,来人,把宜妃和顾羌分殿关押,听候发落。这个宫女,先押进牢内,看好了,她要是死了,负责看管的人就给她陪葬。” 说完顿步离开,连带一行人匆匆涌出。还没出宜春殿的宫门,身边的掌事太监便来传话: “陛下,解相有要事求见。” 皇帝把手一挥,掌事太监便把脖子一扭,扯着那破锣嗓子喊道“摆驾御书房!” 皇帝的轿辇摇摇晃晃的颠走了。荣妃目送着皇帝的背影,露出了舒心惬意的微笑。 第二章 腥风醎雨 顾府 顾夫人坐在殿中焦急的等待,儿子今日进宫值守,却一直没回来。 她感觉到不对,看着身旁稚嫩的小女儿,她心慌极了,将军还在回京的路上。若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顾夫人安慰着自己,想着眼下是年关,那些人总该收敛。可府中的走檐郎却冲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解相发难了!他们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伪证,说将军私开矿山,偷筑兵器,还说…还说将军在边关收购了大小部落的甲胄和战马,要……要谋大业!” 顾夫人惊惶怒目,跌坐在地“那…将军呢??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将军多年征战,为陛下做了多少事?现今怎可凭解文成那个狗贼的一面之词!” 那走檐郎更是惊慌“夫人!解文成就是吃准了陛下多疑,忌惮功臣,说不定陛下早有此意,眼下别说将军了,宜妃娘娘已然一杯毒酒归西了!” 此时,府中的奴才已经三三两两开始抢夺财物逃窜。顾夫人却已顾不得这些。 “这!!!荒谬!这和柔宜有何干系?” “夫人!!夫人快逃吧!奴才,奴才打听到,宫中有人污蔑少爷和宜妃娘娘有染,今日被陛下捉奸在床。解文成又说宜妃娘娘是陛下登基那年进的宫,有人查出宜妃娘娘进宫前和夫人交好,说,说卫小皇子是少爷生的!!!” “这样荒谬的话,怎么会传进陛下的耳朵?” “夫人!莫说传进陛下的耳朵,如今陛下已然信了!禁卫军已经赶在路上了!” 顾夫人头晕目眩,就像有一个钵在她耳边蛮力敲响,她的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在回荡。 她本不相信仅凭这些就能将顾家彻底击垮,她和将军小心翼翼多年,谁知一切的倾颓来得如此之容易,如此之快。 朦胧之间她看见了小女儿,她赶紧抓住那走檐郎: “求你,求你最后一件事,把她带走,顾家藏在郊外的翼然亭有一箱珠宝,一半你拿走,一半给她,求你!!!让她活命!” 那男子却面露怯色 “这……待会禁卫军和解相的人必要赶尽杀绝,奴才……奴才不敢带着小姐,这必有杀身之祸啊!” 顾夫人把心急如焚,泪簌簌而下“这样,那一箱子宝物都是你的,你把他带到,带到西郊的罗家姑娘那去,你便可丢开她了!!!去啊!” 小女孩哭闹起来,顾夫人拢过女儿,在她额头上狠命亲了亲,又把她的头按在怀里: “姜儿,从此…便忘了这里,忘了,逃命去!若是路上被追上,不成了,算是你这一世做顾家女儿的命数!可也要记得,来世要投胎在佞臣之家,方才能一世安康,娘,娘永远记着你,爱你。 快!!带她走!!!”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说完,把头上的钗子向脖颈刺下,血液喷出,溅了稚子满脸。 滚烫的血液在脸上渐渐变凉,庭院,母亲,父亲阿哥,一切都要远去了。脸上的血液干涸凝成痂块,从此心中难平。 第三章 山重水复 走檐郎把顾姜抱在怀里,从府后的山林小道飞快逃窜。虽然抱着孩子,使不了那飞檐走壁的功夫。但也要比一般人的脚程快了不少。 沿着山间那极隐蔽的小道快快的走,好歹也算冲出来最危险的那一圈。可他知道,待会禁卫军发现顾家不见了一个活人,必定全城搜捕,到那时候莫说救小姑娘,怕是自身也难保。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寻到了罗家,此时禁卫军大概也到了顾家了。走檐郎便三步两步冲进罗家。 那算命的罗家姑娘好似正在桌前卜卦,突然她惊惶的站起来,抬眼就看见一个男人抱着顾家小姐冲了进来。 “你!…?”罗家姑娘半是惊讶,可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罗姑娘,顾夫人让我把小姐带给你,顾家被解相暗算,少爷陷在宫里,将军大概也回不来了,趁着解相的人还没发现小姐不见了,赶紧带小姐出城吧!不然他们就要封城了!” 罗家姑娘迅速从一个暗柜中翻出一个小包裹,接过孩子,就要走。 那走檐郎见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惊叹之余,又在罗姑娘马上就要夺门而出时喊住了她 “等等!!” “什么?” “夫人,夫人说翼然亭埋有一箱珠宝,一半给了我,你拿一半,给你们傍身使。” 罗家姑娘迅速打量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形状特异的铜钱扔给了他。 “你这人倒是实在,把这个好好收着,你要是命长,以后有你的好。后会无期了!” 说罢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这西郊的城门离城里还算远,追兵一时还赶不来。罗家姑娘搂着小姑娘,终于在封城之前出了城门。那翼然亭的一箱宝物自然没时间去拿。不过罗家姑娘有万分确定的目的地,虽然远,但是她们必须去。 转眼天黑透了,她们二人找了一所破庙,堆了些干草,又把马拴在庙中,便靠着墙歇下来。 顾姜见着终于歇了下来,终于怯怯的带着哭腔开口:“姑姑,我……我是不是没有娘了?那…你会卖掉我吧?我,我会…乖乖的,我什么都会,姑姑…姑姑可不要卖掉我吧。” 罗家姑娘听言眼眶一润“好孩子,从前你娘没说与你呢,我,我是你娘的妹妹,是你亲姨呢。你知不知道娘是从边境嫁来的啊?姨带你去找你外祖父去。” “姨?那……你说说,我娘叫什么?”顾姜有点相信了,因为她带着自己一路逃出来,显然对自己没有恶意。可是她还是要确定一下,而且她知道妇人家的名姓向来也鲜有人知道。 “你娘叫云英,我叫云兰,我们都姓罗。这你放心了?” 顾姜小眼滴溜溜一转,又问“我从来没听过我的外祖父,我的外祖父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他要住那么远啊?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吗?” 云兰垂了垂眼,微微叹了口气“这,一时我也没法和你说清,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至于你外祖父,你去了就知道了。” 顾姜心中计较,还不肯罢休“可是,可是兰姨,如果你是娘的亲妹妹,为什么我从来没在府上见你来拜访啊?” 云兰摸了摸顾姜的脸“你就别问这些了,以后你都会知道的,你只要记住,等你到了外祖父家,一定要记得解家是我们的仇人,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像你爹一样,杀坏人。” 顾姜听闻,又想起了娘把簪子狠命决绝的插进自己的脖颈,血如泉涌,锈腥扑面四溅。 她想哭,可是她很会度势,她知道现在不能闹出动静来。 她只能拼命的压下心脏的异动和疼痛,哽着嗓子慢慢的憋出声音:“我……我娘从来没害过人,他们,他们为什么害我们,我阿哥是……是陛下的御用侍卫,可厉害,可威风了,为什么陛下不叫阿哥出来救我们,我爹!我爹呢?我爹还没回来,我爹怎么办啊?” 破庙中狂风呼啸过一阵又一阵,可是云兰还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好像可以三言两语就解释给顾姜听,可是归根结底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于是只好拍拍小姑娘的背 “明天还要赶路,睡吧。” 第四章 枯木逢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云兰就起来把马喂饱,本想出去附近寻几个野果子来充饥,可是又怕顾姜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到时候会出岔子,于是只好把顾姜叫醒。 小姑娘还是迷迷糊糊的,眼下浮肿,面色乌青,一看就是极其想睡却偏偏失眠。 好不容易让小姑娘上了马,还得当心小姑娘因为太过困倦而跌下马去。又想在沿途留意有没有野果子或者是可以取水的地方,因此行进的速度大大减慢。 这样的速度让云兰很焦虑,总感觉追兵就在身后了。可是往后望望,仿佛又是一片宁静。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云兰感觉到小姑娘晃的不那么厉害了,想必是渐渐清醒了。于是又放缓一点,俯下身回去问“饿不饿?” 顾姜虽然稍稍清醒,可是许久没有骑过马,被马颠的有些头晕脑胀。 “唔…还行,就是颠的难受。” “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起码要走到一个城镇处,这样才不容易被追踪到,可我们至今连岔路口都还没有走到过。” “兰姨是想去青成郡歇脚吗?” “没错” “可是青成郡好像离京城不是特别远啊,会不会很危险啊?” “可是要去青成郡要经过三次岔路,其余的岔路都是通向更繁华的地方,足已让追兵不知从哪里开始追起,而且只有这一条,离我们要去的地方最近。” “那…兰姨,你让马儿跑快点吧,我可以忍着,先过了第一个岔路口再说。” 云兰虽然心疼小姑娘,却不得不防范追兵,于是加快了速度。 加速以后一个时辰,她们就过了第一个岔路口了。她们还在路上摘到了一些果子,稍事休息之后又继续赶路。 本来顾姜就出生武家,幼时,骑射之术父亲都有教导。只是后来父亲去了边境,便都撇开了。如今骑久了,竟也慢慢适应了。 速度又往上提了之后,大约半个时辰,两人又冲过了第二个岔路口。 这时两人都真的累了,正好看见前面有一条小河,就想着下去把水囊装满,也喝点水,让马儿也能歇息歇息。 云兰把顾姜抱下来,一手牵着顾姜,一手牵着马。缓缓的从石子坡上往下向小河靠近。 才走到一半,两人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不属于自己的众多马蹄声。 两人面面相觑,都瞪大了双眼,顾姜年纪小,已然吓愣在了原地。 因为这是一个斜斜的小石坡,她们在下方,云兰本想也许他们看不见,拉着孩子立即上马,沿着小河往下游跑,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这小石坡土壤贫瘠,植被稀少,在上看根本一览无余。 而好死不死的是,那马儿长途跋涉,已是渴的不行,见那河水近在眼前,却又不让他喝着,心下十分郁闷,便长啸一声,以示不满。 这一叫可好,那追兵登时就锁定了她二人,全部都向河边围过来。 “二位好雅兴,这湖边的风景宜人,想必二位舍不得走了” 领头一个满脸横肉的禁卫军戏谑道。 顾姜不自觉慢慢往后退着,脚都快踩到水了才不得不停下来。云兰把顾姜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一众追兵。 “这位姑姑真是不懂礼数,人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大小姐,怎的被你带出来才这一会子,就已经蓬头垢面的了。” “你们……难道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吗?” 云兰绝望之下,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这位姑姑言重了,我们这是请顾小姐回去呢,上头发话了,一定要好好的把小姐带回去,小姐刚没了家人,宫里且心疼你呢!” 这时顾姜从云兰身后探出身来 “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不是傻子,兰姨说,就是你们害死我家里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领头的放声大笑“不愧是将军府的小姐,有趣!” 说完把手一挥,立马就有两个弓箭手瞄准了她们“怎么?还不快请?” 云兰狠狠的剜了那领头的一眼,拉着顾姜,又把马牵上,向他们慢慢靠近。 “姨!我不要去!为什么听他们的?他们等会就会杀了我们的!” 云兰害怕顾姜挣扎,会让追兵伤了她,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听话,跟着姨。” 待二人离追兵近了,那领头的就想把顾姜接过去时,云兰右手一动,两根银针就飞向了两个弓箭兵。 那二人立马倒地。云兰飞快把顾姜扯上马,就向前狂奔。 谁知那领头的身后又冲出两个弓箭手来,立马拉弓瞄准。 “保那个小的!!!” 随着一声疾呼,那两只穿风箭飞快的窜出,深深扎进了云兰的后背。 云兰后背像挨了两斧头,就要翻下马来,却还是死死的抱紧顾姜。 云兰一个翻身,后背在地,抱着一个十岁的孩子,加之自身的重量。那两只箭扎的更深,直接穿膛扎心。 顾姜挣扎起来,看着兰姨她身上那可怖的伤口,还有嘴角淙淙流出的血沫。她拼命的摇着云兰 “姨!姨!你起来,起来啊!我们跟他走!跟他回去吧!我们回去,和娘葬在一起。” 云兰只是笑着,抬起眼,费力的摸了摸顾姜的脸,不断的咳着,到底也没说出话来,慢慢的没了气息。 短短一天一夜,顾姜已经失去了好几个亲人。小小的她已经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如果不是兰姨的血沾满自己的手,她会觉得这又是一个噩梦。 可是这个噩梦已经做到了最恐怖的地方,自己的娘亲却再也不能来安慰自己了。 那一队人马,那凶神恶煞的二十几个禁卫军正在那里等着带她回去。 “小小姐,别犹豫了。跟我们回去,陛下不会亏待你的。” 那领头人见云兰已死,这顾小姐必然是跑不了了。语气也甚是得意。 在顾姜以前接受过的教育里,她就没有见过如此没有天理如此无耻的事。奈何她年纪还小,语言匮乏,只能对着云兰渐渐冰凉的身体垂泪。 “你们,去,把人带过来。” 两个禁卫军听了令,就要下去把顾姜从云兰身边扯下去。 两人刚靠近顾姜,拉扯了一下。这两人就突然倒下 顾姜忙往后一退,呆呆的看着地上血流不止的两个人,那领头兵一下子慌了神,他自然知道以顾姜一个小小的姑娘不足以将这两个士兵一击致命,难道她们的身边还潜伏着高手?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子,巍巍的挥了挥手,压制住自己的颤音 “一个小丫头都拿不下来?再给我上!” 又有四个禁卫军围上去,这一回还没有到顾姜的跟前,这四人就扭曲着倒下了。 这下子这一群人是彻底慌了神,几个平时训练有素的,还知道赶紧下马隐蔽自己。而几个年轻的小卒竟撒腿就往后跑。才跑了没几步,也是脸蹭黄土,血落泥沙。一下子二十个人就少了一半。 顾姜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四处张望。而那领头兵更是彻底的失去了冷静: “谁!?我们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你也敢动,不要命了?快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从山坡上的树上掠出: “我不管你是皇家的,还是绿家的,只不过从此诸位都要一埲黄土,此地为家了” 领头兵想要指挥弓箭手,可是扭头一看,那弓箭手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死了。他一见势头不好,迅速在马背上伏下身子,打马逃命。 可是那人手腕微动,从衣袖里射出十几发袖箭。那剩下的几个人便也当场一命呜呼了。 顾姜再如何懵懂,此刻也知道了此人是救了她命的好人。她稍稍放下心来,她直愣愣的看着那个人。 在这个时候的顾姜眼里,这个人就是一个俊秀,威风凛凛的大哥哥,当然,岑历在她以后的生命里,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 不过此刻,顾姜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你是谁啊?” “小妹妹,先别管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知道我们现在要马上离开这里,若是再来一拨人,我可就打不过了。” 虽然岑历这么说着,可是顾姜仰头看着他那一张笑眯眯的脸。她觉得就是再来一拨人,他还是可以打过。 看着岑历的脸,她第一次对温润如玉这个词有了深刻的体会。他那哄小孩的语气,柔柔的眼神,和兄长的外放不羁不同。这人是敛蓄而温润。 当然,那时的她没有这么多的想法。这些都是后话了。但是她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变故之后,面对这个刚见面的人拉着她的手要把她带走,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警惕。 岑历拉着她转到一个隐蔽的山坡之后,牵出一匹马来,小心得当的把顾姜放上了马。又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便开始飞快向前疾驰。 顾姜一手抓住缰绳,一手轻轻扶着岑历的手腕往后回头。她看见兰姨还是那样孤零零的趴在地上,她没了母亲,哥哥也了无音讯,才认了兰姨,可是才过了一晚,兰姨也死了。突然,她想到了兰姨说的外祖,她一下子抓紧了岑历的手腕: “这位大哥哥,我。。。我要回去。“ “你要回去?回哪里去?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要抓你的?“ “那个。。那个躺在那里的人是我的兰姨,她和我说我有外祖父,在很远的地方,我,我想去找外祖父。“ 虽然顾姜这话说的有点不着头脑,但是他还是很快就明白了顾姜其实是想回去翻那个兰姨的包裹。 “你是要去那个包裹里面找信物线索一类? 顾姜低着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岑历皱了皱眉,稍稍思量,便干脆利落的调头转身。顾姜虽然一心想去翻找那个包裹,可是她隐约知道回去是极其危险的,心中两相挣扎之际,见他居然如此果决的调头,心中还是有些惊讶。 奔至那一地狼藉之后,顾姜被抱下来,她立马扑向兰姨。摸着兰姨的脸呜呜的哭泣。于是岑历便帮她翻开了兰姨的包裹,左右翻找,几乎把包裹里的每一个东西都倒了出来,可是除了一些衣物和碎银子,就再没什么特殊的物什。 “小妹妹,这个里头什么也没有,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顾姜擦了擦眼泪,克制着自己的伤心慢慢走向马匹,可是听说包裹里什么也没有,她还是心里怏怏的。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所以。。。所以如果没有兰姨,我。。我也找不到祖父了。” 岑历正欲安慰顾姜几句,忽然从他们刚刚返回的那个方向传来了马匹声。岑历一听动静迅速抛下了马,拉着顾姜飞身进入了草丛。 在隐秘的草丛里,二人看见一队五十人左右的人马正追赶一个骑着马,身披铠甲,可是衣着不整,血迹斑斑的人。然而那个人的马看起来也是伤痕累累,又筋疲力尽了。那一队人马很快围住了那一人。而这一群人离顾姜她们不过也只是七八十步的距离。 待顾姜把他们这一群人看了个清楚,她险些疾呼出声。那个被追赶现在被团团围住的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爹爹! 是爹爹啊!爹爹回来找她,回来救她了!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可是又有一种对当下这种危险处境的极度害怕。两种情绪交织下的她,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她甚至就要挣脱岑历的怀抱,冲出去叫爹爹了。 感受到顾姜的这种情绪,岑历迅速的搂紧了顾姜: “小妹妹,你干什么?这个时候出去,不是送死?“ 顾姜压下自己的激动,也压低自己的声音“那个,是我爹,我亲爹!我要出去。” 听了顾姜这话,岑历很是惊讶,可是他把顾姜搂的更紧了“那你更不能去了,看他们这势头,是要把你们全家都杀死,这个时候你一个小姑娘出去能有用吗?而且这些人看起来足足有四五十人。我也打不过。” 两人说话间,那个包围圈缩的越来越小。看着那些人一步一步的逼近爹爹,顾姜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已经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了,即使那一个场面还没有出现在眼前,可是昨天娘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今天兰姨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她在心里面拼命否认,爹爹是最厉害的大将军啊,那些坏人都怕爹,娘说过,爹打退了好多边境的坏人,还是辅助陛下登基的大功臣。怎么会被这几十个小喽啰轻易打倒呢。 然而这个时候的顾将军其实已经被人追赶了一路了,他不知抵抗了多久,杀死了多少追兵,他只是想赶到京城去,想去救自己的妻儿。 可是现在他浑身都是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知道自己都已经是这步田地,可能妻儿也已经惨遭毒手了。他万念俱灰。这些顾姜都不知道,她只是瞪大了已经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她看见那一把锋利的红缨枪刺穿了爹爹的胸膛。在爹爹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身后的大哥哥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当那一群人一边骑着马从爹爹的身上踏过一边还用长枪扎向爹爹时,身后的大哥哥死死的扯住她想要冲出去的身体。 这一切的动作行云流水,没用多少时间。可是在顾姜的眼里,就像是过了百年千年,就像是她在草丛里,等待了一个天崩地裂那么久。 待那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中,顾姜才像一只敏捷的翠鸟一样扑上去。“爹!”一声疾呼,颤栗不已,撕心断肠。以至于后来岑历回忆起这一幕,那声音都还缭绕在自己的耳边,让他惊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声音。 顾将军本来已是弥留之际,听到此声疾呼,又瞥眼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幺女儿。竟如一只打挺鲤鱼一般坐立起来。“姜儿?你怎么?你阿哥和阿娘呢?” “都。。都没了,都没了,娘在我面前,用她最喜欢的那个簪子,娘听说您要回来特意为您带上的那个。。。” “好了,爹都知道了,不怕,告诉爹,谁带你出来的?” “兰姨,说是娘的亲妹。她就躺在不远处,也……” “云兰也?唉,罢了” 说着又看向那位救人的哥哥 “他?” “爹,就是这个哥哥把我从杀死兰姨的那群人的手里救下来的” “原来。。。原来是恩公” 岑历听了迅速向顾将军走去 “久闻顾将军威名,家父常常说想要与您结识,未曾想到我居然在此种情境下与您见面,对了,我叫岑历,家父是清樽阁阁主” 顾将军此时已是虚弱至极,可是听了这话,竟然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大笑“好啊,天未曾亡我顾家!”说完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条沾满血迹的链子。 “姜儿,你兰姨想必都说与你了,你今后随身带着这个,日后你长大了,记得去寻你祖父,你母亲的娘家人” “爹!你说什么呢,你和我一起去找外祖父吧,养好了,我们一起报仇,好么?” 顾将军只是微微一笑,此时他的嘴角已经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他望向岑历 “少阁主,没想到在我顾氏遭遇此等灭门之难之时,小女竟然遇到少阁主相助,我早已想与你父亲结识,可现在只能等来世了。请少阁主收留小女,不要让她过早起那报仇的念头,若小女幸得你父亲庇护长大,我保证清樽阁将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无人可以撼动。” 岑历心中震撼,可是还是快速答道“将军,我早有此意,若不是小妹妹想要回来,在她姨身上找她外祖父的线索,我早已带她向阁里去了。 “爹,你说什么呢,你要是抛下我,我就和你一起去见娘亲,我绝不独活。” 顾将军笑着摸摸顾姜的头 “乖,别说傻话,好好长大,别总想着报仇,爹在天上看着你,永远念着你。保佑你” 顾姜听着天上二字,已知事情无法挽回,早就瞳孔微缩,切切的悲意从心中澎湃涌出。看着爹逐渐冰凉的身体,衣服上混乱的血迹,和那坠坠而落的烈血夕阳,终于在一声猛烈的抽泣中,背气晕厥。 岑历迅速接住顾姜,把她的两只鞋脱下扔向河中,又扯了顾将军的护腕放入怀中,便把顾姜放上马,策马而去。 岁末,除夕夜里,宫里内歌舞升平。尽然宫中宫外都发生了巨变,可是仍不妨碍该尽兴的人尽兴。 昭建十年宫中数旨齐发昭告天下 宜妃娘娘殁,其子卫矢渝血统不纯,判流放,永不得回京 将军顾兆冲,谋逆未遂,全家问斩,长子顾羌秽乱宫闱,凌迟处死。剩余家丁变卖为奴 大约,在世人眼里,奸佞尽除,一切污秽都在新年的扬扬大雪里融尽了。 当然,正如人都会怕死的天性,对于禁卫军来说,顾家未见尸首的小小姐,流放途中逃走的卫矢渝,都不会再有人提起半个字了。 第五章 乘舟侧畔 在万家灯火,户户喜乐之间,在青成郡的深山之处,整个清樽阁上上下下都慌张着一颗心。因为大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女孩自从醒来后就不与任何人说话,一见到生人就开始竭力的躲藏哭喊,拒绝喝水,拒绝吃东西。 在她昏迷的时候为她换下来的沾满血迹的脏衣服,却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已经过去三天了,此时的顾姜已经非常的虚弱。 在阁内的密室之中,阁主岑禅,少阁主岑历,以及几个精英弟子都围坐一团。岑禅盯着室内一盏摇摇曳曳的烛火,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 “你们怎么说?” 岑禅终于开口发问。 “小姑娘既然同我们有这个缘分,被历儿带回来了,又是这十分凶险的状况。她成为我们清樽阁弟子是绝无异议了。但是像一天一夜之间,失去自己身边的一切,我想就算是你们,想必也无法接受吧?” 岑历点点头,接过话来:“可是她这个样子,这一关能不能走出来都还是个问题,顾将军临终之前希望她不要活在仇恨里,她就算清醒了,会不想着报仇吗?” 岑禅摸了摸手中一个古老的玉瓶,深深的望着周围的这一众人 “我啊,这些年收过这么多的弟子,有无家可归的孤儿,也有慕名而来的官家子弟。当然,你们也知道我收弟子最注重的就是品性,若是那等品行低劣的,就是皇帝老儿的小崽子,我也是不收的。我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儿子,实在……也很想有一个女儿。” 一众子弟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而岑历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父亲手中的那玉瓶。 “原来爹早就已经想好了么?的确,想要她忘记这一切,安心的留在阁里,只有……可是这东西的用途只是一个老巫说与您的,又存放了许久。此时用它,不知与身体是否有益啊?” 岑禅站起身来,坚定的把玉瓶往中间一放 “这药在我从边境得到之时,就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给我的那老巫说是自有它的机缘,从前我思索许久,仍不知这药有何用武之地,如今看来,机缘已至。” 一个精英弟子又问道 “那么大师父,是要对那姑娘说您是她的亲生父亲?” 岑禅摆摆手 “非也,若是编织出如此谎言,日后你我为了圆这个谎,不知该如何慌乱了。所以,不要对她说任何多余的话,就是普通人家家中变故,被我收为义女。” 岑历接过玉瓶正要起身,弟子们也都要散去了。突然岑禅又叫住他们 “顾家以前也是大家,这家中女子的名字保不齐就有人知道,所以,给她改了吧,也是防止她以后从别人那里听到自家的事,从这名字上看出端倪来。” “爹爹心中想了个什么好字?” “就叫顾恙吧,和她原本的姜字也算有相似之处。” 岑历微微一愣“可是恙即是疾,这字……” “这世间有万般的求不得,若命里没有,再求也是无用,那便以毒攻毒吧”。 一夜长谈,灯火散去。这清樽阁就算是在新年,到底也没有热闹起来。只有那屋檐下的铜铃日夜不休叮叮咚咚的闹着。平日翠绿的树木化做枯萎的干枝,白日里挺拔的松树到了夜间也像那婆娑的鬼影。到处都结着冷冻的寒霜,雪声嚓啦啦响了一夜。偶尔飞过一两只鸟,可是在山中的鸟鸣总是幽幽的令人害怕。 这是清樽阁上上下下过得最冷清的一个新年了。可是顾姜却在今后的日子里,给这个山庄带来了更多的热闹,予以偿还这一夜的寂寥。 第六章 渐入佳境 昭建十七年春 今日的天气着实是好,平日里忙忙乱乱的清樽阁一众人,今日且算是乐的清闲。 阁主摆出自己心爱的小茶桌,,沏了一杯上好的乌龙,乐呵呵的躺坐在大厅前的一把老檀木雕花摇椅上,拿了一把乌骨木扇子,欣赏着春和景明的自然颜色。 风中时不时掠过一丝丝花蕊春芽,万物萌动的气息。在加上沁沁的茶香袅袅,岑禅感觉到从鼻息到后脖颈,再顺延至的每一条筋血,都在舒展。慢慢的,一股子懒惰倦意也顺着刚刚舒展的筋血返涌上来。 正当他马上就要昏昏睡去之时,一根穿云木箭飞来,不偏不倚钉在了阁主的得意小茶桌上,把茶杯冲翻砸到在地,热水溅了阁主满头满脸。 阁主满脸简直皱成了一朵菊花,一下子坐起来,抹了一把脸,厉声询问: “又是哪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日子好好的,非上赶着找骂来。” 在庭院里活动的小弟子们都捂着嘴偷笑。偷偷的瞟着这边的方向。有一个大胆不怕事的,就扯着嗓子号开了 “还能有谁啊,不是恙师姐那就是愈师兄呗” 果然,常愈拿着一个小弓弩缩着脖子溜了过来。 “师……师父,意外,意外嘛。”嬉皮笑脸的滑头样,还是每次闯了祸的样子。 “我就知道。”阁主说着瞄了一眼常愈手中的弓弩。“哼,你小子,就知道拿着别人的弓胡乱耍。什么时候,自己也做一把?” “唉,师父,我虽然不擅长做这机关木器,可是啊我有一身的聪明才智啊,那可是大局之智!” 阁主偏皱着一只眼,似笑非笑: “我们清樽阁的机关术闻名天下,多少人冲着我们的这些小小的弓弩,把本应该交给镖局,衙门的差委托给我们?你呀,就是态度懒散。” 师徒两个正斗嘴,房顶上一个跟斗翻下来一个女孩,正是顾恙。 “爹,常愈自己不做弩,就抢我做好的,可是他还不爱惜,上次走镖,他就拿走我三把弩,后来您猜怎么着?全给我用坏了!” 顾恙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赶紧轻轻给岑禅把茶水擦干净,又从桌上把那一只箭抽回来赶紧收好。 岑禅一眼看过去,冷哼一声 “丫头,把东西给我。” 顾恙抿了抿嘴唇,心下慌张,把头一摆看向常愈。 原本顾恙就是随手想出做这千簇箭,做成之后又想试试它的威力,结果又被常愈看上,夺过去乱射。现下被爹看到了,怕是有些麻烦。 顾恙把箭从袖口轻轻的掏出来,双手捧着递给阁主。岑禅接过来瞥了一眼,便一把将这支箭折断,往后一丢 “这东西你做了多少?” “我……就是一时兴起才想做这个的,就做了十几个,这不是想着要是得下山去,能更好的防身。” “防身之物,一招制敌既可,你这样在箭头上削出许多细细的小刺,就不是自保,而是阴险了。” 顾恙心里听了难免有些愧疚,原本想着要是碰上那难缠的劲敌,不仅可以一招致命,还可以让他痛彻心扉。一时也没想那么多了。于是只好乖乖低头 “我知道了爹,我回去就把它们都折了,日后好好精进武艺,再不想这些歪招了。” 岑禅满意的点点头,又捋了捋胡子“你和常愈多久没下山去了?” 常愈见此篇揭过,急忙回答到 “哎呀,师父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和顾恙都闷坏了,天天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大师兄就总搬来那老大一堆书,要我们看,再这样下去啊,我看我们这都快变成书院了!” 顾恙瞪他一眼 “唉唉唉,你自己坐不住别拉上我,我可是博览群书,平时在屋里也是做弩,看图纸什么的,哪像你一样虚度光阴。” 常愈听了,故意做作的啐了顾恙一声,惹的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这同门师兄妹打打闹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常愈和顾恙虽然整天拌嘴,可是除了大师兄岑历。感情就是属他们哥俩好。 常愈也是从山下捡来的孩子,把清樽阁当家,他比顾恙还晚一年上山,所以即使比顾恙大一岁,按辈分还是得叫顾恙师姐。不过他很少这么叫就是了。 当一群人趁着这难得的闲暇说说笑笑。大门外驶来了一架马车。顾恙一听就知道是大师兄回来了,忙迎上去。 岑历前几日刚好要下山办事,今日才回来。 “师兄师兄,此次下山,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快来说与我们听听” 顾恙冲上去抱住岑历,岑历却一把推开了顾恙。正当顾恙诧异之际,岑历赶忙解释到 “你快离我远些吧,我刚刚送了一批害时疫的病人,到后山的庙里去了。” “时疫?怎么?山下流行开始流行起时疫来了吗?” “没错,已经有好几十户人家都染上了。有几户穷人家的子弟实在是没钱医治,我就把他们都送到后山的破庙,昭建十三年来的那个和尚,不是来的时候就得过类似的病症吗?这样那个和尚就不会被传染了,还能照顾照顾这些病人” 常愈跳出来说道“那是自然,他白白住了我们的地方,给我们照护些病人也是应当的。” 待顾恙问清这时疫的厉害,急忙问道“这么严重的病,那大师兄你离那些病人这么近,你要是染上了怎么办啊?” 岑历轻轻的笑道 “师妹不用担心我,我小时候就害过,现下想来应该不会传染给我。但是你没害过这病,还是得注意。” 岑禅慢悠悠的走过来 “那和尚如今还是一直住在那里吗?那里又荒凉又偏僻,除了一条小溪.也没什么果子和食物。他平日里怎么过活?” 岑历一边把马从车上卸下来,一边说 “当初那小和尚上山之时,就有一个比他稍大的姑娘跟着他,不知是他的姐姐还是其他什么亲人。可能日常也会照顾他些吧。,且有时我也会打发犹琴师妹去给他们送些东西。” 常愈一脸怪笑 “你们说一个和尚带着个姑娘在庙里,是不是挺没头没脑的哇?” 顾恙耸肩笑笑 “你看看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懂得人家也许是来逃难的吗?而且人家住在我们这小破庙里,又不是那高门大庙的正经和尚。莫说可能是人家的亲人,就是不是,你又怎样,莫不是你也想有个姑娘来日夜伺候你?” 常愈又嘻嘻一笑 “这主意倒也不坏,若是你能亲自伺候小爷我,我倒也是很能够受用的,哈哈哈哈。” 顾恙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正想从手里飞出两个小石子,教训教训他。早已被阁主抢先一步,一个暴栗敲在他的头上。 “越说越没边了,别拿我家丫头开玩笑,想的美。” 常愈大为不满: “师父?你你你这也太偏心了吧,都是你的徒弟,小恙儿这不是您的义女嘛?您这么偏袒,要是以后她长成了一个白眼狼,岂不是愧对您的爱护?” 顾恙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你再说?” 岑历温柔的笑笑,对着两个小冤家说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先回去玩吧,我和爹有事要谈。” 顾恙和常愈你推我推的回去了。岑历便把阁主的凳子搬进厅堂里,又扶他爹坐下。 “说吧,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爹,此次我下山,本是办些跑腿的小事,顺便采买些物品。可是耗费了这么长时间,不仅仅是因为时疫。” “哦?那么是怎么回事?” “我听有些老百姓说,这时疫是一个叫宋晋瑶的小姐最先染上的。可是这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家里其他的人也没有染上,如今却大面积开始传播,并且以贫困人家为主。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你觉得此事有异?可是此事无人委托,我们这插不了手。” 岑历凑近父亲: “可是那些百姓都认为那宋晋瑶不祥,虽然这宋小姐已经痊愈,可是有一些人,最近常常在宋府外生事。其中有几个人,还险些伤了宋晋瑶。” “这么说,宋晋瑶的家人正受着大家的辱骂,宋小姐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 “没错。” 岑历给出肯定的答复 “那么,你见过那家的家主了?” “没有,我觉得这件事很不一般,所以要回来向您请示。” “嗯?你倒是说说,有何不一般呐?” “这几天青成郡突然多了很多人流车马,可是大多都是过客,也很少有停留的过久的,因此治安也就乱了,很多百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害。” 岑历顺着从怀里掏出一截小纸条: “这是山下的几个郎中开的药方子,我也大致看过了,我儿时得这病时,用药的方子与这上头写的也有相似之处,只是这方子上却比从前多出两三味药来。” 岑禅细细回忆后,问道: “我依稀记得你儿时害这个病的时候,这个病并不是那么厉害,只是有些身体较虚弱的人才会因染病而去世。” 岑历也搬了把椅子坐下: “所以总的来说就是这病也奇怪,传播的也奇怪。” 岑禅清了清嗓子,又眯着眼睛想了会。 “这个病,你是否要帮那宋小姐。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那么你特意赶回来同我商量,是因为你觉得山下又要不太平,所以你想带人下山去?” 岑历点点头算是肯定。 岑禅若有所思的望向自家儿子 “我看你是已经有人选了。” 第八章 远道迢递 岑历垂眸笑笑 “还是父亲了解我。我的确是来向父亲要人的。” “犹琴太小,常愈太躁。所以你想要小丫头?” 岑历望着父亲,还是惊叹于父亲的洞若观火,自从年长的一批弟子下了山,大师姐又嫁了人。这阁中能做自己搭档的人的确不多了。 “您猜的大致不错。” “哦?大致不错?哈哈,这我倒要听听,你还想要谁?” “爹,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我也不舍得师妹去犯险。所以一切会接触病人的活,都由我去做,此行可能耗时良久,还可能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办。所以……” “你想要常愈去陪着丫头?” “是,万一我任务繁重,一时顾不上师妹,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岑禅站起身来,稍稍思索: “常愈虽然闹,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是有聪明劲的,其实,我也早有意让丫头多历练,我本来不想放人,可是你小子想的如此周到,那……便这样吧。” 岑历舒展了眉头,向父亲作了一个揖: “那么爹,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一声,也好准备。” 岑禅想了想,又细细嘱咐: “和七年前那些事有关的一切,最好不要让她接触,万一触景生忆,那便是大大不妙了。她才十七,还……没到时候。” “自然是这样。” 岑禅背对着岑历摆摆手: “去吧去吧。我要去睡会儿。” 当岑历离开,岑禅望着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的明媚阳光,还有浮映在地砖上清晰无比的影子,空气中还是浮动着山中特有的清新,残存着美好的味道,可他突然感觉到有些许的失落。 是啊,女儿总要长大的,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那一切的,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这些年,不敢把需要下山太久的任务交给女儿,就是怕她在外生变。他愿意把十七岁的女儿还看做是孩子,想要留在身边。可是实际也是不允许了。已经享受了顾恙七年的陪伴,也算是够了。 不管以后顾恙怎样,自己这个做爹的都会尽全力的帮助她,保护她。 想到这里,岑禅心中总算是舒心了几分,他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安心的欣赏着春日的盛景。 岑历走出父亲这里,就往顾恙和常愈的房里去了,连长途跋涉的修整也没能顾的上。 岑历拐过长长的回廊,第一个敲开了常愈的房门,把刚才的决定告诉他以后。常愈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整个人都发起光来。立马就忙着收拾行李,还嘟囔着这次下山一定要好好领略青成郡的风景。 岑历被他激动的样子搞的哭笑不得。心里也知道把他们拘在山上太久了,所以常愈才如此开心。但是一想到常愈平日里的作为,还是免不了嘱咐道 “这次你能下山,可是沾了师妹的光,你一定要好好帮她,把你的聪明用在正道上,记住了没?” 常愈嬉皮笑脸的回答: “大师兄啊,你比师父还像老学究呢,别成天担心这担心那的,我和小恙儿可是老搭档了。” “总之你们两个都要注意安全,这次下山去,有许多危险,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你没把师妹保护好,别说我,爹也会急的。” 岑历听着常愈含含糊糊的应付回答,略显无奈,转身向回廊深处顾恙的房间去。 谁知还没走到门口,顾恙又从房顶上翻了下来。 岑历好奇的往房顶上望望 “师妹,你怎么老喜欢在房顶上玩?” 顾恙拍拍身上的灰,站定后说道 “这不是有老话说‘站的高望的远’嘛,我就是看看风景,而且一眼望过去,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好木头,嘿嘿。” “哦?师妹,你天天都想着画图纸削木头做弩,却没有用武之地,你能耐的住寂寞?” “这不是马上要用了嘛?师兄,你刚和常愈说的,我都听见了。” “这倒好,省的我再说一遍,既这样,别的且不说,这安全是最最要紧的,查东西还是次要,知道吗?” 顾恙动动眉毛,微笑道: “我平时可是很谨慎的,师兄信不过常愈,可不能信不过我吧,而且你方才和常愈说,不让我们接触病人,那还能有什么危险。” 岑历戳戳顾恙的眉心: “我看你是和常愈待久了,也变得松松散散,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这次除了时疫的事,还有别的呢。” 顾恙疑惑的嗯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 岑历一边从衣兜里掏银子,一边说: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这次下山,我心中有预感,青成郡不大太平,总之,你们随机应变。” 说完,把装着二十两银子的一个小锦囊递给顾恙。 “这是你们这次的盘缠,收好了,万一我不在你们身边,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恙收下,又听了几句吩咐。正要进房去收拾东西。突然,师兄妹二人都感觉到有一双怨怼的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 二人转头一看,发现常愈正用一种及其不满,十分生气,怨怼满满的惊悚眼神盯着他们。 想岑历一个翩翩公子一般的人,一直都是举止有礼,从来没被人这样盯着过。 顾恙端详常愈一会: “你又犯什么毛病呢?我欠你银子啦?”‘银子’二字才刚脱口,顾恙就明白过来了,把那装钱的小口袋拿在手里晃啊晃 “嘿,我知道了,师兄没给你,是不是?嘿嘿,像你这样不靠谱,不给你也是应当的。” 说完还把那包银子拿到常愈和眼前炫耀。 这下常愈更生气了。 岑历看着两个小冤家又像两只小斗鸡一样吵起来,心里还是哭笑不得。想着离下山还有两天时间,也就随他们去了。况且就因为他们两人,时常带着其他弟子一起玩闹,这清樽阁才成天热热闹闹的。 他们两个就像自己的亲弟妹,不仅招人喜欢,而且都有着自己绝对的长处,以后绝对能成为清樽阁的个中翘楚。也好给本来就声名远播的清樽阁,再添光彩。倒是老爷子对顾恙万分宠爱,他这个亲生儿子都看不下去了。 第九章 星罗棋布 慎园 卫凌濯站在桌前,翻看着近来怀虚收来的密信。 正思量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故,总觉得心里不大安宁。于是他把那十几封信全都展开排列在桌上。刚才排整齐了,谁想门猛的一开,带进来一阵风,把才理好的信吹了个七飞八散。卫凌濯当场就凝固了,正要骂人时,却看见是怀虚。于是只好说服自己平静心情 “说了多少次轻点开门,总是不听。” 怀虚不好意思笑笑:“这。。。我习惯了。 卫凌濯把地上的纸捡起来:“说吧。” “我最近派那眼生的走檐郎在镜月台望了好几日了,那里各门各院都是防备的很。且荣渠好几日都没出门了,这几日也没有盯着三皇子上朝。” 卫凌濯冷哼一声:“平日里何等风光的荣渠公主,连二月二这样的大日子也不上心了,反而呆在自己家里躲着,怪事一桩。” ‘王爷,这公主看似消停了,在家里呆着不出门,但是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她干嘛在家躲着。“ 卫凌濯拍拍桌上的纸:“谁说没事发生了?“ 怀虚眼珠一转:“这。。。王爷,你是说,这青成郡的事,与公主有关?“ “我本来不曾想到她身上,谁让她自己行事反常,也就怪不得我怀疑到她“ 说着把纸拢做一叠,收进了匣子。 “怀虚,最近朝中无事,大家都闲的很,我们去一趟青成郡。 “可是王爷去这么远,需不需要和陛下说一声?” “我去和父皇说一声?卫明灏天天住在宫里,你这是让我明着通知荣渠,我要去查她了?” 怀虚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担心王爷被麻烦事缠身嘛。就怕宫里问起来要找人,找不到。“ “他忙着和解丞相一家处理国家大事,哪里会找我。” “王爷,先皇后可是陛下一生眷恋之人,朝中也有许多支持您的老臣,何不快快谋划太子之位呢?” 卫凌濯摩擦摩擦大拇指关节 “父皇如此多疑,却偏宠幸解丞相一家,无非就是解家一脉都是文臣,卫明灏还小,而他又认为荣渠公主不足以为戒。那荣妃天天吹着枕头风,就算朝中那一半大臣都出来推举我为太子,那也只是祸事一桩。” 怀虚又说道:“荣渠公主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腌臜事,陛下还这么宠她,想当年袭部祸乱边关,要我朝公主和亲,那求娶荣渠公主的使者都到了京城外了。她竟然自立门户,向陛下请求嫁给今日的驸马。偏陛下居然答应了。说起来最后袭部,还是当年的顾兆冲将军摆平的,谁知下半年竟全家都没了。” 卫凌濯轻咳一声“行了,你下去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就出发。” 待怀虚下去以后,卫凌濯想起旧事来。 七年前宫中大变,不知卫矢渝此刻还在不在人世。要说卫矢渝不是皇子,他可是不信的,奈何宜妃太软弱,解家又势强。好好一个皇子,前程断送。 前几年幸得母亲一族和一些老臣相助,如今总算是站稳了脚跟。现在边关总是不稳,朝中还是这幅光景,就不能不有所作为了。 想当初母亲在世,还在王府时,一家子和乐安康。自己母亲对宜妃很包容,宜妃也很娴静,所以他和卫矢渝也很和睦。 谁知父亲登基后,功劳全给解家占了,宜妃又软弱,宜妃母子连同顾家给人一锅端了。 想着又揉揉太阳穴,好在自己没有被推上太子之位,一来也不用成天的呆在宫里,省去许多麻烦,二来自己也来去自由,如今才可以随意离开京城去办自己的事。 这些年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他从来都是防守,未曾主动出击过。这一次,总该先发制人一回了。 镜月台 在碧云软榻上,一位冰肌玉骨,容颜绝美的女子俯卧其上,本来她只是闭着眼小憩,可是她感知到鼻息里的香味淡淡散去,人还未清醒,眉头先蹙起,那细细描出的弯弯长眉也起了曲势。 一会子过后,她扶着边榻缓缓坐起来,抬眼瞥见香炉中香已燃尽,那打篆出来的金香粉莲花已经成了一摊黑灰,于是扭头厉声叫唤起房内的婢女 “人呢?都死了?还不快滚到我跟前来?” 一个婢女吓坏了,赶忙低着头冲进来。 “公主息怒,什么事?” 荣渠怒目横眉: “你是第一天才来我这里做女婢吗?我的规矩,你是不放在眼里了?” 说完把那香炉抬手一砸,那香灰便泼了那婢女满头。 那婢女也不敢擦,声音里也渐渐带了哭声: “公主冤枉啊,奴婢自是知道公主的规矩,可是公主您近日心神不宁,已经用了太多香了,我是闻着屋里的味道比平日太浓了,才不一直添的,怕熏着公主了。” 荣渠动了动脖子: “这么说我还是错怪你了?” 那婢女也不敢说话。 “罢了,你起来吧,今儿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奴婢不敢。” “行了,待会你去账房那支点银子,做衣服去吧。” 说完又清了清嗓子: “我问你,徐乐胜呢?” “驸马今日出去了” “又出去?他诚心躲着我?我在家,他就出去?” “驸马的行踪,都有走檐郎偷偷跟着,驸马并未去什么不洁净的地方,您放心。” “最近我不出去,慎园那里有什么动静?” “探子来说,慎园那边严的很,也没什么动静。” 荣渠摸了摸手上的玉镯,朝奴婢挥挥手: “你叫那些跟慎园的都回来吧,料想他应该也做不了什么。把人都派往青城去,再告诉驸马,明日我与他一同进宫,我去探望探望母妃和父皇,顺便也和驸马增进增进感情。” “是。” 第十章 春和景明 二月二的踏青佳节,清樽阁一众人都在山庄门口为顾恙他们送行。 常愈第一个迫不及待的爬上马车,还招呼着顾恙赶紧上车。顾恙却站在父亲面前依依不舍的说着话。 “爹,你别这么严肃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去几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好么?” “你是个小姑娘,又从来没出去过这么久,比不得你大师兄。这次又危机重重,你一定要好好的和常愈合作,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哎呀,没那么严重的,常愈平时里爱打闹,可是大事情上还是靠谱的,而且又有师兄在,我会听指挥的。” 尽管顾恙这么说,可是阁主眼里的担心也没有减少半分。 “要是碰上什么没把握的事,宁可不做了,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惊讶,这话就等于是说如果有危险,就违背对委托人的承诺,也是砸招牌的事,这对于清樽阁这样的名门山庄来说,也不是一件小事。 顾恙被爹都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爹,没有那么夸张的,要是我次次知难而退,那就不配做您的女儿了。” 岑禅欣慰的点点头。 最后大家拖拖拉拉,连一向晚起的犹琴小师妹都来送行了。顾恙揉揉犹琴的脸: “小师妹,过几年,你也可以同我们下山去了,要好好练功哦。” 犹琴笑的像一只乖顺的小羊: “知道知道,师姐是榜样,我会跟着学。”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镂空小银球锁,银球有一个小香丸。 “这是我特意给师姐做的梅花香丸,春日里可是闻不到的,本以为赶不上了,如今送到了,只希望师姐每天开开心心的。” “谢谢师妹,我最想要的就是这个了。” 最后大家还是欢声笑语的告了别,总算上了车启程。 大师兄在前头驾着马车,顾恙就在车里撩开帘子看着沿途风景。 常愈凑上来: “犹琴师妹可是做香丸的好手,我和她要了多次,都没给我做,这次给你特制,也没想着捎上我。” “你一个男子,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常愈嘁了一声“就许你们闻这香味,不许我们闻?再说了,你不是带着那从小就有的链子吗?” 顾恙听了这话,摸索了一会,把那链子从脖颈处掏出来。 那是一块编的很紧的棕色绳子,挂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玉锁。 那玉成色极好自是不消说的,在锁的下方一圈,镶嵌着六颗颜色不同的珠子。一颗牙白,一颗竹青,一颗檀色,一颗黛色,一颗绾色,还有一颗月白。连阁主看过,都认不出这六颗珠子是什么玉石做的。 “这个东西,我也不记得是哪里来的,反正从前的事我统统都不记得。也只是带着,有个念想罢了。” 说着又扭头道: “那香丸带哪里都可以,再说谁会把这么大个银球挂脖子上啊,又不是小狗。你别想着打它的主意。” 常愈不屑笑笑 “行行行,不和你抢,说说正事。” “什么正事?” 常愈说着,从一旁的小包裹掏出顾恙做的十几只千簇箭来。 顾恙惊的声音都变了 “这这这,爹让我丢掉的,你怎么还拿来?要是被大师兄看到了,去告诉爹,我就完了,大爷,我求你,可别害我。” “你这就是不懂得变通不是?山下的险况是咱们想不到的,大师兄要是和我们分开行动,我们遇上危险,那可是救命的家伙。” 顾恙瞪了瞪眼:“你是不是信不过我的功夫?难道我除了这个,就寸步难行了?” 这时马车缓下来,岑历撩开帘子侧着身子探了个头进来: “师妹,收着吧,有许多危险是我们想不到的,还是安全第一。我不和爹说就是。” 顾恙看看师兄,又看看常愈,算是勉强的答应了。 路途遥远,又车行颠簸,甚少出门的两人很快就在车内睡着了。 小小的车内氤氲着本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梅香,却幽幽漾漾格外香甜。 再加上时不时飘进车内的熏人暖风,莺歌燕啼,让人迷醉。 二人沉沉睡去,完全没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怎样艰难的任务。 第十一章 如此江山 等一行人到达青城郡时,已经是中午了。岑历把马车停至一处客栈,就叫醒了他们二人。 两人迷迷糊糊醒来,正惊叹原来阁中与城里并不远。才过了一会就到了。却遭到了岑历的无情吐槽。他们二人全程如死猪般昏睡,只管躺着便快活了。 而岑历可是驾了好几个时辰的车,拉缰绳的手又酸又麻,整个肩胛骨都痛。如此这般说了,偏偏常愈还没心没肺的说他自己要把马车驾的这么快,才把自己颠着了。 岑历没好气的把马拉走,去客栈后院安置。又让他们两个安放了行李,准许他们去城里逛逛。而自己就先去宋府询问是否需要清樽阁相助,若是宋老爷有此意,再来叫他们去拜见。 “现在看来,就是那宋老爷要我们帮忙,也得是明天才能进府去了,你们就去街上玩玩,恰好今天又是踏青节,只是记得别惹出祸事就行。” 两个人欢天喜地的去客房安顿了行李。便想着去街上看看这城中过二月二的胜景。 才走入街道,顾恙便被各色的商铺酒楼吸引了。比常愈还积极,四处拉着常愈去逛。 街上无论是木头支起来的小摊子,还是街边的各类商铺,都挂上了彩旗。街边各类卖小吃的小贩都在不停的吆喝。有炸各类发物的,拉麦芽糖人的,起炉灶卷棉花糖的。还有做什锦切糕的,烤肉的,拿着个大铁罐爆爆米花的。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想不饿都难。 顾恙一眼就看上了那卖烤肉的,正兴致勃勃想买,却被常愈拉住了。 “唉,那小摊子有什么好吃的,万一吃出毛病来可就亏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我知道你以前常和大师兄去走镖,来这里的经验比我丰富,那就暂且信你一次。” 一听顾恙答应,常愈立马拉着顾恙往青城郡最大的酒楼去。可是好不容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酒楼,顾恙却被这酒楼的豪华做派吓到了。 酒楼门口站着一排头插鲜花的小二在卖力的吆喝,还有一堆陪客喝酒的美娇娘在挥舞着自己的手帕,简直比那节日的彩旗还要鲜艳。一只只锃亮的钗环在阳光下粼粼闪闪。各种花香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 顾恙呆愣一会,突然转头就在常愈的肩膀上重锤一记。 “这地方,看起来就不一般,你进去吃一顿饭得多贵啊,你真当我们出来游山玩水了?你自己瞧瞧这排场,这气势,这做派,这衣饰,还有这小厮,这美人,这酥.......” “你可闭嘴吧姑奶奶,眼睛看到哪里去了,尽看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你......!!” “啊呀,好了好了,你信我一次,虽然没有很便宜,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贵,何况今天过节,人家不弄的热闹些,怎么招揽客人?” 顾恙一脸怀疑的被常愈拽进酒楼。才进去,就发现里面的器物陈设十分雅致,也不是那种极尽奢靡的豪门金店,于是便安心坐下。 “你有经验,你点吧。” 常愈双手抱拳,做得令状。便笑嘻嘻的喊来小厮 “伙计,椒盐八宝鸡,芦笋牛肉,菠饺鱼肚,玫瑰桃酥,再每人来一杯枣酒。 “嘿,你还真熟练。” “那当然” 说完常愈便倒了杯茶,边品边哼哼起了小曲。顾恙无聊,一会喝喝茶,一会玩玩头发丝。 突然,窗外又喧闹起来,顾恙好奇的倚到窗边,从二楼往下看,这酒楼的隔壁有许多人涌进去,门口都没有一人吆喝,可是竟比这酒楼进去的人还要多。 顾恙转过头来 “常愈,这隔壁是什么酒楼啊,一个吆喝的人都没有,却还是有很多人进去呢,我看着,像是比咱们这里还热闹。” 常愈一听这话,脸上就浮现了一副不可描述的笑容。 “那旁边可不是酒楼,那是个天下男子都想去的处所,天下人妻都厌恶的地方。” 顾恙心下惊讶“这这这,这种地方,有这么多人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常愈,你......你去过没有啊?” “去你的,别诬陷我,这种地方,我只在话本上看过,可不敢进去,我也不感兴趣。” “这话我倒是信。” 常愈没好气的白顾恙一眼 “哟,难得不曾编排我,今天太阳打西边上来的吧?” 顾恙倒了一杯茶,吹了吹茶末,一边盯着那茶叶在滚水中起起伏伏,一边问: “你说,这当今的陛下,为人怎样,待臣民怎样,于国家大事的功绩上又怎样呢?” 这时菜也上来了,常愈一边往嘴里塞着菜,一面回答: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想啊,这几年别人委托咱们清樽阁的差事越发多了,听说边关也很不太平,我今日来这街上,虽然看着热闹,可是啊,还是有很多潜在的问题的。” “哦?说来听听?” “就拿隔壁这......这......这院子来说吧,要是世风清明,谁天天往那样的地方去?是科举他们瞧不上眼了?还是这天下正妻都人老珠黄了?” “这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吧,万一是因为百姓生活太好了,不愁吃穿了,与前途也无忧了,才放心大胆的去玩的呢?” 顾恙很不同意的嘁了一声: “正派君子,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君子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君子,也是要靠环境潜移默化,靠后天习得的道德来约束的啊,可是,要是没人关心你有没有读书,也没人管你是否偷抢拐骗,那个白.....白日宣淫,那谁还会在意啊。” 说完又往楼下指指: “你觉得,下面这些人,是从一生下来,就哭着和娘说要来这儿逛的嘛?” 常愈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尽说些鬼话。” 说着又话调一转“其实陛下刚登基时,那还是挺好的,不然啊,早就出捅出大乱子喽,只是现在陛下不知是力不从心还是怎么,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可不太关心这些,就只是自己感觉。” 顾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先是十分殷勤的给常愈夹了一把菜,然后一脸期待的望向常愈: “我们待会去隔壁逛逛行吗?“ 常愈眼睛一瞪,差点没被噎死。 “你你你你你你你。” 屏风隔壁 一位俊秀的公子面无表情的听着顾恙二人的谈话,听到顾恙想去隔壁时,这俊秀公子身边的随从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公子抿了一口茶水,对随从说到: “吃个饭话这么多,有什么可笑的。” 那随从憋着笑“小的只是从来没听说过女子去那种地方,一时新鲜罢了。比不得公子见识过得女人多。” 这公子听了更加阴沉的看过去,这随从憋笑憋得更加厉害了 “好了,公子,我闭嘴,我闭嘴就是。” 一时间两边的菜都上齐全了,也就无人再说什么。 第十二章 明珠暗投 在一顿大快朵颐之后,常愈擦擦嘴,看着顾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期待眼神,很是无奈。 “啧啧啧,我说姑奶奶,你这才批评完别人,自己就往里面跑,这是什么话?” 顾恙凑近他,把声音拉低: “其实吧,我刚刚张望那院子,看到有很多胡人长相,却乔装汉人的男子涌了进去,所以,我就想去看看,大师兄不是说了,青成郡最近来了许多胡人。可是有的胡人大大方方,有的胡人却乔装打扮,不是很奇怪嘛?” 常愈起身往院子下看了好一会 “的确是有许多胡人伪装的还挺好,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呢,那.......我们去看看?” “去啊,当然要去,就是得要低调点。” 说完二人结账下楼。 那隔壁桌的随从看看自家公子,见他也没有要继续用餐的意思,便也叫伙计来结了帐。 “公子,隔壁的走了。” “你听见她们的话了吧?” “听到了,这二人想必是哪个镖局里的,受人之托,出来办案。” “哦?现在官府已无用至此了?” “这几年,谁家有个事情,急着要解决,求助世家山庄和镖局已是很常见的事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去看看。” 顾恙二人下到一楼,看见那勾栏院里门口实在是拥挤的很,不过这样正合她意,因为即使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也没有佩戴钗环,可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顾恙正要往前挤,想趁着人多赶紧混进去,可是一转头,却不见了常愈。她左顾右盼着急寻找,好在一会,常愈便拿着个东西过来了。 顾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头巾。疑惑之际,就待询问, 常愈先开口了: “你这细皮嫩肉的,就算是混进去了,里面的姑娘,也会把你轰出来的,毕竟她们常年防着客人的妻子来寻事,可是格外警觉,你把这块布像那些胡人一般围在头上,再垂下来一截,把脸遮好了。” 顾恙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就裹好了头巾。 “哎,小恙儿,你这这这如此熟练,你是不是......?“ “唉,这不是很简单嘛,我看一眼那些胡人的头巾,就会了。好了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啦,待会要是大师兄回来了,来街上找我们,那可就去不成了。” 常愈走在顾恙前面,尽量帮她挡着脸,趁着人最多的一个档口,终于混了进去。 这院子外头虽然不甚招摇,可这里头却是红帏罗帐,烛影摇红,酒香漫漫,四处都是耳鬓厮磨,欢声笑语,里头的栏台上还筑着一个莲花台,用薄薄一层霞影色罗纱围着。其中坐着个弹着琵琶的女子,依稀可以看出容色艳丽。一看就是奇货可居的花魁娘子。 顾恙扯扯常愈的衣袖 “从前我看那话本上,自以为这里是个不洁之地,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呦,原来你说,你是博览群书,竟览的是这些。看来平日里大师兄送来的书,都在角落里吃灰了。” “呸,什么吃灰?没有的事,我这是雅俗同赏。” 常愈笑笑,招来一个伙计,让他开个能看见大堂的雅间。 “你这头巾虽然挡住了脸,可是还是容易被人认出来,要是待会被那些胡人发现我们盯着他们看,可就惹麻烦了。还是去雅间安全。” “没想到啊常愈,平日里多不靠谱,办起大事来还是想的周到。” 说话间就有一女子来带他们上二楼的雅间。 两人进入房间坐下,正想打开窗户,身后的女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把门一关,腰肢一扭,径直就向顾恙软软塌来。顾恙哪里见过这阵仗,赶紧一把把她推开了。女子扑了一个空,一下子跌在地上,却抬起头做嗔怪状,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 顾恙想去扶,却被常愈抢了先 “好姑娘,我们就是来看看花魁娘子的,这不用你了,你下去吧。”说着又递给她一锭银子。 那女子略显惊讶,但是这种既不用出力还可以拿银子的好事并不是天天都有的,于是也就高高兴兴的接过来下去了。 “你本来就是女的,还去扶她,小心被她看出端倪来。” 说完把窗子打开,两人一起往下头张望。 那些一看就是胡人的,都在屏风后头搂着姑娘喝酒。而那些乔装打扮的,却都站在暗处,有几个还和那老鸨子戴妈妈在窃窃低语。 而那花魁端坐在莲花台里,手持琵琶,轻拢慢捻,叮叮咚咚,时而明亮刚劲,时而柔和润泽,时而淳厚悠远。台前的人喝彩阵阵,那台前接赏的莲叶状铜盘也是很快就蓄满了银钱。一曲又一曲,简直热闹极了。 忽然,那一群人里有一个人大喊着 “明珠姑娘!明珠姑娘!把罗纱揭开吧!揭开,我就往这莲叶里头,投一锭金子!” 这种事一旦有人起头,便收不住了。一时间大家都在喊着要花魁揭开罗纱出来,声音已经大过了琵琶声,明珠已是弹不下去了。那戴妈妈见状,赶紧撇了那几个胡人,走到台前来。 “各位老爷公子,我家明珠今日身体不适,再弹一会儿就要回房了,再说按我们的老规矩,明珠还未单独接见过客人,今日怕是不能得见,待明珠寻得好归宿,再当面给大家弹上几曲尽兴。” 众人一听,嘘声阵阵,眼看就要作罢。突然人群中一小厮嚷嚷开了 “戴妈妈好不厚道,明珠姑娘从前早与我家老爷喝过酒了,如今又在这里惺惺作态,拿一个残次品糊弄大家伙儿,今天再怎么着,我家老爷也要见明珠。” 人群中那位老爷也站出来 “明珠,我来了!” 这时大家都极为不满,纷纷谴责戴妈妈怎么如此行事。那戴妈妈更慌了,转过去叱骂一个小丫头 “小贱种,怎么让明珠见人了?” 那小丫头连声呼冤说不知道,戴妈妈只好赶紧稳定局面。可是就在戴妈妈和小丫头说话期间。那老爷已经冲上台去,揭开了罗纱。那几个胡人蠢蠢欲动,可是又像是等这什么,次次没有出手。 明珠吓得摔了琵琶,赶紧捂住自己的脸。一旁击鼓伴奏的几个小丫头也冲上来把明珠围住。可是那老爷一把踢开所有人,又扯住明珠,钳住明珠的手腕。可是就这么一看,那老爷就退了一步,往台下大喊 “她根本不是明珠!” 第十三章 巫云沧海 “她根本不是明珠!” 这下那戴妈妈是彻底慌了,不断的四处乱看。客人更是愤懑不已,指责戴妈妈鱼目混珠,欺瞒客人。 在人群之中,还传来一声惊呼 “付玉蒙!” 顾恙盯着那些胡人: “常愈!那些胡人从揭面纱起就开始抄着武器,十分紧张,现在戴妈妈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她们帮忙呢!你说为什么他们都怕那女子被识破?” 常愈正想说话,突然门外传来砰的开门关门声,又有人痛呼倒地。两人一时间警铃大作,蹭的站起来对着身后的门,按着自己手腕的环形袖箭,以备不测。 只见门被迅速打开,两名男子站在门口,常愈抬手就射了一箭,顾恙却看清了门口的两个人,赶紧阻拦了常愈继续射下一箭。 那两人分别往左右一闪便轻易躲开了。 顾恙先是冲常愈喊了一声“别乱射” 说着又转过头去警觉的问那两人 “你们干什么?” 那两人,赫然就是在酒楼,坐在他们旁边的人。不过顾恙他们当然不知道。 这两个男子虽然打扮有些相似,可是其中个子较高那个显然贵气逼人,不怒自威,且面无表情,一看就是冷冰冰的不好惹角色。至于另一个看起来就和气多了。 那面目和气的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人: “你们被盯上了,快走。” 顾恙一见倒在地上的人拿着武器,就知道他们可能被偷听了。扯下头巾,拉着常愈就要往外面跑,可是那楼梯上已传来阵阵脚步声,显然是上来拿人了。这时,那个冷面孔迅速蹦出两个字 “屋顶。” 翻屋顶可是顾恙的强项,于是她冲进另一个房间,顺着在后街的窗户,第一个就翻了上去,才上去,她就明白为什么那人要他们上房顶。原来这勾栏院的屋顶和那刚才酒楼是连在一起的。 这下不需要指导,顾恙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她顺着屋顶走到酒楼那边,把手在屋檐一挂,就翻进了刚才她们吃饭的二楼。紧接着,常愈和那两人也进来了。 而刚刚顾恙她们吃过的席面已经被收拾了,只有那两人的桌子还没收拾。这时这边酒楼的楼梯也开始嗒嗒嗒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那伙计的大喊: “哎哎哎,你们怎么乱闯啊!” 听着动静,四人便迅速坐在了还没收拾的同一张桌子边。好在刚才这两人并没吃多少,很多菜还像新端上来的一样,所以桌上也不至于太难看。顾恙正打算拿起筷子装做吃饭状,却突然发现桌上只有两双碗筷。 要遭。 顾恙心想。 果然围上来一群打手,迅速凑到了他们四人面前。那伙计一边大叫使不得,一边还想来阻拦,那领头的打手把棍一扬,那小二也就不敢上前来了,只好下楼避祸。 那领头的凶巴巴的问 “刚才隔壁有一男一女混进去,杀死了个伙计,可是你们?” 常愈故作惊讶 “有这种事?隔壁死人了?哎呦我们吃的香,连隔壁这么大动静都没听见。唉,怎么会有女子混进去杀人?” “少在这装,你们四个人,拿着两副碗筷,吃个屁!” 那冷面公子眉头一皱 “你们嘴巴干净些。” 那领头的一听,就要动手。那冷面公子的朋友却赶忙拦下来 “你别激动,这时我家公子和夫人闹别扭,夫人不肯吃东西,正哄着呢,这边上这个,是我的兄弟。已经用过了,自不必再上碗筷。” “哦?这么巧?” “自然,自然” “那么,喂给我看看。” 四个人一听,都愣了一下,那个冷面公子眉头锁的更紧了。可是他身边的人暗暗的使着眼色,那冷面公子看着自家朋友,只好动作有些僵硬的拿起筷子。一手夹起一块烧茄子,一只手伸向顾恙,一把捏住了顾恙的下巴。 顾恙脸都变形了,差点下巴没给捏碎了,一时分不清这是给她喂东西还是送她上路。 那人清了清嗓子,还是冷冰冰的语气,也没有一点哄人的样子 “别闹了,吃吧。” 顾恙也知道大局所迫,又念着马上就要脱臼的下巴,还是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可能沾着他口水的筷子,紧闭着眼把那茄子咬进了嘴里。然后又伸上双手,想要拨开那双手。可是那人却依旧掐着她的下巴,转过头盯着闯进来的那一群人。 常愈见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抬手搂住身边人的肩膀,又把筷子送至他嘴边。 “好兄弟,你也快吃些,别饿着了。” 那一行人看的呆了,面面相觑。那领头的把那大棍别至身后,哼了一声 “都说这富户人家宠爱娘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说着又别有深意的看了常愈他们一眼,显然是对兄弟这个词有了新的看法。 “我们走” 一声令下,乌泱泱一群人下去了。 见人走了,顾恙迅速把那人的手从自己下巴上掰下去。白了他一眼 “有必要捏这么用力吗。” 冷面公子的朋友也迅速把常愈扒拉开 “你你你大可不必。” 常愈拍拍袖子,很是不满: “嘁,要不是形势所迫,何况这兄弟,夫人一说也是你说的,自己又不配合。” 顾恙揉揉自己的下巴,开口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有人在我们门外?你们....你们是做什么的?” 那冷面公子冷哼一声: “蠢货,进出勾栏院,居然还嫌不够显眼,带上个拖后腿的女子,有人进来服侍,给人家撵出去。也就不怪被盯上。“ 常愈听了这话,拍拍桌子 “骂谁呢!我们出来办正事,不把她撵出去,难道留在屋里?我们可不像你们,青天白日去那里找乐子。” 那公子喝了口茶水,显然不想理他。顾恙想了想,嘴角一笑,站起身来,扬眉吐气般说到 “常愈,我知道了,这里面必有蹊跷,我们现在就去找那戴妈妈对质,实在不行,就报官。” 只听冷面公子把茶杯在桌面上重重一放,他的朋友看了他一眼,就拦住了顾恙 “不行,这是我们跟上的案子,你们不能插手。” 顾恙转过身来 “哦?原来是同行啊,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你们跟上的?你们受人委托了?” 那人又看了一眼冷面公子,看他家公子脸色越来越黑,只好说到 “那这位姑娘,你要怎样才肯不干涉这件事,你开个条件吧。” “我也不是有意要坏你们的事,只是今日被我们碰上这件事,身为同行,我们也是很想要一探究竟的。这样,我们可以不插手,只要.....只要告诉我们你们是谁,等这案子结了,把前因后果派个人来说说,我们就不与你争这个案子。” 常愈也说: “就是就是,要把这案子让给你们,江湖上本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要让给你们了,总要让我们知情吧。我们可是清樽阁的弟子。是.....” 顾恙拦住了他说下一句,只是看着他们,等他们答复。 那人又回头看了冷面公子一眼,像是要征求他的同意。 那公子静默良久,才微微点点头。 顾恙坐下,对着两人介绍 “他是常愈,我的师弟,我叫顾恙,我们.....虽然是清樽阁的弟子,但是因为才拜师几年,在阁里也说不上什么话,这次就是想来立立功,好以后能在大师父跟前得脸。” 那人也说道: “我叫怀虚,那是我家公子凌卓。比不得你们清樽阁的弟子,我们只是来自一个不知名的镖局罢了。” 顾恙满意的点点头。 又说:“虽然是不知名的小派,可是你们还挺聪明。” 凌卓本是坐着不说话,一听这话,轻蔑的笑笑 “是啊,不像你们,这样愚不可及。” “唉,我说你要不就别说话,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出口伤人,我们这才认识,你那朋友,怀虚,多有礼貌,你呢?我看你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公子哥,什么也不会,还是得靠别人。“ 凌卓见她这样说,本不想理她,也不知为何,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又挺想提醒她 “那勾栏院,墙薄如纸,你们把她们的人撵出去,引起人家注意不说,说话还不知遮掩。既然你们已经察觉这地方不简单,那你们又凭什么觉得,她们的人会看出不你这张明晃晃的,是张女子的脸?” “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们赶人,你也听见了?那如果不撵人,怎么办?” 凌卓看了怀虚一眼,怀虚一时有些尴尬 “额.....我们这边的女子本来是我哄着的,听见你们开始说那些话,我就给她后脖颈来了一记,晕过去了。” 顾恙心下一思量,也觉得今天还是有许多地方考虑不周,不管眼前这人态度如何,也是帮了他们,本来这案子自己可能也插不上手,装出要让的样子,一是她觉得这两个人不简单,又是同行,想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帮自己。二是的确好奇这件事,既然自己没时间,听听别人怎么办案的也好。 正想着,常愈提醒 “我们出来太久了。” 看看窗外,天色都有些暗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等等” 二人转头一看,是凌卓叫住了他们。 第十四章 遥知非雪 “什么事?” 顾恙感到奇怪。 “你想知道案子,也要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我们会在青成郡待好几个月,我们住在观溪客栈。” 凌卓看怀虚一眼: “我们也住在那里。” 怀虚也看着凌卓: “哈,巧了,巧了,我们......也住在观溪。” 顾恙一听,就转回来: “是嘛?这么巧,那我们还可以一起回去。你们要在青成呆多久啊?” 怀虚起身: “这就要看我家公子了,也要看事情的进展。” 凌卓也站起身过来 “既然如此,快回去吧。” 一行人一起下了楼梯,凌卓才注意到空气里总有一股梅花的气味幽幽袅袅,一开始和顾恙他们翻房顶的时候,那气味还微若游丝,那时自己还只当闻错了。现在,那味道就像有一瓣一瓣的梅花在鼻息处掠过。 他抬起手又闻了闻自己的指尖,也有一股淡淡梅花气。他想起他刚刚掐了那顾恙的下巴,想起这事,他心里便有一丝玩味。 从小到大,他就不习惯和女人相处。在他的生命里,除了母亲,女人都没充当过什么好角色。而母亲,难产而死,连一岁的妹妹也无故死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母亲柔婉过头,自古以来,人善被人欺。 他的慎园,如铁桶一般,没有会泄露秘密的人,也没有任何女侍婢。因为他向来不知如何同女子打交道。 可是今日特殊原因,他掐住了顾恙的下巴,一时没掌握好力度。想起上一次掐女人的下巴,是喂了害死自己的心腹兄弟怀生的女人,一杯鸩酒。 今日掐上顾恙的下巴,才把手掐上去,就感觉到了如凝脂一般的细腻。他微微转头过去,瞟了走在常愈身旁的顾恙一眼,那红印到现在还没消呢,也没见她多抱怨,倒是好脾气。不似父皇宫里那些莺莺燕燕一样娇柔做作。 既然是清樽阁的人,自然也有她的长处。此次来青成郡,为了不引起荣渠的注意,只带来怀虚,若是事务繁杂,也可好好利用一番。 把思绪拉回来,他便低声询问怀虚 “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早就注意到了,以为公子没闻到呢。是那个姑娘身上传来的,她腰间挂了香丸。这春日里能闻到梅花的香气,着实是奇妙,不过公子不是最喜欢梅花的吗?“ 卫凌濯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 一时之间,观溪客栈也很快就到了。客栈的门口,站着一个俊秀的男子。 顾恙眼尖,看清了那是岑历,立马喊着 “师兄!师兄!我们回来了!” 岑历一见他们,赶紧上前来 “你们去哪里去了,这么晚回来,我就知道你们是匹脱缰的野马,就不该放你们出去。” 说着又看见了怀虚和卫凌濯,见他们一起回来。又问 “他们?” 顾恙向岑历介绍过是刚认识的朋友。 卫凌濯向岑历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就迈入了院子。怀虚也对岑历打过招呼,也跟着进去了。 岑历也领着他们进去,吩咐店小二待会把晚饭送到房间里来。 “师妹,你就在二楼和我们一起吃吧,我还要和你们说说这宋家的情况。” 三人在房里坐定,岑历把今日按了指印的委托文书摆在桌上。 “我今日去宋府,才和门口的小厮说明来意,他家里的管家就迎了出来。等我和宋老爷说起这事,他立马就答应了,可见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困惑了很久,官府管不到,委托了好几家,也是好几日都没有成效。” 顾恙把那文书翻开,只见佣金那里赫然填写着三百两白银。 “这宋家太有钱了吧?就给他们办一件案子,就是三百两?” “宋家好歹也是青成郡数一数二的大户,况且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现在情况有些棘手。” “为何?那宋小姐不是已经病愈了吗,就算是外头的人觉得她是传染源,觉得她不祥,让宋小姐别出去不就好了。”常愈疑惑。 “哎呀,这宋晋瑶还未出阁,已是不祥之身,现在可以不出去,难道一辈子不出去吗?以后要是嫁人怎么办,这样的名声,谁敢娶?”顾恙说到。 “正是这样,而且上个月宋晋瑶执意要去街上散心,结果被人划花了脸。”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那大师兄,这宋晋瑶的病是怎么好的?她又是在哪里染上得这病?她在哪里被人划伤了?” “哎呀顾恙你先别问,听大师兄说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师妹刚刚问的这些问题,我都还没有解决。” 这下轮到常愈问为什么了。 “那宋小姐说她容貌受损,又是闺阁女子,不想见外男,宋老爷也是这么个意思。” 顾恙一下子恍然大悟: “所以,所以大师兄你就是等着让我明天去和宋晋瑶谈啊?” “自然是你,宋老爷不愿意让宋小姐见外男,委托过的其他人为了银子,只好硬着头皮胡乱查,结果可想而知。” “那,那师兄你何时回来的?” “我只去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本想着你们也该很快回来,谁知等到傍晚才看见人影,说吧,你们今天到底去哪里了?” 今日回来的路上,顾恙一直在和怀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所以也忘记了和常愈统一口径。她害怕常愈说漏嘴,赶紧抢过话头。 “就是今日遇上了一个小贼,想扯我的玉锁,可是没得逞,就顺手抢走了我装银子的腰包。常愈胡乱射箭没射中,反而差点射到刚刚在门口同你打招呼的两个人。” 为了让自己不心慌,她的语速很快 “那两个人还帮我夺回了腰包。对了,他们和我们是同行,其中有一个还很倨傲,估计是个公子哥。” “师妹,这玉锁可不是凡物,而且也是你上山时就带在身上的,你可千万要小心保管。” 顾恙点头应下。 眼看着话题就要被岔开了,常愈又来了一句。 “怎么是我胡乱射呢?下午情况紧急,这.......” 顾恙也不听他辩解,起身来对着岑历: “师兄,既然你也说完事情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不是还有任务交给我嘛。” 常愈见顾恙都要走了,就开始夹菜碟子里的花生米。 “常愈送送我呗?” 常愈正嚼着花生: “就在楼上,这么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岑历看了看他们两个,笑笑: “师妹要你送,你就去吧。” 顾恙出了门,噔噔噔走的飞快。常愈心下奇怪,自己怎么惹着这姑奶奶了,但是也只好跟上去。 第十五章 声声入耳 顾恙站在门口,看着常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你不是说就几步嘛,还不是跑的气喘吁吁的。” “姑奶奶,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要存心来气我?大师兄作风严谨,今天我们去勾栏院的事,不能让他知道啊,反正我们与这案子也没有关系,没必要说的,就不要报备了,刚刚我好不容易岔开话题,你非把话题往下午引。” “说到下午,你一直和怀虚说话,是想探一探他们虚实?” “你想啊,虽然你射箭的准头向来不怎么样吧,可是他们的身手,也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反应,再加上他们对行动大局的谋划,和应变能力,一看就是经验丰富,这种事情干多了。我看那所谓镖局子弟的身份有几分可疑,总之,我觉得他们水很深,以后相处该要小心些。” '什么叫向来不怎么样,真是。不过我也觉得他们不像是好人,说不定就是助纣为虐的走狗之类,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你,你这说的也太难听了吧。对了,那两个人不是说也住在观溪?” “这客楼一共四层呢,也不知他们住在哪间,不过要是得把这案子查完,估计也不是一下就能走得了的。” “罢了罢了,你快回去吧,大师兄等你回去睡呢,明天还有大事要办。” 常愈嘱咐了几句,让顾恙把门窗关好,就下楼去了。顾恙也很快关门熄灯。 隔壁,卫凌濯捧着一卷书却没心思看。因为才听了人家的墙角,正感叹这客栈的隔音不甚过关。 听到她们对去勾栏院的事遮遮掩掩,又开始防备自己,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转过头看了看躺在对面床上的怀虚,便把书掷了过去。 “公子,你干嘛?” “嘘!” 卫凌濯用手指比了个噤声,又低声说到:“过来。” 怀虚本来都昏昏欲睡了,一骨碌爬起来,咚咚咚的走过来。 “我听见了她说的话了,干嘛?” 卫凌濯用脚轻踢怀虚一脚 “小声点!没听见隔音不好?” “我知道啊,可是他们又没说什么秘密啊,什么事啊公子,我都困死了。” “记着,以后在这里,不要讨论密事了。” “那这样多麻烦啊,不能在房里说,难道在大街上说嘛?” “我下午,没料到换了地方会这样。” “公子,这可是你非要搬到观溪来的嘛。” “算了,先住几天,等我办完了事,再换。” “公子,你又想着什么计划呢?” 卫凌濯把腿盘起,用不争气的眼神看着怀虚,放低声音: “今日,那个常愈说漏了嘴,说道一半便被那女子拦下,你相信他们真的只是清樽阁无关紧要的弟子吗?” “那公子觉得?” “怀虚,你这头脑和观察力是越来越不行了,这些事情本该是你的,你.......” “公子,我今日实在太累了,就我们两个人,成天累死累活的,又要小心暴露身份,又要查案子,这怎么办嘛,公子你就直接说吧。” “所谓大师兄,不是门派中最年长最有资历的弟子,就是门派家主的嫡系后代。而那两人无论是在门口与之谈话,还是刚刚在门外提起,都很熟稔,不是那种小弟子对高位弟子毕恭毕敬的态度。” “哦,我懂了,就像是我们慎园那粗使的奴仆,也不敢像我一样和公子你这么说话。” 卫凌濯一听,飞起一脚就把怀虚从床上踹了下去: “你要是再提起这种会暴露身份的字眼,或是再像今天一样,这种小事都要我来想,回去我就让你变成粗使的奴仆。” 怀虚笑嘻嘻的爬起来,凑近卫凌濯: “我知道,公子想假意与他们交好,利用他们在此地的实力,和可以大方查案的便利,解除我们束手束脚的困顿,我都明白,此事明日再议,睡觉睡觉。” 说完又咚咚咚跑回去,一个猛子扎进自己床上去了。 只剩下卫凌濯凶巴巴的望着空气独自凌乱。 过了一会,卫凌濯躺下,进行了一番例行的睡前冥想,就要打算休息。只听邦邦邦几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他迅速睁开眼睛保持警觉,却没有回话。门外的敲门人却自己开口了。 “额,这里的朋友,我是隔壁的住客,刚刚我已经歇下了,可是你刚刚咚咚咚动静很大,请问可以小点声嘛?” 正是顾恙。 卫凌濯还没说什么,怀虚倒是又一脸兴奋的冲过来: “公子公子,你要是想要这姑娘今天尴尬的睡不着,你现在打开门出去,保证效果绝佳。她可是在门口和常愈说我们坏话了。” 卫凌濯心里有一刹那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他想这房间隔音不好,如果顾恙不知道旁边住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多的消息。 再说,早亮牌总是比不过晚亮牌的。过几天再说也不迟,于是他把怀虚的头扳过去对着门,示意他解决。 “不行啊公子,回来的一路上,我和她聊了好一会呢,要是被她听出来怎么办?” 卫凌濯只好自己短短应了一声。 “听到了。” 一阵脚步声响过,然后就是沉沉的安静。 卫凌濯和怀虚都躺下后,怀虚很快睡着了。卫凌濯刚换了个地方,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虽然有倦意,可是就是翻来覆去没有进入睡眠。 他打量这房间的周围,发现这客栈墙体,都是些上好的木头。怪不得隔音不好。 街上都传来打更的声音了,眼睛都糊成了一片。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闻到了梅花香气,一感知到这个气味,卫凌濯终于睡着了。 今天晚上,他梦见了潜邸的梅花。 好香啊。 往日的某些记忆悄然入梦,一些自己见过的,没见过的片段在脑中缭绕,最后拼成一个夜晚。 也许明天醒来,他还能记得,但更有可能像其它自己从未在意,从未记起的梦一样,永远的遗忘了。 明明今天睡得很晚,在梦里却感觉自己睡得很舒服。迷迷糊糊之间,卫凌濯提醒自己,明天要记得和怀虚说 观溪很好,就一直住在这里吧。 第十六章 斜风细雨 第二天清晨,顾恙早早就醒了,推开窗户,她就发现这观溪客栈虽然离城中心远,可是正因为它地处郊外,占地面积也格外的大。 除了这一栋四层的主楼,还带着一个大大的庭院,院中有鸡鸭,还有一块地圈着几只小羊羔。灶房杂物房一类都是一排平房,老板娘也住在那平房中的一间。 后门附近有一个八角凉亭,那边还有一个小石桥,一泓清溪穿桥而过,远远望去好似还有几尾鱼在里头游。 顾恙一下子来了兴致,她迅速梳洗装备好,直接从三楼的窗户跃到一颗二楼高的大树上,又顺着树敏捷的滑到院里。 卫凌濯本站在窗边捧茶漱口,却看见那树摇摇曳曳起来,又有一片浅绿从眼前略过。定了定眼方才瞧见是顾恙。他心里想真是见了鬼了,这世上居然有女子直接就从三楼挂树下去。 突然他看见顾恙回头往楼上张望,他赶紧退后一步,以为自己站在窗边被看见了。 “大师兄,你别担心,我没事!我的轻功你还信不过嘛!” “可也还是要小心些,没事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就是,小恙儿,你就不能走前面楼梯嘛?” 原来是常愈和岑历也看见了她挂着树下来,在喊话询问。 “走前面,得绕好大一圈呢!”顾恙心中理由充分。 “师妹,你用过早饭了吗?” 顾恙一边往溪流那边走,一边回头对二楼指着那方向 “我去去就来,一会和你们一起用!” 怀虚凑过来窗前看: “公子,他们这师兄弟之间感情可真好。” “世间一切的挚情总是算缘分,要无缘,亲兄弟也未必和乐。” 说完看着在洗漱的怀虚,怕他会想起死去的兄弟,就转换话题,说起今日的打算。 “公子,今天我们还去玉娃馆吗?” “去。” “那这疫病的诸多事宜?” “这个,有人自会告诉我们的。” 主仆相视一笑。 卫凌濯背着手,踏出房去 “快些洗漱,我先去下头食肆。” 顾恙走到桥上,把半个身子倚上去,跪在桥边俯下。看着水里的鱼儿欢快的游来游去,她的心情也就不自觉的变得很好。 这些年在山上长大,她充分知道自然世界那无处不在的微妙瑰丽。 望着望着那粼粼的水面,她觉得世界上最好的翡翠玉石,都比不过这一捧碧色溪流。 不过嘛,自己带着的玉锁得是个例外。因为她不知道这玉锁从何而来,有何意义,又价值几何。神秘的东西,总是无价的。 看着那溪流,不自觉的就被那水波给荡进去了,这心思飘远了,身上的劲也就散了。 她撑在石桥扶手上的手一滑,身体往下一栽,整个头都浸在了水里。顾恙本以为自己就要摔进水里了,却在水泡到耳背的时候,感到向下俯冲的力一回。 原来有人拉住了自己的靴子,她赶紧用脚往后一钩,借着拉她的人手上的力,头从水里出来后,又手脚并用,终于没有跌进溪里。 她嘘了一口气,把呛进喉咙的水咳出来,赶紧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没有口德的男子。 毕竟也帮了自己一把,顾恙一边把自己湿淋淋的发髻弄散,一边挤出一个笑脸 “哈!正巧你也在这啊!早,早上好。” 卫凌濯眯着眼看着她,心想倒不如刚刚帮她一把,给她推水里。明明功夫好,又机灵。居然总是在这些小事上没头没脑,蠢得很,看个鱼也能把自己看进去。想着,他故意轻轻动了动嘴唇,比了几个口型。 “啊?你说什么?” 卫凌濯心中好笑,又比了一遍 “你.....你可不可以大声点?”顾恙表情困惑 他动动手掌,示意她凑近。 顾恙眉头一皱,要是平时,她肯定不会凑过去,可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早晨,给这冷水一泡,她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心里只想知道眼前这厮到底说了什么。于是就缓缓的,一顿一顿的凑了过去。 “昨天说你蠢,你还真是蠢。“ 顾恙一听,气的一下子就清醒了,右手一翻,带着一记掌风就向卫凌濯的手肘击去。 卫凌濯没想到她敢直接动手,本能就抓住她的手腕一钳,又一拧,拧到一半又赶紧收了力。 顾恙本就只是用了三分力,却没想到他反击这么快,虽然感觉到他收力了,可是手腕还是开始有一阵一阵的痛传来。她后退一步,看他一眼,还是那么平静如水,深不可测的样子。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顾恙心里只道是自己先向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动手的,实在是很没礼貌,何况他刚刚还帮了自己,于是完全忘记了他骂自己的事,道过歉,转身小步快走离开了。 卫凌濯心下有些后悔,本是要去食肆,怎么也跑到这里来,现在她肯定对自己警觉起来了,自己下意识的那一钳没控力,肯定不轻,这下她真的会开始防备自己了,这可不利于从她那里收取情报。 顾恙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食肆走。本来今天早上心情很好,谁知又湿了头发,又伤了手腕。这才过两天,又给人掐了脸,又给人拧了手,这样窝囊,要是给人知道她是清樽阁的少小姐,那就丢脸了。 那厮果然有隐瞒,回想他的反应,还有下意识自卫时那凌厉的眼神,就他这一抓,手腕都紫了,怎么可能是小镖局出来的。 偏偏今日是人家先出手相助,而且爹说过,自己这一身好功夫,不是与人争一时之长短的,也就释然了些。 为了防止大师兄看到自己受伤会去找那人的麻烦,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她把衣袖扯下来,挡住瘀痕。 走进食肆,大师兄和常愈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自己刚坐下,厨子就把早餐端了上来。时间倒是恰好。顾恙捋了捋头发,拿起勺子正要喝粥。大师兄关切的问: “师妹,怎么头发湿了?” “我,我见溪水清,就把发髻拆了洗洗。没事的,一会就干了” “这天气,还有好一段日子冷呢,怎么拿冷水洗头呢,会头痛的,待会吃了饭去厨房炭火便烤烤吧,再给你梳个头。” 小时候师兄就经常给自己梳头,为了能给自己梳各种不同的发式,爹还专门给了师兄一个册子,让师兄像练习武功典籍一样学。顾恙甜甜一笑,嗯了一声低头吃东西。 大家都用过饭后,出了食肆,发现天上飘起了雨丝,岑历让常愈去房中拿伞,自己就领着顾恙去厨房烘头发。 第十七章 事事关心 卫凌濯从桥边回来,径直就走进了食肆。一进来门,怀虚已经坐在那里用早饭了。见卫凌濯倒比他晚进门,怀虚着实有些奇怪。 卫凌濯自从来到青成郡,寻访数日,却因为是暗访而成效寥寥。此时他心中懊恼着自己忽视了青成郡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心中想着怎么没有早一点在青成郡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这个地方怕是已经成了荣渠公主的据点。 虽然机缘巧合,让他碰见了清樽阁的人,可是清樽阁向来自立门户,少与江湖来往。此次估计是自己接了案子下山来,更加不可能帮助自己。 何况刚刚那顾恙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他思来想去总觉得继续呆在青成郡,不仅抓不到荣渠公主的把柄,反而会打草惊蛇,而且自己离京城已有五日,虽然慎园每日都飞鸽传书来,可是自己总是不放心。 可是,现今荣渠在明,他在暗,要让他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也不甘心。 不行,既然让他碰见了清樽阁的人,说明这就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利用。 他心中打算着事情,喝粥的动作也僵僵的。怀虚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公子,你想什么呢?”卫凌濯回过神来,思忖片刻 “一会我们去玉娃馆,不用花太多心思,随意看看就行。经过昨天这么一闹,他们应该会加强戒备。只不过今天要麻烦你出一趟远门了。” “公子吩咐就是” 这边厨房,顾恙的头发已经快烘干了,因为现在外头阴雨淅沥,所以房中暗的很,岑历和老板娘随意要了一根木簪子,就在窗户边借着外头的一点光给顾恙挽发髻。 那老板娘虽然已是半老徐娘,可是仍旧风韵犹存。媚而不妖,看似喜调笑,骨子里却很端庄。一看就是因为经营客栈,为了和四面八方的客人打交道而修炼的一副皮囊。看着岑历给顾恙梳头,倚着窗户边眯眯眼笑: “哎呦,现在的男子是越来越能干了,连这样女子的巧手活儿都如此熟练。小姑娘真是有福气。” “她是我妹妹,会这些是再正常不过了。” 顾恙听了,心里暖洋洋的,其实她很少叫岑历哥哥,虽然从小岑禅和岑历都很宠爱她,阁中上上下下也都是把她当少小姐看。可就是因为岑禅对她这么好,甚至已经超过了对岑历这个亲生儿子。她总是受之有愧,如果自己还心安理得的天天叫岑历哥哥,总觉得是僭越之举。 每次岑历叫她一次妹妹,自己心里就柔软一分,可是每当想起自己不明的来历,自己心里就慌张一分。 卫凌濯出了食肆,想起这雨下了有一会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就让怀虚去拿伞。他站在门口,本是观赏着雨景,却恰巧看见了厨房的窗户后,正在给顾恙梳头的岑历,他更加确信了要接近顾恙的想法。 梳好头发,刚好常愈也拿着伞下来了,一行人便向宋府出发。 因为步行的速度太慢,自家的马车又太大,于是他们就雇了街行马车。 来到宋府,管家已经在门外等候,依旧是热情的把他们迎了进去,引到正庭。一会儿,宋老爷就摸着肚子走过来,看见岑历带了女子,很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坐下来。 “果然岑公子言而有信,今日就带人上门了,想必我家的情况你们自己内部人已经都了解过了,那么?这位姑娘,现在?” 没想到宋老爷这么直接,连基本的寒暄也免去了,于是顾恙也就站起来 “啊,我都了解了,也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的千金在哪里?” “小女在闺房中,金哥,带这位姑娘去见小姐。啊,两位公子就在此处等待吧,有什么需要的话等金哥回来就告诉她,我先去家里的几处店铺看看。” 顾恙一个人跟着丫鬟金哥走,顺着长长的雕花垂廊,又穿过几座石门,总算是到了这宋小姐的院中。顾恙在感叹这宋府之大时,同时也纳闷这宋小姐住地方未免离正庭太远了。金哥送到后对着宋小姐房内提醒了一声客人来了,又对顾恙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顾恙站在门口,见屋内阴沉沉的,刚刚金哥往里头喊话,那小姐也没个应答,心里奇怪。可还是不得不把门缓缓的推开。门一开,那门框上的灰簌簌的往下掉,糊的人满头满脸的灰,顾恙拿手扑闪着,跨进门,一步一步的往房里走。 这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之气,在昏暗的光线下,虽然可以看出这里的陈设物品都很金贵,可是总有些上了年头的样子。顾恙见那里有一张金丝楠木的大床,想必宋小姐在床上休息,于是便慢慢靠近。 走到挂着纱帐的床前,她喊了好几声,还是没人应答,她掀开帘子,却发现床上也没有人。疑惑之际,在转身之时,却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乍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几乎都快和她脸贴脸了。她惊呼出声,往后一倒就躺在了宋小姐的床上,这一躺,她就发现床上不知摆了些什么,硌人的很。她想先赶紧起来,突然,那张可怖的脸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哪里来的小贱人!!!” 以顾恙的身手,自然不会任由她这样,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就拉开了,然后她迅速和这人保持了距离。 站远以后,顾恙迅速把帘子拉开。屋里终于亮堂了些。她转过头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所谓那张恐怖的脸,原来是宋晋瑶。不过原本看起来恐怖的脸似乎只是因为角度和表情问题。宋晋瑶的脸上好像是糊着什么东西,且加上她右眼角至颧骨有一道疤痕,所以乍一看才有些吓人。 可是这张脸现在在不明糊状物和疤痕的情况下,居然看起来还是很好看。那宋晋瑶受伤之前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啊。顾彦扶着桌子,看着宋晋瑶 “宋小姐,我是清樽阁的人,是你爹让我们来帮你的。” 那宋小姐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她一边用手抠脸上的糊状物,一边叫 “帮我?哈哈哈哈帮我?不就是想拿钱!我爹不要我见男子,还偏要派你这样一个女子来看我的笑话!你看我,啊?你看看我,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你这个小贱人好看了。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给我滚!” 第十八章 冷浸佳人 顾恙心下思忖,这宋晋瑶怎么好像一个疯婆子。难道被划了脸,伤心的疯了?若是这样,宋老爷早该知道,就会去请郎中,而不是请他们了。 看着宋晋瑶脸上那一坨坨的秽物,而右边的秽物尤其多。她想了想,慢慢的绕开宋晋瑶,又走到她的旁边,看见刚刚那床上硌人之物都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她正要拿起,却听见宋晋瑶大叫着扑过来: “不许动我的东西!” 顾恙一看这架势,迅速拿起几瓶躲开。拿起来一看,几瓶皆是‘花容散’‘玉辉膏’‘轻痕粉’之类祛疤的药物。看着手中和床上大大小小的瓶罐,想着若是这个疤划在自己的脸上,自己也会意难平吧。 “你这贱人,你........“ 看着宋晋瑶又指着自己就要过来推搡自己,顾恙放下药瓶,突然走上前去,猛的靠近了宋晋瑶。 宋晋瑶见她不但不躲,反而凑近了自己,反而被她这一下子搞得楞在了原地。 顾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左手捧上了宋晋瑶的脸,右手就拿起方巾为她擦拭起脸上的药膏。本来宋晋瑶还想闪开,可是看她手法轻柔,一下子竟然忘了要推开。 “姑娘就算是弄了点小伤,也是花容月貌,比寻常人好看百倍呢。” “你,你你不怕我?” “姑娘是装的。” “你......” 顾恙轻轻的笑着 “要是姑娘真已经状若疯癫,令尊早就为你请郎中了。想必是小姐听令尊说今日我要来,才想出这样的法子。” 可是宋晋瑶却又推开了她: “是的,你猜的没错,我是装的,可是,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走吧。” “姑娘不必这么抵触我。你先冷静。”顾恙一边打量着宋晋瑶的伤一边说道。“我有办法让这个疤变好看。” “疤就是疤,怎么能好看?” “试试再说嘛,梳妆桌在哪里呀?” “在......在那边。” 顾恙把宋晋瑶拉到梳妆桌边坐下。又向宋晋瑶要了胭脂和干净的小毛笔。然后用那笔染着胭脂,顺着那条疤点点晕染,画了一枝红梅。 画完之后,顾恙把她的脸扳到镜子前。那一枝梅花自然的遮住了疤,又因为是顺着眼角画出,所以更显得宋晋瑶一双眉目莹莹茜兮,眼波流转。又因为宋晋瑶肌肤胜雪,所以更衬那梅花的雪中红梅之资。 “好看吗?” “这.....我从前只知道花钿画在眉心,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画。” 顾恙见她已经不那么抵触自己,至少愿意和自己交流了,就决定和她聊聊天,先不要问会惹她不开心的事了。 宋晋瑶自从得病以来就日日不开心,病才好又被人划了脸,从此之后更是郁郁寡欢。今日看着铜镜中又开始光彩夺目的自己,她这么多天以来真正的露出了笑容。 顾恙看着眼前这冰美人也像含了蜜一样笑起来,心里不禁暗暗惊叹她的美丽。她弯弯细细的柳眉,水光莹莹的桃花眼,上睫毛长而粗,下睫毛浅而密,小小的鼻子,朱唇小嘴,贝齿洁白。简直就是话本里面弱柳扶风的小姐活生生站在眼前啊! “你真好看。” 宋晋瑶只是羞涩一笑,没有说话。 “刚进来时小姐一口一个小贱人,说是我比你好看,现在看来,小姐眼神儿不太好。你涂了满脸的泥都还是好看。” 听见眼神不好几个字,宋晋瑶愣了一下,随即又转过头来: “我搽那么多药,不是为了要吓你,我就是太想治好它了,你有没有办法能把它彻底弄掉啊?” “这......我于医术不通,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疤痕没长在显眼位置,而且以后日子久了它会慢慢变淡的。你不必太过忧心。” 宋晋瑶又不说话了。顾恙想起今天自己的任务: “小姐,你,你还记得是谁将你划伤的吗?” 宋晋瑶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生气,顾恙只好又退一步: “那,那小姐,你,你的病......” 听了这话,宋晋瑶干脆把头转过去,不看她了。顾恙心里真是郁闷极了,本来是为她好的事,偏偏就是不肯说。 要说她真是像宋老爷说的不知道怎么染的病,划伤她的人她也没看清,那么现在自己问她,她又是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回忆起来太痛苦,还是她要隐瞒什么? 想来这一定是个大秘密,自己还不能够让宋晋瑶足够信任自己,她大概不会这么快就告诉自己。她打量打量四周,说道: “宋小姐,你这房间太暗了,总把窗户关起来会闷着自己的。下次让金哥把这些家具擦擦吧,吸了尘灰进去对身体不好的。” “你为什么要同为我说这些?” “因为我爹告诉我,要多呼吸新鲜空气,要时刻爱惜自己。” “你......你爹待你真好。” “你爹也对你很好啊” 听了这话,宋晋瑶冷哼一声,轻蔑的笑笑。顾恙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又想着今天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她打算先回去,正打算告辞,却又看见那梳妆桌上一瓶已经用尽的桂花头油,顾恙想了想,把腰带上的梅花香丸取下来。 “你喜欢桂花吗?我没有桂花,可是我有一个梅花香丸,是我师妹送我的,只要是在越是空气流通的地方,它就香的越好。所以,带着它,多去院子里散散心。这个丸子,可以保留大半年不化呢!” 说着把香丸链子放在桌上: “那宋小姐,我就不打扰喽!” 顾恙走出门之际,才听得身后传来宋晋瑶的声音 “我叫宋晋瑶,以后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顾恙一边走,一边回头笑笑: “我叫顾恙,别把我想的太好啦!明天我还来烦你!” 顾恙来到前厅,常愈都趴在桌子上快昏睡过去了,而大师兄则捧着一本书在那呆呆的望,顾恙走过去拍拍大师兄的肩膀。 “师兄师兄!” “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样?了解到什么情况了吗?” 顾恙无奈的摇摇头: “宋小姐看起来很不喜欢外人去调查她,虽然我自己观察出些许的小小细节,可是宋小姐还是不太愿意同我说。” 常愈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一听顾恙啥也没问到,借着还没散尽的瞌睡劲,就开始吹嘘: “我看小恙儿啊是第一次出来查案,没啥经验,想当初我陪着大师兄去查那秀才命案,可是靠我力挽狂澜的。” 顾恙心中郁闷,奈何自己确实没问出什么,第一次的任务就这么失败,心中不免有些挫败感。可是看着常愈在这睡得香甜,醒来还要编排自己,还是弱弱的反驳: “按辈分我可是你师姐,别一天到晚小恙儿叫来叫去的。” 岑历也安慰她: “这个案子的确比较棘手,还很复杂,一次不成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次秀才命案,虽说常愈是立了一个大功,可是。”说着看向常愈“不是一众师兄弟为你铺下路,你一个人也是够呛,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要团结才是。只有你们自己团结,才有可能一致对外,把事情办好.......” 看着大师兄又开始说教,常愈和顾恙倒是很默契的对视一眼。 又开始了呗。 说话间,宋老爷回府了,一见顾恙已经出来了,就赶紧上来问询。还没等顾恙开口,边上的丫头金哥却兴冲冲对着宋老爷道: “老爷,顾姑娘进了小姐的房间,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呢!” 宋老爷一听这话,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赶紧把眼神扫向顾恙。 第十九章 殃及池鱼 “果然这清樽阁名不虚传啊,看来顾姑娘是已经和小女有良好的接触了啊!这可是成功的一半!” 顾恙一听这话,有点傻眼: “可是宋老爷,我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小姐一开始也很排斥我。” 宋老爷捧着肚子,激动十分: “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前几拨人来来走走,连能进屋的都没有,虽然也是我不让男子进屋,可是有几个女子进去了,也是连话也没能说上一句,就被我女儿轰出来了。顾姑娘能在里面待足足半个时辰,效果可喜啊!” 顾恙看看大师兄,又看看常愈,心中有一些小小的惊喜。 “那宋老爷,明天我们还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怎么,此刻正是晌午时分,留下来吃午饭吧,府上定有好酒好菜招待。” “不必了,我们还未帮上什么忙,怎么能麻烦您。”岑历拱手做了一个谢礼。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从前在那些只知吃白食拿银子的无用之人上倒浪费许多,现在真正有本事的人来了,府上怎好潦草对待。” 岑历和两个小的对了对眼神,知道他们嫌在这里吃饭拘束,便还是找理由回绝了。 “我们叨扰的日子怕是还很长,等事情了了,再请我们也不迟,到时候宋老爷可别害怕给我们吃穷了。” 宋老爷哈哈一笑,就让金哥好生送他们出去。 顾恙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宋老爷说的话,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来办案,还算是没有搞砸,还被夸奖了,心里就美滋滋的。 常愈在一旁走着,看着顾恙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挡都挡不住的持续性笑容,于是推推她肩膀: “怎么?美上了?这不是还没成呢,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而且人家宋老爷夸得可是我们整个清樽阁,不是你一个人哦。” 顾恙笑容僵在脸上: “身为同门,能不能善良一点?嗯?” 岑历一把把常愈拉过来: “你得了,成天泼别人的凉水,自己又不做事。” 顾恙看着热热闹闹的大街,左看右看心情很舒畅。 “大师兄,那我们今天不是没事情了嘛,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先吃饭,吃了饭还有任务呢。” 常愈可就嚷嚷开了: “宋晋瑶那事儿不都是明天说起了,这还有什么任务啊,小恙儿好不容易下一趟山呢,去玩玩转转多好。” 顾恙也眨巴眨巴眼看着岑历。 “你们两个昨天还没玩够?” 岑历泼下一盆大大的凉水。 顾恙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撇撇嘴心想,还是想想一会儿吃什么比较愉悦心情。正想着,突然大街上乱了起来,前面乌泱泱涌过来一堆人。 远远看过去,是一个马驮的木轮小车,载着尖顶小帐篷骨碌碌过来了。三人连忙退到一边以防被踩到。 等那群人近了,才发现那跟马车的除了马车主人带的护卫丫鬟,还有一群男男女女围着看。 最奇怪的是那尖顶小帐篷前放着一个瓶口极窄的铜花瓶,人们都纷纷往花瓶里投银锭子,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能投中,掉在地上的钱就由着跟马车的丫鬟捡起放进口袋。 那些投钱的人也不管,都继续投下一锭,直到没钱可投。而那个帐篷华丽至极,尖顶上缀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不说,还有条条飘带垂下来,随风飘扬。而那帐篷围的却不是纱帏,根本看不见里面,只有一条小缝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小女孩子。 人们都疯狂的往花瓶投钱,那没钱投的,就挤上去从那唯一的小缝往里头张望。慢慢的,马车带着人流过去了。只剩下岑历一行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常愈看着这阵仗,心中有一幅熟悉的画面涌上心头。他转过去拉着顾恙: “这好像花魁的阵仗啊,莫非这是花魁的街游活动?昨天......“ 还没等他说完,顾恙一巴掌拍在常愈的脑门上: “不像!像个鬼!你见过花魁吗你,你就像像像。” 说完对着常愈挤眉弄眼。 “哦哦哦!也是,一点都不像,不像不像,我看那帐篷里好似坐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子,怎么可能是花魁呢,那书上不都写着,花魁都是些妙龄少女嘛。” 岑历瞥了他们一眼,也没说别的: “的确,我也看到车上的是个小女孩。我长久不来城里,也不知道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后去食肆里问问当地人吧。” 来到食肆,坐在一桌子饭菜前,顾恙他们倒是不急着吃。常愈看着给他们上菜的小二 “嘿兄弟,你是不是青成郡人啊?” 那小二疑惑 “哎呦客官,我可是观溪的万事通,当然是青成郡人了。” 一听这话,顾恙常愈都开始兴致勃勃询问今天街上发生的事。那伙计一听,露出了这个我当然知道的表情,可是马上又摆出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态。 “这说起来,就是作孽了。那个帐篷里坐着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叫做池鱼,本是小户人家生出来的。他家池老爷就是个不得志的秀才,发妻生了两个女儿后意外病死了,然后娶了续弦,可这家境却是越发衰败,那续弦是个泼辣的.......” 常愈一拍桌子: “我知道了,这后母狠毒,逼着这小女孩出来给他家赚银子,就把池鱼卖进了玉娃馆!” 那伙计摆摆手: “什么啊,公子都是哪里知晓的这些,玉娃馆还算厚道,戴妈妈只收十六或以上的女儿。” 一旁岑历喝了一口水,缓缓说到: “是啊,我平日里送给常愈的书断没有这些知识点,也不知他是如何无师自通的。” 听了大师兄的话,常愈顿时蔫了,顾恙又问: “既然不是给了玉娃馆,为何池鱼出行有如此大的排场,为何又有如此多的人为她着迷?又为何要投钱给她呢?” 那小二干脆坐下来,还讨了一盏茶喝: “哎,这正是我要说的了。要说这池鱼啊,生下来就是长长的睫毛啊,大大的眼睛,兔儿爷一般的可爱门牙,小巧的下巴,可招人疼,就像平时那些爱美的姑娘涂了脂粉。就只是一点不足。” 伙计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这脑袋啊,总是不清楚。可是她的后母却看中了这一样好,就放出消息来,每月必有一日,让这池鱼乘车出行,面前摆一个口儿极小的花瓶,要是谁把一锭银子投进去,池鱼就归他,若是投一锭金子,无论中没中,此次出行,池鱼都会把那帷布打开,让大家伙儿看一路。” 看着听呆了的三人,这伙计得意极了,毕竟好久都没人听他说话了,于是更加滔滔不绝 “有那好奇的纨绔,第一次出游就投了金锭,那一次许多人都见过了池鱼,就是这般天生的浓眉大眼,可让人稀罕。咱们青成郡美人不多,还有一个大美人宋晋瑶啊,被他爹当宝供着,要不是前段时间害病,迫不得已给郎中瞧了,那是没几个人见过。比起那看不着的,这里有一个比她还美的,还每月都能看着,居然还有得到的机会,这样,谁不愿意赌一把?” “这不就是卖女儿吗?” 顾恙愤愤。 “这不是亲女儿,谁管呢,那个大的,池清,就没她妹妹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能赚钱,不像她妹被供成了宝,被折磨的够呛,听邻居说三天两头就挨打。” “他的父亲竟如此冷血,两个女儿不是发妻所出吗?” 连岑历都忍不住问起。 “哼,那续弦过门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又想到了如此赚钱之道,家里也算是小有银钱了,家中大权都旁落了,有儿有钱,也就顾不上女儿了。” “真正是禽兽不如!”常愈骂道。 这时,那老板娘扭着腰肢款款而来 “哟,我们奉达这是又说上了。我早说在那后院里给你搭个戏台子,你迟早唱起来,做我们观溪的台柱,好让我也享享那玉娃馆客人不招自来的风光,客官你们觉着呢?” 奉达一听,赶紧把那抹布往肩上一搭,溜去干活了。老板娘对着三人灿烂一笑 “吃好喝好啊各位,有事找我。”说着又款款而去。 听了这样的奇事,三个人也是没心思吃饭了。 第二十章 庙依青嶂 晌午,平日里人头攒动的玉娃馆却是大门紧闭。 卫凌濯和怀虚远远看着玉娃馆,倒是也对这样的情况不吃惊。 “怀虚,眼下既这样,上午我同你说要你出一趟远门。” 说着凑近怀虚: “回京打探打探荣渠的动静,我今日去白鹭郡崇明寺见欲堕方丈。明日,我们观溪汇合,此刻就出发。” 两人各自交代几句便就地分头行动了。而观溪客栈里,顾恙他们听了池鱼的故事,一时之间都没心思吃饭,只草草用过一点。顾恙吃了几口,突然想起岑历说吃过饭还有事情要办,就问起来待会有何事要办。 “你们不是老是想着出去玩吗?今日我们去白鹭郡住一日,明天再回来去宋府。”岑历说。 常愈一下子来了兴致,那可是白鹭郡啊,听说那里好山好水,游人如织,离青成郡很近。 可是从前出任务时大师兄管的很严,根本就不让他们到处乱跑,更别说出城去过夜了。如今竟然可以去白鹭郡。 岑历送了一口饭团进嘴,慢慢吃下,对着常愈说: “都说了是做任务,便不是去玩的,莫要太野了。而且这次,我们也是沾了师妹的光才能去的。” “沾我的光?”顾恙疑惑“我的什么光啊?” “下山前,爹特意交代我要找机会带你拜访青嶂山崇明寺的方丈,他与爹早年有过交情,许多年未见,托我去拜访故人,顺便把你介绍给方丈。” “为什么要特意介绍我给方丈啊?” “你是爹的女儿啊,老朋友不方便相见,我们做子女的总要为他们尽心些。” “得,我现在是有经验了,以后下山一定要带着顾恙,这就有好事发生。不然只有累死累活得份。”常愈嬉皮笑脸的嘟囔。 把稍后的行程说清楚了,大家也就把吃饭的速度加快,打算马上就套马车向白鹭郡出发。其实今日惠风和畅,不论是去做什么,能出游总是美事一桩。 青嶂山崇明寺 卫凌濯从青成郡一路快马,到了白鹭郡都顾不上歇息,想着明日还要准时回到观溪去,一点时间都浪费不得,于是直接就上了青嶂山。 一路颠簸到了寺门,寺门却早已大门敞开,仿佛早知要来迎远客。 他下了马,一路就往主殿走。远远望过去,那法相庄严的大佛前跪着的那人正虔心诵经,却突然转身过来。远远一看,正是欲堕方丈身边的护法弟子之一,莫猜。 莫猜待卫凌濯快要走近时,突然起身,捧着木鱼出了大殿,就迎上来。先是深深作了一个揖: “师父在内室禅房等候。” 卫凌濯脸色微变,但也早已习惯这老头的做派。径直就去了禅房。 沿着小径一路向里,老远就听见梆梆木鱼声,走至门前轻敲三下便推门而入。 见他进来,欲堕停了手上动作。把手拢进袖中,就看着卫凌濯。 “怎么,突然想到老衲这穷乡僻壤里来了。” 卫凌濯拱手行了个礼,便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自然是有事来找方丈。” “这是你第一次来找老衲相助,怎么,遇上麻烦了?” “若是真有麻烦,怎么好把祸事往方丈处引,不过是最近在青成郡秘密查些事情,可是人生地不熟,才想向方丈借些人。” “怎么,看上我武寺的弟子了?” “方丈的崇明寺,文寺信客不断,香火绵绵,武寺戒律森严,弟子武艺精湛,我的确有意想请几位过去。” “你知道我的规矩,我的武寺弟子,是从不管这世间闲事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也听闻方丈武寺的弟子常会去白鹭郡帮助有困难的百姓,所以......“ “那是他们命数里该做的,可是你眼前的这事,怕不是一时可了的,也不是我的弟子命里该有的。” “方丈莫非算出此事的来龙去脉?难道此事异常凶险?” 欲堕摸摸胡子笑笑: “哈哈,老衲没有那么神,知晓不了世间所有事物,只是此次你将会遇到命里的劫数,却主大凶于他人。” “我的劫数?却主大凶于他人?方丈可否再详细透露?” “并非是老衲不愿透露,只是这天机只得半窥,老衲只知这寥寥,若是真的知道更多,就是想说与你,那老天也不会让我说出口的。” 卫凌濯想了想,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如你先去内室歇息片刻吧,待会老衲这里还有贵客要来,若是相谈得怡,那就是帮你了。” “哦?方丈平日里甚少见客,今日开门相迎,我已是意外,居然还有客人?今日可真是热闹。” “哈,不然呢,你以为老衲专门只等你一人吗?” 于是卫凌濯退进了内室,也就不想去追问方丈那‘帮他’究竟是何意。方丈不是拖沓的人,这葫芦里的药想必待会就会揭开。 他坐在那梨木小方桌前,看着桌上线香升起的一股袅袅烟丝,心里就有些朦胧,再加上一路骑马过来,已是困倦非常,便渐渐眯着眼睡着了。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他刚清醒,就想起了还有要事,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不明白方丈到底为何要让他在这里待着,正要起身出去找方丈问个明白,却听见内室外的禅房传来动静。 方丈和来人谈话的声音十分清晰,卫凌濯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这熟悉的声音,还有他们和方丈说的话........ 外头禅房里,岑历正恭敬有礼的向方丈问安,又向方丈介绍顾恙常愈两人。 “两个孩子看起来都不错啊,这女孩就是.......” 在顾恙眼中,方丈大概问的是她是不是岑禅的义女。只有岑历知道,方丈这问话是话里有话的。 “是的” 岑历回答:“她在我们清樽阁长大,从前的事她也都不记得了。” “哦,是吗,小姑娘,你小时候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完全没想起来过一点儿片段?” 顾恙被问的晕晕乎乎的,可是还是礼貌的回答: “是的方丈,我只有在清樽阁长大的记忆。” “做梦呢?也未想起来过?” “没错方丈,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关于我十岁以前的梦,我的童年记忆完全是空白的。” 欲堕转转手上的佛珠“不记得好啊,这样你才能安心在清樽阁学本事,那些外头富户人家送来的,总也学不好。岑历,顾恙在你们阁中实力如何啊?” 岑历欣慰的看了一眼顾恙 “师妹是我们阁中最优秀的弟子,轻功和做弓弩的本领尤为优秀,射箭的准头也好,家父曾说师妹在有些方面可能已经超过了我。” 顾恙听了,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大师兄,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爹真的觉得我是最优秀的吗?可是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这些。” 常愈戏谑的接过话: “师父一直就偏心你,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每次那对你宠爱的样子,让我们都不禁怀疑这清樽阁是不是以后就要传给你了。” 顾恙一听急了“你胡说!”说着又转过去“师兄,我........” 岑历见顾恙急了,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师妹不必着急,清樽阁是我们共同的家,那些从来都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常愈是逗你呢。” 看着这和谐的场景,欲堕笑道: “这老家伙真是有福气。” 随即又话头一转,对着岑历: “说吧,你们这次来,除了是代那个老家伙来看我,还有什么事啊?” “方丈料事如神,我们此次来,是想请方丈助我们一臂之力。” “怎么?人手不够?怎么,你们清樽阁那么多弟子,还来向我这要人?” “方丈,不瞒您说,最近哪哪儿都不太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收新弟子了,阁中优秀的弟子还太小,几个大的成不了大气候,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过麻烦方丈,只是最近青成郡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这两个又贪玩,我怕我不在他们身边,会出岔子。” 顾恙听出关键点,急忙询问: “不在我们身边?大师兄你要去哪里啊?不是你说要我们来给你帮忙的吗,怎么你自己不跟着我们吗?” 常愈也急了: “是啊,大师兄,我可管不住小恙儿,你别撂挑子啊!” 第二十一章 巧合机缘 欲堕方丈也问: “怎么?倒舍得把最宝贝的两个孩子就这么托付给老衲?这么信任老衲?” “晚辈这是无奈之举” 岑历又转过来面对顾恙二人: “犹琴的大姐姐犹然要出阁,犹大人备了十里红妆要送女儿风风光光出嫁,说是只信的过我去押镖送嫁,犹家是世家家族,人家肯把小女儿送给我们做弟子,这个要求也就不能不答应了。” “犹大小姐出嫁?嫁给谁?嫁到哪里去?”常愈问。 “燕郡的晏家。” “晏家可是香料大户,从前和边境往来贸易,赚了不少银钱,还是皇商呢,宫里的香料都是晏家供给的。犹家又是制香世家,这正是天造地设的良缘啊。”常愈赞叹。 欲堕方丈心中估量,又道: “这燕郡都快到边城了,一来一去,最快怕是也要两个月左右,怪不得你要找老衲帮忙呢。” 顾恙心想这也太远了,这样去一次,大师兄得多辛苦啊。可是犹琴师妹在山上陪伴大家许多年,既乖巧懂事,又聪明可爱。适才大师兄所说优秀但却年幼的弟子里肯定有犹琴一份,这样想着,这个忙是非帮不可了。 见方丈不说话,岑历问: “那方丈这是答应了?” “老衲可没这么说。” “那.......” “这样吧,你们先去禅房住一晚,现在已是傍晚,你们要回青成郡,这会子也是回不去了,下山去住客栈倒不如在老衲这里将就一晚。” “住在您这里,晚辈们倍感荣幸,怎能说是将就,只是方丈,不知我说的话,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欲堕看看岑历,又看看顾恙: “这样吧,既然是岑禅的儿女,老衲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出题考考这小姑娘,若是答对了,老衲就送与两个奇兵给你们,如何?” 顾恙惊喜之余,虽然有些担心自己答不上来,可是毕竟方丈肯给他们机会了,就赶紧问: “方丈您想考我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顾恙答上来才算,你们两个可不许帮她。” 岑历和常愈对视一眼,点点头。 “问题很简单,你可知道为何老衲要将自己的法号取做‘欲堕’?” 顾恙第一次听这个法号,就觉得这个法号确是怪异,别的佛门中人都是拣些好听的法号,像什么明啊静啊,都是一些有美好含意的字样。只有这老方丈反其道而行之。咦,想起反其道而行之,她就想到一个说法: “方丈,世人皆无定性,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您取欲字,表示将要堕,而不堕。您觉得这比那些取着故作高深的法号,却行恶事的人要来的光明磊落,所以取这个法号。” 欲堕微微点头,可是却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的一半。” “一半的一半?方丈,您这还是有多个答案啊?” “哈,年轻人,不是老衲有意戏弄你,也许只是你参不透我的想法,才答不上来。” “方丈您的想法,我怎么能参的透啊。我的思想怎么能和您是一个水平的呢,这我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啊。” 听方丈的话像是对她是否能答出并没十分在意,顾恙赶紧说些恭维的话,心想是不是得道高僧都是这样的做派。 “唉,不要妄自菲薄,这样吧,你小子。” 欲堕指着常愈: “你说来听听。” 常愈大手一挥: “哎呀这很简单,小恙儿是你想复杂了,不就是欲望沉堕的意思嘛,把欲望沉下去,无欲无求,唉,果然是大师心性,大师风度。” “你不用给我带高帽,你说的还浅显些。”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糊涂了,呆呆站在那里不说话。 欲堕见一行人都答不上来,想着自己本也不是要把自己的弟子给她们,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何况自己的法号不过就是取了一番自己才理解的意思,就是给那内室里的帮帮忙。想到这里,欲堕就安慰他们赶紧去休息,说是勉强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这下顾恙他们才放下心来,向方丈道了谢,跟着莫猜去到分配给他们的禅院。 他们才走,卫凌濯就从内室出来了,对着欲堕,十分不满。 “怎么我同方丈要人就是不行,他们一来要人就给了,方丈明摆着不大公正。” 欲堕哼哼一笑,用一种吃定他的眼神望向卫凌濯。 “老衲要派给他们的人,正是你。” 卫凌濯一下子不明白这老头的意思,蹙了蹙眉,望着那老头重新敲起木鱼的背影道: “我曾在青成与他们已有接触,给他们的印象不甚好,方丈若是想让他们帮我,他们怕是不会答应。” “哦?你已和他们有过接触,你不是说人生地不熟,怎么又会和清樽阁的人认识,你既认识清樽阁的人,何必又来找我呢?” “正是我同他们接触过,那小姑娘警惕的很,觉得我来历不明,怕是难以取得他们的信任。” 在京都叱咤风云的宁朔王,到这里却要费尽心思让一个小姑娘信任他,卫凌濯心中对于自己早年没有重视青成郡的布点,而感到后悔。 “小姑娘是很机灵,不过她不信任你,无非是她看出了你的实力,人家觉得你是个危险人物。如今我说你是我武寺的弟子,他们自然会把你的能力合理化。” “我并非故意卖弄,实在是他们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怎么?” “近几日荣渠好像在青成郡谋划什么,她自己在京都和徐玉胜打的不可开交,我就着这机会来看看她搞什么鬼。他们那天差点打草惊蛇。要是因为他们而惊动了我那好姐姐,那可就不值得了。” “你爹还是整日浑在那荣妃和温柔乡里?” 卫凌濯冷哼一声,甚至都不愿意提起。 如果不是朝中许多老臣神志清醒,自己又隐忍谋划多年,光靠着皇帝对先皇后的眷恋,自己就是那卫矢渝的下场,一个皇子,被逼流放,至今生死不明。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卫凌濯越想越气,看方丈虽然还是吝啬不肯给人,但是帮自己取得了清樽阁的人,也还算说的过去。 虽然领头师兄又要去燕郡了,可是那两位小将更好拿捏,也不容易暴露身份,可要好好利用一番。 回忆起刚刚他们的谈话,那个叫顾恙的果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原来是阁主义女,清樽阁少小姐。 可是居然连以前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看来也是走了天大的运,让她进了清樽阁,从此万千宠爱。要是还在原来的家中,说不定就是个烧火穷丫头的命。 看那老头又要念起经来,就马上询问: “那方丈什么时候同他们说起。” “你就别操心了,今天自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同他们说。” 商议好了之后,卫凌濯才想起自己多年未来青嶂山,也该到处走走看看了。 第二十二章 彼竭我盈 在崇明寺禅房,顾恙他们还是像在观溪客栈一样,顾恙一个人住一间,岑历和常愈住一间。 岑历因为驾驶马车也累了,就和常愈在房中小憩。而顾恙却看中了这高山寺庙的晚霞。 于是她物色了一个高高的房顶,又拉过一个弟子询问这里有没有什么禁忌,是否可以攀爬。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顾恙便一个飞身翻上了房顶。 上到房顶,顾恙先是被这房顶的琉璃瓦给吸引了,在下头看着好像就是普普通通的黄色,如今在这夕阳下,又离得这么近看,那黄色金闪闪的,就像是流动的琥珀,整个崇明寺都笼罩在一片淡淡金光之下,整个庙宇都肃穆庄严。 怪不得许多香客不远千里都要来这崇明寺呢,原来这盛景,就好像是佛法显灵一般。再加上那金镶玉一般的火烧云,真是美极了。 顾恙不由得感叹真是山外有山。本来她以为清樽阁的夕阳够美了,她们的山庄也够气派了,可是人家崇明寺确实天天有人送钱来,不像他们,还得成天给人处理家长里短。 怪不得方丈只肯让武寺弟子看家护院,时不时救济救济老百姓。却不肯派出去做任务呢,人家根本不需要人赚钱。 顾恙惋惜着常愈和大师兄居然没能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而看着下面神色如常,来去匆匆的弟子,怕是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待天色渐渐有些暗下来,顾恙感觉到有些肚子饿。 于是她便跳将下去,打算去膳房找吃的,将将才下屋顶走了几步,就有一个小和尚拦在了她面前。还没等顾恙说话,他倒是已经开口。 “施主,看过我们这里的盛景,你必定是饿了,大师父吩咐我带施主去膳房。” “你倒是聪明,方丈还关心我们吃什么的嘛?想的真周到,我是饿了,你们膳房在哪里呀?” “施主且跟我来。” 顾恙看这和尚伶俐,就想着和他说说话。 “你们不是都有辈分的法号嘛,我记得方丈身边有一个叫莫猜的师父,那么你的法号也是莫字辈分了?” “施主真聪明,小僧莫名。” “你们的法号都好有意思啊,莫猜,莫名。你们的法号都是方丈取的吗?” “是是是” 莫名只管着匆匆往前带路,好像也没心思回答顾恙问东问西的话语。 顾恙本以为是这修行的僧人都是寡言少谈的,说了几句便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这院落中大大小小的房屋,感叹崇明寺真是低调,这气派,已是不输京都的帝寺,可是除了白鹭郡的百姓,崇明寺的名号也没有太过宣扬。 想着想着,顾恙已经是走了好大一段路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路是越走越远,顾恙感到有些奇怪,可是这带她吃饭的和尚又是一副不愿聊天的样子,一时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了。只是这路越走越荒凉,怎么看也不像是去膳房的样子。 虽然顾恙艺高人胆大,可是也不想惹麻烦。于是还是开口问道 “莫名师父,你们这膳房怎么这么远,这都快走出崇明寺了吧?” 听了顾恙怀疑的话,莫名这才停下来回答。 “小施主不知,我们方丈说,万物有灵,这食材烹饪,无论是取用荤菜还是素菜都是杀生,不应该把膳房修建在寺中,所以我们用餐都是去寺门外,且师父特许武寺弟子每过两个月可以食用一次荤菜,所以这做荤菜的地方就隔寺中更远了。” “可是我随意吃什么都行,不必去那么远的地方。”说着转身就要走。 可是那莫名突然挡在了顾恙身前,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么?这就是你们崇明寺的待客之道?你鬼鬼祟祟要干什么?” 顾恙当然不会害怕区区一个和尚,就是怕起了争执,到时候把事闹到方丈那里去,到时候万一惹得方丈不高兴,损害了爹和方丈的交情怎么办。 所以看着那小和尚渐渐逼近,顾恙也没有太慌张,甚至不打算和他过招,只是转身想走。没想到才走了两步,顾恙就感觉到有些眩晕,渐渐的她感到有些迷糊,身体也开始发软。就在她要倒下去之时,莫名一把搂住了她。 顾恙从来没有被这样一个陌生男子碰过,一时之间强烈的不适感涌上来。谁知更过分的那莫名居然开始扯她的衣服,还妄图亲吻她的脸。 顾恙拼命要躲,却也使不上劲来。她根本没想到这崇明寺之中居然还有如此下流之辈,居然还是用迷药这种下作的手段。何况这和尚不知道自己是谁吗,竟敢如此放肆。 那莫名一面扯她的衣物,一i边含混的说着: “真美,你好美,姑娘不就是上山来送香烛嘛,你若之后再来,跟了我,保证让你享福不尽。这香烛的单子我会让师父都派给你家,我不会让别人知道,嗯?” 原来是把自己当成卖香烛的丫头了,这样轻车熟路,说辞完备,想必还有不少的姑娘被他这样的下作手段欺骗了。 可是如今,如今自己也没有办法挣脱。眼看最外面的外袍已经被扯下,一边肩膀都已无衣物遮挡,而常愈和大师兄想必此时都还在睡觉,看来是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她脑中飞速的想着该如何脱离这困境。 顾恙此刻虚弱极了,于是便忍着恶心,借势扑倒在莫名的肩头。 “你说的可是真的?从此以后你们的香火单子都给我们吗?那,那便寻个好去处吧,这荒郊野外,实在是......“ 莫名见她也像以前那几个一样挣扎几下便肯了,就暂时放缓了动作。 “你把我抬到远处那破茅房去吧。” 莫名一把把她扛起,就迫不及待往那小茅屋跑。而顾恙的脑袋正对着他的肩膀,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张嘴在莫名的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莫名吃痛,一把把她摔了下来。 她袖中的飞刀片终于跌了出来。她趁莫名吃痛,拾起飞刀用仅剩一点的手腕上的力气把刀片掷出,精准割过莫名的脸,在他的脸上划了一个大口子。 肩膀上的痛还没翻过来,脸上又划了一个大血口,气急败坏之下这莫名捂着脸飞起一脚踢在顾恙身上,正踢在她的腰部。 莫名虽然是个和尚,可也是个气力充足的成年男子。这一踢的气力着实不轻。顾恙感觉自己被踢的那一侧腰骨都快要断了。全身的筋都蜷缩了起来,那个劲真是很上头。 莫名咬牙切齿: “小贱人,你划我的脸!我要让你这贱人满脸是疤!” 说着捡起方才的刀片就要往脸上划。莫名正待靠近,却有人飞身而出,一把踢开了他。 顾恙经过这一摔一踢,已经是力气全无,就像是和了水的面团一半瘫软在地上,谁知竟有人出来相助。奈何她躺在地上,看不清来人是谁,听动静想必是个男子。 她本以为是常愈或者是大师兄,虽然惊喜,可是又有点尴尬,要被常愈知道自己被这样的小贼占了便宜,岂不是要被他天天拿来说嘴。 待来人卸了莫名的肩膀将他制服,走到她面前时,顾恙才看清了这个男子的样子。可是当她看清之后,她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更加的尴尬了。 他!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顾恙全身都动不了,只有这脖子还可以活动几分。于是她歪着脑袋拼命的看,想要看清楚是不是自己中了迷药,人都给迷糊涂了,可是左看右看,还是他。 第二十三章 苔枝缀玉 “是你?你你你你..........“ “怎么?给人迷结巴了?” “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卫凌濯看她全身都不能动,却还躺在地上,歪着个脑袋憨憨的问,心中无语。 “与其关心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倒不如想想你为何现在是如此模样。” “为何如此模样?当然是被人暗算的模样啊!”顾恙没好气道。 “你是压根不动脑子,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就和人走?” 顾恙功夫在身,本不怕有人害她,谁知这寺庙里居然有人用这下流伎俩,也不知这欲堕方丈是如何管教弟子的。 前几年常愈曾拿类似的迷药在阁中摆弄,迷晕了一众师弟妹闹着玩,可是被爹罚跪了三天三夜呢。 等等,她回味了一下刚刚林卓说的那句话。她立马摆正了脖子,怒目圆睁: “我去你大爷的!你早就跟上我们了?你一直在看戏啊你,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他弄趴下,我现在都这样了你才出来!” 卫凌濯眉头一皱,从前可从来没有人敢用任何一个脏字骂他,这乍然一听,就有些心头火起。 “我劝你说些好听的,不然你就在这里躺一晚上吧。” 顾恙听了这话,就很有骨气的想要挣扎着起来,然而不仅身上使不上劲,腰部也是钻心的痛。难道真要求他带她回去? 若不是这个臭和尚还在旁边如狼似虎的看着她,自己就是在这里躺会子也无妨。反正到时候师兄发现自己不见了,也会来找自己的。 可是现在要是就让他这么走了,自己又动不了,这个和尚肯定会报复自己的。看那男人的冷面冷心的样子,如果自己得罪了他,说不定真就转身走人了。 平时自己遇事都是很冷静,方才实在是吃了大亏气的狠了,都怪自己刚刚口不择言,现在又得找补回去。 “这这这你,看我们也算是本就认识的吧,这你救了我,我自然感激的很,只不过刚才被吓到了,所以这一时才言语过激了嘛,我看你仪表堂堂,应该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的吧?我收回刚刚不太礼貌的话,嗯,谢谢你救我。” 卫凌濯心想这还差不多,于是先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拉起来。看见她左边肩膀微微露出,雪白一片,心中玩味,没想到她一个山上长大的丫头,还生的挺白。 顾恙见他看着自己的肩膀,心头一窘,有些不自在的感觉,想赶紧把衣服拉上,却又不能自己动手。可是不拉吧,待会回到寺里,给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于是顾恙支支吾吾的说: “那个,嗯......劳烦你,帮我.......” 还没等她说完,卫凌濯就猛地一扯把衣服给她拉上了。 顾恙见他这么粗暴,虽然心中不满,可是待会要有求于人,也不好再惹恼他。 “你是不是,额.......是不是从来没给女子穿过衣服啊,怎么这么粗暴。” 卫凌濯看她神色变化,心知她心中没憋什么好话,看她如此不避嫌,倒是好奇。 “我是男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就这样让我给你穿衣服,倒是大方。” 顾恙这时身上开始恢复些力气,她一边动动手指手腕,一边说: “我一个习武的,在那些个高门显贵的眼中,就是个野丫头,我爹总是告诉我,凡事性命要紧,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姐做派,和我是不相干的。你不就看了看肩膀,又不会少块肉。” 看她那大大方方的样子,又听她这么说,卫凌濯眼神微动,流露出一丝笑意,突然抓住她话里的一个重点: “哦?你爹?你一个清樽阁无名无份的小弟子,竟也可以时时得父亲教导在身旁?你们这样的小弟子,不都是家里送上山,就再少得见了吗?” 顾恙一时被他噎住,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可是她又想起这人无故出现在这里,很是古怪。 “等等,险些忘了,我一开始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白鹭郡最有名的崇明寺,我来这里,自然是来拜佛祖的。” 卫凌濯答的坦荡。 虽然方丈说要让自己以弟子的名义取得顾恙的信任,可是这事还是由方丈亲自来说才更加令人信服,何况顾恙现在也没想告诉他实话,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倒是半斤八两了。 自己一下子说出了理由,也懒得看她绞尽脑汁的找借口,反正自己也已经知道了。看着她坐在地上为了恢复力气,那手指扭麻花的样子,不免感到有些好笑: “到底还能不能动?” 虽然现在她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可是好像是恢复些力气了。于是她慢悠悠试探着站起来,才半起身来,想得意的对卫凌濯说不用他帮忙了。没想到腰上给那贼人踢的一脚猛的一痛,她才探起来的半个身子又跌了下去。 那卫凌濯近在眼前,看她跌下去,居然连一根手指都没想着动一下。顾恙趴在地上,心想着怎么自己总是在这个人面前出丑。可是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倒霉呢。 “唉,你......你是叫林卓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来往,也不喜欢和我这小小女子打交道。可是今日你既然肯出来帮我,算是我遇着你老人家大发慈悲了行吧,再帮我一次?” 倒是有眼色,说起来自己从前是不会管这样的闲事的,可是除去玉娃馆那次,是因为怕她坏事而从中插手,算上昨日在水边拉她上来,再加上这一次,已是三次了。 怎么自己老是碰上她的事。罢了罢了,之后还要同他们合作,虽然弄不清楚他们实力如何,但终究都是清樽阁的两个少主,总好过自己和怀虚两个人孤军奋战。 事不过三,事不过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子。 卫凌濯先是拉住她的肩膀,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托起来,再往肩上一放。这样一来,受力的点便全都在腰上,虽然很痛,可是顾恙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已经是麻烦人家了。 卫凌濯连看也不看那莫名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冷声道: “想活命就自己跟上来。” 第二十四章 倒打一耙 待他们回到寺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各处禅房都烛火通明,梆梆木鱼声此起彼伏。顾恙心中好奇,怎么这崇明寺到了晚上,还这么热闹,不是都该歇下了吗。 卫凌濯四下张望,看见无人在外走动,于是直接扛着顾恙往方丈禅房方向去。 那莫名见卫凌濯只管往前走,心里计量,想趁着夜色偷偷溜走。卫凌濯虽然看不见身后,可是被他扛在肩膀上的顾恙可是看得见,她一手扶住卫凌濯的肩膀,一手捻出小飞刀飞旋而出,直挑莫名的脚筋。 “既然不想走去见方丈,那就跛脚爬去吧!” 顾恙对着倒下去的莫名,轻飘飘道。 卫凌濯听得肩上动静,心想这乌黑夜色,她的眼神倒是好。 莫名在地上厉声惨叫,引得房中弟子纷纷推开窗户查看动静。而卫凌濯扛着人来到方丈禅房前,把顾恙放下来,靠在护栏边,正待进门,可是外面守候的护法弟子,莫问莫猜却拦住了卫凌濯。 “不可,我们文苑中有规矩,此时大家都在各自房中夜颂,方丈更是不让人打扰。” “莫问莫猜,这我身后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你们可认得?” 莫问莫猜往后面望望,才看清了地上的人。 “那不是莫名吗。” “哦?的确是你们寺中的人,那就没错了,这和尚在庙中公然使用下作的迷药,想要轻薄方丈的贵客,清樽阁的弟子。” 莫问莫猜对视一眼,像是相信了卫凌濯的话,可是还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莫猜站出来: “可是夜颂是我们寺中每月最重要的活动,方丈十分重视,一向不许人打扰......” 顾恙休息了这许久,这基本行动的能力总算是缓过来了。看见莫问莫猜这样犹犹豫豫的,便靠着石栏直接向着房里喊话: “方丈!方丈!顾恙有急事求见!方丈!您能不能开开门!” 莫猜莫问都急着要拦住顾恙,而旁边一众禅房听了这样的动静,就都出来看是何人扰乱他们夜颂。这样一来,就更加喧闹了。 莫问莫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的房中木鱼声止。方丈把门打开,颇为不满的看了莫问莫猜一眼: “一个月就守这么一次,还守不住。” 顾恙知道这话一面是怪莫问莫猜看护不周,一面是话里有话,责怪她不懂规矩打扰夜颂。她正要开口解释,只见那莫名已是慢慢的爬上了石阶,一边挣扎一边冲着方丈说道: “方丈!方丈啊,莫名被这女子害的好惨。她挑断了弟子的脚筋啊!” 方丈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顾恙一眼,然后越过顾恙,冲着莫名: “到底怎么回事?” “方丈,弟子刚刚去寺外不远处,发现这男子和女子在寺外行龌龊之事,被我发现后,他们就向我下毒手啊!” 顾恙心中一惊,原来世界上真有如此无耻之辈?从前她在清樽阁的时候,师兄弟之间再如何不和,都不会用这样的诬陷的方法来恶心人。 这样的情况自己也只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可是,话本子上那无辜的一方,向来都会被诬陷的很惨,不会自己也........ 这样想着,顾恙就瞟了方丈一眼,方丈果然很不满的看着她,不知到底是因为她打扰了夜颂,还是真的相信她和那男人真的做不轨之事。 难道自己今天吃了大亏不说,还要被扣上行为不检这样的罪名吗?想他崇明寺的方丈,居然如此糊涂吗,亏自己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得道高僧,智慧满满呢,顾恙有些生气。 “顾恙,莫名说的可是真的?” “方丈,莫说今日我与师兄是来有求于您的,就是普通香客,也知道做客人的规矩,知道礼义廉耻,绝不会在佛门圣地做出这样的事,况且我清樽名扬天下,也不是无人了,就因为是在贵宝地,稀罕的随便找一个香客就上下其手。” 那莫名听见这女子居然是清樽阁的人,心里一下子有些虚,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还是得把戏做全套。 方丈看了卫凌濯一眼: “他可不是什么香客,他是我武苑的弟子。” 顾恙听了,还在心中想着,怪不得之前看这人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竟然是崇明寺武苑的弟子。 “既然这样,莫名也是方丈您的弟子,他也是方丈您的弟子,方丈可不要偏袒任何一方。” 听到这声音,顾恙转头一看,是大师兄来了! “方丈,本是我家师妹打扰您夜颂,可是您还没有听她的解释呢。” 于是顾恙赶紧把真实情况都陈述了一遍。 莫名原是很得方丈的信任,方丈本不愿意相信顾恙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小丫头,却不能不相信宁朔王和老友之子岑历。 他勉强看着这两人的面子上,相信顾恙没有行不轨之事,可是看着自己的弟子被人挑断了脚筋,便有意想护短,且卫凌濯又不是他真正的弟子,这欲堕心中自然觉得是自己的弟子好。 岑禅虽然是他的老友,可是崇明寺和清樽阁一直风头相争,不分上下,方丈也不想自己的弟子被人欺负。 “这样吧,既然此事扑朔,那便都不要计较了,古语有曰,非己视,非己听,皆为虚。就算是都没错吧,只是顾恙挑断老衲弟子的脚筋,这实在是.......” 听到‘都不计较’这样敷衍的话,顾恙心里就知道这方丈是名目张胆的护短了。本来已经无言以对,可见方丈居然还要责怪她,她实在是心头火起,已经不想管是否有求于他,张嘴就要反驳。 这时岑历拦住她,正要说话,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卫凌濯开口了: “方丈,顾恙是挑断了莫名的脚筋,可是莫名也在顾恙的侧腰上狠狠踢了一脚,且不说这是否是一个男子该有的风度,可也不是待客之道。” 顾恙本来不想说他踢了自己,反正方丈不是她师父,说了也不会因为心疼而为自己讨公道,反而会让大师兄担心。岑历听了这话,十分担心的上前询问: “师妹,你可有什么大碍?” 说着又面向欲堕方丈: “方丈,今日本是我们为客,有求于您,却打扰了您的清净,现在实在是惭愧得很,也不愿再麻烦您了,我们这就下山去。” 说完就拉着顾恙打算回去收拾行李。 顾恙对于大师兄居然肯直接就冒犯的下山而感到十分惊讶,可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妥当啊。 但是她还是跟着大师兄走了两步,一边还回头看。那林卓倒是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不会在替自己的师父鸣不平吧。 “方丈,你可要三思才好。” 咦,他居然在质疑他师父的态度吗。看来还算是有那么几分良心嘛。 方丈本见他们真的要连夜下山,已经知道这事情不是这么含混就可以过去的。可是自己身为崇明寺方丈,怎么可能来哀求两个小辈?如果他们这样下山,是意味着自己和清樽阁闹翻了? 眼看这件事就要因为欲堕的犹豫而无法挽回,欲堕身边的护法弟子莫猜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方丈!弟子有一事禀明!” 又转向岑历两人: “二位请留步!” 顾恙本来对这样甩手就走十分的不安,听了莫猜的叫唤立马就停下来,同时也拉住了激动的常愈。 “怎么,莫猜,你有何事?难道你知道此事隐情?” “方丈,弟子不知此事隐情,可是我知道其它的隐情。” “这件事都杂乱如麻,你怎么还说其他事来搅和。” 莫猜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莫猜知道,在师父的眼中,莫名风趣幽默,对观音阁看守得当,可是.......可是在我们一众师兄弟眼中,莫名就是一个无耻之辈!” 方丈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莫名也跛着脚站起来: “莫猜,你凭什么骂我,我从来安分守己,我和你无怨无仇你.......” 还没等莫猜反驳,莫问就指着莫名说: “无冤无仇?在这寺中,莫猜与你有怨,我与你有怨,这文苑上上下下都和你有怨!” 第二十五章 莫名其妙 这时,本在房中夜颂的几个弟子也打开窗户,异口同声,几乎是喊出声来: “我们也与你有怨!” 今晚的事情实在是荒谬,欲堕险些把手中的佛珠扯断。 “你们!究竟有没有人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眼下这情景,这在场的所有人算是看清楚了,这莫名平日里一定是作恶多端,现在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了,只有那欲堕方丈还搞不清楚。 按说那莫名原本是武苑的弟子,只是早年武苑实在缺人,被个粗心人随意收上来的,莫名受不了武苑之苦,才托关系求了人,去到诵经的文苑。 后来他靠着手段取得了方丈的信任,还进入了送子观音那一庙,掌管事宜。 莫名靠着送子娘娘对百姓的恩赐,骗了多少求子心切的香客的银钱。这前来求子的人是否能够有喜,本来就是机遇之事,可若是有香客真的有喜,莫名便说是他求得观音显灵,趁机敛人钱财。 平日里在寺中,莫名就欺负年纪小的弟子,他看出方丈自诩那无欲无求,洒脱不羁。自己也投其所好,让方丈以为他们是一类人。 虽然因为莫名根本没什么实力,取代不了莫问莫猜护法弟子的位置,可是也靠着许多阴毒的手段占莫问莫猜两个老实人的便宜。其他弟子就更不必说了,有时要寄往家中的银钱都被他巧取豪夺去。 欲堕讨厌争夺之事,又已先入为主认为莫名性情温良,对于别的弟子曾有的怨言,都当作是明争暗斗的手段,对诉苦者居然加以斥责。 然而欲堕方丈除了这一点之外,对弟子都极好,对外威望也很高。所以那些被欺负的弟子还愿意留在崇明寺。 可是今日莫猜莫问见到方丈就要因为这个小人,而与清樽阁产生嫌隙,因此他们必须要站出来,谁知道平日里被他欺负的人实在太多,这一揭竿而起,便是一呼百应。 “方丈,观音庙原来的怀浦师弟对这些事最是清楚,方丈一问便可知啊!” 怀浦是个善心的小和尚,从前在观音庙兢兢业业,从无差错。莫名被分配到观音庙之后,怀浦也曾经抗争过,可是怀字辈比莫字辈小了一辈,连同辈师兄弟都不能拿莫名怎么样,更别说怀浦这个小和尚了。 “迅速把怀浦叫来!老衲倒要看看,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丈!方丈!弟子看管观音庙尽心尽力,怀浦师弟自从弟子去了之后,对我夺权颇有不满,您可不能只能听他们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啊。” 听见夺权二字,欲堕的眉头深深皱起,在他本就颇显老态的脸上再添沟壑。 原本以为自己治理有方,弟子都是虔心向佛,友爱和睦,怎么到了晚年,还会出这样让自己深恶痛绝的事。 “哦?你自己在这里狡辩许久,还不算一面之词,这院子里这么多人说的倒是一面之词了?看来你对这个词误解颇深啊。” 顾恙冷言讥讽。 “这是我寺中家务事,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多嘴了。” 见方丈还是对清樽阁的人出言阻挠,莫猜心中隐忍许久的情绪一下胀开。 “方丈!恕弟子冒犯,您想要到达大悟之境界,可是越是一心求之,越是无法得到!这几年您因为要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多少事您该出面,可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你这个.........” 莫问也跪下来: “方丈,我与莫猜是您的护法弟子,尚且受气,更何况别的人!” 说话之间,有人带着怀浦来了。看着怀浦虽然穿着灰色的僧衣长袍,可是还是看得出这衣裳破旧,有几处都是缝缝补补,洗的发白。 他走近前来,双手合十行礼。却见那手上皆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和冻疮。 “怀浦,你怎么看起来精神不佳,这手上是怎么回事啊?” “方丈,您不知怀浦在莫名手中受了多少苦,可是他敬仰您,就算莫名欺负他,他也不说,莫名总是仗着他心善,差遣他去砍柴挑水,这冬日里的炭也不给足,都是我们师兄弟自己省了送给他的。” 怀浦原本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这时莫名开口了。 “怀浦师弟,你可要凭良心讲话啊,你曾经偷偷把寺中的物品带下山去变卖,我帮你隐瞒,你主动提出要帮我干活,可不是我逼你的。” 方丈一听,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自己最宠信的弟子,最欣赏的弟子,不可能做出欺压同门的事。于是又转过去厉声问怀浦。 “真有此事吗?” 怀浦红了眼眶不说话,一旁师兄弟都替他急眼。 “怀浦!事到如今,你就说吧!今日你不说,下次他还欺负你,把你当奴隶使,抢你的银子!” 良久,怀浦才挤出一句: “弟子没有变卖寺中财物。” “那这么说,你偷拿寺中财物是真的了?” 怀浦还是不说话。 莫猜急了: “方丈,怀浦的确拿过寺中的东西,可是,他并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为了.......” 莫猜看着怀浦,好像在征求他的意思要不要把话说出来。 “方丈,怀浦是为了救一个女子。” 大家转过头去,原来是监寺兼管膳房的莫泽。莫泽是寺中年老的和尚了,就是方丈也没比他大多少,见莫泽出来说话,一众弟子都安心了。 “女子?怀浦小小年纪,竟然动凡情?” 莫名抓住一句话,就要开始大肆编造。 “你闭嘴。”莫猜怒骂 莫泽看再不解决这个祸害,整个崇明寺都要被他害死了,决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 “那名女子从前住在半山腰,也不知从何而来,怀浦有一次下山见到了,见那女子凄凄苦苦,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拿自己的东西帮助她,后来有一次自己实在是没钱了,才想着拿些炭火食物,被莫名撞见了,就威胁他,如果不帮他干活,就要向方丈说怀浦在外面与女子私通。” “做善事本是好事,你怎么不同我说呢?” “方丈!弟子错就错在没有早一点和您说,可是已经先被莫名师叔发现了,我如果再和您说,就彻底说不清了。” 怀浦终于说话了。 “你”方丈看了看怀浦,说着又环顾四周“你们都如此怕莫名,厌恶莫名吗?” 众人无言。 “那名女子现在如何?” “自从那次以后,我的钱都被莫名师叔拿去,我也再也没有去见过那名女子了,去年冬天,莫泽师叔下山,发现,发现那女子已经.....已经死在茅屋中了......” “这....这.....”欲堕一下子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向来喜欢的弟子竟然如此恶心,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不作为竟然让寺中的弟子如此怨怼,还间接害死了人。 当初自己可是专门派遣弟子下山救济贫苦百姓,怎么自己这几年就这么听莫名的话呢? 一旁原本在观望的弟子,顺势开始揭露莫名在寺中多年来的恶行,尤其突出莫名借观音娘娘的名头敛财,和平日里如同色中恶鬼,轻薄香客等事。 自己心中,那个颇有自己年轻时风姿的,大度宽容的弟子,竟然连人都算不上。欲堕心中悔恨,想到自己居然还为了这样一个人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好弟子这么多年,还误会了老友的女儿,差点连往日的情分都不顾了。 今天要不是莫猜揭竿而起,自己一直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不理俗世,修行问道是一件修身养性的雅事。 想着,欲堕心中伤痛,扯下那佛珠,就狠狠砸在莫名脸上。 “今日这么多人看着,算是老衲瞎了眼!来人,把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拖进暗牢,严加看守!” 莫名顿时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方丈,不要啊,您要相信我,我没有做过啊,他们是嫉妒我,眼红我啊,您慈悲为怀,暗牢从来没用过,一个人也没有,弟子在哪里怎么活啊!” 欲堕把头扭过去不看他,而一旁的弟子少不了有被他欺负过的,还没等武苑弟子来托人,就有几个人自发的把莫名捆了,合力把他拖走。 看着文苑平日文弱的念经弟子,如今都如此积极的要捆那莫名,所有人都一幅大快人心的样子,他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彻底。 第二十六章 但少闲人 顾恙自从方丈让她闭嘴开始,就没有再说话,虽然方丈惩戒了莫名,可是刚刚她们之间的不快确实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其实她也不在意方丈肯不肯派弟子相助。就算大师兄要去燕郡,难道自己和常愈就不可以独当一面吗? 如今看事情水落石出,自己也累得不行。就摇摇师兄的手臂,示意他赶紧决定去留。 欲堕知道自己错怪顾恙,可是在一众晚辈面前,难道自己要给这两个小辈赔不是吗?不过莫猜倒是很了解自家方丈: “二位请留下来吧,方丈不是有意针对二位的,只是那奸人太过狡诈,我们一众师兄弟也是受了许久的委屈,想必方丈答应二位的事,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愉快,而失信于贵客。” 他倒是说的有道理,莫名只不过是今日得罪她一次,还没讨到什么便宜,而这一众弟子却是被他欺负多时。此次又是为了挽留他们才决定冒犯方丈检举莫名。 顾恙心中已经是软了些许,看常愈还是在犹豫,欲堕还是退了一步,毕竟岑禅可是他难得的知己,这两个小辈又都是极优秀的人才,今日这二位求他,保不定以后这崇明寺也需要他们帮忙。 “老衲今日虽被蒙蔽,好在莫问莫猜两个好孩子,老衲答应你们的事还是不变。这个,刚刚被顾恙嫌弃的所谓香客,就是我从前的弟子,只不过后来学成下山,还带走我的两个孩子怀虚和怀生。老衲现在的弟子还是不会派给任何人,就让他与你们一起查案吧。” “大师兄,要不,算了?毕竟是长辈,也退步了,要顾及爹和他的情谊啊,而且我的腰已经不疼了,嗯?” 顾恙轻轻从唇边挤出字来,劝着岑历。 顾恙也不是有多稀罕要林卓来帮忙,只是她这个人,一向是生气的时候倒还罢了,一看见别人让步了,如果自己还不给面子同人计较,别人下不来台,她自己就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且要是有个什么人,上来就指着自己说她不好,爹也会很生气,很护短的吧。方丈也只是认人不清,护错了短。 而且看着一向温和谨慎的师兄,为了自己急急就要下山,不惜拂了方丈的面子。她心里就暖洋洋的,觉得只要自己在意的人也在意自己,那就够了,计较过多反而容易种下恶果。 岑历微微弓身: “既然方丈不计较我们打扰了夜颂,还愿意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此次去燕郡也算稍稍放心,若下次有机会,家父说定要再来找方丈相聚的。” 既是两边都就着台阶下了,那就还算是皆大欢喜。 “我寺出了这样的事,老衲需得好好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的问题,明日清晨就不能送你们了,我会让莫问为你们整理行装,我这弟子就同你们的马车一起下山了。” 众人都散去后,顾恙发现那林卓居然还是一言不发,心道这个人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师妹,我先回去,这常愈从下午回去就一直睡着,可能是太累了,我先回去看看他,你也快回去休息,明日回去后,你还得去见宋晋瑶呢,一定要好好睡觉。” 等岑历走了,林卓还是那样闲适的站在原地。 “怎么,你有话和我说?” “你听见方丈说的话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以后的合作细节?” “细节?不就是你得全力支持我们查案吗?” “你想得到美,你莫不是忘了,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在做什么?” “你不是在那勾栏院.......哦!你还想要我们也帮你去查那明珠姑娘的事?” 卫凌濯轻咳一声: “要说起来,还是我来帮你们这些突然没了主心骨的小将,不是供你们差遣的,这个帮助,是相互的,否则就免谈。” 顾恙咦了一声: “你现在在这里和我谈条件,有本事和我大师兄说这些免谈的威风话去?” 卫凌濯心中想着真是死鸭子嘴硬,他垂垂下巴,带着笑意: “你的意思是,要我同你家师兄说起如何在那勾栏院碰见你兴致勃勃的看那花魁娘子?” 顾恙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又迅速做出反应: “那个事啊,我师兄早就知道了,就是他让我们去的,又不怕你去问.....” 唉,还真是太年轻,这撒个谎,脸上的表情是藏也藏不住。 “少小姐,你在酒楼,在玉娃馆,在观溪,在禅房,所有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丝慌乱,两分愠怒,三抹斜红上脸。 “你这个卑鄙小人!” 说着抬起一脚就飞踢过去。 “既然你那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那就让我试试,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同我合作!” 本来卫凌濯不屑于和女子打架,可是用手接了顾恙这一脚,才发现这少小姐似乎不是徒有虚名。 他本想接住她的靴子后就着她的脚踝一扭,待她转为劣势再直接攻击上路。 谁知这她本不是有意于这一脚踢中,而是借他在思考要不要同她打架时那一恍神,就着他的手借力翻过他的肩膀,在空中迅速转过,就要踢他后脖颈。 他迅速低腰躲开,还是被她的鞋尖扫到一点。 好啊,从来没有人在与他过招时能这样碰到他。他今天就要试试这清樽阁的少小姐是怎样的身手。 顾恙这边一脚踢空,却又迅速反应过来,趁他回势起身之时,想要踢他正运动的腰部,可是踢到一半,自己身上被那莫名踢得一脚还隐隐作痛,怕是要留下暗疾,就想着自己这样踢,万一把他也踢得落了腰疾那就不好了。 于是就急急收了腿,借那一脚的力行至卫凌濯身前,换另一只脚扫他的腿,同时手上直击面门。 可是这样突然换势需要很足够的力量,她虽然是女子,也早就做过力量练习,本可以做到,然而她今日被迷香迷的软趴趴的,这力气也就不够了。 那一脚扫过去像是踢在了石柱上不说,手上出拳也被卫凌濯拧住了手腕子。 “唔!”顾恙轻哼出声。 略微一拧,卫凌濯便马上松了手。 “怎么样,我可否有这个资格?”说着回想了刚刚,“你方才那是什么奇怪的步法?” 顾恙揉着手腕,白了他一眼: “什么步法?我们高贵无比的清樽阁,独创的高贵步法,你这等卑鄙小人是学不来的!” 卫凌濯知道她是临时换势,不愿意踢他的腰了。 “怎么。心软了?” “呸,你也知道我是让你呢,要不是只是比试,我早就踢你个半身不遂了。” 卫凌濯这下是彻底透出笑来。 “那刚刚踢在我脚上的滋味,你可知你并没有这个能力?” “喂,你是石头做的吗大哥,冷面冷心,踢一脚就像踢了个石头,早知道我在后翻的时候就一个暗器割你一脖子血,看你的脖子硬不硬!” “这我倒忘记了,江湖上说,不要离清樽阁的人太近,因为他们的暗器容易一击致命,也不要离他们太远,因为容易一网打尽。怎么刚刚不用?” “我都说了只是比试,何况我还没拿暗器杀过人呢。要真割你脖子血,方丈还不得找我算账啊。” 折腾了一夜,晚上也没吃东西,顾恙真是累极了,她摆摆手示意,就要回去休息,刚转身,突然想起这细节还未谈完呢。 “你方才说要和我说细节,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卫凌濯懒懒的拨了拨他的剑穗子: “想知道?那就随我来。” 第二十七章 何夜无月 这大晚上的,和他一个男子?自己刚刚才洗脱不洁之名呢。 顾恙有些犹豫,卫凌濯走了几步发现人没有跟上来,就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盯着她。 怎么,难道还真怕我对她怎么样?还是顾忌着流言蜚语? 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再怎么说,她也是不怕的,于是走上前去,挑了挑眉。 卫凌濯转过身往前走,顾恙一边跟着他,一边四下打量。虽然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了,可是这寺里也没有阴森的感觉,这路边并未有烛火照明,这所到之处却总是有幽幽的光散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打灯笼,途径的几个僧房也并未有人点蜡烛,怎么会总是亮堂的?她四下寻找着光源所在,终于发现那光是房顶上发出的。这也是奇了。这样好似琉璃瓦的房顶在夕阳下锦光异彩倒还说的过去,可是这月光微若....... 对了,林卓不是崇明寺的人嘛,他一定知道。顾恙加快脚步,走到了卫凌濯的肩旁,正要转头询问,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头居然只在这人的肩膀处。 自己可是清樽阁所有女弟子里头最高挑的呀,就连大师兄也只比自己高了一点点呢。 卫凌濯见顾恙跟上来只顾看着他的肩膀,却又不说话: “怎么,我可还算威武?” 这也太自信了吧,顾恙心想,而且太过高这用轻功就很费力,特别是在翻跟头的时候,很容易磕到头,或者是栽到泥里头。咦,下次可以找个由头和他比比,好扳回今晚这一局,这样就不算是太丢脸了。 见她还是在那暗暗发呆,又不回答,还时不时在那傻笑,卫凌濯心里不禁想这女人就是神神叨叨的,交流起来真是困难,幸而自己的慎园中没有女子,不然这办事效率岂不是都给耽误了。看他走了许久还不停下来,顾恙就先压下脑中其他的疑问,先提出这最紧要的疑惑。 “明儿我还得早起呢,你到底带我去哪?走这许久了。” 卫凌濯又穿过一座石门: “我要去的地方,翻一座墙就能到你们的禅房,至于早起,你别忘记我们已经是合作关系了,我们的案子是共享的,自然出力也是相互的。” 听到这个说法,顾恙很满意,要说大师兄要走,心里没底绝对是真的。这是她第一次下山来办如此重要的案子,她怕自己会搞砸,会拖大家的后腿,毕竟就连常愈办起案子来也是有头有脑很认真的。之前听大师兄说要向欲堕方丈借人,她还担心这些和尚是否会真心帮他们,是否能听指挥,现在有了这个好像实力很强的人来合作,而且他也有求于自己,她心中还是安心许多,毕竟有来有往,才不是有求于人矮一截。 二人在一处小亭前停下,看那小亭,已经是非常破旧,虽没有蜘蛛网,可是也是杂草斜出,那红漆柱子虽然还可以看见过去的精致,可是现在也是斑驳着裂痕。 “这里?有何特殊的嘛?为何要到这里来?” “你可听说过翼然亭?” “听说过啊,说是京城郊外的一处名亭?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只是听说。” “这个亭,叫做微然亭,与翼然亭出自一人之手。只可惜那翼然亭名扬天下,这微然亭却快要倒塌了。” “出自一人之手?可是.......” “你是想说为何出自一人之手,却为何风景各异?” 顾恙点点头。 “翼然亭常年有人修缮,又比这儿修的晚。” “你特意到这儿来看,是不是这亭子对你有特殊的意义?” 卫凌濯听了这话,陷入了回忆。 这亭子,是他母亲,先皇后的亲姐姐修建的,一个世家大族的长女,却喜欢这些泥瓦匠的活计,这在京城显贵圈里几乎是个笑话。但是姨母最大的错误不是这些,而是在她最好的年华,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那就是一个和尚。 姨母曾经待他很好,在母亲忙着为府中事务操劳,忙着伺候父亲的时候,都是姨母带他玩。 姨母只比母亲大一岁,可是妹妹都嫁出去了,她却还在捣鼓泥瓦,外祖父宠爱女儿,让女儿研习修筑之术,还请了一个师父在府中,甚至还允许姨母为一些尼姑庵之类人们认不得她的地方去帮人家修些小型建筑。 直到有一天,姨母去到了一个无名小庙,去给人家修筑亭子。最后却和庙里的和尚生了情,甚至,甚至未婚先孕。那无名小庙就是这崇明寺的前身,那和尚正是如今的欲堕方丈。 外祖父没想到自己对女儿的宠爱,却让女儿走向了不归路。祖父顾忌着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嫁给了王爷的母亲还如何在王府待下去,于是拒绝了欲堕想要还俗娶姨母的念头,忍着心痛,一碗堕胎药断了他们的念想。 当时欲堕也不是青葱岁月的小伙子了,又是和尚。外祖父自然不会把掌上明珠交给这样一个人。最后还把此事告诉了当时的方丈,最后欲堕被逐出寺院,去外头流浪许久,直到七年前才回来,建立了这崇明寺,还把院落翻新。 可是早在当年,姨母为欲堕修了这微然亭,就是将自己的名字给了这亭子,又在京郊修建了带方丈名字的翼然亭。这两个亭子就代替了自己陪伴彼此,他们早就已经生死相许。 那一碗堕胎药,绝了姨母的生念,一条白绫,从此庆成家再无长女。人们渐渐忘记了庆成微,只记得那个后来成为了皇后的,自己那个傻傻的母亲庆成妧,更没有人知道翼然亭是谁人修建的。 庆成微和骆翼力,多少个月夜下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都化作梦幻泡影,从此阴阳相隔。 顾恙知道他陷入往事,便也不说话,在那亭子里的石栏边轻轻坐下,倚着栏杆,荡悠着双脚,虽然她急着商量正事,也的确很想睡觉,可是也不好扫人家的兴吧。 正当顾恙眼前迷迷糊糊,靠着柱子打瞌睡之际,她感觉到鼻子痒痒的。她听到有人说 蜘蛛。 “蜘蛛!” 她最怕的就是蜘蛛,她猛地睁开眼,却因为才从半梦半醒之间恢复,一时间重心不稳,往后栽去。 身后虽然不是万丈深渊,可是要是后脑勺着地摔下去,那也是很疼的,想要抓柱子已经来不及,本来以为她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之时,卫凌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又把她扯了回来。 因为用力过猛,顾恙被拉回,直接凑到了他的眼前,鼻子与鼻子之间仅仅一指之距而已。 顾恙从来没有离一个人的脸这么近过,眼神聚焦,她看见卫凌濯有着优美弧线的挺拔鼻梁,和看不见底的,深潭幽幽的眼眸。她没有反应过来是不是要赶紧推开,因为她的腰这么一后一前使力之后,疼的不行。 卫凌濯也定在那里不动,倒不是因为他沉迷于顾恙的美貌,只是因为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以前,他想着,以前的庆成微和骆翼力,是不是就在这里温情私语,诉说绵绵情意。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顾恙凑在他眼前已经好久了,他赶紧松开顾恙。 “我看你都要睡着了。” 卫凌濯赶紧找了句话说起。 “额....对啊,你来了这里,又只顾着回忆,不说正事,我也不好打扰你想老情人吧,这不就只好先打个盹儿了。” “谁告诉你我在想情人的?” “那不然呢?” 卫凌濯看她晚上被自己拉到这里来,自己不说话也没有抱怨,反而还怕打扰他,倒是自己睡着了,于是心下一动,决定把这一段故事和她说说,不过当然隐去了姨母的身份和任何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信息。 第二十八章 强强联手 顾恙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这更像是一个话本子上的故事,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谁会相信那个严肃古板分不清是非的老头,在年轻时候会有这样一段爱情呢。 “所以,你就成了欲堕方丈的弟子?就是因为你姨母的原因?” “我是和方丈认识后偶然得知的,我家中人都以为当年那个小和尚已经死了。” “欲堕方丈正如那翼然亭,声名远播。你姨母正如微然亭,香消玉殒。一切,都好像是命数。“ “罢了,我带你来只是想来看看故地,又觉得此处清净,不会被人打扰。现在说正事吧。” “好。”因为困死了,顾恙现在心里朦朦胧胧的,除了还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疼痛,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听卫凌濯说话上,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兔子。 “简洁明了来说,我们合作,案子的细节都要交代清楚,不可以隐瞒。” “嗯,自然” “关于个人的私事,不要过问。” “我没兴趣。” “武器,要共享。” 听到这里,顾恙懒懒散散的声音总算是有了明度。 “可是,我们清樽阁的东西,除了卖出去的图纸,有些东西,是不给外人用的。” 见卫凌濯不回答,顾恙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不是,就是我给你用,你也不会用啊。” “你教我。” “凭什么啊我,你到底是来合作的还是来太爷的啊?” “凭我能给你最大的帮助,还凭........” “嗯?什么?” “凭我手头所有案件的佣金,也分一半给你。” 其实他手上哪有什么有佣金的案子,不过都是荣渠公主那些破事罢了,贴一点钱,能拿到几样清樽阁的武器,光是图纸钱,也值得上贴给她的银子了。 一半佣金到底几何,也不过是他随便选一个合理的数字给,他本来想说所有的佣金都给她,但是又怕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怀疑。 “你你你,说真的?你不会赖账吧?“ “没什么好激动的,我手上的案子很棘手,又危险,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那这样吧,像今天晚上我用的这些铁的小玩意儿啊,还有卖给过别人图纸做出来的弩,我可以给你,但是其他的机密,爹早就说过不可以给人,不然就不算是清樽阁的人,你也不想让我为难吧?你若是坚持要,就去欲堕方丈那把他的《光明相法》偷来给我做交换好了。” 《光明相法》是崇明寺最大的宝物,是一本很神秘的秘籍,是欲堕要传给下一代方丈的,要是真有,怎会轮到她手上。 “你倒油滑,你刚说的,足够了,就这些。要《光明相法》?哼,你把这寺拆了,也不一定找到在哪儿。”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就这三个条件了?” “就三个,你呢?” “我?没有条件。” 没有条件就是最好的条件。 “行,那么,明天我和怀虚都会同你们去送宋府。” “没这个必要,那个宋小姐只见女客,今日我大师兄他们都是在大厅等了一个上午,你可以先去做你自己的事。” “你就如此肯定除了宋小姐,别的地方就找不到线索?” “听你的言谈,像是对宋府的情况很熟悉?” “这些事,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何况宋小姐的事沸沸扬扬,那观溪的奉达早就在客栈里说嘴过了。” “那就随便你好了。不过,你自己的事不办了?” “怀虚帮我打听消息,明日会来回禀,有可能我再半个月就回去,也有可能待好一阵。” “半个月?那要你何用,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呢,到时候忙没帮上,倒是拿走我清樽阁许多宝物。” “到底谈不谈的拢。” 语气又回到了冷冰冰的样子,能让卫凌濯说了如此多,也不易。顾恙也知道这个家伙怕是又不耐烦了。 “好好好,你是去是留我不管你,只一点,那些武器的图纸都是我们卖给人家的,你拿了武器,不可以再给别人或者是批量生产,要不然人家知道了会说我们不守信用,一纸多卖。” 卫凌濯点点头。心想着她真是话多,不过看她这架势,怕是还算大方,要给些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如此谨慎。 她还真是实诚,自己说要,还真就不含糊的答应要给,不像自己以前接触的那些爱斤斤计较的,就是男人,也没有她这般豪爽。给武器这样的大事,也不用和自家师兄商量,看来在清樽阁地位还真是不低。 不是亲生女儿,老阁主还宠爱万分,再想起京城里那些腌臜玩意,生出些感慨。 “我真的困死了,你要是说完了,我就走了。” 卫凌濯挥挥手示意她走,却见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你不走?” “这与你何干?” 得,又是这样。心中暗叹口气 “你倒是告诉我,翻哪一面墙回去啊?” 又抬手给她指了正确的方向,卫凌濯彻底闭上眼睛,靠着柱子不说话了。 耳朵里听得动静,干脆利落就翻过去了。不是腰伤了吗,怎么像是没影响呢? 这个顾恙,要说她温柔,她却上房翻墙,有时咄咄逼人,嘴上一点不落后的,说话间就能打起来。 可要说她鲁莽,可是武功的确是极佳,方才说话间察言观色,又通情达理,也不是没头脑,眉宇之间更是透露出英气妩媚的样子。 说是一等一的漂亮,也算不上,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真的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好看,可是看上去就是有别于其他女子。剑眉,对了,就是那对细挑的剑眉。还真是....... 罢了,怎么想起她。不知怀虚此次回京到底如何,要他明天就赶回来是有些太过仓促,但是他急于想要知道,到底荣渠那里是怎么个情况。 这么多年的隐忍,好不容易自己一方的势力大成,荣渠又开始了频繁活动,天下眼看着又要出乱子了,再不把解家打倒,怕是真要江山易主了。 从前母亲愿为鱼肉,宜妃愿行懦弱,顾家愿意忠君,可是他卫凌濯,注定是要做利刃刀俎的。 第二十九章 谆谆叮嘱 第二天清晨,果然只有莫问莫猜二人侯在门外,常愈因为昨日睡得太久,错过了莫名的好戏,一直在顾恙耳边问个不停。而顾恙心里则是在考量着大师兄究竟是何时启程去燕郡。 “大师兄,你何时去犹家去见犹老爷?你还要同我们回青成郡吗?” “犹家不就是在白鹭郡吗,我也同爹传过信了,他会派安隅师弟来送东西,然后安隅师弟随行。我送你们下青嶂山,就在白鹭郡告别了。” “啊,这么快啊,我还以为师兄你起码要再待几天呢。” 这时卫凌濯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岑历踱步过去,友好的微微一笑。 “林兄,我的师弟师妹这段日子就要靠你帮忙了,我会尽量快些回来。” “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你师妹详谈过了,我想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的。” 昨天晚上?怎么师妹昨天晚上没有立马回去休息,还和这个男子详谈了? 感受到师兄疑惑的眼神,顾恙赶紧解释。 “的确是详谈过了,就在我休息的禅房的隔壁,想必是师兄你歇下了所以没听到。常愈不是睡着嘛,可不就只能找我谈嘛。” 莫问莫猜捧了一大堆礼物给他们装上马车,又帮着喂马。欲堕方丈不出来相送,本是显得无礼,可是派遣了两位护法弟子,也算是诚意尽显。其实若方丈真来送她们,一想起昨天的口角,未免有些尴尬。 等一行人上了马,岑历让卫凌濯坐进去,可是顾恙却想让师兄坐进来,师兄待会就要走了,她还想和师兄多说会话呢。 常愈一直在问昨天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是这个人和他们一起去青成郡。顾恙心中烦闷,不搭理常愈,弓身前去把车帘子撩开,俯身半跪在岑历身边。 “师妹,怎么出来了,这里颠的紧,你小心别掉下车去,快进去。” 岑历和她说着话,眼睛还是一心看着路。 “师兄,等会你就要走了,为什么不进来和我们说说话嘛,让林卓驾车不就好了。” “傻姑娘,常愈不识路,待会我走了,就得让林卓一直驾车,要是一直让他驾车,万一他不乐意怎么办,你们还要相处这么久,不要给人留下一种咱们在剥削他的印象,说话么,等师兄回来,很快的,快进去吧。” “人家可不像师兄这么客气,师兄还总为别人想” 顾恙嘟囔着坐回了马车车厢,看见卫凌濯靠着眯眼养神,想来是睡了,就决定和常愈聊聊天。 “大师兄去燕郡,那如果宋小姐的事儿办完了,我们就能回去吗?” “哪有那么容易啊,如果这么简单,当初大师兄何必把我们叫下山,又何必来崇明寺请帮手呢?估计这次下山的时间不会短。”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就算是宋小姐的事情了了,咱们可能还是不能回去。” “为什么啊?你想留在城里玩?”常愈疑问。 “就是.....就是昨天方丈,让林卓来帮我们,然后本来说好是要互相帮助的,所以,不仅要办完自己的案子,还要.....还要帮他们。” “什么?咱们倒底是请来他们帮忙,还是帮倒忙啊,咱们自己还没解决问题呢,你怎么又找上新问题了。” 顾恙看了卫凌濯一眼,见他还是闭着眼,就带着几分窃喜道: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他。” 她伸出指尖,指了指卫凌濯: “他答应我,他们佣金的一半都给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干什么行当,真是财大气粗啊。” “真的?这么大方?不会是骗你吧?” “怎么会呢,他以前师承欲堕方丈,而且昨天看他身手不错,不会是那起无赖之人的。而且,你想啊,我们清樽阁这几年没收弟子,师弟师妹都还小呢,我们也得要钱,去把图纸里的几个新家伙什做了啊!我有好几张......” “你还不如直接把图纸卖给耿镖头算了。” 顾恙锤了常愈一拳: “卖了图纸,我们就不能做成品卖给别人了!那得损失多少钱啊,而且耿镖头越来越不客气了,价格都是一压再压,我之前就和爹说了,反正我的图纸是不会再卖了,要卖你卖好了。” “小恙儿,我哪儿有什么图纸吗,行吧,既然你都和人家说好了,那我就信你。” “那我们等会直接回观溪,还是就去宋府啊?” 卫凌濯本来在闭眼冥想着这几天的一些细节和思路。但是顾恙和常愈的谈话由悄悄话渐渐变成吵嚷,不免心焦,居然就两个人也可以发出这么吵闹的声音,他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 “你们好吵,待会先回观溪客栈。” 行吧,待会反正是他驾车,那就回客栈好了,他们出发的匆忙,还没吃早饭呢,正好可以休整休整。 不得不说观溪客栈的食肆,味道真是不错,还有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伙计奉达,也很是讨喜,怪不得观溪客栈虽然离城中心颇远,可是客人还是很多呢。 想想自己下山来这才两天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跟在身边的人就不是大师兄了,她这才感觉到爹常说的人生不易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自己被清樽阁保护的太好了,这几年她都安心的在清樽阁学本领,可是真的到要自己来运用这些本领,她才发现,结局好与坏,可能自己也无法掌握。 还有,自己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自己的童年一片空白呢?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很多年,一有空她就会思索,为什么这么多年连和童年有关的一丝记忆都没有,甚至梦里也不会梦到过任何一点讯息。 就像是那一段是深深的剜去的禁忌,到底,是怎么样的过去,自己会忘记的一干二净呢? 马车行使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犹府。岑历把顾恙和常愈都叫下马车,犹老爷也已经迎出来了,和犹老爷打过招呼后,就该是和大师兄告别的时候了。 “师兄,你们一定要尽快回来啊。” 岑历实在是担心第一次独自完成任务的两人,更担心没尝过人心险恶的顾恙。若不是为了清樽阁的大局,他断不会就此抛下这两个小的。 可眼前这于情于理,都要为着信誉和体面,也要让两只小雏鹰好好搏一搏。 第三十章 分头行动 看着大师兄被犹府的人簇拥着进去了,犹老爷也是笑在眉头喜在心,看来岑历这次是必须得去燕郡了。 顾恙依依不舍的望着师兄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犹老爷进门去,她才转过身来。而卫凌濯早就已经坐在驾马车的地方,就等着两人上车了。 到了观溪客栈,他们才发现怀虚已经侯在客栈中了,顾恙见他们好像有话要说,拉着常愈就去食肆用早餐了。 怀虚昏昏欲睡的站在院落门口等着卫凌濯回来,见到这几个人居然一起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很是诧异。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被自家公子的疑问打断。 “什么情况?” 早知道他焦急,怀虚却没有急着说,嘴角却藏不住露出笑意。看见怀虚这样的神情,卫凌濯就知道情况很好,待怀虚说来,他却没有料想到会这样完美。 原来近日朝中无甚大事,陛下也不急着找他,而荣渠公主一开始还派人去慎园查探过,后来荣渠一直没探出什么异样,就把那心思都放在了与她成婚多年,却还是不温不火的驸马徐乐胜身上。 徐乐胜此人,没什么才能,就是吊儿郎当的庸才一个,当年被迫尚主,也是因为徐乐胜他爹一门心思要巴结解家,正巧袭部又遣人来求娶公主。 当时朝中就荣渠一个适龄的公主,就算陛下有意为了大局牺牲女儿,荣妃和解家又怎肯,不过随意抓了一个驸马,成亲了事。 没想到徐乐胜自入赘公主府之后,荣渠还真就对这样的翩翩小白脸生了兴趣,渐渐就生了感情。 可是徐乐胜只是害怕解家的势力,他一直对荣渠委曲讨好,根本无意那男女的心思。荣渠多年未得孕,就有人传言说荣渠无德无能,连自己选的驸马都不钟情。 荣渠这样一个惯用强的刁蛮公主,怎肯被人说嫌话。好不容易有时间来培养夫妻感情,自然不会放过。 “听说啊,荣渠公主强携了徐乐胜往孤雁山的尼姑庵修行去了,那儿据说是供着位极灵的神仙,想必他们夫妇二人想求子嗣绵延,一时半会,是不会注意咱们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接下来,就要看自己,和那两位,能否人和了。 “公子,现下尽可安心了。就是再在这青成待上一两月,也是不要紧的。” 卫凌濯得了好消息,方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喊上怀虚就往食肆去,路上又和怀虚略略说了他们在崇明寺发生的情况。 还没到食肆,老板娘媚声媚气笑着迎上来: “怎么昨天三房客人都没在房里歇息,要不是看客官还留下了行李,我险些以为你们私奔跑走了去呢。” 卫凌濯凌厉的眼风扫过去,老板娘顿时不说话了,嘴角一瞥,心想不就一句玩笑话,刚才食肆里那个姑娘就开得起玩笑,比他随和多了。 想她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开店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冷待过?自己不过是客气热络些,谁真愿意热脸贴他了?老板娘越想越气,看那人进了食肆,就让人去知会伙计奉达,不必在他的餐食上费心思。 所以当卫凌濯吃了一口端上来的早餐,就在心里感慨世事多变,一样价钱,昨日的美食,今日吃起来却好像毒物。 掌声勺的厨子水平也太过参差不齐了吧! 顾恙和常愈见自己都吃完许久了,林卓还在细嚼慢咽,就提出要先去宋府。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拒绝了。理由是如果顾恙走了,自己在她们之后进宋府,也许会被拦住。顾恙心里也急,本来是大清早就该去,可是因为从白鹭郡赶来,少不得浪费些时间。 可是如今为着等人又要耗上许久,想起昨天在宋小姐那里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她就等不得了。 “我是万万等不得你了,这样吧,让常愈留下来,待会他和你一起去。” 常愈正要提出反对,顾恙一边往门外走,一半还对他喊着: “你不知道我昨天为了哄好宋晋瑶费了多大劲呢,我还是先走的好,反正你也见不着宋小姐,你和他们晚些来。” 顾恙一溜烟就没影了,只剩下和卫凌濯并不熟悉的常愈,尴尬坐下。怀虚吃了几口,早就放下了筷子,只有卫凌濯还在细嚼慢咽。常愈等了一会不耐烦了。 “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吃快点,不要因为不关你事,所以就拖累我们。” 怀虚奔波了一夜,被这样的早餐弄得心情郁闷,看见常愈如此不识好歹,就要上前争执,一向不管这些的卫凌濯却放下筷子说话了。 “真不知你如此急躁有何用处,刚刚她不是说了,那小姐只见她,你跟去了也是无用。” “那也不能和你在这儿浪费时间吧?“ “你打算很勤奋的快快去宋府,然后在外间坐着等案子自己水落石出?”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那小姐又不见外男。” 卫凌濯又显出些不耐烦来,放下筷子想开口,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习惯支使着沉默了,他最讨厌的就是给别人解释,他肯点出来已经不易,要是还要自己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解释,他的心火就蹭蹭的涨。 就这么沉默好一会,还是怀虚先会意: “我家公子意思是,既然我们都无法代替顾恙去问宋小姐,就要从其他的点,找其他的线索。” “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是只有宋小姐肯说才能知道,还能从哪里知道?” “这你都不能想明白吗,一件事情里,不可能只有一个知情人,一条线索,要是找到其它证据,不就可以事半功倍,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不明智吧?” 常愈能力虽强,可是以前线索推导之类都是大师兄带着做,他只管查,现今还真想不到要从哪里再找一条线索来。 “那你们说,这宋府还去不去?” “当然不去了。”怀虚道。 “那去哪里?就在大街上胡乱找啊?” 怀虚得其意一半,可还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去油铺。” “油铺?”常愈知道这个掌握话语权的人是个没耐烦心的,也不问,只是思索片刻 “你刚刚是故意拖着不走?就为了拉我去其他地方?” “我本来可以自己去,早知道你问东问西,就不留你了。” “那怎么行!这是我们的案子。” “我和顾恙已经达成了一致,我们的案子已经不分彼此了,不知你是否也有这样的觉悟。” 常愈想他故意拖急了让小恙儿先走,莫不是真的想要带自己去查线索? “那。。。那你们自己的案子呢?” 怀虚摆摆手 “玉娃馆两天都没开张,我们就先帮你们吧。” “你。。。你们天天去玉娃馆啊?” 卫凌濯的眉头已经锁的很深了。怀虚赶紧和稀泥: “你别问啦,快表态吧!” “行行行,我家小恙儿都很你们达成一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第三十一章 梦啼妆泪 顾恙到了宋府时,已经快到晌午了,踏脚进去,恰恰看见金哥在给宋晋瑶传饭,就跟着金哥往院里去,金哥见了她忙笑着行礼。 “你终于来了,我们小姐问好几回了,正盼着呢。” “真的吗?” 待顾恙进去时,宋晋瑶正坐在她房中的桌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吃食。只是每一盘的分量都很少,见了顾恙,宋晋瑶才从呆愣中醒过神来。 “你昨日说要来烦我,怎么来的这样迟?” “小姐,你还盼着我来啊,你不是不喜欢我问东问西吗?” 宋晋瑶故作生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糕送进嘴里: “谁盼你了,不过是顺嘴一问,谁管你来不来呢。” 顾恙也不管,等金哥把那些吃食都摆好出去之后,就在宋晋瑶对面坐下来,打量着桌上的那一碟碟精致的点心。 看那些乳白乳白的奶糕,甜味四溢的松糖,新鲜透润的珍珠流沙丸,还有水光莹莹的酒盅里,晶莹剔透的果酒。 她心里讶异,原来大户人家竟然如此讲究,普普通通的一顿午饭都这样丰盛吗? “你中午吃这些甜的,不会腻吗?而且这些东西每碟都小小一点,看着就不像是正经饭食的。” 宋晋瑶腮帮微鼓,边嚼边说: “我吃不得油盐重的东西,一吃脸上就发小红痘,我爹也不让我吃太多主食,所以只好把东西做的精致些,再多做几个花样罢了。” “你家可是青成的大户,你爹都不给你饭吃吗?” “怎么能说是不给我饭吃呢,不过要我少吃些,会胖。“ 顾恙看那奶糕软软沙沙,用手拈起一块,的确是入嘴即融,唇齿留香,浓浓的纯正奶味在舌尖跃动。 “这也奇了,吃了东西,多出去走走,运动运动就好了嘛。” 听了这话,宋晋瑶微叹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无神无光。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重要年节,我是连这宋府都出不去的,只能在自家花园解解闷。” 顾恙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大小姐,不应该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嘛,怎么会是吃也吃不饱,行动也受限制呢。一年到头几乎都在自己房中待着,这样的生活她完全无法想象。 怪不得前几天在观溪听人说,见过宋晋瑶的人寥寥无几。那,一个不出门的人,是如何染上时疫,又为什么突然治愈,还敢在众人责难的风口浪尖之际,出门去,被人划伤了脸? 尽管心中有万千疑问,可是她实在不能现在就问,怕宋晋瑶对她产生抵触。 “那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呢?我看你爹忙的很,你就靠金哥陪你啊?你娘呢?怎么来了几次,都没有看见宋夫人啊。” “娘?我没有娘,府里的人都说,我娘不要脸,我爹说,他是个荡妇,不许在府里提她。” 顾恙心中感叹,今天这宋小姐真是每一句话都是惊吓。她疑惑的看着宋晋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又该从何问起。 还是宋晋瑶开了口: “爹说,她是个荡妇,可是,她有什么错!我娘只不过是不想再做一只角落里蒙尘的灰烛,不想再默默付出毫无回报,不想自己以后就只能腐朽的老去。” 这样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姐,竟然还有如此的想法,原来,这宋夫人竟是....... “可是,别人是容不下这样做的呀!” 顾恙斟酌着挤出一句,想看看她接下来怎么说。 宋晋瑶起身去,把门打开后让金哥把桌上的点心都收了,借此支开金哥。 “我爹要是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一定没有我的好果子吃。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哦?承蒙小姐信任,小姐愿和我倾诉,我自然会保守秘密。” 宋晋瑶又向窗外望望,确定门外没人后,就从梳妆台的小暗格捧出来一个木盒。打开后小心翼翼的一件一件摆开在桌上。 “这些看起来贵重的翡翠头面,金凤钗环,都是我娘从前的首饰,这边上的素银簪子,木头雕小碎花的镯子,还有这对珍珠耳环,就是我以前的贴身丫头,小翁的。” 想到刚刚宋晋瑶把金哥支开,在自己的房里都要藏东西,可见她并不把这样的秘密告诉给金哥知道。 “为何你娘的首饰会和你丫头的首饰放在一起呢?” “她们两个,一个是我最亲的人,一个是陪伴我最多的,情同姐妹的人。” 宋晋瑶拿起那珍珠耳环,在手中轻轻摩擦着,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小翁原本叫翁瑶,府里的家生子,也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可是因为只比自己大一岁,又和自己一起长大,所以和自己情同姐妹。 在娘还期盼着父亲会安心的在家,还在一心一意为自己的丈夫着想,没空管自己时,都是小翁陪着自己。爹一直在外忙生意,总是心安理得享受着娘为他做的一切,却从来不肯在娘身上花一分心思,甚至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 娘是大户人家嫁来的,可很小就信奉着三从四德,持家养家。怨言就算是有几分,也不过是偶尔对自己说说罢了。 可是娘多年的付出却换来父亲要纳妾的消息。那个小妾大着肚子进府,仗着自己怀孕而娘却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气焰嚣张,蹬鼻子上脸,在府里横行霸道。 母亲终于肯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可是结果却是开始对自己的一切指手画脚。 最后那个小妾生下男孩,被抬为侧夫人,娘终于彻底心灰意冷了,她开始整日躲在房中,谁都不理。 翁瑶的爹娘是府里的老人,和娘一起陪嫁过来的,外祖父曾对翁管家有救命之恩,虽然娘因为小妾的事针对翁瑶,可是娘终究是他们夫妇二人的恩人,翁管家在那小妾的吃食里下了药,那小妾便头脑痴呆,形同疯妇。翁管家夫妇被捆了带走,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而对于翁瑶,爹从此开始有意针对。 他说,翁瑶成天带自己玩,害的自己女红没学好,他说,翁瑶不清楚自己奴才的地位,成天和主子打闹,他说,翁瑶的名字和主子冲突,必须改。 最后翁瑶因为一件小小的过错,被卖到贱奴市场。 而自己,救不了翁瑶,也留不住娘。娘和一个曾经上门拜访过的贩米商人眉来眼去,最后。。。。 “你娘和他走了?” “是的,我娘和那个男人跑了。我小时候盼着她能爱我,可是她只顾着如何赢得父亲的爱,等她终于知道她还有我这个女儿,我才享受了一点点母爱,她就遇上了那个男人。这对我父亲来说是个奇耻大辱,并发誓再不做大米的生意.可是我母亲无牵无挂,她在一个白天,拿了家中财物,大摇大摆就走了。” 第三十二章 循序渐进 “那,现在那个小妾,还有,还有他的儿子,在哪里?” “弟弟早年就害肺痨病死了,其实弟弟和他那个娘不一样,很可爱,只是生来造孽,那个时候他亲娘疯了,我爹又震惊于我娘居然与人私奔,那几个月我家里都是乌烟瘴气的。根本没有心思给弟弟好好看病,那个疯娘总是说有人要害他的儿子,去了好几个大夫都被打出来了。最后,最后弟弟就这样活活给拖死了。”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你娘走了......” “对,因为我娘走了,爹认定她是个荡妇,我是娘的女儿,虽然爹没有迁怒我,也从来没有因为有弟弟而不喜欢我,甚至一切衣食都是给我最好的。可是,爹说一定不要我走我娘的老路,要我老实的在家,要端庄持重,要温柔娴静,以后安安心心,规规矩矩的嫁人。” 顾恙已经听宋晋瑶说了好几次,宋老爷严格限制她的出行,那么,到底宋晋瑶是在哪里染的病?外头的病患,多少大夫日夜不停的看,也都是生死参半,怎么她就能在家自己痊愈。 这一切都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宋晋瑶偷偷见了人。 不是她偷跑出去,就是有人偷偷进来。 等等,进来?莫非是佳人才子花园偷偷相会的戏码?可是,宋晋瑶才说了她娘因为私奔被安上荡妇的罪名,她总不会重蹈覆辙吧? 她爹管的如此之严,压根不让她见人,这天雷勾地火的第一面也没着落啊,不能这样想人家。 “那宋小姐,你深闺寂寞,如何排遣啊?” 顾恙眼睛眨啊眨,露出顽皮的笑容。 宋晋瑶美眸微缩: “瞧你那样儿,和我府中那起吃了饭没事儿就嚼舌根子的八婆竟一模一样。” 顾恙嗤笑: “堂堂大小姐,张嘴贱人,闭嘴八婆,敢问这样的好话,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啊?还不快快招来!” 宋晋瑶登时羞红了脸,又忙转移话题: “你,真好,我没有朋友,唯一的知心人小翁,也早就离我而去了,你别叫我小姐了,叫我的名字吧。” “那,我就叫你晋瑶,我呢,叫顾恙,随你怎么叫好了。” “你们,你们这些门派里学本事的,是不是都特别自由,我听说你们常常会出去给人押货,是不是可以天南地北到处去玩啊。” 顾恙轻叹一口气: “我的师哥师姐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啊,我爹很少让我出去,从前只去很近的地方帮人抓过贼或者买卖武器图纸什么的,我这是第一次下山来做任务。我一直想去的京城,我爹更是不让我去。” “你爹这么宝贝你啊,不过也是,你是女孩,自然比儿子要多加小心,你好歹还能偶尔出来呢。” 顾恙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着宋晋瑶房中的古董家具,心想这宋老爷除了些古板腐朽,还真是爱女心切,这房中哪一样,不是上上乘的宝贝,那些自己这个外行一眼都能看出有年头的古董,都能当普通摆件随意放置。 顾恙想着这小妮子语出惊人,有时候话语之间带着些自己平日里不敢在爹面前用,却异常熟悉的字眼。于是就想着这娇小姐到底把那些好物藏在哪里了。 “晋瑶,其实啊,我不是我爹亲女儿,我是被我爹收养的,可能爹怕我的亲生父母见到我把我带走吧,总之老把我拘在山上,我那个叫常愈的同门,就总是在他有机会下山时找些雅致的颜如玉来聊以慰藉。” 宋晋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顾恙只好笑嘻嘻的再补充: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大人们总喜欢给孩子读些正经文章,可是我就喜欢找那些大人们口中‘徙灾梨枣’的东西来看。” 宋晋瑶这下明白了,可是人总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只是双手囫囵的转着绞着手帕。 “哎呀,这样好的手帕,可莫要扯坏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圣贤人自有圣贤人读的书,我们这样的闲人,喜欢看些故事,不能说给别人知道,还不能互相交流交流啊?嗯?” “顾恙,你,你是想要什么啊?” “你都说咱们是朋友了,你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是让丫鬟买通个货郎,弄到的书自然是我们这样小书摊上买不到的,你,你就给我看看呗。” “谁,谁说我有那样的书了,你别信口白赖胡说。” “我的好小姐,我这可是第一次做任务,我都放一边了,要是完不成,回去还得挨说呢,我这么陪你聊天,你有好东西还不肯分享呢,太小气了吧。” 宋晋瑶听了这话,扭捏起来,一时左右为难,似动非动。顾恙见她动摇,就上去把手搭上宋晋瑶的肩膀,又轻轻的摇啊摇。 “你就给我看看吧,山上的日子也很无聊的,我们正是同病相怜啊,求你了求你了。” 宋晋瑶把手帕往桌上放任一丢,像是放下了心中犹豫的大石,她把袖子轻轻挽起。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来,又从方才拿首饰的暗格底部抽出一叠。 “行啊晋瑶,很有经验啊,这地点和我一样一样的啊!咱们果然是有缘。” “谁和你有缘,那几本落了灰的,你就拿去,可别再带回来了。保证你没看过的。” 顾恙略略翻了翻,这文词的确更考究些,好像还有几篇有些新意的。 她本来只是想了解了解宋晋瑶平日里看些什么,毕竟宋晋瑶不能出去,也许这些闺阁活动就能看出宋晋瑶的一些想法。没想到宋晋瑶还真的拿出几本好货来。 顾恙选了五六本放在随行的布袋中,望望窗户,有一边小开着,虽然比平日里严丝合缝的闭着好了些,可还是不透气不透光。 “怎么窗户还是开的这样小,多闷人啊,光线不足,看书可坏眼睛,你这眼睛水灵灵的,可别用坏了。” 宋晋瑶又不好意思的说: “我,我爹说,女儿家春日里容易胡思乱想,叫我别总关心外头节气变化。夏日太热,又怕我晒坏了,秋日又怕蚊虫叮咬,我最常出去,就只有冬日了。” 冬日!现在是初春,要宋晋瑶真的偷偷见了人,可不就是才过去的冬日里,有着大好的机会。 唉,怎么又往这上头想了,不要因为看多了话本就对自己的判断形成暗示啊。 可是,可是宋晋瑶实在是太符合话本里美娇娘的样子了。 要说那肤若玉脂,她还有两颊凝红,要说那美目生波,她还有秋水盈盈。要说那巧笑倩兮,她还有璇璇梨涡。乌发如瀑,朱唇小嘴,羞涩调笑很是招人。 自己也是女孩子,可是都不能不喜欢这个姑娘,再加上这离奇的身世境遇。啧啧啧,没有些花前月下的故事,都可惜了了。 第三十三章 黑河之所 宋晋瑶见顾恙在发呆,轻推她一下。 “你发什么愣呢?” “没,没什么。我昨日去白鹭郡走了一遭,今日又匆匆忙忙赶回来,立马就到你这里来了。今天眼看着又是下半日了,我就先回去看看我同门,明天我会早些过来的” “啊,这么快你就走啊,就不能多留一会儿嘛,你可以就在这里用晚膳。行不行?” 顾恙想了想那几碟被撤下去的糕点,自己只来得及吃了一块,本想应下,可是若是在这里用膳,外头常愈他们怎么办呢?这离晚上还有好一会,万一他们有事情要同自己商量,自己却在这里蹭吃蹭喝,实在是不好。 “下次吧,机会多着呢。我还得去外头大厅看看我的同伴,也许他们有事情找我呢。” 宋晋瑶把桌上的首饰和书都原样收好,藏在了原来的地方。又把门打开,把远处的金哥唤了过来。 “金哥,今日清樽阁的两位公子呢?” “回小姐,今日除了顾姑娘,还未曾有外客来访。” 顾恙听了,疑惑的上前来: “我大师兄有事远行了,可是也没有其他人来吗?” “没有,老爷今天去各店查问去了,各位商客得了消息也就不来府上了。今日只来了顾姑娘你一个人。” 怎么会呢?自己把常愈丢给了林卓,让他们稍后再来,怎么就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 “晋瑶,我的同门师弟没有来找我,我担心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今日是非走不可了。明日我会早早就来的,好吗?” 既然是如此情况,宋晋瑶也不好再挽留。就让金哥好好的把人送出去了。 出了宋府,顾恙就赶紧往观溪去。等到了客栈,却没见到他们一行人。 奇怪,不来宋府,又没在客栈,他们会去哪里呢?哦,林卓和怀虚也不在,难道常愈是帮林卓他们查案子去了?也是,他们去宋府也没用,宋小姐只见自己,他们要去了才是浪费时间呢。 既然这样,看着还有好一会才天黑,听说集中时疫病人的黑河所离观溪很近,与其呆在这里无所事事,莫不如去黑河所看看。要是大师兄和常愈在,肯定是有各种理由不让自己去的,现在自己是一个人,偷偷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顾恙招呼了奉达,想要问他要去黑河所该怎么去。奉达听了一个劲的摇头。 问她一个姑娘家家,怎么想着往那种地方去,一个弄不好染上了恶疾还拖累别人呢,要是老板娘知道了,说不定就不让她住在这里了,还拼命的奉劝她不要去。 顾恙听了只好谢谢他的好意,还乖巧的表明自己不会去。待奉达走后,顾恙苦恼的坐在庭院中的大槐树下,思索着到底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黑河所去一遭。 唉,对了,大夫,听说被关在黑河所的病患都会有大夫去查看,还会派人送补给品。里头要是有人不治身亡,怕尸首腐烂传染,还会有县衙的官兵请仵作去掩埋。 虽然自己不知道送补给的人在哪,也不知道仵作的家在哪。那么只能去找最好找的大夫。现在这个时候,总会有大夫在自家诊所坐诊吧。 于是顾恙上街去,雇了一个小马车,让车夫带自己去找大夫。等顾恙到了青成郡最大的诊所回春堂后,才知道孟大夫去了黑河所,而恰好回春堂的小学徒要去给孟大夫送药材。 顾恙立马就请那小学徒上车,要送他去黑河所。那小学徒半是感激半是好奇,怎么别人对黑河所避之不及,她怎么反而还往里面凑。顾恙就说去看看里头的家眷,不多时就出发了。 一路上,顾恙向小学徒问询了一些关于时疫的情况。得知这时疫的症状有急有缓。 轻症者不过全身奇痒,头晕胸闷。而重症者则是起红疮疹子,高烧不退,咳嗽不止,还有会有咳血之症。而且重症轻症没有定数,都是运气。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黑河所,顾恙急急正要下车,小学徒却叫住了她。 “姑娘,你这样进去可不行,里头可脏的很,喏,这布罩面,戴上进去吧,谢谢姑娘今日雇马车送我过来,不然我还愁着该如何过来呢。” “这点小事没什么的,我还没感谢你带我过来呢,这样吧,我是从观溪客栈来的,待会要坐车回去,还是会经过回春堂,到时候还可以送你回来呢。” 两人互相道过谢后就暂时分开了。 黑河所原是个废弃的大庄子,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房间,当地人传说,原本的房主人是因为做了一些坏事,被诅咒了,所以全家得了怪病不治身亡。 后来那里从此就改名叫做黑河所,会在每一阵时疫爆发之时送人过去。那旁边的旷野地还是一大片乱葬岗,丢弃着各种无人认领的尸首。 就是因为这样,除了时疫期间,黑河所常年都是阴森森的,青成郡民间所有谣传的骇人故事,都从这里起源。 第三十四章 暴烈之疾 “这病有这么严重?” 老大夫由小学徒扶着颤颤巍巍站起来 “可以这么说,凡是重症病人,少则十天,重则一月,必定吐血而亡。” 这么严重的病情,怎么朝廷还没有拨银子下来赈灾呢?想想宋晋瑶患上时疫,而后自己痊愈,那么按照这老大夫的说法,她一定是轻症了。 可是青成郡的人说染病的第一人是宋晋瑶,是她把病传出来的。那么有没有可能重症者传给别人却是轻症者,轻症者传给别人,又会变成重症者,是否严重是不是都是看体质呢。 她把这些疑问说给大夫听。 “目前看来,的确是看个人的体质好坏,至于为何朝廷不拨银两,我一个小老头虽然无法揣测得意,但想必是因为这病一开始传染的人虽然多,但后来传染的人死的死,好的好,已经有大大减缓之势了。” 那小学徒收拾着药箱: “姑娘可不知道,若不是我师父留意着,·把这些染病的人都送到黑河所来,又给这些病的不厉害的人诊治,那这病可就不一定闹到何时了。” 是啊,这个老大夫一看就是医术高超,德高望重的,又曾经听奉达说过,回春堂也是青成郡最大的诊所,又是杏林世家,看来这样的美誉也和他们平时的作为相匹配。 “怎么你一个年轻小姑娘,倒对这些感兴趣?莫非是想来我回春堂做学徒了?我们正愁没有学习妇人之症的学徒呢,你要愿意来,还同我这弟子陵游有个伴。” “原来你叫陵游啊,真好听,不过......” 说着看向老大夫: “其实我不是来看望家人的,至于这学徒嘛,大夫您医术高超,若不是我有事在身,定是要在回春堂好好学学。” “哦?” 于是顾恙就把自己来自哪里,在忙活什么向大夫略略说过。 “你受雇于宋府?这些染病的人对那宋小姐怨念很深啊,” 陵游又接过话头: “是啊,我们青成郡第一个染上这病的是宋小姐,那些患了重症死去的人,他们的家属都对宋小姐很不满,不过宋小姐平日里又不出来,他们有气也没出撒。只不过宋老爷的油铺生意受些影响罢了。” “你们怎么知道宋小姐是第一个染病的?” “那宋小姐染病后,为着避嫌,寻了一家小医馆看病,当然是没有治好。后来这病盛行,那小医馆的人就把宋小姐看病的事抖露出来了。那时候还有许多人要求宋老爷把宋小姐送来黑河所,宋老爷怎么肯让女儿抛头露面?我师父还曾经上门想要看看宋小姐的病情,宋老爷以女儿已经痊愈为由把我们赶出来了,那时我们还以为是宋老爷找的借口来推辞我们,现在你说你已经见宋小姐了,看来竟然是真的。” “是啊,她现在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听宋老爷同我们说,宋小姐在家养着,慢慢的就好了。” “在家?就算是患的轻症,也要以各类药草,一日三次煎服将养,还要对痒患处涂抹草药浆汁,那宋家小姐是如何自己在家就痊愈的?” 老大夫大大诧异。 “说不定,宋老爷自己为女儿私下里请了医婆在家里,或者是在外头买了药呢?” 陵游摆摆手: “不可能啊,这药方子也是我们回春堂研制的,那药里有好几种药也是我们回春堂才有的,且我师父为了了解他们的病情,来买这种药的人都要自报家门,若我师父有空,就会亲自去看看病人。没见宋家有人来买药啊。” 三个人都在想着自己心中对此事觉出的不合理之处,过了好一阵,还是老大夫打破了沉默。 “既然顾姑娘能和宋小姐说得上话,不知可否为我们引荐,我实在是想知道宋小姐是如何痊愈的,若是她有什么法子,这黑河所里本来是等死的人,也能有个盼头。” 地上躺着的几个人本来还只是吁吁的喘气,听了这话,开始呻吟起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家中还有妻女,没了我,她们以后要是被人欺负,可怎么办?我的女儿.....才十岁,我不能死啊!” 顾恙自觉是没有说动宋老爷的能力,可是看着这些像枯朽的树干一样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本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本该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平凡但惬意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现在只能在这个阴森鬼地等死,她就不能不为之动容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查案的速度,还是这些可怜人,她都不能在宋晋瑶那里再含糊其辞,也不能再想着会不会惹恼宋晋瑶,必须要直击目标了。 “大夫,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可是宋老爷是个顽固的人,他能多年不让女儿见人,是不会让我这样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外人坏了规矩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不是,其实我一直在宋小姐身上下功夫呢,只不过我才和宋小姐熟悉起来,不敢直接就询问,而且宋老爷也只是想让我们解决宋小姐名誉受损的问题,再揪出划伤宋小姐脸的凶手。” “哦,宋小姐的脸被划伤了?师父,咱们回春堂不是有一种药,祛疤最是奇效,不如托了顾姑娘带给宋小姐,做一桩人情,说不定就能让她们的友谊更深一步,说不定宋小姐就肯说了。” “这倒是个办法,那天我见她房中有许多祛疤的药,瓶瓶罐罐摆了满床,看来对脸上的疤很是在意,说不定解决了她这个心头大患,她就愿意和我说些实情了。” “那等我料理完这些病患,你就同我们回去拿那药膏吧。” 老大夫说话之间就又忙着看病把脉,顾恙便把闲下来的陵游拉到房外去,想让他带着到处看看。 两人出了房门往长廊尽头拐,陵游说是要让顾恙看看这黑河所从前主人的大堂。 虽然现在只是下午,可是这个地方因为比郊野更在郊野处,加上各处围墙年久失修,风呼啦啦一个劲的吹,好像是把不远处乱葬岗的死人气都吹过来了一般。 吹在脸上,就像有人用手幽幽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吹在身上,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后脖颈往里吹气,整个后脊都酥酥麻麻,骨头都毛了。 顾恙先前在屋中,因为人多,本来还不怕。可是现在离老大夫在的那间房越来越远,只有她和陵游两个人,她真是有点害怕。 早知道她就不单独拉陵游出来了,现在看陵游兴致勃勃,自己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自己找话来壮胆。 “陵游,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 “老先生医术高明。你们这些徒弟也承袭他的医术,那老先生有没有孩子继承他的医术啊?”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问人家徒弟可能有些不太合适,又好像是在质疑陵游的能力一般。 可是现在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些。 不过陵游好似并没有在意: “唉,这可是我师父一辈子的伤心事,早年间我们回春堂还只是一个小店,那一年因为发洪水,我们购买的大量药草不是被大水冲走,就是泡发霉变,我们负债累累。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怀孕的师娘营养跟不上,各类小病也没有药治,而且那时候师父对妇女疾症不甚熟悉,所以师娘最后难产出血,师父为了保住师娘,就用了一味猛药,决定赌一把。” 听着这故事,顾恙就没心思害怕了。 “那,老先生赌赢了吗?” “算是赌赢了吧,师娘死里逃生,只是以后与子嗣上再无缘分了。但是多年以来,他们夫妻恩爱,我们回春堂名气也越来越大,所以,就算没有亲生的孩子,我们这五个弟子,也是一样尽孝的。” “老先生刚刚说想要一个学妇科的学徒,你们有五个弟子,竟然都没有一个愿意学吗?” “我们都是男子,自然都想学些妙手回春的本领,我师父也是因为当年师娘小产的遗憾,为了照料师娘的身体,才下苦功学的,我们就是学了,也没有哪家女眷愿意给我们看啊。师父是想收个女弟子呢。” 顾恙看了看正值少年的陵游: “嘿嘿,怕不只是找弟子吧,老先生没有儿子,你们就是他的儿子啊,说不定,还得给你们无色媳妇呢哈哈哈。” 陵游心下一窘,其实师父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可是看着顾恙在那哈哈笑着,还是无语极了。 等顾恙笑完,两人就来到了那破旧的厅堂前。 第三十五章 一本万利 在青成郡最繁华的几条街道,总少不了宋家店铺的影子。 平日里宋家名下的各类商铺,例如当铺,油铺,首饰行,大酒楼之类,总是人来人往。 而今日,正是宋老爷上街,在各店巡视并且收租的日子。 虽然因为时疫,街上的人流没有往常那样多了,可是随着病患被一个一个送去了黑河所,出门的人已经在慢慢恢复为往日的样子。 只是这最令人头痛的是这坊间的传闻,家里的生意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影响。 好在只是一些蛮不讲理的人来闹过几回,那几个来拿货的大客户都没受什么影响,谁叫他家的货品质量好呢。 现在,只剩下那几家油铺,看过之后,就可以回去了,不知道今天顾姑娘有没有去陪瑶瑶。 自从瑶瑶被划伤,就整日里郁郁寡欢。而那个小王八胚子小翁走了,就没人陪女儿了。 他害怕女儿会闷坏,还特意花重金寻了穷苦人家出生的金哥来陪伴女儿,只是女儿好像只是把金哥当一个普通的佣人,和金哥并不是很熟络。 现在总算有一个人能和瑶瑶说的上话,既和瑶瑶投缘,还能帮自己查案,这样的好事,给再多银子也不算亏。 油铺就在拐角不远处,宋老爷就让马车在原地等他回来,自己也好走两步,活络活络筋骨,而卫凌濯他们,恰好正在油铺的门口守株待兔着。 宋老爷一眼就认出了常愈,见他不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在自己的府上呆着,反而出现在这里,就感到奇怪。 还未等宋老爷先开口,常愈就先一步打招呼问过好。 “宋老爷,晌午已过,可曾用过午膳了?” “你,你们今日不去我府上,怎么在这里,顾姑娘呢?” “宋老爷你放心好了,顾恙已经去看令千金了,只是有些事,我们想来同您了解一下情况。” “哦?那么这两位是....?也是清樽阁的弟子吗?你们大师兄去哪里了呢?” “哦,他们也是和我一起来解决这件事的,嗯,就是同伴吧,我大师兄,他送友人的女儿十里红妆出嫁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走了?领头的走了,你们这几个小辈能行嘛?我可是付了很多钱的,可不能白白打水漂,你们可别光拿钱不办事啊。” 常愈看看卫凌濯和怀虚: “宋老爷,莫说我们顾恙已经和令千金聊的很来了,就是你觉得我们年轻,信不过我们,可是您看看他。” 说着用眼神示意宋老爷看卫凌濯: “你看看他这面相,他的能力,也是同我们大师兄差不多的。” 宋老爷打量了一眼卫凌濯,果然此人气宇轩昂,虽然面无表情,却好像对任何事都有一股志在必得的决心,看来又是一位高手。 “你们清樽阁果然人才济济啊!” 常愈听了,也不去解释宋老爷的误会。 “那您是愿意和我们谈一谈了?” 宋老爷抬眼望了望油铺里头等着的几个商户。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可以先去后院的雅间坐着,等我和几位商户谈论完生意上的事,我就来后院。” 说完抬脚就和里头的商户寒暄去了。 三个人绕到后院去,找了桌子坐下。就有一个看着十来岁的小丫头上来奉茶。 他们还挺客气的呀,看着眼前乖乖巧巧倒茶的丫头,常愈心里就想。 看这小丫头小小一只,甚是可爱,不如逗逗她。 “小姑娘,这么小就会给客人倒茶啊?今年几岁了啊,可有在读书啊?” 卫凌濯喝着茶,心想怎么这清樽阁的人都如此聒噪,到了哪里,都是歇不了嘴。 小姑娘年纪虽小,规矩却好。稳稳当当把手上的茶具物什都放下来,才开始回答。 “回这位贵客,我今年十一,是这家油铺掌柜的女儿,现下放春假,所以在这里帮忙。” 怀虚见了这小丫头,也忍不住搭话: “自从来了青成郡,我也发现这里的风水真是养人,生出来的姑娘不是美貌,就是机灵。比我在京城见到的故作娇矜的小姐,强了不知多少倍呢。” 这话说完,卫凌濯拿着茶杯的手腕微微一滞,怀虚和常愈都同时反应过来,常愈问: “你们不是欲堕方丈的弟子吗?怎么会住在京城?” 怀虚吞吐犹豫,卫凌濯就说话了: “我早已经同顾恙说过了,我只是在山上待过一段时间,并非欲堕方丈的嫡系弟子,怀虚后来被我带下山,从此以后跟我在京城,你清樽阁的弟子也不是要在山上死守到老待一辈子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呆过几年是假,带自己下山却是真。公子这话半真半假,可是他却说的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甚至还反问回去,不愧是他家王爷。 常愈被噎了这么一下,当然也没有回答那个明显不友好的问题,只好转过去和小姑娘谈话来缓解尴尬。 “你爹现在应该在和你们东家宋老爷商量事宜呢,你这么聪明,不如和我们说说宋老爷吧?他怎么有这么多家铺子,这么有钱啊?按说你是小孩,可能不知道这些,也不该来问你,也不知你答不答的上来啊?” 小孩毕竟是小孩,小小的激将法就足以让她说下去。 “我虽然是小孩,可是我家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爹说了,以后这些都是要我们共同来料理的,我都知道,你可别看不起人!” “哈哈,哎呦,你厉害了,我可都不知道这些呢,说来教给我听吧?小夫子?“ 常愈计划得逞,脸上露出平日里逗师弟师妹的笑来。 “宋老爷能挣下这份家产,不仅仅是靠他的经商头脑哦,我爹说宋老爷年轻时刚开始打拼的时候就说了,一定要成为富商巨贾,可是绝对不做奸商,从前宋老爷还做大米生意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利用荒年丰年,或者天灾人祸去哄抬米价,现在宋老爷对各个铺子的掌柜都是当做兄弟的。” 怀虚听了半天没听明白: “可是小妹妹,你还是没有说宋老爷到底是怎样成为青成第一大富户的。” 常愈和卫凌濯都是心中默默无语,只有那小姑娘一板正经的解释着 “爹说,学会做一个好商人,还要先学会做人。宋老爷对自己做生意时用道德的自我约束,和他对各个商户的体谅,就是宋老爷做过的最成功的,一本万利的生意。” 听小姑娘这么说,常愈心中对宋老爷顽固老头的看法倒是扭转了几分。 小姑娘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才想起来他们只是才认识的客人,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么多啊。 爹爹总是教导自己说多错多,万一这会自己说错话了怎么办。她心中正忐忑之际,宋老爷和掌柜的就都进来了。 “月儿,在和客人聊什么呢?今日有没有好好看功课啊?“ 说着又向他们介绍: “这是小女闰月,各位可没有等得烦闷吧?” 这闰掌柜面带笑颜,客客气气的,可是一旁的宋老爷却是面色阴郁,一副忧愁围绕的样子。 闰掌柜让闰月搬来两把椅子,他和宋老爷都在这桌边坐下。 “你们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快些说吧,实在不是我有意怠慢你们,只是我还有事,你们说完,我可以吩咐人送你们去我府上,和顾姑娘一起在那用晚膳。” 常愈本想开口就问,卫凌濯却使了一个眼色,就这么一犹豫,本来已经出去了的闰月又回来了,还一副很心急的样子。 “爹,老爷,当铺那边来人说,黎珠燕带了去当铺闹事了,说是她朋友张小姐的东西当进去之后赎出来被人换成了赝品。” 闰掌柜眉头一皱,宋老爷却是气的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 第三十六章 两虎相争 宋老爷猛地一拍桌,桌上的杯碟都颤抖起来,茶水带着茶叶沫子四溅在桌上。 外来的三人都还没有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见小姑娘闰月嚷嚷起来。 “她们也太不要脸了,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干什么天天耍手段恶心人呢。” 闰掌柜拉住女儿: “行了,你在这抱怨也没用,快去叫你哥,你和他跟着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回来告诉我们。” 哦,黎珠燕?黎家?听了这个名字,卫凌濯想起来一件事。 前不久在朝堂上,听父皇提过一次,青成郡盐田丰富,要开办一家大盐庄。 可是朝廷近来人手不够,就决定在当地商贾中物色一家来管理盐庄。 除了负责管理盐庄,还可以开商铺卖盐,所得利润八分上交给朝廷,两份可以算作盈利,自己收下。 两成听着少,但是那是盐啊,从来都是朝廷亲自买卖的,如今居然独一份,让人开铺买卖,还负责管理盐庄,并且向朝廷供盐。 那就相当于是皇商了啊! 想燕郡做香料的皇商晏家,那是何等富贵,何等风光。两成再少也是钱,做皇商可是人人眼红。 青成郡的商贾,有能力吃下这个大福气的,除了宋家,可能也只有大米生意红红火火的黎家了。 其实若不是宋老爷不做大米生意,黎家未必能做这么大,可是没了宋家做竞争对手,黎家就慢慢起来了。 谁知人家富起来后压根没有自知之明,每每与宋家针锋相对,蓄意挑事。 卫凌濯想,宋老爷一定是为了盐庄之事烦恼。 因为以两家家主的品行来说,宋家要是接手了盐庄,未必会对黎家的大米生意做什么手脚,可是若是黎家接手盐庄,黎家绝对会趁机对宋家下手。 宋家不可能和朝廷对着干,所以现在是干上火着急,怪不得前段时间,宝贝女儿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好像局外人,宋晋瑶病都好了,才想起来找人查。 看宋老爷怒火上头,却又只能郁郁于胸,卫凌濯想今日想问关于宋晋瑶的事怕是不能了。 不过,他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当初朝中有人提起这件事时,解文成好像也很支持。那么,荣渠公主是否和这件事有关呢? 可是比起掌握一个皇商,荣渠公主居然选择和徐乐胜去孤雁山,到现在也没有发现有解家或者荣渠公主的人出现。 刚刚闰月说宋老爷是一个很守道义的人,想必不会为解家所用,那么,自己就要想办法让宋家当上这皇商。 看闰月出去了,常愈和怀虚又都看着自己,卫凌濯出言: “宋老爷今日忧愁烦扰,可是为了盐庄一事?若是此事,实在是简单。” 宋老爷本来还气呼呼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茶末子,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老大,慢慢的站起来: “你你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清樽阁是名门,可是还能左右朝廷吗?你们不要为了让我回答你们的问题,就在这里信口开河。” 常愈听了,也赶紧凑到卫凌濯身边小声说: “这样的事我们可做不到,你别乱说啊!” 卫凌濯只是轻轻看了常愈一眼,随即又云淡风轻的抿了一口茶: “莫非宋老爷觉得盐庄之事,非得有背景有后台,才能十拿九稳么,你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打败黎家罢了。” 听卫凌濯说的好像有道理,宋老爷又慢慢坐回去。想发问,可是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黎家这几个月来,一直想尽各种办法挑事,不是派人假扮客人去各家铺子砸场子,就是污蔑宋家名下的铺子以次充好,愚弄客人。 自己在商贾之中名声很好,倒不怕供货商或是大商户怀疑自己。 只是他们日日在大街上这么污蔑自己,久而久之,百姓们要是信以为真,那么在民间的口碑就难以逆转了。 自己是做生意的,也不可能只靠几个大客户,最主要的来源还是散客日积月累的光顾。 现在宋老爷不由得后悔,当初就不应该为那**,放弃大米的生意。 现在这一类的资源都已经被黎家掌握,就算自己要重新开始做,怕是难了。 “宋老爷仁厚为本,只专注于生意,而不屑与黎家争斗,但现在看你如此纠结,想必你也知道如果再不赶紧弄倒黎家,一旦黎家接手盐庄,他们将会对你苦心经营多年的生意做出什么,说句难听的,等你家道中落之际,你护在家中多年的女儿又将遭受什么?” 听了这句话,宋老爷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旁的闰掌柜仿佛也已经就此事规劝宋老爷多次了,听了卫凌濯的话,赶紧趁热打铁: “是啊老爷,您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能让奸人得逞啊,您要为以后着想,为小姐着想啊。” “既然你说的头头是道,说拿下盐庄是易事,那么你就说来听听,如何才能扳倒黎家,顺利让我接手这盐庄?”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愈听了,拍拍脑袋: “是啊宋老爷,你没有做过缺德事,黎家尚且可以这样污蔑你,那黎家行事如此不检,一定干过不少腌臜事!你只要。。。” “可是,我忙着做生意,哪里有时间去搜集他们的罪证?” “哎,不是有我们嘛。我们可以帮你。” 常愈自告奋勇。 “我女儿的事还没办完,你们还有精力管我的事吗?这样吧,不如我再给你们添一笔银子?免得你们太过劳累了。” “哎,这两件事没什么冲突的,只要您答应,我们替您解决这件大难事,不用再拿钱,只要,你把关于令千金的一些近况告诉我们。” 不愧是清樽阁,比那些一心钻在钱眼儿里的小镖局就是有气度,若是自己的儿子还在,也该送到清樽阁去调教调教,宋老爷对他们的好感大大提升。 他又重新坐下来,有了清樽阁的帮助他心中这块大石头算是放下了一半。 “那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今日不急于此事,你还是说说黎家的事吧。” 卫凌濯先常愈一步开口。 “他们?这几天他们黎家的黎珠燕日日在我各处铺面闹事,一个未出阁女子,在街上到处晃悠,四处与人交谈,真是丢脸。” 怀虚心想,在京城这样的姑娘多着呢,有必要这么严肃嘛,让这宋老爷说黎家的情况,怎么就又扯到黎珠燕在不在外头走动了。 “你拣紧要的说。” 常愈提醒。 “什么紧要的,我天天忙着生意呢,真不了解他们,我。。。” 话说一半,外头又闹哄哄起来了。 远远的传来闰月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小姑娘的身影就闪进了门。 “爹,老爷!看看!我让那黎珠燕跌了好大的面子!” 大家都看过去,闰月一脸兴奋,身后还跟着自家哥哥闰朗。闰朗和大家打过招呼,还没开口,话头就被妹妹截去。 “那黎珠燕说自己的朋友在当铺当了首饰,现在怪咱们压价,我呢就规劝那张小姐,她这么困难,沦落到都要当自己的首饰了,可是她所谓的好朋友,黎小姐,还不肯接济她,现在她被骗了,居然只是让她跑到众人面前骂街,真是丢脸。” 看来刚刚此事的确是大快人心,小姑娘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 “还有还有呢,我当场就把她当的那所谓金步摇掰开,里头居然是铜的!” 闰月一边说一边双手一折,为他们表演当时的情景。 “我当场就把铺子里一根普通的簪子,赏给了那张小姐,我可是说了,既然连乞讨,你都乞讨不到你好朋友身上,看来你这个朋友不怎么样,我让她以后来我这儿讨,保管她再得几根好的戴去,哈哈,气的她急赤白脸,黎珠燕也是气的话都说不出了。” 屋内人听了是表情各异,笑的笑,愁的愁。 第三十七章 三人成虎 顾恙和陵游站在那大厅前,看着四周的墙壁和柱子,上头还残留着昔日生活的气息,还可以依稀看出这里曾经是怎样的热闹。 抬眼望去,那本应是雪白的窗户纸,现在四处都是虫蛀的斑斑洞洞。 还有重重叠叠的黄痕,木头也朽了,屋顶上头的瓦也砸下来碎了稀碎。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破旧许多啊,这黑河所的主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陵游观察着地缝里长出来的小草,一手拨弄一边回答: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先皇初登基时候的事了。” “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顾恙细细打量着周围,抚摸着这些旧物。 那院中的几个柱子中间,也有好多的木漆碎屑掉落在地上。 她凑过去想看看这柱子的做工和木材,却发现这柱子上有很多一道一道的刀痕,随后她上下打量着这几根柱子。 这柱子的木头极好,漆工的本领也很到家,按道理这也才过去七八十年的样子,怎么就脱落成了这个样子了。 而这几个柱子除了中间的一截有脱落,上头部分和下头都是完好无损的,这是什么怪事。 待她再仔细看去,发现这中间的漆都是被刀砍削掉的,还有蹭过的痕迹。在往地上看,还有点点的碎麻。 这柱子上的刀痕看起来是新的啊,地上的碎麻也还是鲜亮的褐黄色,并不是那种黑黑的陈色。 她转过头去,看见陵游还痴痴的观察着地上各类植物,就把他叫过来。 “陵游,你不是说这里平时除了收容病人,就没人再来了吗?那些病患会到这里来吗?” “是这样啊,这里平日不会有人来的,至于那些病人,他们有的人连站起来都费劲,这里离方才他们住的房间,也有好一段路呢,谁会到这来瞎逛啊,而且青成郡郡城里的人都是知道这里的传说的,谁敢在这里到处走,又不是逛园子呢。” “可是,你看啊,这些痕迹,都是新的。” 顾恙把那些痕迹一一指出来给陵游。 “你看这刀痕凹进去的地方,木头还是新的,没有风化的样子呢。” “这......说不定是有过路的人不知道黑河所的传说,住不起客栈,来这里留宿呢?” “可是黑河所最好住人的地方不是刚刚那一排排的房间吗,他们何必走这么深,来这四面漏风的地方住呢,而且住宿便住宿,砍这柱子干什么呢。” 陵游虽然被顾恙拉了过来,可是心里头还是想着刚刚在地上看到的,那几株奇特的小草。 所以顾恙说的这些他也懒得去想,本来他来这里,一是想着上次来的时候,看到了这里几株奇特的植株,想来看看。 二是想让顾恙看看这传说颇多的老地方,还可以给她讲讲这黑河所和以前主人的一些奇闻轶事,谁知她心思都没往这方面想,问也没问一句。 现在对顾恙一连串脱题的疑问,陵游实在是招架不住。 “这我也不知啊,说不定是他们牵了马来拴这儿了,要走的时候拿刀把绳子砍断?” 这么一说好像很有理,她本来还想去看看其他地方,陵游却催促了。 “这个时候,我师父大概都给他们诊治完了,我们回去吧,免得师父见我没影了,到处找。” 这黑河所也着实是大,两个人回去又走了好一会儿,一推门进去,果然老先生都靠着墙休息上了,看他们进来,缓缓站起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想要是你们再不回来,我今日就在这睡了。” “那可不成,那样师娘该急死了。” 老先生嘿嘿一笑,一看就是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老先生想起妻子都忍不住要笑呢。 “先生,我待会要会观溪客栈去,会途径你们回春堂,今日还要感谢陵游给我带路呢,我还原路送您和陵游回去。” “那谢谢你了,孩子。” 回去的路上,顾恙和他们有说有笑的,老先生还同她分享了很多养生之道。 老先生下车时,还十分热情的邀请她,要是得空可以来回春堂玩玩,说她常年习武,还可以给她看看有没有什么亏虚的地方,给她开几剂补身体的药。 开开心心和老先生他们告了别,等顾恙回到观溪客栈,却发现常愈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奔波了一天,她也累了,可是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就索性回房去床上躺着了。 而宋家油铺那边,宋老爷听卫凌濯想知道黎家的事,先是思索一会子,就快快开口。 “我只知道那黎家女儿黎珠燕,实在是不成体统,成天介在街上到处招摇,这几天为了给我们泼脏水,更是没少在街上抛头露面,喧闹生事,真是丢脸。” “呃,那其他的情况呢?” 怀虚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这这,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平日里可不得闲,没时间关注他们那一家子干些什么。” 这里正说着,外头就吵吵攘攘地起了动静。 原来是闰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的哥哥闰朗。 小姑娘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讲开了。 “爹,老爷,你们不知道我让那黎珠燕跌了好大的面子呢!” “诶诶,别急别急,你慢慢说呀。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闰掌柜劝道。 “那黎珠燕不要脸,说当铺低价收了她朋友张琳儿的东西,还抬高价让她们赎。其实呢,她们就拿了个假金破簪子,被我抢过来折了。” “折了?你怎么能折了?那么多人看着呢,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闰掌柜急了。 “唉,爹,你听我说。我把那簪子折了,里头就是铜的,还蹭我一手铜粉。我就说了,这黎小姐既是你闺中密友,怎么在你困难的时候不给你周转,让你落到了一个当假簪子的地步,现在还佯装要替你讨公道。” “说不定那张小姐当东西就是假的呢?就是听了黎珠燕的唆使,而她并不是真的要当东西。” 怀虚提出疑问。 “对啊对啊,所以啊我就说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当东西,也不管这件事成功与否,反正没脸见人的都是你张琳儿。你看,现在你可不就是大家的笑话嘛?” 闰月越说越起劲: “然后张琳儿气的扭头就走,还狠狠瞪黎珠燕一个白眼呢,我看啊,她是想给黎珠燕一个大耳刮子呢!黎珠燕也当场落了没脸,自己灰溜溜走了。” “当铺一开始为什么收张琳儿的簪子?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东西有假?” 常愈问。 “因为,因为张琳儿家境的确不好,那边掌柜替她可怜,就给了她几个钱,谁知她这是和黎珠燕设计,污蔑那边当铺呢。” “事儿算是解决了,可是你这太急躁了些,朗哥儿怎么不拦着些?” 闰掌柜评价过后,转身看向儿子。 第三十八章 四亭八当 “爹你不知道,那你想黎珠燕的嘴脸实在是丑恶的很,小妹能把她说的哑口无言,还挺大快人心的呢。” “刚刚还想着这小妹妹乖巧呢,没想到嘴皮子这么灵巧,占到了理也这么咄咄逼人的?” 常愈调侃。 闰掌柜笑笑: “她啊,平日里总告诉她少说话,多办事儿,说多错多。可是她还是这么个遇事就急的性子,不过也好,免得以后被人欺负了去。” 就连宋老爷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 “闰月做得好,不然他们以为我平日里不料理他们,就可以踩到我头上来了。” “那个张琳儿,是谁?” 卫凌濯淡淡的问。 本来闰月还想说,却被闰掌柜拦住了: “行了,你别凑热闹了,这天色渐渐暗了,你和你哥先回家去吧,不然你娘在家干等着也是无聊。” 待闰月走后,闰掌柜开始说起这张琳儿的事。 “这张琳儿是个遗孤,她亲爹早死了,他娘改嫁给了现在的何秀才。后来他俩给何秀才生了个儿子,家里就再没人管她的事了。可能是看多了家里的冷眼,就成了黎珠燕的跟班。” “这么说来,张琳儿还是挺可怜的呀,亲爹死了,亲娘又不爱的,还得在养父家受尽白眼,看着弟弟受宠。” 常愈随口一感叹,可闰掌柜立马反驳。 “可怜什么呀,小小年纪竟是毒妇,一般的蛇蝎心肠,去年的时候为着老朱家的幺女儿朱甜多看了她一眼,就认定说朱甜看不起她,后来还把人家推进了护城河里。” “真的?” “可不是嘛,其实嘛,就是朱甜同弘文馆的吕陆卿好了,而吕陆卿和张琳儿定过娃娃亲。张琳儿没了母亲,本就指着能和吕陆卿喜结良缘,做进士夫人。可是现在什么都泡汤了,下个月朱甜就要和吕陆卿办喜酒了。” “这么说朱甜被推进河里还救着了?” “是啊,不仅救着了,而且啊还让吕陆卿心疼的当众退了张琳儿的亲,还定下了和朱甜成亲的日子。” “那既然张琳儿同朱甜有过节,干嘛找宋家铺子的麻烦呢?难道她还真是为了帮黎珠燕啊?” “朱家就是当铺朱掌柜嘛。” “黎珠燕想要污蔑宋家,张琳儿想要让朱家难堪,原来她们是狼狈为奸,各有目标啊。” 常愈恍然大悟。 “倒也不能说狼狈为奸。” 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了,这在一片声讨黎珠燕的氛围中,格外突兀刺耳。 而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一直默默听着,没有说话的卫凌濯。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心直口快的宋老爷先急了,不会自己找来帮忙的人里头,还出现了叛徒吧? “刚刚闰月说张琳儿气愤的走了,对黎珠燕很不满,说明她们两个的关系,一碰既碎。但据我所知,两个人在合谋什么事的时候,总是出人意料的和协,那么张琳儿会不会知道些黎家的事呢?” “啊!这个办法好,黎珠燕看来只是一直利用张琳儿,今天又因为黎珠燕丢了面子,心里肯定很不满,要是她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会告诉我们!” 常愈兴奋到。 可是闰掌柜又立马否定了。 “唉,你别忘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怎么说,她最恨的还是朱甜,她不会因为黎珠燕对她不好,反过来帮我们。” 常愈摆摆手 “对呀,他一定不会告诉你们,可是不一定不会告诉我们啊!” 这下闰掌柜糊涂了。 第三十九章 五味俱全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沉下去,朝霞收尽,现在是银月皎皎流光。 屋内的蜡烛燃尽了,顾恙朦胧之间感觉耳边静悄悄的,外头叫卖的声音完全听不着一点了,微微睁开眼,又看不到一点亮光,心知时辰已过去久了,就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才穿好鞋袜,就想起怎么还不见常愈他们来找自己的动静,莫不是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嘛?自今早撇下他后一天没有看到人影,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她赶紧收了几件东西,就急急出门要去找。谁知才跑到门边,就起了敲门声。 顾恙赶紧打开门,门口正站着常愈,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常愈的身后还站着林卓和怀虚。 “怎么一下子都来了?你们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我们今日可是有大发现,咱们进去,听我们慢慢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儿和你们说,进来吧。“ 常愈半只脚都跨进去了,却被卫凌濯叫住了。 “别在此处说,去下头食肆找老板娘开一个小间。“ 卫凌濯看顾恙脸颊微红,眸色迷离,猜她是才睡醒,也同他们一样没吃饭,索性就下去边吃边说。且这房子隔音极差,实在不宜说这些秘事。 “也好,那这么说你们都没吃饭啊,可是,何不叫伙计送了上来,在这里不是省事,下楼去多麻烦。“ 顾恙刚刚睡醒,身上还是软绵绵的不想动弹,就提了个建议不想下去。 ”这房子隔音不好,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在这里说。“ 卫凌濯说完转头下去了,显然是已经做出了要下去的决定,还是不容他们反驳的那种。再等怀虚也下去之后,顾恙才一边关门一边问。 “为什么不能在这说啊,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说我看着这做墙壁的木头都实的很,虽然我前天是被隔壁的动静吵了一阵,可是总不至于说句话都能听见吧?” 常愈一脸尴尬,很勉强地笑着说 “就是说句话都能听见,而且是每一句话都能听见。” “你怎么知道的?你听着了?你大半夜不睡觉听你隔壁人说话?” “不是我,是林卓和怀虚。” “他们?他们住你隔壁?” “不是,是......是住你隔壁。” “哦?这么巧,他们怎么不告诉我。” 见顾恙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微妙之处,常愈只好再提醒她一把。 “你还记得前天你非要我送你上来,咱们两个在这门口都说了些什么吗?” 听了这话,顾恙下楼梯的脚步节奏,随着她的记忆开始慢慢变缓,等她想起那一天谈话的关键内容时,她猛地转过头去,脸上浮现了和常愈一样的表情。 明明是林卓偷听了他们讲话,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感觉到生气。在崇明寺的时候她就听林卓说过她的话他都听见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就是这样听见的。这人居然住在她隔壁! 纵使她现在想离林卓远远的,却也必须为了大局听从他的安排下去。 等他们下去后,小间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显然卫凌濯和怀虚都还在等着他们下来。顾恙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为了避免想起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心绪,顾恙特意绕了一圈坐在了怀虚身边。 常愈无奈轻叹一口气,对顾恙的这种行为是早就习惯了。只是在坐到卫凌濯旁边时,把凳子往怀虚那边挪了挪。怀虚对自己突然如此受欢迎,在表情上表现出了受宠若惊。 卫凌濯看了这两个人进来的动作,选择性忽略了常愈挪椅子的小动作,拿筷子夹起一块炙土豆 “怎么,顾姑娘一觉醒来,怕见了我吃饭倒胃口,赶紧躲开了?” 顾恙原本的心理活动是等大家吃一会儿子,然后等谁起个头,开始交流今天各自的情况,等都说清楚,怕是也挺晚了,林卓也就忘了自己骂他的事。再说自己还没追究他偷听呢,就是这样安慰自己,让顾恙心安理得的打算享用今天的晚饭。谁知第一口还没放进嘴里,就被先发制人,反将一军。 筷子夹着的肉微微颤抖,等把它夹回碗中,也根本不香了。顾恙拼命在脑中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她也不去看林卓,只夹着那肉在嘴边,却没有心思吃下去。 “哦,我明白了,以您清樽阁少小姐的身份,自是不愿意同我这样的‘走狗’一类同桌用膳,更别说相邻而坐了,是吗?” 听着咬字极重的走狗二字,顾恙只觉得筷子上的那块肉都要在眼前被自己夹成肉泥了。事已至此,她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这....不是这样的,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就是....就是随意猜测嘛,猜测,不是真的那么想的。” 顾恙和常愈平时要是在阁里闯了祸,都是靠顾恙一张翻花嘴皮脱险。现在居然也被人噎的结结巴巴,常愈只顾惊叹,却忘记了走狗一事,可是他起的头。 卫凌濯看着顾恙才睡醒的潮红未退,又在两颊添上一抹霞紫色,心中玩味。看她抖着睫毛,快要把碗盯出个洞来,又从她那黑亮的眸子里看见她深深的窘意,这才决定作罢。 “我接受你的理由,毕竟第一次认识我的人对我的评价都不算好。行了,说正事。” 看着她如蒙大赦,又眼里迸出光一般夹起菜送进嘴里,卫凌濯真的感到好笑,不过他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的习惯,只是想,自己真的有这么凶吗?在崇明寺一言不合就和自己大打出手的人,还能被自己几句话窘住? 一个恍神下,常愈已经开始说起了今天的情况。 “什么?你们又答应了宋老爷办这么难一件事?宋晋瑶的事才稍有头绪呢,你们就又给自己添一大难题?” 说这话的当然是顾恙 “你们谁答应的啊?我可做不到。我又不是公主贵女,常愈你也不是王公贵戚,你们两个也就是师从过欲堕方丈,这皇家的事,怎么插手嘛?“ ”哎呀,我们三个都觉得可行,连新搭档都和我一条心,你这老搭档怎么突然没默契了?“ 第四十章 六事皆顺 “你说真的?” “对啊,宋老爷亲口说的啊,我们还没想好让谁去,也不是定了,你先吃饭,吃饭。” 原来他真的是在帮自己啊,那刚刚自己这么咄咄逼人岂不是显得很不讲道理? 哎,今天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没想到晚饭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不行,这气氛让自己越来越不好意思了,一定要扭转一下局面。 顾恙又假装专心的吃了几口饭,然后才放下筷子说。 “嗯,谢谢你们为我们的事这么上心,如果真的要我去,我就加快和宋小姐摊牌说,配合你们三个人,之后若是你们两个要帮忙的事,我和常愈也会尽全力帮助的。” 此番话说的周全合理,卫凌濯满意的微微点头。 见到气氛终于微微转好,顾恙开始说起自己今天的情况。 “今日我从宋府出来,回到观溪看你们都不在,我就去了一趟黑河所。” “你去那里干什么?多危险啊,大师兄可是嘱咐过我看好你的,要是你染上了时疫,我回头怎么和大师兄和师父交代?” “你别急,没有那么危险的,我去的时候,发现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先生,每隔几日就会去黑河所为病患诊治。就同这老先生交谈了几句。” 于是顾恙就把从老先生处听得的,关于此病的症状,都一一说来。 “老先生悉心诊治,日日照料,那些人才有死里逃生的希望。可是宋晋瑶却可以不药而愈,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今日在宋府,我听说宋老爷,因为当年宋晋瑶之母同他人私奔之事,而对女儿看管的愈发严苛,从来就不让她轻易出去,宋府没有其他患时疫的人,她是在哪里被染上的?又是谁划花了她的脸?”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她自己偷偷见了人啊。” 怀虚也这样推测。 “那,那为什么宋老爷自己没想到这一层,却还要派我们去查呢?” 常愈回想起今日,宋老爷的一言一行。 “今日我们同宋老爷略略相处,发现他真是一心扑在生意上,莫说他自认为对女儿家教森严,也许女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就是他想到,也许宋晋瑶见了人,他也没有空闲去查后续的事。” “盐庄之事在即,若被黎家做成了这皇商,宋家的生意,一定会大受打击。” 卫凌濯一针见血。 “那我明日就开门开门见山的问问宋晋瑶,况且黑河所还有许多人挣扎在濒死边缘,老先生就想知道,她是如何痊愈的。” “是啊是啊,如果宋小姐拿出治病的药方,外头也就不会对她怨怼纷纷了,这样也算是替她挽回了名誉不是?这样宋小姐的事就算是了了,我们就可以全心投入到盐庄的事情中去。” 常愈跃跃欲试的策划着,好像是已经完成了宋晋瑶的事一般。 顾恙听了却还是不同意。 “这不是做甩手掌柜嘛,宋小姐这么信任我,总不能事情办完了,我们就不理她了吧,我们都快成为朋友了,这么样太不厚道了,而且划花她脸的人,还没有找出来呢。” “咱们的雇主是宋老爷,又不是宋晋瑶,要是她的脸治好了,名誉也恢复了,不会影响到她以后嫁人,宋老爷也就满意了,何苦非得找这么个人呢,大师兄不在,还是不要多生事端,赶紧解决这一切,安安全全回去不好么?” 常愈说的句句在理,顾恙也不能再反驳,可是她心里已经把宋晋瑶当作是朋友,而非雇主,这样做实在是不太厚道。 她无奈的叹叹气,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好一阵才夹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哎,你别觉得对不起宋晋瑶,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想让你查出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偷偷见了谁,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你这不是害她吗,到时候她说不定还会恨你呢。” “是这样吗?” 顾恙看着常愈,半信半疑。 “你们觉得呢?” 怀虚听见顾恙问自己,却没有什么主意。 “这.....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说完又继续吃自己的饭。 看着顾恙犹犹豫豫,半信半疑的样子,卫凌濯忍不住想,她才和宋晋瑶认识几天,就这么为别人考虑,图什么呢。 不过他也觉得,宋晋瑶可能偷偷见过的那个人。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如果不找出来,总是不安心。 “宋晋瑶不愿意让我们知道,未必就对她是好事,假若就是那个人让她染上时疫,再严重一点说,假若就是那人划花了她的脸,那还让她维护这个人,是为她好吗?” 对啊,顾恙心想,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外头的人让宋晋瑶染上了时疫。 如果不把这个人找出来,就算是宋晋瑶的名声,和脸上的疤都恢复了,那以后那个人再来害她,怎么办? 这时怀虚又提出疑问: “对了,你们受雇于宋府,会不会先入为主,才认为宋晋瑶是无辜的,万一,万一真的是她把病传给大家的呢?” “不会,我和她相处两天,她身边,除了个丫鬟金哥,就没有其他仆人和她接触,所以说坊间传闻是宋府佣人带了宋晋瑶的病,再传给外头这事,实在是不靠谱,而且宋府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得这个病,宋晋瑶被管的很严,今日我去黑河所,那里的病患大多都是男子,宋老爷是绝对不允许女儿接触这么多男子的。” “那现在的关键就是宋晋瑶了。” “我明天就去问她,那么,黎家的事情,你们打算怎样呢?真要带上我,也得等我不去宋府的日子吧?” “我和顾恙明日下午去黎家,怀虚你和常愈去找张琳儿。” 卫凌濯这样安排着,可是被顾恙拒绝了。 “这样不行,我经常出入宋府,一不小心给人看到,那不就露馅了。而且,为何要分开我和常愈啊,你和怀虚不是搭档吗?” “那就我和你去找张琳儿,怀虚和常愈去黎家。” “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去?” “既是你自己说你出入宋府,不方便去黎家,那么若常愈跟你,你是要我和怀虚这两个,对你们清樽阁知之甚少的人,去和黎家商量和清樽阁合作的事宜吗?” 这么一说,也好似很对。 “可是,为什么不能而是你和常愈去黎家,我和怀虚去找张琳儿?” 她的方面看来,这样好像是没有问题。 只是他担心黎家已经和荣渠勾结上了,若是在那里碰上了镜月台的人,岂不是会认出自己。所以他还不敢贸然前去黎家。 怀虚跟了他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打算。 “这个.....顾姑娘,我觉得,我还是同常兄前去比较好,这几日我与他相谈甚欢,所以你还是和我家公子去吧。” 话谈到这里,明天的计划也算是明了了。 桌上的菜也扫去了一大半,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墨沉沉的一片,看来已经很晚了。 就在大家准备起身回房,恰好老板娘也来催促他们。 “几位客官用好了没有啊?” 老板娘正隔着墙,透着窗户往里头喊,话音未落,就看见小间的门打开了。 “哎呦,各位客官出来的正好是时候,咱们食肆要打扫了,各位客官该是要上楼休息了吧?” 老板娘万年热情惯了的脸,乍然就碰将上了正开门出来的,千年冰脸卫凌濯。 想起这就是上次那个,开不得玩笑的无趣之人,老板娘笑容一滞,又看到了后头的顾恙,便转头重新酝酿出一个笑。 “各位客官此次住店是住多久呢?若是住的久,过了半月,还有银钱上的折扣呢,还免费提供早饭。” 顾恙还没回答,常愈就迎上老板娘的热情: “不止半月,怕是要住一月有余呢!这样是不是一日三膳都一起送啊,老板娘?” “哎呀,我这是小本生意,您们几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差这几个饭钱,但我会吩咐着几个伙计,给你们最好的服务!” 老板娘还客客气气的要送,顾恙觉得不好意思,就客气推辞了。 看着三个男子都急着上楼,也不知回应一下,顾恙心想真是三个呆子。于是她就停下来,和老板娘寒暄几句。 “好姐姐,我今日傍晚小睡,发现这客栈的房内真是很舒服。” “姑娘你真有眼光,我这房里的木头,是早年专门从燕郡运来的,冬暖夏凉,清风习习,唯一一点就是有些透声儿,可是啊,住过的客人,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哦?燕郡?可巧我大师兄正去了燕郡。” “我说怎么看着,比你们第一日来时,少个人呢,你们大师兄去燕郡有何要事去?” “就是送犹家长女嫁到燕郡晏家去。” 老板娘面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常。 “哦,如此啊.....甚好甚好,不知.....嫁的是晏家长子,还是次子?” “我不太清楚,不过想来犹家的是长女,嫁的也该是长子吧。” 顾恙看老板娘突然呆呆的,就问: “怎么,老板娘您有故人在燕郡?“ “哦,没有,随口一问罢了。很晚了,姑娘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老板娘本已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过头来: “啊,对了,你们既然在这里住的日子久,盥漱我们这有水房,可烦是,没有沐浴的地方,姑娘你就来我私人房中,至于你那几个朋友,可去我伙计的房中,我会吩咐奉达安排的。” “如此便劳烦姐姐您费心了。” 第四十一章 七捞八攘 和老板娘道过谢,顾恙就快快往楼上去。 经过刚才这一番,她又感到有些累,腰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她现在只想赶紧躺在榻上一觉美梦到天明。 可是才走到三楼,就见到怀虚抱着被褥出来了。 “怀虚,你上哪去?这么晚了。你还要在外头打地铺不成?” “额,这,刚刚公子和常兄商量了,让我和常兄睡去。” “为什么啊?” 怀虚脸色微红: “你就别问了,夜深了,姑娘早些睡。” 他说完一溜烟下去了。 顾恙一脸奇怪的走到门口,看见隔壁烛火摇曳,房门大开。 她走到隔壁门口张望,看见林卓在包袱里翻找着什么。于是她敲了敲门板示意,就径直走了进去。 “林卓,你为什么把怀虚赶下去了?” 林卓转过身,背手走上前来。 “他夜里打呼噜,吵得人睡不着。” 顾恙一愣,手捂着嘴,星眸弯弯笑个不停。 “怀虚真是可怜,跟着你,天天说不了几句话,无趣的很,你还要求这么多。” “人人都像你这么话多,才好吗?” 不知是夜深了,还是何故,顾恙听着这句话,没有了他白日里的严肃冷漠。 房里透出来的昏昏烛光把他勾了个影儿,映在后头的门板子上。 光看着那摇摇曳曳的剪影,还觉得是个身量挺拔的翩翩公子。 可是看了他的脸,和眉眼之间的气质,才觉得这个人就像是,像是一只鹰,是和温润的大师兄不一样的凌厉角色。 看他一直背着手,顾恙好奇。 “你怎么到了晚上还不放松,背着手,活像私塾里凶巴巴的教书先生。” “哦?你觉得,我很凶吗?” “是有点吧,反正我不怕你。” 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孩,微挑着那一对英气的剑眉,灵动俏皮的说着,我不怕你。 卫凌濯心中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怪的感觉。 “不怕我?” “是,我觉得,晚上的你,就会变,好比那晚,微然亭,你说了一个好长的故事。比你白天话多,可是你整个人都变柔和了。” “柔和?” “我反正说不上来,总之你白天才不会这么和颜悦色的,和我说话呢,你只会冷眼看着一切,不说话。” 卫凌濯有些困意涌上,一时无法绝对理解她的意思。 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可以被称为和颜悦色吗?他看看顾恙身后的楼梯拐角处,悬着一面民间常见的照妖铜镜。 他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反射在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的确可以算是柔和,甚至他还看见了,自己嘴角一抹笑意。 怎么自己看着顾恙,总是会出现这样的笑意?柔和? 许是铜镜的扭曲,加上柔和的烛光,才让自己居然也有了柔和之意。 他想迅速收起自己的慵懒之意,却想起要把一件事做完。 他把手从身后伸出,握出一个小小的藕紫色盘花冰裂纹的药瓶子。 “这是京城的药品,专治腰伤。” 见顾恙一副惊讶的样子僵僵的接过,他又添上一句。 “我不喜欢有人拖后腿。” 说完就转身进门,还把门锁上了。 顾恙小小感激之余,见他又恢复了白日里的样子,吐吐舌头,道过一声谢,又添一句晚安,也回房去了。 她想等明日沐浴过后再搽,就把药罐子仔细收好,褪了外头的衣裳,很快上塌睡着了。 只是隔壁的烛火,却是迟迟未熄。 卫凌濯想着方才顾恙说的话。说他晚上会变,可是从前在慎园,无论何时,他都是六神清明,严肃自持。 的确,近日是和她多说了几句话,那又怎样呢?难道自己来青成郡还不过十日,还能把这十几年的性子都变了不成? 无稽之谈。 定是远离了京城的纷争,没有日日紧张起来,才让自己懈怠了。 卫凌濯深吸一口气,只有夜里露水的冰凉,和植物花草的气息,一股一股传进鼻腔,越闻倒还越清醒。 清醒的时候,他就会想着和自己拉锯多年的解家和荣渠公主。 荣渠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青成郡,可是他对荣渠就这么放心的去了孤雁山,总是感到隐隐的担忧。 自己好像在暗处,可是又没有完全掌握局势。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荣渠放松盯梢?只是求子之心? 如果,如果没有解家,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宜妃不会死,卫矢渝不会死,顾家也不会被灭门。 那样威风凛凛的兆冲将军,风尘仆仆的赶回京城,却就在青成郡附近被杀,听说,他的女儿也在逃出来的路上被杀害,父女丧命之地不过隔了一个山头。 想必从此阴魂相望,也都是对坐在龙椅上头的那人的怨恨吧。 解家一日不倒,他和跟随自己的老臣,甚至母亲娘家的庆成一脉,都会面临着顾家那样的下场。 隔壁那丫头也姓顾啊,不知她那样爱多管闲事的,会不会在知道青成郡附近,有个和她同姓的小姑娘惨死后,感到义愤填膺,扼腕叹息。 唔,怎么又想起她了。她想什么,干自己什么事呢。 只是,有时候看着她,明明知道,她不是第一眼看过去,就能摄人心魄的绝世美人。 可是看过她英妩的眉眼,还是会叫人难以忘记。 朱唇跃动,三言两语,好像整个天地都开始灵动。 刚刚昏黄的烛光下,她的脸阴影重重,他看见她的眼里,自己的倒影。 他想起儿时下书房,才到王府外,就看见似锦黄昏,夕阳西下,自家厨房的袅袅炊烟,被映的耀红。 他想起梦中燎着沉水香,云雾袅袅,芙蕖遍地,梅花不谢的妙上仙境。 想起故人扬帆远航时,一山叠过一山的重影,惊起盘旋的鹤唳。 想起刚出炉的蟹黄糕热气腾腾,咬一口糕饼的粒粒鲜香。 想起举案齐眉的新人,红帐罗帷下,夜晚脉脉含情的对视。 想起一切过往,旧事,想起一切可能发生的美好。 咦,今日闻不到她身上的梅香了。可是这房里怎么好像还有一丝那样的味道。 为什么自己要一直思考她,为什么要记得今日她没有梅花的味道。 他朦胧之间反应到,自己想了这人这么久,还有这些没意义的事,太不应该了。 从前自己想睡即睡,不会想这许多没意义的事,在卫凌濯沉沉睡去后,他不会想起的是: 如果他不是宁朔王,这些所谓没意义的事,就是寻常人一生所求的欢喜。 第四十二章 八仙过海 第二天,因为有了昨天的分工商量。大家很快就开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常愈和怀虚早早动身去了黎家。而顾恙则是悠哉悠哉吃过早饭,掐算着宋晋瑶该起来了,就动身去宋府去。只有卫凌濯一个人留在客栈,等着顾恙下午回来同他去找张琳儿。 这次进宋府已是轻车熟路,顾恙和金哥打过招呼,甚至不用金哥带路,就可以穿过七绕八绕的各处回廊石门,去到宋晋瑶的小院。 只可惜这大小姐的生活总比她想象的还要惬意,自己都已经是慢吞吞吃了早饭来。进院看到宋晋瑶一副春睡捧心之态,还在盥洗。觉得她实在惬意的同时,还惊叹于宋晋瑶的美。同样是才起来,自己就是乌丝乱绞,蓬头垢面。人家则是长发如瀑,秋水连波。 “晋瑶,你这头发,拿什么养的?真好看。” 宋晋瑶看见顾恙过来,先是两手一拢把歪歪斜斜的亵衣拉齐整,把自己身上都遮住,才笑着回答。 “金哥一日三遍抹头油,再不好,看着也是好。倒是你,头发乌油油的,是天生的好看呢。” “我们山上小地方,只能拿些茶树籽和自己种的野姜来擦擦,哪有您这大小姐用的特制的金贵物什好使呢。” 两个人已是熟稔姐妹的交谈方式了。 想到刚刚宋晋瑶急急拢了衣服,顾恙笑嘻嘻凑过去。 “都说男女需有大防,授受不亲。可没说女女大防,干什么这样小气?这一水儿雪白肌肤,除了留着以后,你家相公看看,就不能让我也饱饱眼福?嗯?青城第一美人儿?” “你!你不要脸!” “哎呀,我也想像你这么白,你给我看看嘛,你搽了什么?怎么身子又白么又嫩还又香?” 宋晋瑶看顾恙还愈发凑近,笑着用手掬着铜盆里的水甩她。 “原来我怎么没发现,你竟是个淫贼!” 顾恙听了这话,笑的更欢了 “哈哈哈,这不就是话本上,小姐常说的嘛,你现在对我说,是练习着呢?还是温习着呢?” 听到这里,宋晋瑶才笑不出来了,勉强维持着微笑,转过去拿帕子擦手。 顾恙觉得此时就是个好时机,想想昨日黑河所那些病的要死的人,还有林卓说的可能会伤害宋晋瑶的坏人,她决定就是现在了。 “晋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宋晋瑶不能说不可以问。 “嗯。” “你是不是偷偷见了外男,所以才染了时疫?” 宋晋瑶才想到会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直击心脏的问题。 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被顾恙完全捕捉,这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和接下来提问的底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也想像外头的人一样,毁坏我的名声?” 虽然是反驳的语气,还有加以指责的回答。可是宋晋瑶颤颤的尾音,和她那根本不会说谎的眼睛都在大声的出卖她。 这样的反应,宋晋瑶偷偷见了人已经是十拿九稳。可是,接下来要怎么想起昨天老先生给的祛疤灵药,顾恙决定先打出一轮感情牌。 “我昨天去了黑河所,那里有个老大夫赠我一瓶祛疤灵药,你用在脸上,还会和以前一样美。” 宋晋瑶接过药瓶,感动之余,想起刚刚的不快,又听见顾恙居然去了黑河所。 “那地方!你去那里干什么?你有没有不舒服,全身痒什么的?” 自己刚刚问了对她来说几近侮辱的问题,可是她还是这么的关心自己。她要揪出那个伤害宋晋瑶的人的心就更加一分。 “我没事,只是昨天在黑河所,那里的许多人都是奄奄一息,有的人拉着我的手求我救他,如果再没有药,我想他们一定会死。” “你,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宋晋瑶吞吞吐吐。 “晋瑶,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是被别人传染的,你现在好了,那你一定会有办法救他们的,对不对?” “我一个女子,我怎么救他们?” 顾恙心中也真急了 “哪怕,哪怕你不说那人是谁,你只需说出你是如何痊愈,用了何药,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拿出药方救了他们,就不会责怪你了!” 第四十三章 九九归一 出了宋府,顾恙就沿着街道慢慢的走。 现在就回客栈去,到时候问东问西解释个没完,还不如就这样走回去,既得观赏美景,又能避免解释。 其实就这么和宋晋瑶闹了场别扭,顾恙除了心里委屈,还害怕因为自己一时的操之过急,彻底惹恼了宋晋瑶。 宋老爷这么看重他女儿的名誉,要是知道自己这样猜想他女儿,毁坏他女儿的清白,会不会不愿意和他们合作了?那常愈那边还怎么继续下去呢? 即使像清樽阁这样,在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地位,也要为客大欺店而担忧。 因为他们的名声是由千千万万的委托者给的,在面对委托者的时候,人家尊敬你也就罢了,要是就把你当做个给人跑腿的,也不能说什么。 想着这些,顾恙心里就像有几股绳子绞了,又难受又纠结。 她既气宋晋瑶这么自私,她明明已经被说中心事一般露出心虚神色,回答自己的也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避说辞,却还是一直嘴硬。 这件事只要有心人稍稍思索,都能能想到绝对是她宋晋瑶这里除了问题。 奈何宋老爷也是忙到一种化境了,一直就雇着外人来查,而前头几家不知道那里来的毛遂自荐的小镖局,定是想着银子,根本不办实事。 所以这么久了,居然就让宋晋瑶这么浑水摸鱼了去。 想到这里,顾恙心中冷笑。 他们再怎么上心又有什么用,在人家宋大小姐眼里,自己也只是为了银子,和那些骗人的没什么分别。 可是她还是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被宋晋瑶几句话气的急了,就说了不好听的,应当多忍忍才是。 说不定自己死缠烂打,再加上怀柔政策,也许还能问出来,就是问不出来,也能多得些线索,就是拿了那药方也好啊。 想当初自己就应该听常愈的,不应该为别人想那么多,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亏,人家也不领你的情。 算了算了,出都出来了,也都这样了,总不能恬着脸再回去,给她时间好好想想利弊吧。 要是宋晋瑶还想不明白,为了自己这些可笑的名誉,就不顾别人的死活,自己也算是看错了她,白交了这个朋友,不过白瞎一个师妹做的梅花香丸。 对于宋晋瑶这样一年到头没几天能出来,最多的活动地方只是自家的后花园,又不能出来见人。 顾恙一开始是很同情的,可是现在民风淳朴,大家都比较热情开放。 青成郡别的小姐一样在街上逛,那池家女儿还天天坐着马车,给全城的人看,大家还当宝贝供着,拿银子去投。 要不是宋老爷天天拿命一样看着,就是宋晋瑶见了外男,又怎么样呢。 想到那池家小姐,顾恙心里也好奇,不知今日她会不会再出来?她不仅想看池鱼的脸,还想投投那花瓶呢。 自己和青成郡第一美人待了几日,就对这传说仅次于宋晋瑶的池鱼,抱了好奇心。 看街上的人比自己刚下山那天又多了许多,顾恙打算同别人打听打听这顾小姐。 老远看过去,就那个摊子上摆着五颜六色小玩意儿的贩子最热情,吆喝的最大声。那么就是他了。 走近了看,这小贩的生意还真是好,看见好几个姑娘簇拥着过来买。 顾恙图着能和小贩说上话,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小贩的摊前才算暂时清净了。顾恙准备好了荷包,就走上前去。 那小贩今日开张大吉,心里是美滋滋的,看见又一个姑娘走过来,看着衣着好像很好的样子,想又是哪家的小姐,就一个劲眯眼笑。 “这位小姐,您看中我这儿哪一样?” 看着他摊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顾恙是才放下这个,又看中了那个。 那几只头上插的花做的很是清雅,一点也不像别的地方卖的大红大粉的俗气模样。 那枝水蓝青堆纱千瓣花就很合她意。 只是清樽阁的女弟子为了练功方便,都是一枝簪子把头发挽起些,身后披着的头发好几个师妹也都打了辫子。 自己因为不喜欢,就一直披着,脑后挽了个髻,后头的散发从耳边各一条辫子编了交成一股,也算是清爽。 只是这花再清雅,可能带在自己头上也是不合适。 小贩多机灵啊,看她看着那堆纱千瓣花在犹豫,就热络的招呼 “姑娘,看你这发式利索,应该不是呆在深闺里的小姐,不过以后总有机会戴嘛,这次错过了,以后再想要,别家可没有哦。” 顾恙拿起来又看了看,大概也不贵,就买下了。 她又想到了常愈,就打算也给他买一个小礼物。 “我想要个男子束发的簪子。” “这个,我们多的是。” 一边说还一边拿出一个镂花盒,打开来看,里头有十几根成色很好的。顾恙拿起一根来闻。 “你这是十几年的吟香木嘛,只是都光秃秃的,怎么都不雕些花样?” “哟,姑娘是行家啊,这样的木头做束发冠最合适。我不是专做这个的,有时候去寻做货的料子,有几根木头,就买一点来,做的不多,也不熟练,再有就是怕雕的不好,把木头雕脆了,到时候人家插进冠里断了,不是砸我的招牌嘛。” 顾恙听了,从袖中拿出小刀来,就要刻。小贩见了却立马拦住了。 “哎,姑娘你这是?” “你急什么,我雕过的,我都会买。” 小贩听了,半是高兴,半是为难。 “姑娘,我这发簪一根一两银子,不知姑娘,买几根呢?” 顾恙停下动作,打量着他的神情,小贩笑得一脸谄媚。 她就知道,这小贩看着机灵热情,其实也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这样的吟香木虽然稀罕些,可又不是千金难求,这几根又不是吟香木里的顶级货,大概是他不知在哪里捡了漏,一两银子一根,这不是抢劫嘛。 顾恙把那簪子放回去。本来就要走,晃眼之间看见一旁的竹架上挂着些大大小小的面具。 “这些面具也是你的?” “是,这不是迎春祭要到了吗。” “迎春祭?” “哦,敢情姑娘不是本地人?” 清樽阁虽然就在青成郡,可是自己都没出来过几次,根本对这些民俗一无所知。 “是啊,那你这面具该不会也要一两银子一个吧?“ “姑娘说笑了,这几乎人人都要买,我怎么敢这样卖。” “哦,你的意思是就是因为这里百姓不懂吟香木的行情,所以你就抬高价格?” “这这这,话可不是这么说。” 小贩应了一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顾恙看着那些面具,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娇娇怯怯,有的威猛雄壮,觉得带上倒真的有些有趣。 “你们这面具,有没有是画王公贵子那样的?” “有有有,那最下头那排,那月白描黑还镶金边的,就是。” 顾恙把那个面具取下来,左看右看,越看越像。干脆买一个送他带,也算是报答昨日他给自己药的情。 “这个不错,包起来吧,再给我拿一个威猛大汉的,一个小姐的,一个老头的。” 小贩喜滋滋的动作起来,顾恙见了,趁机打听池鱼的事。 “你说她啊,她半个月才出来一次呢,有时候日子也是他们自己定,谁碰上了就是谁有眼福了。” 小贩一面说,一面将包好的面具给她。 顾恙接过她的东西: “那,你有没有去投过银子啊?” 小贩抓抓头,还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 “家中已有妻室,就不去凑那样的热闹了,我们这样小本生意,也没有一掷千金的本钱啊。” “嘿,谁说没有,你这一根簪子卖出去,不就能投一次了?” “姑娘真是会说笑。” 说着那小贩看她也买了许多东西,就从盒子里拿了一根簪子给顾恙。 “既然你是懂行的又这么照顾我生意,就送你一支。” 顾恙迅速结过,还不忘调侃一句。 “怎么卖的那么贵的东西,居然肯白送了?” “这木头我收的是老家一个不识货的人,根本没用几个钱。” 顾恙拿了这些东西,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才加快向观溪赶过去。 第四十三章 十面埋伏 顾恙捧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客栈,才到房门口,隔壁想必听见了动静,就开门来看。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又看着她捧着这么多的东西。 “你这是去了宋府还是去了集市?” 顾恙一边开门一边还要小心着怀里的东西掉下来,拿钥匙开门的手也是摇摇晃晃的。 卫凌濯见了干脆从她手里抽走了钥匙,帮她开了门。 她赶紧冲向桌边,把怀里的东西都放好,转过头才看见凌卓还站在门口。 “你进来吧,坐这儿我慢慢和你说。” “看你这样子,是上午浪费了时间,并且打算现在继续浪费我的时间?” 顾恙累的气喘吁吁,听了干脆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把它们放到柜子里去。 等她打开柜子才发现昨天凌卓给的药瓶正正的摆在柜子中央。就把药瓶拿出来,放在桌上。 卫凌濯站在门外一直等着她解释,却看见她干脆收拾起东西来了,又看见那药瓶的封口纸都还没有拆下来,眉头微微一皱。 “你是怕我毒死你么?” 顾恙一脸疑惑,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等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放进了柜子,转过头来看见那个药瓶,才明白了。 “不是,我想着昨天跑了一天,身上汗岑岑的,再抹上药,那不就糊成一坨了。我想今天沐浴过后再用。” “沐浴?” 卫凌濯显然没有收到老板娘的消息。 “对啊,昨天晚上老板娘和我说,我们要沐浴的话,就去找她,她会给你们安排伙计们的地方沐浴的。” 眼看着话题又走偏了,卫凌濯清了清嗓子。 “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 顾恙一把做在椅子上,叹口气,才把今天和宋晋瑶闹翻一事细细说来。 “所以你大清早去的,又很快从宋府出来了,这中间你去哪里了?” “唉我说你,你难道不应该把关注点,放在宋晋瑶这里的线索断了上吗?” 卫凌濯终于把脚跨了进来,可是还没有要进来坐的意思。 “我本来就没指望宋晋瑶会说什么,你若是早回来,我们还可以去办更多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不就是去找张琳儿嘛?现在离晌午还有大半个时辰呢,也没迟啊。” 如果是旁人浪费了时间还在这里啰啰嗦嗦,卫凌濯早不耐烦了,但是不知为何,现在他的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坏。 “宋晋瑶不说她见了谁,我们就不能去查?如果宋晋瑶不是感染的第一人,传染黑河所病患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见过宋晋瑶的人,你问宋晋瑶,不如去黑河所。” 顾恙恍然大悟。 “对啊,那,那我们现在可以去啊。” 卫凌濯又跨了出去 “现在还去什么去,再过一会,就该去找张琳儿了。” 卫凌濯和意思是让她收拾收拾,直接准备下午的活动,本来就要继续回房去,却听见楼梯哒哒哒响起来。 冲上来的人顾恙不认得,卫凌濯却认得。 正是昨日闰掌柜的儿子闰朗。 卫凌濯停住。 “你?” 闰朗见了卫凌濯,就像看见了根救命稻草。 “你真的在这,你快,快去救救我妹妹。” “你妹妹?” 卫凌濯疑惑。 顾恙也好奇的踏出门来。 “是是是,我爹在店里都快急疯了。听说常愈他们去了黎家,我们不好打扰,这才来求你的。” “会不会是你妹妹自己去那里玩儿去了没和家里说啊。” 闰朗这个时候才看见站在另一间房隔壁的顾恙。 “不会的,我妹妹很懂事的,她一有空就会在铺子里待着帮忙,如果要出去一定会说。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卫凌濯依旧是冷静的语气。 “朱甜说,看见今天早上闰月出去买东西,被人扯着走了,因为那人是个少年模样,就以为是闰月认得的朋友。等我们找起人来,才知道闰月是被人扯去了。” “会不会是张家,或者是黎家?” 顾恙昨天没在现场,可是那边的情况,常愈都大致和她介绍了,因此她便做此猜测。 “对对付,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也不能直接就向黎家要人啊。” “宋至诚怎么说?” 卫凌濯问道。 “宋老爷说实在不行愿意派人去要,只是没有证据,怕人没要到起了冲突,又给他们倒打一耙的机会。” 顾恙心想这宋老爷还真是讲义气,铺子里掌柜的女儿他也愿意坏了局面去救。 “可是就是老爷愿意,我们也不能让他冒这个险,万一因为这个事落了口实,宋家做不了皇商,不是大家一块遭殃吗。” “那你想如何做?” 卫凌濯听闰朗这语气,像是已有办法,就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我们大家商量的是,能不能,你能不能去,去黎家看看。” “看看,你们是想让我直接去抢人吧?” 卫凌濯一语中的。 闰朗被说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为了妹妹,也只好麻烦人家。 “他们那边没人认识你,你就像散户似的,救下来。他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开头,何况,他们忙着常愈商量拿盐庄这样的大事,应该不会把心思放在我妹妹这样一个小人物上。” 顾恙抿抿嘴唇,心里想这闰朗虽然只是做生意的,但是于这些谋略上还是蛮聪明。 做生意也要有头脑,也是相通的吧。 “行,我去。” 顾恙一口答应下来。 “我正想看看常愈他们忽悠的怎么样了呢。” 闰朗本是来和卫凌濯商量的,这姑娘一直搭话,他原本还没注意,现在看居然她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奇怪,轻轻作了个揖行礼。 “这位姑娘是?” “哦,我昨天没去你们油铺,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我是常愈的同门,也是清樽阁的人。” 闰朗听了,神色由疑惑转为一脸高兴和恭敬。 “啊,姑娘就是清樽阁少小姐,少小姐愿意亲自救我妹妹,大恩大德,闰朗永世难忘。” 顾恙连忙推辞说不,偏头过去看了凌卓一眼,他没有表情,看不出赞同与否。 他怎么老是这样,是不是有什么暗疾,还是童年有什么阴影啊。 虽然他一直不说话,可是自己答应了啊,她就先让闰朗回去,承诺自己中午时分,就会去探一探黎家。 闰朗走了以后,顾恙才走过去问。 “人家是先来求你的,你怎么不答话呀?你不会是后悔帮我们了吧?” 卫凌濯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 “我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后悔。” “那你刚刚那是什么反应?” “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什么反应,当然是答应人家啊!” “这就是你做事情的方法和态度?” 顾恙听了这语气似乎不善,心里就有一股火窜上来。 早上才和宋晋瑶吵过,现在又和这个人在这里别别扭扭,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这样夹枪带棒的话,顾恙在清樽阁可是一个字都没听过。她很想发脾气,可是她提醒自己要冷静,自己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现在要看清楚眼前的大事。 “行,我,向您请教请教,我应该怎么样?回绝他?说,你妹妹关我什么事?” 顾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但是这句话的内容,显然没有她面上做出来的那样和善。 卫凌濯看她那一幅口不对心的样子,却忽略了她话语里的讽刺。 明明就是想要说些难听的,怎么还笑的这么开心?她倒是合适去做个唱戏变脸的角儿。 “首先,我们是一个团体,任何决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都是和大家一起商量。” “常愈怀虚都不在,我还和谁商量去?难道你我在人家面前商量?” 卫凌濯不去回答她问的这一句,只是继续往下说。 “你养成惯性思维,觉得闰掌柜一家自然而然和我们是一派的,而事实上做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相信任何人。” 顾恙瞪大眼睛,轻声惊呼。 “你,你的意思是,闰掌柜他们一家有问题?” “我只是打个比方。” 顾恙笑笑。 “那我还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你和怀虚呢,照你这么说,我也不应该这么信任你们了,指不定哪天你们就要害我呢。” 卫凌濯听了先是一愣。 她这么快就已经相信自己了? 第四十四章 短兵相接 顾恙见凌卓开始发愣,又提醒到。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给个准信啊,实在不行我自己去好了。” 卫凌濯回过神来,看她坚定的神情,话语间非去不可的意思。 “准备一下,待会就出发。” 说完卫凌濯一个转身进房去了,顺带还把门关上。 顾恙看着眼前消失的人影,不由得感叹这个人真的是想什么就是什么,之前自己急得要死,他就说这说那的,现在要去了吧,就这么急切。 卫凌濯回到房中,坐在塌上就不动了。 整个上午他都呆在客栈,自然没什么好准备的,虽然计划有变,就是让顾恙去准备准备而已。 昨天晚上想了那个顾恙许久,今天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她面前拿出自己以前的威严来,不可以总是对这个不谙世事,初来乍到的人迁就。 可是方才她就这么直接说信任自己,卫凌濯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对她什么态度。 慎园的手下都是些男子,有时候自己态度恶劣,申斥几句也没什么。 顾恙既不是自己的手下,还是来自清樽阁的少小姐,还与自己是利益牵连的合作关系。看那常愈是个心大的,自己对他冷言几句,反正也和怀虚是一样的,可是怎么对待这样一个女子,他还真是不通。 听着隔壁的动静渐渐小了,大概是顾恙收拾的差不多的,卫凌濯拿上一把从慎园随便拿出来的佩剑,就出门去。 卫凌濯刚一推门出去,恰好就看见顾恙出来,两人迅速下楼去,雇了一辆马车出发了。 等来到黎家附近的路口,卫凌濯就吩咐车夫停了下来。 二个人下车步行,决定绕到黎家的后门院落。因为那里通常有着库房或者杂物间,要是谁想做什么不体面的事,也不会放到前厅大堂去吧。 黎家虽然没有宋府那么大,可是好歹也是当地最大米商,也有几分家业的,两人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后门。 黎家的后门紧闭,也没有什么小厮丫鬟出去。 按道理来说,商贾之家该总是来来往往,有出门办事的人。 总不会一群办事的小厮丫鬟,都在正门进进出出吧?就算是暴发户,基本的礼仪也要遵守着些。 那么照现在这光景,黎家这后院十有八九就是有问题。 顾恙整理着袖子里的一些暗器,又将一把折叠的小弩挂在腰带上。 卫凌濯看她在那摆弄老半天还不动,就开始催促。 “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 顾恙拍拍衣袖。 “嘿,这下你倒急了,先前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呢。” 说着又指了指那高高的院墙。 “你翻吧。” 卫凌濯一手握剑,轻功一跃就飞了上去。他半蹲在墙沿上,望了望四周,还没有什么人。 他转过头眼神给了顾恙一个示意,让她赶紧进来,然后就自己跳了下去。 卫凌濯下去后,迅速闪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望着墙头,却迟迟没有看见顾恙的身影。 不会是被她耍了吧? 按照卫凌濯多年以来戒备防御的心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顾恙故意骗他进去,然后自己走了。 这个想法刚一闪过,他就看见后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正是顾恙。 顾恙进来后,没有直接躲过来,而是把掉在地上的锁,按照原样锁了回去,才轻手轻脚的过来了。 “你什么情况?” 顾恙抿嘴微笑,一副小小的得意模样。 “我是谁?我可是清樽阁的少小姐,关于这些东西我可精通了,一个小飞钉射进锁孔,完事。” “那你为什么让我翻墙?” 看顾恙那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卫凌濯知道她的确耍了自己,不过就让自己翻个墙也能让她这么高兴? 看来不过就是个小孩。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只不过间隔三岁而已。 黎家这些年赚了银子后,可没少乱花,这后院到处装饰着奇花异草,假山鱼池,这倒是方便了顾恙他们藏匿身形。 前方那鱼池边有一处假山,假山里还凿出一个洞,两个人就躲了进去。 “我们从那里开始找啊?难道一间一间看吗?” “这样动静太大了,就算后院无人,也容易被发现,何况现在闰月十有八九在这里,肯定有人看守。” 这洞虽然可以容人,可是有些狭小,说着说着两个人的肩膀就不得不挨在了一块。 “那这样吧,待会我翻上屋檐去,随便找个房间的窗户,射上一箭,有人要是听了动静出来,想必就是看守闰月的人。” “可以一试,但是要做好短兵相接的准备。” “那我们要不要把脸蒙上?” “不必,反正你我明面上就是帮宋家的人,看见了脸以后在街上也不会如何,倒是万一衣裳的布条留给了他们,说不定又给他们造谣生事的借口。” 卫凌濯虽然言语之间神色如常,可是他内心却正掀起惊涛骇浪,他少以和人这么近的挨着,更何况是个女的。 这样目光就避免不了要落在顾恙身上,他先是看见顾恙锁骨出露出来的那个玉锁,打量了一会,觉得这样看不好,顺着她洁白的脖子,他发现顾恙的衣服风格很明显。 “你这衣裳不会是清樽阁的弟子衣裳吧?” 顾恙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听他问这话,解释道。 “也算是吧,但这衣服,只有我和大师兄有,别人是不会从衣服上看出我的身份的,你不必担心。” 那是一身月白的袍子,在领口和袖口都有非常精致的金线绣纹和绿色的藤蔓,倒是很衬现在春天的景色。 虽然衣裳不是富家大小姐,绫罗绸缎堆砌的样子,可是在习武世家,这已是非常用心的了。 “老阁主真是疼你。” 顾恙听到别人说起爹,心里就满满暖意,她在早年的时候,心里很介意自己不是爹的亲生女儿,会觉得自己得到这么多的疼爱,很愧疚。 但是现在,她都释然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做爹的女儿,也能保护好清樽阁。 第四十五章 笑不露齿 两人又等待了一会儿,可是四处还是没什么人出来,那就只好按照顾恙说的行动了。 卫凌濯决定留在洞里,帮顾恙看着身后。 刚刚还耍诈不走围墙的顾恙,现今一个飞跃就轻松上了房顶,只是那月白的衣服在乌黑的房顶上显的格外扎眼。 顾恙上了房顶后低伏着,生怕自己上的这个屋顶下头有人,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慢慢的挪动着,万一把瓦片踩了下去,人家就会直接看屋顶了。 她看准了对面比自己爬上来这一栋稍矮的房子,趴在屋顶两斜面的交界处。 她用左手手撑着自己的身体,防止自己掉下去,然后用手腕抖呀抖的从右手袖口抽出折叠弩。 拿左手把折叠的机关按开后,她用右手勾住,为了不让人看出射箭的方位,她特意把方位定在很低的位置,瞄准了窗框,就一把射了过去,随后她迅速低头趴好听动静。 箭头钉在木头窗框上的声音很大,卫凌濯迅速盯紧四处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顾恙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骚动的声音,不过不妙的是,那声音正是从自己趴的这栋房子传出来的。 不会这么倒霉吧?自己一选就选中了这栋? 只是她不敢确定下头的人就是关闰月的人,顾恙慢慢转过头,看看假山里的凌卓,凌卓做出手势,示意她趴着,顾恙只好继续趴在房顶上。 不过她见自己趴的这面是这房间的门,如果有人出来,那不就很可能会看见她嘛?于是她就换了一面趴着,脑中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而另一边,常愈和怀虚一表明身份,就得到了黎老爷的盛情款待。 黎老爷计划了好久,一心想要得到盐庄,只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他就想着以后押送盐的事宜了。 不过这趁机钻营的暴发户,总是比不过正经的生意人,言谈举止间都是粗鄙算计的人,又没个头脑。 他们才证明了自己是清樽阁的人,黎老爷就迫不及待的说起了自己的许多计划。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若是顾恙他们没在张琳儿那里问出什么,这里也有一些线索可以参考。 不过最令人意外的是,黎老爷居然主动提起和宋家竞争的事,虽然没有说太多,但是,黎老爷却突然说出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 那就是他们绑了闰掌柜的女儿闰月。 常愈和怀虚真的忍不住都快要笑出来了,但是心里又在担心要怎样才能把闰月救出去。 现在闰掌柜一定急坏了,看来等会出去,就要偷偷给闰掌柜送个信。 本来常愈和怀虚对视一眼,心里本来已经打算好了。谁知接下来黎老爷做出了一件让他们大为惊讶的事。 那就是要求常愈他们配合,用闰月威胁闰掌柜反水,做叛徒透宋家的底,造宋家的谣,让宋家做不成这个皇商。 两个人心中感叹着这黎老爷真是卑鄙,又为这样的机缘巧合而惊喜,不过他们不知道,最惊喜的,还在后头。 黎老爷要他们稍稍用过茶以后,就去后院看看闰月,以清樽阁的身份劝闰月乖乖加入他们,不然就要拿闰月去威胁闰掌柜了。 就这样,不一会儿,黎老爷和两人就同几个家丁前往了后院。 不过这一切,趴在房顶上的顾恙和俯在假山洞里的卫凌濯当然一无所知。 坏的是顾恙换过来趴的那一面,正是常愈他们进后院必经的门洞正对着的地方。 常愈他们一进后院就看见乌黑的房顶上贴着一块白色的东西。 顾恙也听见了动静,卫凌濯也听见了动静,他吹了一声口哨想让顾恙赶紧下来,只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常愈还没认出来那是谁,一个家丁早已惊呼出声。 “老爷!那上头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顾恙看去,顾恙不想失去这个地形优势,就干脆不下来,而是当即把屋顶的瓦片扒开一块。 她迅速往露出的小洞里看了一眼,虽然没看的很清楚,但是的确是有一个姑娘被塞了嘴绑在地上。想必今天也再没有哪个那样巧,也倒霉催的被抓来绑着。 顾恙干脆把这一竖排的瓦片全部推了下去,站在房顶的中间线上。对着黎家上来的一个家丁,就瞄着他们的发髻射,因为没必要伤人,也就不射他们身上了。 等冲上去两个家丁都头顶插箭定在了原地,常愈才看清了房顶上那人是谁。 好家伙,这姑奶奶怎么在这里,还被人发现了。怀虚迅速靠近常愈,用眼神向他交流着。 常愈想到也许是闰掌柜找她们来帮忙了,可是昨天闰掌柜没有见顾恙,那么,只能是通过凌卓,可是凌卓又在哪儿呢? 怀虚自然也明白,他紧张的打量着四周,想找自家王爷。 顾恙这时也看见了常愈,她迅速想出了对策,她右手抬起,瞄准了常愈的发髻,咻的就是一箭。 常愈没有想到顾恙居然射自己,被吓了好大一跳,可是以他们两个多年的默契,常愈就明白了顾恙的意思。 常愈拔下插在发中的箭,拨开那些家丁,豪情万丈的对着黎老爷说 “黎老爷,这等小贼,你不用放在心上,就让我来解决吧。” 说着就冲上去,拔出剑,就指着顾恙 “小贼,有本事你下来,和你大爷我一较高下!” 顾恙看着常愈那副嘴脸,心中不但没有一点紧张,甚至还有一点好笑,常愈这样,就好像他们在清樽阁打闹的时候,想起来还真是怀念的很。 顾恙又连续向常愈射了好几箭,都被常愈躲了过去。 这下黎老爷更佩服常愈他们了。赶紧喊着让他把顾恙抓下来。 这时关着闰月的房间也出来了几个家丁,一个个都想爬上房顶来,只是手段笨拙,还用上了梯子。 他们人太多,顾恙就算再敏捷,也不能近距离拿下这么多大汉。 这屋顶还不算高,要是摔下去应该于性命也无忧,她踹了几个家丁下去,看准机会,就闯进了换闰月的房间。 方才这房里已涌出来许多人,现在里头也只有两三个人了,顾恙三拳两脚把他们放倒,迅速把闰月的绳子解开。 第四十六章 危机四伏 闰月被蒙着眼睛,乍一下被人拉起来,心中惊惶,等顾恙扯开了她的面罩,发现依旧是自己不识得的人,可是看周围的人都被打伤,就明白了这人是来就自己的,赶紧跟上。这时候院子里的家丁都已经围在外头,而站在最前头打头阵的,便是常愈。 顾恙拉着闰月,把她护在身后。看见家丁都害怕自己手上的弓弩而不敢上前,只有常愈假装防备,堵在她面前。看来,就是要把这场戏做全,才能走了。顾恙收了弓弩,直接和常愈动起手来。从前在清樽阁,两人就常常互相练功,这样的小戏当然能全套逼真。 为了大局着想,顾恙故意显出不敌的样子,节节败退。后头有人趁着顾恙在和常愈过招,就想把闰月抢过去。 顾恙一下子顾不得前后,为了保护闰月,一下子乱了阵脚,差点就要被常愈的剑划到。 这时不知何处弹出来一个铁丸,直直击在常愈握剑的手腕上。常愈半是吃痛,也半是配合,一下子丢了剑。 顾恙就看准了这个机会,拉着闰月,赶紧突围,打算从刚刚进来的后门走。方才的后门她只是假锁,现在一扯就可以打开门。 幸好自己没有锁,不然带着闰月,还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呢。 刚刚的铁丸子一定是凌卓射出的,不知道常愈有没有受伤。凌卓没有出面,应该是有脱身的法子了,现在自己只要赶紧把闰月带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了。 常愈丢了剑后,捂着手腕在原地做懊悔状,虽然卫凌濯收了力,可是常愈的手腕还是青了一大片。 不过这样的情况,已经足以让没什么见识的黎老爷信服。 黎老爷生怕好不容易上门的贵客在他这里受了委屈,毕竟那可是清樽阁的人主动找上来。 之前黎老爷动过这样的念头,就怕人家不答应,现在自然觉得自己捡了便宜,还觉得是天助黎家,要他们想什么来什么。 虽然现在闰月丢了,不过黎家本来也只是因为昨天的事,黎珠燕向黎老爷撒娇,想给闰月一个教训,根本没有把闰月当成什么大角色,救走就算了吧。 黎老爷遣散了家丁,一脸谄媚的扶了常愈。 常愈扭过头拉这怀虚,悄声说道: “方才应该是你家公子解了围,估计现在跟着顾恙走了,你别担心了,嘶,你家公子下手有点重啊。” 怀虚听了以后略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常愈喊痛,看看他手腕处青筋爆起,有淤紫之态,心里暗暗有些抱歉。 “我替我家公子赔个不是,回去给你一剂好药,治伤最灵。” 常愈神色一振,拍拍怀虚的肩膀: “可以啊你,讲义气,咱们既有这次的缘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说完又跟上黎老爷说些忽悠人的话去了。 怀虚跟在后头,一边看着常愈在前头滔滔不绝,一边想: 这清樽阁里出来这几个,都是些不可小看的人才,只是他们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要是他和王爷打着坏心思,他们此刻不就被骗了? 黎老爷拉着他们硬要留下来吃午饭,可是他们两个都惦记着外面的情况,就赶紧推辞了,说过几日会再来拜访。 常愈想直接去找闰掌柜,怀虚提醒,顾恙才带走了闰月,他们也才取得黎老爷和信任,最好不要出现在和宋老爷有关的地方,避避嫌。 于是他们只好回客栈去等消息。 顾恙拉着闰月才跑出黎家几条街,就看见凌卓站在雇佣的马车在下一个街口等着。 顾恙跑过去,先把闰月扶上车,才来和卫凌濯说话。 “你怎么还比我先出来?” “我给了常愈一丸,便先出来了,上车再说吧,去闰掌柜那里。” 第四十七章 憬然有悟 快到宋家油铺,远远就瞧见了闰掌柜一行人在门口望盼着。 闰月听得马车停了动静,立马就醒了,比顾恙手脚还快,冲下车就抱住了爹。 闰月再怎么伶俐,也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被几个家丁捆了去这么久,应该受了大惊吓了。 顾恙和卫凌濯同时跳下车,闰朗赶紧向卫凌濯道谢。 闰掌柜安抚了一会女儿,就让人带闰月回去休息了。闰掌柜赶紧把人往里间请,又瞧见了站在后头的顾恙。 “这位姑娘是?” “她是清樽阁的少小姐,这次就是她救了闰月。” “啊,原来是少小姐,恩人快请,里面已经备好了茶水,快快进来。” 众人坐下后,顾恙眼看凌卓又开始喝着茶,一言不发,又想到他平日里寡言少语,就干脆自己说起了在黎家看到的情况。 “这次我去黎家,和他们的家丁过了几招,发现他们的守卫其实很疏忽,可喜的是常愈和怀虚已经获得了黎家的信任,特别是我要带走顾恙时,常愈曾假意阻拦,还当场同我动起手来,这下,那边应该是成了。” 闰掌柜喜上眉梢: “好啊,我一会儿就去派人去告诉老爷,这一次多亏了你们,不仅全心帮我们老爷,还救了我闺女,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帮!” 顾恙客气几句,又想到常愈他们,就和凌卓使了个眼色,先行告辞了。 两个人出了门后,却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急着往回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走。 本来在黎家一番动作之后,顾恙很是疲懒,可是走在街上,又觉得清风习习,舒畅惬意。 这一次,是卫凌濯先开了口。 “既然现在不急着回去,不如在街上用过午饭再回去。” 顾恙眼睛一亮。 “那敢情好啊,不如就去玉娃馆旁边那家吧,上一次我就觉得那里很好,还能去看看玉娃馆呢,你们自己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 “在观溪我已经听得玉娃馆还未开张的消息,也不急,等你们这里好了再说。” 顾恙哦了一声。 “那便不去吧,你随意选个地方吧?” 卫凌濯先不管她神色里的小小失望,反而问道: “清樽阁就在青成郡中,怎么不是你这个当地人来选呢?” “我啊,常年在山上,阁中离城里还是很远的,我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下来,根本不熟悉啊。”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去玉娃馆隔壁那家好了。” 顾恙听了点点头,掩饰着自己雀跃的神色,专心看着街边春日里的风土盛景。 卫凌濯见她满意了,也就四处打量着。 自从来了青成郡,就好像日日都很忙,可是和顾恙她们合作之后,看着好像是事情变多了,可是这样休闲惬意的时间也变多了。 况且她们那边不但顺利,还同自己的计划有了一丝牵连,这不能不说是意外的收获。 只是这个顾恙,和她相处几天,时时刻刻感受到他们清樽阁大派风范,感受到他们的赤诚善良,却又好像不止这些。 不过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也明白了顾恙一个收养的女儿,为何能够得到老阁主的如此疼爱,又为何能成为清樽阁上下都承认的少小姐。 至少在实力上,她的确担得起。 不过这脾气秉性嘛,自己不甚了解,不过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承欢膝下,老阁主怎会不喜欢? 两人的脚程都还挺快,想着想着就已经到了酒楼前,今日的酒楼没有那天那般热闹了,可是卫凌濯觉得清闲一点很好,若到处都是人挤人,他只觉得吵闹。 顾恙只是饿了。又想在外头玩,所以酒楼拥挤与否不在她考虑之列。 依旧是上了二楼,还欢欢喜喜的把点菜的权力让给卫凌濯。自己只管从楼上往下望着,看那来来往往的人群。 卫凌濯注意到她,点完菜后就对着她倚在窗户边的背影发问。 “怎么你好像很喜欢热闹,却又不得常常出来的样子,难道你爹也和宋至诚一般,不让你下山来?” 顾恙听了,转过身来。 “没有的事,只是离城里太远,我懒得上下走动,平日里又忙于功课,要想玩,山中风景更胜呢!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和采买的师兄,或者告诉大师兄一声,不出三天也就得了,实在不必我自己下山来。” “老阁主真是疼你啊。” “爹对我是很好,不过对其他师弟师妹,也都是一样的。” “你,真的对你的以前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顾恙本来已经转过去继续看街景了,听了这话慢慢转过来。 “爹只说是,在青成郡郊外捡的我,我自己却并没有任何儿时在青成郡生活过的回忆。” “郊外?” 卫凌濯瞳孔微缩。 “那你可听过兆冲将军和他女儿惨死郊外的故事?” “将军?是陛下那里的大官?我爹从来不和我讲皇族和那些大官的事,他说,和这些人沾上是没有好下场的。” 卫凌濯失笑。 “哦,老阁主这么想?” 顾恙见他如此反应,咬咬下嘴唇,一脸八卦的坐回桌边。 “你不是说你出崇明寺之后就定居京都了,你不会是什么大官的公子吧?或者是什么富贵闲人,潇洒王爷之类的。” 卫凌濯瞥她一眼 “哦?原来我看起来如此贵气?” 顾恙听他如此抬举自己,切了一声。 “你想到倒美,只不过常听怀虚叫你公子,方才又对我说皇族那些话,好像很不同意的样子?” 卫凌濯冷笑一声。 “你说的没错,皇家之人,的确都是冷面冷心,心狠手辣之人。” 小厮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新菜,顾恙一边拿茶水冲冲碗筷,一边道。 “怎么,你好像颇有感触?” 卫凌濯收回眼底的愤懑。 “只是在京都中时常目睹,有感而发罢了。好了,吃饭吧。” 看到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摆在眼前,向来不会在生活中多想的顾恙,略过方才凌卓的话,开开心心的品尝起美味来。 卫凌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一时的无话,倒是让吃饭的速度快了许多,可见古人常说的,食不言寝不语,确是至理名言。 第四十八章 美味佳肴 卫凌濯把每道菜都验了一遍,又用茶水把这小银钩清洗后,就擦干净收好了。 “这不是银做的,银确实不能。” “那你在这里忙些什么?” 顾恙饿极了,虽然嘴上在问,可是手上却没有停,第一筷就选中那外焦里嫩,金黄透亮的焦糖蛋黄酥。 她先是拿筷子小心翼翼的夹了,再用筷子从方才卫凌濯验毒捅出来的小洞处,细细戳开。 那小球一塌两半,里头的蛋黄莲蓉,还维持着未出世的模样,就是那焦糖浆,缓缓的流出来,还带着热腾腾的香气。 卫凌濯看她吃的如此认真,就也夹起一个放入碟中。 “你真会点菜啊,唉,你又不是本地人,怎么这么熟悉这里的菜品?” 顾恙看着桌上的几个菜,比那天常愈所点,更显得精美。 “我不过是提了几个要求,并未按照他们食谱上的来罢了。” “这么有经验?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啊?” 卫凌濯才回答了一句,本以为可以安宁了,谁知这丫头紧接着又来了下一句,他嘴里的一小块糕点都没有咀嚼完。 因为是在是太好吃了,虽然凌卓没有继续说话,却不妨碍她此时此刻愉悦的心情。 一时的无话,却大大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可见古人常说的食不言寝不语,真是对极了。 等吃的差不离时,卫凌濯放下筷子擦擦嘴。 “昨日宋至诚说起要我们去宋府吃一次饭,宋老爷会说说宋晋瑶的事。” “宋晋瑶不会出来赴宴吧?” 因为想到又林卓和怀虚常愈这三个男子在,依宋老爷的性子,是不会让女儿出来的吧。 “不,这次宋至诚特许她同我们一起用餐,你们清樽阁的面子还挺大。” “啊?这,这让我怎么去嘛?今日我们都已经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总之,若真是要开席,你还就得去。” 即使顾恙长在山上,除了那几个师妹,就没接触什么女孩子,可是她也是岑禅宠着长大的。 今日她笃定是宋晋瑶没理,再要和她一个桌吃饭,就是自己没意见,宋晋瑶那样的大小姐脾气,一定没什么好话。 自己才不去找没脸呢。 “这,宋老爷那样忙,他能知道什么啊,我下回就和他说,我不需要从他们那里知道什么了,饭也就不必吃了。” “那你去那里去找线索?” “就按照你之前说的,从黑河所的病人身上着手,我就不相信了,世间难题总有万事万物可解,是他们求我帮忙呢,可不是我求他们的。” 看顾恙那傲娇的样子,接触这么多天,她才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果然只有女孩子家才更容易激怒女孩子。 卫凌濯思绪神游了一会,便着意开始留心隔壁的动静。 只是就如同他们刚刚上楼时一样,大门紧闭的玉娃馆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丝竹之声更是无迹可寻。 难道那天那么一闹,玉娃馆就彻底关门大吉了?这未免也太警惕了。 若不是玉娃馆本就无关紧要,为了大计不暴露才关门了,就是玉娃馆是个重要之地。 必须要等绝对安全之时才可以重新开始运作。 卫凌濯显然更愿意相信后者,那天那些鬼鬼祟祟的胡人,奇怪的老板娘,凶悍的打手,还有鱼目混珠的花魁娘子,他不相信玉娃馆没有一点秘密。 要不是那天有人揭开了花魁的真面目,再加上顾恙他们打草惊蛇,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查出更多线索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明明自己是来找荣渠的罪证的,又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可现在却陪着清樽阁的人忙这忙那。 要是错过了机会,等荣渠知道了自己在这里,再想要知道这青成郡藏着的秘密,那可就难了。 若不能在这几年扳倒解家,他不知道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是如同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弟弟卫矢渝一般,还是兔死狗烹,连一个女眷都没能留下来的顾氏一族? 顾恙吃了些美味佳肴,本来还看着左手边的屏风,欣赏着上面的美人图,还想问问凌卓觉不觉得这个画美人好看呢。 转过头就看见他面色阴沉,却又看不出来到底怎么了。他虽然只是坐在那里,身上却透出萧杀的冷意。 她依稀知道这个人是不好说话的,甚至她一直觉得他很有威严,还老是冷冷的,有时候怼的人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本来就是个大胆且不计较的人,再加上这个人三番五次,对自己流露出来的都是善意,她自己还以为同这个人相处的不错呢。 今天一起救人,一起吃饭,她差点都觉得他们两人算是朋友了。 然而现在他就那样坐在那里,脸色是她常见到的严肃,可是更添加了许多冰冷,和陌生的,令人害怕的气息。 这时候,顾恙才明白,她根本就还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爹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她接触了这么多人,都是真诚以待。 她没亲眼见过人心险恶,可是从前师弟师妹的口角,争夺,她不是不知道。 现在她看到凌卓,突然有些清醒。 她没碰上,不代表没有,这么些事情,错综复杂,要是一直顺风顺水,她还真的要开始提防。 眼下气氛有些冰冷,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啊。 顾恙还是决定主动说话。 “你,你在想什么?” 卫凌濯缓缓抬起头,眼瞳深邃,波潮暗涌。 顾恙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顾恙还是大着胆子劝道。 卫凌濯抬起头后一直打量着顾恙,这个女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自己居然就这样随便,开始了和这个女子莫名其妙的合作。 可是自己以前的生命和计划之中,是没有女子的位置的。 今天在客栈,自己惊讶为何她如此信任自己,可是那时,自己不也莫名其妙就信任了她们,和她们合作? 她是谁?为什么自己和她扯上了关系?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 自己去办那些事不好么?为什么那天在玉娃馆要提醒她,之后在溪边要拉她,在崇明寺要救她? 退一万步说,她就是给莫名欺负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这个皇子还不是一样需要天天筹谋策划,需要天天算计。 母亲的庆成一族还不是受着猜忌,跟随自己的老臣们还不是要在朝堂上辛苦抵抗? 自己怎么会和清樽阁这些闲人玩起这样的游戏了呢? 顾恙被他看的发毛,他老是这样奇奇怪怪,总是不理人,真的容易让人心头火起。 “你到底走不走?你在这里打坐是吗?” 顾恙心情急转直下,语气已经很不友善了。 第四十九章 人心反复 “回去。” 卫凌濯只抛下短短一句话,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当做菜钱,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顾恙真是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了,可是她不知道关于京都之中朝堂之上的那些事,听别人说了一耳朵也没在意,她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人反复无常。 罢了,待会儿回去就可以和常愈见面了,还有好多事要商量,实在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揣度凌卓。 他们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事情一结束,等她回去清樽阁,这些烦恼想必都会迎刃而解。 跟在凌卓后头,她突然想起下午的时间还长,就这么回去不免太浪费了,现在没有宋晋瑶提供线索,只能自己把事情放在心上。 “凌卓,你等等。” 卫凌濯只是放缓了脚步,没有停下来。 “你别走了,我有事情和你说。” 卫凌濯停下来,转过头直盯着顾恙的脸。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是面对顾恙,表现出来的不过是面无表情。 顾恙说服自己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要尴尬,不要害怕,不要怂。 “现在还早,我们不如去黑河所看看,顺便还能途径那个医馆,我想给常愈还些药回去,他不是受伤了么。” 卫凌濯听了转身就走,理也不理顾恙一下,顾恙真的不耐烦了,她已经一忍再忍,可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这个人三番五次帮了自己。 伤人的话已经冲到喉头,却随着脑中思量变化而硬生生吞了回去。那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咿呀声。 有话憋着,心里自然不痛快,既然不能发脾气,那就只能和他一样。 他既然不喜欢说话,和他商量等同于和空气商量,那自己也当做他不存在好了。 顾恙三步并作两步,快快的往前走,一下子就冲在了卫凌濯的前面。 然后她还是继续往前走,就像是本就不与卫凌濯是一路走的。 既然和他说话他不理,好好吃个饭也能变脸,难道方才的菜里有毒吗? 那自己也不是这个态度啊,和他认识这么多天,自己何曾有这样对待过他的时候? 他肯定就是京都里哪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仅没有同理心,还总是给人摆脸子,一副冰块脸。 当初这么就听了那欲堕方丈的鬼话,欲堕方丈识人不清,座下有那样恶心的弟子,那他推荐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顾恙走的飞快,一开始还能凭直觉感受到凌卓在后头慢慢的走着,随着她愈走愈快,后头半分动静也没有了。 她扭头一看,凌卓已经没了踪影。 那刚刚自己走这么快,又没有气到他,不是白白累自己了? 算了,她想到常愈的手,他们习武之人,手是多么重要啊。 更何况他们还要做弩要是手落下毛病,那就不好了。 她现在走的这条道与回春堂不顺路,于是她随便找了一个能找到的医馆,拿了些药回去,就紧赶慢赶的回观溪客栈了。 到了客栈,顾恙直奔常愈的房间,推门进去,发现只有常愈一个人在床上斜靠着,在那看着不知在哪里找来的闲书。 “常愈,怎么你一个人在这?” 说着把那药瓶放在桌上。 “你手没事吧?我给你带了药来。” 常愈把书一丢。 “我还以为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呢,拿药来有什么意思。” “好好好,今天你们都来气我,不用拉倒,我拿去自己用。” 顾恙对着常愈这个老熟人,可就不必再憋着了,把郁闷之气都抒发出来。 她拿着药瓶就要走,常愈本来是开玩笑,以前顾恙都不会和他生气的,现在见了这阵仗赶紧下床来拉顾恙。 “唉唉,我错了姑奶奶,我就是从黎家回来,也没吃上饭,这不盼着你嘛。” “你为什么没吃饭?” 常愈过去拿帕子擦了把脸。 “还能为什么,我和怀虚都不想留在黎家吃饭,本来想着,回来一起去下头食肆吃,谁知他们哥俩一个接了只信鸽,就火急火燎的。一个回来了就面色阴沉,把我吃饭伙伴拉走了。” 顾恙听了,一把坐下来撑着下巴。 “原来他们两个下午都这样了,肯定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了。” 幸好刚刚没有对凌卓发脾气,顾恙想了想,两个人又不是用着一个心,怎么会同时都烦躁起来呢? 她仔细回忆在百味楼的时候,凌卓一开始还好好的和自己说话呢,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脸的呢? 啊,对了,他们吃到一半,就有其他的客人上来了,坐在自己隔壁,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对,好像就是那时候,凌卓不说话了,还变了脸。 可惜她吃的太用心了,再怎么回忆,也只能记得什么怀孕,荣妃之类的字眼。 算了,管他呢,既然他们出了问题,也许很快就要回京都了。 “常愈,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如果他们要回去,我们怎么办?” 顾恙有点郁闷,本来是大师兄带她们下山来,一开始她还欢欢喜喜的呢。 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自己还说有大师兄在,不会怎么样的。 现在大师兄远在燕郡,归期无觅,来了个凌卓,又以为好歹有人帮忙,可是她突然觉得好难,一点也没有初下山时那样的心情了。 宋家的事情看似进度很快,宋晋瑶这里却有陷入僵局之势。 要是自己第一次下山,就什么事也没办成,灰溜溜的回去了,自己对的起爹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培养和疼爱吗? 这么一件小事。 顾恙脸色越来越气馁。 常愈却不在意。 “没关系,这不是有我嘛?你就不相信我们两个人的实力?” “不是的,就是我觉得,我突然有点想,有点想家。可能我这种实力,只适合在阁里刷刷威风,出来外头,根本就是无名小卒罢了。” “小恙儿,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了?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顾恙拿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绕圈圈。 “以前是因为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这么难。” 第五十章 焦虑之心 “你气馁了?” “算是有点吧。” 常愈琢磨着。 “这就奇了怪了,咱们一直挺顺利的,像今天,你同我里应外合,配合的多么好啊。我取得了黎老爷的信任,你也救了闰月。” 顾恙又把指尖放在桌上轻轻点扣。 “要说顺利,的确是没有出什么岔子,可是眼下再往后观望,我看越来越难了。” “你是担心会无功而返?” “是?” “那又怎么样,以前我下山去走镖,还被强人抢劫过呢,师父也没有怪罪我啊。” 顾恙手扣桌的频率更快了。 “可,可我第一次下山来,要是什么也没办成,会不会让爹觉得我很无用。” 常愈一把坐下来: “哎呦我的少小姐,你可是师父宠了多年的宝贝女儿,你可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 “羡慕?” 顾恙扭头过去看着常愈。 “那,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是谁家的子弟?” “我?我要是知道,也不会现在这个年龄还就留在山上了,早有人来接我下山娶亲了。” 顾恙笑笑。 “怎么?你想娶亲么,要是想,和爹说了,爹不会不答应的,总会成全你的,这些年爹待你也是另眼相看的啊。”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如果不是当年你打跑了那些欺负我的人,又告诉了师父把他们赶下山去,可能我现在也只是众多弟子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吧。” “这怎么是托我的福,爹本来就不喜骄矜的富家纨绔,他们留在山上,也是祸害。” 常愈回忆起那年,自己被带上山,可是因为不受重视,又受几个同门的欺凌。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孩,面对那些富家子弟的嘲笑和欺凌,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就在一个黄昏,他又被人团团围住,左右推搡着拳打脚踢。 这样的事情他忍了多时,已经不想再忍,于是本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他反击了回去。 那个领头的人被常愈一拳打掉了门牙,半张脸都青紫肿胀了。那个领头的当然不肯罢休,就要下狠手。 为了避开人,他们本来是在离阁中较远的一处较隐蔽的林中。恰巧顾恙出来玩耍,看见了他们的暴行,就把常愈拉了过来。 那群人一见是顾恙,自然不敢的得罪少小姐,一下就做鸟兽散了,那个时候常愈还不叫常愈,他被带上来时,人们都叫他小春。 顾恙把常愈带走后,就把此事告诉给了岑禅。 岑禅本就很厌恶这些事情,听说自己的地方居然有人仗势欺人,于是把这几个平时就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赶走了。 能在清樽阁做弟子,是多么荣耀的事,那几个弟子的家人还特意上山来求过情,但是岑禅很严肃的拒绝了。 常愈当时十分感动,堂堂阁主居然愿意得罪那几家大户,而保护自己一个没背景没来头的孤儿。 更让他感动的是,岑禅还给他起了名字,让他从此以后跟着顾恙一同学习。 还特地取消了容易产生欺凌的弟子等级制度,一切都按照师兄弟妹的辈分来。 要知道师从阁主,或是跟在几个大弟子身边的,原本都是算做嫡系弟子,地位比普通弟子高很多。 那几个欺负人的就是仗着自己跟了个大弟子宋云,才处处逞威风。 嫡系弟子的制度取消后不久,宋云也下了山回家去了。 现在,除了岑历,顾恙,还有常愈。其他人对着阁主一律称大师父。 常愈就因为顾恙的一次出手相助,现在算是和顾恙平起平坐。 小春改了名字,名字是阁主亲自给取的,常愈,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他之前的伤痛,都随着这些阁主的善意,不药而愈。 所以自此以后,常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乐观以待。 他平日里调皮,事事仿佛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要有了正事,常愈就会严肃认真起来,而只要能帮上顾恙的,常愈绝对尽心尽力。 “别说这些了,你前几天不是才和宋晋瑶交了好友,我们都做不到的事,你做成了,难道不是一个成功的开始吗?” “你不提还好,还说呢。” 顾恙把和宋晋瑶吵架的来龙去脉说给常愈听了。 常愈舒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凌卓说的对,此路不通,总有其他的路。” “那,那要是凌卓他们回去了,最后咱们也找不到别的帮手,只能两个单兵孤身闯荡,该怎么办?” 常愈在顾恙肩膀上一拍。 “你可别忘记了,我们从前是最佳拍档?你下山时还很自信的,不要因为些小事气馁了。” 顾恙抓住常愈的话头。 “是吧,我近来才发现,我很容易在一些小事上纠缠不休,和自己过不去。细节决定成败,我总是不愿意落下一点的。” 常愈又轻轻摇了摇顾恙。 “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我何尝不知道你这些年这么努力用功,就是对养女的身份和师父的宠爱不对等而耿耿于怀。” 第五十一章 事急从权 “哼,现在心情好了,就知道拿我打趣了?” 常愈想起怀虚这会子已经出去好久了,一时大概不会回来。 “他们出去了,我们就下去吃饭吧,待会上来休息,再商了这些事宜。 卫凌濯一回到客栈,就马上要去找怀虚商量,他在百味楼听到的话。才到客栈门口,他就看见怀虚站在门口焦急张望。他心里一紧,知道此事应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果然,怀虚见他就急慌慌走来。 “公子,慎园飞鸽来信了。” “荣妃有孕?” 怀虚略惊。 “是。” “先进去,去那溪边小石桥上说,那里僻静。” 观溪客栈人来人往,要想安静,也就只有这个去处了。 虽然溪水清凉,主仆二人却心气浮乱。 “公子,荣妃有孕,陛下会不会有事召大家进宫?” “荣妃年近四十,前段时间又曾患病,怎么还会有孕?“ “公子,荣妃一切的得意,都是陛下眷恋的缘故,后宫的妃子虽多,却没有能让陛下满意的,陛下心思全部只在荣妃身上,有孕也正常。“ ”卫明灏无能无才,荣妃这是还想加筹码。“ “是啊,公子,老大人说,想要安排个人进后宫呢,说是想在庆成一族的旁支选一个送进去。” “怎么明目张胆选自家人进去?” “啊,说是因为,因为他们选了个,颇似先皇后的庶女。” 卫凌濯心中一惊,相似? “祖父指望着让这庶女靠着这几分相像,来分荣妃的宠爱?” “应是此意。” “母亲温柔贤德,又端庄聪慧,不是单凭容貌,那庶女不知从小教养在何处,万一失了分寸,岂非不妙。” 正因为解家毫无兵权,皇帝才会这么信任他们。可是庆成家不同,若是送进去的人目光短浅,言谈无状,一个不小心让皇帝对庆成家起了猜忌之心,那么单凭皇帝对先皇后的那点眷恋,是不足以让庆成家万事无虞的。 “老大人说,此女从小便聪慧过人,因为生母地位低,便是独立自强,现在无论是对女儿家的事宜,还是诗书上,皆有几分妙处,这样多才艺,又聪慧的姑娘,虽然是过惯了苦日子,老大人的意思是也比养尊处优的嫡小姐更招人。” 卫凌濯心中微动。 ”她容貌如何?” 怀虚从袖中抽了一副丹青来。 “这是京都画女儿家丹青的名师父温执影作的。” 卫凌濯接过来,慢慢展开,看到女子容貌,心里一酸。 “你怎么看?” “怀虚觉得,此女肖似先皇后。” “是,那么,叫祖父差人好好调教了,送进去试试吧。” “好,我回去就修书将信传回去。” “不,你要亲自回京都,去见见那个女子,在消息放出去给解家知道后,你多去庆成府中看望,最好宫里嬷嬷来接人时,你亲自驾马车送进去。” 怀虚知道,公子想一心扑在青成郡这边,才总让他进京去在解家人面前晃悠,这样,才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是,那我尽量多留几日,荣妃有孕,不知道荣渠会不会下山来看望,我在那里,也好蒙蔽他们视线。” “没错,我记得荣妃身体不好,这次怀孕肯定百般不适,我们的人进宫前,父皇大概会陪着荣妃,等她进宫后,能否获得父皇的宠爱,替我托住注意力,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记着,宫里的太医和侍卫都要有自己的人,不要让人把她给害了。” 说着,卫凌濯眼神迸出几分凌厉。 “最重要的是,不要给人陷害了,第二个宜妃,可不能出现在我们这里。” “怀虚明白,我会连夜动身。” 说完,卫凌濯又问。 “今天黎家那边如何?” “一切都很顺利,清樽阁的威名还是很有作用的,黎家早就有此野心了,不过就凭他那样的蠢材,能成什么事?” “那可不一定,若是有人相助,狼狈为奸,也是棘手难事。” “今日我们登门拜访,言谈之间,好像没有其他的人找过他们。” 卫凌濯最担心的就是解家在京都生事,荣渠公主则在外头搅和。荣妃生了个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却有本事生出这样的好女儿。虽然她自己不能继承大统,却可以在卫明灏登基后,让卫家江山改名换姓。父皇只觉得文臣无兵权,便可以不用防了,殊不知奸佞弄臣比起叛将反贼,更加凶猛。 “今日是今日,不过日后我会盯好,你好好回去,把京都的消息传给我就是。” 怀虚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日子,知道此去的时间短不了,王爷在这里,会不会忙不过来? “公子,我回京都去,你一个人在这里,能顾及的过来吗?” “这有何难,何况,清樽阁那两个还算可用。” 怀虚看着站在身旁的卫凌濯,自家王爷谨慎多疑,何曾轻易信任过他人,现在不得已要和他人合作,必定多疑多思,劳心伤神。 “要是怀生.......“ 卫凌濯才说了半句,便停下不说了。 怀虚抬眼望望天,想起自己的好兄弟怀生,他在天上还好吗? ”是我对不起你,当年从崇明寺明明说好让你们两兄弟都得享安康,怀生却.....“ 怀虚红了眼眶,他尽力憋着,让泪水只在眼睛里打转。 “王爷不必觉得愧疚,这一辈子,怀虚一定会给怀生报仇。“ 溪水里的小鱼儿自由的曳尾溯游,看着那一条条的锦鲤,卫凌濯着实羡慕。 世界之大,没有知心之人,没有意趣之事。 无数的烦恼,忧愁,会不断地折磨着自己,斗来斗去,百年之后也不过尽归尘土。 他何尝不想闲云野鹤,逍遥四方,可是上一辈的恩怨,这一生的命运,都在自己出生在皇家的那一刻,紧紧的缠绕在身上。 他甚至想过,就算自己最后登上了皇位,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将面对的,是属于自己的解相那样的奸臣。 后宫之中睡在枕边的,尽是各怀心思的俗物。 他要维护着母族,防范着宗亲,自己的孩子,也会像现在一样各自为政,明争暗斗。 荣渠是他名义上的姐姐,可是他怎么会真的叫过她姐姐。民间里的兄弟姊妹情谊,他是永远享受不到了。 看着顾恙和常愈,那样默契,那样要好,他们不是亲生姐弟,尚且如此。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