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剑主莫问》 临城化墨 引章:重门花下旧童谣 予浪荡游离二十余年,别无他物,独留草卷成千,残刀断戟三百件。记几分往事,忆几位故人。虽无无尽富贵,也不差书琴酒肉。本如神仙乐逍遥,却仍躲不过往昔孽债,昼鬼堵门。 那位公子白衣若明雪,金凤冠玉龙簪,手中的油伞定是出自金陵曲家,精巧绝美,好生喜欢。这浓眉似锁,黑眸若思的公子孤身一人而来。 予命童儿煮酒炖肉当为上宾,又差人取出成千草卷,残剑十把。 白衣公子作揖行礼,问:“家父告知杭外落花有故人,通古知今无可及。欲明世事,需明旧事,特来向先生询问往昔。” 仔细端倪这白衣公子,双眉如锋,目若星辰,双耳带福,却生得一个塌鼻梁,败笔,败笔。温尔文雅,谦谦有礼,似是君子。 较之鲜嫩新茶,予却更爱陈年老白茶,碳上壶中的水开了,提壶煮茶静待溢香。 “不知公子想知道什么陈年往事?” “家父与先生还有大将军,二十来年前那场逆军叛国之事。” 手中茶水险些渗出,虽已明白这白衣公子前来目的仅此无他,提起十九年前,想想行尸走肉二十年,不免觉得白驹过隙蜉蝣天地。童儿取来了草卷断剑,提起一把橙红色的断剑,双指缓缓抚过剑身:“此剑名为舞雩,为一代大侠仲西侯往昔佩剑,三尺零三,为知无不言名剑谱上排行第七,文剑圣诸葛先生称为侠剑。公子可知仲西侯又为何人?” 白衣公子思索有顷,呷了一口茶,轻声答:“昔年西地不夜城主,花落西城仲西侯。” 仲西侯!仲西侯?仲西侯。 二十年前,这个名字足换广厦千万间,美姬珠宝无数。年复一年,除了昔年不夜城主,这个名字还剩什么? 白衣公子眉头微皱,好似见过这剑。 几隙犹豫问道:“先生手中仲西侯往昔佩剑,是不是与现在威名赫赫的林三郎的那柄剑,为一对?” 林三郎?林三郎。 当真岁月催人老,一代新人换旧人,未点头也未否认,是或不是,既已退了江湖何必再去言论? 白衣公子又问:“先生,进门至今,先生未曾问及家父何人,也不问理由,莫不是先生早就候着这一天?” 自然是候着这一天,可同敌忾,然难富贵,历代君王莫不如此?起了身,缓缓胫骨,又走几步,看屋外落雨窸窸窣窣,若是晴天还能看到桃花纷纷扬扬,沉浮不定,很美。 “不过二十年,怎会认不得故人之子。敢问公子,令尊与大将军,近些年可好?” 这白衣公子停顿迟疑,许久才答:“家父近些年噩梦缠身喜怒无常,夜间需服用仙子调配的安神丸,醒时需饮下醒神露才敢见人。” “哦,可惜予已不再年少,依旧下走之流,是帮不上什么了。那,大将军呢?” 白衣公子的脸色更加不对,待他思索片刻,才答:“大将军三年前消失朝野,没了音讯,问其妻儿府人,皆不知所踪。” 这老东西,昔年那般雄心壮志,如今大事成了,是悔了还是厌了? 挑起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剑,这把短剑完好无损,虽多年不用,锋芒依旧。 想来这白衣公子是认得这短剑,急忙起身,又蹲下,从靴子里头取出一把样式相近雕纹颜色有差的短剑。 看了看,哈哈大笑,老东西啊老东西,终究还是着了你的道。 “公子可知道大将军同这几把剑的故事?”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停顿了会儿,又摇了摇头,又不再动作,思索有顷,又问:“听闻这样的短剑共有三把,一把大将军在本······本公子十岁时候当作礼物相赠,一把留在了先生地方,那第三把何处?” 拿起短剑,用衣袖擦拭一番,童儿递过来早已准备好的木鞘,短剑入鞘递与白衣公子:“予已野鹤多年,不愿再劳累度日望公子见谅,这把七星短剑今日相赠公子,望捎带一句话与令尊。” 白衣公子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恭恭敬敬由坐为跪,接过短剑:“先生请说······” 再看这白衣公子,像啊,俊啊,不愧是你的种,亲生的。咳嗽几声,提了提气:“公子听好了,登徒竖子猪狗辈······” 这白衣公子一听是骂人的话,狠毒不差,身子倾在草席上,站起了身,把短剑摔在了地上,想骂却找不到要骂的词。予未能忍住,大笑了出来,一旁的童儿倒知道些分寸,掩嘴轻笑,弄得这白衣公子好不自在。 “看来令尊鲜有提起陈年往昔,只管原话转述便是,也罢,童儿,取笔墨。”童儿退下,不久取来了笔墨纸砚。 提笔思索,写下:“新龙历二十一年春,四郎东游落花栖,吾遇之。残刃忆昔,阴风断绪,昨夜无梦,仍记黄沙埋骨,烽烟折戟,叹红尘多少事笑无情多少人。同龄子女不相识,福祸兮?旧楼院墙坍塌,木门雨腐,青草人高,妄存故事徒增无奈。去年多病,梦遇白牛黑马,竟是乡音,只道是,苟富贵莫相忘,却得来他人嫁衣他人妆。东风散去,浮生故事小叙,情仇恩怨,笑之。” 吹干了墨,折好黄纸收入信封,连同断剑草卷交与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欲问又止,起身行礼,予命仆人收拾断剑草卷送离故人。 先前谴出去的童儿端着酒肉来了堂中,却不见客人,正四处张望,喝住:“莫再瞧了,去,再去拿几个小杯几双筷子,今日就和你们这几个小崽子醉酒听雨当是乐子。” 那个童儿迟疑了下,没敢问,就小跑回去取杯子筷子。 酒肉过半,童儿眉头依旧,问:“你这小儿有酒有肉还愁什么?” 童儿欲言又止,左右纠结,轻声问:“先生给那公子的刀剑都是昔年名震一时的,那先生给那公子的草卷里头都写了什么?为何明明不见先生解答那公子疑惑,那公子离去时候,童子却不见他脸上半分不悦。” 一听这童儿在苦恼这个,不由大笑了出来,放下筷子又小饮几杯,看着落雨,长长吁了口气:“你们看这雨,窸窸窣窣可会厌烦?可曾几何时,有人听雨悟剑,有人赏雪悟道,也有人心灰意冷弃长生。也罢,趁今日无事,又贪杯神志不清有些兴头,就同你们讲讲,你们的先生,昔年是如何意气奋发舌战群儒,你们的先生,身边曾有多少豪杰英雄,名儒美人······” 童子又问:“先生,修仙悟道得长生,那,怎么样的修行,才能算得上修仙者呢?” 那先生伸出不算宽大也不算过分老态的手,轻抚童子头顶,几声轻笑,听他解释:“世间一万人,便是一万修行人;得而知得人,便是悟道仙。” 看向这几个娃娃,予这般年纪,也不错如此。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有无数的传奇在一一酝酿。 今日的故事里,是曾经大邺王朝的天下诸般故事,不分贵贱,不分主次。 有雄踞西地的猛虎情字所困,有浴冥火而生的鬼凤恩仇难断,有真命天子卸皇龙之气,有九爪黑蟒逆天化龙,有岁如老龟的邪侠叹长生之苦,有一生问道的剑者不知归处。 见,佛者为参世间万禅而入世,塞外狼王低首为燎原,封地世子护苍生而泯人性,王室遗孤携风云以正名。 更闻,太古之尊寻子而不得,师徒杯酒解千年误会,风华才子救世出轮回,天才妖孽护手足归冥途。 一场浩劫,可将军百战死,可豪侠仗剑行,可升斗小民茶前饭后听说书,可,一生有愧悔当初? 万般故事,一个故事一个主角,然,听完这个故事,再道何人为生,何人为旦,何人为净,何人为末,何人,又为丑。 临城化墨 第一章:山雨欲来 这个地方叫落花栖,为它命名的是个很美的女人,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素纱长袍,散发赤脚,,颇显安然,如白云一般。 曾与她同住于此的是那有疯道人一称的玉箫道人苍狗,也不知这是否为他真名,只知道这龟背丑道人驱妖降魔的本事了得,一杆大岳雪银枪也令人畏敬。 人已去,园依旧。 白云苍狗已埋树下,如这随风扬起,纷乱漫天的桃花一般,累了便落栖此处。 映雪桃花满金坞,拂晓雪莲庭荷塘。 讲的也正是临城落花栖,紫薇城的白玉莲池。 这个季节的风微带柔和清爽,纷飞的桃花也送花香。这么大的一片天,用双眼无法望尽,如此微小的一瓣桃花仅遮住视线却可以锁住整片天。 又是一年雨息,他独坐在这儿,吹着风,喝着酒,令旁人感觉非常闲然,十分舒服。 剑漫漫欲破红尘,萧瑟瑟意渡千年。 白云的剑,苍狗的箫,如今说去,也有心惊之人,颊生冷汗。也有恨生不逢时之人,不能一睹其风采。 他已离开这里十年正整,十年,从初入江湖的牛犊到令人生畏的驭鬼尊者,再后来因为杀戮功体被封。 也曾想过,要不卸甲归隐,拥一方桃林。 稍往前看,歪脖不失粗健的一株桃树曲身茅棚屋外,看篱笆院内,桃株上花粉黛,三轮有瓣,花丝粉又嫩,枝又为袍红;另有株处瓣浅绿,形呈倒卵,枝绿而略有红斑;又有一株枝下垂,花重瓣,色红、金、粉、白各有不一。 如白云所言:天下桃花皆可由我落花栖出。 他伸出手,一片花瓣缓落掌心。它浅丝勾形,仿佛刻着某个人的名字,又仿佛少时白云令他持剑绣图花瓣上。手一扬,花瓣并未如愿乘风而去,只是缓缓落下。 戴上面甲,残花未落,人已没了踪影。 空留那满园落花,桌上的碗,碗中的酒。风吹过,泛起涟漪,花徐徐落下,浮于酒上。 化名千千万,终是无人知,白云苍狗有后人。 那如此吧,何不白云剑术撼苍穹,红尘孤骑独行千里 今日春光甚好,暖风熏熏,桃之淡香若有若无。 另一处,有间雅亭,雅亭间素衣白纱的女子斜倚石床上,那人面似初荷落虹,肤若白玉清水细腻,是个美人。 正值春,微风轻送,漫桃飞舞,色重重,恍若仙境。 既是另一处,便不会是那落花栖。 此处为杭外桃花庵,为医者桃花仙子居处。女子这番前来虽未见着仙子,却也没浪费了这美景。 女子单手支颊,青丝若瀑,散于胸前脊后,人花交衬,不知是花美还是人貌。 又半阖双眸,暖光照于面处,光白无瑕。莹白如玉上又些许有几片红白,使亭中娇人更为美丽,更为妩媚。 “闲适忧然好时候,片片桃花印雪红。我的好哥哥啊,你可当真不解风情。” 睁开眼,女子一个支肘,白石座上起,伸一懒腰,长发如丝散下,遮住佳人半面,微风徐来又得发随风逸。 闭目凝神,守在一旁的紫衣少年耳朵微动,一红羽猛禽收翅俯下至亭,少年一抬手,红羽猛禽速止熟练停其腕甲处。 红羽猛禽一声嘶鸣,气流波动,原本徐徐而落如画如诗的桃瓣一下子纷纷扬起。 亭中小憩的女子猛一睁眼,纤长玉指刹那成爪,那四散的桃瓣竟被生生吸了过去,渐渐聚拢,成了一个花球模样。又那么手掌一推,桃瓣再次扬起,散若花雨。 “曲儿,你又皮了。” 女子也是起身,抬手,红羽猛禽稍稍扑扇又落到了女子小臂。 这红羽猛禽竟也知怜香惜玉,不似先前停在少年手腕,整个爪子扣住,现在在女子小臂,也就只是那么站立不动,生怕自己利爪伤了这绝美女子。 唤作曲儿的红羽猛禽用一爪挠了挠翅膀,一片红羽掉落,化为一股红烟。红烟化字,是一手漂亮的行草。 “墨宇折空,北辰独当。” 女子抚着猛禽的长羽:“曲儿,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帮他?” 女子这般的话那少年早习以为常,你哪天真不去帮你的情郎了,那才令人意外。 红羽猛禽一声嘶鸣,女子扑哧笑了出来,轻铃悦耳,低声道:“像你这般半似囚龙半若野鹤又何趣?还是回你主人身旁去吧。” 说罢,女子微以耸肩撩手,曲儿顺势腾出展翅,飞于长空,渐又化为红烟消散。 女子起身出了亭外,一三驾马车驶来,气派得怕会被误认成哪位王公贵胄准备出门。 三匹白驹皆为马中傲龙,马额上也各有一羽。不说马车所用材木,单说那雕功施漆之术也应为好手,其精致也非一般。 驾车的马夫正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厮,面似成童,一身紫色武袍颇显华贵。双脚缠气却若有若无,可见轻功非一般,持鞭一手略有细茧,看去,磨炼手上功夫也是未曾偷懒。 小厮卖相不差,可不知为何,或许这几日身体不适,面色有些泛白。 女子撩起波斯素幔,自坐车中。成童挥鞭驱马,马前行,车缓动,闲适淡雅亦付于春处。 驱车的少年问:“月儿姐可听过这桃花庵的传闻?” 女子道:“隐世医仙桃花仙子居处,侍婢个个美若天仙,好似是你们男人梦中仙境。” 驱车的红衣少年又问:“那月儿姐可知道江湖有名的女侠中又有谁与这桃花庵有关?” 女子道:“尚青、茉黛、霓霁、不染,这江湖中出了名的才貌女子······红红,平日不多言,今日怎的话又多了些?” 驱车的少年轻笑一声,续道:“女子才貌无双,自视君子,以为好逑。” “若红红说的是霓霁同花无意出走的事,那这事同你也并无多大关系,何必感慨。” “花无意,花无意,花家弃子离开花家四年,却没兄长半点消息,又怎会毫无关系。” “江湖事,天下事,错综复杂也有解开的时候。儿女私事,又怎能说得清。” 花少红不再说下去,驱车前行。江湖事,天下事,有始有终,错综复杂也终有解开说尽的时候,儿女私情,又岂有解开说尽的时候。 与车中美人的三年之约期满,往后的路,或该继续去寻找自己那隐姓埋名于江湖的兄长。 却又听得车中美人轻声道:“红红,山禽十三令已如约备好,走的时候可莫要忘了。” 花少红没有说话,嘴角微微翘起,也未出声。 “红红,《纳云手》《排风掌》这两门大学为白云仙子武学精华,也务必勤修,莫要负了你萦大哥的期许。” 花少红依旧没说话,倒是点了点头。 月儿姐啊月儿姐,他萦如歌上辈子可当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才修得这样的福气。 “红红,前些日子你可是回了西地?” 花少红听到秦月儿这话,不由皱眉,可无奈,这人是他的月儿姐,如何隐瞒?他只得点了点头,随后道:“应他人之邀,去杀一个人。” 秦月儿嘴角微微,小子回来时候只背着宝弓,不见了原本的十三支箭,想来所杀之人修为不差。 “若那日催用的是这山禽十三令,怕是当真能狙杀那人,也是可惜了。月儿姐,可得告诉萦大哥,在这楼中,留心那个叫杜同的人。” 花少红只此一说,并不解释。随后他思索一番,觉得这番提醒也无用处。 杜同再如何,也不会与萦大哥牵扯上关系,留心与否,也不重要。 花少红不再多说,秦月儿,自也不多问。 似主仆,又若姐弟的二人,一个驱车,一个闭目歇息,也不知是要去何处。 再将故事说到帝国境内最西处,这一日的不夜城同往日一般热闹,卖菜的卖菜,杀猪的杀猪。地保同那些闹事的痞子也没闲着。 人们见怪不怪的,是那些带刀带剑带斧子的,虽不恰当,但对于这一类人,边塞之城的确已如见多了驴子的老虎。 帝国十二城,怕除了寒城,也就这不夜城没有禁止城中百姓携刀剑上街。 人群之中,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尤为惹眼,那个衣着不堪,浑身是血,如酒鬼行路的男人。 还有那个着银衣铠甲,雕刻猛虎的女人。 她背上五尺有长的虎头大刀也不乏看头,那是一把刀刃、刀柄同铠一般的银白纯色,不同的是刀刃上还有还没吹尽的血。 这柄刀也没有鞘,没有刀鞘的刀总是令人更生寒畏惧。 男人跑到了酒楼中,坐在长条木凳上,道:“给我来十斤的酒,再来些配酒的吃食。” 酒保不是没见过这种人,与其是这疯子一般的男子,他更喜欢看这女人的红巾。若不是因为酒保认得这汉子身上的剑伤是何种剑法所为,他连看都不会多看几眼。 女人腰间的红巾残破了不下十个窟窿,这仿佛是她刚从沙场激战得归的证明。说来奇怪,这红巾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平静如同山岩,而非湖水。 店中打杂的小厮也是听多了南北趣事,脑子里头不断思索,奇了怪了,王朝里英勇女将不少,可不曾听闻哪个女将骁勇善战,银刀银甲之外长得还这般漂亮的。 酒保余光瞥见童子出神模样,不做理会。他从柜中取出了一坛酒倒了一碗,酒放到男人面前,又拿出了个白馒头。他继续靠在撑柱上看这个女人,是男人都看得出她不是个难看的女人,如果换上丝绸衣裳,说不定更好看,也更容易令人心生他意。 “你怕我没钱,我······”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片桃瓣,一片用金子打造的桃瓣。 “哟,不就是那楼中的人么,有啥可得瑟的?”酒保还未作答,打杂的小斯没好气道。 “看你样子狼狈,吐纳气息还算稳当,看样子在那楼中地位不低。左肩膀较之常人更有力坚硬,好汉是那使大锤的杜同,还是抗镖旗的王山豹?”酒保与打杂小厮语气好似两端,平和得更像与世无争的归隐老人。 似一语中的,这大汉不由一愣。小厮一看管酒先生把人背景说得透透,不由也装起了腔。 “小爷我告诉你一件事,在老板回来之前吃了馒头喝了酒赶紧滚蛋,拦着小爷看小妞,活腻歪了。” 说来也逗,他不过一个打杂小厮,可在这店中,不论权贵亦或白丁,态度如一。 落魄的汉子的确就是杜同,他闻了闻酒香,单只是闻了闻,唾沫就在口腔里形成了大半。 这杜同将那片黄金桃瓣一掌拍进了木桌里头,打杂小厮不由皱眉。这些江湖人,真是矫情,不愿接受施舍,那能理解,可别动不动就损坏桌椅啊,没教养。 “小二,十斤的酒,给爷爷快点!” 最先不耐烦的自然不会是那酒保,却也不是那打杂小厮,反倒是那个红巾银甲的女人。就见她走到杜同身侧,一掌拍向那桌子,这么一张用了七八年安然无恙的松木方桌,就这么被这位女将军装扮的女人给一掌拍烂了。 黄金桃瓣“叮当”掉落在地,店里的人纷纷盯向二人,没人会担心江湖人在店里闹事,这里可是不夜城,满城的无聊看客都巴不得有人惹事,满大街巡逻的黑甲军那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女将军模样的女子开口,语气有些冷,听不出感情,听她道:“小二,五两,一坛酒。” 酒保勾唇淡笑:“小徒弟酿的酒么,仅此一碗,多了没有。酒算作我请的,算求这人别死在店里头,到时候又要麻烦清理打扫,累也晦气。” 酒保的话依旧简单平静,却添了几分好似那打杂小厮才会有的刻薄。但这杜同的回应很简单,吃了馒头,喝下了酒。 他自然不是怕这酒保,他是怕这女人,更怕这不夜城。 待酒下肚,未过几弹指的功夫,身体裂痕的疼痛缓下,气息也渐顺畅。微微皱眉,检查了下丹田与炁源,又尝试贯通全身经脉,这一碗酒,竟将自己的剑伤给平复,暂时性稳定了下来。 未敢多语,这所谓的小徒弟酿的酒竟还有疗治内外伤的功效? 行走江湖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义字当头,有恩就得报。这落魄汉子抱拳行礼,道:“吾辈如何为报?” “滚滚滚,这酒可名贵着,别再来问我们先生讨酒就行。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伤重没死,即便试着再回这儿,不过小爷可没先生那般豪气,会请你喝酒。” 不等酒保作答,那打杂小厮不耐烦道,好似喝的是他的酒。 但谁又知道,过了今日,这酒保便会如蒸发一般。 自也没人会相信,这打杂的小厮在下一辈的江湖,会掀起风雨。 临城化墨 第二章:不二尊者 杜同毕竟也是江湖有名之辈,哪会与一小厮计较。 只见他双手抱拳,没再多说,脚下快步,大步迈出后消失于人海。 二楼的客人摇开了扇子,扇子是二十档扇骨的孔雀檀香扇,扇坠是一块普通桃木质地的八卦阴阳。 这俊俏公子看着杜同走出客栈,微微勾唇一笑,江湖真是有意思,江湖里的人还真是不爱惜生命。 “离家出走这些年,些许的磨砺后功力可达三品境界了?” 那拭剑的武者摇了摇头,依旧专心擦剑。这小公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就修为境界大肆吹嘘或指指点点,男人靠的就是拳头,跟个娘们似的比来比去争口头之快,那还要那第三条腿做什么用。 他擦拭的,是一柄三尺长短,点缀宝石的双龙宝剑,奢华却样式普通,自也不是什么名剑,更不提什么天下十大名剑这般这般了。 持扇的公子不喜欢那柄剑,甚而有些厌憎。人不会无端去厌恶一些东西,只不过大多数的人不喜欢说出原因罢了。 “墨茗,你说奇怪不奇怪,别人行走江湖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奇遇,或者动不动遇到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然后再一柄长剑一身白衣仙人一般出现。可怎么我走了趟江湖,却是无趣至极呀!” “直呼兄长名讳,无礼!”唤作墨茗的持扇公子收起扇子轻拍在拭剑武者脑门,对方未叫唤也不躲闪,自顾自擦拭爱剑,持扇公子继续道,“自你离开临城再回来,也已经两年零七个月,你那嫂嫂至今还好奇金陵小霸王到底是三头还是六臂。你倒好,不回金陵城,怎就无缘无故把为兄约到这西地来?那个那伽回命丸又是什么东西?” 拭剑的武者放下了剑:“在不夜城更西的西地,那里的人称那伽回命丸是神赐的仙丹。我寻遍了三番五邦却是找不到,一年前,我在纳兰部落遇到了一位苦行僧。” “那个苦行僧告诉你,在这不夜城的小酒楼会有你要的东西?” 这小公子没有回应自己兄长的话,反倒把两颊鼓起,跟个田里的青蛙一般,像是问兄长,又像问自己:“你说仲西侯会不会有那东西?” “为兄也奇怪,你练的九星飞伏,出剑迅速,剑气锋利,可每每比剑也不见长进,还是去求下母亲,让父亲教你墨家剑才是。” “你就得瑟吧,境界不够也不是我的错呀,只能怪我母妃。”拭剑武者把剑收回鞘中,继续道,“再说,你家的剑法还这么多要求,什么多情无情,没劲。不过九星飞伏我才练到六星,哪日练到九星,就算你拿莫语剑,也不会是我对手。” 拭剑武者终究只是个豪门小公子,哪怕出了趟远门,游历了天下,未入江湖门,终究是未入江湖门。 小公子突然皱眉,奇了怪了,自己怎么又被兄长给带沟里去了,这该死的墨茗,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炁源先天有损,只能聚气丹田,没法纳炁运功。 小公子皱眉怒视道:“别打岔,我那会儿在那个小部落时听闻临城之中有一宝物,能左右轮回,改写命运,也是好生奇怪。” “什么宝贝?” “那老妇人也含糊不清,奇怪啊,临城有这么厉害的宝贝我怎么会不知道。” 显然小公子的兄长,也就是这位散着书生气又握扇的公子并不在意小公子口中那什么什么丸,摊开手向小公子索要道:“一诺,为兄的血丝玉呢?” 小公子不大情愿解下挂在脖间的一块玉,一块水滴形状的玄色血丝玉。他递给了自己的兄长,一边嘟囔着:“走的时候还说要我好好戴着,什么护身符,这两年多没见了,刚见面就要讨回去,没劲。” 小公子的兄长,也就是那位唤作墨茗的公子,收起折扇,在小公子脑袋上那么轻轻一敲,随后将玉推还给这小公子,戏谑道:“既然九星飞伏不在乎炁源修为,还不好好练剑。为兄在你身边,护身符不过念想,你还需要什么护身符?” 小公子摸着自己的脑袋,不情愿道:“是是是,墨茗的修为胜过一诺千倍百倍,回到金陵,还指不定怎么被老头儿碎碎念呢。” 墨茗看着这个十四岁孤身游历天下的表弟,不由笑了出来,以勤补拙,以勤补拙,还真是难为你这小家伙了。 那银衣铠甲的女人也要离开店,走之前放了一碎银子在台上,又转身出了门去。 酒保掂量掂量了这银子,一个馒头一碗酒,又不是用金碗盛的酒,盛的也不是什么琼浆玉液,怎么也不会值这二两银子。 这样的江湖人总是有趣的,他们来去无踪,快意恩仇,出手阔错,却从不为自己第二天的馒头钱考虑。自然,酒保对银财是态度冷漠,那打杂小厮可乐坏,有钱不赚是要天打雷劈的,再说了,每每有客人给碎银当赏钱,这管酒先生哪次不是丢给自己。 再后来的酒馆便没了什么乐子,进出的虽要有江湖侠客,却都是在那八卦江湖,倒是无趣。 夜深,酒保阖上最后一块门板时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自知已没法再在这仙居小楼呆下去。 这最后一顿饭虽然简单,但他依旧吃得很慢,好像这是世上最美味的,他吃完这一顿就不会再有下一顿一般。 那只是一碗冷饭做的茶泡饭,菜是街口那个可怜的瞎老婆子地方买的虫咬青菜,是店里那个打杂的小厮炒的。他一直吃这些,两年零七个月,没有一天变换过,偶尔他还会喝一些自己放的酒,同今天一样。 通常时候打杂小厮会陪同自己慢慢吃,打杂小厮毕竟没进过学堂,不懂礼数,吃饭时候不是胡乱坐姿就是声大若吼。不过酒保倒也不在意,有人陪着,总比孤孤单单一个人,要那么好一些。 酒到今天只剩下了不到半坛,他吃一口饭配一口菜,而对于这酒他却是一饮而尽。 “怎么,不请我喝一杯?” 说话的是一半老徐娘,青春已逝,留下的只有成熟与韵味。风情二字,女人没到一定年龄也是表现不出。 “女人喝酒,红颜易摧。” “老师,有那么急么?” 酒保如饭后雅趣一般看着这个取了汉人名字的波斯女人,许清河。 当年自己一刀一剑战群魔,潜龙湾刀剑斩杀魔头十一人,血染崖壁,听说那潜龙湾还被人改了名叫啥“斩魔崖”,俗,俗不可耐。 虽说自己那时散出的修为是色无境,可对方也不是草包,终究是十一个洪荒境界半步鸿蒙的魔头啊,没死就已经用光了八辈子的运气。 这一世的功力废了大半不说,旧疾也是雪上加霜,万幸未被天地法则发现他这活死人。 虽能苟活,可每每寒夜,娘啊,皮肤干燥皲裂如同寒风化刃无形割破不说,裹着被子御寒还会浑身出汗,汗还冰冷如寒露。如果这样子也就罢了,可到了后半夜更惨,内脏如火烧,每每那时就觉得死了算了。 可也不过只是抱怨几句,嘟囔几句,寻死?有的时候的确挺难的。 “老师的伤,痊愈了?”许清河将酒倒入碗中,拿起便是一口。待那酒入喉中她才后悔,这酒的确不好喝,又甜又苦。 许清河的血液开始沸腾,皮肤开始冰冷,她有种血液即将爆出飞溅而血管如同硬铁难破的感觉。最后她笑了,没法控制地大笑了出来。 天放亮时许清河躺在床上,她自己的床上。衣衫完整,气息顺畅。 匆匆下楼,什么都没变,那被酒保从大街上捡来的打杂小厮换了身衣着,正在为来客添酒。 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不由微微一笑,想来,遇到老师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春小娘。 仙居小楼的酒保还在,只是那个被她同野狗般从大漠救回来的男人,不见了。 这俏寡妇又回到自己房中,惊奇发现,梳妆台前有个近半丈的破木盒子,难不成是自己刚才慌慌张张出门才没看到么? 盒子上放了张纸,这字迹吧,着实不敢恭维,上头写着“留山城明王,望清河日后托付有缘人”又一行小字,写着“憾曼”。 这大盒子虽说木头已破烂,可锁盒的方法却有趣得很也神奇得很。 许清河心语二字:“憾曼!” 破木盒子竟自行开启,金光乍现令这个屋子仿佛普照佛光之中。 盒子里头是一把长刀,刃直长,尾端微微弧度,说来有趣,这刀竟没刀镡。刀刃参差缺口好似战后并未研磨修复,两侧微微锈迹,那刀鞘之上却满是佛文。 许清河轻轻抚摸这把被称为“山城明王”的刀,原本暗淡的刀竟微微泛出明黄亮光,随后暗淡。 可就是这么一道微微佛光,却为这西城小店,引来了杀劫。 那不与人好脸色的酒保唤作颜啸,颜啸离开仙居小楼是因为有人找到了他,给他送来了一件红衣一个鬼脸面具。 他的确怕了,不是怕死,他怕的是一妖人,时光长河中多次救他的妖人。也是如此,他不得不去见这妖人。 说起颜啸,有人说他几十岁了,也有说他几百岁了,可看去却与二十五六的小伙并无差别,人们会想,或许修仙寻道的人都不容易老。 打杂小厮成了酒保,每月的工钱涨了不少,可到了夜里一人吃饭的时候,总会想起管酒先生喝多时候的模样,他总会吹嘘自己曾名满天下一刀一剑逍遥江湖,也曾收了羽翼隐身朝廷妄图铲奸除恶,然终究是一界武夫一代道痴,不懂权谋算计,落得为人所不容的地步,只得收了本事隐姓埋名。 可他说的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所以打杂小厮也常作管酒先生喝高了酒后胡言,听之任之。 可打杂小厮只顾着听管酒先生的胡言乱语,却忘了件事,管酒先生曾说过,他的真名,唤作“颜啸”。 天底下,被称为“尊者”之人不出双手,这颜啸就曾是其中一人,佛语“不二”,不二尊者。 说起颜啸,江湖武林一直盛传,他有两个徒弟。 一个,是承了他所有仙家道法的现世尊者,驭鬼尊者萦如歌;另一个,是花满西城仲南燕的义子,现任不夜城主仲西侯。 若说萦如歌同仲西侯是同门师兄弟,这没人会说不是,但十几年来,二人却从未见过面,更不提二人所学本事之间并无半点联系。 若不是杜同看似机缘巧合路过不夜城,回暮寒楼禀报,形容了那酒保模样,怕是萦如歌怎么也不会想到,颜啸就在那不夜城。 一年又一年,颜啸在不夜城,仲西侯竟也浑然不觉,想来,比萦如歌找到了颜啸更为有趣。 说起这不夜城,不夜城地处国之西境,处中土番外相连之地。凡有商队出外经营的,都知道留下一份财宝以孝此地。 不夜城不大,天下十二城各有三四郡,县地十余。而这不夜城不过半郡之大,却是天下十二城中最为富有。因地处太阳归栖处,东边已换黑夜,此地却仍旧为白昼,是常年昼长夜短,谓之,不夜城。 天蒙蒙,雨淅淅,云蔽日,鬼游行。 七月为百鬼出没之季,在这种日子里和尚道士总是有赚头的。城主府上,客卿书难被奉为道君,也是个道士,所以他也会很忙。 他执笔朱砂,在明黄符纸上写了不下五百张。然今才四月,他的符纸是写给不夜城的黑甲穿行大漠以保平安之用。 坐在石桌旁的男人看着西边将落的太阳徐徐出了口气,石桌上刻的是个棋盘,这个棋盘,却一直被男人用来放剑,擦剑,磨剑。道君每见到男人这么做,他就忍不住唠叨一次,可这男人每次虽都应承,也只是左耳朵右耳朵,没听进去。 “临城使节走了?” 书难放下了手中红描笔,点了下头并不做声。他又取了张青紫色的符纸,咬破手指将血化墨在符纸上写了起来。 “听闻来的是二公子的亲信,你们聊了很久?” 书难顿了下,竟不由笑出了声:“是够久,他让小道辅君临城。侯爷,你认为小道该怎么做?” 仲西侯起身又拿了放在另一石凳上的宝剑,轻言道:“你非我奴,喜欢做什么不用事事问我,莫要叛了大邺便可。对了,听探子说,临城三公子,那个朱小王爷这几日也在不夜城,与他同行的是金陵王的外孙,姓墨,道家本事也算小有能耐。你若无事,可以与之相会。” 说罢,这不夜城主便出了这小院子。 道君愣愣听完城主这么一大串话,不由莞尔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这片大陆上征战连年,也是近几年才稍得平安,十二城这才有了机会喘息发展。 说来有趣,不夜城与多国交界,却能在乱世之中富胜王朝,百姓安居实非易事。可这又有多少奇才能施其智圆其抱负?仲西侯从不勉强别人,对于书难的去留也是一般。 风起时的大漠更加荒凉,一望无垠根本就无法探寻生命迹象,然,要是看了一个大漠十几年,人可会变?人可会疯?人可会无情? 再五六年,他也要不惑,本该是几个孩子的爹,而他,孤身一人为寡。 大漠无情,人在旅途困了倦了,兴许便是为沙埋葬,沉睡大漠。所以入夜了的大漠令人更为寒栗,凄凉之中更带阴森冰冷。 远处的天空一团火焰越来越近,近了,才看清是一只燃火的凤凰,凤凰背上还盘膝坐了一个红衣男子。 在离地三四丈的地方,“砰”“砰”两声,那只带火的凤凰顷刻化为了一根鲜红羽毛,被来人收入袖中。 虽多年不见,但他怎会忘记这红衣男子是谁。 仲西侯打量了颜啸几眼,他精神奕奕不下当年,谁也料想不到,十几年前他也是这个模样。 兴许修仙之人的容貌都不会变吧。 “师尊果真不曾有变。” “你变了,变黑了,也更男人了,自然,也更俊了。 临城化墨 第三章:同聚西城 仲西侯不由笑了出来,他曾令人搜寻过黯炎仙君不二尊者的踪迹,结果亦可知。针落人海亦可寻,而叶归森林又如何?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过,自己的师尊一直住在自己的掌权区域。 “弟子寻过师尊踪迹,小师弟,找到了?” “你十岁时花满西城的仲南燕还在,我奉命取他性命不成,他还饶过了我,你在。你十五岁,仲大侠毒并,那时的不夜城已经人心慌慌,我替你复仇收你为徒。你二十岁,四城和围此地······” “师尊为弟子除去了四城首将,然被人暗算,身中火毒。”仲西侯没有停下,“弟子二十二时,师尊孤身赴东海,之后消失于天下,踪迹无人可寻。弟子以为师尊已为火毒焚身,现在看来,倒的确无需为师尊担忧。” 颜啸不由面露微笑,可惜这傻孩子不知道,至少在这天下,除了那妖人,无人能伤他颜啸分毫。虽如此,这颜啸却打趣道:“寒心啊,多年未见,徒儿开口就是咒骂死不死的。” “若师尊不是以这一世修为与义父切磋,义父又怎有机会。弟子言语有失,师尊莫怪,那,师尊要弟子做什么?” “寒风起,猎鹰季,小西甘心一生屈居西地?” 仲西侯微微皱眉,他所识的颜啸,不曾管天地兴旺,只喜好刀剑走天下,路见不平侠客所为。 仲西后身侧那黑甲的侍从一句轻声“侯爷······” 仲西侯余光瞥了这人一眼,黑甲侍从不再言语。 “不夜城是仲南燕的命。” 简单几字,已表明立场。颜啸没有不悦,反而满脸微笑。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他并未挥袖化凤凰,潇洒离去,反倒在城主府住了下来。 高床暖枕,下人丫鬟,颜啸却睡不着觉了。他想起那埋伏在黑暗处静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在囚笼中忍受各种酷刑,还有旁人的鄙夷与不耻。那些日子的每一天都如同刀一般深刻在他脑中。 多少旧人黑发白雪,又成枯骨,可时长噩梦,终是没能放过自己。 有些东西,事情会淡去,但记忆却不会褪去,可这段记忆却渐渐,渐渐褪色。 清竹淡雅,四草幽幽,月光朦胧下,他端端正正,身子笔直笔直地坐在石凳上,桌上指甲为刀雕刻棋盘,一人执二色子。 那黑子放下,屠龙无悔,那白子再落,暴雨梨花;风盛水起,蛟龙斩月。 “唉,一子误,满盘皆输呵。” 月光下,他手中的东西散出泠泠的白光,那是一管玉箫。 玉箫的主人,颜啸曾寄予厚望,可惜啊,纵然天资无双,还是不舍红尘。 起风了,一片叶子翻滚风中,渐渐落下正中那盘棋死处。 颜啸笑了:“进死退生,退则输,进则需拼上一把,得一个鱼死网破。错一子也不定为输。” 再看这支玉箫,或者,赌注虽大,但这一世,或许当真能了了心愿。 大漠最会骗人,在来来往往之后,风沙会掩住脚印,让人误以为那人不曾来过。少时的仲西侯便是如此,“泣鹫使”,这三字是如此触目惊心。 它曾是王朝最令人害怕的杀手组织,旨在维系安宁。 济世仙君到了最后竟会成立这样的组织,可权利这玩意儿无论在谁手中都不可能永远运用正确,力量无论在谁身上也不可能永远用来维系正义。 “泣鹫使”,便是如此。终究,大邺王朝的燕云骑中,再无“泣鹫使”。 然不二尊者四个字能唤来的人,还差能力不凡不问缘由的死士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尊对弟子有恩,弟子又如何能做不义之事。” 大漠的风带走了这句话,把它深深埋葬。 时间对谁都是公平,一天过得很快,起床穿衣三餐之后还复床榻。而对有些人而言,一天并不好过。 颜啸坐在通风处喝着水,风如刀刃,划过生痛,而水是冰凉冰凉,那种寒彻心骨的冰凉。这种时候他常常会羡慕他那位兄长,虽是以一种残忍至极的方式死去,但总好过他这般,活死人,日日受苦。 “师尊可要喝几杯?”仲西侯穿着一件绸缎长袍,样式简单华丽,是那种较之柑橘要淡化的黄色。颜啸也不说话,因为小西的话,一向不多。 “酒是好东西,它能助兴、解闷、消愁,同样的,它也能乱性、烦恼、伤人。酒喝多了会上瘾,同样的,人杀多了也会上瘾。” 说这句话的人,喝酒上了瘾,要他杀人,却连拔刀提剑都感觉没那力气。 再说我们故事最开头落花栖的那位,他正是颜啸的另一个弟子,萦如歌。 既然知道了师尊行踪,自然不能再无动作。 萦如歌虽承的习的是仙家道法,仙术道法,更多的,还是仙术令人满意。 或者他该一身白袍恍如仙人,亦或一身道袍绣八卦似是天师,但他却总喜欢整一身云游僧的行头。 现今也是,白纱斗笠,藏青色的补丁僧衣,背着一破布包裹,拄着禅杖孤身一人走在大漠。 萦如歌有个怪癖,一个人的时候喜好自言自语,话特多,还多半都是废话,可一旦人前,尤其生人前,立马安静得让人会误以为这是个俊俏的哑巴,或是声音冰冷毫无情感可言。 他咒骂说:“这奶奶个腿的,热煞哈嘻······” 才自言自语几句,就听风中传来了哭声喝声怒吼声,他本准备不多管闲事,安安静静离开。 怎料,竟因天气炎热感官判断出了问题,反而一步一步走向了声源处。 见怪不怪,是一群匪人劫持了一车商队,看着也是有趣,匪人不过五人,这车商队男丁起码十人,竟还能被喝住腿软移动不了。 这窘迫和尚看了看这打劫现场,扭过头去装作没事人一般又自顾自朝不夜城方向赶路。 因为这里是不夜城,所以萦如歌不能随随便便使用那凤凰御灵术,毕竟随心所欲幻灵为兽的本事天下精通的人当真不多。 余光瞥见,商队中的妇孺双眼湿润,嘴角欲启又闭,好似想要呼喊救命又摄于淫威不敢说话。那妇孺之中有个番邦女子薄纱遮面,金发碧眼,很是好看。 萦如歌看着这双碧蓝碧蓝,好似上等宝石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失了神。 纵然如此,在萦如歌看来,凡事有因有果,天道如此,自不会随意插手。更关键的,萦如歌这人,从不愿多管闲事,省得惹了一身骚。 可这帮匪人也是傻愣,竟还以为一个窘迫僧人身上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拦下后搜弄鼓捣一番,发现真的是个清水馒头充饥果腹的和尚,破骂几句就准备放人。 说来有趣,有的时候人的蠢与笨当真毫无下限,那个虎背熊腰满脸虬须的匪人还伸手要去摘和尚的斗笠,这下有趣了。萦如歌一个下腰躲过,又一个鲤鱼打滚紧接着纵身跳起,一膝盖将那八尺大汉给顶飞四五丈。 踢到大汉下巴,萦如歌皱了皱眉,这触感略有不同。 这下好玩了,匪人们红了眼,那商队的人都真以为是遇到了活佛罗汉,纷纷跪拜。 “贾人行囊里头可有红袍?” 商队头头也是汉人,误以为和尚要的是名茶大红袍,忙答:“这次是从南边过来的,有上好的龙井同铁观音,师傅可······” “本座问的是你地方可有红衣长袍?” 商队头头一愣,连连点头答:“有有有,有棉布的也有绸缎的······” 匪人一个个更加怒火,这和尚是真不把自己放眼里,拔刀就一个个冲向和尚,哪怕得罪佛主也要活剐了这和尚。 和尚一动没动,丢掉禅杖,双手结印,右手双指散出红光,就见和尚在空中双指挥动似在画符,口中大喝:“天将地祗,去佞散恶,如干神怒,粉骨扬灰!” 一红描符文散成五组各自飞向匪人,才触碰,就见匪人浑身颤抖,弹指功夫化为烟灰消散。 商队的人个个都看傻了眼,正说呢,不夜城附近虽偶有匪骑,可怎的会有人胆大到白天也敢如此劫财掠货,就不怕巡逻的黑甲么? 那商队头头忙上来各种奉承恭维,和尚直接伸手,说:“把你那红衣袍子取来,本座要换下这身僧衣。” “那师傅是要锦缎的还是粗麻布衣?” “自然是锦缎的。” “好嘞,五两银子。” 萦如歌是当真瞪大了眼,这商贾之辈实在贱骨头,喝问:“本座救尔等性命,取件衣裳做酬谢还不成么?” “人情归人情,买卖是买卖,不能混为一谈。若换成粗麻布衣,就三十······”这人话没说完,脚已腾空,萦如歌已单手将他提起。 一刻钟后,就见这云游和尚脱了破布僧人,丢了禅杖斗笠,一身棉布白袍,外头披了件锦缎红衫,束起头发,又缓缓戴上了那黑色木雕面甲。既已这般打扮,那也不必一步一步走去西城了。 思索如此,就掏出一根鲜红羽毛,抛向空中。 “嘭”一声,一只展翅四丈的燃火凤凰凭空出现,萦如歌脚下微微用力,身子一跃便到了凤凰背上,盘膝坐下。就听一声嘶鸣,燃火凤凰扑扇翅膀向不夜城飞去。 商队众人见救命恩人竟似神仙,纷纷在沙地上开始磕头跪拜。 那吸引过萦如歌目光的番邦女子起身,也不去抖落身上流沙,自顾自向东走去。 而那商队头头,看着那僧不僧,道不道,似贼非贼的人抢了自己衣裳还搞出一只大凤凰,不知该震惊还是破骂,一时之间愣在了那。 又约摸过了一刻钟,才爆出一句:“娘西撇!” 正如在仙居小楼时一样,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密如急雨,但总有那么些人是比较显眼的。 又是那个身着白银虎甲,背负白银大刀,腰系破碎红巾的女人。原先那个对她畏惧万般的杜同早已不见。 她站在一中土女人开的包子铺前,老板娘体态丰满,衣着普通,脖间项链与耳坠却是金子做的。她笑脸逢迎,即便你不买包子也同等招待,这等态度倒不怎么像中土人。 萦如歌喜欢吃包子,他嗅得出那是几个牛肉包子,那麻辣鲜香的味儿猪肉、羊肉馅的包子是不会有的。 毫无防备,那女人看也不看从袋中抓了一包子如丢石打鸟一般打了过来。萦如歌也实没料到,女人巧劲,若没齿叼二十斤刀刃的力,恐怕早被打落了一地的牙。 果真皮薄味美,汁水咸辣恰到好处。 萦如歌冷眼仇视,女人本能反应,身子一侧,标准的干架预备动作。 萦如歌淡淡一笑,勾唇之间却是苦涩。 果然,山下的日子才最有乐趣。 又仔细打量了这女子,竟有月儿七分姿色,不简单,鬼泣里的探子来报中所描述的女子,当是此人无疑。可奇怪了,事情过去四五日,杜同早早回了楼中,这女人,却还是西地。 “老板娘,十个牛肉包子。” 老板娘那份热情,若是萦如歌头一遭下山遇到,那真的应了颜啸那句,“山上多自在,还有月儿陪你,山下的女人长得丑不说,还都是老虎变的。” 他把一片金子打的桃花瓣摆在了桌上,抓起一个牛肉包子就朝女人砸了过去,老板娘也好,银刀银甲的女人也好,都不曾料到,这贵公子装扮的公子哥这么疯。 女子抽刀挥斩,说来也是运气,每个包子第一刀都被斩为两半,第二刀去砍另一个包子的时候碰到了,又被拍飞回了桌子上。 萦如歌抓起被劈开的一个包子,不由调侃:“你以前是杀牛的吧,这刀法要是放到江湖上,让知无不言知道了,什么刀客排名,女侠榜立马得重写了。” “你是谁?与杜同可是同类?” “此已不得当,问人名字怎么能不先自报家门。” “白璐。” 他没听过这名字,他知道有些人使刀厉害,有些人姓白。有些使刀很厉害又姓白的人,这个人不一定会和暮寒楼楼主白啸天有关系,同样的,仙术道法了得又姓颜的也不一定会是颜啸。 “鬼哭?”萦如歌对女人手中没有刀鞘的虎头刀颇感兴趣,甚而更是超过了对她腰间的破红巾。 白璐摇了摇头,竟毫无芥蒂把刀递给了萦如歌。 这不要脸的也不客气,轻轻抚弄刀身,又看了眼女人的手,她的手指白嫩,而就这么原本该白玉青葱的手上却有不少细茧。 “它叫夜哭。泣泪成珠,荧光如月的夜哭。” “夜哭?” 萦如歌深深后悔,他本可以不去招惹这个女人的,但他已经这么做了。 就见他把刀交还女人,身子如林间野猴飞窜出去,一根红羽丢向空中,燃火凤凰刹那出现,一个飞身上了凤凰,呼啸离去。 萦如歌并不知道白璐是谁,但他知道夜哭,桃花仙子收藏的三把名刀之一。 神哭、鬼哭、夜哭,颜啸曾经告诫他,遇到前两把不打紧,遇到第三把那就躲远一点,怕会是桃花劫。 桃花劫?桃花劫么,若是这么一个女子为桃花劫,倒也不差。 可惜啊可惜,姑娘,你出现太晚。 火凤翱翔长空,既然来了,何不闹出点动静,告诉师尊自己这两年来修为的进展。 萦如歌的目的自然简单,无非就是讨好颜啸,提前帮自己破封。 可他又怎能料得到,正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一出本该延迟上演的戏,提前了。 临城化墨 第四章:临城来客 就在萦如歌凤凰飞天的同时,在不夜城中央位置的城主府,突然传出一声震动大地的爆炸声。蘑菇云从城主府升起,许久,才渐渐散去。 爆炸声起的时候金陵来的那对公子哥正在游街,挑买一些这西地才有的精致小物件。佩剑的小少爷挑了一个可避暑的女子香包,说送给姑母和嫂嫂,被摇扇公子一脸嫌弃。 不等佩剑的小少爷反驳几句,那个刹那,只觉大地震动,摇扇公子险些摔倒在地。 佩剑的小少爷恶狠狠抬头,正看到一只燃火凤凰半空疾翔,上头还坐了一红衣人。 怒上眉梢,双龙宝剑出鞘,从地摊挑起一拳头大小的洋葱,回身一踢,那洋葱恍若飞石射向燃火凤凰。 自然,这佩剑小少爷没千里取人首级的本事,洋葱虽说飞出去甚远,想要碰到凤凰或打中驾驭凤凰的红衣人,那显然痴人之说。 “一诺,你这一洋葱砸过去,打不到这仙人是真,落下砸到路人如何是好?”摇扇公子看过去显然身子骨不如这佩剑小少爷,方才那声爆炸,他若不是手快拉住了一旁的旗杆,怕早颠倒在地。抬头看去,虽不知这爆炸与那凤凰背上的人有无关系,但御灵如此,大家之才。 “墨茗,摔到没有?” 摇扇公子摇了摇头,又帮路旁摊贩收拾东西,顺手捡了两个甜梨,掏出几个铜子给了卖梨老妇,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咬了一个另一个丢向他的小表弟。 金陵王封地临城,开国至今世袭罔替,现任金陵王曾有三子三女,孙儿三人,外孙四人。 这孙儿之中二公子朱谏男虽体弱多病但身负监城之责,尽心尽力;三公子就是这身负双龙宝剑,使得一手快剑“九星飞伏”的痞子少爷一诺。 朱一诺的生活很简单,练剑打架吹笛寻欢。 这样的生活朱一诺原本是不需要出金陵,不需要出临城的,直到他从一个云游喇嘛口中听到一种仙药,那伽回命丸。 与他同来的,那文质彬彬提扇的公子墨茗为墨家少主,墨家居于墨县,在金陵边上同属临城。 墨家先祖与金陵王一样,曾是龙帝亲封外姓五王之一,可这墨家先祖不同俗人,推辞不说还婉拒所有恩赐,携族人到墨县扎根安定。 墨县归属临城,自属于金陵王的管辖范围,而朱墨两家世代交好,墨茗的母亲也正是朱一诺的姑母。 墨家虽远离朝廷,却在江湖武林挣得几分地位。 朱一诺不同朱谏男,他喜好舞刀弄枪,与呆在金陵王府相比,自然更喜欢去墨县,找自己的姑父同那些江湖人士学艺讨教。 这次墨茗会来不夜城却不是因为朱一诺的缘故,是这小公子的姑母,也就是墨茗的母亲。 这墨茗的母亲可非一般王女,整个帝国公主郡主县主何其之多,而墨茗的母亲,这鼎剑郡主却是另类中的另类。她顶着郡主的名号却被先帝恩赐“权同长公主”,王位更替,而如今,更是升级为了“权同大长公主”。 鼎剑郡主一收到那不安分侄儿的飞书,就命人取了千两现银让自己的独子快快赶去西地不夜城。鼎剑郡主自然是为了让墨茗好生看着朱一诺,然后把这小兔崽子给押回临城,免得又出乱子。 可苦了墨茗,这多病的身子背着一千两现银一人一骑往西地赶,每到客栈歇息,都得令伙计寻推拿的师傅给自己揉捏肩背摁摁腰。 墨茗也是纳闷,不夜城怎就不开通银号呢?若母亲再给个一千两现银,自己背在身上,那分量就差不多是背了一个自己在一路扬鞭策马。 “那地方,那地方是城主府的位置······”那卖梨的老妇一脸焦急看着蘑菇云升起的方向,不夜城城内一向安定,但十几年前的不夜城也曾为战火吞噬,这里的城民也见识过火药的可怕,“冬儿,快去看看,去看看城主那里的损伤······” 一年近二十,身体健硕的汉子应了声便骑着驴子往发生爆炸的地方赶去。 看这老妇也好,街上别的商贩行人的反应也好,墨茗不由嘴角微微勾起,看来仲西侯并非单纯武夫,齐人之术也相当了得。 朱一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墨茗,你没事吧,不会摔了一下傻了吧?” “去,你才傻了。小家伙,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什么什么丸在不夜城什么地方,为何我二人不去城主府问问仲大侠仲城主可曾听说过这种奇药?” 朱一诺犹豫片刻,好似左右摇摆难以定夺,墨茗怎会看不出顾虑,笑后才说:“藩王不得随意出封地不假,可金陵王世子可是谏男,你这日子,比木王爷过得还潇洒,你怕什么?” 朱一诺左看右看,凑到墨茗耳边轻声说:“二哥说过,很多年前,临城为首,举兵西地,我担心······” 墨茗一听原来这傻孩子是担心这事,用手指挑弄了一番朱一诺带有些胡渣子的下巴,如同抚弄一只狗狗猫猫一般:“多年以前,上代人的恩怨,你怕什么?既然我二人路过不夜城,不去问候才是失礼,走,陪兄长去给仲大侠挑份礼物。” “可是这里可是西地不夜城啊?” 墨茗更是呵呵一乐,道:“你小哥哥做你护卫,这天下,有几人能伤你分毫?” 说罢,也不管朱一诺是否答应,扯着他的领子就自顾自往前走。 墨茗心中也是悲呼哀叹,小家伙啊小家伙,自己能护你到几时呢? 而城主府中,仲西侯却同他的师尊在那悠然喝酒。 “小西,你说,凡人死后是去阴曹地府,那我这样脱离凡道未登仙道的会去哪里?”仲西侯微微抿酒,并不说话,并不准备去理会自己这个神神道道的师父,颜啸也并不在意,又言,“年轻时候觉得仙人厉害,那么多玄幻法术,也不用每天精疲力尽练武,还能殴打那些高手中的高手。可后来遇到很多人,自然,近些年遇到的,是仲南燕。这老匹夫,知晓我仙者身份后居然还朝我吐唾沫,你说气不气。当时就想宰了他把他埋在沙子里算了。” “师尊当真会说玩笑话,义父的确武功盖世,可如何与师尊的修为相提并论?若师尊哪日欲修大道,小西自会为师尊挑个龙穴风口之地,每年带上两壶淡酒去祭拜。” 颜啸愣住,停顿了几声呼吸后,他看到仲西侯腰间的剑,那赤红如霞的宝剑,又仰望无云的天空,突然一本正经长言道:“我这一生何其漫长,朋友却寥寥无几,除了你也见过的那些老不死外,这一世的凡间,怕也就桃花娘子同你义父仲南燕了。” 仲西侯看着眼前的人,他也好奇问过自己义父,颜啸到底活了多久? 仲南燕笑笑,未正面回答,却文绉绉道:“五百岁可为春,五百岁可为秋;八千岁可为春,八千岁可为秋。” 再后来,仲西侯看到了原话,那是一个叫周庄的道家先祖写在《逍遥游》中的话语。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那颜啸呢?是五百岁还是八千岁? “因为活太久了,觉得有必要天下一统,既然没人愿意去啃这硬骨头,那要不我去。当时吧,我就派出刺客十三人,要他花落西城。可这老匹夫剑术的确厉害,把我派出去的十三个人都打趴下。虽都受了他的剑伤,伤皮不伤筋,不像蛮横武夫。” 十八年前可曾是少年郎?面前之人,何时曾年少?? “义父说剑能杀人,轻轻挥过,极其容易,剑要救人,难。”仲西侯又斟满了一杯酒,“师尊,弟子不明白,曾问过六师兄,他言师尊的修为凡间无人可右。那为什么会追随白啸天,入了那楼?” 颜啸又笑了,笑容明显,他灌了一口酒,用手背拭净嘴角,继续说着:“你可晓得,仲南燕这老匹夫,他并非一般剑客,当时有个有名的剑客身负重伤去找他,而他干了什么?一箱宝珠,一群美姬,甚至还有你腰间的舞雩剑。” 珠宝、美姬、宝剑,这便是豪侠仲南燕的待友之道。这就是所谓的剑,能救人?颜啸也斟满了一杯酒,面东直立,缓缓将酒洒下,酒滴淌在石板上,风吹过,它平坦于地面,成了一片湿迹,“可惜啊,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这样空有其表的糟老头子,也不该掺和了。” 仲西侯侧着脑袋看着颜啸,问:“师尊,你四十岁之前,在做什么?” 颜啸想了想,眉头微皱,答:“四十岁之前么?忘记了,只记得,我离开你师祖那年不过十七,后来回去了一趟,在你师祖那呆到了六十岁。之后就是带着一把刀一把剑东奔西走,恨不得把大邺国都走遍,然后再走遍东离、北齐、西蛮之地,大概就是为了走遍这个天下吧。” “这天下,好玩吗?”三十好几的仲西侯,这时竟同一个听雪的孩童一般,深邃眸子里竟能看出几分向往。 “好玩,当然好玩,我可告诉你,北齐的老娘们最是风骚,那大胸脯子圆润大屁股真是一个绝。东离的小媳妇就不行了,样子吧,都挺不错,水灵灵的,可惜吧,手短腿短,上次见到一小媳妇这么高,大眼睛薄嘴唇的样子好看,可脱了衣服就跟王八卸了壳······” 仲西侯就看颜啸在那比划着,微微嘴角上扬,多年不曾有表情的黑脸城主,这一刻竟然笑了。 在仲西侯颇有兴趣意犹未尽的时候颜啸突然停了,过了片刻,就听他淡淡道:“小西,为师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帮为师散了你师弟的恨。” 仲西侯不明白他口中的恨,顾自斟满了一杯酒,面东直立,缓缓将酒洒下。“是十二还是十三?既然同门师兄弟,自然不推辞。那师尊,可能告知,桃花仙子是谁。” 桃花庵不过一隐士闲居之处,但这桃花庵主却是一个黑白两道相争的人物。对这桃花仙子,人知并不多,一为女流,医术天下可排名,也是常人难见的天下三怪之一。 每任庵主便是桃花仙子,这一任的桃花仙子,被那个知无不言冠上了“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一说。 那庵中侍从皆为女子,面不施粉,素妆淡雅,却个个美若天仙,随便一个流落江湖都能颠倒众生,颜倾天下。 可正是这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令人着迷松心懈怠之时毒粉夺命,人还未知。关于桃花庵另一主要线索,是曾为暮寒楼不二尊者、黯炎仙君的颜啸与桃花仙子交善,来往密切。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临城化墨 第五章:雷咒万葬 仲西侯这问题很多人问过,颜啸也从未从正面回答过,他答应过一个人绝不会说。 他也不知道这类传闻是怎么出来的,如果你与一个人很熟,你无法回答,如果你确定自己与某个人很熟,那么你就无从回答。 桃花仙子对颜啸,就是这么个人。 她可能只是桃花庵中散发遮面,白袍赤足,踝系金铃,声音清脆的姑娘。 细纱之后的面容,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又或许这是她这个人苦衷,颜啸也有难言之处,翻他人旧账实在不道德,自然他也不喜欢别人揭他的伤疤。 颜啸不说,仲西侯便也不问,他却沉思,义父的待客之道,是如何? 与颜啸而言,若论待客之道,那个叫苍狗的丑男人那待客之道就不错。朋友,就是一碟豆子,几杯淡酒,坐于庭前,赏花开花落。可这丑男人酒品太差,喝醉了酒就喜欢和人干架,可颜啸自己就很尴尬,喝不醉,基本都是压制住这丑男人用绳子捆起来扔到一边。也有过那么几次自己心烦,趁他喝发疯拿他出气,当沙包殴打过几次。 看仲西侯沉思,颜啸误以为这小家伙在生闷气,呵呵一笑,道:“哎呀呀呀,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要不改日带你去溜达溜达,看看一个个大美妞,抢几个回来当城主夫人也不错。” 一边戏谑调侃,看他动作,却是食指浸入杯中,又沾酒弹指。水珠向庭院一角飞去,没几刹那的功夫,一声爆炸,砖土尘烟破坏了安宁。 “嗖”声穿过尘烟飞向空中,是一青衣劲装,蒙头遮面的男子。他手勾在一纸风筝上,尾翎燃火,形似燕子的风筝上。 那风筝飞得极快,顷刻男子已出庭院,且愈走愈高。他手中抛出一物,是把半尺长的铁梭,铁梭上缠了张明黄的符纸。 “雷咒万葬!” 颜啸开始对这男子好奇,“万葬”本是一火器的名字,传闻之中一击断源,二击城枯,三击人万葬。 能把符纸造出万葬的威力,这种人又有谁不好奇? 符纸开始着火,火过半处便会产生如同天雷的威力。仲西侯舒缓胫骨,他的动作缓慢流畅,左脚微微后移踮起,右手按上了腰间的舞雩剑。 右脚动,左脚如同弹簧助跳,人一跃数丈,抽剑挥斩。这动作样式简单,平淡无奇,却也已经倾尽了仲西侯全身功力。 剑气化为数十道,包裹符咒裁了一半,剩下的竟如影一般追向青衣男子。那风筝被剑气才碰到,立马形若枯草,渐化成灰。男子伴随惊恐失措的喊叫声坠下大漠。 伴随着符咒在半空爆炸,空中多了朵蘑菇云,风吹过,云渐散去,好似不曾来过。 掌声渐渐,颜啸看着已回鞘中的舞雩剑:“秋末剑萧瑟,花落满西城。不下老匹夫盛年。” 仲西侯只是转身,风扬起了他的长发袍子,缓缓走开:“不夜城的夜又来了,大漠很无情。大漠的风一样很伤人,进去吧。” 一群黑甲漆亮,腰佩子母刀,手执半月长戟。成小队形快步跑来,在仲西侯身侧三四尺处单膝跪地。为首的是颜啸见过的那一头红发,面刺红斑,浓须虎虬的汉子。 “侯爷,何人何事惊扰?” 仲西侯挥了挥手:“明日出城,大漠东边三里地搜一遍,三个时辰,若无异样便可回城。孤困了,你们可且退去。” 那黑甲军又成形小跑离去,颜啸又不由对仲西侯心生赞叹。十五岁便得位掌一城兴衰,再看现在的仲西侯已不是当年那个对仲南燕惟命是从,逆来顺受,毫无主见的毛孩小西,而是乱世枭雄无双剑客。 颜啸却为他叹息,如果仲南燕之子没早早夭折,或许仲西侯就不会被困这大漠之中。也是,如果仲南燕自己的儿子没有夭折,那自己也就不会收仲西侯为徒,更不会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本事倾囊相授。 黑甲军,或该称之为“北燕军”,就这个名字有过诸多争议,如果是“西燕军”倒无意义,北燕?北燕?莫不是指前燕国?当年韩将军领十万铁骑明着是攻打东离,人却不知是从东离借道突袭位于大邺东北向的燕国。燕国财富多为大邺所收,可土地却被东离和北齐瓜分得一干二净。 这等细碎之语,仲西侯只是一笑置之,时间久了也就一些人暗讽不夜城才会提及。然而提及北燕军,多数人,只会竖起拇指,可见如何威猛。 翌日,晨曦阳光微暗,风沙蔽日。 颜啸饮下一碗无根水,闭目调息,渐渐顺畅。他换了一身稍微华丽的衣裳,布料光鲜顺滑,样式文雅。这样的袍子他以前很喜欢穿,可惜后来没机会穿。 走在城中街道,门店琳琅,建筑美轮美奂。有中土人也有塞外人。有途经此地的,有在这儿开店,经营的。时间虽早,街上也已是一片繁华热闹。 颜啸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知道,小西也是。 在离城主府一条街的那家茶馆,他看到一个甚是眼熟的人,仔细看去,自己认错了人。说巧不巧,颜啸碰到的那对公子哥恰巧是墨茗、朱一诺兄弟二人。 朱一诺一眼便认出了颜啸,还轻轻扯了扯墨茗的袖子。墨茗抬头看去,起身握着扇子作揖行礼,见颜啸越走越近,便右手挽起左手袖子,左手往里一个请的动作:“尊者若不嫌弃,可能与我兄弟二人同座品杯茶,闲聊半刻。” 颜啸忍不住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墨茗一番,温文如玉,翩翩俊才。到二人桌旁坐下,墨茗斟满一杯,恭恭敬敬递与颜啸。颜啸伸手接过,眼角微微一颤,也就那么一瞬。随后缓缓微笑,墨茗也是微笑点头,就朱一诺一个人傻愣傻愣在那,不明情况。 尊者?这人不是那仙居小楼的酒保么? “尊者可是从城主府出来?” 这茶飘着淡淡的花果香,颜啸抿了一口茶,入口甘甜。颜啸不是文人墨客,自也没那闲情雅致去琢磨茶好茶坏,有一点自然不会错,就是这茶好喝。 “的确是从城主府出来,怕你二人也是被那爆炸给引来的吧?” 说到了点上,朱一诺不再擦拭摆弄他的双龙宝剑,墨茗也收起了扇子,静待下文。 “也没什么大事,我同仲城主切磋,没把握,使劲过了点。” 墨茗依旧微笑,朱一诺皱着眉,没忍住,说:“唬谁呢?随随便便切磋都能把城主府炸了?” 颜啸一听,看着这嘴上才起茸毛的小辈,不由哈哈大笑,又抿了口茶,说:“不如这般,你二人既然来了不夜城,就该不失礼仪去拜访仲城主,届时可去他府中四处看看逛逛,有没有哪处建筑损毁,有没有哪片假山被炸绿湖被污。” 墨茗从行囊里掏出一花纹雕刻精美的黄花梨盒子,打开,原来是茶叶:“只是兄弟二人随意四处游玩,便没有刻意准备东西,这是临城今年的新茶,望尊者切莫嫌弃。上门拜访不失礼仪,这肯定不能差下,但总不能我兄弟二人两手空空吧?” 颜啸闻了闻,茶的确香,然还是退了回去:“粗人一个,实在不适合喝这么好的茶,若是你二人想知道送什么给仲城主,简单,去城南找人问问,哪里有卖三尺长的磨刀石,去那种小铺子里随便挑一块样式好看的当作礼物就行。至于这茶叶,倒不如顺带送给仲城主身边的道君。” 说罢,颜啸起身自顾自朝外走去。 “尊者留步。”墨茗起身,鞠躬作揖,“听闻尊者一刀一剑,甚是了得,不知何时空暇,能来我天水山庄歇息几日,与家父切磋论剑。” 颜啸回过身,依旧那似笑非笑,说:“登门为客就罢了,你我缘深,不久再见,刀剑无情,早已放下,就此辞过。” 颜啸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朱一诺喝着茶,没好气说:“墨茗,你还真是莫名啊,这人的刀剑怎么和姑父的多情剑相提并论。” 墨茗嘲笑一般笑了几声,又收起扇子在朱一诺头上轻敲两下,这才说:“孤陋寡闻,先皇曾在燕云骑之上亲设直属暗杀机构泣鹫,内中高手,随便放出一个便能在江湖扬名。藏刃、断枪、没刀,听父亲言语,每一个本事都在他之上,颜啸既然是明面上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泣鹫使,更是泣鹫司,那他的本事哪里会差?” “藏刃?断枪?没刀?不曾听过。” “那飞贼鬼无双可曾听过?” 朱一诺瞪大了眼睛,使劲点头,眼珠子一转,眉头一皱,又问:“这些你都是哪里知道的?” “还不简单,你金陵王府的密室书库。” 朱一诺下巴都快掉了,用手搓了搓脸,低声道:“你怎么从不告诉我这些!” “你可曾问过?别贫了,有个传闻,信你也曾听过。现天下第二江湖组织暮寒楼的前代尊者,就是颜啸,另外他有过两个徒弟,这是天下皆知的,难道你还不信?” 朱一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这种传闻一直都有,可你想想,如果那个楼中尊者萦如歌和仲西侯真的是师兄弟,这么多年也不见他们有半点联系。再说了,仲西侯一直用的,都是仲南燕教他的,和颜啸有屁关系。” 墨茗哈哈大笑,又要用扇子去敲打朱一诺的脑子,怎料被这小子一个躲闪,落空了。墨茗也不恼,把茶一饮而尽,笑问:“你说你,既然先天炁源受损,那我寻遍四海为你找来一个擅长音功的师父,以内劲聚音化为兵刃,是你自己不肯学,一直要练快剑,那你说你有没有学音功呢?” 朱一诺摸着脑子,咧嘴哈哈笑。可不是他不肯学,是那音功被传得太邪乎,说是大成之后仅靠内劲就能以音为刃,千军之中亦是无敌。可他翻遍江湖纪事,也不见有哪位绝世高手是音功大成者,那不是浪费时间么。 墨茗掏出十个铜子摆在桌上,收起茶盒,起身道:“走,先去挑一块磨刀石,再去城主府,挑磨刀石这种事情,算考考你眼力,别磨蹭了。” 朱一诺一脸不乐意,突然眼睛睁大,满脸坏笑:“这么说来,我们是准备去见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客了?墨茗你等等,我可听说了,人家都说仲西侯的剑法比现在剑圣的还······你丫走那么快干嘛?” 二人一前一后追闹着,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大地颤动,这次朱一诺长了心眼,扶住了墨茗。向那爆炸声起,蘑菇云升的方向看去,竟是城南方向。掌柜的跑出来一看,痛惜万分道:“造孽啊,那可是古木林的方位!” 朱一诺、墨茗二人皱眉对视,不知该说什么。 临城化墨 第六章:不死之人 再说城主府中,书难不同其他侍从,并非仲西侯坐着他就得站着,仲西侯也知道他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书难喝着大漠甘菊泡的茶,看着玉箫道人留下的心法。这书是颜啸给的,如同宝剑赠英雄,理应给知它识它的人。 “萦如歌,桃花仙子,还有那个白璐,帮我备一份最齐的资料。” “什么时候?” “你能什么时候?” “现在。” 书难从袖中缩出一支玉笔,笔末笔身,甚而笔毫都是青玉做的。那笔毫是玉丝,仲西侯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玉器做成如此工艺的。 他在空中快写来回,一串符文显现,又化为七本蓝皮内白的书,齐排摆在桌上:“侯爷可看,但侯爷也晓得,天书锁迹能让侯爷知道想知道的,一旦知道一人身份底细,便不可对旁人透露只言半语。” 仲西侯翻开一本,纸上画了一女子,她文雅坐于庭间,右侧二字,白璐。 他看着看着,竟不由嘴角勾起,满是谜题解开的笑意。白璐,白璐,竟是这般身份的一个人,有趣有趣啊。 书难在那抿嘴笑,侯爷从不曾让他动用天书,哪怕是查自己的父母、义父,而今,又怎么耐不住性子? 人痛苦的,是知道秘密却又不能告诉别人秘密。因为,当你想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了这个秘密。 仲西侯看着书难,他知晓英雄不问出处,正如古人所云“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也不曾问过书难究竟是哪里人士有怎样的过往。他看着书难手上那支玉笔,是否这天底下就真的有这么一支笔能书画兴衰存亡。 “侯爷可是看我手中的笔?” “上一次见你动用天书用的可不是这支笔。” 书难挥了挥手,那玉笔没了影子。“文人墨客喜欢好的墨好的纸好的颜料好的笔,要找一支好的笔并不容易。一旦一支好笔用上手了,开启了天书,这支笔也就废了。侯爷可习惯自己习惯的东西在顷刻消逝?” 仲西侯合上了天书,转过头看了看书难:“什么时候的事?” “玉笔?临城使节是什么时候来的?” 仲西侯笑了,传闻青帝玉笔乃是圣物,开国之时龙帝赐予朱家。这金陵王也真是物尽其用,他可不信一个临城会真连一支笔也看不住。想想也是,一件宝贝被人奉为圣物,对他而言却又没什么用处,那么换一种方法来展现它的价值。 “那,朱家小王爷来我西城,你可晓得什么端倪?” 书难点了点头,却是抿嘴而笑:“依旧那句,竖书难不可告之,这个小王爷,日后恐与城主龙蟒之争。” 龙蟒之争?龙,蟒,争? 二人正不知如何继续话题,却是一声爆炸,大地颤动。爆炸声从不夜城古木林那头传来,夜湖的水起了巨大波澜,湖中游物纷纷跃出湖面,涟漪久久。 “来人!” “且慢!” 仲西侯看向书难,也不知这道人又要什么名堂,见他眼珠子左右一转,会意,散去了仆人。书难又化出那支玉笔,依旧先前那般在空中来回写写画画,这次出来的不是七本蓝皮书,而是一面一丈高半丈宽的琉璃镜。 随着那玉笔在镜面上轻轻一点,原本的五色琉璃刹那褪了眼色,变为银色,内中画面也渐渐浮现。 在古木林中,就看到一戴着黑木面甲穿着红衣的男子同七八个黑衣人交手打斗,对方人多仍处在下风。地上的尸首年近三十,身材显瘦,也曾是仲西侯的耳目之一。他不由微微皱眉,出巡的人中,若是其中有一人遇害,那谁又能保证另外些人的安全? 就看这红衣黑面之人,左手成虎龙之爪,下身扫腿,风成旋而生力,如利箭射出,在众人起身之时又左手挥过,硬生生把一人一条粗健的腿给扯下,手法不能说是仁慈。 很快,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死在这红衣黑面手上,他抓住了最后一个,用手臂勒住他脖子,好似在逼问什么。像这种死士,原本就没准备活着回去,就看他解开了衣带。书难表情依旧平静,仲西侯却睁大了眼睛,这黑衣人缠腰锦带上竟是齐齐一排“万葬”。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比先前两次更为厉害,大地摇晃也更夸张,琉璃镜上的画面消失了。仲西侯看向古木林的方向,他是知道这红衣黑面人是谁,怕就是他那个听过没见过的师弟,萦如歌吧。 这般伤害依旧生龙活虎,这小师弟,当真如同传言,是个不死之人。 书难闭目掐指,瞬的睁开眼睛,眉头仍未舒展:“侯爷,恕我直言,颜啸等人不可久留不夜城。” “我知道。”他面向古木林的地方,手无意识地按上了腰间的舞雩剑,“一头猛狼扑入了羊群会怎么做?”书难依旧皱眉,仲西侯徐徐道,“它会咬死其中一头羊,羊角锋利,体格健壮的头羊。” “侯爷,你······” 仲西侯面向书难,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古木林那头,火被控制在了半径三百步范围内,好似这边上的区域刚下过大雨,大火却步。 一棵大树掉下了一片炭木,落地成灰。又一片、一片,直到整棵树就这么散了,萦如歌就在树里头。衣衫破烂,喘着粗气,他手里抓着自己的面具,右手握着一块令牌,手上的青筋已经暴了出来,似乎想要握碎这令牌。 这面令牌材质普通,由一般的青铜融成。纹饰也并不复杂,除了边纹走线,就是一只飞渡猿猴的雕饰,另有一数字:二四。 暮寒楼共上分三十六楼,下分七十二阁,意为天罡地煞。 三十六楼的腰牌青铜,七十二阁的则换成了松木质的。 这块腰牌是珍品,这些腰牌制作看似简单,常人捡了也不会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有些人看来,这关乎人命。 天罡二十四楼的人在这里,万葬是楼中多宝阁还在研制的东西。 宝器外露,楼人叛离? 萦如歌的太阳穴生痛,被人用棱角的石头从几丈外打来击中般的疼痛。 楼主疯了,长老隐退,又遇到楼人叛乱? 日他奶奶的,什么事都扯到了一块儿,若不是因为有人找到了颜啸,自己还真有打算拉着月儿就这么浪迹天涯,神仙眷侣算了。 “很痛苦吗?你理解我的痛苦吗?” 从萦如歌身子里飘出一个九尺出头身子半透明的蛮邦汉子,面目狰狞,喝问道。 “杀人偿命,把命还我!” 又飘出一个面色惨白身体孱弱的书生,同样身子半透明。 萦如歌盖上了面具,耳廓微微一动,问:“你不出来么?” “我也不鬼鬼祟祟。” 再出现一人,这人同萦如歌的打扮倒是几分相似,二人都是一般的红袍,萦如歌的袍子色近火焰,而这人的袍子更似鲜血。同样的,二人都带着面甲,萦如歌这次的面甲是遮住眼睛鼻子的龙脸,这男子的,是遮住整张脸的一张鬼脸。 “把身子还给我!” 那个半透明与萦如歌打扮颇为相似的人这么怒吼着,他想掐死萦如歌,可无奈自己并没有死体,根本无法触及他。 萦如歌盘膝坐了下来,双手缓缓自胸前放到膝盖。“哪安逸哪呆着去。” “在我面前,你还能安心打坐,还真不是一般。” 他盯着萦如歌,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整整十一个人,高矮胖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都是身子半透明,目露凶光,好似恨不得千刀万剐生吞了这眼前的红衣男子。 “本座能杀了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第三次!”萦如歌闭着眼,人没有动静,这话冰冷毫无感情。 这装扮与萦如歌类似的人竟开始安静,倒不同另外那些个一般不识趣,依旧面目狰狞。 等萦如歌炁源调息完毕,算是舒畅不少。 手一扬,那些个半透明的人又立马被吸回萦如歌体中。紧接着呛了口血,手背擦拭嘴角,总算舒坦。 一手扶着身侧的大树,不由喘气,心中却道,师尊啊师尊,这一次可能将东西还我。 仲西侯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书难尾随,骑了一匹白龙驹,他们后边跟的是十几人的黑甲军。 “侯爷不是才说一头狼进了羊群会四处撕咬,首先做的就是咬死头羊。” 仲西侯没有看书难,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上了腰间的宝剑:“狼最大的天敌是什么?” 书难微微笑:“狼的天敌?我还不曾听闻有斑斓大虫虐杀野狼的。” “那你听的比较多的又是什么?” “如若要算,那也就是人吧。” “狼的天敌若是人,那么人是不会对他们饲养的羊下手,自然肚子饿嘴巴馋的时候不算。” “侯爷就是要靠这群羊来做一个伪装?” 仲西侯的脸转向书难,谁是狼,谁是羊,谁是拿着弓箭的猎人?这头正在谋划的狼最终咬死的是猎人还是头羊? “曲佬给孤上的第一课,蛮力解决不了什么。” 等仲西侯赶到的时候一片狼藉,萦如歌也早已没了影子,他只能大致判断,这小师弟受伤不浅,但还活着。 他吩咐搜寻了这片地,这里的古木年轻的都是百年之躯,年长的千年古木并不少见。若是谁毁了他那棵万年的腾龙木,那与虐杀他的手足恐怕也没什么两样了。 书难看了现场迹象,却不由笑了,问:“侯爷可信鬼神?” “怎说?” “想到了就问问。” 书难不答,仲西侯也不问。 临城化墨 第七章:楼中有变 说起天下桃色之地,莫过于临城的金陵,但若论烟花之地哪处娇娘最是文采名动,那定是墨县的香满楼。 半日后的墨县香满楼,春夏秋冬正在弹奏,寻欢的客人们也都沉浸在酒色之中。 在楼阶一侧,那个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青衣书生摇着扇子,他在等一个人,他被约到这里,付了银两却不是来寻欢作乐,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而言,这未免有点不人道。 “咳,这人,说好了这时候来,怎的又叫我苦等。” 一个檀木吊坠从上落下,胖书生接住吊坠,靠近鼻子嗅了嗅:“好东西。” “那你这夫子倒是同我讲讲檀木做什用的?”萦如歌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他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没戴面甲的脸也带上了另一面具,那是一张人的面皮做的面具。 “这人看的眼熟。”胖书生盯着那张脸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脸眼熟的很,好似天天见到又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张脸的主人是谁。“咦,这面具雕刻的不就是我吗?” “这面具上的人不是你,是令狐长空。” 胖书生不由郁闷,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装扮胖瘦不一却同一张脸。 “令狐长空?如如,令狐长空还在我怀里,你这分明就是我的脸,还我,还我。”说罢,伸手朝萦如歌脸上抓去。 二人这么你抓我躲,远远看去,人还以为暗处两个龙阳之好的人玩得正欢乐。 执拗不过,萦如歌最终还是撕下了面皮,却躲进了暗处,好似很介意别人看到自己的脸。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张脸,一张塞北侠客的脸,那道过眼刀疤就和真的一般,实在是逼真。 而这张脸,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叫“摧剑主-令狐长空”。 “你这个,估计是从哪个牛鼻子地方搜刮来的。这么说哦,檀木色分青、紫、黑、绿、红、黄、棕。所散的气味有益人体五脏机能,稳定人脑平定情绪,安详、沉静。助益睡眠,禅定驱蚊······” “哟哟哟,死胖子,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呆在多宝阁,你不去管理楼中商行实在浪费人才。” “不贫了,这几日我要去采鬼谷河的无根水,错过了时候你要我等到哪一天哪一年才会有九层外的天雨。” “来,再送你样东西······” 萦如歌把那二四的腰牌甩给了胖书生,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每一块腰牌都是由他多宝阁出来的,特别之处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十四楼,楼主子琅。这腰牌的确是经我手而出的。” 萦如歌把他带到了二楼雅间,解开衣服,把他的手一点一点拉向自己。工匠的手通常是粗糙的,而工匠的手也通常是巧妙与灵敏的。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萦如歌当时的疼痛,在他右肩右胸那一块皮肉已经开了,若他的手再往下按一点,恐怕还会触碰到萦如歌的白骨。 “万葬?” “的确是你多宝阁研制的雷咒万葬。” “若真的是我的万葬伤的,那怎的可能只是一块地方。” “它就是抵着我的胸口炸开的。恐怕不下十张。” “你是说我多宝阁的东西已外泄?” 胖书生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不是在惊讶自己的宝贝怎么会无端出现在外头,令他害怕的是他眼前这男人。十张万葬,不说是十张万葬,单单是一张万葬已经可以毁了一个兵营,而他面前这男人还活着,不好不坏。 “看来你的万葬还欠火候,没把我弄死。” “那你就更不能拦着我去采鬼谷河的水了。” “明日我得再回不夜城,七天吧,七天之后你给我一个回答,可莫忘了。” 胖书生只能苦笑,他无从作答:“我们先说好了,就算七天内我给不出答案,你他娘的也不能把我丢到冷不语那家伙地方,他可没人性,肯定不会念情的,善刑堂基本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七天内如果你没法把那人给我找出来,那我不但去无常长老地方把我十三恨给取来,还会集结我的······” “好,我答应你,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等等,半个月行不行?” 萦如歌不打算再理这个胖子,起身准备离开,可这胖子不答应,拦在门口。萦如歌烦了,从窗户一跃而下,没带面具,不好燃火化凤凰,就混进人群离开。胖子扶着栏杆吼道:“半个月不行,那十天也可以啊······” 胖子书生一个人坐在木榻上,摸着肚子,好似有点饿了,不如先要些吃食再说。 这个胖子书生看上去呆头呆脑,却是暮寒楼为数不多的堂主之一,他的名字倒也有趣,决明子。 与那明目降脂,润肠通便的决明子,一字不差。 暮寒楼里,同萦如歌一起玩闹长大的几位里头,除了已经死去的君无恨同下落不明的南宫子炆外,就属这胖子书生同他关系最近。胖子书生自称萦如歌身上有几道疤,每道疤是怎么来的他都能说出来。 胖子书生习武不成,也懒,就放弃换了另一条明路。 他手巧脑子好使,在楼中七堂的基础上增设了一个“多宝阁”,召集了一群能人巧匠研发各类东西,衣食住行到夺命弓弩,每个进了多宝阁再出来的都不由赞叹,这玩意儿还能这么做? 胖子书生开玩笑说老带着面具人容易心里阴暗,当时还不是代楼主的风冽玩笑一句,那有本事你给如如造一张面具令他变成另一个人。胖子书生还真是,闭门一年,瘦了六十斤,打造出十二张以人面皮制作的面具,萦如歌换一张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即便是心高气傲的风冽,也是心服口服。 也是从那天起,一个唤作令狐长空的年轻剑客在江湖上掀起了风雨,三年时间,人名“摧剑主”。 烟花之地最不缺的是美人,让男人不可抗拒的,自然也是美人。 决明子最大爱好,研发各类奇奇怪怪东西,第二爱好,自然是吃遍天下美食。第三爱好,决明子不曾说过,但归根到底,他是个男人。 唤来老鸨,帮忙物色了一个极为美艳的女子,搂着小娘纤腰就上了楼去。说来有趣,这胖子要的厢房,竟要求为双子套间。 夜已过半,夏荷服侍完了客人也要回房,路经月女闺房,听得男子轻声。月儿来香满楼时候妈妈什么也没说,只道是她只卖艺不卖身,教她们切不可带坏了她。 这么深的夜,难不成月儿答应侍客?或,她房中有一俊俏小生? “荷姐姐还没睡吗?”月女轻问,门外的夏荷也似回了魂,慌忙应言,“过妹妹闺处,听妹妹房中小闹,夜深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在妹妹房中留宿?” 门吱嘎啦被打开,而开门的那人,一袭淡粉纱衣,星云乌发披散未梳,那小脸眼睛鼻子小嘴精致得就同能人巧匠雕刻的一般,若不是身处的地方不对,还真容易令人误以为是天仙下凡。 而这位下凡的天仙,正是那桃花庵外苦等了半日也未见到桃花仙子的秦月儿。 这夏荷往月女,也就是秦月儿那屋中探了探,同其他姑娘一般的摆设,床上倒是有一大木盒,古木檀香,刻有好似铭文的琴匣盒子。若非秦筝就是古琴,总不可能是琵琶。 那对窗正墙上那扇秀木青窗倒也是开着的,总不成是她那小情郎匆忙之下慌不择路从儿这跳了下去,这可是四楼啊。 “姐姐一定是累着了,听错了。” “那妹妹也早些歇着吧。”夏荷边走边琢磨,怎的会这样,那声音夏荷感觉分外熟悉,可又说不出是谁。 又路过秋惜房间,内中传来男女合欢的呻吟声。夏荷微微一笑,哪个割蜜的不偷尝几口蜜呢。 月女合上了窗,她的脸色略差,那样的伤口换成是别人又会是怎样? 那荒唐的传闻,说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修成了不死之身,又有几个人真正晓得他的不死之身是怎么个不死法? 他把令牌丢给了多宝阁,意思再明确不过,此事不可泄露楼中。三十六楼的人如果也会叛离,那暮寒楼无疑雪上加霜。 换种思路,若只是因为那个子琅被杀,令牌被夺,敢杀暮寒楼天罡楼主还敢这么玩得,比子琅背叛来得更头疼。 子琅背叛?谁有能力去驱使三十六楼的人? 若那一日她没有来这香满楼,她如何都不会想到,许诺五年之内完成一件大事后与自己退隐江湖的情郎,竟还隐瞒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江河同流,阴阳分水,也只能盼哪一日百川再聚。 可百川再聚,尤未定也。 临城化墨 第八章:名刀夜哭 墨茗同朱一诺把客栈换到了城南,关于这几次爆炸,城主府给出了说法。 截获一商队,非法运送嘿火药,现在并非春节,用不了那么多火药,留着或为隐患,便一次性销毁。 这种说法实在是与高明无关,嘿火药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能爆炸,既然城主都这么说了,那便不会再议。 朱一诺找遍了大街小巷,实在没找到有卖磨刀石的,正愁眉郁闷时候又看到了那日在仙居小楼看到的那位,银甲红巾背负虎头大刀的女人。 这银甲女人在,那那个暮寒楼的杜同却不见身影,莫不是已成刀下亡魂? 朱一诺放下喝茶大碗,提起那把双龙宝剑,跟了上去。 银甲红巾的白璐既然能整得杜同落魄如同行尸,哪里会感觉不到还算不上三流剑客的朱一诺。白璐依旧自顾自走,朱一诺不紧不慢, 朱一诺跟着白璐到了一偏僻弄堂,朱一诺一路只顾跟着白璐,还没注意周边建筑物的变化,这西城近番邦的地方,竟会有如此江南风格的建筑,小院假山流水园林,朱一诺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临城。 待他回了神,却又看到,白璐那双大又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大白天太阳正好,朱一诺却觉凉风嗖嗖。 “这,这,你早,看到我了?” “想学人跟踪先去了你的脚步声,再藏好你的影子。” “藏好影子?” 朱一诺有些纳闷了,脚步声可以去除,光影瞬息变化,这该怎么藏?不去多想,权当玩笑话,他问:“我看姑娘的银刀无比锋利,可知道附近哪里有卖磨刀石的?” “哦,这里不就是铁匠铺子么?看来,你不单武功拙劣,眼神也不好。” 朱一诺望弄堂再里看去,锦旗上的确有写“临城金剪子”,朱一诺抚弄下巴,哟哈,金剪子的分店都开到不夜城来了,这买卖做得可以啊。 “你如果只是来买磨刀石那不碍事,如果你是来买磨刀石当礼物送给仲西侯的,怕你买不起。” 朱一诺一听,皱了眉,好家伙,这看不起自己么? “不信,自己去问问。” 朱一诺随着白璐进了金剪子的铁匠铺子,小店里除了一个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年轻人在一边喝茶玩弄一把宰羊小刀外就是几个铁匠。一年轻人身材健硕光着膀子,身上满是火星斑点,那脸却白皙俊秀。 他看到朱一诺白璐二人进了店,就放下铁锤笑嘻嘻迎了过来。谁知他根本没准备理会朱一诺,冲白璐哈哈乐,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说:“白姐姐来了,是刀有了缺口要修补还是寻常研磨一下?” 朱一诺心里不爽,明明自己才是金主,居然被无视了,他轻轻咳嗽了声。 这年轻铁匠一听,也看向了朱一诺,对朱一诺这人,他就看了一眼,剩下的打量,都在那柄双龙宝剑上。 就听他冷哼一声,道:“华而不实,手短白刃长,宝石繁多加了重量,汗手握不得。” 朱一诺一听这话,气啊,这可是头一遭有人贬低自己的双龙宝剑,看朱一诺变了脸,这年轻人也不改口,继续道:“我晓得你这是蒙镶戗金,宝石用的也是一等一的上品,又不是打造剑鞘,把这些个东西用在刀剑上头,没半点益处。” “你这山野粗汉,小王的宝剑岂是你能评头论足,还临城金剪子,竟看不出这是金陵一等一工匠风冶子老先生亲手打的宝剑,真是瞎子拿珍珠当弹丸。” 这年轻汉子没生气,反倒哈哈笑,笑了几声看到白璐皱眉怒视,就收敛了,道:“吃着鸡蛋难不成还要猜一下哪只老母鸡下的?好好好,算小的不识货有眼无珠,那公子是要补缺口呢,还是开锋磨刃呢?” “他买磨刀石。”白璐顿了一下,接了一句,“送给城主的。” 年轻人一听,明白了过来,进了里屋,那些铁匠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个个看着朱一诺,好似异类。没多久,那年轻人出来了,捧着一破木盒子,打开,是一块与砖头无异的方块石头,唯一有差的就是这块砖头色分两半,左半青右半黄。 “你可别拿我开涮。” “岂敢岂敢,惹怒了小王,我这小店哪还敢开下去。” 朱一诺也懒得和伙计贫嘴,直接问:“几钱?” 朱一诺正准备掏钱,那年轻人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吐出几字:“一千两!” 朱一诺傻了眼,怒声问:“一千两,你抢钱呢?一块破石头一千两!” “那小王爷觉得你手上的宝剑多少银两?”年轻铁匠见朱一诺不予回答,又从白璐背后取下那银白大刀放到了桌上,从围裙里取出一把银制小铁锤,在刀刃上轻轻敲了几下,用耳朵贴近听了听,皱了眉,“白姐姐,你这刀看来是不能用了,要不你换把刀吧?” 朱一诺嗤笑一声:“果然奸商,随便看一眼就说别人的剑有问题,刀或废了,就忽悠他人再买新刀新剑。” 白璐冷冷道:“小峰从不问我要钱。” 朱一诺愣了下,没了话说。 小峰又问朱一诺:“我说小王,您到底是买还是不买,不买赶紧走,别误着我干活。” 一口一个小王,朱一诺现在也没心思去怒这个茬,心里嘀咕,一千两,一千两他在金陵都能买到十匹成年战马和十头幼崽了,一块破石头竟然要一千两。冷哼了几声,出了门去。 他一路气冲冲,就跟个赌输了月钱的浪荡公子哥一般,回到落脚客栈,墨茗什么也没问,却已全都明白。 “那石头要卖多少,你这般不开心?” “和小飞尘一个价钱!” 墨茗差点没被糕点噎到,赶紧喝了两口水缓了缓,看了看朱一诺,看他的确没有把那石头买回来也就放心了。 若真的买一匹马,哪怕花了二百两银子,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说起这小飞尘,是朱一诺十岁那年墨茗相赠,千两白银,仅此一匹。 良驹初长成,与大邺不过百匹的汗血宝马赛跑,也是不在其下。 世间绝品贵有贵的道理,可一块磨刀石就顶得上一匹宝马,也的确心疼不舍。 “墨茗,那我们还去不去找仲西侯了?” 墨茗摇了摇头,又喝了口温水,说:“罢了罢了,空手不合礼仪,花那钱也不值得。一诺,你走后没多久,谷大人来找过我,他们一行准备明日就回金陵,要不一同回去?” 谷大人?朱一诺思索了半天,算是想起来谷大人是哪位了。就是朱谏男下头那个结巴的外交使,个头怕还不如一个小脚媳妇,样子就跟戏里的丑角一般,颇为有趣。 “哦,也奇怪了,二哥让他们来不夜城干嘛?可那个东西我都没弄明白是不是在仲西侯地方······” “不如就先回去,路上你同我说明白那什么什么丸,我差人再回不夜城四处查查就是了。”墨茗顿了下,补充了一句,“我离家之前,除了你姑母,你嫂嫂也在我耳旁念叨没完,这不夜城,往后也好再来。” 朱一诺眼珠子一转,也的确太久太久没看到姑母同墨家那只小猫咪了,可先回墨县么? 朱一诺只好祈愿,自己的姑父,现任的莫语剑掌剑人,等自己回墨县的时候他正好出走江湖。要不然,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被惩罚,是扎马步三个时辰还是提剑三个时辰,可千万别是默写剑诀三个时辰······ 想着想着,朱一诺笑了出来,点头应道:“看来禅机未到,那我们先回临城。” 看朱一诺这傻劲,墨茗是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 那铁匠铺里头,小峰没有再对那把虎头刀有所动作,他煮了两碗细面又热了一壶黄酒同白璐坐到了里屋。显然,这种再简单不过的细面高汤,于白璐而言,比城中的牛肉包子更合胃口。 小峰倒了两碗酒,自己端一碗,喝了口,问:“白姐,我听刀的声音怕是时间······” 白璐点了点头,她没去碰小峰给她倒的黄酒,就只是看看,说来有趣,在中原地区,到了冬季喝着热黄酒是一大享受,然在这西地,到了晚上一样可以喝热黄酒暖胃驱寒。“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白姐,差不多七年了,你这么折腾也不是办法。” 白璐仍是点了点头,她明白小峰要说什么,准备怎么劝她,所以她用这种方式让小峰没法再往下说。白璐放下了筷子,双眼直勾勾盯着小峰,这血气方刚的西地汉子,竟一下子红了脸,羞涩的样子还当真是有趣极了。 “我已经找到他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白姐,你别,你别这么,样,这么,这样看着我,怪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怪的······” “给我半年时间。” 小峰平复了下心绪,也放下了筷子,举起虎头白银刀,用耳朵贴着剑刃闭上眼细细聆听刀的声音。这把刀的声音当真是美妙,它外头用的是胜过铜铁的硬银,而里头用的,是如同绸缎的软银,据闻这把刀铸了七年。七年,也真是巧。 小峰愁眉思索,把给白璐倒的那碗黄酒也一饮而尽,吁了口气,带着西地口音,道:”如果回火,可以撑一年······” “刀的锋芒不能收。” 小峰有些为难,皱眉继续道:“可以,但是这把刀,你最多拔刀,四次。若不回火不回炉,遇到真正的高手,这把刀最多拔刀四次,怕就再也用不到了。” 白璐纤长的手指轻轻按在银刀刀刃上,四次呀,这把宝刀虽不是自己常年所配,却的确是把与人为善的好刀。这样的刀用来杀生,实在造孽,那四次就四次吧。 白璐点了点头,没有迟疑犹豫,声音平淡,道:“帮我把刀刃磨得锋利些,或许这几日便会用上一次。” 小峰照做了,他虽是刀匠,也是磨刀师,但他不同别的刀匠或刀客,视刀如命,爱刀成痴。 好的刀就该有它的用处,菜刀就该用来切菜剁肉,剃头刀就该用来削发剃度,屠刀自然用来杀牛宰羊。 像夜哭这样的杀刀,就该用来维护尊严。 最可惜的,不是折断了的刀,而是被当作宝贝藏在盒子里,同奉在祠堂里的刀,有着无比锋利的刀刃,却毫无作为。有几次小峰也曾好奇过,白璐准备用夜哭去做什么,有什么能够让一个刀客不惜折了爱刀也要完成。 “我一月后再来。” 小峰点了点头,目送白璐离开,白璐才出屋门,他便追了出来,捧着一烂木盒子。 “白姐,这给你。” 打开,里头是一把似唐刀非唐刀,它较之横刀,多了几分弧度。若以之论为雁翎刀,又窄了几分。小峰自也看出了白璐的疑惑,轻声道:“防身之用,若未处险境,不用为好。” 白璐也不多问,收下了刀,自行离去。 临城化墨 第九章:大风将起 仲西侯的城主府里头,颜啸才吃过午饭,他穿着单衣独自一人坐在院中亭子里头。风声忽然大盛,人影闪过。树叶才落,那人也到了他身边。 颜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人没有移动,依旧笔挺笔挺站在那。 “你啊你,还是那么死板。” “我以为师父已经就此退隐,不问世事。”来人的声音实在难听极了,那声音刺耳得如同指甲来回蹭在铁锅上。 “何曾不想,若为师退隐了,你们几人该如何呢?” 来人哈哈大笑,笑声更加令人耳朵生痛,头疼欲裂。又听他言:“东西我带来了,当真要送给那黄毛小儿?” 颜啸扭过头去,看了看这不知认识多少年月的脸,笑嘻嘻问:“怎的?我们这天下第一的快剑客,不舍得了?” 这人也嘻嘻笑,答:“舍得,怎会不舍得。若非仙人境,徒儿早已无需佩剑。只是这把剑已经锈了,留着也是摆设。” “自是明白你的担心,可若这点东西都要折腾甚久还行不透的,那这孩子也是废了。” “是仲西侯么?” “非也。” “那就是小师弟喽。” 颜啸也摇了摇头,叹道:“想来白云也是一代剑客,女中侠者,如歌虽说袭了衣钵,然剑客,却与他无关。” 来人皱眉纳闷,如果颜啸不肯归隐又这般偷偷摸摸不愿再起风浪,除了他这几个徒弟外,还有什么会令他挂念?回头一想,也对,仲西侯有名剑舞雩剑,如歌那孩子更了不得,藏了一屋子的名剑。 想多了头疼,只好取下背着的剑匣,放到了石桌上,轻声道:“剑我带来了,也便回去,师父,听弟子一言,还是散了吧。若师父有难,我们师兄弟三人挫骨扬灰也不皱眉。” 颜啸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突然呛了起来,面红耳赤,许久才停下,喝了口茶缓缓,才道:“何曾不想,兄弟几人,若没有那人帮助,早已命丧昔年战场。老二,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来人叹了口气,语中透着惋惜,道:“师父,弟子尊重你对故人的承诺。近些年,那位后辈韩将军也和昔年那人一样,不惜声誉,又以命相搏。若非如此,怕这天下,再无名正言顺的一天。也罢,这把剑就我替你去送他后人吧。” “不,你先把剑送去如歌就行。对了,如歌受了点伤,不妨你先试试他现今身手,若觉得无差,便由得他去,若你觉得已经泛泛,务必将他擒回。” 来人点了点头,又背上了剑匣,才走几步,停下。 “老二,你有疑惑?” 来人依旧点了点头,犹豫再三,问:“师父,这一世,可与师父的大道相干?” 颜啸点头,来人未回头,却好似得到答案,大步离去。 风声呼呼,来去无踪。来人心中些许郁闷,小师弟的泛泛自己当如何判断?纵然自己力出十分之一,全盛的小师弟也不是自己对手,当真不知师父这句话到底有何意义。 风中一句传音,“且告知小师弟,我在南海观音宗等他。” 人才走,白璐却不知从何处静悄悄走了出来,依旧红巾银甲,恍如沙场归人。只是她的刀不再是那把没有刀鞘的虎头银刀,换了一把腰间的窄刀,样式如同唐刀。 “我说呢,怎就一直觉得怪怪的,这小西的城主府戒备,看来很一般么。”颜啸言笑道。 白璐走到了他身侧,面无表情,轻声道:“我是来告别的。” 颜啸饶有兴趣看着她,问:“那你这次是要去哪儿?准备回桃花庵了吗?” “桃花庵?” “仙子只有你们几个孩子,你真要回去,她不过几句责骂,几日面壁责罚。” 白璐摇了摇头,在颜啸面前跪下,拜了几拜,起身,轻声道:“如果您能有时间,还望再去一趟桃花庵,仙子她,对您很是想念。” 白璐转身离去,颜啸有些惊讶,很快也就平复心情,表情镇定,在她身后道:“江湖恩怨太多,若能舍得,就尽早舍了,切莫路远了,回头迷雾,那才是真的回不去了。” 白璐快到墙边,突觉一阵大风,本能性身子后倾,扭头看去,不过几掌距离,竟有一支羽箭。循着箭射来的方向,一身材魁梧,须发赤红的蛮汉穿着黑裤赤着上身,就那般持弓立在远处。他的身上,肌肉块块,如同岩石一般,这些岩石之上满是刀伤剑痕,往日印记清晰可见。这蛮汉身后,站了齐齐一排手握半月长戟,腰佩子母弯刀的黑甲军。 就听蛮汉大喝一声:“何人偷摸,难不成不知道这里是城主府!” 白璐皱眉怒视,冷哼一声:“暗箭伤人,无耻。” 蛮汉手一伸,一旁的黑甲将士将一把弯刀递了过来,就听蛮汉哈哈大笑,道:“自是看准了你是个练家子才会射出那一箭,即便射中了,那力道也不足以贯穿胸甲。”他就这么握着刀慢步靠近白璐,挥动手中弯刀甩出漂亮刀花,而他身后那一排黑甲军也都没了原先威严不语的样子,一个个都跟看戏的痞子一般开始喧哗起来。 颜啸皱眉了,他皱眉的可不是因为白璐要同仲西侯的大将军曲天傲打起来,他是奇怪,自己明明听到这队甲士离自己这边当还有百步,怎么一眨眼就在面前了。那般重的黑甲,不可能隐匿声音,潜伏过来,他们也没需要潜伏的理由。 “曲统领,这是何意?” 曲天傲冲着颜啸呵呵笑,继续舞动手中的刀,停下,用刀指了指白璐腰间的长刀,道:“我自是知道这小姑娘是先生的客人,可看到这把刀,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先生莫慌,不会伤着这小姑娘。” 颜啸皱眉叹气,手更是按上了脑门,白璐冷哼一声,正准备走,又被黑甲军的叫嚣喊住。颜啸也忍不住了,抓起茶杯就扔向曲天傲等。曲天傲可没想到,顺势用刀那么一挡,视线才恢复正常,就看到一只翅膀就有一人长的燃火凤凰扑扇着飞了过来。 “先生,这是干啥?” “你们这几个糙汉子,真要动手,万一被打伤了,你们的城主虽不会责怪,我也无法交代。” 黑甲军们一听,都个个哈哈大笑,有的甚至蹲在了地上,就差没抽筋。 曲天傲站直了身子,拾起了弯刀,还把左手按在了后腰,道:“那就这样,怕人说欺负你个娘们,一只手,一只手够了。” 一阵叫喊中,这帮甲士哪还有军人的样子,全然一帮痞子浪人。 白璐嘴角微微,颜啸也明白了意思,手那么一挥,燃火凤凰化成了一根红羽收回袖中,他坐回了石椅上也不再说话。 白璐看向颜啸,好似在问他一起,颜啸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好似还让白璐手下留情。白璐会意,迈开了步伐,一个拔刀姿势准备随时迎战。 曲天傲看白璐半天没动静,按捺不住,拖着刀冲了过去,迎上去就是一刀砍下。白璐眼中露光,抽刀之快恍如闪电,就见火星四溅,两刀碰撞几番。论力量,白璐明显吃亏,僵持不下,一个侧身,刀刃贴刀刃滑了过去。曲天傲重心不稳险些颠倒,不愧沙场老将,一个单手撑地翻了个跟头,动作全无间隙,回身一刀砍了过来。 二人不断你进我退,你攻我守,看似不相上下。 白璐却在这时又把刀收回了鞘中,不单众甲士有点唏嘘,就连曲天傲也以为白璐是准备认输不打了。这一众人又怎能料到这看似单薄的少女,面无表情压低身子冲了过来,左手紧握刀鞘,右手稳稳按在刀柄上。 近了,曲天傲一声大喝,挥出一刀,就看到空气好似被他这一刀给割开了一般,眼前的事物在那么一瞬间,有如同水面折射的视觉错误。 白璐依旧不以为然,身子轻轻一跃,在半空中抽出那把横刀样式,刀刃微微弧度的长刀,连续挥出几刀。完了,身子稳稳落地,缓缓将刀归于鞘中。 回头,冷冷问:“服了吗?” 这一众黑甲士都傻了,就这么停滞有顷,一个黑甲士开始拍手叫好,这一队人都开始拍手叫好。白璐也好,颜啸也好,这轮到他们傻了眼,丈二和尚一般。曲天傲破骂了几句,喝了一声:“傻愣着干嘛,手臂刚被伤到了,这会儿动不了,还不来扶一下。” 两个甲士一边调侃着自己的大将军,一边上来一个接过刀,另一个缓缓将曲天傲张开的手臂慢慢放了回去,就听一声痛苦吼叫,紧接着又是几句破骂。 事情算过了,曲天傲的手臂也缓了过来,也不由拍手叫好,还一个劲拍手,用那粗犷的声音道:“小娘们,刀法了得,我曲天傲算服了,服······” 另一个甲士笑着脸,附和了句:“看来我们大统领的第七个老婆么着落了。” “你小子信不信老子回去给你绑牛角上。” 众人见白璐和颜啸都傻愣在那,曲天傲走了过去,伸手就是要拍白璐肩膀,白璐颇为警觉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曲天傲哈哈大笑,也不觉得尴尬。就看他一边活动手臂一边扭动肩膀,不久,手臂上各种细纹就现了出来,血也跟着流了出来。白璐更加不解,皱着眉,她方才虽说按颜啸意思手下留情,可力道也用了五五六六,让这蛮汉子一两个月用不到手臂应当不是问题,可这蛮汉竟活动了几下,放出淤血就跟没事人一般。 颜啸却突然笑了,他明白了过来,不是自己高估了白璐,是自己低估了仲西侯。 曲天傲虽说是土生土长的不夜城人,可这糙汉子在不夜城也算得上是号人物,是帮仲西侯统领万军的大将,真没点能耐哪能威震三军。 “那是谢过曲统领方才手下留情了。” 曲天傲憨汉傻笑,道:“谢嘛,说好了一只手,刚才颠倒,还不是用了另一只手。” 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甲士,又补了句:“若白姑娘刚才输了,就该跟大统领前面六个老婆一样,嫁给他了。” “你这扒皮,咋话噶么多。” 白璐看这一队甲士嘻嘻哈哈,全无军人风貌,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清脆甜美。 曲天傲也好,那个嬉闹的甲士也好,竟未发现,这一袭银甲配红巾的姑娘,笑起来时候也同传闻中阳春三月的江南女子一般,美啊。 颜啸看着白璐在笑,微微惊讶了下,也跟着嘴角微翘,露出笑意。就听他低着声音道:“大统领今日好运气,白璐平日里用惯了那把银刀,今日这把长刀有些用不惯,日后你二人再切磋切磋。” 曲天傲一听,这小娘们原来不单单收了力道,还有别的什么隐着,更有兴趣,连连道“一定一定”。有个甲士轻轻拍了拍曲天傲后背,曲天傲不予理会,那人又拍了拍,依旧不理会,那人继续,曲天傲烦了,回过头去准备骂上几句。 这一回头,傻愣了,仲西侯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几丈外,面无表情看着这里。曲天傲咳嗽几声,喝了几声,就领着那队人表情严肃,步伐统一离开了。 仲西侯慢步走开,瞥了一眼白璐,也猜到了这姑娘大概就是曾经颜啸偶尔提及,那个背着名刀夜哭的姑娘。 仲西侯轻声道:“天傲是个粗人,多有得罪,姑娘莫放在心上。” 白璐没有说话,行礼之后走向墙边,轻轻一跃,又在墙上连踩几脚,就这么轻轻松松翻墙离去。 仲西侯问:“那把刀,师尊可认得?” 颜啸装作不懂,问:“什么刀?” “那小姑娘腰间的刀。” 颜啸点了点头,道:“是呀,这种样式的刀的确不该太过张扬。”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那又如何,刀就是刀,无论是中土人造的刀,还是蓬莱人造的刀,用途不都一样。” 颜啸要走,仲西侯喊住了他,问:“师尊收弟子为徒那天,弟子若没记错,师尊背后的那把银刀,怕是一个虎头。” 颜啸没有否认,就等着仲西侯接下来的话,就听仲西侯继续道:“天下的名剑,太多太多,名刀,虽没剑多,也不少。传闻桃花仙子有名刀三把,神哭、鬼哭、夜哭。若那把虎头银刀唤作夜哭,那这小姑娘怕不单单是个游侠或佣兵那般简单。”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是佣兵呢,她呀,不过是个父母还在,爹娘都不肯认的苦命孩子罢了。” 仲西侯皱了皱眉,问:“那,师尊是她父亲么?” 颜啸一听,愣了许久,继续哈哈大笑,道:“有趣啊有趣,若我能有这么一个女儿,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说完,也不再理会仲西侯,自顾自离开。 仲西侯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却微微扬起。是呀,他虽不知道颜啸的年纪,但义父也曾开玩笑,颜啸做他爷爷的爷爷都够辈,那到自己这边,不就是太太爷爷么? 临城化墨 第十章:行者惠冬 在颜啸走了有那么会儿后,一个身着黄色麻布短衣,瘦骨嶙峋,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少年出现在他背后。少年单膝跪地,右拳按在地上,好似在等待命令。 “惠冬,可能帮我去探一下夜哭?孤想知晓,知无不言那句‘其锋芒兮,山河夜哭’夸张到何等地步。” 黄衣少年点头轻声“是”,稍不注意,没了踪影,好似他原本就是一道光影,乌云稍稍一遮,也就消散了。 话说另一头,曲天傲起了兴致,领着那队巡逻甲士去了演武场。巧,今天六大分部之一的玄豹五部统领摩常也在演武场,二人皆是蛮邦粗汉,浑身是劲没处发泄,就凑在一起又是刀剑又是摔跤,打闹了快两个时辰才都精疲力竭。 摩常一边喝着皮囊中的水一边问:“大统领,你这伤,哪个嫂嫂打的,刀功见长啊。” 曲天傲摇了摇头,还拍打了下摩常,回道:“什么嫂嫂,哪有那福气,是侯爷的客人那个叫颜啸的······” “啥,你和那个颜啸打了一架?” 摩常误以为曲天傲同颜啸打了一架,那个激动啊,那位仙者可是侯爷的师父,老城主都笑说不敢与之切磋的人物。 “不不不,是颜啸领来的一个小姑娘,估摸也就二十不到,瞅着也就十七八吧。他们中原人,比咱这看去年轻点,就这么个年纪。” 摩常算明白了,放下水囊,嬉笑嘲讽,道:“就说么,你和那个颜啸打,还不连皮都把你给扒了。” 曲天傲同白璐切磋时候,一个劲嘲笑曲天傲的那个甲士纳闷了,就问:“摩常统领,这没理吧,再怎么说,大统领也······” “咋的?不信啊?你莫说是城主的风乎舞雩,就连老城主的风乎舞雩,那位仙者依旧轻轻松松化解,后来,悄悄跟你们说,听俺啊哈说,是颜啸自己受过重伤,又为了指点老城主,才故意输的。” 虽说听到这话的没几个人,可一众都傻了,曲天傲更是表情严肃,道:“今天是摩常统领水喝多了,醉了,你几个,当没听见,晓得么?” 没人回答,但都一众点了点头。 没人敢说仲西侯天下无敌,同样,没人敢说仲南燕胜之不武。 可就偏偏不巧,有个会读唇的少女路过演武场,恰恰摩常那一句话被她看在了眼里。她瞪大了眼,颜啸,颜啸,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话说白璐出了城主府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空气说了句:“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粗布少年自临街一屋檐中现身,白璐仔细看了看少年藏身的地方,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不由赞叹,这等隐匿追踪的本事也算练到家了。 粗布少年没什么表情,问:“怎么发现的?” 白璐摇了摇头,少年本事不差,可怎么会是个小笨蛋呢。 白璐的视线偏转,看去少年身后的人,果真,有个瘦个猴脸的汉子悻悻从墙拐角处走了出来,畏畏缩缩,想跑又不敢跑。 惠冬傻眼了,白璐也不去理会这少年,径自走向那个猴脸瘦个,毫无留情拔刀便要斩杀。却听破风声,本能性挥斩长刀,打落了两把飞刀。 “一尾随流氓,姐姐至于下杀手么?” 白璐看了惠冬一眼,一声“滚”,那猴脸瘦个好似得了特赦令一般立马跑开。再看看惠冬,竟是收了刀,也似不准备去计较就在刚才,这少年还对自己射出两把飞刀。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惠冬结结巴巴,竟然莫名紧张,是害怕?他自然不可能害怕,那是因为什么?少年并不清楚。 换作旁人,惠冬自不会去管,那猴脸瘦个穿的可是天灵六部的作战靴,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主派过来尾随的。 白璐看着少年的眼睛,并没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反倒有些浑浊,不说心里城府如何,这少年用眼时间看来远远要长于寻常人,使得眼睛开始干涩好似还有层薄膜覆盖。 “你多大了?” “大概十五吧。”少年回答的时候及不肯定,他也在猜测,这银甲女人多大了?十七?十八?还是十九? 他虽不害怕,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城主府出来的时候。” 白璐眼睑微微一动,出城主府的时候?她又颇感兴趣问少年:“你是仲西侯的人?” 少年摇了摇头,白璐并没去理会这个摇头是真是假,又问:“你想离开不夜城吗?” 少年还是摇了摇头,白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的表情,反倒有些不大高兴,自顾自说:“我要离开不夜城了,我时间不多,如果是仲西侯派你来的,告诉他,我下次回来可能就是来杀他的。” 白璐自然是玩笑话,她与仲西侯唯一的联系就是颜啸,那她又为什么要杀仲西侯呢?她好奇这孩子接下来的反应,默默等待那预想中的反应。 少年有些懵了,说自己不是城主府的人,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那她在一个城主府来人面前讲这样的话? 白璐等得烦了,又落下一句:“我还会再杀四个人,仲西侯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白璐就这么走了,少年很奇怪,她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就像白璐这样,敏锐、我行我素。 “你,可不可以不要杀人?” 白璐有些发愣,这个少年,十五岁或者十四岁或者十六岁的少年,这个跟在仲西侯身边的少年,是害怕杀人?或是害怕死亡? 与白璐分开后惠冬没有回城主府,他到了大漠上的一个地洞,躲进了地洞里头。 这里头尽是一些他所收集的玩意儿。什么狼毫笔、《千字文》、算盘、围棋等等,不过最多,要属鞋子,从布鞋到草鞋,长靴到短靴,各种款式各种样子。但这些鞋子有个共同特点,它们的颜色并不鲜艳,相反还很暗淡,不起眼到人们都懒得低头去看去猜测这双鞋有没有破洞啥的。 少年裹着被子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抓起一长条木炭,就着油灯在一块釉色木板上开始画画,他在画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女人穿着舞姬纱裙头戴珠钗。快完成了,少年却突然用长条木炭把女人画像全部抹去,把碳条和木板都扔到了一边,蒙头睡去。 仲西侯给少年的金银财宝足以让他在不夜城大富大贵,可少年却不习惯住在城里,相反,他更喜欢这个他从出生便开始居住,这大漠黄沙下的地洞。 这个地方安静?绝无可能,地面上风沙过境的声音永远不会停。 说吵闹?也不会,永远不会有人来敲门,说“惠冬,我们出去玩吧”。 偶尔会有沙狐,或者沙狼进来躲避风沙,它们也颇懂主人心思,会安安静静缩在墙角,不去破坏洞里的每件物品。 少年睡得无比安稳,他甚至不自觉讲了梦话,那句梦话只有一个字,“爹”。 如果少年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会如何?至少这个苦命的孩子不曾想过。 可如果让那个唤作白璐的银甲女子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那接下来的动作再简单不过了,白刃出鞘,一刀两断。 再说不夜城城主府,仲西侯在那听探子将情况一一二二全说清楚,等探子下去了,将那密密麻麻布满米粒大小黑字的小纸丢进油灯。 “书难,十五岁的娃娃可会对女人有所幻想?” 书难停笔,说来奇怪,这道君这几天一直在写写画画。 “道门小周天的功夫令人无求无欲,竖书难不知。” “十五岁······” “城主十五岁的时候美姬成群,怎会有欲望难泄。” 仲西侯愣了下,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否认又能如何,至少这天下的传闻,西地城主例来善舞剑,好双修。收名剑逾千把,藏美姬逾百名。在那之后就是对名剑的稍稍描述,大部分篇幅都是形容美姬绝色如此这般。 他仲西侯有三个较为喜欢的年轻后辈,一个号“弓者”,出走三载,也该归来;第二个是那“行者”,就是小惠冬,可惠冬这孩子又特别执拗,哪怕自己想教他拳脚功夫刀枪剑术,这孩子愣是不肯学,只对各类身形步伐情有独钟。 而第三个,仲西侯也懒得再去思索,问书难:“风灵王如何了?” 书难摇了摇头,叹气:“先天之灾,无为妄为。” 如此么?那傻就傻吧。 临城化墨 第十一章:番邦狼王 曲天傲最大的毛病就是嘴巴大,可曲天傲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的忠诚。他再一次在饭桌上胡言乱语,然,因为他对仲西侯绝对的忠诚,他自不会说出白天摩常同他讲的话,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仲西侯准备过几日就应邀,出发临城。 曲家在不夜城为四大家族之一,几代大将军都出自曲家,自然,这并非世袭权谋,每一代曲家出的大将军都能令人信服。 曲天傲能成为六部大统领自然也不是曲老将军股掌操纵为之,说来,还有段有趣故事。 年少的仲西侯才习得舞雩剑法最后一式,风乎舞雩,无奈剑气不纯,在演武场险些伤到一才会走路的女娃。好在那时一个青年壮汉冲了出来,挡在女娃面前双臂为盾,硬生生挡下了那一百单八道剑气,而那壮汉,除了手臂上剑痕密布,也没受什么太重的伤。 后面的故事自然简单,那时的仲西侯虽已是城主,然诸多事物都是城中大臣处理,几乎不露面。这壮汉哪里会知道这人就是仲西侯,上去就是对仲西侯一顿乱揍。虽说是出气了,可回府的仲西侯满身伤痕,自逃不开那些家臣眼睛,连夜派出一千黑甲铁骑把曲府团团围了起来,就差满门抄斩。 仲西侯却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曲天傲日后成为不夜城当之无愧第一勇士的话。 “十年后,若你还能挡住孤的风乎舞雩,孤便命你当不夜城的大将军。若你挡不住孤的风乎舞雩,曲家下上九族尽诛。” 偏巧不巧,十年之约到了,曲天傲去赴约时候已是满身伤痕。 仲西侯问了,他没答,他使出浑身内劲聚气成盾,仲西侯也使出全力一招风乎舞雩。 他如约挡下了这一百单八道剑气,尽管白骨森森,血肉模糊,甚至损了修为。 两年后曲天傲康复,他也如约封他为不夜城统领六部的大将军。 他知道京州来的商队在大漠被劫,是曲天傲领队护住了不夜城的威严。他既然残躯前来,如何能辱没了我不夜城大将军的尊严,风乎舞雩虽是避开要害,但论真心,的确实毕生修为全力一击。 而那个小女娃,则是曲天傲同父异母的妹妹,曲天琴。 曲天琴一听城主要去帝国东边的临城,放下了筷子,就差拍桌站起。曲老将军轻声咳嗽了一声,曲天琴又乖乖坐下抓起筷子好好吃饭。 曲天傲才出大门就被这古灵精的妹妹给缠上了,曲天琴板着脸问:“说,城主什么时候出发?” “这我咋知道,又么带我去。” “悖时砍脑壳的,你除了日婆娘还懂得啥?” 曲天傲被骂了还憨汉一样傻笑,全然没有还嘴的意思,赔笑道:“就该给你找个男人,看你以后还说不说男人日婆娘。怎的?看上城主,也准备跟着去东边儿?” 曲天琴也不掩饰,点头怒着眼,推了推曲天傲,与其说问,不如说是命令:“啥时候去临城给我弄明白,我也要去。” 曲天傲为难了,慢吞吞道:“可我,我也不晓得,啥,什么时候出发啊。再说,我又不去。” “那更好,快,你去和城主说,就说,就说,就说我去想长长见识嘛。” 曲天傲来不及答应,曲天琴就跑远了,这可烦了曲天傲。 次日,演武场上,仲西侯丢下木剑,衣袍早被汗水浸透,那几个陪练的甲士更是直接呈大字躺在了地上,狗一样伸舌头喘着粗气。一个瘦不拉几的甲士正准备递水过去,曲天傲忙忙抢过,嘻嘻笑着迎了过去。 “城主,商量个事,小事,小事······” 仲西侯抬头看了看曲天傲,伸手,他明白意思递过水囊,仲西侯大口大口喝了几口,把剩下的水一股脑倒在了头上,畅快舒爽。 “临城,是不是明后天就走了?” 仲西侯看了看他,戏谑问:“怎的?准备和孤一道去东边小城觅一个江南姑娘回来,当七婆婆啊?” 曲天傲这么一个西地汉子一下红了脸,还略带娇羞,道:“城主,闹,莫闹。城主去临城,我这就去挑一队人。” “瞎闹。”仲西侯站了起来,把水囊丢到了一旁,朝演武场另一端吹了声口哨,从那头慢悠悠走过来一个人。这人先前是闭着眼一直靠在墙边的,人声嘈杂的演武场,一声口哨也能分辨,明白意思,实在厉害。 “你们几个留下,你们且都散了吧。” 那些原本就或站或坐在台阶上的没动,那些被累趴躺在地上的,瞬间翻身而起,看不出已经练了半天耗尽气力,就见动作整齐抱拳应是,自行散去。 这人越来越近,曲天傲细细打量,不到八尺,身形偏瘦,手臂倒颇为结实。他到了仲西侯身边,身子笔直,微微低腰,问候一句:“城主。” 曲天傲奇怪了,黑甲军几万人他的确不可能记得过来,但有些本事的,他不可能面生。这人也是那三百多号人里头的? 曲天傲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来人,样子古怪,其特性倒是与那三个娃娃一般,万中无一的特别。 “小梁,你说哪日出发为好?” “那明日吧,黄历上讲明日适宜伐木、打猎。” “那就明日。” 曲天傲还傻愣在那,左看看这小梁,右看看仲西侯,哑巴似的想说喊不出声。 “不如比试一番?”仲西侯就同想凑热闹想看戏的人一般起哄了一句,周旁那些将士们一听城主让一个瘦柴同大统领比试,也一个个兴奋起来,也跟着瞎嚷嚷。 曲天傲什么人,蛮邦汉子一个,摔跤骑马,最是喜好。那小梁也没答应,也不拒绝,他的反应比曲天傲来得直接。很干脆,从左腰解下牛皮水壶,右腰取下一对看上去样式普通的铁打狼爪,都随性丢到了地上。 曲天傲更是兴奋,露出憨笑,咳嗽几声,用粗狂声音道:“那这个,咱是文斗呢,还是武斗?” 方才那个要递水给仲西侯的甲士一听还有文斗武斗不由觉得有意思,调侃道:“大统领,把龍字写一遍看看。” 曲天傲不以为然,就抽出弯刀在沙地上开始写汉字。开始还好,可到后头就是不知道这一撇那一横是不是这么写的,越看越不对,擦掉重新反复几遍到最后连龙字的那个龙头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了。气啊,就见他赤面红眼恶狠狠看着那甲士,就见众人戏谑笑闹,好是丢人,他破骂道:“木斯臣,你想挨揍么!” 说起这被骂的甲士,倒是有趣。西地豪门多以军功攒声望,而这木斯臣一家则以文官为主。木斯臣比曲天傲要小上十来岁,小的时候瘦不拉几的不打紧,可渐渐长大,尤其在看过曲天傲同仲西侯那场比试后也起了心思弃笔从武。练了一年两年,自信满满,结果被练武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杂役给痛殴一顿,眼泪鼻涕直直喊疼。 这曲天傲就看不下去了,这木斯臣家的嫡长子怎就是个孬种,不过想想既然是木斯臣家的那也就无所谓了。可谁知道这憨货还是个倔脾气,被小杂役给痛殴后回家愣是没告状,那之后连续来了七天,今天被小杂役用木棍打折了左手,明天又被用木剑划开了后背,惨不忍睹。光是脾气倔没找对路子可不顶用,曲天傲竟越看这小子越顺眼,随口嘲笑了几句,大约摸意思就是娘们一样的人就该回家女红,打打杀杀不适合。 这木斯臣倒是有趣了,明知道可能会被揍得更凶,还恶狠狠瞪了曲天傲。曲天傲也来气,哟呵,好小子,木斯臣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看着还挺有趣,小小软软的一个,越长大咋越看越欠揍呢。 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顿揍,可这瘦猴愣是一次又一次反抗,一次又一次挨揍,最后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再后来,挨打依旧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西地第一勇士的曲天傲竟开始耐着性子开始从最基本的教这家族背景不逊于自己的瘦猴。好在木斯臣也算争气,也有那一股子韧性,没被折磨到退缩,倒是被打哭的次数让人记不过来了。 曲天傲也好,那些小兵小将也好,敢这么揍他也不是故意,也不是说真不怕木斯臣家族。是有那么一次曲天傲在自家祠堂罚站,木斯臣家的族叔跑过来求情,说是自家小子求着曲天傲教授武艺这般那般。 曲老将军虽然没有减了惩罚,倒也是赞叹了几句这瘦猴,不失为西地好男儿然后外加一堆故意文绉绉反而显得特没文化特蹩脚的话,都是夸赞瘦猴的话。 等跪了一天终于有饭吃的曲天傲去了大堂,曲老将军却是一本正经,约摸意思就是看一下,虽说木斯臣家的小子身骨不行,但小子争气,就好好调教,成不了高手进不了六部不打紧,至少北燕军的水准得有。 木斯臣虽说依旧瘦不拉几的,可不再最早时候那娘们一样病殃殃的样子。 这文斗武斗木斯臣自然也早就领教过,就听瘦猴语气平淡解释道:“文斗便是棍棒木剑,武斗就是长枪弯刀。” 众人一听,大统领是打算来真的,齐齐扭头看向曲天傲,见他没有辩解的意思,一个个心里都抽了一下。 见人都鸦雀无声,这沉默少语的汉子声冰冷道:“既然曲大将军喜好武斗,那就武斗吧。” 众人这下都看向了仲西侯,可他们的城主却笑呵呵道:“不如这样,收了杀心,一刻钟。” 说罢,就见仲西侯躺坐到台阶上,还一边吃着小食一边喝着新进的葡萄酒,就这样颇为悠闲等待一出好戏上演。 小梁依旧不说话,他走到一旁用一根木棍挨个挨个点过兵刃,最后拾起一对短枪,稍稍舞弄一番,还算顺手,就不换了。曲天傲可没那么麻烦,随手就从一旁抡过半月长戟,呼呼生风颇有气势。 曲天傲一声大喝挥舞长戟,金刚镇泰山,见他身子跳起,由空中长戟狠狠劈下。小梁动作缓慢,就在长戟离他头顶一手掌距离,身子一侧,手肘往上一顶。不偏不倚,正中曲天傲檀中穴。手肘击中,皱眉的却是小梁。 就见他身子急急往后,几个翻滚,一副虎口脱险的神情。看到这一场景,所有人都哈哈笑,小梁也明白过来,这被称为西地第一勇士的曲天傲当真恍如战神金刚刀枪不破。 曲天傲站稳了身子轻拍膻中,呵呵一笑:“不痛不痒。” 小梁的手肘倒有那么些不舒服了,调整身子又舞弄了一番双枪,静待曲天傲攻来。曲天傲扭了扭脖子,就见他双手握戟,身子旋转恍如龙卷,越来越快,最后看不清人,忽然停下,半月长戟飞了出去。小梁脑中数个画面闪过,最后双目露光,双枪交叉挡住长戟。一旁的仲西侯酒杯往石阶上一碰,好在是金子作的杯,若换成夜光杯,怕早已碎裂。 美酒洒了,可这仲西侯却大呼“漂亮”。 半月长戟飞出去的刹那,身材高大恍如棕熊的曲天傲那一刻也狡兔一般,三两步追上长戟拖住枪尾,一个旋转,半月长戟夹着风声劈砍而来。小梁身子一侧,在地上连滚数丈,一个鲤鱼打滚也没了先前的矜持,往地上就是一口唾沫。 曲天傲哈哈大笑,又是扭了扭脖子,笑道:“小子,可以啊,看来对你么理由手下留情。来,让爷爷见识下你的本事······” 话音才落,就见小梁快速奔走起来,不断在曲天傲四五丈地方左右左右,看得人也是纳闷不解,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曲天傲却没了先前的轻松,也不再嘻嘻哈哈,双手紧紧握住长戟。小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见他双枪左右左右不断刺出,这一刻众人才明白过来。 先前那些虽说看似白费力气,可一旦身子习惯了这种高频率震动,出枪时候也就如同惯性,少费了不少力气。再者,在曲天傲那视角看过去,这甘蔗一般的双枪枪刃就更似白点晃得人犯晕恶心。 双枪快要刺到曲天傲喉结部分,就看这蛮邦大汉身子往后,右脚同时踹出,把小梁就跟沙包一般踢飞四五丈。曲天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严肃,视线死死落在小梁身上。 刚才他是可以把长戟刺出去的,他还是没敢那么做。 随后,这西地不夜城第一勇士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赢了。” 临城化墨 第十二章:待秋风起 坐在仲西侯身侧蹭着点心瘦猴木斯臣看着云里雾里,傻愣愣道:“不对啊,这不是大统领······” 小梁咳嗽几声,双枪插地又是鲤鱼打滚,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灰尘,嘴角开始慢慢有血流出,就看他“呸呸”吐了几口,全都是血,再看他本人,又跟没事人一般走向仲西侯单膝跪地,好似在等待仲西侯下令。 仲西侯放下了酒杯,笑呵呵道:“不,是小梁输了,不愧是孤不夜城第一勇士。” 小梁死死捏紧拳头,没敢反驳。 还是那个蹭点心的木斯臣,屁颠屁颠走到曲天傲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奇怪,为什么曲天傲会说是自己输了呢? “大统领,咋了?” 见曲天傲眼睛转向他,身子依旧不动,这傻小子也愣了。没弄清状况,愣是傻兮兮那么用力一拍曲天傲的背。 就见曲天傲身子不稳,踉跄几步,这才稳住。又立刻捂住脖子,破骂:“你个死兔崽子,老子脖子都被划了道口子,硬生生运气稳住,就给你他娘一拍给震开了······” 木斯臣没明白,在看曲天傲捂住脖子的手,还真有血透过手缝流了出来。 仲西侯令小梁起来,倒了杯酒递与他,先是调侃了曲天傲一番,又看了看小梁,道:“虽非同族,终究同处西地。狼也好,熊也好,若猎人在这里扎了营,狼窝没了,最后熊窝又怎么可能继续安然无恙。” 他轻轻拍了拍小梁肩膀,继续道:“天傲虽是大老粗一个,他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纵然是孤,也不可能轻易赢了他。” “哦,我认出来了······”还是那个不断惹事的木斯臣,就见他指着小梁情绪激动,道,“他,他不是前年那个论剑赢了城主的闫忽德家的崽子么?”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包括曲天傲,唯独仲西侯神态自若好似全然不在意。另一甲士狠狠拍了拍那人脑袋,责骂“瞎嚷嚷什么”。木斯臣略微无辜看着众人,那表情,不由惹得仲西侯又哈哈笑出声来,就见他点了点头,道:“不错,闫忽德部族少主,闫忽德梁,也是未来三番五邦的狼王!” “狼王?”曲天傲心里头嘀咕着,原来这小子就是狼王,怪不得自己见到这小子时候总觉得和那三个小崽子有种相近的特质,原来这小子就是狼王。 在片刻沉默之后,曲天傲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小梁肩膀,那个刹那,小梁身子都向一边倾斜不少。就听他粗犷的声音几声大笑后,戏谑道:“厉害厉害,我就说小西没什么本事,那我看来输得不亏······” “曲天傲,你刚才说孤什么?”仲西侯厉声道。 曲天傲睁大双眼,还不停眨巴眨巴,结结巴巴:“么,么啥啊,么,听错了听错错错了······”曲天傲眼珠子一转,立马转了话题,“城主,闫忽德这小子这么厉害,咋以前不见他露面啊?” 仲西侯自然能看得出听得懂曲天傲这货又在瞎扯了,自己手下有哪些人,这货还不清楚么?纵然没见过,他就不信自己报出“狼王”二字,曲天傲还不知道这小梁是谁。 “他么?他游走于三番五邦京州都城之间,忙得很。木斯臣,木斯臣······”仲西侯几声吆喝,还是不见有人回应,曲天傲忍不住了,过去就是对那个又蹭点心又惹事的甲士脑壳上狠狠那么一下。 这唤作木斯臣的也是郁闷,今天怎么愣是谁都喜欢揍他,急急跑过来,双眼巴巴望着仲西侯。 “孤明日离城,你告之扎老一切大小事务由之代劳,对了,今年古木林就不用再去伐木了。” 木斯臣好似还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回了句“诶”。 仲西侯也看不过去了,双指弯曲也准备往他脑门上来那么一下,木斯臣往后一躲,道:“别啊,我在想,城主,以前阿哈跟我提过一个人,我越觉这个人好像就是闫忽德,可么理由啊?” “你阿哈可是破风将军木斯臣兇天?”闫虎德梁突然这么一问,木斯臣使劲点了点头,又听小梁淡淡道,“那他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 木斯臣就更加纳闷了,又要说什么,被曲天傲一把推开,那个气啊!明明都是一个宗族,一个地方长大的,不过就差了十来岁,可偏偏曲天傲长得和熊一样,自己就跟猴子一般。 仲西侯也不再去管木斯臣的种种疑惑,继续吩咐道:“曲天傲、海拉苏、关成,还有木斯臣,回去之后别忘了同诸老补上一句,秋风已起,该猎鹰了。” 木斯臣眼睛瞟过,先前并没注意,原来今天在演武场北边围在仲西侯身边,算上他和曲天傲在内的七个人,都是四大家族的年轻一辈。本能让他感觉,城主去临城怕是要去干大事了,番邦少年郎的热血一下被点燃,第一个应声道:“诶!” 曲天傲回家后又傻傻在饭桌上口无遮拦,好在曲老将军人老身手不差,当即用筷子打中曲天傲,喝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见老头子发怒了,曲天傲也不再多话。 曲天傲才走出房门,正准备去街上溜达,或去找木斯臣也好,去找摩常也好,小酌几杯尽兴后再考虑今晚去哪个媳妇地方生娃娃。那小妹曲天琴早堵在了门口,这次曲天琴没能套出什么话,是有人抢在了她之前,一个家仆奉命请曲天傲去老将军房中,说有重要事情,任曲天琴怎么逼问利诱,那家仆愣是铁打的牙齿怎么也撬不开。 曲天傲躲过一劫似的去了曲老将军地方,才进门,老将军又是恶狠狠盯了他一眼,吓得曲天傲立马跪在了地上。 “你这嘴,什么时候能跟你的疙瘩肉一样结实?城主准备什么时候起身临城?” “明,明天······” “没了?” “爷,今天奇怪了······”曲天傲正准备站起,看到曲老将军的眼睛,立马又跪下,“今天小西居然把木斯臣、海拉苏家的三个小子还有关成同关成那个奴才都叫去了演武场。” 曲老将军眼中突然有了神,那种眼神,可不像活了快一百年的人。他立马追问:“把你等小辈叫去,城主说了什么?” “什么,秋风来了,该猎鹰了。么明白啊······” “秋风起,猎鹰季。这风刮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刮到不夜城了。” “啊?” 曲老将军喝了口茶,道:“起来吧。” 曲天傲傻傻应了声,站起来坐到了一旁,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等曲老将军继续说。曲老将军又看了看自己这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孙儿,不由觉得好笑,可又有几分苦笑。 他这苦笑,是在心疼仲西侯。他尤记得那年奇怪,大漠竟然飘雪,虽没有几尺厚,能让他再像年轻时候去挽风城那次,能堆个雪人玩乐下。 可毕竟这儿是西地不夜城,又是飘雪又是大风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在外边行走。 他陪着不到四十的仲南燕一人一匹骆驼马从南边回来,在邻近的寨子居然看到了火光狼烟。就这么一主一臣,一把剑一把戟杀光匪寇八十七人,最后竟只找到了一个活人,一个被扔进空酒缸的娃娃。那个哭声凄惨啊,哪怕是沙场征战这般年数的二人也不禁心疼。 风雪夜,伴着琉璃盘一般的圆月,一主一臣回西地,满头是雪的仲南燕看着怀中自己用外袍包裹起来的娃娃,竟轻声说了句:“儿子,咱们到家了。” 仲西侯,不夜城生,不夜城人。 “既然秋风来了,也该让你知道了。天傲,曲家、木斯臣、海拉苏还有关家,你觉得有什么联系?” 曲天傲冥思苦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都有钱······” 这话一出,气得老将军立马用糕点砸曲天傲,消了气,才道:“我们四家是不夜城命门所在,缺一不可,若一门不忠,则一城将亡。同样的,若四家合力,也能逼宫让位。我曲家主兵,木斯臣家多相或阁老,海拉苏家虽说富可敌国,可他们的财富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的库房与城主府虽说隔了四条街,可下头,是通的。” “啊?那路咋没塌?” 曲老将军那个气啊,明明自己兄弟几人,还有下头几个小子一个个都是能文能武,怎么到了孙子这辈,就曲天傲一个带把的也就算了,还是个神经大条听不懂话的。也罢也罢,慢慢教,只能这样。 “近些年,海拉苏家在天下诸城不断开店立铺,为的并非钱财。算算时间,也有十七八年了,不断收拢铜铁,现在不夜城积攒下来的······” “要打仗了么?”门被推开,曲天琴冲进来这么一问,吓得曲天傲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把曲老将军也给震惊住。 “你,你,你来做什么?” “爷,城主要那么多铜铁做什么?是不是要打仗了?” 曲天傲一听小妹这么一说,也是拍了拍大腿,站起来道:“对啊······” 老将军看着自己这最年幼的小孙女,眸子不禁泛起了亮光,声也微微轻快,道:“也罢,把门关上,带你俩去个地方。” 曲天琴一听爷爷没责怪的意思,一下来了劲,关上门,屁颠屁颠等吩咐。老将军领着二人进了里屋,掀开自己的床被,把一块床板摁了下去,整张床分成一块一块,又一块接一块往下沉,再向两旁分散,露出一个四尺左右长宽的洞。老将军把棉被枕头也都扔了进去,接着人跳进洞中,兄妹二人也跟着进了洞。 曲老将军把一旁的一块石板打开,刹那一道光芒射出,兄妹二人本能性闭上了眼。慢慢习惯了光,睁开眼睛,那竟是一颗比曲天傲拳头还大的夜光珠,散出的光芒照亮的地方,比火把还管用。 曲老将军又摁了一旁一虎头雕刻,床板一块接一块又拼了回去。老将军又把枕头棉被逐一安在床板上,又摁下虎头,床板又渐渐升了上去,洞口也被封住,平整得看不出一点缝隙。 曲天傲兄妹二人傻了眼,还真不知道老将军的房里,床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曲天傲虽然笨,可记性不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种密室的开门方式,同小时候和海拉苏一起在他叔叔房间发现的密室差不多。不过他叔叔那个密室里头竟是些春宫图禁书一类,那段日子,可真是妙不可言。 随着老将军慢慢往前走,曲天琴是没什么感觉,曲天傲就没那么舒服了。他还是头一次发现长这么大个并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情。这个过道他只能尽量双臂贴着身子微微弓腰才能保证不碰头不擦到。 总算空旷了,那是一个里间,目测也不过四丈长宽,好在高有一丈过半,不会压抑。老将军把夜明珠放到了一龙头雕刻物嘴里,又把龙爪子往下掰,从四周石壁慢慢转出共计十二个龙头,每个龙头嘴里都含着这么一颗夜光珠,整个里间一下明亮。 “这事情原本只有在天傲成为族长时候才能说,既然城主已经说时候到了,那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怕今夜,另外三家,也同老儿做着一般的事情。” 曲天傲有生以来第二次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头一次是他受衔大将军的时候,这一次,怕更夸张。 “知道的,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兄妹二人,不用提问,你们所问的,怕也不知道。”老将军从一旁石盒中取出一竹简,上头刻的字不多,曲天傲兄妹二人却看得心惊肉跳。 “龙族不仁,以我族邦为鱼肉。今以手足血肉为石,砌以西地城墙。聚财于四方,商通于天下,握帝国命脉于掌心。待秋风起,猎鹰季。” “造反······” 曲天傲的珠子就差从眼眶蹦出来,血丝渐渐密布,他拍了自己几巴掌,问:“爷,这,这是前城主······” “怎么会是阿南写的,这,这是独孤城主的遗训。” “独孤少华?他,他不是······” “暴君么?”曲老将军呵呵一笑,他自然明白曲天傲兄妹二人会有此反应,“独孤城主的凶残并非领兵带将,诛灭三番九邦。他最残忍的,是诛杀三番九邦之后还要每天面对那些被他夺取家园的人。” 曲天傲不明白,他只知道,独孤少华的养子,仲南燕亲手杀了自己养父承了城主之位,开始诸多改革变动,正是这一系列大义灭亲的动作才有今天不分种族和乐富足的不夜城。 可仲南燕暗地里何曾比独孤要仁慈?三番九邦,硬生生被他灭族成了三番五邦。 “如果独孤城主没那么做,那么不单三番九邦,连不夜城也会被帝国吞并,从此西地再无城池,黄沙之中再无绿洲。” 临城化墨 第十三章:猎鹰前夕 曲天傲笨了三十七年,这一刻他明白了过来,眼神坚毅不容置疑。扑通,他双膝跪地,没有表情,声音依旧粗犷,语气却坚定不移:“若小西,若城主愿赴不归路,不怕青史千年臭名,我甘愿做他最锋利的那一把屠刀。” 一向聪明伶俐的曲天琴却一直没明白过来,她看着哥哥同爷爷这种莫名的反应,她的脑袋嗡嗡,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侠名掩盖霸权,仁义遮挡炼狱,阿南把一切都做得那么完美,可惜啊可惜,他终究没有逃过一个情字。” 仲南燕是怎么死的?说是醉酒落入镜湖,又说四城断了不夜城生路自我了断以换不夜城生机,更甚者说是遇到仙人云游四方,那凡间的仲南燕自算是不在世之人······ 传闻种种,第二种最为人信,也最多人传。 关于爷爷口中的这句话,曲天琴明白了,她虽不知道前城主把什么做得完美,但她算明白仲西侯为何至今不娶。情如毒药,爱似屠刀。明枪冷箭,杀不了一代英豪,情爱,却可以使一个男人一生努力一世英明荡然无存。 “本以为到死都不可能看到城主猎鹰的场景,不曾想到,这一天来得也挺快。天傲,或许三年,或许一年,黑甲军,黑甲军必须做到风林火山阴雷,作为六部大统领,你能做到吗?” 曲天傲不容置疑点了点头,曲天琴迷茫不知二人所云,问:“那我呢?” “你,或许可以跟着城主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说你是我曲家人,有的时候真怀疑是不是从海拉苏那抱错了。不开玩笑了,或许有件事情由你去做更显得天衣无缝。” 前半段话让曲天琴那个怒眉嘟嘴,可后半段,曲天琴一听好似有重大任务将落到自己肩上,全然没有半点沉重意思,反倒开心得想跳起来。老将军看着孙女如此,原本严肃到空气都冰冷刺骨的气氛一下被破坏,没有责骂,反倒慈祥微笑,还呵呵乐出了声。 曲天傲原本如临大敌,一下子又成了白日里的傻大个。傻就傻吧,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问道:“爷,你知不知道闫忽德······” 他不曾想到闫忽德这三个字,曲老将军反应会那般强烈。就见老人满脸恐惧,捂着心口不断喘气。兄妹二人手足无措,好在曲老将军是一号人物,即便老了对自己身体依旧控制自如,纵然年纪大了炁源基本已废,可对丹田的掌握可丝毫没有退步。很快就气息顺畅,也不再那么激动。 就听他缓缓道:“闫忽德部族,曾与海拉苏、雪尼特共同治理三番九邦,相互制约。他们分散于帝国境外西北,与西城中间也隔了大片黄沙,反倒与他国算是领土相接。不过这三族与西城往来密切,三番九邦算是独孤城主毁的国,以这十二大部落为主,大小共计三十六个,除了海拉苏家,别的都零零散散没了气候。” “原来那臭小子他们家原先是这样的。”曲天傲口中的臭小子自然不是闫忽德梁,他们还没那么熟,他也不准备去和这小子近乎近乎,这种眼神里没人情味的家伙,他可不愿称兄道弟。 “你以为海拉苏现在日子很好过?在不少旧族人眼中,海拉苏家就是叛徒,若不是这些年海拉苏家对不夜城的贡献有目共睹,怕他们子辈的日子与现在全然不同。” “那闫忽德呢?” “闫忽德啊,那可是草原的狼王,曾经他们的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前说,那雅勒的婆娘闫忽德的郎。那个人叫什么名?” 狼王?狼王是他们部族世代传承的称谓么? “小梁,小西唤他小梁。” “小梁啊?是没听到过,或许只是闫忽德部族残存的人吧。天傲,不论以后如何,闫忽德家的人你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那个小梁,他功夫不错,我看他······” 曲老将军摆了摆手,继续道:“狼在不饿同很饿的时候,对羊,都可以很温柔。你救了那头狼,它可不会像狗一样帮你牧羊。” 曲天傲对这种费脑子的话语不能全明白,但既然爷这么说了,那遵循就是了。 “那我一会儿就去城主府,同小西说带小妹去临城的事情······” 曲老将军又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骨头多年没动了,走一趟吧,说不定还会看到木斯臣同海拉苏那两个老家伙的臭脸,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没死······” 这种话从一个快九十的老人口中冒出来,曲天傲兄妹二人是想笑的,可他们哪里敢笑出来,强忍着,那样子在曲老将军看来,才可笑。 曲老将军最后说的那句话,曲天傲没能明白,然不明白的,也不过是现在的曲天傲。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不夜城的夜很冷,冷得你会好奇这是夏天还是冬天,或许在不夜城原本就没有季节之分。 仲西侯在那用清水洗拭着爱剑,风吹过,那个一身红衣的人就这么乘风一般从黑夜中漂了过来,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每一步脚步声都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他坐到了仲西侯面前,抓起他盘中的糕点,用他的金杯喝酒。 仲西侯问:“你怎么会来?” “自然不是来找你的,本意是来找金陵小王爷玩的。” “哦,那怎么不去找他?” “那小王爷不但不如大公子有趣,就连二公子,他也不如人家十一。”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他也差不多看法,对朱一诺,既不在意,也无多大好感。他看了看来人的衣袍,开始用布擦拭爱剑,一边道:“以前你穿这种颜色的袍子,后来颜啸来了,也是同个颜色的袍子,结果他的徒弟也是一样的颜色,若不是你的脚步声与旁人过分不同,我当真会看错。” 那人也呵呵笑,打趣问:“说不定我也是颜啸的徒弟。” “哦,那我岂不是你师兄?” “师兄好,师弟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师弟请说。” “墨家少主的才能或在你我之上。” 仲西侯的手同眉毛在同一时刻抖了抖,那个身子孱弱,随时都可能倒在大街上的墨家公子? “自然,是在他手持莫语剑的时候。” 墨家的公子?他记得呈上来的密报里说他唤作墨茗。 他的才能在自己二人之上?自己如风,来人似雨,能胜过风,能无视雨的,那是怎样的才能? 仲西侯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舞雩剑,每一下挥动,都带来一阵“呼呼”的风声,看着能映出自己面容的剑刃,缓声道:“那在找到那把溅尘之前,或许该抽空去折断这把莫语。” 那人又是呵呵笑,这次略带嘲讽:“算了吧,舞雩这样的破剑就别丢人了。” 仲西侯也不恼怒,对这来客,无论他怎么言语都不会发怒,也是在克制,怕就怕自己冲动起来和这人打上一架,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这美轮美奂的建筑。突然仲西侯没脑一般说了一句:“有的时候,也好奇,颜啸的一生是怎样的精彩?有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我成为了他,会如何?更有的时候,颜啸口中所述,实在分不清真真假假。” “我猜猜,剑法依旧那么烂,刀法可能会比较不错。不过么,我觉得他对你倒是不错,他口中是真是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或许,就只是老糊涂了,所以脑子里的东西被他自个儿混淆。”说罢,还不等仲西侯发火,就又一阵风似的,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消失在风中。以为他走了,可又一会儿,又出现在仲西侯眼前,突然问,“侯哥,你有没有问过颜啸的一生干了什么?” “除了练武杀人,怕就是行走天下吧。” “那简单,你武功平平,杀人是够了,那就先行走天下吧。” “正有此意。” 来人思索了一番,又问:“可已经想好,先去哪里?” 仲西侯摇了摇头,红衣人用右拳敲拍了左掌,替仲西侯做了决定:“那就先临城可好,过一阵子我也会去临城。” 仲西侯呵呵笑笑,临城?这怕不是红衣来客做的决定,从一开始,这天下诸城,他首先要掀起风雨的,就是临城。 可问题来了,是先去痛殴金陵王还是先去折断莫语剑,突然,仲西侯一脸坏笑,红衣人也乐了,拍手叫好:“对了对了,就是这种臭流氓不要脸的表情,对对,就该这样下三滥一点,人活着不就······” 没等话说完,一剑袭来,红衣人身子一闪又乘风离去,还留下一句狠话:“恩将仇报,下次你被人砍死我都不会来替你收尸。”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突然自言自语:“如果我想成为你······” 很快,他自己灭了这么一个念头,他想成为别人,又可曾想过,有多少人,想成为他仲西侯! 当他看向自己手中橙色舞雩剑的时候,更是苦涩一笑,终究自己只能是仲西侯,成不了颜啸。 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橙衣女子,脚步轻缓如同猫咪,没有半点声音。 女子面容如何,在阴影处,看不清。 女子身材如何,橙色衣袍宽大,也看不清。 听着女子开口,声冰冷如深冬夜雪:“临城,也是好久不曾踏足,或这临城,便是你我分别之地了。” “此间与孤最为相配,除你无二。” 橙衣女子一听此语,似愣了片刻,随后笑声银铃,未再多语。 临城化墨 第十四章:西地恶虎 书难直身站在桌案前,他把毛毡平铺在了桌子上。用手轻轻抚过,弯腰轻轻吹了口气。他从一旁捡起一张羊皮纸,把纸平坦铺上。用手背轻轻抚着,这羊皮纸的触感让人的手也不由后缩。 它还带有温温余热,像极了人的皮肤。但较之人的皮肤,倒也是更加细滑。 “书难,你说,在这天下,用兵神人为谁?” 书难依旧弄着他的东西,没停。 “当今兵圣,百战百胜小道不敢说,若实在说内中高手,那也就数金陵王世子。” “朱谏男?” 书难用小刀轻轻划过那羊皮纸,刀是锋利的好刀,用刀的手也是又快又稳的好手。他把书镇轻轻压上那纸,又取了几支笔架在那笔架上。 “你说你难得找到一支好用的笔,这里又怎的有这么多好笔?” 书难轻声笑,他若是说了实话,恐怕也是在辱骂仲西侯。 “侯爷自是不会知道,一写字绘图的人,再多的好笔也是不够。这就同你等剑客一般,再多的宝剑也不会嫌多。” “哦,三千若水,只取一瓢饮。” “那若是这瓢水喝光了,漏光了,那侯爷又该怎么做?” “那你口中的这瓢水又算得了什么?” “这里我摆了狼毫、兔毫,笔有中小大,也有斗笔,那侯爷的剑有什么?”书难依旧是说着,又做着。他取来了清水,夜湖的水。他开始磨墨,这砚不是什么名贵的砚,也不是产自四大名山。 “舞雩于我,就是一柄剑。” “那玉笔于小道,可不单单只是一支笔。”书难摊开了左手,右手的指甲轻轻划过左手手心,皮肉开了,血从里头渐渐流了出来。他握住了拳头,把血滴进墨中。 “你要用血,我叫人取不就行了。” “别人的血是冷的,我的笔蘸不上这样的墨。”他晃了晃墨盆,他的血就如同一颗又一颗猩红的珠子,在黑墨上头好半天都没法化去,书难啧啧了几声,继续道,“看,墨终归是墨,血终归是血,血化于墨,无法融合化一。” 说吧,书难就用画笔将血与墨搅拌在了一起。原本无比显眼又有些异端的血珠也很快融进了浓墨里头,怎么也看不出这一盆浓墨里头还融合了不少猩红鲜血。 “砰”的声音,书难依旧化墨,仲西侯抬头看去,一袭红衣随风而动,发未束任由风拂,再看,哟,还戴了一黑木制的獠牙面甲。 “小师弟,算是见着面了。”仲西侯原本慵懒靠着,他站了起来,把才擦拭好的剑插入地板,伸了伸懒腰。 来人看了看插入地板的剑,不知是在看剑,还是觉得这西地城主实在无趣,好端端的毁坏了一块地板。 仲西侯没有猜错,来人确实是萦如歌,萦如歌并不多说,他朝空中抛出八张咒符,上四下四,三人周边的空间变成了一片黑色。 “哎,天都黑了还叫我如何作画?”书难提笔在空中来回勾画,那金色的纹线在黑色中耀眼如同游龙。一展明灯把书难所处的地方照亮。 黑色全被收了起来,仲西侯依旧靠着他的剑,书难依旧在作画。萦如歌看向书难,仲西侯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他猜,这小师弟是在惊讶吗? 书难换了一支新的狼毫,这样的新笔不适合作画,只能用来勾勒画上的细小纹线。他的手上夹着两支笔,一支蘸了墨一支润了水。他用虎口夹住笔的上端,用中指挑拨了两支笔的横竖。用那润了水的笔在画上轻轻瞄着。 仲西侯不懂画,他只知道书难的画很不一般。可即便他不懂画,依旧不明白,为何要将血化入墨中。 “不打紧,这泼皮道者不是外人,有什么直说无妨。” “仲城主,可能借一物?” 仲西侯把剑缓缓拔了出来,又缓缓插入鞘中。“且说。” “鞘中剑。” “意欲为何?” “挑战墨家剑主。” 仲西侯未多语,竟无比豪爽,将舞雩剑连鞘丢给了萦如歌。萦如歌未动,无形之中自他左后方出现一瘦高个,瘦高个伸手一抓握住舞雩剑。 仲西侯觉得有趣,还不曾听闻有这等法术,甚是神奇。书难微微惊讶,未溢于言表,还是在那里作画,他在画什么,到现在依旧是看不清。 瘦高个穿着一身麻布衣,带了不少补丁,与这红衣面甲的萦如歌鲜明对比。瘦高个恭恭敬敬双手捧剑交与萦如歌。萦如歌握起了剑,瘦高个身子渐渐透明,一两弹指便不见影子。 仲西侯嘴巴开着,倒不是因为惊讶,他还是觉得,这等法术的确有趣,好玩。 萦如歌看了看手中宝剑,赤霞色的舞雩剑,并不华丽,可那雕刻深纹不似传承了数百年。仲西侯就这么看着萦如歌,好似在期待什么。 萦如歌未去理会,握上剑柄,缓缓抽出舞雩剑,看剑刃打磨锋利找不到一个缺口,剑身也是明亮如镜。三尺零三,剑身四面,微微橙光,没有引血槽,双指轻弹,声清脆,隐约之中低沉龙吟。双指轻轻敲击剑身,剑身上反光映出剑名“舞雩”二字。 仲西侯惊讶之情未溢于言表,他所料想的并未出现,不失一城之主,一地霸王的淡定与从容,从那黝黑的面皮上看不到半点表情。 笑问:“如何?” 萦如歌将剑收鞘,丢还给仲西侯,摇头:“好剑,非本尊能持有。” 仲西侯手一伸,握住,笑看手中剑,竟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阎罗殿接到密报,恶虎出西山,仲城主,可不觉得有趣么?” 仲西侯举起一杯茶,那杯茶中浮着的茶叶,茶色嫩绿。他轻轻呷了一口,这茶的香气的确迷人。可他忘了,这茶不是泡给他喝的。 书难无奈看了看这西地之主,要喝茶,好歹自己拿个杯子啊。 “这茶······” “你如果说是好茶,那也就不适合同你一起喝茶。” “难不成这不是什么好茶?” “这是好茶。”书难突然插上了这么一句,“如果不知道这茶是怎么来的,那也就不会知道这是好茶。” “这茶,掺杂不少杂碎,茶汤也不清楚。尚算嫩绿,也该是真龙井,不过也是下品。” 书难把笔都放进了水里头,那墨水散开,渐渐的,那黑色也都没了,水依旧那么纯净透明。 “这是老妇人赠与侯爷的。”书难端起那坛子,喝了一口里头的水,也不知那洗过掺血浓墨的夜湖水是什么味道。他一口喷了出来,把水喷在了画上,继续道,“你说,你一番外之人打猎为生,若是你家里头唯一的汉子被人杀了,有人帮你报了仇,你拿什么作为报答?” 仲西侯对他人的报恩一向来者不拒,哪怕是农夫家里耕地的牛赠与他,他也会杀了然后同那农夫一家一同食用。而真正的龙井,哪怕在中土人眼中还算不上中品,在不夜城也是价如活鱼。 “书难,你在这里半天,孤依旧是看不出你这到底是在画什么。” 书难看着自己的画,他的画还没上色,不过底已经描好了。 “侯爷看不出来,那尊者可能看出来?” 萦如歌靠近了那幅画,这画上黑白颜色各有其异,浓淡不一。“这画会动?”书难拍了拍手,这画是会动的,只要你的心还在动,那么这画就是在动的。仲西侯也凑热闹上去看了看,奇怪,这鬼画符一样画了什么?自己怎么瞅不出来画有在动。 “我以前看到一书画先生在画画,我过去,我看到他的画在动,他说,他的画没在动。” 书难开始收拾东西,他的画还没画完,而今他不打算继续画下去。“我看到他的画明明在动,那先生愣是说那画没在动。先生的弟子们,那些黄毛孩子,也都说画没在动。路人凑了过来,他们说画在动······” 书难勾唇轻轻笑:“那么尊者,我看到的画到底是在动还是没在动?” 萦如歌并没有搞糊涂,所有的人说那画在动,那作画的人说画不会动。所有的人又反驳那画的确是在动的,作画人的弟子又帮忙说道这画不会动。 “同门情谊,要孤如何帮你?” 萦如歌把一小册子丢给了仲西侯,自己端起了仲西侯那杯茶,微微抿了一口,这茶的确不是什么好茶。这一旁才作好画的书难看得揪心,这两个糙汉子,也罢,下次这茶杯不再用就是了。 “四方鬼神十殿阎罗,独剩九阎罗。” “哦,秦广王同卞城王,这二人听闻是寅帝之时帝国情报司的人,阎罗天子同四方鬼神,孤倒的确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看来仲城主的眼睛很亮,耳朵很灵。” “你这册子上写明了阎罗殿的万般种种,你要孤做什么?”仲西侯合上了那册子,人最不能说的秘密,就是他是怎么知道这秘密的。仲西侯也觉得有趣,阎罗殿不属于暮寒楼,萦如歌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如今却将阎罗殿一众名册丢给了自己。 “本尊要你不夜城接管阎罗殿。” “四方鬼神麾下各二使者。十殿阎罗殿中各有辅人十六,这十六人每人协管三人。此外,孟婆奈何桥处护者十三人。”仲西侯把数字一一算了起来,“有趣,若你阎罗殿当真是按你们汉人口传的阴间秩序排列,怎的没有那十鬼罗刹,夜叉阴帅?” “这些人并非谁人耳目,本尊自是会安排进楼中三十六楼。” “那你就是要孤帮你照顾一班体弱文人?” “病卧床榻却知天下事的文人难不成仲城主不要?” “孤虽喜欢有才之人,但可不喜欢受他人控制。” “不妨明说。” “如果事成,孤要应得的。” “本尊无权做主,但与你应允。” 书难已经收起了他的画同笔具,他今日是不再作画了。 他对他们谈的东西虽不清楚却也知一二。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有趣,直直白白说出来不就可以,仲西侯口中所谓应得的可当真是这红衣鬼面所猜的?若到了最后,发现二人哑谜非同一件事,那一出好戏才叫精彩。 “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去做,侯爷,恐怕你还缺一调兵遣将的军师。”书难好似毛遂自荐,实而非也。 “你要孤去把那朱谏男请来?” “他,我恐你既请不到也绑不到。”书难掏出了那支玉笔,他全然不顾萦如歌就在这里,他掏出玉笔在空中画下了符文,一本一本的天书锁迹凭空而现。“侯爷可看这朱谏男来历,若你看完之后还要请他入你不夜城,那我也无话可说。” 仲西侯并没有伸手去拿天书,他不喜欢这东西。秘密是人想知道的,当你知道了秘密,也自是会按捺不住想要同别人分享这秘密,而这天书,却是让人忘记自己所知道的秘密。这种东西当然不是他所喜欢的,用过,也就不想再尝试。 “仲城主,你城中黑甲军多少?” “黑甲军,已逾八万。” “八万军队对抗八十万,以卵击石?” 这次换仲西侯笑了:“孤北燕儿郎,个个以一当十。 出去多少人,回来就就必须是多少人。他号称大军八十万,莫说八万,还真以为三万黑甲就赢不了?伤人十指不如断人一指?” “你可是要学那草原的蛮汉,不管敌方千军万马,我只管一路进攻?”萦如歌也晓得这方法并非不可行,而对于他前来的目的,这的确不可行。 仲西侯看着书难把东西都收拾了,他还是没明白书难到底是画了什么。 “唯亲重用,这法子可不好使。你把阎罗殿全权交与孤,若他主人来寻,这黑锅算你的,还是孤的?” “你不夜城的确非那酒囊饭袋,但你也别忘了暮寒楼尚有三十六楼七十二阁,虽数不多,却个个精锐。本尊阎罗殿中也人才已补,若是真的伤了和气,怕是你我鹤蚌,而非渔人。” “可答应你,然孤的条件······” “事成,你会得到你该得的。事败,你地处西地,身后蛮邦,你若被诛,西蛮入境无人乐见。” 萦如歌依旧来去潇洒,乘着他的燃火凤凰也不知一个时辰后会飞到什么地方。仲西侯的眼神之中没有犹豫,他看着书难,看着他那些笔:“书难,你何时空闲,闲情逸致,要不为我书画江山美景一图······” 书难笑了:“侯爷,这画作不得。” “哦,是么?”仲西侯看着风吹动云,喃喃自语,“辛辛苦苦打造了一个阴曹地府,却将一干英才拱手相让,图什么?” 书难又笑了笑,调侃意味道:“仲城主不明白的问题,何不去问问仲大侠?” 临城化墨 第十五章:与子同仇 次日,仲西侯从水池中出来,擦干了身子,从屏风上撩过那件白色长袍,穿上。这件袍子并不宽大,或是说刚好合身。他一一系上了扣子,从那池中撩起那柄宝剑便走出了浴室。 “侯爷,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风险?”曲天傲穿着玄黑的武袍,他的刀在腰上,他手中是一套金色的轻甲。 仲西侯从大将军手中接过轻甲,缓缓穿上。铠甲这种东西,穿着实在不怎么舒服,以前他每每戴盔披甲,都是不夜城抵御境外蛮夷来犯。西地不同其他军事几城,将领都在营帐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听上去厉害但在武夫眼中还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夜城的大军,每每冲锋陷阵最前头的,竟是他们的城主还有那刀枪不入的大将军。 金色的铠甲穿在身上,关节处都被保护得很好,这时若是踢腿挥拳的,会比赤身裸体时更加有力。 “天傲,这铠甲同上次时候穿的,不一样啊。” “侯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仲西侯笑了笑,他忘记了,他上一次穿这件铠甲还是他三十整的时候,这几年太过安逸,或许是有点发福了,也罢。 “天傲,你说你那小妹,北燕军哪一部更能磨炼?” “天琴入北燕?还是别了。” 仲西侯颇有兴趣,看着自己亦臣亦友的大将军,问:“且明缘由。” “恕天傲直言,哪怕我不夜城再远离帝国,再地处要塞,终究还是帝国的一城而已。” 仲西侯的手又不由按上了那柄剑,用左手大拇指不断摩搓着那个样式似龙非龙的剑镡,曲天傲再明白不过,侯爷在烦恼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曲天傲继续道:“我西地不乏勇武好儿郎,自然巾帼娘们也不少,我不夜城少的······” 见曲天傲沉默停顿,仲西侯怒眉:“你这傻缺大个,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要装这装那了?” 曲天傲连连点头应是,继续道:“不如让天琴随侯爷一道去临城,在外面见见世面,懂得人情世故,以后多个运筹帷幄能人才是我西地之福啊!” 仲西侯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正合心意,却突然阴沉了脸,问:“傻缺大个,扎佬对你说了什么?” 曲天傲傻眼了,连忙摆手,强挤笑容:“么,么,对了,侯爷,无论怎样,天傲还是会做侯爷最凶悍的那把刀。” 仲西侯又笑了,显得不耐烦,嘴巴笨的人阿谀奉承的话太过单调,实在没什么意思,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些年,诡王为了孤的不夜城,常年呆在方圆天下楼里为不夜城出谋划策,也是苦了她。” 仲西侯这话也是真心,世间最劳累的莫过于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就是用脑,那可比用同样的时间去干劳累活要悲惨太多太多。诡王善阴谋,寻得一位阳谋先生为她减轻负担,也是仲西侯多年心愿。 不再多想,仲西侯又问:“天傲,你那妹妹多大了?” “侯爷前几日才问过,天琴已经十七。” 仲西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前几日的确问过他。 “天傲,你二十出头,一身横练功夫已经了得,现在承不了我的风乎舞雩,在我一年归来后,要你能承住九分力的风乎舞雩,可能做到?” “啊?这不是······”看了看仲西侯那张比自己还黑的脸,只得点头,无奈回了声,“不就虎口拔个牙么,怕个啥!” “摩常能做到的,你这位大统领难不成做不到么?她如果能同一个寻常姑娘一样生活下去,精致妆容待字闺中。他日找个好人嫁了,相夫教子,平平淡淡也算温馨幸福。” “我还真怕她出了西城,给我拐了个外地妹夫回来,更怕拐来的还是个文弱书生,那真的是打不能打,骂,我还真怕骂不过。” 仲西侯愣了愣,哈哈大笑了出来。曲天傲这话倒更是提醒了仲西侯,这趟出门,何不寻一善谋先生回来,若是天琴中意的郎君那是绑也要绑回不夜城,到时候这曲家倒的确会变成不夜城最热闹的府邸。 仲西侯依旧在那乐呵呵想着,就见一身腱子肉的曲天傲暴跳如雷,而那文弱的妹夫则手握竹简指着这西地大统领厉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就是小黄狗!” 故事总是有趣,大人物也总会有有趣的故事。 仲西侯初掌不夜城,细雨飘零的夜会有一点孤寂。年少的仲西侯站在雨中,被他珍如性命的舞雩宝剑被丢在了地上,他手上拿的是一把弯刀。雨水在冲刷剑上的血,地上的血,他身上的血。 权利的道路永远不会是平坦,生存的道路也永远只是一片荆棘地。 那个女童蜷缩在了角落,她在哭泣,她抬起头,她看到这年轻人也在哭泣。雨水打在他脸上,融去了泪水,她依旧看得出他在哭泣。少年拾起了地上的剑,他用衣袖擦干净了剑上的血再放入鞘中。他穿过满地的尸体走到女童面前,伸出了手。 那一年的仲西侯,二十一岁! “傻缺大个,你可信,帝国命数将尽,天下诸侯虎视眈眈,浩劫迫近。”仲西侯又冲着曲天傲笑,这样的笑是曲天傲从未看到过的,这样的仲西侯那般温柔。“孤已经不敢对我不夜城黑甲军说,孤会让你们活着回来,平平安安同家人团聚。” 走着走着,二人也从居处走到了城墙。前头就是城墙高处点将台,往城墙下看去,城下黑压压一片,那种黑,黑的厚实黑的心安黑的可怕。那白衣的道君已经坐在点将台一旁的藤编太师椅上,他手里是一把别致的玉扇。他的脸上挂着的是笑容,又是一种淡然。 书难同仲西侯说过,他不喜欢杀戮,有罪之人天必诛之,人间万事都是按记载的在进行。 他也说过,若仲西侯用不上舞雩剑了,他手中这把玉扇,可借他仲西侯五十年。 曲天傲紧随身后,换了一身戎装,腰间仍旧是那把大刀,雄壮威武好似金刚。 仲西侯慢慢走向点将台,书难也起身缓步走到他身旁,他问书难:“你帮我?” “小道自然是会帮城主,但天行有常,恕小道不能帮这天下。” “如果我看了天书中对于我西地浩劫的记载,也就意味着我没法带我的黑甲军冲破这枷锁是吧?” “侯爷,你已经看过了。” 仲西侯扭过头去,他已经看过天书中的记载?他确实是没有半点记忆,结局是怎样?是胜是败?他不知道。 “看来你的规矩是真的。” “天书上的东西我都晓得,包括你想知道的。” “但是你不能说。” 书难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收起了扇子,看向城下。 三千六百人的军队不多,可不夜城虎狼军队到底有多少?八万吗?这个数字从未被真正公布,唯有一点人所共知,黑甲军是可怕的。这支军队,就是一支黑色离弦的箭,无坚不摧。 “曾经小道游历天下,哪怕是被称为白鸦的梁家军也不及这黑甲七分英姿。”书难漏了一句,白鸦善攻,黑甲善守,他只是笼统比较了两支军队综合实力。 仲西侯站上了台阶,他左手按在剑上。 “不夜城的汉子,是保护我西地的黑甲。使我不夜城繁荣昌盛,对外固若金汤难以攻打。” 除了仲西侯的话语,书难的耳朵很安静,有的也只是风声,鸟鸣声同自己的呼吸声。 听到高亢声音自城墙传来,马上要往西南跨过黄沙突袭阿(e)塞的三千六百黑甲,竟是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不怕死吗? 不怕这一次离开了不夜城,就真的是离开了吗? 书难没有去看黑甲将士们,也未去看点将台上好似准备慷慨程词的仲西侯,他颇感兴趣得是在仲西侯左后侧的曲天傲。 三军看一人,那人,便是将。 “孤年幼之时无能执权,黑甲军依旧听命于孤。以前每每出征之前会说,要多少人去多少人回,爷娘妻子欢笑相送,大胜得归团聚相庆。此番,亦当如此!” 仲西侯这是在说给谁听?是他自己?这白衣道君?多年好友的曲天傲?还是这如行军黑蚁般出征的北燕大军? “我西地儿郎,此次归来,必将为孤,带回胜利喜讯。不夜城,那三日,必将不夜狂欢!” 即将出征的黑甲将士们齐声高呼“不夜城,不夜城,不夜城”!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曲天傲几步到了仲西侯左前侧,手上扬,握成一个拳头。那城墙下一众黑甲刹那无声。听他道:“西地儿郎,为城主,带回胜利的消息吧!” 语落,又听整齐高昂一声“诶”! 随后,只听马蹄动,铠甲响,一众将士向更西处去。 书难从藤椅上起身,走到仲西侯身侧,微微曲腰,一个请的动作,不语,仲西侯点了点头,一身金甲一把赤霞色宝剑,领着黑熊般的西城大将军向点将台东侧的议兵坊走去。 议兵坊里头,男女老少将领合计三十三人,除了出征的玄豹部总兵摩常同副将、参将各一人不在,剩下五位总兵、十一位副将、十七位参将所披盔甲虽颜色有差,但样式一致各佩寒刃。 先进来的是那傻大个大统领曲天傲拨开毡门,三十三位将领神情肃穆,身子笔直。再见到后来进来一身金甲,腰佩赤霞色宝剑的仲西侯,更是右脚一跺,动作出奇整齐,右手成拳抵在心口处,微微弯腰低头,齐声道:“参见城主!” 仲西侯抬了抬手,三十三位将领均收了动作,可站姿依旧,不失军人风范。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出城前再看看各位将军。”仲西侯扫过在场几人,啧啧几声,略微可惜道,“摩常、呼延还有楚铖锒不在,可惜了。” 一三十出头红甲将领抱拳道:“回城主,摩常总兵领了呼延副将同楚参将去阿(e)塞清荡了。” “哦,好,也没什么别的事,就看看你们。”说罢,仲西侯转过头正要走,就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句。 “侯爷,火凤四部誓死效忠!”那红甲将领一句单膝跪地,他身后五位红甲将领也齐齐单膝跪地抱拳低首,齐声道,“火凤四部誓死效忠!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被火凤总兵曹无敌先抢了声,另外一边的那领头淡蓝轻甲将领也急忙单膝跪地,他身后的淡蓝轻甲的将领们也齐齐动作。“天灵六部誓死追随侯爷······” “虎蛟二部誓死追随侯爷······” “青鸾一部誓死追随侯爷······” “玄豹五部誓死追随侯爷······” “金凰三部誓死追随侯爷······” “誓死追随侯爷······” 宁静在瞬息被这如同雷声的齐声掩盖,仲西侯站在门口,面色依旧,没有半点变化,拨开毡门出了门去。 曲天傲目瞪口呆看着一众将领,傻愣愣问:“你们一帮老大不小的瞅啥呀?咋变成誓死追随了?” 热血过了头,一下被冷却,三十三位将领也成了一众愣头青,对啊,一个个在嘚瑟啥啊呀? 其他人不知晓原因,火凤四部的将领怎会不知晓。 为何? 每日被曲天傲教训的瘦猴,虽不失为西地好儿郎,却终究不过一小小伍长。而支撑着西地颜面的六部将领中,有一人,也姓木斯臣! 曲天傲追了出去,快走几步,又跟在了仲西侯身后。 “那四百人也该有所动作了。” “好。”曲天傲愣了下,问,“咋成四百人了,那风灵王咋说?” 仲西侯停下步子,冲着曲天傲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并未言语。曲天傲皱眉,摸着下巴,奇怪,到底什么意思? 四百人,四百人!他们生活在这不夜城,或是来走于这天下。可只要仲西侯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为他办任何事。 这四百个愿意为了他仲西侯舍弃自己的性命的人正如他腰间的名剑,他的剑能杀人,也能救人。剑用来杀人是容易的,剑用来救人,却是有如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你本说的或会更多。”书难也走到了他身旁,这点将台上,除了那一身黑甲的大统领,就剩这一金一白。 仲西侯看着一军将士英姿飒爽渐行远去,骏马每踏一步动作出奇一致,他看着看着竟笑了出来。就听仲西侯淡淡一句:“书难,你可知道,义父生前给了我十个字,说那十个字就是我的命。” 书难自然也知道,仲西侯不会告诉他仲南燕说了哪几个字,他算算时间刚刚正好,他也向西看,看着一片黑甲西去,颇为壮观。突然有几个对家恋恋不舍的新兵愣头青回望,突然看到那么两个小点在点将台上,一个鹰眼新兵兴奋向同伴喊道:“快看,快看,是城主,城主还在为我们送行呢!” 一片哗然,一传十,十传百,一阵马鸣,一片黑甲齐齐回头。紧接着,齐刷刷一片,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右拳抵在心口处,动作整齐颇为壮观恍如一片黑浪。 突然听到一声雄壮嘹亮的声音:“起!” 所有人动作整齐翻身上马,都轻踢马腹,随军向西南。 突然,有个汉子高声歌唱:“哟,看那东边太阳哟······” 有人紧接着唱:“诶呀,落下了山啊·····”“咱们家边天还亮哟······”“抡起月儿宰沙狼哟······” 书难是第一次听到这歌,哈哈大笑了出来,这谁编的歌曲,没半点朗朗上口不说,还有点转调不畅。 曲天傲也看着黑甲军西去,突然凑到书难身边,小声问:“先生,汉人有句词,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书难略带戏谑看向曲天傲,这大将军,何时对汉人一些诗词起了兴趣,又微笑点头,示意他问。 “没有衣服,与子同仇?” 不等书难回答,仲西侯哈哈笑出了声。 仲西侯看向曲天傲,颇为无奈,再看曲天傲一脸尴尬,只能傻笑敷衍,随后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书难也是哈哈一笑,站直了身,道:“既然城主东游,若非天意,怎有理可循。那今日就由小道,代天传意!” 语落,书难挥动手中玉扇,一道白光直射天际。 随后天降彩云,光芒之甚,不由吸引城中民众,那西行黑甲也不由再次停住。 彩云渐渐汇聚成形,化作似白马又头生鹿角,身披淡蓝龙鳞,蹄踏冰蓝火云的神兽。 在城中某处,有个汉人文士模样的人看着此兽不由愣住,惊讶开口:“白,白,白泽。白泽告天意,圣兽知正气。竟是书中传闻的白泽!” 那白泽一声咆哮,随后十分配合书难,用粗狂声音传与四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西主执剑点将台,天忽有风云汇聚,下降神兽白泽以示天意。翌日,西主提剑东游,以尊天意。 临城化墨 第十六章:香满楼客 萦如歌换下纱布,伤好得较之常人要快很多,但一动一运气,才结翳的伤口又会裂开,血又会流出来。 平凡人都知道,这个样子是需要静养的,萦如歌自然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去养伤。 他摘下了黑木獠牙面甲,面甲被放进清水中又缓缓浮起。卸甲的感觉那叫一个舒服,就跟大冬天光着身子钻进棉被里头一般。 突然想起那日,月儿来香满楼,他卸下手头万般,慌得驭凤千里从西城赶来墨县。 想想当时月儿又恨又心疼的样子,嘴角不由上翘,谁说自己命不好,命不好的人能找到这么一个绝色容颜又温柔体贴的人做媳妇? “你的伤······”这声音细柔,萦如歌是再熟悉不过。回头,秦月儿就在他身后,她是乘那龙驹马车来的,凤鸾车马,骏马騑婔。 萦如歌没有瞒她,在他的月儿面前,如何藏得住秘密。 “不碍事。” 她看着地上换下的纱布,血早已湿透染红了那白色,她蹙眉生气:“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师父同我们说过千遍万遍,无论局面怎样,最重要的还得是自己。你······” “白啸天他已经疯了,他连自己都看不好,他的话还有个屁用?”萦如歌怒吼咆哮着,他恨颜啸,他恨白啸天,他也恨自己。 “你······”秦月儿眼眶刹那就红了,颇显委屈,“你跟我嚷嚷个什么劲啊。” 他把黑木面甲从清水中拿起,戴上,习惯了的动作总是那么连贯。“暮寒楼不能塌,暮寒楼塌了,我找来八抬大轿又该让人去哪里把你抬过来。” 秦月儿嘟嘴蹙眉,重重一拳打在萦如歌胸口,这可真没手下留情,秦月儿忘了,往昔的萦如歌任是成百上千记这样的拳头也是不疼不痒,现在,强忍住疼痛愣是没吱一声。 看着萦如歌突然睁大的眼,加上双唇紧闭的嘴,竟不是疼惜,这秦月儿反倒掩嘴嗤嗤笑。 三天后,秦月儿坐在那鎏金牌匾“香满楼”下,她抱着琵琶,心却不在这里。她还在想她的好哥哥,为什么影子永远只能躲在黑暗里。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就是因为有本体所以才会有影子,可阴影里头也好遮阳乘凉并不是百无用处。 暮寒楼,每个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来到这里。然后被某个人领导,顺从他的指挥,按他的目的去策划去行动去颠覆。 “月姑娘,可有心事?”才从西地回来的墨家公子坐侧边看台,烟花之地有专门的幽静看台,歌姬舞姬表演之时给那些前来观看的达官贵人们准备。冰雹会令人厌恶,而从这看台丢下来的银两却怎么砸也砸不痛人。 “墨公子,奴家失礼了。”她的琴音乱了,因为她的心没有静过。秦月儿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习惯了音律的人,他们的听觉总是异常灵敏,秦月儿的耳朵也是,从没欺骗过她。 她听到了金戈铁马,不是从音律中来的。她听到了刀剑噌噌,也不是从音律中来的。这香满楼,怕是要被殷红鲜血代替朱漆来翻新了。 那在横栏上躺着的朱一诺怀里抱着他的双龙宝剑,剑才保养过,跟新的一般,他今天穿的衣裳也是新的。 往往,朱一诺这纨绔子认为男人来花楼的目的应当很简单,喝酒嫖宿,然后和一堆世家子或武林游侠聊一些风尘或江湖趣闻。 可惜啊可惜,墨县的花楼他可不敢这般放纵,不说这是自己那严苛姑母的地盘,单单是这文弱的表兄在一旁,他都不敢放肆了。只得跟着表兄什么赏音听曲故作儒雅,也是苦了他。 自三岁习武,五岁见墨茗,八岁向往游侠儿一人一剑一匹骏马逍遥江湖行,十三岁对女人有了想法,十四岁双龙宝剑在手,出走塞外,十五岁开了荤,十七回江南。 短短不多的年月里见过的女人无数,尝过的女人虽说数的清,却也多是惊才绝艳,可就是从没见过像月姑娘这样的女人。 说样貌,金陵第一花魁红袖儿算绝世红颜,多少达官显贵江湖名门千金散尽只为一品朱唇。倾国倾城没话说,可就是人媚了点一股子骚气。 回了金陵,朱一诺耗尽半年月钱尝过鲜后就没了想法。 论音律才艺,他出走塞外,途径煜城,有美娇娘乌篷船头白衣吹箫,若虚若幻、婉转悠扬,心服口服,若不是光天化日一众白丁,就差没塞银子来体验一把这小娘口技了。 论品行仪态,那些出生名门从小族中专人严苛要求,琴棋书画礼仪修养无可挑剔的贵族少女,与这花楼琴姬一对比,竟有种乡间土妞的错觉。 朱一诺对这月儿姑娘不是没有过歪念头,可每每看到墨茗看月儿姑娘的眼神,竟有些头皮发麻,就奇了怪了,自己的嫂嫂怎就这么相信自己夫君是柳下惠呢? 若不是二人常常吃饭睡觉洗澡都在一块,坦诚相见无数次,还真就怀疑自己的表兄是不是天阉之人,无能之辈。 “一诺,我恐你的衣裳,今天要脏了。” 朱一诺是在睡觉,在这一动就可能翻下去的栏杆上睡觉。 这小王爷小懂音律,但他的耳朵没那么灵。他只晓得,不夜城回来,姑父对他的剑依旧摇头叹息,实在不爽,正愁没处出气。 “有多少人,被你说的这么严重?” “这声音,如同百千骑兵飞奔草原,又转溪流。” “看来这些人是飞檐走壁的主。”朱一诺站了起来,站在栏杆上,他脚下催力,人跃上了楼中央的那盏莲花灯。灯是悬挂着的,人是站在灯上,这灯本是承受不了一人重力,而朱一诺就这么站在灯上。 秦月儿颇有兴趣看着吊灯上的小王爷,这小王爷轻功一般,若这灯不结实,从这三楼摔落,不死也残,当真大胆。 “还有声音吗?” 墨茗闭上了眼睛,把手放在耳边,静静听,他微微勾唇地笑了:“客已至。” 朱一诺抛出怀中的双龙宝剑,人飞一般又跃向二楼看席。他追上了他抛出去的剑,用脚尖踢了剑柄一脚,剑鞘飞了出去,离墨茗一尺,“嗖”飞了过去。他又顺势踩在了出鞘的双龙宝剑剑尖,那剑翻转向了空中,右手顺手反手握住了剑,另一只手抓住了护栏。 “哎,打偏了。”朱一诺玩笑一般叹了口气。 “一诺,下次不可这般胡来,你剑鞘飞来,现在我耳朵还嗡嗡生痛。” 就这么瞬间的功夫,香满楼中的客人或是姑娘都愣了,他们看向墨茗他们的位置,有的,脸色已经泛白。 “墨公子,这······”老鸨强作镇定,她可不想在她这儿出了什么乱子。她这里有汉子十几人,可这些人中在香满楼干的久的,也都曾被朱一诺一一打断过手脚,更不提今日来的这般不速之客。 “怕的,可以出去了。”朱一诺才单手爬上护栏,皱眉冷面冲着楼下众人轻蔑道。 不少人看了这场景,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推开怀中的姑娘,夺门而出。一个出去了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香满楼空的很快,比前年这儿选花魁的时候人们进香满楼的速度还要快。 墨茗摸了摸身上,又看向老鸨:“这几日月钱花尽,一会儿打斗若是坏了楼里的东西,恐怕墨茗一时也没钱道歉了。” 老鸨哪里还敢提钱的事情,烟花之地来来去去的江湖人很多,她是习惯了的。烟花之地被江湖人毁了的也很多,她是听惯了的。而今,这出戏莫非真要在她这小店开唱? “那老仆且退下,春夏秋冬,梅兰竹菊,梨杏桃莺,也都下去吧。” 那一帮姑娘是听惯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的,她们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得罪员外地主,也不能惹怒朝廷江湖。 这楼一下子空了,也就静了。墨茗又坐下,摇开他的扇子。他面朝秦月儿,温声慢语:“月姑娘,可能为一诺弹奏一曲助兴?” 秦月儿忘了,自己现在是风尘女子,理应惊慌。她站了起来,礼毕复坐下。琵琶在她手里她便无需多虑,她的手抚过了琴弦,她弹的不是那刀剑相交的沙场金戈,也不是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她弹出了塞外的舞曲,大漠荒凉,驼群行商。 音律之美妙,朱一诺竟微微沉浸,想起去年在大漠遇到的苦行僧,那万法归一的剑法教诲。万法归一,无与有,一念间。 “你们到底有几个人?”朱一诺冲着空气问道,有人回答他,但没人说话。“一、二······”他从这头跳到那头,反手,挥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完毕,又回到墨茗身边。朱一诺皱了皱眉,他明明听到那边是有声音的,应该是有两个人。 “一诺,若是在水里头敲鼓,声音的传向是不一样的。” “那好,你说在哪里?” 墨茗笑笑,不说话。 他从钱袋里头掏出了几枚旧铜钱,架在指间,一甩,那铜钱飞向了秦月儿的身侧。朱一诺也在铜钱飞出去的同时跳向了秦月儿,他的人自是追不上飞出去的铜钱,手中双龙宝剑射出,剑钉在了墙上,剑刃上沾了血。经过秦月儿身侧,朱一诺不知为何,有那么刹那心生恐惧,而这恐惧的来源又并非秦月儿。 强作镇定,他拔出剑,眉头依旧皱着:“这什么鬼东西?” 墨茗摇了摇手:“非也非也,不过隐秘之术。” 朱一诺没说话,九星飞伏号称天下第一快剑术,自己现在的出剑速度较之寻常武夫根本就是兔子乌龟的区别。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没刺死那几个隐秘之人,到最后不过令人稍稍挂彩,气啊。 “哪日你的剑能劈断流水,那才是天下少有的快剑。” “抽刀断水水更流,难不成你这也不懂。”朱一诺并不是辩驳,快剑杀人,头落人不知,他信,但能劈海断水的剑,他不信。 “嗡”的声音,这声音来的快,传的久。朱一诺不由捂住了耳朵,他看到月儿姑娘只是皱着眉头并不同他。他又看上墨茗,墨茗依旧是笑着的。 朱一诺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惶恐,他挥剑,那护栏被劈成了两半。他听出来,这声音是出剑的声音,是快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个不慎,身子跌落,却见一阵清风袭来,朱一诺这么一个一百二十来斤的汉子,竟被一阵风给盛了起来,落到了墨茗身边。 朱一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刚才的意外全无半点后怕的意思,墨茗依旧微笑,看得秦月儿是暗暗惊叹。 “墨茗,算了,我打不过,换你来吧。” 墨茗皱起了眉头,不过一趟塞外行,他不曾想到现在的小一诺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会儿他私自从金陵出来,被金陵王派出的四大护卫堵在了城门口不让出城,那些护卫可都是易水寒中辈分不低的剑客,随便一个都能对付十个八个朱一诺。 小子那个时候都没认输,这次却直接投降了。 “这人使得剑不是三尺长的剑,是三寸长的剑。”他的话才落,他的脸上多了道伤口,血从那伤口中慢慢流出,半张脸成了红色。 朱一诺用手背抹去了血,一脸愤怒就差爆粗口骂“干你娘”之类的脏话,墨茗却笑得更欢,他看得出这小弟的剑术长了,小子竟能分辨对方用剑长短了。 这虽然不难,墨茗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做到,可就这小子而言,算是莫大进步了。 “一诺,菩提无树,虚本是实······” “听不懂,你行你上,别废话。” 临城化墨 第十七章:俊子黑羽 墨茗更加没话讲了,他能听到那些人在哪里,他不敢说能全都捉活的审问,但要都宰了,对他,这个天水山庄少庄主而言,轻而易举。 可无奈,小一诺终有一日要长大,毕竟,蟒与游鱼同池嬉戏,终有一日分道扬镳。 五声“嗖嗖”的声音,五个人从半空落下,或说是摔在了地上。他们一身黑衣,心口处是湿的,还插着一根一尺不到的银针。 朱一诺顺着红漆大柱子落在地上,用剑挑开了这些的面罩,看到他们本来样子的时候他后悔了。 这些人的脸已经毁了,或者说他们没有脸。没有嘴唇,牙齿裸露在外,没有鼻子,就那么一个黑漆漆的孔,脸颊上满是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肉包,外加一些虫鼠咬过的痕迹。 墨茗翻越护栏从楼上跃下,缓缓落地潇洒非凡,他看到那还没盖好的面罩,吐了。 “这些人,怎的······” 话没完,墨茗又吐了。他想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地方来的,他们为何效忠于这样的一个组织。 没多久,这些尸体上虫咬的痕迹不止一处,他们的身体开始遍布这种痕迹。 “这什么东西······”二人退后了,他们看着这些尸体一点一点在他们眼前消失。 墨茗的眉头皱了皱,他记起了关于这种术的星点东西。“黄门控尸术······” “黄门?” “术分青赤白玄黄五门,这种控尸术是黄门之中以食尸虫为引的恶咒。这般看来,要杀你的人是有预谋······” 朱一诺冷哼了声,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是要来杀我的?我又不是临城世子,肯定是来行刺你这天水山庄少庄主的!”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了十来句,也是,作为金陵,整个临城的小王爷,朱一诺这种身份尊重身边不跟护卫自己又本事一般的人,能活这么大已经是个奇迹。 同样,墨茗的身世也不简单,父亲那边是天水山庄,人虽不多,却也在江湖有一席之地,母亲那边,这自不用多说,前文提过,是帝国唯一异姓王的掌上明珠,莫忘了,墨母这鼎剑郡主还有个特殊之处,那便是权同长公主。 从小到大,墨茗被人行刺的次数不敢说有三百,但一半肯定是有的,好在这翩翩公子自己本事了得,寻常刺客也都是倒霉了一波又一波。 是墨茗率先结束了争吵,他看去二楼的时候,秦月儿早不在那块“香满楼”下。 也罢,月儿姑娘想来不会是一般的琴姬,也不必过于担心。墨茗从已化为白骨的刺客身上抽出银针,他看不出这银针的特殊之处。 用手夹住了那银针,催动内劲朝香满楼中那根主柱射去。那针开始旋转,直接打穿了柱子钉在了墙上。 “一诺,看来你有的忙了。” “你不会要我把这些东西带回金陵找人来看吧?” “你说在临城,是你金陵王府的情报要厉害,还是我天水山庄稍稍领先?” 朱一诺无奈,正打算伸手去捡那银针,手还没碰到,他的身子向后起了几丈,才入鞘的宝剑又拔了出来。在他原来的位置,地上钉满齐齐九支羽镖。他认得这暗器,他也晓得这暗器的主人。 “黑颈鹤······” 墨茗眼睑微微一动,什么?黑颈鹤?他听过这号人物,四大飞贼之中的黑羽俊子,可并未交手或打过交道,这次,却是这阅历可数的小子认出了黑颈鹤的独门暗器。 一人从无形中出现,他从三楼位置缓缓落下,那白衣之外的黑羽披肩,再算上他落下的动作,比墨茗更加潇洒胜似仙人。 “羽不常行走江湖,小辈竟能认出羽,那便留你二人性命,只要将这追魂剔骨针交出来便可。” 朱一诺气得把剑指着他:“那要看你凭什么来讨要这些针了。” 墨茗有些尴尬得笑出了声,朱一诺扭头看了看墨茗,还眨巴眨巴了眼。墨茗哪里会不晓得这意思,这朱一诺吧,知道自己打不过黑颈鹤,可今天自己陪着他呀,那还顾忌个什么,自己干不过,难道自己的表兄还会逊色来人吗?正正宗宗的狐假虎威。 “讨要?”那黑颈鹤蔑笑一般,他动作缓慢,又从怀中掏出三支羽镖,“你认为我有必要讨吗?” 朱一诺的剑闪着泠泠的光,他的眉头是皱着的,他斜看了墨茗一眼。“墨茗,削他呀!” 墨茗笑面不改,摇了摇头,他的扇子还在那摇着。这时候的香满楼不热,人去楼空还有些许的冷。他把地上的银针一一拾起,又放在一旁红木桌子上。 朱一诺一看,笑了,他的眼睛有点眯起来,壮了壮胆,道:“小王可不会让你拿走这些针,自然了,小王也不会笨到为了这些东西赌上自己的性命。” 黑颈鹤眨眼笑笑,他用舌头轻舔着他手中的羽镖:“羽今天肯定会拿走这些针,自然了,羽也不会笨到为了这些针而与金陵王为敌。你可知道为什么羽要定这些银针?” “什么追魂剔骨,这么俗的名字?” “最先这针的使用者唤作索魂人,所以叫追魂剔骨针,现在的使用者,是羽的冤家对头。” “小王晓得你黑颈鹤是一飞贼神偷,好在你不是什么都偷,也没偷到金陵······” “你以为金陵有什么东西能让羽有兴趣?” “金陵······”朱一诺正准备怼回去,却又被这黑颈鹤抢先话语给堵回了本要说的话。 “金陵好东西再多,没兴趣对羽而言也就只是一堆废物。” “普天之下算得上名号的飞贼若要罗列十人,黑颈鹤并非那龙头牛耳。”沉默了有些时候墨茗开了口,这话在黑颈鹤听来有些刺耳。 有能力的人总是不一样的,能力越为特殊强大,这类人也就越令人难懂。这类人也就越不允许别人超越自己,黑颈鹤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你说,天底下还有谁比黑颈鹤更适合偷王一称?” 墨茗蹲下,从地上捡起了那银针,他射向黑颈鹤,那黑颈鹤不躲不闪,用双指夹住银针。“西有侠盗白影,东有鬼手苍丰,南有无计赤騻,剩下的就是你这北边俊子黑羽······” “这一类的东西羽自不知是谁编排出来的,但,可不要把俊子同那几个人相提而论了。” “噢,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江湖公认的编书人,知无不言所传。既然不屑为伍,那你这俊子黑羽莫非神技早已凌驾这几人之上?” 黑颈鹤抿嘴笑,他收起了那根银针:“你说的这些人的确个个了得,但要同黑颈鹤相提并论,不过白影一人。” “你要这追魂针,难不成这是白影的暗器?” 黑颈鹤点了点头,他的羽镖打造之时前前后后改了百来次,本以为羽镖已是强力无敌,岂料一日遇到同行白影,二人交手,这羽镖全然不敌那追魂针。 黑颈鹤手一挥,把三支羽镖射向一边的柱子,羽镖打进了柱子里头,留在外头的部分不过小指甲的大小。 墨茗拍手:“你二人还真是一黑一白,你这羽镖本已是少有的鬼才暗器。何必还要去找他人习惯之物?” “你可知道上代偷王?” “鬼飞贼?” 黑颈鹤点了点头:“相传鬼飞贼的暗器就是缠了血蚕丝的银针,飞檐走壁来去无痕。” 墨茗收起了扇子,拍在了手上:“你们飞贼都说来去无踪,那么敢问你刚才,藏在哪里?” 黑颈鹤抿嘴地笑,他的眼中充满着不屑:“哦,那又有什么理由告诉你之前,羽藏身在哪儿?” “金陵王孙不让你带走银针你就带不走银针,而此前我已经送了你一银针,作为交换,这也说不得?” “行中规定,隐匿不可言。若是你真有恩于羽,也不是说不得。而这银针,你自认为有资格同羽谈买卖?” “我听闻狂傲的飞贼在盗取一物之前会先告知主人,我自是晓得你有这分狂傲。”墨茗从袖子里头掏出了一张紫色符纸,那黑颈鹤的眼睛也瞪大。 “你可是故作声势?” “你是认为我没那道行驱使这紫色道符?”墨茗把符纸捏在了手心,握紧拳头又展开,那符纸变成了一团紫色火焰。“你现在可有什么感觉?” 黑颈鹤笑了,这次的笑同之前的不一般,这次他笑的有些苦涩。他自然相信这墨家小公子的本事了得,不提青锋榜上第十一位的排名是真是假,单单方才控气御人,没让金陵小王爷从三楼摔落,那道行,怕当真了不得。 黑颈鹤摊开了手,无奈笑问:“你要怎么做?” “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若还是不说,你可真的会让那银针上的灵驱使银针刺入羽的心口?” “我晓得你们这一行的人会随时穿一件细甲,不敢妄言,但我对我的灵媒还有点信心,我恐你的细甲,可没法为你争取半点时间。” 朱一诺收起了双龙宝剑:“你之前不是说你不帮忙吗?” “谁让你这小子这么不中用,再不出手,真看着这毛贼宰了你不成?” 尽管被墨茗言语鄙夷,朱一诺也毫不生气,反倒莫名一股自豪劲,笑嘻嘻道:“那是,这么一个年轻一辈佼佼者的兄长在我身侧,我怕谁?” 黑颈鹤竟然被这小王爷的嘚瑟劲给逗乐了,墨茗自然是开玩笑,他怎么会杀朱一诺呢?哪怕是同墨茗拼命,杀了墨茗,他也不敢去动朱一诺分毫。 黑颈鹤问:“如果一针入体,黑颈鹤未死,你就不怕以命相搏,这么算来,还赚了一条命。” 墨茗呵呵笑笑,合起扇子,眼神没了之前的温柔,轻声道:“若只以为本少爷只是一耍弄诡术的妖道,那真的是蠢,蠢到忘了墨家之人提剑,是何等模样。” 朱一诺一阵寒意,鸡皮疙瘩莫名起了一身。 临城化墨 第十八章:墨县良人 萦如歌站在树枝上,他在擦拭他手中的断剑:“你要我去看他?” “我不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杀他。” “他们要杀的不是他,是金陵王孙。” “那个朱一诺?” “你说刚才有人一直吊在房顶?” 萦如歌点了点头,他下落地上,把剑放在了那石桌上。秦月儿曾令楼人搜寻天下名剑狂刀,可惜无果,巧匠虽有能,可惜打造出来的刀剑也是没一样让这红衣怪人上眼的。 “什么人能这样毫无动静······” “你是在奇怪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瞒过你的耳朵。”萦如歌把秦月儿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精通音律的耳朵,能听出说谎的心跳声却没听到飞贼的脚步声。“来的人应是夭子的死对头,不是黑颈鹤就是段干穷奇。” “段干穷奇?” “是黑颈鹤的可能较之穷奇的可能自然是要大些。毕竟这穷奇不是飞贼。” “难不成这段干穷奇同鬼泣里做的是同一件事?” 萦如歌点了点头,段干一门做的事的确同鬼泣里还有泣鹫使是一样的事情,就是行刺暗杀。 “黑颈鹤?他是个怎样的人物,我会听不到他的声音?” “黑颈鹤你兴许晓得的不多,黑羽你知道应该多些。” “玄冥老龟的弟子?”月女的眉头展开,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法听到黑颈鹤的脚步声。活物是会有呼吸的,活物是会走动的。若这活物换成了死物,那这死物怎么走动,又哪来的呼吸声? “可惜这人来去无影,一向我行我素,玄冥老龟的假死术也是独门不传。” “既然是夭子的死对头,那我方才用银针杀了那些死士,岂不是······” 萦如歌也呵呵笑了出来,夭子的银针很特别,一旦刺中物体便会扭曲变形,也是以此来保证银针不外传。可如何料得,秦月儿射出了银针,却被墨茗给拦了下来,十几根银针竟完好无损,这样一来,怕是夭子的银针再难是独门暗器,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萦如歌却不以为然,道:“不打紧,你和夭子接触不多,那愣子才不会介意这些。对了,月儿,能不能帮我把十三······” “不行!”不等萦如歌把话说完,秦月儿态度坚硬拒绝了萦如歌。 她自然明白萦如歌要说什么,萦如歌不是没有好的兵器,他有苍狗所留银枪一杆,白云所留断剑一把,除此之外还有他斗剑赢来的十三把名剑,可惜啊可惜,这十三把名剑戾气过重,她也只好按照颜啸的要求,将这被萦如歌称为“十三恨”的十三把名剑交与楼中长辈封在了祈年殿。 可也是如此,十三恨被封后,萦如歌竟再难找到称手兵器,每每念到此处,秦月儿也是有些愧疚。 “银针,就算是墨茗与他的一份薄礼。”被秦月儿再度拒绝的萦如歌转移话题,手还是不自觉的按上了那柄或许原本就极其普通的断剑。 剑的由来秦月儿没那么清楚,她只觉得这把剑再普通不过,也只晓得这是她不曾见过的如歌义母,白云仙子的佩剑。 “你说,你可有能力从一根银针中找出端倪,然后,发现我?” “这可能吗?” “哈哈,要不我回去一趟祈年殿,去凤窟把······” 萦如歌不敢再继续讲,他看到秦月儿怒目皱眉,意思就是有本事你去取来试试。萦如歌用过多个化名,方便行走天下。也是遇到所谓仙子成百上千,不论是暗中勾引还是明着表白,他这榆木脑袋竟对那些算不上倾国却能凑及倾城姿色的江湖美人们,对她们的想法心思毫不开窍,唯独对他的月儿妹妹,一个眼神就晓得意思。 这名震天下,知无不言口中天下三猛之一的驭鬼尊者,是真的不谙男女之情,还是装傻充愣,谁说得清呢? “夭子,这小色痞的对手竟风度翩翩,完全不像梁上君子。” 萦如歌笑了出来,并非那种开怀的笑:“这只能怪他爹娘,不过你口中的小色痞可是独步这武林,傲视这天下,乐趣多多呀。” 秦月儿笑了出来,她笑得自然,她笑得舒心。 “如歌,你当真能舍弃一切,同我归隐吗?” 萦如歌抚弄着令狐长空的亻皮面具,还在感慨决明子那死胖子精湛的手艺。 “自然能,可,月儿,再给我一点时间,不多。” 秦月儿从背后用白嫩玉臂勾住了萦如歌的脖子,瓷器般的精致面庞贴在了萦如歌算不得粗犷反倒还算细嫩的面颊上,又迅雷之势亲了萦如歌侧脸一下,笑得花枝招展,笑得甜蜜,笑得如同落尘的仙子。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再说回香满楼,墨茗同黑颈鹤依旧处于对峙状态。 “告诉你也罢,你先把灵媒解了再说。”黑颈鹤可不是恃才傲物没脑子的主,墨茗道术了得不假,可这小子既然能名列青锋榜,怕是剑术也是惊骇。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天水山庄少庄主鲜有出剑记录,单凭他鲜少的出剑记录同他老子的彪炳战绩,这少庄主的剑同样被吹上了天。 说是什么“温茶三杯飞剑去,归来茗香正当时”,什么“一剑秋水映满月,洪荒游侠如是辨”。 这前者,据闻是这墨家少主去金陵给老王爷贺寿,有弱冠的世家子寻衅,怎知外表温文儒雅的墨家少主刹那脾气暴躁,一剑飞袭割去来人右耳,回座喝茶,竟是茶温茶香恰好时候。 后一句,指的是是年少太过跋扈张扬,弱冠之日被墨家掌剑人严令十年之内无诺不得握剑,恰恰是兴平镇游玩路见不平一剑刺出,竟把一个洪荒境界的名门子弟硬生生打成了游侠境界,虽不知真假但已是提及墨家少主时候为人乐道的下酒传闻。 不过那世家子弟究竟何等境界,倒未有人真的考证。毕竟洪荒可非游侠那般满大街都是,若换作元祖境,或显真实些。 “若是解了你依旧不说呢?”朱一诺篾笑,他是看不惯躲在黑暗中的人的。太脏,让人反感,不能光明正大就别丢人现眼。 “那如果实在不想说,即便你这次真的杀了羽,羽也不会说的。” 朱一诺知道黑颈鹤说的是真话,他在外游历的这几年也见过这类人,他们把命赌在自己的手上,脚上。墨茗又把拳头握紧,那团紫火也随之熄灭。再张开手,又是那张完整的紫色符纸。 黑颈鹤掏出了那银针,他仔细看着。 “若是我真的还有做手脚,我恐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那你们要这些银针做什么?” “你们飞贼一向消息灵通,我自是不会问你消息来自何处?” “说吧。” “可惜啊,要你去做的,怕你一人完不成。” “如果再算上你天水山庄还有金陵王的力量?” 朱一诺靠着桌子坐了下来,还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也不知是谁才说对金陵毫无兴趣?” “幼犊不知所以。” “你······”朱一诺迫使自己冷静,他的话本就没错,他对金陵的宝贝毫无兴趣,不代表金陵没有他认可的宝贝。他也说自己钦佩金陵王,再这么的,也算自己不客气。 “既然你拿到了你要的东西,你为什么来这里小王是毫无兴趣。小王只要晓得,你是怎么出现的,你藏在哪儿?” 黑颈鹤笑了出来,大声的笑,笑的同街口卖肉屠户的笑声一般。“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羽是怎么来的,藏在哪儿。就因为你没有听到脚步声没有听到的呼吸声?” 墨茗蹙眉,也没说什么。他的耳朵很灵,哪怕是几只蚂蚁爬过床头他也能听到细碎的声音,而今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墨茗更懊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捧琴的美姬月儿姑娘是什么时候走。 “你可知晓羽师承何人?” “人称你为俊子,却没人说你师承何人,这,我也自是不知道。” “既然你给了追魂针也可告诉你,授羽本领的老翁,人给起的名号,玄冥老龟。” 朱一诺停下嚼食果子,墨茗也没法理解。 “你们是在疑惑?一代神捕玄冥老龟,培育的弟子却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飞贼?”黑颈鹤慢慢说着,“所有的罪恶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是不可能存在的,所有的恶徒也没法从他手中逃脱。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难不成就是鬼飞贼?” “鬼飞贼并没名号,这名号也是他人起的。正因这飞贼真的同阎罗殿的小鬼一般来去无影。”黑颈鹤从袖子中掏出一细竹筒,那竹筒中飞出一银针,银针打在了房顶的横梁上,墨茗看仔细了,连接着的是一根细胜发丝的蚕丝。 “所以他没法打败鬼飞贼,他就要让他的弟子去夺了鬼飞贼偷王的称号?” 黑颈鹤慢慢升起,就是这么一根蚕丝吊着他:“他老人家收了两个弟子,除了羽,还有另一人。” “不如这样,黑羽公子帮墨茗找到所求之物,不违背道义之下,墨茗以墨家少主之名允诺黑羽公子三件事。” 黑颈鹤双眼放光,右眼眼睑微微一动,看来颇有兴趣。 他用疑问语气道:“墨家少主这是再拿我黑颈鹤开玩笑么?” 墨茗自明白这意思,还是问:“何出此言?” 黑颈鹤一声嗤笑,回道:“二位公子,一个是金陵小王爷,权掌临城,一个是墨家少主,执剑江湖人让三分。黑颈鹤不认为有什么是二位做不到却需要黑颈鹤代劳的。” 朱一诺呵呵一笑,好似嘲笑黑颈鹤有几分自知。墨茗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非也非也,有太多东西在明的不知暗处,请求黑羽公子帮忙,自也是这个原因。” 黑颈鹤依旧眼睑微微一动,眼神示意墨茗继续。 “天下万类,种种情报最为全面快捷的,莫属京州内城情报司-天网。之后或是那个,人所未见真身的知无不言,再者是个名为阎罗殿的江湖组织,可惜,可惜,墨茗无法联系三者其一。” “难不成你有什么东西要找?” 朱一诺好似察觉出了什么,眉头微皱,看向墨茗,就听他缓缓道:“回阳神药,那伽回命丸。” “呵,看来或是公子或另有他人,心里的演若达多在作祟,病入膏肓怕是无望了。” 墨茗皱眉,什么是演若达多?像是外邦人名,就看向朱一诺,朱一诺轻声道:“经书中的疯子,整日窥镜中面容,嗔责己头,不见面目,以为魑魅,无状狂走。” 黑颈鹤微微一笑,若是墨茗回答了,他倒不稀奇,可恰恰是这小王爷答了出来,有趣啊有趣。 “探寻人海美人,林中落叶的确是我辈所能,那伽回命丸却是闻所未闻。既然是小王爷同墨家少主的请求,黑颈鹤自会殚精竭虑。若某日当真寻到这那伽回命丸,怕墨公子会食言。” 墨茗微微一笑,收起扇子,道:“黑羽公子但说无妨。” 黑颈鹤收起所有追魂针,取出一枚钉在桌面,轻声道:“第一件事,白影夭妄的遮眼布甲。” 朱一诺的不爽溢于言表,呛声道:“三只手的人不是一个个都好胜心高过天厚过地,夭妄的眼罩为何不自己窃取,要我等取来?” 墨茗看了他一眼,朱一诺收起了情绪,不再说话,墨茗微微点头,又问:“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利用官门权利,找出疯道人苍狗后辈。” 这次换到墨茗皱眉头了,问:“既然人海美人,林中落叶是尔等所能,那为何苍狗后辈要墨茗帮忙?” “难言之隐,暂不可答。” “那好,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罢了,就这两件事吧,第三件事,怕即便是金陵王也是无能为力。” “哦,小小飞贼还胆敢妄言?” 墨茗几分用力,手中折扇发出“吱吱”声音,朱一诺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黑颈鹤倒不在意,就听他缓缓续言:“白影眼甲不过闲暇乐趣,苍狗后辈他人所拖,第三件事本是黑颈鹤私事颇有牵扯,也不必拉拽金陵或者墨家,就此别过。” 整座花楼刹那安静了下来,墨茗盯着桌上的追魂针,拍了下大腿:“糊涂啊糊涂,怎就让他占了这般便宜。”摇头叹息,把仅剩的一根追魂针收了起来。 出门刚好遇到朱一诺独自一人坐在藤椅上,看墨茗出来了,没好奇道:“怎的?送走那三只手了?” 墨茗一听,哈哈笑笑,朱一诺啊朱一诺,枉你比自己才小五岁,心智却好似差了十来二十年。就看墨茗摇开扇子迈着步子往前走,头也不回,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笑声,朱一诺皱着眉颇为生气,一边缠其左右絮絮叨叨,任是怎样都不见墨茗有所回应。 墨茗出门之前对着空无一人的花楼薄唇微起,呵呵一笑,随后也便领着朱一诺回家去了。 在暗处,有一黑色锦衣之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人都散了,他才徐徐落地。拍拍身上尘土,好似一切掌握之中。正当他准备离开这花楼,却听一阵风声,就见一道影子闪过,下意识捂住喉咙,却已觉得浑身乏力,眼前发黑。 那一袭得手的青衫剑客检查了死者脉息,确认无误后又来去无影消失了。可怜了这名不知归属哪门的探子,弹指功夫一命呜呼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正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青衫剑客将剑归鞘,剑鞘颇为特别,是一小臂粗细的画桶。 青衫剑客自腰间取下一把黑檀木折扇,“唰”一声甩开折扇,迈着轻盈步子,潇洒离开了香满楼。 临城化墨 第十九章:满城烟雨 大邺分十二州三十六郡三百三十三府二千八百五十六县。 国下为城,故这大邺国除了都城京州之外,剩下的十一州以城为名。 以郡数多少,排名为挽风城、坂城、瑞城、临城、千石城、益城、古葳城、紫薇城、昱城、洛城同不夜城。 每城均有独特之处,而这临城的独特,便是其城之主为大邺国唯一一位异姓王,也是唯一王位可世袭罔替。 临城之都乃是金陵,金陵这地方长街小巷,十几步便能看到一家酒楼,百来步就会看到一花楼或戏场。 仲西侯的剑没在他身上,他的剑用粗麻布包裹,天琴背着。 这么一位西地之主,从不夜城来就只带了两个人。 一个是不夜城世代忠良曲家的幼女,曲天琴,除了扎佬三两句所谓建议外,自己那傻大个的大统领后来也是死缠烂打哭诉哀求,什么不带他妹妹出西城他在家里要被唠叨死欺负得如何如何惨等等。 关于这小丫头,仲西侯自个儿也深思熟虑,丫头根基一般,武艺境界难有大突破,或许到了两极已是极限,可女娃娃脑子好使或能另有作为。 另一个是一十岁杀豺狼,十五岁猎虎豹,然今比自己也要小上四岁的番邦汉子,闫忽德梁。 闫忽德部落被灭以后这幸存的王子虽然落魄却依旧孤傲,仲西侯也是以“他日复国,西城必将竭尽全力相助”这君子一诺相邀,小梁这才成了西地霸主麾下十三人之一的狼王。 就是这么三个人,一个穿着简单不苟言笑皮肤黝黑却气度不凡的主子,一样貌讨喜却一身杀气的丫鬟,还有一长了人的外表却一身野兽气味的仆人。就这么三人,随意挑出一个走在大街上都会格外惹人注意,更不提三人一同出游了。 “临城主有差遣人来孤,来我不夜城,一说是同我协商结盟共进退,而另一方面却是给书难送礼,请其辅君临城。” 金陵城规矩繁多森严,每件兵器要缴纳税银登记不说,还不准来人悬挂开了刃的兵器在大街上晃悠。没办法只得严严实实包裹好了不外露,握不了剑就换一把扇子解痒。 不夜城是个好地方,而不夜城却是连日的风沙,哪里需要扇子。他是看多了那些墨客文人手上不是拿支笔就是握把扇子,也只是借此尝试去压制自己那霸主之威剑尊之意。 正如小梁裹剑时候说的,你仲西侯随便挎一把剑,有点眼力的都能认出这黑面财主是哪路来客。 这种气息没法遮掩,自然,这种拿剑后给人的压迫感也不是生而带来的。 “小梁。”轻吐二字,不多语,也不必眼神示意。 那个番邦小伙点了下头,他并没有卸下背负行囊,直径向前走去,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 曲天琴有仔细打量过这人,她不晓得在不夜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什么小梁这样的人却没有加入黑甲军?”仲西侯把手放在后腰,手上抓着那把扇子,是不是还敲动几下。 天琴是想问的,黑甲军在不夜城对于一习武之人而言是至高的荣耀,而闫忽德这样的角色却没有加入黑甲军,而他,却的确是效忠于仲西侯的。 “像小梁这样的人,除他之外,不夜城里头还有四百余人。” “他这样的人有四百个?”曲天琴开始犯迷糊,这四百人是属于北燕军还是青犼近卫?又想起偷听爷爷同傻大个在书房商谈时候提到的“隐沙狐”? 隐沙狐?当时一直不明白这个词,总听这爷孙二人提到“隐沙狐”二字,难不成指的就是这四百人? 军事上曲天琴无勇无谋,有的只是对仲西侯的一腔热血,没干过仗出过兵的人不会相信,在战场上满腔热血抵不过一支冷箭。 仲西侯看着闫忽德在前头,他的脚步依旧轻盈。打猎的人是会野性化的,野性化的人会渐渐淡去人类的感觉,他们知道更多的,是动物的感觉。闫忽德也是如此,他懂得猎豹的奔跑,他懂得夜猫的脚步,自然,他也懂得豺狐的奸诈。 “这些人各有奇异,有的生有千面,有的以耳为目,有的气息能够吓退猛兽。小梁也知道这些人,他是我不夜城中除我之外少数知道那些人具体姓名同数字······” “所以侯爷把他带在身边?” 仲西侯笑了笑,他本是不会让隐沙狐的人知道自己的同类有多少人有哪些人,可谁会明白动物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一个懂得动物智慧的人,难以提防。既然你没法去提防他,倒不如就看着他。 “天琴,帮孤记得一件事,你回头闲逛的时候去铺子里看看,有没有牛筋底的靴子,非上上品不要。”仲西侯又皱眉思索了一番,用手比划了一番,补充道,“大概,这么大。” 天琴微微皱眉,未敢多问,记住了尺寸,回应一个“是”。 闫忽德回来了,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那一脸的野性:“侯爷,前头死了七个人。” “七个?我们才来金陵这繁华之地,就看到了死人,可真是不吉利。” “四个拿剑的,一个拿刀的,一个拿枪的,另一个使的是九节鞭。” “那些人说了什么?” 曲天琴没明白,却听小梁缓缓道:“使剑的人脖子上有淤痕,金刚臂力活活掐死。使刀的人手筋脚筋断了,手法细腻,一气呵成,同时射出暗器致残再一剑封喉。使长枪的人外貌无异常,内伤过重,腰骨折断,能想到的只有拳震春秋煞天子。使九节鞭的,侯爷,不妨亲自一看。” 曲天琴同仲西侯一起走了过去,曲天琴看去那四个用剑的,其中两个人已经僵硬的手握住了剑,另外两个人的剑还在鞘中。仲西侯看着这四个人,皱起眉头,剑客的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用处?更可悲的,是练剑十余年,连剑都还没拔出已经丧命。 “好大的力······”曲天琴赞叹道,这么把人掐死,这样的力估摸也能空手与熊相搏。 “这人不定是力量惊人,这人的内力不凡。”仲西侯靠近尸体蹲下了身子,他用手按住那四个剑客的潭中穴,穴散了,这几个剑客,是被人掐住脖子用内力震毁命穴。 “擒鹰术。”仲西侯轻轻吐出二字,猜得出是什么人所为了,不由微微一笑,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们暮寒楼的人真是调皮。 再看使刀使长枪的人死得同闫忽德说的一样,刀者的伤口,四连星的本事仲西侯微微皱眉,莫不是惠冬提前来了?看死者,他倒猜不出这人是谁,毕竟不曾游历江湖,不知武林多少名门豪侠。使长枪的人也是不认得,看尸体倒下的方向来看,死前或许与刀者各守一方却依旧饮恨。 煞天子,拳震春秋,一想到这中原有名的拳法大家,仲西侯不由握紧了扇子,不知有无机会讨教。 最后那个九节鞭的人,仲西侯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人没有脸,或说是脸被削了大半,已难辨清。 曲天琴看着那句尸体,尸体会说话,如果尸体会说话,那么秘密就没法带到阴曹地府。 这具只有半张脸尸体是笑着的,他的手已经僵硬,剩下的半张脸自然也已经僵硬。他的手臂是伸直了的,他的手被人强行掰开过,手指骨已经折了。另一只手一直缠着那条九节鞭,紧紧握着,可惜,这恍若游龙的兵器没能护住他的性命。 “小梁,记住他们的味道了吗?” 闫忽德梁点了点头,曲天琴开始晓得侯爷为什么会带这么一个人出来。可她不明白的是侯爷为什么会选中她,若不是当真是那傻大个把侯爷给叨叨烦了? 如若遇袭,这二人最为顾忌的,恐怕也就是自己。 闫忽德梁耳朵微微一动,轻声道:“衙役来了。” 仲西侯三人坐进了附近茶楼的雅间,他看着街上的人。很快,官府的人清理现场,扫了大街,自然也带走了尸体。这些尸体,是告知亲属还是抛尸乱葬岗? “我听书难说,如果人死了没有魂归故里便难以升天,很多会变成厉鬼,在这他们本该离去的地方逗留。” 闫忽德坐在栏杆上,国亡之后他便习惯了动物的世界,没有人的礼数。即便在人的社会,他也不会为难自己去遵守这么一套制度。 “天琴,帮我去沏壶茶。” 曲天琴走开,这里只剩下这两个人。仲西侯依旧是坐着,他没在看街道上的人。他看着栏杆上的人,那人在那里用以皮壶喝东西,仲西侯晓得这不是酒,是马奶。 “为什么骗她?” 闫忽德没有看仲西侯,这是他的态度,如果他不想给任何人好脸色的话他从不遮掩。 “这等事,我毕竟是仲西侯,也只能由你代劳了。” “五千!”闫忽德伸出了一只手,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样子。 仲西侯皱眉苦笑,用扇子指着小梁鼻子,骂了句“黑心贩子”,伸出了两根手指,眼神不允许还价。 闫忽德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点了点头。 他自栏杆上跳下,站到仲西侯面前,若让人看到,就听着仆人全不顾礼仪,问道:“侯爷,现在武艺境界?” “够用了。” “好。”闫忽德并未多语,又踩上了栏杆,他把皮壶系在了腰间,从怀中掏出一对爪套,像极了狼爪,头也不回,落下一句,“两千连人带马,附带兵甲。” 仲西侯傻眼了,这黑心贩子,还真不怕撑死。 “性命为先。” 也不知道这精瘦的蛮邦汉子有没有听到最后那句,仲西侯坐下喝了口淡酒,这中原的酒,还不如他西地的果子酒来得烈。 义父啊义父,十七年了,本该青史留名的你,昔年所为可当真值得? 天琴来的时候仲西侯已经站起,倚着栏杆,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看着。他把扇子放在了桌子上,扇子终究不是剑,武夫握不惯扇子,文人也看不起刀剑。 “侯爷,那个野人呢?” “出去办点事。” “侯爷让他去办事,我······” “尸体会说话,自然,也会说谎。”仲西侯没有回头去看着丫头,一城所需,并不全是武境修为深不可测的高手,他不夜城更缺的,是像“诡王”那般的怪才。 “天琴,扎佬虽非冲锋陷阵的武夫,却用兵如神,那你可懂兵法?” 曲天琴低腰抱拳:“侯爷可问。”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讲的是什么?” 曲天琴猛的抬起了头:“侯爷的意思是避实击虚?” “来,如果我大邺内战,哪城能谋逆有成?” 曲天琴显然不会料到仲西侯竟会如此发问,正要答那兵力强盛的紫薇城,仲西侯又是一问:“江山易了主,可能刹那抵挡门外豺狼,不被轻易攻破。” “我们北燕军······” “军者,可溃敌,可护国。扎老有句没有道理的话,兵卒酗酒懒散,民之大幸。” 曲天琴不明白,仲西侯呵呵一笑,也不解释。 若兵者无用武之地,不正是因为天下太平,天下为亲,天下大同么。 “黑甲之中怎么会有懒散之人?” 仲西侯一肚子苦闷,曲天傲猪脑子他不怀疑,难不成这丫头也没能遗传扎老那缜密心思? 黑甲军骁勇无比,他自信无论是大邺还是他国或是三番五邦,都不会有哪支军队比他的黑甲军更为凶猛。 但北燕大军虽说强悍,也有软肋,他的黑甲军攻打沙匪不在话下,守城西地也外敌难攻。 但与另一支天下闻名的军队,紫薇城的白鸦,与之相比他的黑甲军,赢于守城,败于攻城。相比之下,无疑是取己薄处与敌相击。 “爷爷这几日重新练刀就是因为······” “天傲未至不惑,终究太过年轻,扎佬虽已耄耋,但也只能劳烦他老人家了。”仲西侯看着街上的人,那些个抬轿子的汉子身体矫健壮实,“老易至,惜此时啊。” 最无情的恐怕也就是岁月,他能夺走一个人的美貌同性命,更可怕的,是它能摧毁一个人的信念消去一个人的锐气。 英雄叹老,若是那几个汉子年老了,可还能抬动这四人的轿子? “侯爷,为什么对那七具尸体如此在意?” “你可知道燕云骑?” “燕云啥?” 仲西侯轻笑,也不打算将一切所知都由自己灌输给这丫头。 “那阎罗殿呢?” “阎罗殿我知道,惠冬提起过,还有一个叫泣鹫使。” 仲西侯微微一惊,这丫头怎的会知道泣鹫使,却不晓得燕云骑。 “而这金陵王也养了一帮咬人不带吼的恶犬,唤作易水寒。” “易水寒,大傻个说那是古剑谱啊?” 仲西侯依旧不打算告诉曲天琴,易水寒究竟是什么。 自然他也只是看过整理的资料,听过一些传闻罢了。传闻这易水寒中的人都修炼那同名的古剑谱,传闻中那是那位剑客十步一人,百步无敌的剑法。 “比落花西城的舞雩剑法更厉害?” 高手?高手! 当你看到一个人强大得足以令你窒息的时候,会感觉这是一座山,而山脚下的人永远不会看到山顶的那片天,眼前的山已是所有,又如何看到山那头的另一座山。 临城化墨 第二十章:千年鬼婴 “舞雩剑法自是绝世无双的,而这易水寒,据闻是集天下精良剑法于一身。分纵横二系,可攻可守。” 因为说这话的是仲西侯,所以他漏说了一句,自然是故意漏说了那么一句。若是易水寒之大成者,一纵一横这么二位大成者在他面前,他仲西侯也不敢说自己能占到便宜。 传说总是可怕的,没有依据的传说总是让人憧憬又转为不屑。而一旦你晓得了这不是传说,那么他的可怕永远会被烙印在脑中。 “侯爷为什么对这样的传说这么在意?” “你可知道街口的那五个人是怎么死的?”仲西侯轻轻叹了口气,仲西侯是强大的,他的强大毋庸置疑。仲西侯是自信的,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强大。 燕云骑的前身是先帝身旁的护卫,传闻燕云骑中五大高手一战杀敌千人,以此为人知。再后来,又出现了十三铁骑孤军救主的事迹更是令传闻成了传说。 仲西侯不敢说他的手下能五人杀敌千人,但他有自信他那四百余人有能力穿行于万人之中来去自如。 “那个使九节鞭的人,效忠于我不夜城已经八年。” 曲天琴没有说话,她的额角有汗渗出来。那个使九节鞭的人,是笑着死的。她看得出对付杀他的人,他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不仅使剑还有着同那个野人一般,可怕的力量。 “那几名剑客,右手中阴、会阴甚至大陵这一整片这般平坦,易水寒剑客无疑。” 曲天琴皱眉,所以,传闻中的古剑谱剑客,被虐杀了? 仲西侯同曲天琴在茶馆,此时的萦如歌穿回了他的僧人法衣,还是一顶斗笠,背着一个包袱,俨然一云游天下的僧人。这行头是齐全,这行头也是破旧,看上去倒也像极了一落魄的行脚僧。 萦如歌坐在街口,他盘腿坐着,法杖放在一边,那个铜钵摆在面前。他在想事情,在这喧闹不止的街上想事情。 他就这么坐着,不言不语。 从路口西边走过来一虎头虎脑孩子,手里的糖葫芦糖晶发亮,他盯着萦如歌看。一对年轻的夫妇从他背后走来,男人脖上还骑着一个小男孩。 这个男孩同站在萦如歌面前的男孩长得一模一样,他的手上没有冰糖葫芦。 “这个给你。”那个拿冰糖葫芦的孩子把手中的糖葫芦递向萦如歌,萦如歌看着这个孩子,他该多大?五岁?六岁? “三郎,大师和你不一样,不爱吃糖。” 被唤作三郎的孩子回头看他母亲,这孩子没有做错,这女人也并不是在斥责。那女人从钱袋里头掏出几个铜子放进了萦如歌破烂铜钵中:“大师见谅,家中并不富裕,只能给大师买几个白馒头。” 萦如歌笑了笑,他戴着面具,他戴着斗笠,他的表情没人看得到。换了姿势,是蹲着,蹲在这三郎面前,他把铜子从铜钵中掏出放到了那三郎手中。 “这孩子面相非凡,女菩萨可能找师傅传授他武艺,十年之后必是一代将才。” 萦如歌这话说出来,那对夫妇也蹲了下来,男人身上的孩子也下来站到了三郎身边。萦如歌看着这孩子,这孩子同那三郎不同,他们一般的面容,面色却不如这三郎有力。“此娃命不该虚,一年一斋戒,斋戒三月乃至十五方能去鬼神。” 萦如歌是看到了的,这孩子身上的暗纹,他晓得有东西在这孩子身上,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大师是高人啊。”原本这普通小民对萦如歌还了铜子还絮絮叨叨有所怀疑,可一提到他二子,却是一下子信了六七分。四五年来寻遍城中大小道观庙宇的道君高僧,愣是没法化解,只告知一下延缓之策。 萦如歌摸着那三郎的头,那孩子依旧在盯着萦如歌。 “大师有所不知,奴家本来共产三子,谁知大郎出生是个死胎,二郎出生生气极弱,只有三郎哭声雷动。” 萦如歌又看着这二郎,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金色符纸,把它折成一元宝形状放在了二郎的脑袋上。二郎不动了,二郎又笑了,笑声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这笑声,与其是笑不如是哭。 “该走的走吧,强留不得。” “大师你······” 萦如歌并没有去理睬这对夫妇,他依旧对着那二郎说话,那二郎,却跟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再不走,索魂人来了,我恐你就真的走不了。” 多么强大的中阴身,有那么刹那,萦如歌竟动了歪念。 “大师,你在同谁说话?” “你想让你的爹娘看看你抱抱你,那又为何一定要占着你弟弟的身子?” 萦如歌的话越来越让人不懂,也越来越让这对夫妇害怕。 “大师,难道大郎······” “你们的二郎命相本该将相王侯,一体双魂的凡胎之躯如何承受双魂之苦。”二郎头顶的元宝不见了,就在多双眼睛注视之下,不见了。“应去者去,非我凡物,难留。若还强留,也休怪无情······” 萦如歌的掌心起了一团黑红相交的火焰,这火焰引来了路人,吓坏了这对夫妇。 那女子立马跪了下来:“大师不要大师不要······” “大师,你不会是要打散大郎魂魄?”天下父母大多如此,已两界相隔又能怎样? “你们的大郎想留在阳间,二郎命硬,终究是个孩子,这皮囊也是经不起两个魂魄争抢。” 那女人抹了抹泪:“我知道了,大师,你把大郎的魂魄移到我身上,我是他娘,他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我能受得了······” 二郎突然动了,他看向了这女人,这对夫妇也看着他。萦如歌却看着那三郎,这孩子不哭不闹就一直这么看着。这孩子五岁?还是六岁? “大郎?” 女人抱住了二郎,她不知道现在这皮囊里头是大郎还是二郎。 “你们把这孩子埋在了哪儿?” “寒舍小院。” “把这孩子烧了,灰从山顶迎风洒向小院。”萦如歌重重得拍在了二郎的额头,这一下用力很大,却没有听到声音。 二郎哭了,他抱着女人哭了。三郎还在那看着,他的手里拿着冰糖葫芦。 他站了起来,朝西走去,又是喃喃:“艾叶草,藏红花,叶下珠,子时过后焚去残躯。” 他的手低着,像是牵着一个孩子的手。 三郎看着萦如歌远走,他的冰糖葫芦掉落在地。 “爹爹,阿娘,他把二郎带走了。” 二郎?二郎被带走了? 等那对夫妇回过神来再顺着三郎看的方向看去时,萦如歌已经不在。那个铜钵还摆在地上,法杖也摆在地上。这对夫妇赶忙抱紧了二郎,二郎还在,二郎还在。 萦如歌牵着那个孩子走了很久,走过了平成街,走过了顾海街。 萦如歌看着这孩子,苦恼自己无意间居然又掺和了一件不该插手的事。这孩子若是来到了这世上他本该是幸福的,有着疼爱他们的爹娘,有着一起玩闹的兄弟。可他并没有得到这一切,他对这一切的渴望早就超过了对生的渴望。 “傻孩子,继续在那里,只会害死你的弟弟,你的爹娘。” 这孩子没有哭,他抬起头看向了萦如歌,他的脸上没有五六岁的孩童该有的童真。 很快,这孩子最终还是哭了出来,较之十四岁才接触的仙术,自幼被疯道人强迫那趋阴护阳的道术虽不乐意却是一学就会。 他看得出这种浪荡多年的中阴身,力量无比强大,可惜啊可惜,最终结局不过是被划出生死簿,更甚者超出六界,生不生,死不死。 “去看看他们?” 这孩子点了点头,萦如歌摸着他的头就同摸三郎的一般。“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回来,这一生你没得到,下一生你想要的东西都在等你。” 这孩子自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丑男人也这么摸着这个人的脑袋这般说过。 夜深了,空中有只燃火的凤凰扑扇着翅膀,萦如歌就盘腿坐在那凤凰背上。那孩童坐在萦如歌的腿上。向下方看去,是一间农舍,女人在里头哄着一对双生娃娃睡觉。男人在院子里挥着锄头,他在挖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初生婴儿的尸体,那男人哭了,他抱着那尸体哭了。裹着婴儿的襁褓已经破烂不堪,这婴儿依旧是初生时的样子,那样子像极了睡着了? “你该走了。” “大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事了?” “你二弟天资本非一般凡人能及,你损耗了他太多灵气,已同常人无异。” “那我把我的还给他······” “把你的给了他,下一世你非傻即呆。” “那我也要给。” 萦如歌摸着这孩子的头:“我没法送走你,只能保你不被孤魂野鬼欺负,冥差虽不理会道人,对修仙者多少会礼让。等空暇了,再帮你找位能人,送去轮回。” 这孩子看着萦如歌,萦如歌也看着他。那凤凰愈飞愈高,这孩童又看着地面,他的躯体开始消散。直到全部消失,萦如歌低头看去那农家小院,孩子已经睡熟了,那对夫妇跪在尸体消失的地方泣不成声。 这种事情本该是道士和尚做的,不该是他这样的修仙之人来做。萦如歌知道如何驱散这孩子亡魂,却不知道如何送他轮回。 见到那二郎,萦如歌第一次有了收徒的念头,他不晓得二郎长大后知道了真相是个怎样的反应,的确是他的大哥毁了他,把他从一聪颖之人变成了平庸之辈。 若他如此碌碌无为一生也就罢了,若入自己门下以后有了出息却发现境界如困兽,是否怨恨自己不曾活过的兄长?那这样的人,是会成为仁义君子还是会日后为祸一方? 临城化墨 第二十一章:青衫书生 曲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卷小信,上头就写了一行小字“南海观音宗”。 萦如歌掌中生火,焚毁了那张小字,又挑弄了曲儿一番,随后手一扬,任何疯鸟随处去蹦跶。 御凤飞行一刻钟,萦如歌坐在了观音宗河畔,他坐在那喝酒。酒量并没多少,倒也不是喝不得。 记忆中,丑男人被白云仙子发现酗酒总会被揍得皮青脸肿,然后丑男人会跪在酒碗上一面忏悔一面告诉年幼的孩子,借酒浇愁不可取,借酒浇愁不可取,然后愣是跪在两个酒碗上鼾声如雷。 他把包袱取了下来,打开,里头包着的是一柄样式普通的断剑。他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他把酒喷在了剑上,用衣袖擦拭。 “嗖”的声音,一颗石子飞来,他翻了个身,那石子依旧打在了他胸口。 萦如歌捂住胸口,若是解了衣服,那个地方的皮肉令人恶心。 “看来我没猜错,凡人皮囊的恢复能力终究只有那么点,被那几张符纸炸伤的地方也不晓得要猴年马月才会好些。” 萦如歌寻声看去,来人一身黑衣,不过四尺出头,干瘦干瘦。脸庞稚嫩,声音却似饱经风霜的老者。 来人笑了笑,也不避讳自己名号,自报家门:“剑者藏刃。” “哦,泣鹫使,藏刃?” 藏刃不由嘴角露出一个笑,不过一个身影闪动,竟一把夺过了萦如歌手中那把断剑。萦如歌怒自心中生,正要出手,却见这前代泣鹫使闭上双眼耳朵贴到剑身,好似在倾听。听着听着,他竟笑了出来,开怀大笑。 “多么动听的一把剑,送给我如何?”不等萦如歌开口,藏刃补充了一句,“自然,用我的剑换你的剑,这笔买卖,可做?” “呵,怕能与这把剑交换的······” “先莫盖棺定论,摧剑千万的令狐长空,可配得上剑者那柄龙耀?” “龙耀!” 萦如歌不由喊了出来,龙耀,龙耀,竟会是龙耀。也因为来人说出的龙耀,萦如歌忽略了令狐长空这个身份。 来人盯着萦如歌身侧看了有些时间,突然皱眉,心中暗骂了某人几句,随后却是笑了。 “且,吾之手足善鬼道,可救这鬼童。” 藏刃指着大郎,好似胜券在握,这般优厚的条件,如何令人不答应? 萦如歌虽惊讶来人能看到大郎,且抛出的条件这般诱人,却依旧是摇了摇头。 “也罢,那这算送你,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是见过他两个弟弟的吧?” 萦如歌一听,立马无形之中划出凤火十几团,杀气腾腾,喝问:“你如何知道?” 藏刃仰天哈哈大笑出声,轻声道:“剑者原本就是来送剑的。” “如何救他?”虽是问,可那凤火依旧未散。 “如若想救他,那么就让那二郎修成半仙之体以青鸾之火焚烧他兄长的三魂六魄。” “半仙之体······” “哦,忘了,依你凡间言语,便是仙道色无境界,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就同你这不死之人一般。” 这次萦如歌也笑了,等那孩子长大修炼成色无境界是何年何月他不知道,他自己这一生能否修到色无境界,他也不知道。 藏刃随手将断剑丢了回来,萦如歌接住了剑,他的手握上了那柄断剑,断剑开始散出泠泠寒光。 “那你可听过开国明君龙帝有言:犯我手足者,神佛必诛。” 藏刃双手合一,剑指直指星辰,刹那月华,一道金光由天而落,恍如一条金龙咆哮蹿入凡尘。近了,近了,藏刃又是伸手一握,又是一声怒啸龙吟,自金光中缓缓抽出一柄龙纹金剑。 “藏刃掩锋五百年,王剑入世惊涛变。不惹仙尘命随风,快意何需三尺剑。” 是王剑被折断还是断剑成废铁,大郎魂之归所或由此而定。 话说这一日的天水山庄,来了位如明珠夺目的公子。 其皮囊之柔美令秦淮河畔鲜名瘦马尽羞颜,其八尺风姿衣袂翩翩儒雅如圣贤,?一袭青衫七分脱俗恰到好处,手中黑木折扇,背上一卷画册,主人来了,收了折扇弯腰行礼,不失读书人之傲骨铮铮却又那般落落大方识得大体。 墨庄主见了来人,抚须而笑,也唯独对此后辈,这常年不苟言笑的墨家掌剑人能有几分笑意。 也不寒暄客套,自顾坐到主位,呷了口茶,问:“鸿儿今日来山庄,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宝贝,要同茗儿分享?” 来人姓李,名冈鸿,自祖父那辈起,便是金陵王朱家门下客卿。可这客卿又些许有些不同,有钱有权还有人,俨然一山大王下头舞文弄墨的逍遥侯。 李家这辈有三子,这李冈鸿比墨茗大上两岁,三岁识得《千字文》,五岁读得《弟子规》,若论年少天才,弄个如同知无不言的排名,李冈鸿不敢说第一第二,若是颠出了三甲,怕是要惹人非议。 李冈鸿才坐下,又起身行礼,这才继续道:“是呀,前几日有人送给祖父一卷《关帝诗竹》,虽是临摹的,却也是大家之笔,下臣觉得此画价千金,忍不住带来墨县邀玄荼共论。” 墨庄主抚弄着长须,微微皱眉,思索有顷,道:“在墨县往东的桑县,有片绵延十里的竹林,你二人也可当今安泰盛世煮酒话英雄。” 李冈鸿匍匐在地,行以大礼,恭敬道:“谢主婿。” 墨庄主并不在意李冈鸿这一套又一套的礼数,命人去告知墨茗,收拾画具同李冈鸿一道去儒雅风流人士一番。走了几步,又唤回奴仆,补充了句,意思自己的书房有支质地不差的画笔,可一并带去。 新来的小厮有些不大理解,奇了怪了,庄主能有什么好的画笔是公子没有的?他不过是最下等的奴才,自然不好多问,只好如实告之。 墨茗一听是李冈鸿来了,面带微笑,摇开扇子微微送风,而那小王爷朱一诺则是喜露言表,眼睛一下子圆得如同熟透的葡萄,嬉笑道:“大鸿哥来了,又可以去戏弄他一番。” 墨茗轻轻咳嗽一声,低声一句:“不得胡闹。” 奴仆看傻了眼,不曾料到,这么一句话,对金陵小王爷竟出奇有用。 不等墨茗再说下一句话,来了一位传话侍女。 这侍女穿了一身白色长衫,俏皮水灵,恬静可人,那双皮杏眼的黑亮眸子里又透出一股恰到好处的媚劲。 朱一诺看到侍女,比听到李冈鸿来了天水山庄还要乐呵呵,就同一只饿了三五天的大虫一般扑了上去,双眼直勾勾盯着侍女,傻乎乎道:“曲儿姐姐,你肯定是来找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被唤作曲儿的侍女比朱一诺也就刚好大那么一岁,丫头也的确处事有分寸,做事也不含糊,在大郡主身边六七年,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一风姿绝代的美人儿,也怪不得金陵小王爷会犯花痴。 那先来传话的奴仆都看直了眼,这哪里是丫鬟?这分明是哪位大户人家明珠般伺候的千金小姐呀! 曲儿掩嘴微笑,笑声如清铃,笑脸更似当季桃花。 这侍女曲儿竟也有些主仆不分的样子,赏了朱一诺一个板栗,朱一诺也很配合得捂着脑门发出一声“诶哟”,曲儿收了笑脸,跟说正经事一般,道:“小王爷,大郡主说了,好些年没看到你,也算想你这宝贝侄子,要多瞅你几眼。” 朱一诺一听,也行呀,反正大鸿哥来天水山庄基本都是来找墨茗的,两个人不是孔孟学说就是琴棋书画,没劲儿,还不如去姑母地方撒撒娇说不定还能讨到什么大宝贝。 小算盘可欢心呢,谁料到曲儿又补充了句:“庄主也说了,你不在的这几年他遇到了一位练气高手,即便不催动炁源,单凭丹田之力也能大杀四方,他讨教了几分,正准备教你。” 朱一诺就跟每年去自己母亲坟头哭丧一般的吊死鬼脸面,什么,姑父又要调教自己?那自己岂不是晚上连躺都躺不了?他想说不去,可无奈,没那个胆呀。 回头看了看墨茗,这不仗义的家伙竟然依旧在那悠闲喝着茶,小口小口吃着青团,正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等见到了李冈鸿,就见他孤身一人一袭青衫,如道人一般盘膝凝神在树下打坐。黑檀木折扇放在左旁,右侧竖着一个画筒,或者,里头正是那卷《关帝诗竹》。 听到脚步声,就见其耳廓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看到来人是自幼好友,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打招呼意味的笑。 “鸿兄,数月不见,更显沉稳了。” “茗弟莫开为兄玩笑,主婿不是让你去他书房取来画笔么?”李冈鸿看墨茗除了自己的人,也就手上那把精致折扇,再无别物,李冈鸿有些纳闷。 墨茗呵呵笑出了声,解释道:“有鸿兄在,墨茗哪还敢作画,我就到时候去买两壶酒,再几盘点心,听听虫鸣鸟叫,也是浮生半日闲。” 李冈鸿摇了摇头,握起了黑檀木折扇又背起了画桶,解释道:“茗弟啊茗弟,很不巧啊,为兄前两日在金陵不小心把手腕给扭到了,怕到时候风景再美,这不争气的手腕也是撑不了一幅画的功夫呀!” 墨茗一听,只得摇头叹气,研磨作丹青这等事情太过麻烦,转身就走,就留下那么一句:“行,那这次就你在一旁喝酒吃点心,为弟给你书画江山,以传后世。” 李冈鸿一听,不由笑了出来。 李冈鸿抬头看着这天水山庄的天,自这临城最高处看临城的天,闭上眼,微微笑出了声。 临城化墨 第二十二章:金陵剑客 藏刃手握龙耀剑,嘴角微微勾起,又看了看萦如歌手中那柄散着白光的断剑,不由摇了摇头。下一动作,藏刃将手中王剑丢向了萦如歌,原本金光耀眼的王剑龙耀在落地深入大地的过程变化也颇为有趣。 龙耀刹那收了光芒,原本蹭光发亮的金剑开始一块又一块起了锈迹,直到宝剑深入土中,已是一柄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 “不如你用这把,而我······” 藏刃手往前一伸,好似向无形空气中那么一抓,握上了另一柄剑,一柄三尺出头的玉剑,通体为透青美玉打造的一柄玉剑。 “此剑名为青莲天引,可不要怪剑者不仅以大欺小,还以神器欺你劣品!” 萦如歌没被黑木面甲遮住的嘴,薄唇微微勾起,有趣啊有趣。修仙者虽是万中难有一,但面前这位,已将自己划离人间的修仙者,他很感兴趣。 头一次觉得这种人有趣,怕是第一次遇到颜啸的时候。 那时候的颜啸不如现在嘻嘻哈哈逢人言笑,他就见那人骑着一只散着火焰的凤鸟,一身鲜红如血的袍子,背上背着一把刀一柄剑,散着的长发也有些微红,任风抚弄。 颜啸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说了句:“小子,今日起,你便是本尊座下十三弟子。” 萦如歌没有拒绝,他要报仇,他也晓得面前的人有世人难以与之为敌的力量,他愿意。 再看这自称剑者的藏刃,枯瘦老者的外貌,却同颜啸一般可能活了几百年,是个老怪物。 这家伙一共拿出了两柄剑,第一把是丢给自己的龙耀,被称为王剑的龙耀在他手中是光芒耀眼恍如金子打造的金剑,丢到地上却如同破铜烂铁锈迹斑斑;第二把是他再次自无形之中抽出来的一把,现在他手上这把剑又是透青的玉质。 这把被称为“青莲天引”的剑,这把玉剑难不成就是文剑?或者是侠剑? 不给萦如歌考虑时间,藏刃脚下催力,如同离弦之箭极快速度射向萦如歌。 萦如歌手中断剑挥动,藏刃射出的剑气离萦如歌仍有三丈,他手中那柄还有一尺出头的断刃,竟也如同锅巴一般裂开。 萦如歌侧身闪过那道剑气,又是避闪几剑,他低头看向手中只剩下剑柄的断剑,将断剑恭恭敬敬放到了地上。 一声大喝,身上红光闪烁,身后展现一直径六七丈的火焰图纹,双眼也从黑白变为了单色的赤红。气势非凡,恍如战神附身,可惜啊可惜,不过几隙功夫,身后图纹如琉璃碎裂,身上红光散去,双眼也恢复黑白。 藏刃哈哈哈大笑出生,轻蔑道:“哦,驭鬼尊者不是全无半点仙力么,怎的,今日竟强提仙能,可惜啊,不过无用功。” 萦如歌却不在意,倒也没准备再坚持,扑身飞向那柄深入土中的锈剑龙耀。 三年,自三年前十三恨被秦月儿封入祈年殿,自己再未握剑。如今握上这柄锈剑,深吸了口气,怒目再开,一声大喝,自周身散出数不清的剑气。 藏刃本能性后退,又急急挥射数十道剑气以保自己周全。他竟然笑了,枯瘦的老脸竟笑中还有几分慈祥。 “青莲天引,刹那芳华!” 语甫落,就见霞光漫天,却是剑气自九千丈云端落下。刹那芳华,的确美得如梦似幻,如七彩霞光,又似透晶琉璃。 萦如歌面目虽冷,却是心中暗骂,这牲口,说好比剑,谁家有剑能将九千丈的气能化为剑气射落? 可哪怕心中将藏刃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又有什么用呢? 忽而,萦如歌眼睛一睁,嘴角露出微笑。 只见他凝神提气,被封许久的剑招再现尘寰,嘴角微微挤出几个字“白云世界,无尽花海!” 昔年红尘孤骑白云仙子成名剑招,无尽花海。 人未动,全身之气汇聚于剑,又射向长空,剑气凝形,化若漫天缓缓而落的黄花。 霞光对上落花,内劲外放的剑气竟美得不可方物,远远看去,自是没几个人会信这是比剑,更多会以为两个人在变戏法玩。 强招相抵,仅仅一瞬,萦如歌找回多年未有的感觉,那种一剑在手天下任我纵横的快哉潇洒。 可不知为何,竟有两行自面甲流出淌落,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竟然哭了。 虽如此,下一动作却是毫不迟疑,手握龙耀,一剑刺出! 青莲天引,通体为玉,锈剑与之接触,却感觉更像砍在三丈厚的城墙上。 萦如歌猛提功元,锈剑龙耀光芒大甚,露出金灿灿本尊模样。 萦如歌心中大喜,龙纹宝剑杀招开当,再刺出一剑。藏刃却不紧不慢,青莲天引侧剑一挡,一阵兵刃交接金属声。萦如歌巧劲一拨,青莲天引脱手飞出,有机可乘,顺势又是一剑刺出,直向对手眉心。藏刃脚步未动半分,就见其右手双指合一,森森寒意来袭,萦如歌收剑,身子回旋打落青莲天引。面甲未遮住的双眼有那么些难以置信,御剑术? 青莲天引在藏刃周身游走,欢快如同入水的鱼儿。 “任你是魔是佛,挡,杀!” 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藏刃人依旧未动,那青莲天引巧妙格挡每一剑,又借势刺出每一剑,萦如歌渐处下峰。 突然,金剑龙耀包裹青芒,剑气空前,原本轻松如同逗弄幼僮的藏刃,也不免眼角微动。摆衣动作迅速,右手手印,就见其手握成拳,又食指小指翘直。周边大气流转,龙耀宝剑上的青芒竟也开始被强风吹动,将散未散。 “妖道!” 藏刃愣了下,面目刹那变化。原本枯瘦的脸鼓气一般变得白胖白胖,随后胖脸慢慢收拢,整张面容变得刚毅非常,眉眼鼻唇,完完全全是个气度非凡的美男子。这张变换后俊美的脸又满是狐笑,语中颇显嘚瑟:“你呀你,和你师父年轻时候一个样,赢了就是本事高强,输了就是对方出千。” 下一瞬,藏刃也不敢轻敌,就见一道粉红破风墙夺命而来。白衣手微扬,青莲天引归来护主,纵使如此,那道剑气,竟同样生生逼退握着青莲天引的藏刃近二十步。 风散去,再看这落魄户,剑者藏刃也没了先前坏笑,剑一挥,青莲天引化为一把青玉折扇,紧握手中。 “一个鬼孩子,何必?” “是道是魔是仙,与我何干。同样,这娃娃是死是轮回,与你何干?” 藏刃呵呵笑笑,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道:“小童修为如此已是不易,为何不以仙法相对?” 萦如歌也不含糊,倒有些像市井流氓打不过就嘴炮:“八年之约未至,剑术亦可屠尽仙人三千。” 口气之大,藏刃竟然喜笑颜开,玉扇拍了拍手,啧啧了几声,这小子,颇为讨人喜欢。剑术亦可屠尽仙人三千?有意思有意思,再给你十年可够?可能让自己看到你诛神斩仙的画面,仅凭三尺青锋! 早是今日这般,就该扯上老六一道过来才好,这臭小子自己给小十三铺的路,就该继续铺下去才是。 不过这点小事,怕也不需要老六那小鬼过来,自己,当也可行。 就见其手一扬,大郎魂体从萦如歌体内被强行分离,全身包裹白光,身子缓缓飘起,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萦如歌更是按上了面甲似准备以命相搏。 藏刃摆了摆手,俊美的脸微微皱眉,一声怒喝:“退下!” 萦如歌看大郎虽漂浮空中,却没有半点难受,这才冷静下来,再看藏刃,不由瞳孔放大。这人竟是以身为引,纳天地阴气汇聚孩子中阴身,待余阳散尽,不惧白昼不畏鬼差,同样,不在三界五行不入轮回。 藏刃扭头看去萦如歌,依旧那张令人恨不得上去抽两大嘴巴子的笑脸:“颜啸与剑者有恩,剑者晓得颜啸每收一位弟子都会相赠法宝三件,这鬼仆算是剑者代他相赠。忘言,此子虽可白昼得实体,但已为剑者名除轮回笈,想让他转世再为人,那要看你的修为了。” 藏刃扭过头去,将后背露向萦如歌,袖子轻轻挥动,无形之中又是化出一柄通体墨色长剑,长剑漂浮半腰位置。藏刃脚下微微一踮起,踏上长剑,御剑飞离,分外潇洒恍若剑仙。 再看大郎,他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又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异常兴奋。他,终于变得和寻常孩子无差了。 年少的萦如歌问过白云,他怯生生问,“娘亲,既然有人能腾云驾雾,那可有人能御剑千里?” 白云却分外愤怒,怒斥御剑之术并非正道,剑客,唯有手握三尺青锋方才无愧于心。 如今看来,御剑之术,当真拉风。 这几日的临城之都,街上尽为怪人,而有些人能认出这些怪人是谁。那四个背着棺材的,是渤海四子,他们通常会每人背口棺材,要么给别人用,要么留给自己;那一男一女看似为寻常人家少男少女,而敢小觑他们的,早已被分尸五段送入冥中;还有双刀罗汉木维,布衣太岁葛千秋…… 仲西侯抱着他的剑,他站在客栈屋顶,他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深邃锐利。他的行为无疑让巡城司脑袋发麻头疼厉害,按理说除非官府军营,或是有关蝶有登记的镖局,再不济也得是记名在册的赏金猎人,也只有这些人才可以携刀佩剑。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昨天夜里,二公子亲信突然传令,明早起,加强巡城戒卫。开始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事情,结果一问,那人补充了句明日起不再阻拦民众佩刀佩剑。这一传令,对中尉李八斗而言,可谓如雷轰顶,这不是要累死他们巡城司么? 而为什么要这么做,传闻说是有数位名剑客来了金陵,这其中还包含了西地之主仲西侯。 开始时候巡城司的中尉大人李八斗还想着封地之主不得随意进入他人封地,违者可以造反罪名逮捕。可下属提醒了中尉大人,西地不夜城是独独例外,自立自治,仲西侯除了是一城之主外并无官爵在身,可算是个奇葩的存在。 一下子大批怪人涌入了金陵,仲西侯忘记了,他也是个怪人,若是教人知道他就是仲西侯,这临城之都恐怕会更加风雨难息。 “青楼冷主独傲武林,仲家四小鬼特来请教。”声落,有四人影立于屋外枝头处,四人一人极高,一人极瘦,一人极矮,还有一人极胖。瘦的那个个儿也不低,略显驼背,长发直直垂下,“望冷主赐教。” 仲西侯迷糊了,冷主? 他听过这名号,冷主,就是青楼那善刑堂的冷堂主,也就是他那红衣小师弟的同门。侯爷勾唇笑了,他自是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把他误认成那个冷,冷不语是当今天下未曾一败的剑客,仲西侯亦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他们散发出一样的气息,不必使剑依旧剑气逼人。 仲西侯知道这种人可谓最是难缠,但又不好拒绝,便抽出怀中舞雩剑,人影飞出,其身为白,形又似浮云。 冷主名剑七星,分宝剑六柄,三长三短。 不但舞雩剑比七星宝剑要有名,仲西侯当然比冷不语更有名,就算不知他相貌,不知他名字,但说到不夜城或是舞雩剑,那铁定就是仲西侯了。 四刃齐出,而仲西侯未动。 雪似流音,剑似流云;人亦非圣……横剑辟下,四兵刃“砰砰砰砰”落地,也亦非鬼。 四人落下齐伏于地,他们不是人,他们就是鬼。 “虽不知阁下是谁,认错冷主多有得罪。告辞!”四影而蹿,四鬼消迹。 仲西侯傻愣在了那,这就是中原的江湖?一言不合随自己心意上来就是刀剑相向,万一遇到高人被人刺死捅伤还是不是就属于活该了?打不过别人,就礼貌性技不如人如何如何找个台阶马上走人?全无规矩可言。 仲西侯收起了他的剑,他不该把剑亮出来。这四小鬼退得很快,仲西侯相信会有人认出他,他方才人不动挥一剑就击退四人的招式名为“飞花”,即“飞花霄灵动”。 舞雩剑术追求简单明了,无用的招式再过华美也是花拳绣腿,若是有一招一剑能进能退,也就够了。 仲西侯虽不涉足武林,但他之名早已在这鱼龙难辨的武林赚得一亩三分地。对于这一类人,仲西侯一直很奇怪,那些个武夫比武时候怎就喜欢自报招式名字。例如,吃我这记黑虎掏心,看我这招白鹤亮翅。好似输赢不重要,对方记住自己招式名字才是正事。 满城烟雨潇潇处,很快这金陵就会知道,孤已在此。 仲西侯依旧抱着他的剑,依旧盯着那人流不息的街。 临城化墨 第二十三章:证道之行 世切如云望,天格摧帝功。弥留念诸将,顾命托三公。于兀星辰上,充宫霜露中。松揪动哭地,白日起悲风。 任那汉武大帝,任那贞观之治,可有谁曾记起,大邺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开国龙帝本是前朝末帝的大将,也是末帝金兰。 五国攻城,番邦难安,然末帝身弱,病卧床榻。弥留之际却没传位太子也没封地诸王,有的只是一句话,禅位龙冽。也就是这护国大将军得了地位大刀阔斧。外敌皆退去,江山改了姓。 或许也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千年帝王轮流换。 看帝国命数,兴许也是该换一换龙座上的人,龙殿上的人了。 才干了一架的萦如歌并不在乎这些,家国天下,对他而言,不过是卸下面具露出微笑的那一刻更为珍贵。 萦如歌是走在那群怪人中的,他没了铜钵没了法杖,一身法衣一顶斗笠一个破包袱,这打扮也会教人觉得他来金陵的目的同那群怪人是一样的。 他来又是什么目的?还有谁会去计较。 萦如歌走进了一间挂着青色为底,边纹黑色,上绣游龙,下绘三才这么一面旗子的客栈。 “呦,大师里边请。”那十五六岁的小厮弓着腰伸着手把萦如歌请到了里边,萦如歌并没去他在擦拭的桌子。他直径走去柜台,那掌柜在上下打着算盘。他对着一本牛皮包着的厚簿子打着算盘,那手法娴熟,来去迅速。 “掌柜的,可能给我一碗水。” “你要水去同小二说,要开房那客官是要几天的?” “我要你倒的水。” 这掌柜停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账本看了眼算盘上的数字,用笔在纸上写下。“那敢问师傅是要怎样的水?” “那你们这儿是有哪些水?” “我们这儿?有昆仑山雪水,有杭城湖水,有徽城的黄泉水······” 萦如歌走了,他离开了这间客栈。他走的不快也不慢,掌柜的也没去理睬他,只有那十五六岁的小厮些许郁闷。 曲天琴坐在这大堂,她也是看到这奇怪僧人。他走路的方式他说话的声音,这不该是一个僧人该有。然曲天琴也没去在意,这几日金陵来了不少怪人,她更兴趣的,是在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听这些人谈天说地,听听这些人口中的江湖。 萦如歌回头看了眼客栈,暮寒楼中舞雩台、祈年殿、多宝阁、善刑堂、鬼泣里,这存在的五堂,无、月、决、冷、夭这五位堂主也是握有实权能调动三十六楼七十二阁的人。尊是代楼主,暮寒楼上下全凭他调遣。 而他,虽说权同几人,却并无实权。见着了他的令牌,每堂每部都得都得听令遵从,这些人,却并不归他管。 这对萦如歌而言也是自在的,何况,他有手下,听命于他的手下。那万里挑一的天鸾十三煞便是听命于他的。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没了那僧人的身影。 他来这金陵是做什么的,也没人会去在意。 萦如歌又去了另一家铺子,一家典当铺,他典当了一把破木剑。典当铺的伙计皱眉看着破木剑,却没有赶他,只是轻蔑道:“下等烂桃木虫吃鼠咬玄武剑一把,典当十三文。” 排在萦如歌身后,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朱红木盒的汉子听傻眼了,什么,一把破木剑能当十三文?回头赶紧去砍两棵树开始削木剑,一天算削木剑五十把,每把便宜点卖十文,一天就是五百文,一个月就是十五两。这汉子这么盘算着,突然扭头,走了,原本准备当了老婆的嫁妆首饰,一下子也就没了念想,好似愚笨了多年一下子开了窍,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乐呵呵一路快跑。 萦如歌没注意到身后那憨汉,只道又问了句:“活当,明日取。” 伙计皱了皱眉,问:“非不可,活当,三日取,二十文。” 萦如歌声依旧,道:“二十五文,明日取。” 伙计眉头更紧,这把木剑也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了。正当小伙犹豫,却听一个雄厚声音道:“一百五十文,明日取。” 萦如歌点了点头,伙计不情不愿收下了木剑,掏了一百五十个铜子给萦如歌。等萦如歌走了,伙计随手把木剑丢到了一边,觉得有那么些晦气。方才开口的中年汉子弯腰捡起了木剑,呵呵笑笑:“你呀,就是不识趣。” 伙计幽怨道:“就他这个落魄户,不见得以后会拿什么好东西来典当。” 中年汉子想了想,又看了看这把破木剑,倒吸了口气想了想,话说,除了木剑,还有什么能典当的?另外,一把木剑,街边卖几文? 又用手摸了摸这把木剑的剑刃,哟呵,这把木剑还不是给孩童玩的,这么锋利的剑刃,这是摆明了要孩童去误伤他人么?晦气,晦气。可对待这么一把有些晦气的剑,中年汉子却没有丢了它,还寻了一块材质上品的明黄绸缎包裹了起来。伙计原本还要责骂,一看,奇了怪了,挺破烂的一把剑,怎的用一两银子一丈的绸缎包裹后好似还真有那么点的意思。 伙计自然也想不到,三天后他们当铺上了一件惊动临城拍卖行的宝贝。 屠过恶龙去过鬼佞,仙家佩剑,绝无仅有,机会难得,仅售八百两,错过这村没这店······ 仲西侯回来的时候衣袍上沾了血,他的表情没变,他怀中的剑没变。曲天琴看到的时候没有说话,他帮仲西侯脱衣给他热水洗澡。 她晓得侯爷是遇上高手了,侯爷说过,剑客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不单单是因为那一身衣服似极了侠客像极了仙人。剑客穿白色的衣服,这是在彰显自己的能力。刀剑相交,兵器无眼,是容易伤到人的。血流出来了,会沾到衣服上。 那这血是你的,还是别人的?或是你的剑早已吸饱了血,你的袍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仲西侯也同她说过,若是害怕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血,那就换一件红色袍子吧。 “侯爷,你今日······” 曲天琴没忍住,她问了,她开口问了仲西侯这么一个问题。 “仲家四鬼,布衣太岁葛千秋,东海睡龙敖弦,两个无名剑客。不过可惜,拳震春秋竟未曾露面。” “是谁······” 仲西侯脱下了那袍子丢在了地上,他好久没这么挥舞舞雩剑了,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有些喘气。 “一攻一守,一退一进,也会交换宝剑招式依旧······” “侯爷不会是说,那是易水寒的人?” 仲西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他对自己的剑无比自信,也坚定易水寒是剑客名门。如果易水寒中的纵横剑客只有这么点能耐,他只有失望。 “肩上刺燕纹,不见得就是燕云骑的人。” “燕云骑?”曲天琴在试那水温,水还有些烫,她洒下了花瓣倒入了药酒。“如果真的是燕云骑,那这群爪牙来临城又是做什么?” 仲西侯没有回答,等天琴看去的时候,这仲西侯已经睡着了,他趴在桌子上睡熟。曲天琴把仲西侯散下的头发撩起,梳理好。再强大的人在这个时候总是脆弱的,她是如此,侯爷也是如此。 她看到了太多的背影,祖父的,父亲的,兄长的。而今,她又看着这不夜城主的背影,她永远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曲天琴曾经问曲天傲,十七岁的时候,仲西侯的武学造诣是个怎样的境界,曲天傲摸着下巴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元祖吧。又问,曲天傲十七岁的时候什么境界?曲天傲颇为自豪道,元祖巅峰境。曲天琴开始一脸惊讶,后又皱眉,问她那正得意的兄长,那你现在什么境界,曲天傲傻依旧那么傻,悻悻道,最最最巅峰的元祖境界。曲天琴嘲讽了曲天傲一番,又问仲西侯现在什么境界,曲天傲又是摸了摸下巴,皱眉思索,不确定回答,或许是鸿蒙境,或许是好几重楼那么高的鸿蒙境。 曲天琴不去管他的或许,可能,在他看来,也只有鸿蒙境,或者高于鸿蒙境,这才可能是仲西侯的境界。 可曲天琴不明白的,从武夫到元祖,若一个人勤勤恳恳,即便天资愚钝,花上几十年,还是有可能达到。可那元祖一境之后又分常见的武道洪荒境,儒道释诸子百家的亏盈境,与罕见的修仙一脉玄黄境,三境之下又分五等,每一等都是一道天坎。 这傻丫头不明白的,是她困于元祖二十年的兄长,曾一人独战三洪荒,虽是艰难,最终取胜。这傻丫头更不会明白,那忽悠人的江湖中,动不动就天仙下凡玄黄老祖,可她不知道,修仙之人普天之下已是稀少,更不提玄黄境界,多数修仙者若不借助武道或诸子百家之悟,即便想爬上元祖一境,也是吃力。若真的哪天让这傻丫头遇到一个玄黄境的修仙者,那这趟游历江湖,也算盆满钵满,赚大发了。 仲西侯醒来的时候,躺的地方高床软枕,回笼觉这等天大的享受又有几个人会拒绝呢。可仲西侯立马起来,他掀开被子起身,也实在没有心思多躺。他的剑不在床头不在桌子上,屋内遍寻不到,打开房门,天琴坐在外头,把剑插在地上,背靠着剑,这么坐着。 一个橙衣女子蹲在这丫头身侧,颇有兴趣一直打量着曲天琴。 仲西侯拔出了剑,他把剑丢进了屋子里头。他横抱起曲天琴,把她抱入屋中,轻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仲西侯丢剑的动作另这橙衣女子不满,可无奈,她的脸被一头乌黑长发遮挡,看不到表情。 仲西侯回头去取他的剑,握到舞雩剑的时候仲西侯奇怪了,舞雩剑陪伴自己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等好似要反噬握剑人的灵压。 橙衣女子掩嘴一声嗤笑,道:“莫不是,舞雩剑认为你仲西侯已经不如当年” 仲西侯双手握住了这柄剑,他的剑从未失控过。舞雩是把有灵性的剑,这仲西侯是相信的,舞雩剑同样也是一把忠诚的剑,仲西侯是这么认为的。 “孤仲西侯的剑,纵千百日不握,依旧是这天下最毒的那根刺。” “飞花霄灵动、落花水无镜、残花风剑决······”脑中无端蹦出剑招剑式,“飞龙巡八荒、飞燕晚归巢······” 仲西侯对舞雩剑法的知晓只能冠以透彻形容,然不论是飞龙、飞燕这样万人军中夺将首级的招式,还是飞花、落花、残花这样镜花水月能攻能守的招式,也被他耽搁了七八年。 是啊,这些年他这不夜城主过的太过安逸。安逸的已经没法与人刀剑相决,性命相对。他的剑术无疑是精湛的,而他的杀戮之心,已然不存。 “飞燕,痕空······”剑式在脑中由飞燕式转痕空式,“痕空、斩空······”痕空式转斩空式,“斩空······破!”全身热血沸腾,炁游周身,剑气散八方,刹那,屋内桌椅瓶罐纷纷碎裂,且切口无比平整。 “侯爷,你······”曲天琴被吓醒,如同受伤的沙狐幼崽盯着猎户,仲西侯喘着粗气,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竟不由觉得力量充沛身子也轻松了几分。 仲西侯看着舞雩剑,他记得仲南燕那一日花下饮酒,突然睡着了,而醒着的仲西侯痕快就看到闭目打鼾的仲南燕执剑起舞。等自己义父酒醒后只觉腰酸背痛,还误以为是年少的仲西侯趁自己熟睡打了自己一顿。 “舞雩啊舞雩,你是多虑了。仲西侯哪怕哪天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这套剑法。” 仲西侯面露笑容看着曲天琴,那橙衣女子何时不见,去了哪儿,他却毫不在意。 “天琴,你可知,孤为何会来临城?” “为了,为了不夜城?” 仲西侯笑了笑,未语。 雪落春来君且眠,梦里山河不夜天。 我欲西行千万里,不见黄沙不见卿。 瘦马低垂证天道,三尺青锋任笑傲。 千秋功名弹指间,最是无情老天爷。 临城化墨 第二十四章:世子殿下 在这金陵的第四天,闫忽德梁依旧没有消息。 第四天,狼王没了音讯,弓者倒是来信,约摸意思就是自己要去办件私事,到金陵的时间要延后,可能一个月后也可能两个月后。 “侯爷,那野人你是哪里找来的?” 仲西侯在吃饭,他是剑客,也是武夫。他吃的东西不少,种类却不多,也就那酱牛肉饼,熟牛肉片,十来个水煮鸡蛋,一大碗的青菜豆腐汤,一盆糙米饭。桌上还有一小坛的射洪春,仲西侯吃饭的时候是不喝酒的,这坛酒,是天琴在喝。 “十年前我第一次来金陵,从角斗场买下了他。” “他是奴隶?” 角斗场中有斗鸡斗犬也有斗人,斗鸡斗犬人是没法去分辨它们的表情的,所以,斗人总会更令看客兴奋。 闫忽德就是这么一个奴隶,被用来相斗的奴隶。也就是这么一个奴隶,引起了仲西侯的兴趣。 “十年前的小梁就同一头獒犬一般,一头没有主人的獒犬,逢人必咬。” 他的眼睛里充满的是对人的憎恨,他会毫不留情地斗杀他的对手,用最血腥的方法。 “侯爷买下了这头獒犬?” “难以驯化,可若是獒犬被驯化成了土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仲西侯当了这獒犬的半个主人,獒是最可怕的犬种,也是对主人最为忠心的恶魔。仲西侯喜欢这样的人,他买下了闫忽德梁。 买下小梁,仲西侯做的第一件事,是带上他的剑,带上闫忽德,毁了那角斗场。他们释放了所有奴隶,把奴隶主丢在奴隶包围中却不让人伤害他。这是仲西侯做的第二件事,他想让闫忽德明白,暴力,永远没法真正去解决一件事情。 这个道理,仲南燕告诉仲西侯这个道理后约摸半年就西去,仲西侯犹豫了很久也怀疑了很久,小仁为善,大仁误国,仲南燕对待有过之人的所为谈不上仁,为何会由心告诉仲西侯,暴力,永远没法真正去解决一件事情。 “有些事情你还没到该知道的时候,小梁有他自己的世界,自然,我也信他对我绝对的忠诚。” 曲天琴听不明白,仲西侯摇了摇头,他夹起了最后一块熟牛肉,他吃了两碗饭,第三碗饭也剩下了一半。“一下子什么都知道,只能满足一时的好奇心,真正能记住,一百句里能有三两句已经不错。” 弓者来信中还提及了一个人,听雨剑主,仲西侯微微苦笑。听雨剑主对他人而言是江湖中另一个销声匿迹的传说,可对仲西侯而言,不过是分隔两地各自长大的表家兄弟一般。 二十九年前,舞雩剑败给了听雨剑,知道这件事的,怕也没几个双脚没踏进棺材板了。 天琴放下了酒碗,她皱眉不悦,明明想更关心侯爷,更知道一些他的事情,被仲西侯一说竟显得自己和街边厚唇长舌的妇人没啥两样。 曲天琴同样不明白,花满西城的仲南燕,除了荣耀,在他眼中输赢、生死,并不是无关紧要。仲南燕是如此,那仲西侯又会如何? 她坚信侯爷心怀不夜城,就同侠客中那些游历天下的大侠一般,忧国忧民。可这终究是曲天琴的一厢情愿,若这事情告诉她的兄长,只会让傻大个哈哈大笑,不管曲天琴信不信,反正她那傻大个的兄长,不信。 在仲西侯这么一出闹剧后,整个金陵城,算是起了小小波澜,有那么些沸腾。 “听说了吗,花满西城仲南燕的后人仲西侯来金陵了······” “传闻是不是真的,他一剑击退仲家四小鬼?” “我还听说他把葛千秋的布衣甲给破了······” “肯定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说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呢。” 酒楼茶馆,金陵之地的江湖人对仲西侯开始议论纷纷。这是仲西侯想要看到的,他没有带剑,他把剑交给了一妇人,一三棱凤眼的妇人。这妇人是不起眼的,然她的名号她的名声,在这天下占有一席。 这妇人的本名基本没什么人还记得,但只要提及“鬼婆娘”,但凡江湖趣闻听多了,或有点阅历的,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说这妇人天生丑陋,蓬头垢面的会让人以为是刚从坟地爬出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丑得让人觉得上辈子造孽不浅的妇人,却是个铸剑养剑的好手,久而久之关于鬼婆娘就开始流传这么几句,“静巷铿锵,暗夜寒光,美衣黑妇,妙抚剑伤”。 自然,名声在外的人时间久了就会有怪癖,更不提一容貌丑陋不愿见人的鬼婆娘。 她的确很有名,慕名向往的人可以挤爆整个朱雀广场。 可知晓她,且有所往来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五十来人。自然,仲西侯是其中一人。既然鬼婆娘在金陵,那怎能不把爱剑交与这妙手巧匠好好保养。 而这一日的仲西侯,穿了一身宽袍扎紧了袖口,头发用簪子束了起来。这么一身打扮舒适简单,在如今江湖怪人聚集的金陵而言这身打扮也是不起眼的。 然仲西侯这么一身打扮在他自己看来却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如一云外野鹤行立鸡群。 这几日他会在金陵掀起更大风雨来,他的目的很简单,他是不夜城主,更是天下有名的剑客。他来临城,他来金陵,自然要这金陵王亲自来请他,而不是他以后生辈分去拜见这老王爷。 这西地黑炭还算讲理,才不会去随便殴打挑衅一个人,而对于一些痞子混混或是仗势欺人的,仲西侯就会有些兴趣。 他左手搭在了那九尺来高的汉子肩上,他从包子铺蒸笼里头拿出了一牛肉包子,咬了一口:“烫······” 手一松包子掉了下去,那汉子一拳头挥来,仲西侯恰好弯下身子去捡那包子。 “客人,你要吃包子我还是帮你重挑吧,掉到地上的也就不要了。”那十三四岁的少女胆怯道。仲西侯挂着的是笑脸,他把那沾了灰土的包子一口一口咬完。 “多少钱?” “客人喜欢就好,不要钱不要钱······” 那汉子也是又拿包子塞进嘴里,仲西侯瞥了他一眼,从钱袋里头掏出十几个铜子摆到了桌上。 “连同这落魄户的一并付了。” 那汉子把手中的包子捏烂,汁水从他指缝间慢慢流出,怒声喝道:“你这黑炭再说一句。” 仲西侯的回应简单,左手抓住那汉子右手手腕,身子一转,他的右手拍在汉子脑后勺。 “信不信像折腾葛千秋那样生撕了你!” “你,你,你,是仲西侯······” 汉子被打得不算疼,他被这句话给吓瘫在了地上。如若他面前这算不了强壮的人就是仲西侯,他可以一剑破四敌,可以几招之内破人硬气功,那对付自己又是如何? 旁人听到仲西侯几个字也都围了过来,仲西侯是不夜城主,若是城主,穿着该是华丽的。仲西侯是剑客,若是剑客,该是爱剑如命的。 而今这仲西侯没有华丽的衣服,手上也没有宝剑。 “他是假的······” “他连剑都没有······” 人群之中开始言语,这样的推理逻辑是正确的,仲西侯的确喜欢华丽的衣服,他的舞雩剑也通常不离身。今天的他,却并非如此。 那些人一直在说着,那汉子也相信了,他又站了起来。他开始运气,仲西侯就这么站着,看着,不言不语。这汉子使的是以暴止暴的那种拳法,大圣拳法。 仲西侯对这套拳法很好奇,他听闻过这样的拳法,拳无风却能破岩碎甲。弱冠之前有一商队途径不夜城,其中有个年近半百的护从使得就是这大圣拳法,每一拳都刚劲有力,好是厉害。 “学了行法却不懂出招。”不屑之语,动作没停。 弯腰,出拳,动作轻快流畅。 那拳头打在了汉子的腹部八甲位置,将人击飞四五丈,就这么看他呈大字躺在地上,估计腹部疼痛却又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汉子的手脚是不能动了,他的头还能动,眼睛还能看,嘴巴还能说。 “仲西侯。” 语冰冷,眼孤傲,君名江湖传万里,幼僮戏问君何人,可笑可笑。 在人群中,那个行头破旧的僧人看得仔细。他没见过仲西侯出剑,却听长老打趣说仲西侯对剑的造诣从各个方面综合,要高于不语。 冷主冷不语的剑他再熟悉不过,他要看清楚,是不语的剑更令人惶恐还是仲西侯的剑更令人心惊胆怯没法坐立。 仲西侯的方法有效,没人敢去怀疑或猜测这人的身手,更不提怀疑这人是不是不夜城主。 仲西侯环顾人群,勾唇篾笑,他原地盘膝坐下好似那么个意思,还有谁,孤今日在此,不怕挨揍的就一个一个找上门来。 好斗的人总是不少的,而蠢笨的人,则不会太多。那汉子称不上强大也算不得弱小,而就是这么一个九尺的汉子,被这男人一拳打趴在地。 从未见过这般没品的江湖高手,云游僧人不由呵呵一笑,就见他飞身出了人群,也好试试颜啸口中的小西,他的身手,如何世无双。 左手成拳右手成爪,一拳一爪挥去,坐在地上的仲西侯轻轻跳起,恰到好处避了开去。云游僧人一个翻身左手撑地,双腿一扫。仲西侯按住他的腿一个燕子翻身,绕到了他背后。 “身手了得。” 云游僧人没有说话,他拍了下地,身子跃起,由空肘击而下。仲西侯不躲不闪,他伸出右臂去格挡萦如歌的手臂。二人相交的时候仲西侯瞪大了眼,他相信现今的金陵是高手如云的,他也相信,他想走想留,这天下也是没人能阻止他的。 这个流浪的僧人一拳一脚,有力毒辣,招招要害。这全然不该是出家人的招数,若说有何印象,不夜城的古木林有过几具尸体,就是被人硬生生撕扯了手臂大腿死无全尸。 看着僧人上打咽喉下打阴的龌蹉套路,仲西侯约摸知道了僧人身份,站在了那里,不躲不闪。云游僧人装扮的萦如歌也没收力,跳起凌空回旋踢。他的腿被仲西侯抓住,他双手握住他的腿,猛摔地上。 就见云游僧人双手拍地,借力反弹。另一条腿又瞄准了仲西侯的脑袋,仲西侯左手格挡,手同腿的力量截然不同。仲西侯的手在刹那脱力,他用另一只手把云游僧人甩了出去。 双手放下,轻笑,小师弟啊小师弟,原来你的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狠毒。往昔,颜啸是如何教你?你年幼时,白云苍狗又是如何待你?仲西侯忍着痛,脑中却是这般疑问。 不知自何处闪现一黑蛮汉子,身过九尺,秃瓢,黝黑肤色胜过仲西侯,面目不同汉人,一口白牙。赤条条的上身缠一铁索,相当彪悍勇猛模样。他挡在了仲西侯同僧人中间,自人群中传来拍手声。 “忻都禅奴。”黑蛮汉子纵然不说话,仲西侯同云游僧人也晓得,这人是忻都奴,忻都奴通常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且一口白牙如同珍珠。仲西侯自是比云游僧人更晓得这忻都奴,他不夜城中就有不少忻都奴,更有忻都人是他不夜城的大将。而能修炼成这样的奴隶,还当真少之又少。 “你可认为能挡住二人?”仲西侯没去理睬人群中传出笑声同拍手声的人,他就这么问忻都奴。 这奴隶不说话,他依旧站在二人中间,不言不语。他从胸前扯下铁梭,铁梭触地,这奴隶左右看了二人一眼。不夜城的忻都奴通常是干苦力的,他们干极其耗费力气的活,同别的地方的忻都奴不同,他们能拿到工钱,也没人敢歧视他们。 云游僧人凌空一脚踢在了那忻都奴的虎头肌上,那踹到的,全然不似肉,更像一堵墙。那奴隶的身子晃动了下,又站稳,依旧不言不语。 “能把小雷震动的人可不多,金刚怒目,大师好本事。”这人已经站到了忻都奴的身前,那奴隶对着他稍稍躬身,对其好似甚为尊重。 云游僧人不语不言,转过身,脚下催力,几个起落,已不见了人影。 来的这公子戴的那顶夏冠颇为精致,织玉草所编,后缀金花,前镶宝珠。他穿的袍子白丝所织又绣飞鹤。腰间,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金丝腰带。手上也拿了一把扇子,一把折扇,这让仲西侯看得窝心。 这公子转向了仲西侯,弯腰作揖:“阁下可真的是不夜城主仲西侯?” 仲西侯并没回礼,他打量了下这人。“公子何人?” “朱谏男。” 临城化墨 第二十五章:东行目的 仲西侯看着这个叫朱谏男的人,这人就是书难口中有用兵之才的人? 若卸去脸上的脂粉,脱去这身衣裳,恐怕就是一面色苍白身无几两肉,手无缚鸡之力又弱不禁风的主。然他这样子看上去神采奕奕,不似人们说的一般,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又看着那个被唤作小雷的忻都奴,这奴隶并没奴隶的表情,他给人的气息,更似那不分日夜的护卫,一直守着自己的主人。 “莫见怪,小雷以前的确是忻都奴隶。” “现在呢?” 那公子笑了笑,这小雷同不夜城的忻都奴一样,没有手铐脚链,他的脸上有一块刺青,这刺青上两道刀疤,想来是他自己划的。 不知为何,仲西侯越看这忻都人越觉得眼熟,好似若干年前曾经见过。他最后否定了这种猜测,若自己曾经见过,自会邀请他入了自己青犼近卫,更可能列入四百人,或者十三将之中。或许,只因为同是忻都人,这大汉给他的感觉和摩常有那么些相近的缘故。 “小雷是我金陵王府的护卫,负责小王的出行安危。” “有这么一个护卫的确能负责你的安危。”仲西侯没再多问,转过身去走开,他听到那忻都奴的脚步声,他不紧不慢跟着自己。仲西侯笑了笑,他开始快步,那忻都奴依旧跟着,他又加快,忻都奴依旧在他身后。 这二人上起下落,从街至屋顶,再踩踏树尖,这忻都奴一直跟的不紧不慢。再一转身,那忻都奴停了下来,他找不到仲西侯的身影。他握紧了手中的铁索,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落下,未曾料到,这西地来的黑炭脚上功夫也不差。 “小雷,你本就赢不了他。”朱谏男慢步走来,那小雷靠到了他身边。世子该回府了,他是再清楚不过这朱谏男的身体,这么一个人,却被安排了这么一副躯壳。只能说,命运有的时候的确是公平。 “小雷啊,时间看来是赶不上了。” 那忻都奴点了点头,他不喜欢说话,生于寒城长于忻都的他,讨厌自己的口音。朱谏男深吸了口气,露出笑容,活,总比死要好。 “我们回去吧,看来还真得摆个排场,请这黑面郎来我金陵王府才行。小雷,若是把他请到了府上,你就去厨房做一些加巴地来,让这自号通晓中土番邦的不夜城主品尝一番,忻都的加巴地是怎样的。” 那小雷又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唉,你是不是打算在我死之前都不说一句话啊?” 等闫忽德回来的时候,他的兽皮衣服破烂不堪处处可见剑痕,腰间没有那装马奶的皮壶,就连脸上也破了好几道伤口,血已经结翳。 这蛮子一进屋子就捧起桌上的茶壶不管冷热直接灌入口中,他渴,他饿,但他总归是活着的。 “野人你······” 闫忽德瞥了曲天琴一眼,天琴没敢再说话,仲西侯把桌上的饭菜同马奶酒推向了闫忽德的方向。 “先吃饭。” 闫忽德放下了茶壶,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根本不讲究,道:“侯爷小心,金陵王的势力,临城是他的,昱城之中大号钱庄米铺多半也是这金陵王的东西。” 闫忽德说完了,他没用筷子,也没吃饭。他用手抓起那整只烧鸡,整只开始撕咬。他的样子就同一只三天三夜没有进食,被驱逐领地的野狼。他饿坏了,但他还活着,没饿死饿了几顿那就都不是事。 “侯爷,那不就等于说这金陵王掌管着两城百姓生死。” “天琴,你可知道临城同昱城,与我不夜城是何关系?” 曲天琴不明白,天下有十二城,临城是特别的,昱城也是特别的,她长大的不夜城更是特别的。 “十年前四成合围不夜城,妄图分我财宝领地,你可知是哪四城?” 天琴听说过,但她也听说过,消息很快就被他们的城主,他面前这个男人给封锁了。 “我今日告诉你,古薇城、临城、挽风城同昱城,就是这四城合围我西地,几次三番要致我于死地。”仲西侯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声音冰冷,教人难以分辨他是恨的还是坦然的。 十二城同帝国的关系已经愈发疏远,然曾有明文,各城不得相互争斗。 经历过十年前战乱的人总是恨的,听说过的人总是畏惧的。 “侯爷,你说过野······小梁是十年前才跟随你的,侯爷十年前来过金陵······” “犯我手足者,神佛必诛。” “侯爷来金陵就是为了杀人?” 仲西侯唇角微微勾起,并不多言,是啊,十年前千里迢迢从不夜城赶来临城都金陵,就是为了来杀人的。 “那个人叫朱谏膺。” “朱谏膺?”曲天琴的眼睛瞪大,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侯爷的确是说他千里迢迢从不夜城来金陵要杀的人是一个叫朱谏膺的人。 仲西侯又是笑笑,曲天琴跟着仲西侯的日子不算长,她眼中的仲西侯是高大的,不苟言笑的。他就如同一座会走会动的汉白玉雕塑,让人能近距离看着,仔细去打量,却又没法亲近。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好似戴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这个人就是金陵王的大孙子,本是金陵世子。” “侯爷杀了他?” 仲西侯摇了摇头,他自不会那么做。他放了这个人,就因为他放过了这个人,才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仲西侯看着闫忽德,他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用手背擦着嘴角,烧鸡上的油迹反而弄的满嘴都是。 “侯爷不用避讳,如果没有侯爷,就不会有今天的闫忽德。那个朱谏膺,除了是金陵王世子,他还经营着一家角斗场、十家赌场同七家妓院。” “他不是世子吗?” 仲西侯笑了笑,总会有人这么以为,王公贵族理当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仲西侯没去解释,人的贪欲教他如何去解释。 同样有这番感慨的还有一人,每月月钱刚好一百两的金陵小王爷,朱一诺。可怜如他,顶着小王爷的头衔却没法和其他金陵纨绔一般一掷千金,从小到大反倒还欠了墨茗八百近千两的银子,这小王爷可谓是当得憋屈。 闫忽德继续道:“他把我不夜城被掳的将士都丢在了角斗场,让他们相互残杀。” 仲西侯救了闫忽德梁,也救了那些活下来的奴隶、俘虏同武夫。 “那那个人呢?” “傻了。”闫忽德这么说,那个叫朱谏膺的人傻了,他被一群被他视为猪狗的人包围着,在对他们的恐惧中为他的罪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他被吓傻了,这么一位世子,本可以得位执管临城,然所有的东西都已同他无缘。 “侯爷,既然这样,那你还······” “我还来金陵做什么,对吧?” 曲天琴是这么认为的,无论对错,人总是护短的。 “金陵王做事很绝,他的表面文章比谁都做的好。” 金陵王的几个儿子都早于老王爷先行西去,他们留下了三个孙子算是陪伴老人家,长子朱谏膺、次子朱谏男、三子朱一诺。 谏膺是贪婪有野心的,谏男是善良却有心计的,而那一诺,金陵王不会让他陷入权利斗争。那一日的金陵王没有表情,把一如此大家弄得那般狼狈,不可饶恕。朱谏膺被他送到了寒山寺成了一白痴和尚,朱谏膺的两个心腹被他削成了人棍悬尸闹市。 这种做法,仲西侯做不到,他的师父仲南燕也是做不到。 闫忽德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侯爷都只说一半。闫忽德知道的很多,甚至比大统领曲天傲知道的还多。 古薇城、临城、挽风城、昱城,与其说是十二城的天下,不如说是四城的天下。十九年前帝国的兵变,站在左相身后的势力,逼死寅帝,追杀太子。一代名将韩无敌一骑当千,为太子出逃断后,朱雀大道血流成河。 仲西侯也有想法,若是把韩将军换成他,他可能做到韩将军所做到的。朱雀大道斩杀甲军千人,就为了一个忠字。 “天琴,我再考你,要人为忠,先做什么?” “力量······” 仲西侯笑了,那闫忽德也笑了。 “我听说过暮寒楼有一个长老,江湖人号文剑圣,小姑娘,你听过没?” 曲天琴怒目对着闫忽德,这野人知道的的确比她多,她没法辩驳。“文剑圣,本名诸葛丁。通晓天下剑法却不懂施展,是个文人。”曲天琴是听人这么说的,她怀疑,一个文人,一个知文不通武的人怎么可能通晓天下剑法?“难不成他也晓得舞雩剑法?” 仲西侯笑了出来,曲天琴说对了,这文剑圣的确是知道舞雩剑法。“天琴,仲南燕当年难以参透舞雩剑法的风乎舞雩,你可知道帮他领悟的人是谁?” “侯爷,你不会是要说帮老城主参透舞雩剑法的就是诸葛丁吧。” “小姑娘,算你答对了。” 曲天琴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而她依旧不愿去相信这是真的。 “侯爷,你笑我说力量是让人忠诚的所在,那么你说,什么才能让人忠诚?” “教人忠诚,唯先信任。” “信任?” 等吃过了饭,闫忽德跟着仲西侯去了他昨日才包下的客栈后院,才入西厢,闫忽德再难压抑,一口浓血吐了出来。又见他身子刹那无力,又硬生生扶墙几个踉跄连滚带摔算是爬到了床上。 而身上那数道伤口也刹那破裂,再度渗血。 仲西侯皱了皱眉,问:“何人?” 躺在床上用左手盖住眼睛的闫忽德摇了摇头,缓缓吐纳,约摸过了一刻钟,身子舒服些了这才向仲西侯讲述了他离开后的种种。 仲西侯眉头依旧,那与肤色一般的黑亮眸子射出两道锋芒逼人的目光,问:“你确定是纵横剑术?” 闫忽德极为肯定点了点头,补充道:“这人显然还有所隐藏,若真正以死相逼,怕是我怎么也回不来。” 仲西侯有些纳闷,那是谁,夺命杀招最后又放了闫忽德。余光瞥了眼闫忽德,或,小梁原本就不是那二人目标。 “侯爷,可能告诉闫忽德,我们此行来临城,您的真正目的!” 仲西侯看着捡了半条命回来,又强撑了近一个时辰的闫忽德梁。不愧为狼王,狠,不单对猎物,对自己也是一般。 “一卷先帝遗诏。” 临城化墨 第二十六章:金陵睡狐 老者穿的是粗布衣裳,他坐在湖边,鱼竿在手里。他头发胡子花白,鸡皮皱脸。这老者,不是鹤发童颜,倒也不是那老态龙钟。 朱谏男同他的忻都奴在他身后,那老者抬头看天,云卷云舒,花谢花开,时间过的快啊。那一年他也是朱谏男这年纪,他在玄门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夺来了今天的位置。沙场点兵,他自己身披铠甲,夜半帐中宝剑挑灯。 时间过的快啊,鸿雁一年一年,旧雁来时可能认得出他今日的面容? “谏男啊,他的确是在金陵吧。” 朱谏男应是,他在这老者的面前总是站立端正,不苟言笑。 “且问你,摆一出鸿门宴可行否?” “鸿门宴、空城计对付仲西侯恐怕都不可取,对待他,暗度陈仓稍为恰用。” 老者点了点头,他是满意这孩子的头脑,可这孩子还能呆在自己身边多久?能把他留下,他甘愿花去他半个临城的财富。财富很多人想要,可谁又能拿出他要的东西来与之交换? “谏男啊,若你他日执掌了临城,你该怎么让你的部下信服?” “力量。” 老人是笑着的,只有力量才能让人信服,只有力量才能让人折服。拥有无法逾越的力量,拥有令人恐惧的力量,便能拥有忠心的部下。 二十九年前有人质疑过他,二十九年后,他的临城更是繁盛。他靠的,就是力量,让人望尘莫及的力量。 “谏男,爷爷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他笑着对爷爷说,只有信任才能让人忠诚。爷爷笑他,你知道我笑他什么吗?” 朱谏男沉默不答话,老者继续道:“他是个浅俗的人,信任能够换来忠诚的部下。信任能够得到一百个忠诚的部下,而力量能夺得的,却是天下。信任,对于广大而言是不可行的。” “谏男明白。” 老者沉思了会儿,他好似在回忆他年轻的时候,年纪大了,时常会想起盛年时候。“他是当时有名的侠客,我同他一起,王道、侠义,他选了侠义,我选了王道。” 朱谏男皱了皱眉,他晓得老者说的是谁。老者说的,是他的亲弟弟。那的确是个侠客,为了贯彻他的大义,他放弃了王位的争夺。那个人信任他,在玄门帮他诛杀了十余高手,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二哥不念亲情杀了大哥时候,他绝望了,带着自己的银枪离开金陵,离开了临城。 “我记得他收养过一个孩子,叫,叫什吗来着的?”老者回忆,他想起,“他给他起名念苍生。” “念苍生?” “你年幼时候见过这个人,就是那个运回他尸体的汉子。莽夫啊,为了一场决斗输了自己的性命。” 风吹过,老者的眼迎风流泪。那样的时光是回不去的,做过的决定也是没法更改的。如若时光真的倒流,他的箭可会离弦?他可会真的杀了自己的兄长,他会选择王道还是侠义? 仲西侯收到了请柬,这请柬是用金子打造的,上头的字是用顶好的朱砂抹写。来送请柬的是个妩媚的女人,那种一颦一笑让男人看了不免想入非非的女人。 女人来送请柬的时候正是破晓,这金陵城沉睡还未苏醒。天是灰色,配上江南风格的酒楼建筑,合在一起就仿佛是一名家泼水墨画。 仲西侯仔细打量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确迷人,艳丽的花总是带刺的。他是一城之主,看惯了珠宝美人,却依旧被这女人吸引。在不夜城主这一身份之外,仲西侯首先是个男人,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 “你家主人?” 这女人不说话,微笑点头。她的礼仪神态不卑不亢,这朵花,能看难摘。 “若无圣谕,孤不可出不夜城,更不可与林城之主会面,请!” 仲西侯明白着送客意思,这女人没走,依旧站在门口。 “还有何事?” “难道一代大侠的不夜城主就是这么对待送信的人,不让进门,也不让喝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的也成有的了。何况仲南燕有言教导,女色难戒,不可沉迷。 仲南燕喜欢漂亮的女人,他在位时候他的居处美姬如云。仲南燕死了,仲西侯打发了这些美姬。那时的仲西侯年少,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充满幻想充满渴望的年纪。 “那你认为孤一无妻无子的男人同一个娇美如花的女人共处一室,教人知道了会怎么说?” “哦,原来不夜城主也怕那纷飞的流言。” 这女人不会是个荡妇,仲西侯是这么想的。荡妇不会明着勾引男人,她们会表现的安安分分,宛如处子。这女人的过去仲西侯不愿去猜,她的未来仲西侯却颇有兴趣。 “无知的人以讹传讹。内中真假,与孤也无多少瓜葛。” “我道是花落西城的不夜城主多么令人畏惧,原来也是一好色却不敢言语的种。” 仲西侯对这女人起了兴趣,辱骂他的人很多,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辱骂他。他的动作很快,他一把掐住了这女人:“可能再与孤说一遍?” 这女人的面容看上去难受却依旧是笑着,她在笑,她是在笑仲西侯还是在笑自己? “你可记得十五年前你驱赶了二十八名舞姬歌姬。” 仲西侯松了手,的确是他下的命令,甚至他都没有见过那些美姬。那些美姬对于仲南燕,是泄-欲的工具,供他自己,供他的朋友泄-欲的工具。仲西侯不会这么做,女色与酒,会消除男儿的雄心伟志,他比仲南燕聪明,然他没仲南燕老道。 “你是那二十八人之一?” 这女人笑了,仲西侯忘了,这女人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若是十五年前她已经在不夜城,那么她也还是个女娃娃。突然,仲西侯不由怒眉,这女子,不会是哪个女的怀了仲西侯的骨肉偷偷生下来一直养在不夜城。 “你可记得有个琴姬名唤秋嫣?” 仲西侯没有印象,那时候的不夜城有很多琴舞歌姬,他自是不知道这个秋嫣是仲南燕招来的哪个。 “何人?” “她是我娘。” “你娘?孤与每人足够的钱财······”仲西侯竟一时无语,这情节,看来与天琴那丫头看的才子佳人并无异处。 “离开不夜城,她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她们是人们口中的大侠仲南燕用来发泄的奴仆,她们离开不夜城,别人是怎么看待她们的,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你想过吗?” 仲西侯是没想过,他打发了这些人,他没错。不夜城不是寡民番邦,前朝美人今朝用。他也的确是错,这些人离开了不夜城就是一条死路。 “那么,不夜城主,奴家已将请柬送达,也告辞。” 这女人要走,仲西侯拦住了她,强行搂入怀中,吻上丰腴性感双唇,手不安分在她身上来回,她的腰她的胸…… 这女人利齿如锋,若不是仲西侯及时后退,怕下唇便被咬去。女人面不改色,一个万福行礼,又慢步离去。 女人走了,仲西侯没来得及问她名字。金陵的太阳开始升起,过不了多久,不夜城的太阳也该升起。等他回去,或该查清,那些舞姬琴姬的下落。 “侯爷,那个女人不寻常。”闫忽德的伤好的很快,他身上的伤痕已经消散,或是根本就难看出来他受过伤。他就是这么在房梁上躺了一夜,同仲西侯一个房间。仲西侯稍稍好奇伤了闫忽德的纵横剑术,哪日若能和内中真正高手交手一番,才是带劲。 “你仔细看过她的手没?”仲西侯仔细打量过这女人的手,这女人的手不似琴姬的手,她的手上有细茧。 “侯爷,我还没同你说过我的伤是谁······” “哦,那你是已猜出何人所为?”仲西侯颇感兴趣看着狼王,他自然知道答案,小梁最后还是亏心丧气摇了摇头。 的确,若是收敛锋芒的剑客既然放过了闫忽德又如何会蠢到让小梁发现自己身份,那样更蠢。 “天琴那丫头有问过我侯爷这年纪怎的还不娶妻生子。” 在天琴那种丫头的脑袋里,认为一个男人不娶一个女人不嫁,很多时候是他们的心里有个人,就同那些大家闺秀最喜欢的小人书里头的一般,江湖爱恨,美人豪侠。 仲西侯也不看闫忽德,他的手按上了舞雩剑,是带着他的剑去金陵王府?若如此,那便不是不夜城主,而是仲南燕的后人。 仲西侯突然回想了闫忽德的问题,不由舒了口气,后怕道:“看来把你留在身边的确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闫忽德笑了,他是在笑仲西侯,也在笑自己,仲西侯自然不会是什么荒淫无道的主,同样也不是不食荤腥的圣人。既然仲西侯是个男人,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虽未婚,但论红颜明着暗着的自然也有不少,而能知道究竟有多少,究竟是哪些人? 有这能耐的人不会多,恰恰闫忽德算其中一人。 闫忽德自然也明白仲西侯方才一瞬即逝的后怕是为什么,玩笑问:“那侯爷是否认为闫忽德远离了侯爷,就是个明智的选择?” “就是因为你这人能知道的东西太多,才得把你留在身边。你同她说了什么?” “侯爷若是说同白云有关的,闫忽德自然不会说。” “白云啊。” 那是一个画一般的女人,她的脸不施脂粉却比得过艳妆佳人。 然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无论什么时候,是爱是恨,她的脸上都没表情。 她的人很冷,她的剑也很冷。 仲西侯见识过她的剑,她的白云剑。 “小梁,那个萦如歌,是白云的养子?” 闫忽德点了点头:“这个萦如歌从未用剑,可他的确有得白云所传,是否贯通,不知。” 白云剑法清高无争,舞雩剑法霸道张狂,一张一弛谁能更胜一筹,尚无人知。 一张一弛?一张一弛? 仲西侯突然嘴角微微一翘,若是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强强联手,与那纵横剑术,孰胜? “白云的剑,苍狗的枪,十五年前这两样东西的确令人害怕。十五年前的萦如歌,他才几岁?” “约摸十来岁吧,十五年前白云苍狗同埋落花栖,想来这萦如歌也没学几年剑。” 仲西侯摇了摇头,闫忽德不使剑,他能论剑平了或胜了仲西侯,可归根到底他不懂使剑的人。 三岁学剑,十五岁仲南燕疯癫,又过三年,自刎镜湖之畔,真正花落西城,他这储君没了退路。 实在要算,实际也就十二年,然今他已握剑春秋三十整。 “我不用剑,却懂一件事,侯爷爱上了那个有夫之妇。这个有夫之妇,已经死了整整十五年。” 听闻世上会有另一个人,或与他仲西侯生得同样皮囊,可他仲西侯花了整整十五年时间去找一个和白云一样的女人,人财浪费。 颜啸却告诉他,双生的人也都长相不同,何况陌路人?逝者既逝,莫再追矣! 仲西侯摇了摇头,闫忽德不懂,他也不懂。他喜欢上的白云,并非陪同苍狗神仙眷侣的白云,他喜欢的,是一种憧憬在记忆中因为他的爱慕而被岁月不断更改后所制造出来的幻影。 “不去想了,小梁,你且准备一下, 今天太阳下山,就同我一道去那金陵王府瞧瞧这老王爷是拿什么来招待客人的。” 仲西侯的兴趣的确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却自称是他仲西侯的妹妹。嘴角不由微微弧度,唇上、手中,那触感还在,的确是个尤物女子。 小梁的话是对的,仲西侯没有忘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死了。 若是那个女人还活着,他也不可能同她厮守。 仲西侯曾问仲南燕,情为何物? “心头莹雪立孤坟,红描碑体未亡人。” 仲南燕是这么同他说的,同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么说。 “小梁,看来今夜得我独自赴约。” 闫忽德梁应了声是又从怀中掏出狼爪,飞出了窗子。他随着仲西侯来临城,本就不是为了消遣。他来临城,是为了夺回属于闫忽德与梁的荣耀。就是为此,他才追随仲西侯左右。 不夜城是一个小世界,出了不夜城就到了一个大的世界。 大世界里到底有哪些诱惑哪些危险,根本言不尽道不明。正如同那些个死在金陵街头的江湖人,正如险些夺了小梁性命的纵横剑客。 鬼婆娘把舞雩剑打理得好极了,让它看上去就仿佛是一把新剑,一把才淬火而成的锋利宝剑。他抽出了这把剑,叹气,他叹气是他又得挥剑,他挥剑会让多少人惨死,会让多少家庭破裂,他没法去计算这些。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鬼婆娘把剑交与自己的时候愁眉哀叹,却问而不答,只顾自己回了铺子关上了门。 仲西侯不知为何嘴角勾起,笑得邪魅,也是不知,这金陵城的老狐狸,何时会睡醒睁眼。 临城化墨 第二十七章:天鸾一众 “侯爷······” 仲西侯看去门口,曲天琴站在那,她看着自己。 曲天琴换上了黑色的布甲,她的弯刀在背后,她晓得,侯爷肯定不会叫她一道过去。 “天琴誓死追随侯爷!”这姑娘单膝跪地,拳头打在了地上。 “天琴,你随孤去一个地方。” “侯爷要天琴去什么地方?” “可有兴趣帮孤打理不夜城的商行?” “侯爷······” “天琴,人实现价值的方式有很多种,打打杀杀最为下等。” 曲天琴欲言又止,打打杀杀最为下等? 可她曲天琴可有为仲西侯打打杀杀的资格?可有那能耐? 仲西侯掏出自己的白玉令牌,他把这不夜城主的象征交给了天琴,他把千万财富交与了这不到二十的小姑娘。 可仲西侯不会料到,一场旷世赌局正在慢慢靠近这十七岁的少女,一场关乎兴与亡的赌局。 仲西侯走了,再没留下一言半语。 而萦如歌此刻站在金陵那根六楼高度的旗杆上,他依旧是那僧人的衣服。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若是身手了得,这么高这么细的杆子也是难以攀爬,更不说是稳稳站在顶端。 “那个人站在那干嘛?” “他是怎上去的?” 所有人在议论,他们在议论这个站在顶端的男人,他在做什么,他是怎么上去的。萦如歌在等人,这地方的视眼无疑最佳。 萦如歌看到不远处有一人快速奔来,那人躬身快步,快得令人都没法清清楚楚看清面容。他们算是来了金陵,但这金陵难再太平。 他从旗杆上一跃而下,在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只燃火的凤凰,踏上凤背,朝东飞去。 萦如歌在天上,飞奔的男子在地上。他们同朝东边,那东边,是金陵王府的方向。 “天鸾一众。”人群中一个带刀的汉子脱出了口,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美艳如花的妇人,那个杀人冷血的妇人,那个被冠以心月狐之名的妇人。这妖艳美妇有着月光般的皮肤,外加狐狸一般的皮囊,然,可远观切莫靠近才是忠告。 萦如歌在酒楼停下,他来的时候吓坏了小二。他那幻化出来的凤凰冲小二一声鸣啼,那小二立马瘫了腿。 “三楼,不可任何人上来。”萦如歌掏出一块金子摆在了桌上,他衣着破烂却出手阔绰,而今的金陵,是没人会去计较这些的。 “客官,楼上有人。” “那就请他们下来。” “可,那人是金陵王孙啊。” 萦如歌愣了下,金陵王孙,金陵王有三个孙子,疯了一个。 “可是同另一公子一道来的?” 小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萦如歌没了话,墨茗同朱一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才回头,就看到那飞奔的汉子攀爬蹦跳上了三楼。 “坏了。” 萦如歌脚下催力,几弹指的功夫就到了三楼。 上了三楼,场面颇为有趣,才来金陵的天鸾三煞亮着兵器,金陵王孙朱一诺的剑也在手上,另有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悠然坐着,默默品茶。 他放下了瓷杯:“果然这六安茶还是碧螺春更合我胃口。”他又拿了几个杯子,一一倒茶,“一诺,把剑收了,各位朋友何不一同饮茶?” 萦如歌拍手,三煞前还有人如此冷静,不由赞叹。天鸾一众,本有二十八人,或该是二十八煞。他们嗜血成性,崇尚追寻力量。他们杀人他们抢掳,且都是些极恶之人。 那年他十七,颜啸给他出了考题,要他收服天下二十八名在逃罪犯。 他做到了,他收服了这二十八人,给他们冠以星宿之名。可罪恶之人无论怎样忏悔,他们终究是做了太多错事,他们中的十五人死了,死在了往日同他们一道烧杀抢掠的人手中,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人手中。 而今的萦如歌是天下少有的高手,这点不容置疑,可是八年的光阴能改变什么?能将这个世界变得同你记忆中的全然不同,更不必说是一个人了。八年前的萦如歌诸多化名游走天下,虽小有名气,但论拳脚本事,昔年二十八煞在他之上大有人在。 回过神,看去那位自顾自饮茶的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可能把这酒楼让与我等?”萦如歌抱拳对着中年男子,他在笑自己,要这么对这个人。 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他收起了扇子,也抱拳还礼:“一诺,我们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见见他老人家了。”朱一诺的剑还在手上,没有入鞘。 “尊者,一内炁全无的黄毛儿拿着一把中看不中用的剑,难不成是以为能一个人对付我们这些人?”那个方才与他天上地上赛跑,快步胜良驹的矮小汉子这么说,萦如歌也没去看他。 他挥了挥手,有个带着白鹿面具,体态婀娜的女人从他身后的阶梯缓步上楼,会意,缓缓拔出了背上的剑。 “此星为张,号为张月鹿,也是使剑的行家。”萦如歌打量着朱一诺,身材较自己,还要健硕不少,手臂粗键,筋脉如同虬龙凸显,这小王爷还不算那种整日惶惶度日的废物。 “那你是想要这女人同我一单一?还不如一同上。”朱一诺自然是没那自信,可这小家伙打小就擅长一计,狐假虎威。 “年少轻狂,若是这般,是会有苦头的。”张月鹿这么说,她把剑收回了鞘中,她没打算同这金陵王孙交手,她怕伤了这人。 “一诺,走了。” 朱一诺正要再开口,反正姑丈就在身旁,自己打不过,难不成他不出手?万一狗屎运,二人都打不过,这儿可是金陵,谁敢不计后果动他毫毛?可无奈中年男子微带怒气一句,吓得朱一诺一阵哆嗦,只好不再说话,乖乖收剑下了楼去。 朱一诺下楼与另一来人擦肩而过,来人冲下楼的二位点头礼让,中年男子自然还礼,朱一诺竟也不反感这人,出人意料抱拳行礼,又匆匆下楼。 来了上了楼,一张狼牙面具,头发黑白相间,一身洗旧发白的童子道袍,背了一柄制功粗糙的玄武桃木剑。 人去楼静,这偌大的酒家三层,就只有这暮寒楼的尊者同他的天鸾四人。 萦如歌同三人都坐下,唯有最后上来的那个狼牙面甲之人背靠大红柱子闭目养神。 “奎木狼,这些日子可有消息?” 那狼面面甲的男人人未动,声音恭敬,道:“近些日子,来金陵的一等刺客十三人,二等三等刺客怕过五十人,可惜这些人,无一活口。” 萦如歌听到这数据,不由眼睑微微一动,不愧是老狐狸的地盘,果然苍蝇都难飞进来。 可这些人都知道,他们的尊者是准备再开杀戒。 若往昔,他也只会招来他们一人两人,而今不单引来曾有“九天玄女”称号的心月狐,更是把这把玄武木剑拔了出来,对方何等人物? 四人都同萦如歌一般戴了面具,戴了与自己的星宿称号相符的面具,唯独那个美艳的妇人,那个冠以心月狐之号的妇人,她是以真面目见人。也对,如此惊艳绝尘的容颜,怎能掩埋于一张木制面具下头,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尊者怎的会提前这般时间把我们都召集起来?”青楼在策划什么,他们都晓得。待到时机成熟日,恐怕也是他们命丧时,他们也明白,却也是甘愿。 “月狐,此番召你们前来金陵,有两件事。一,楼中三十六楼、七十二阁之中二十三楼楼主,一百零四阁的阁主,死在了金陵。这二人的尸体都被送到了暮寒楼在金陵的商行。”他说话时候声音依旧是冷的,他就看了一眼,“暗器、铁拳,在金陵若遇到这等本事卓群的人,切勿放过。” 张月鹿正要开口,却被心月狐抢了先。 “尊者,我听闻前几日金陵街头死了七人。这七人除去刀客牧流儿同生风枪风里俏,还有四个剑客,同一个使九节鞭的。” 一楼之主,一阁之主,这些人的能力虽不及这十三人,但如何也是元祖之上,更有人不单元祖巅峰境界,甚者已摸到了洪荒门槛。然他们来了金陵,死在了金陵。 “尊者,我同风里俏交过手,他虽未名列于前,但其武艺或不在我之下。”说话的是那个戴着鬼猴铜面甲的人,也是那个怼了朱一诺的小个子。他的腰间挂着长枪,被折成三根短棍的长枪。 “参水猿的长枪我晓得,的确了得。但也不要小看了来杀他们的人。” “这人如此能耐?” 萦如歌站了起来,他伸出了右手,他的手上一团紫黑色火焰:“你们几人都是个中佼佼者,那一同上来,可能对付得了我?” 这些人对自己的能力是万般自信,任凭帝国的燕云骑如何追捕,他们也能巧妙脱身。若换成其他赏金猎人或是捕快,血性上来还会把人打个残废再一走了之。曾几何时这红衣鬼面人他们还不曾放在眼中那个,不过几年,面对这个尚还年轻的青楼尊者,他们没了把握。 “不懂,难不成那人能同如歌你一较高下?”倚靠栏杆的奎木狼这般问,怕在这天鸾一众,也就这最为前辈的奎木狼敢这么称呼萦如歌。 奎木狼的装扮颇为有趣,童子道袍原本是蓝布道袍,已经洗得发白,好在还没补丁,可袍子上连八卦纹也没绣一个。狼牙面甲像是多年未换,年代久远得就同他黑白参差的头发一般。再看他背后,背着一把与萦如歌当掉的玄武木剑样式相近,不过他这把所用桃木是上品且更加厚实,厚实之外木剑倒是有不少缺口。 倒不是奎木狼自负,也不是没那本事寻得名剑佩戴,是他与这红衣鬼面的尊者有过约定,驭鬼仙再临,世间再无三尺清鸦。 三尺清鸦,萦如歌见过,另三人没那眼福。他们认识奎木狼的时候,这花白头发的落魄道士已经是狼牙面甲桃木剑的装扮,倒是与奎木狼交好的亢金龙曾说这落魄道人是在克制杀人的欲望,用木剑杀人,总不如用铜剑铁剑来得简单。 “你们可听说过血凤凰?” “近年来崛起的剑客组织,易水寒中三巨头之一。” “若是他,的确是个难对付的主。” “那就你吧,参水猿,追查这血凤凰的下落,我信他还在金陵。如有动静告知与尊者,切莫莽进。”心月狐代萦如歌下了命令,有趣,萦如歌没反感,那矮个子男人也没反感,丝毫没有越俎代庖的意味。 仔细看这参水猿,不单个子矮小还有些驼背,背厚手长又腿短,说实在的,有那么些滑稽。 这汉子点了点头,这人,曾经是保一方平安的捕快,却也是血洗人庄的恶鬼,他想到了什么,道:“尊者,我听闻血凤凰从不带剑。” 剑客不带剑?这不论是谁都觉得好笑也觉得荒唐。 “这血凤凰懂得如何控气,他对气的掌握甚至能无形化剑,这样的剑锋利又坚韧。” “无妨,切莫靠近。奎木狼,心月狐,过几日亢金龙也会来金陵,你三人帮我日夜轮流,看住朱一诺同墨家公子。” “尊者这······”心月狐不明白,萦如歌要追查血凤凰,杀了血凤凰为楼人报仇勉强说得通。萦如歌要他们看住朱一诺,又是做何用处?她一人也就罢了,更不提,去做这事的竟然还有奎木狼与亢金龙。 “这些时日的金陵,乱又危险。我要你等日夜轮流,保证这金陵小王爷的安全。” “也不必,就我同亢金龙日夜轮换吧。” 萦如歌看向奎木狼,他已经坐到了桌旁,他以前是个道人,自然,是个嗜血道人。再看此刻,却是风轻云淡全无煞气,正品着茶,把玩着黑曜石的小物件。曾经夺命快剑三尺清鸦也换成了一把满是缺口裂纹的桃木剑,这般的木剑,能伤人? 临城化墨 第二十八章:朱门夜宴 仲西侯穿了一件形似冕服的衣裳,他没戴冠,他这衣服也非玄色,是为白黄。下裳为红色,穿了一双木舄,他的剑挂在腰间,就这般穿着摆着衣袖徒步走到了金陵王府。 那一队守门的甲士看着这人,敢同仲西侯这身装扮的恐怕除了这疯狂的不夜城主也不会有别人。仲西侯掏出那金子打造的请柬,随手抛出,那请柬飞旋,钉在了梁柱上。 “你家主子请的客人来了,还不给孤进去通报。” 那几人愣了,那个好似队长的人强作镇定,下令让一面色凄白的人进去通报。 那人近痴,仲西侯这么一个随手动作,岂知就是如此。那若是他拔剑,他可能真的来去这金陵王府? 等人进去了,仲西侯心头不由骂了自己几句,说好的剑客剑客,这般可好,又变成不夜城主了。 出来迎接的正是仲西侯上次见过的那个体弱世子朱谏男,那个忻都奴小雷依旧跟在他身后。“世子,雷总管,这人就是持请柬之人。” 那小雷一手抓住请柬,从梁柱上拔了出来。这并非蛮力所为,要把这金纸打进实心的梁柱里头,这人的内力,这人的巧劲,可非一般。 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你来吃饭就吃饭,好好的拿柱子出什么气。好好的一根柱子,又要修补,又要重新上漆。虽不用自个儿掏钱,可那门卫老伯看着柱子竟有些伤春悲秋起来。 朱谏男也是打量了一番仲西侯的穿着,他穿着类似冕服的衣裳也没有冠,他的剑还悬在腰间,当真几分沐猴而冠不伦不类。 朱谏男依旧那温和笑面,行礼恭迎:“仲城主不吝赴约,还不快快将城主请进府中。” 在这仲西侯来之前,那金陵老王爷做了一件事,他把他的两个孙儿带到了暗室,金陵朱家,人知人不知的事全记录在了一本册子上。那个暗屋有着这种册子两大箱子,号令三军的兵符同掌控商行的符印。 这二人都没有选,朱一诺是不晓得怎么选。朱谏男想知道,这老人是否就是在此选择了王道?而那个创造了天下传奇的侠客又是否从此处开始走上了他的侠者之路? 仲西侯是进了这金陵王府,临城最著名的是书画,最著名的是那支被传说又神话的玉笔。这支玉笔究竟有什么用,没几个人晓得,也没法去验证。然临城的书画,这是能验证的,这临城主的府邸,它里头的藏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仲西侯看去那个屏风,这围屏有十二扇,有这么多扇的屏风是少见的,这屏风上的画更是少得,那是一套《夜宴图》。 宾客至家中,夜宴宏开,纵情嬉游,神韵独出。 宾客至家中,守门人笑脸逢迎,主人接客请君屋中,美姬在旁宝物如山。 厨房忙碌,大堂歌舞,夜宴歌声,客人举杯,客人堂中舞,主人独自赏乐。 主人送客依依惜别,大堂依旧。 仲西侯看着这屏风笑了,他笑这金陵老王爷,果真是只上了年纪的狐狸。这样的人的确做得出他摆给他人看的事,你同他一路,他酒色钱财以礼待之,若是挡他的路,你是在何时何地消失,恐这世上也没人知。 仲西侯算是见到了这老王爷,他登位之时并不同仲南燕逐城拜访,他固守西地,对中土不言不语。他的财力,不怕他们如何,他就是要这天大邺国的人恨他又离不得他。 这老王爷穿的是寻常的麻布衣裳,他坐在主位。 “晚辈不夜城主仲西侯游玩临城,至金陵,特来拜访临城主。”仲西侯作揖,那些护卫都正视或斜视打量着今日的客人,这客人不是一般的客人,他腰间可挂着一柄剑。 金陵王依旧坐着,他摆了摆手:“果真是年少俊杰,恕老翁年迈腿脚不便,这也算迎友私宴,何必过分礼数,且先坐下。” 仲西侯坐到了这金陵老王爷的右手边,那面东的位置。仲西侯对面,那面西的两个位置坐着朱谏男同另不到二十的男子。这男子眉宇间一股傲气,他看得出,这人孤傲自大。 “容老翁介绍,这是我临城世子谏男,谏男见过仲城主。” 朱谏男站起来,他没拿扇子,他行礼:“仲城主治理不夜城乃是圣明,仲大侠的剑术也是天下了得。” “了不了得也是他人口传,谁知真假。”朱一诺并不去理会,他喝着酒脱口说道。他也是剑客,然他的剑却从未得到这老翁的认可,他努力磨剑,却不见有人赞赏。 “小公子可就是朱一诺?” “小儿无礼,仲城主不要见怪。” 仲西侯笑了笑,他解下腰间的剑,摆在了他身旁的次座上。“孤听闻金陵王小孙朱一诺也是使剑爱剑之人,可能把你的剑同孤一看。” 仲西侯的舞雩剑闪耀的光芒是会令人咋舌的,然他的剑鞘却并不华丽。舞雩剑现用的剑鞘是古木林中一棵寻常的树木,被锯被割之后用剩下的废料所做。虽用料并不讲究,可时间久了,这原本再普通不过的剑鞘,竟也包裹了几分白芒,森寒剑气。 “看你这闻名天下的舞雩剑也不过如此,同那寻常铁铺二三两的也没啥区别。” 仲西侯笑了,他笑这人年轻,笑这人轻狂,然,他喜欢这种轻狂。 朱一诺命人拿来了自己的剑,那的确是一柄镶嵌宝石,光亮夺目的宝剑。朱一诺拔剑的时候仲西侯拍了拍手,他晓得这柄剑容易折断,他依旧是拍了拍手:“其光非凡,耀眼夺目,恍若龙鳞。” 朱一诺把剑收回鞘中:“我的剑你看过了,那你的,怎一直呆在鞘中,难不成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剑客哪里会让自己的剑锈迹斑斑,孤的舞雩难以出鞘,恐出鞘,戾气太盛。” “一诺,不可再无礼。”老王爷发话了,仲西侯也便不再多说,他的确不想这剑出鞘,他的剑若是出了鞘,那这且还年轻的王孙可还会继续练剑?天下剑客无数,不论剑术高低,这些人都相信自己的剑,对剑有着无比忠诚的热爱,这种情,不用剑的人不懂。 老王爷举杯敬了仲西侯一杯,又道:“原本老翁还有一孙儿,可惜那小孙儿是个文痴,同好友出门作画去了,也是没有寻来,下次,再让他向城主赔不是。” 仲西侯将酒一饮而尽,莫名有些辣口,之后又有那么些微甜,若能咪一口然后砸吧砸吧,或许更有味道。 仲西侯问:“王爷口中的孙儿可是列入青锋榜的墨家少主墨茗墨玄荼?” 老王爷哈哈大笑,颇为自得,连连应是。老王爷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己的孙儿朱谏男,立马举杯又是敬了仲西侯一杯,饮下之后浑身舒坦,却见自己孙儿微微皱眉,竟有些幼-童偷糖被抓现行的窘态,看在眼里的仲西侯强忍着没笑出来。 “老翁年迈体衰,习惯夜宴歌舞,不晓得仲城主如何?” “王爷是主,孤乃是客,客随主便。” 老王爷拍了拍手,仆人们开始上菜。鹿肚鸡,鹿血糕,茶树菇鹿肉,另外又上了几壶鹿血酒。仲西侯不由暗笑,鹿肉肉质细嫩,味美,精瘦,补脾壮阳,西地少见,然这金陵王也不至于这般多鹿类招待吧。或者说,此地不愧为金陵,饮酒作乐当尽欢。 又上了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喜鹊登梅,甜酸乳瓜,糖炒大扁······ 多的,仲西侯也没怎么去看,他本就不是个讲究的人,对吃就更算不得讲究。合他胃口,能吃饱能长力就行。 这老王爷又拍了拍手,一群琴姬舞姬从各处进了大堂。 仲西侯无心酒色,他看去这群琴姬舞姬,那为首穿白衣的舞姬,好似就是早晨时候来送请柬的那人。 轻盈优美,婀娜之态让这坐拥无数美姬的西地之主竟也出神。彩纱轻舞,正如雨后晴空那道长虹,那独特之美令人神往。此等佳人,能拥入怀,可是无憾? 这一日,仲西侯同金陵王并未多言,可后人却传出颇多语句,也是有趣。 西主东游遇睡龙,问:浑噩天下谁英雄?睡龙曰:吴水有虬,静,虫鸟以为伴;动,星之异象携风云来谒。 ?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二十九章:誓盟之约 “这舞姬?”仲西侯盯着白衣舞姬不由出神,加之今日夜宴多是活血饮食,脑中浮想早已翩翩。 “仲城主说的是这白衣舞姬?这舞姬名唤藏嫣,异邦女子。” 女人,漂亮的女人,漂亮的番邦女人。这漂亮的番邦女人还有一头红发,红发的女人明里人厌暗里诱人。那些高雅之士总是明着指责唾骂,暗地里却是想这想那,私下口传红发狐媚儿的功夫一般都不会差。 仲西侯想为这舞姬伴乐,他想看这舞姬跳那霓裳羽衣舞,她跳这舞会是怎样风情? 朱一诺在那里喝酒,他不喜欢这鹿血酒,然金陵王同朱谏男常喝这酒。朱一诺喝酒,为的是找点事做做,他不去看仲西侯也不做其它事情,他就在那喝酒。也是无趣,都怪那大鸿哥非要拉着墨茗去什么学术研究风雅作画,无趣啊无趣。 声乐齐鸣,舞姬翩翩,仲西侯站了起来,他被这名唤藏嫣的舞姬吸引住。他对这舞姬好奇,他想把这红发妖媚的舞姬带回不夜城。 仲西侯拍手,全然不顾自己乃是一城之主的身份,在那随着音乐看着舞蹈打着节拍。 这女人的手真的是美极了,他好似从未见过这般秀丽的手。这手柔软好似无骨,如青葱白玉,纤长无暇。这样的手不该握剑,不该下厨不该弹琴。 仲西侯神情未变,脚一把踩在了自己的剑上,这一动作吓得他一旁的那个琴姬瘫在了地上。他的剑,别人碰不得。 又听“噌”的一声,那藏嫣从袖中缩出一把断刃飞刺仲西侯。仲西侯是没见过那秦王破阵舞,若是那舞也是这般无礼的,那他也会没了兴趣。 脚一踏,顺手抓住舞雩剑,身子一转另一只手轻拍那舞姬握刃的纤纤玉手。这舞姬无疑愚笨,若是他恼羞成怒,可以一剑杀了她,纵使仲西侯不杀了她,待她处到了下风,这金陵老狐狸也会杀了她。 仲西侯看到这女人的眼空洞,这女人的眉紧皱。 随着这西地城主握住她的双手,她就好似一具被丝线缠控的傀儡,二人舞剑竟如别样风景。这女人的手并不冰冷,还是热的。是心跳得太快,还是血液翻滚太快?是人热的,还是心热的? 他就这么抓着她,二人一圈又一圈在这大堂舞动。断刃几次离他喉间分毫,又在千钧一刻被挪开。 堂中央,这西地黑炭环抱一皮肤白皙的红发美人翩翩起舞,在座一列均以为下酒好菜,不由叫好,也不由多喝了几杯鹿血酒。 自然,在众人视线被黑白二人舞姿吸引时候,这临城的老龙王贪婪得多喝了两杯。喝得太急,涨红了脸,却见这老龙王用衣袖掩住口鼻,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那渗出的酒水,砸吧砸吧,美味呀。 而对于在座宾客,鹿血酒喝多了,热血沸腾,等酒宴结束了也该去去火乐呵乐呵。 朱谏男身子一向不好,今日也喝了三两杯酒,就换了一杯浓茶醒酒,抿了口,面带微笑看着堂中央起舞的二人。 临城的世子殿下朝一旁几个佩剑侍卫一个眼神,那一列侍卫会意,手握剑柄正要上前却一脸郁闷转而惊恐。朱谏男余光瞥去,那十余侍卫的样子颇为可笑,也的确丢人。 他们在努力拔剑,可奇了怪,剑好似被封死在剑鞘中一般,任是怎么用劲,怎么也无法出鞘。 约摸就这样跳了一刻的舞,仲西侯硬是搂着舞姬藏嫣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握起之前的那杯鹿血酒一饮而尽。 痛快后把酒杯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听闻一阵利剑出鞘的声音,十三位努力拔剑的侍卫齐齐利剑出鞘,看得在座来客一脸傻愣,云里雾里。 朱谏男眉头微皱,不过刹那,又怒眉呵斥那一列侍卫,道:“大堂不过这点地方,你们几个瞎凑什么热闹,等回头到大院里摆酒宴了再向在座诸位贵人卖弄你们的临兵剑阵舞。” 为首的侍从颇为感恩抱拳躬身,道:“世子恕罪,莽夫为仲城主英姿所引,情不自禁······” “罢了罢了,滚下去!” 紧接着,就看着十三个侍卫佩剑轻甲,还当真翻着跟斗,这么一路翻滚出了酒宴,宴席之上一阵轰笑。 仲西侯看着有趣,却听得一针清脆笑声,扭头,竟是这红发舞姬掩嘴在笑。 微青秋娘眉,红唇白面,风铃笑声,竟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俏皮。 “王爷,孤请王爷相赠一物。” 莫说朱老王爷,朱谏男也明白仲西侯的意思,朱谏男看了看祖父,这临城的老龙王微微点头,故作仪态大方,又自顾自小饮半杯酒。就是这多贪了半杯酒,朱谏男微微皱眉,又不好多言。 朱谏男心中无奈又不好表现在脸上,算眼不见心不烦,扭过头看向仲西侯,面带微笑,轻声言:“英雄当用美人三千,既然仲城主不弃舞姬劣色,当令服侍仲城主左右。” 仲西侯也不做作,一把将藏嫣搂入怀中,轻挑美人下巴。这红发舞姬又怨又恨,又无可奈何。 “爽快,那不如把这丫头也一并赏赐与孤,作金三百两,如何?” 众人一愣,金三百两?视线纷纷集中在先前一位琴姬身上,把这二八年华的丫头给吓得面色惨白没了血色。看她身子微微颤抖,在座以为是被这西地黑蛮子给吓的。 朱谏男摇了摇头,仲西侯自知有下文,就听朱谏男继续道:“黄白之物未免俗套,不如这样,听闻不夜城宝贝千万,那仲城主今日就欠了小王一柄傲视无双的宝剑,如何?” 仲西侯哈哈大笑,一拍桌案,大声道:“好,今夜就传令送过来。” 朱谏男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寻常宝剑小王可看不上眼,小王要的,是评剑名谱上可列百位的名剑。” 一众席间客不由轻声闲碎,纷纷猜测仲西侯是不准备要这小娘们了,可怎会想到,这死黑炭,不知道是为了这小娘们两腿间的欢乐还是因为折了面子,竟哈哈几声笑后,不但允诺了一柄剑谱上名列百位的名剑,再加一把上等成色的宝刀。 宴会结束,一帮闲言碎语这西地黑炭还真跟野狗一样,喂不饱。说这蛮子一下要两个小美妞,还猜测明早要扶墙出门。如此这般的下作言语后又嘲笑这蛮邦汉子只是买下了那琴姬,是白拿了那红发舞姬,不懂礼尚往来。 可这些人不明白的,是仲西侯决心一命还一命,纵使约摸明白自己那名手下如何惨死,也不打算寻人报仇了。 不过即便杀了他手下的那人他不打算去寻仇,但也不妨碍将怨气,撒在那杀了长枪客的煞天子,拳震春秋头上。他可不准备去辨别煞天子是不是真的那几个杀人者之一,文人比墨水,武人拼拳头,先打一架再说。 宾客散后,夜已静,金陵王府,仲西侯抬头,看着被屋檐遮住一半的月。这中土的月,果真同西地的不同。 老狐狸同小狐狸明明晓得这红发舞姬不可能近自己身,更不提伤到自己,若不是自己求赐,估计这会儿老狐狸该命人挑断了她的手筋,在她脸上刻了字,逐出王府,再惨一点就是流放边地充军为妓。 仲西侯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种手法无疑是最残忍的。可即便如此,仲西侯也会找到她,他会把这女人带回不夜城,他会找天下最有名的大夫治好她的手。 “金陵王做事果真非一般人。” “临城曾有一人,这人写得一手好字,深受其父喜爱。” 临城书画闻名天下,好字好画就有立身之地。临城中家境尚可的人家也会在孩童七八岁时候开始找先生教授孩子诗画,这同挽风城尚武是一样的。 “这个人做错了一件事,他写了首诗。” “哦,什么诗这么惹人怒?” 朱谏男坐了下来,坐在邻着荷塘的长木椅上,摇扇深思。 “生本秀木奈林中,无风无雨自多愁。龙潜黑水不闻世,妄游九霄瞰九州。乱世难平凌云志,我花秋开落百红。月夜磨枪听击剑,坐等风雨尤怨天。” 仲西侯听得出写这首诗的人是个粗犷的汉子,这汉子年轻年少,是那自命不凡的年纪。他想行走天下,他想问鼎天下,他是有野心的,也是有野性的。 “好一个乱世难平凌云志,我花秋开落百红。” 仲西侯听得出这一句,若是有意去听,歪意去听,黑能成白,更不用说是这么一首抒志的诗。不是我这朵花不开放,是你们开的不是时候,你们不懂时机。等我怒放之刻,正是你们枯萎之时。 “诗本无意人有志,奈何生落帝王家。” “这人,小王也恐仲大侠晓得。” 仲西侯的确不知道朱谏男说的是谁,这些人总是认为在江湖在天下有点名气的人江湖人天下人就是该明白该知道的,朱谏男继续道:“他的本名不便说起,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在他离开金陵后他用这名字闯荡天下,他唤作温九。” “温九?” 这个名号仲西侯的确记得,这人的时代已过去甚远,这人的时代是比仲南燕更早的时代。他幼时听仲南燕笑说天下事的时候听到过这人名字,温九,这人使一杆银制霸王枪,使枪的人不少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温九只有一条手臂,他的另一条手臂的是废的,垂摆向地,没法出力没法握物,作为摆设也嫌累赘的废臂。 “就是那个一条手臂一杆长枪的人。” “他本是朱家王子,深得宠爱,文武兼才。也因此,他注定被陷入他并不想要的权利斗争中。” 那怎样的斗争? 世子以预谋策反之名逮捕了他,废了他握笔写字的右手。万念俱灰,这人离开了金陵,云游天下,用那支不善握笔不善握剑的手行走天下。数年后他回来,为了帮他二哥夺得王位他回了金陵,他单手握长枪诛杀了世子身边高低合计十八位好手,那些高手昔年英雄榜可都是一百以内呀! 而他的二哥,则毫不留情一箭射死了世子。 “一个王位,手足相残?” 仲西侯并非帝王之血,也非生在帝王家。他生在农家,然他出生后不过几月,他的家被毁了,被一群强盗血洗了小屋。路过的仲南燕带走了这孩子,他血洗了那群强盗。 在这孩子三岁时候,仲南燕便告诉了这孩子。 生,是要握剑,还是苟且于世,碌碌无为? 这答案天下人已经知道,这孩子就站在这里。 朱谏男忽的跪在了地上,跪在了仲西侯面前,仲西侯怎会料到这金陵世子会来这么一出。那小雷也跪了下来,跪在世子身侧。 呵,你们中原人,不是口口声声男儿膝下有黄金么?莫不是太过富有,看不上黄金? 仲西侯并没去惊讶,他低下头去看这一黑一白的二人。 “想来侯爷也已经看透小王的身体,能苟活,终无多少时日······” 仲西侯伸手示意这人打住,习惯叫他侯爷的人不多,也不少:“堂堂金陵王世子就这么与人跪下,还真是有失体面,更不提你们中原人口中始终念叨,男儿膝下有黄金。” “你可知道生在帝王家的痛苦?兄弟手足没法同正常人家的那般相亲相爱,我本以为我们家会不同,大哥稳坐世子,我能随心随意游走诸城,一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孤吐苦水可无多大用处。” “侯爷,谏男只请求侯爷一件事。” “可说来听听。” “他日一诺执权临城,还请侯爷鼎力相助。临城财富三分之一可归侯爷不夜城······” 这样的买卖只赚不亏,今日临城势力仅次于那古薇城。然临城的财力却是古薇城难以逾越的。 “这是用钱把孤买通?世子啊世子,可莫忘了,孤之不夜城城市虽小,却百姓安康,城中财库充足。即便他日你那三弟真的兑现诺言,这些财富与孤也只是数字同摆设,并无其它用处。” “那敢问怎样条件侯爷才肯答应?” 仲西侯笑了,他晓得这世子是认定他了。为了那个对他怒目相对的朱一诺,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膝下黄金是带不进地府的。 “孤的耳目遍布天下,却查不出这天下的几个组织。” “燕云骑,阎罗殿······”朱谏男顿了一下,“易水寒。” 仲西侯拍了拍手,朱谏男是个聪明人,书难口中用兵之才的聪明人。 “燕云骑这等孤无兴趣,阎罗殿,暮寒楼的眼睛同耳朵。易水寒,你可能同孤好好说说?” “侯爷为何偏独对易水寒兴趣?” “孤才来金陵那日,金陵城死了四位剑客,以凡夫武评而论,四位元祖甲等的剑客。” 朱谏男未语,却是勾唇而笑,也是,什么时候元祖境界的武者突然死得那么廉价了? 仲西侯余光扫见朱谏男这笑,心中也是暗自发笑,随后却说了句与之前谈话全无干系的话:“前些日子,小王爷同墨家公子去了不夜城,还四处打听了一物,其名,娜迦回命丸。” 语落,朱谏男瞳孔睁大,随后却又面露笑容,再后,哈哈大笑。 临城化墨 第三十章:亢金龙陨 奎木狼坐在枝桠上,他穿着一件道袍,背着桃木玄武剑,戴着狼牙面具。 天鸾一众,不过虚名。不知为何,这大半年来奎木狼时常会想起还未面甲身隐,血戮武林的日子。 或是老了,过了那争强好胜嗜血斗狠的年纪,偶尔无聊,才会忆起血气方刚少年郎。 他嚼着米糕再想那位小祖,说来有趣,十五岁的少年明明可以运用仙术痛殴自己,愣是为了所谓的公平仅以凡夫武学对垒。结局自然不必多说,十五岁的少年即便天赋卓绝,百年难遇,可如何能打得赢成名二十年,功体正处巅峰的自己。 奎木狼问萦如歌:“小子,你晓得小道何人么?” 年少气盛,被打得伤痕累累,勉强站起来,一个狮子搏兔,准备再干一架:“管你什么人,打赢了你,你就得给老子做手下!” 奎木狼竟头一次有了惜才的念头,觉得这么好的一把剑,锋芒未出,现在折断太浪费了。经不住这娃娃一连追了自己四个月,死缠烂打,屡战屡败,却是越战越勇。 奎木狼烦了,只道是哪日自己准备隐姓埋名了,会去找这暮寒楼的小少爷,让他回去同他师父说已收复这嗜血道人就是。 萦如歌也是心思单纯,还真就回山了。 再后来,过了两年再见少年,那小祖的脸上开始面甲遮掩,或黑木鬼面獠牙或青铜制佛脸狮子吼,他真正天雷诛心发誓追随他的时候,少年再次摘下面甲。 已经长开的五官,菱角初现的面容这才让奎木狼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娃娃北人南相,刚毅之外异常秀气俊俏。 少年问嗜血道人:“饮酒乎?” 嗜血道人,剑指一挥,斩断昔年成名佩剑,挑了一个天狼面甲,自此化名奎木狼,前尘往事已如隔世。 沉浸往昔,突然耳廓微微一动,奎木狼身子轻盈,从这棵树上跃动到了另一棵树上。他原本的位置上多了齐齐一排银针,他自然认得这银针,这银针是白影侠盗夭妄的追魂针。 “黑颈鹤?”奎木狼喊出了这名字,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人。 “是我。”这人从空中慢慢飘下,他双臂张开。死盯着奎木,换成以前的名字,黑颈鹤万万不敢对他出手,可奎木狼,除了带了点神话色彩能用以忽悠人外,这名气当真算不得响亮。 奎木狼也好,亢金龙也罢,他们二十八星宿皆是如此。 “你可是那名唤奎木狼的天鸾杀手?” “天下闻名的大盗黑颈鹤竟知道老道这般无名小卒,还真算是三生有幸。” 黑颈鹤又掏出了几根追魂针,他用舌尖舔了舔-他的针,又对着奎木狼:“那么你,又是否肯说实话。” “你要听什么实话?” “我晓得你们天鸾一众是归那个叫萦如歌的不死之人所管,暮寒楼同金陵王府有何瓜葛我没兴趣。我看你坐在这树上不动不语一两个时辰,还一直对着小王爷的房间,可是在打什么歪念头?” 奎木狼笑了,他笑这自诩傲世不屑天下的俊子神偷,竟会因此对自己出手。 “那敢问,俊子黑羽又来此何为?” 黑颈鹤的追魂针依旧在手上,奎木狼的笑声没停:“你手上的追魂针也别忘了是谁赠与你的。” “难不成来送追魂针的是你奎木狼?” “自然不会是我,暗器一类老道并无兴趣。赠你这银针的就是你口中的不死之人。” “还真是难得,这不死尊者竟然亲自来送银针。” “老道不过是送个信,告知你那天那夜有那地会有这物罢了。” 黑颈鹤收起了追魂针,他是个讲理的人,毕竟他是玄冥老龟的弟子。 “俊子还不曾回答奎木狼的问题。” “你可知道这些日月,会有不少人奉命来取金陵小王的人头?” 奎木狼又坐了下来,坐在枝桠上:“你看着你的小王,我候着那些不知死活的主。” “那你又为何?” “你可晓得,我二十八人归顺尊者后,做事不问缘由,只按他的意思。” 很快夜静,王府盛宴落幕,宾客都各回各家,挨个散了。那俊子黑羽在闲谈几句后,竟也在另一处枝桠躺了下来。 有些犯困,奎木狼打了个哈欠,身子未动,内中运用一套道家走气之法,刹那精神百倍。那名茶馆见过得中年男子同那小王爷一道来的王府,可这夜宴时候那中年男子并没有出席,说是近来操劳一下子身体不适应,静养几日。在这期间,有位青衫公子倒是进了中年男子的屋子,背着把长刀,此后也未出门。 一个被指派伺候中年男子的侍婢听到有幸一睹仲西侯风姿的家丁嚼舌,把仲西侯与美姬起舞大堂,十三轻甲侍卫踉跄出剑等等都加油添醋说得更像鬼神。 奎木狼听得真切,他身侧的黑颈鹤也是一般,黑颈鹤疑惑问:“难不成仲西侯百步之内御气压制敌手?” 白天时候还飞针夺命,才过了两三个时辰,竟似已无芥蒂。奎木狼倒也乐道为这不用剑的盗门公子解释:“剑为百兵之主,易上手,难入髓。有的人生而剑骨,能以气御剑,但毕竟少数,当今之世尚无人能如此。有些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虽无御剑之能,但剑气控剑这等小事也是轻而易举,像那婢女方才所说,估摸就是这仲西侯用剑气压制,封锁了那十三侍卫的佩剑,使得困锁剑鞘无法拔出。” 黑颈鹤虽不用剑,但对这等有趣的事也是啧啧称奇。一劲压制十三剑,虽不敢说实用,但至少表面上也挺威风。 守了一夜愣是不见中年男子出屋,倒是那朱家小王爷进进出出好几趟,看在茶楼时候,朱一诺对中年男子的恭敬态度,还真是比亲爹亲妈还要亲上几分敬上几分。黑颈鹤没觉得哪里不对头,可这奎木狼微微皱眉,听闻有位青衫公子常年住在王府,可今日却不曾见到,那位青衫公子去了哪儿? 到了鸡鸣时分黑颈鹤离去,很快,亢金龙过来替换奎木狼。 亢金龙要比奎木狼块头大上几分,但论身法,却要胜过奎木狼。 亢金龙没佩那两把一尺出头的剥皮双刀,甚至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天师道袍,连金龙面谱也没戴,显得颇为随意。若论穿着,他与奎木狼同为道门中人,但看道袍品级,地位怕要高出奎木狼一大截,但论品性,怕两人得互换衣袍才是。 奎木狼倒也不愿多语,他是第一个跟随萦如歌的人,亢金龙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只知道这家伙最初的面甲本该是角木蛟,可这不要脸的汉子硬生生以“蛟似龙非龙,龙之下,是以为耻”这样的借口从原本佩戴亢金龙面甲的疤脸刀客地方抢夺来了金龙面谱。 那疤脸刀客倒也没那么讲究,只道是,原先的角木蛟面甲太大,恭敬劳烦多宝阁给重新打造了一张浅灰色的蛟龙面甲。 可是无奈,蛟未成龙而夭。 角木蛟在天鸾一众出了名的恭谦为善,旧仇来寻死在了想退隐却没法脱身的江湖,萦如歌收尸后将之以旧名葬在了天鸾峰,却没几个人去祭奠过这位没有血性的好好先生。 更有甚者,即便后来再次补充了天鸾众,对角木蛟这一称号明着也如瘟神敬畏,不愿戴甲,实际上,也都心知肚明看不起这窝囊的货色。 “府中能人异士无数,自当小心。” 亢金龙对这等好意却不领情,白了白眼,在枝繁叶茂的树上挑了个舒服地整个人躺了下去,以手为枕还准备就这么睡上一天。奎木狼也不便多说,摇头叹气,回去歇息。 亢金龙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在他看来,萦如歌就是瞎折腾。且不说朱一诺如何如何,只道这是什么地方?金陵王府,临城主,也就是大邺唯一的异姓王的府邸,能进进出出几只蚊子苍蝇?更不提暗杀行刺之类,另一方面,自己的修为,元祖巅峰半步洪荒,他可不信有几个洪荒,甚至洪荒甲等乙等的高手会没事干跑来金陵王府行刺。 一切只道是萦如歌这年轻的尊者瞎胡闹,不过对于追随萦如歌这个决定,这七年来亢金龙从无怨言更不提后悔。 如果愣要说遇见奎木狼时候的萦如歌像某个人,说像现在的朱一诺,并不过分,年少不知江湖深浅,撞穿了南墙还不知绕道而行。 那四年后遇到亢金龙的时候,从朱一诺变成了仲西侯,也不过分,年纪轻轻修为已如汪洋大海,下沉千里未达尽头,而其人,却深沉内敛不喜张扬。 亢金龙也开始回忆与这驭鬼尊者的相遇,那真的是惨绝人寰啊?对方遇见他没有太多言语,只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亢金龙哪里会愿意,自己可是元祖境界乙等修为,你一个黄毛小儿没半点武境气息谁愿意鸟你。 对方又说,你如果不愿意,那我打得你愿意为止。 然后双方大打出手,叱咤一方十五年的亢金龙硬生生被还未弱冠的红衣尊者打得鼻青脸肿昏厥过去。醒来后养好了伤,萦如歌又问他愿不愿意跟随他,自然依旧是一万个不愿意,不碍事,继续打。就这么反反复复是六次还是七次,亢金龙服了。 并不是因为亢金龙被打怕了,如果是被打怕了,第三次被打得最惨的时候就会投降认栽,他是自心底服气。 他也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一个不但天鸾一众没有察觉,连萦如歌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小秘密,这个年轻的尊者拥有以战养战的战神体魄。 同样的,之所以在后来的江湖上多了一个不识趣的小子,那个只要哪家有名剑就上门与人决斗,赢了拿剑,输了赔上性命的摧剑主令狐长空。让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挑战天下各大剑宗,以战养战,也是这亢金龙的馊主意。 果不其然,战神体魄的优异之处尽显无疑。 亢金龙虽然不用剑,用的是两把小刀,可对剑术有另外的见解,所以他说的很多东西萦如歌也是真的会去听会去做。 比如,亢金龙说剑与其它兵刃相比属于比较特殊,刀以砍为主,枪以刺为主,弓弩射百步,而剑,可挥斩可突刺,练到后头剑生青芒练出了剑气,更能百步取人性命,在兵器中也算异端。如果近身肉搏干不过了,适当时候也可以服软,以剑气远程对敌,算不得作弊。 他还记得,有一次,令狐长空对战谁来着? 哦,对了,那一次是令狐长空为了一把唤作飞鱼靛的细剑同一个名门公子哥对决,那公子哥叫什么名字他就没记那么清楚,是叫蓝天翔还是蓝天偿,是真的没那么清楚了。那把飞鱼靛算得上上品名剑,但远无法跨入极品之列,最后也没被萦如歌收去。 对那个蓝家倒霉蛋,这亢金龙的确没了印象,但有一件事记忆深刻,那也是二十一岁的萦如歌,也就是令狐长空第一次以剑气杀人。如果不是那个姓蓝的公子哥嘴贱,也就不会落得命丧还没个全尸的下场。 就见一道剑气射向空中,惊雷阵阵,剑气恍如上百箭矢落地,“咻咻”袭来。 对,就是这种“咻”的声音。 临城化墨 第三十一章:风起前夕 奎木狼来报的时候萦如歌在吃早饭,是几个牛肉馅的包子同一碗豆浆。奎木狼说完这些后他的包子掉了,豆浆洒了。 “你再说一遍!” 奎木狼晓得萦如歌是听到了的,他今却要自己再说一遍。 奎木狼只能再说一遍,他的鬼面獠牙面甲摔在地上,他这是真的打算把金陵掀个底朝天。 “你是打算开杀戒?” “既然他已经是亢金龙了,我就不容他死得不明不白。” 真要说起来,牧流儿同风里俏死了关他屁事,可现在死得是亢金龙,他如何还能无事人一般? 他在忍耐,他的情绪早已不受控制。 “优先级,把城中善长远程弩的都给我找出来!” 奎木狼抱拳,身影一闪,人便不见。 萦如歌也没心吃饭,这无疑比他胸口的伤更折磨人。 青楼的阁主、楼主死在了金陵,是该报仇。 现今,他的手下死在了金陵。 明明那日的亢金龙还是好好的,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被短弩射穿的头颅被砍下后悬挂在了城墙上。 临城死得那几个,铁板钉钉是各种好手,能不费力杀了他们的,再看手法,怕也是和他的天鸾众一般的高手,几人抱团行动。 亢金龙是在夜里被杀的,唯一见过他的,是那个沿街叫卖夜宵的老汉。 心月狐找到这老汉的时候是客客气气的,那老汉也不慌张。 “老伯,我们只问你点事,你说了就行,不会伤了你。”心月狐的声音冰冷,她想杀人,她要揪出那个人,千刀万剐也不一定能解了她心头怒火。 万幸那个毕日乌之名的衙役没有在,若他在,他会拦住心月狐,天鸾一众,同亢金龙交情最好的,就属这毕日乌。也正是如此,这种事情轮不到他人出手。 很快,他会知道这件事,他会想揪出杀害他手足的人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少活活剐了这人。 “老伯,你夜宵是卖到几时的?” “昨夜是卖到丑时四更天。” “丑时,可能说出丑时几刻?” 老汉摇了摇头,回答:“这哪里说得清,只听到打更的说四更天了。” “你平时不都是子时回去。” “这不是近些时日城里人多,夜晚人也不少,生意好做。” “那你是见过头颅被挂在城墙上那人?” 老汉点了点头:“见过,他才过子时的时候来我地方买了些糕点。本来奇装异服的人我是不会去注意的,这人凶神恶煞,却穿了一身明黄道袍,像是天师,老汉家里贡的是三清真人,也就让这人舍了张保夜路的黄符。” 这是好笑的,这老汉问亢金龙要了符文保身,这亢金龙却在这夜里被杀,尸首分离。 “你看到他时是怎样的?” “这人走路步子很缓,但走得很快,买的多,不像一人的份。” “他买了多少?”习武之人体力耗费快,吃的东西也自然比寻常人要多。等这老汉把亢金龙买的糕点数量摆出来,这的确不似一人份。亢金龙的饭量,也就这一半。 “月狐,你可有把亢金龙买去的糕点找来?”萦如歌这般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坐在房梁上。 心月狐点了点头,她拿来一荷叶包裹的东西,打开,是各类糕点,有些碎的。 萦如歌盯着其中一块米糕看着,这米糕被咬了一半,咬印平滑得如同刀切。这人做事精细,吃东西时候也一般,会嚼的很仔细。 “尊者,亢金龙的事?” 萦如歌手里多了一支弩矢,就是这弩矢爆头夺命。 但萦如歌却还有些庆幸,这并不是旧仇来寻,否则那些被亢金龙杀害或灭门的人只会用剥皮短刀慢慢划开皮肉,让里头的血慢慢流出,这人身体冰冷后砍下他的头颅。 萦如歌清楚记得,这种手段,是亢金龙还不是亢金龙时最喜欢用。他会因为血从人身体里流出来,为了那种快感那种温度急速飙升又缓缓冰冷而兴奋。 萦如歌慢慢卸下了自己的面具,杀气蔓延。除了奎木狼,张月鹿、心月狐、参水猿三人竟有些头皮发麻,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们都与萦如歌交过手,但萦如歌的前行之快远远超出常人猜测与理解。 现在的萦如歌不过因为愤怒,这样的杀气竟能令人心惊胆战,恐惧,恐惧。 亢金龙的尸体被官府收了,在夜里尸体不见,不用猜也知道是那毕日乌盗走了尸体。 毕日乌带着尸体去了哪儿,萦如歌也并未追问,下令不得追拦毕日乌。他们是他的手下,首先,他们是个人。 人是有感情的,人可以为了感情做任何事,包括杀人和自杀。 “尊者?” 萦如歌的脸暴露在阳光下,这与他而言是一种享受。 “快四年了,压抑久了也该透透气了。” “尊者,你······” 心月狐本就不戴面具,她单膝跪下:“尊者,不可过激!” “八岁那年遇到颜啸,问我最想做什么?我回答,杀人。” 他的胸口处有血渗出,血渗透了衣服,那破旧的僧衣,胸口处成了一片红。这些人知道,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若不静养,已经泛白的皮肉如何修复? “亢金龙的事参水猿去处理,张月鹿继续追查牧流儿、风里俏的凶手,心月狐·······” 见萦如歌沉默不语,奎木狼开始安排每人工作,那从不戴甲的狐媚女子却不予理会,扭身似准备离开,嗤笑了一声:“他们死不死与老娘有什么关系,我只问,尊者,你要我杀了谁?” 这回答干脆利落,却是那唤作张月鹿的,虽有面甲遮掩,那形体动作还是能看出有那么几分苦恼。 又是夜静,只有蝉鸣同风声。五月的夜不冷不热,这种时候最为惬意舒服。他还记得年少之时自己喜欢躺在桃花树下安睡,闻着芬芳,稳稳入眠。 他对着的那间屋子,那么是谁杀了亢金龙,是你王府的人,还是准备来杀你的人? 若是毕日乌盗去了亢金龙的尸体,他会安葬?若是他会安葬,只奢求他能把他的尸体埋的浅一些,好让亢金龙更早往复那真正的阎罗殿。 “吱嘎”,门被推开,那个中年男子从里头走出来。他抬头看月,是这夜太静还是一个人无聊,这样的深夜他却不曾睡去。 萦如歌盯着他,看着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也曾多次幻想同这中年男子碰面的场景,可惜啊可悲啊。 如何令人不恨呢,恨那些做出决定的人,恨这不公的命运,所拥一切,不尽是拜此人所赐么。 “嗖嗖”的声音,萦如歌并没躲开,他转了个身,两手各抓住一根银针,嘴上还叼着一根。他晓得是那个唤作黑颈鹤的飞贼来了,送他银针的,不正是自己。 “你又是何人······”黑颈鹤看清了萦如歌的脸,月色下,这张脸鲜有活人该有的面色,这张脸上只有愤怒。 “墨公子······”黑颈鹤收住了话,他虽没见过墨茗几次,却能确定,墨茗身上不会有这般厚重的戾气。 这人并非墨茗,然这人却同墨茗有着一般的面容。 黑颈鹤亮出了银针:“你是何人?” 萦如歌捏了捏自己的脸,嬉笑:“是否觉得这张面-皮做的过分逼真?” 黑颈鹤是个聪明人,他收起了银针,银针是那个叫萦如歌的人送的,那个人送他银针是要他为他办事。 “在下令狐长空。” 萦如歌还是强压怒火,抱拳补充道:“受墨家掌剑人墨大侠之托这才来此。” 黑颈鹤低头看去院中的中年男子,再看看眼前这自称令狐长空的人,“像。” 天下间面目相似的人千千万万,即便再像,也不可能眼睛鼻子都一模一样。 “看来墨家的秘密很多。”黑颈鹤的话让人不免猜测其中意味,他是指萦如歌所谓的人-皮换面之术,还是指墨家居然能请动折剑一百零六把的摧剑主令狐长空?黑颈鹤暗自摇头,心叹,墨家的秘密多或不多,羽不晓得,只知道忠人之事。 “令狐长空么,有趣,有趣,莫不是这次是准备折了墨家的那柄莫语剑?”言语间,黑颈鹤再次看向院子中那位墨家当代掌剑人。 “日后必当如此,而今,功夫不到家,只能寄人篱下。” 黑颈鹤一听,哈哈大笑,哟呵,这摧剑主居然还懂得恭谦之语,有趣有趣。同样,他更好奇,墨大侠是如何降了这阿塞来的粗痞。 “黑羽公子来此又是为何?” “与你,好似无关。” 黑颈鹤再不去理会萦如歌,找了个舒服地方躺下,闭目凝神。 萦如歌还当真担心,下一个被爆头丧命的会不会是这哥们儿。 奎木狼试探过黑颈鹤的意图,算不得真正心诚,但能保证的是这飞贼不会起歹人之念,便手拍枝桠身子腾起,凌空一脚飞去。 黑颈鹤是飞贼,他的脚上功夫自然了得。这天下赫赫有名的飞贼不由嗤笑一声,这令狐长空剑术如何不敢说,脚上功夫,泛泛而已。 可这一脚才出,随后萦如歌夺路离去,不再回头。 萦如歌走后不久,果不其然,短弩箭矢再度夺命来袭,“叮铛”的声音,黑颈鹤射出飞针,那些银针被箭矢打飞钉入树干。 而那划破黑夜的银光,那清脆的兵刃交接声,明眼人都能看到,不是聋子也都能听到。 院中的中年男子不过勾唇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会树上得动静。 却是这时,树上跳下一人,中年男子没去看落下的人,却是喝问:“黑颈鹤?此处为金陵王府,深夜入院,何求?” “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无聊,委身于人太过麻烦,想想还是来杀了你一了百了为好。” “北落师门!”一声咒起,不等着黑羽俊子动手,其周身被四道冰蓝色高墙困住。 中年男子,他看去那个念咒的人,眼中尽是说不清的情感。 “小小诡道也妄图困住羽么?”北落师门属玄武宫室宿,飞贼对于乾坤八卦星万象的了解可不比道士要差,就见他几个弹指功夫,破了封锁。玄武为北,那破解的地方自然在南,这等看上去无比花俏的术法一旦明白了过来,就和江湖骗子的小小伎俩无差了。 “掌剑人同墨公子当真是不明白他人用心,他人好意,羽好不容易请来一位江湖盛名的高手来护你周全,却还要对羽这般出招夺命,心寒呢。”说罢,黑颈鹤做了一个哭丧脸的表情,他黑衣白面,这个表情更加生动,有趣。 虽是口头占便宜,黑颈鹤也识趣,自知这父子之中不论是父是子,自己都不是对手。只见他身子轻飘飘,就这么飞一般踏空离去,还当真潇洒非凡。 “墨茗······” 恰逢赶来得墨茗正要追去,却被其父喝住。 “不练剑,整日弄些歪门邪道。” 说罢,那名中年男子,也就是墨家当代掌剑人自顾自朝屋中走去。再看墨茗,一身白衣已经破烂,隐隐还有几道血痕,父不问子不语,两两无言。 “过几天就是月无之夜了,你别出屋子了。”屋门被合上时候,墨家当代掌剑人却是落下这么一句。话意如同软禁,样子狼狈的墨茗却是眉头舒展,露出如同幼-童的微笑。 等墨茗进自己的屋换了身干净衣裳,王府的护卫来了,小王爷朱一诺竟睡得死猪一般,护卫轻拍房门才醒。 睡眼惺忪,听得方才这方院子发生的事情,冲那些倒霉的护卫怒吼呵斥,那些人哪敢顶嘴,只得开始去搜寻。 扭过头看到一身白衣,摇着折扇得墨茗,立马换了笑脸,问:“大鸿哥呢,不是说他和你一起去作画,一道回来的么?” 墨茗笑了笑,答:“怕回了府中,或,可能在让云鸿那孩子抄写圣人经文吧。” 朱一诺一听大鸿哥可能在让李云鸿那倒霉蛋抄写经文,竟也不厚道笑出了声,墨茗看着,也实属无奈叹了口气。 黑颈鹤出了王府,突然想到最后墨茗露出的那种体弱神态,又与江湖传闻联系在一起,不由感叹:“卿本帝王将相是佳人,奈何浮生太乱世沧桑。” 才走出没几步,黑颈鹤又被人给拦下来了,这次是两个人,一个大个儿一个书生。 近了,看真切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来的人吓得处事不惊的黑颈鹤也跪在了地上,他娘的,点儿背,居然是那忻都奴雷牛同二公子朱谏男。 就见黑颈鹤急忙单膝跪下,右拳捶在地上,左手按在左膝,无比恭敬,道:“属下黑羽,见过世子殿下。” 朱谏男轻摇了扇子,笑容温暖,轻声道:“黑羽,回来了?” 黑颈鹤没敢抬头,不好意思道:“回来有些日子了,先是去了趟墨县,昨儿才到金陵城。” “有去看望过王兄吗?” “还未来得及。” 朱谏男哦了一声,示意他起来,黑颈鹤起身之后依旧恭恭敬敬,朱谏男在前头走,他就同雷牛一道跟在后头,他不说话,自己也就不出声儿。 “其实,你见到本王,无需行礼,毕竟你早已不在编制不属临城。” 黑颈鹤依旧恭敬,只是道:“大公子恩情难以为报。” 朱谏男并不生气,他怎会去生气呢,眼前人开口闭口的恩人可是自己的亲哥哥,他能有什么理由生气。 “黑羽,你可是见过小公子了?” 黑颈鹤这回抬起了头,语气未变,回道:“世子殿下,这番来刺杀小公子的人······” “已经知晓了,一些黄门宵小罢了。” 沉默有顷,突然,朱谏男声音变了,倒不是变得凶神恶煞,那温暖之中竟有几分哀求,这哀求之外却是不容违逆的命令,听他道:“黑羽,帮本王,杀了墨茗。” 临城化墨 第三十二章:风将起兮 仲西侯换了件绣了睡虎的白袍,他把那套冕服丢在了置放废弃物同厨房垃圾的后巷。 金陵城开始热闹起来,又有个人被杀了。 这几日金陵经常死人,这本该是聊一会儿天就忘记的事,可从昨天到今天,就这个死人,茶馆里的人聊了一波又一波。 那个人的头颅被悬挂在了城墙上,死的时候据说还是呵呵傻笑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活似一索命来的恶鬼。这人的尸首官府收走,也算仁义,把头颅给缝合了回去,可就在拼凑完全后,这尸首就不见了。 自然,多了茶前饭后的谈资,什么鬼诈尸啊,阴间锁魂等等等等。 有的说书先生肚子有些墨水,把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说的还真有那么点感觉,跟真事儿一般。 相比这,仲西侯突然很想回客栈去见那个红发舞姬,藏嫣。 论相貌,她与这西地城主记忆中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仙子鲜有相同,可就那么一蹙一怒之间,竟生莫名熟悉。 藏嫣,葬嫣,藏与葬,葬与藏。 有种被误解的花唤作藏红花,藏红花又名番红花,仲西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么一种在波斯随处可见的小野花。恰恰就是这么一种小野花,活血化瘀,解郁安神,堪称神药。 想着想着,又想到美姬舞剑,舞者武者,仲西侯回过神来,想起了另一件事。 听雨剑主,来了金陵城。 仲西侯在奇怪一件事,听雨剑的主人告诉仲西侯,他来金陵城的时间的确是前天,前些时候仲西侯也听着听雨剑主亲口说过要去一个地方,那地方离金陵有三四日的行程。 用手磨-搓着又生出胡茬子的下巴,听雨剑主,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好似那年自己八岁,这娃娃在襁褓里裹得跟粽子一般,成日哭成日哭。 再后来,一两年会见上一次,各自佩剑,不语。 再后来,他成了西地之主,佩剑舞雩,那一身冰蓝侠客装扮的少年也初见锋芒,听雨剑之精妙已有小成。 再后来,他时不时会来不夜城,配着那把冰蓝色不似俗物的听雨剑,喝酒,不语。 突然某一天,他把听雨剑装在一个精美匣子里头,骑着一匹汗血马来了不夜城。 好马好剑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什么听雨剑要六十四天打磨一次,七天要润一次冰水,什么听雨剑式逆流而为,非平凡武学唯快不破······ 仲西侯也没理他,就差把打小看成半个弟弟的听雨剑主给撵出城主府。 他赢了那场决斗,伤痕累累,多处可见白骨,动一下都疼得咬牙咯咯响。 那次他给听雨剑润完冰水,这给白纱布裹成木乃伊的傻小子看到了,露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 至今,仲西侯依旧不知,那场决斗,他是与谁生死相决? 这家伙好似身边的确有把小巧精致的轻弩,难不成真的是他干的?可图什么? 仲西侯看着他的剑,赤霞色的舞雩宝剑。 “舞雩啊舞雩,冰封南海的听雨剑会去斩杀一条过江老龙么?”仲西侯没见过尸体,他自是不知道这死了的亢金龙会同他说什么。 亢金龙?天鸾十三煞,这一众原本该是二十八星宿,可这小师弟找来的尽是一些人们口中的江湖败类。 这些人藏了身份也拦不住旧仇来寻,折损了十五人,就剩下这么十三人。亢金龙虽非十三煞之首,也属五首,那他的本事理应不差,若真的是听雨剑主下的手,那仲西侯倒认为,这亢金龙,死得不冤枉。 那天夜里仲西侯也的确是住在金陵王府,他没去注意这一日的王府来了哪些人,又走了哪些人。 他就这么安分老实的在金陵王给他安排的厢房里头稳稳睡了一个晚上,突然脑子里还是那个念头,干什么要把那红发舞姬送回客栈呢?明个儿自己回去的时候一道带回去不是更好么。 吱嘎啦,闫忽德从窗子外爬进来,仲西侯本来说过他很多次,然他怎么也改不了。 “小梁,如何?” 闫忽德收起了那对狼爪:“侯爷,有一件事情,闫忽德并不明白。” “你且说。” “仲大侠那时天下群英争夺过一幅画,侯爷可知道这画是什么画?” 仲西侯知道这件事,然他知道的不全:“是有这么一幅画,这幅画据闻是青帝所画。” “又是那类决定生死兴衰的东西?” 仲西侯微笑:“小梁,你是否觉得这类东西太过荒唐,很是迷信?” 闫忽德没作回答,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幅画的确存在,画这幅画用的也是书难手上那玉笔。” “画上画了什么?” “纷飞的战火,蓝甲的将军站在街上,身旁是遍地的尸体。繁华的都城,三个持剑的人站在城门外。地狱的恶鬼,天国的使者,凡间的蝼蚁······” “若是说蓝甲的韩将军么?那这东西的确有意思,三个持剑的人?” “他老人家只同我说过这些。” “那侯爷还知道有谁看过这幅画?” “青楼楼主白啸天,文剑圣诸葛丁,不二尊者颜啸,白云苍狗,鬼飞贼,玄冥老龟,百日霜楼寒冰,花满西城仲南燕,寅帝大将蒋正、方子龙,笑脸书生上官素人,墨家前代掌剑人墨泷,前代剑圣黑无常······”仲西侯苦想了一阵子,摇了摇头,“人太多了,记不得那么多。” “按侯爷这么说,白啸天疯了,诸葛丁退了,除了这对过去不语不言的颜啸外,另外那些人都已不在人世。” 仲西侯点了点头,仲南燕本可以活下来,他的豪情逸致害死了他。 “侯爷,如果是这么回事,无常剑客会不会也知道这事?” 仲西侯摇了摇头:“黑白无常追寻的不同,黑无常追寻的是天下,白无常追寻的是心境。黑无常死后白无常就改成了无常剑客,在暮寒楼深居简出,怕是楼中人,也没几个相信那位有剑圣之能的长老真的还留在楼中。”仲西侯看着闫忽德,又轻笑,“你认为这样的人能藏得住?” “侯爷的剑术少有敌手,何不去同这无常剑客过招见真章?” 仲西侯摆了摆手:“无常剑客的剑术奥义再不一般又如何,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何况这老人家已经退隐,再去打扰也不该是晚辈所为。” “侯爷,闫忽德实在不明白一件事,为何独独会选择金陵?” “大邺唯一的异姓王,他这土皇帝做得如何逍遥,过来看看,不好么?” 仲西侯嗤笑一声后继续道:“小梁,普天之下除了两京,还有谁的府邸胜过我西地城主府?” 仲西侯看着被他名列十三人之一的狼王闫忽德梁,也实在不好意思说,除了不夜城,他这辈子只来过临城。这话其实也不丢人,可仲西侯总觉得,自己生活的天地就只是一个小小不夜城,看到的也基本都是黄沙,若对一个走过山水无数看遍绿洲花草的人说自己不屑出游,还真的开不了这口。 “老狐狸年事已高,身子板即便硬朗依旧也不晓得哪日会突然嗝屁。他的两个孙儿一个体弱多病说不准还会先他一步,另一个······” “他家小王爷名唤一诺,有勇无谋?”仲西侯停顿了下,继续道,“老狐狸的脑子好用,也奸诈,他教这孩子的不是谋不是智,你要他放弃,他偏偏会做到最好。” 仲西侯突然顿了一下,说不中听的,朱一诺这孩子当真还有些倔,也不知道老狐狸暗地里在这小孙儿身旁安排了多少死士。 这等跋扈潇洒的日子后头,多少性命无声无息消失,不知道这朱一诺可知道一二。 “那侯爷是打算吃下这塞不进肚子的大馒头?” 仲西侯大声笑了出来,呵呵道:“你说,临城势大财大,可若是少了主人,这个大家该怎么撑下去?” “少了头羊的羊群,就是野狼的口中食物,不会反抗也不懂反抗。” “小梁,你认为人、羊同狼,哪个可怕?” “可怕的?那恐怕就是羊了。” 闫忽德梁终究是和畜生接触太多,少了些人的敏锐。 存在那么一个善于隐藏气机,修为起码洪荒或同等境界的人,小梁莫不是从未察觉? 闫忽德梁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再次遇到了那对纵横剑客,他跪在了地上,他们再次放过了他。如果让闫忽德编一万个理由,他也不会告诉你,除了复兴番邦,他还想好好活着,二十年,五十年,好好活下去。 仲西侯,你是世无双的枭雄,你可会为了活命对人下跪?可会? 仲西侯突然站直了身子,他未看向闫忽德,自顾自道:“风将起兮,人不还。” 临城化墨 第三十三章:白马盟誓 墨茗没躺在床上,他对着石桌上的棋盘冥思。棋盘上摆着的是旗圣香夫人的《月下白羽帖》,这种从星位开局的棋,一下子令墨茗自觉技艺有差,不止一两点。 “一诺,你喜欢莫语剑吗?” “太钝了,没兴趣。” 墨茗哈哈大笑,摆了摆手,他不在乎这个,这样的护卫再过森严也没多大用处。 朱一诺的修为毕竟有限,如何分辨剑是锋利是锈钝,还没到那个时候。 “你可别告诉我,你的身子也不对了,姑丈不是说要你三十岁再习无情剑么,怎么会身子骨不对呢?” 二楞青也是好玩,左看看右看看,不断打量墨茗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更在乎,他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滚开!” 一道雄厚剑气袭去,朱一诺如灵巧猢狲,一下子翻出四五丈同自己的表兄拉开了距离,就见墨茗手中折扇乍现青芒剑气,眼神顽皮,道:“来,教为兄看看,你这破烂货有无长进。” 朱一诺呵呵了声,自信满满:“好,今个儿就赢了你,要你看看我这两年的历······” 后半句他说不出来了,摸了摸腰间,麻烦了,自个儿没带兵器啊。可自己的表兄哪里会管这些,就见他扇子带风连环攻势,朱一诺只好一边跑一边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他骂尽了墨茗祖宗十八代,可这泼皮是忘了,算起来,自己同墨茗的祖上还算得上同一人。他不管,他现在是打不过,但不能输了气势,所以一定得骂,骂的墨茗失了分寸那他也算赢了。 若是打输了,转身就跑,边跑还得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给老子等着!” 旁人若看去,这对表兄弟这般真刀真枪,嘴上还全无半点礼数,刚进府的丫头侍从还会害怕得去和老人说出事了出事了,而那些有些年头的老人一听,呵呵几声,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去了,也不打算解释。 黑颈鹤看着这表兄弟二人这般打闹,自觉墨茗本事不输自己,也便离去。在他走后又飞信向朱谏男上报了一件事,名震江湖,又令天下名剑主胆战心惊之人,摧剑主令狐长空来了金陵城。 这人来就来呗,腿在人身上,不好拦着,最多以为金陵城哪个倒霉的名剑之主要遭殃了。可后边还有几句,说这令狐长空还好似受人之托一直护在墨茗左右。 这么一号连胜逾百的人物,如何令人不好奇呢? 可黑颈鹤把一件事偷偷藏了起来,没有说,那就是令狐长空有张面-皮,和墨茗小少爷那真的是一模一样,恍如双生子。 “小雷,你可晓得墨家儒商为何能立足天下,战乱纷飞却好似与他们无关。” 忻都奴摇头,不说话。 “墨家除了天水山庄外还有个庄园,这庄的名字一代改一次,以前唤作瞳桑,而今唤作茗荼。这山庄,以后自然是小墨茗的。” 朱谏男微微皱眉,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那弟媳,也就是墨茗的结发妻子。 突然有些好奇,小墨茗当年游历路上,是如何拐骗回了这个煜城一郡郡守的掌上明珠。 自然,这等奇怪的念头也就那么一瞬,过了也就过了。 小雷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墨家名剑唤莫语,当家的就是掌剑人。每一代掌剑人的剑术都极其精妙,难以破解。同样,墨家家主的修为颇有意思,从来都没法用衡量凡尘武夫武力的九重境界来划分。” 朱谏男看了看这忻都奴,这蛮汉子,什么时候才能和自己畅谈,别三五天才憋出一个屁,多半还都是让自己注意身体,无趣,无趣。 “历代如此,老王爷就把小姑嫁去了墨家以探其中奥秘。谁能料得,小姑去后对这却是不言不语守口如瓶。” 朱谏男并不反对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有的仇恨是能用爱去化解,若是墨桑真心待他小姑好,那这金陵王的独女尽心尽责相夫教子也是应该。 “你见过墨茗很多次,也不见他使剑。这孩子不同于历代掌剑人,这孩子身体虚弱,虽说天资不凡道法超群,却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 朱谏男又看了看小雷,他没心情继续说下去,独角戏,没劲。 “算了算了,同你继续也是没意思。你还是去把那白马准备好给那无礼的蛮人送过去吧。” 小雷点头正要出去,又被朱谏男喊住:“那几个通报的人,且问过,可有将此消息散播开来,不论有多少人知道······” 见他手刀往自己脖子一抹,小雷明白了意思。 再说仲西侯这处,闫忽德在看那封信,这封信已经残破不堪,上头的字并不完整,能读出部分不到四分之一。 “小梁,你娘亲那个梁家是哪个梁家?” “查了这么多年,结果如何,侯爷也是知道的。” “闫忽德部落,三番九邦之中原本多么兴盛的一个部落。”仲西侯想到了什么,直接开口,“北国有个梁氏,也就是那玉龙将军梁伯枼他们家,你说,你母亲这个梁,会不会凑巧就是梁伯枼这个梁?” “天下有名的梁氏十二门,挽风城梁伯枼,煜城梁克勤,还有这临城梁文虎······”闫忽德说的不多,自然知道,每一家,这番邦汉子都有去仔仔细细查探过。 “不说这档子有损心情的事,那老狐狸估计也该遣人来送东西了。” 仲西侯下了楼去,的确是有样宝物还是个活宝物。是一匹白马,一匹矫健帅气的白马。那牵马的是个成童,这童子没有表情,他在那里梳理着白马的毛发。 “这马的确漂亮,可有名字?” 那童子斜瞥了仲西侯一眼,竟无畏惧。“这马自然有名字,这马的名字说出来你若不知也只能说你这人无知。” “哦,那孤倒要听听这马叫什么。” “它叫绝地,也叫白义。” “足不践土,飞奔如飞的白马绝地。”仲西侯看着这匹马,这匹马的确帅气,他的确喜欢,甚至比当初小雨牵来那匹汗血马还要帅气,“这么说来,这老王爷就是将这宝马赠与孤了?” 那童子点头应是:“王爷说了,他送你白马,想必你是晓得意思的,你是怎么言行的,我都得记着,回去同他禀报。” 仲西侯仰天笑,很干脆的笑。他抽出了他的舞雩剑,这剑剑刃光滑,没那引血槽。若是在这样锋利的剑上再弄出一个引血槽,那一剑拔出,鲜血飚溅的画面,说实在,还真有几分令人兴奋。 仲西侯一剑挥去,一招落花,剑气如风教人难以看清。 那成童的脸色大变,变得惨白又是愤怒。 血如泉涌,腥味很重,也说明这马的确是匹好马。 “你······” 仲西侯看着这匹死马,这匹少了四肢唯剩躯干的宝马。 “你这白义的四腿孤留下,把这身子送回去给你家王爷。” “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它······”成童跪在了没了四肢奄奄一息的白马身侧,用手抚弄马鬃,一下子泪水就哗啦啦落下。 仲西侯只是呵呵一笑,闫忽德却看得莫名一阵心疼。 那成童带着死马走了,一路走一路哭,不敢言语得罪,只能嘟囔咒骂。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王府里头一个小马仆罢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闫忽德看着那四条马腿:“侯爷,之后呢?” “命人把这马腿做成上好的菜,一点不留,全部吃掉,自然不能浪费了这。” 饭菜来的时候,闫忽德好好的坐在仲西侯对面,他左手五指分开拖着饭碗,右手拿筷握在七分处。夹了一片马腿肉,味鲜肉美,但无论有多能勾起食欲,闫忽德依旧觉得这桌子菜太过奢侈。 仲西侯放下了碗筷,很难得的在吃饭时候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脸笑意,看着闫忽德,道:“小梁可晓得,我为什么吃他马肉还分还?” 闫忽德自然不明白,好好的骏马竟当下酒菜。若想吃马肉,也该去市集买顶好的肉马,烹食这类战马标准培养出来的宝马,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 更不提仲西侯这西地汉子,马术精湛,喜好名马也不是什么秘密。 “以前有个姓刘的皇帝,死之前杀了一匹白马与臣子立下誓约,令臣子誓死效忠,永不背弃。” 闫忽德一听,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声调中竟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仲西侯自然是觉察出来了,问:“是孤哪里说错了吗?” 闫忽德放下了筷子,抿了口茶润了润喉,道:“那个刘姓皇帝不过草莽之辈,部下功高盖主之辈不计其数,功业成后,逐一杀害。再后,皇后一脉权倾朝野,这草莽皇帝担心刚打下的江山就要改姓,这才杀白马立誓约,异姓不得为王。” 仲西侯就同一个在茶棚听书的孩子,还颇为赞同点了点头,好似就在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还真的是自己会错了意,再看看盘中已经烹饪好,无比鲜美的马肉,竟也没了胃口。 闫忽德看了看仲西侯,全无怒意,就接着讲:“可惜啊,江山没改姓,天下却易了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主却成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在这草莽皇帝死后就虐他妃妾杀他血脉,说到底,白马盟誓,不过家天下的意思。” 仲西侯拍案而起,着实吓到了闫忽德,就听他哈哈几声大笑,道:“这么一说,孤就放心了。” 闫忽德一开始还不明白,转而想了想,仲西侯膝下无子嗣,但是金陵朱家,世代为王,也就明白了过来。 也罢也罢,就同这马肉,或许他面前这不夜城主,是真的一时兴起想吃马肉,但嘴巴长在他人脸上,哪里能左右别人想说的话。 临城化墨 第三十四章:天下武夫 萦如歌住在破庙里头,獠牙面甲被丢在了一旁,对着盆中的水看着自己的脸。这张脸并不难看,不但不难看,甚而还算俊秀。 那个女子从外头走进,她背着一个琴匣:“我听他们说了,你去见他了。” “哦,不小心碰见了他,没打照面。” “亢金龙死了,你心痛,天鸾的人恨,可如歌,现在你还不该去见他啊。”月女的眉头一直皱着没有舒展,“墨······” 萦如歌打断了她的话:“青楼的人死在了金陵城,死了就死了,可亢金龙他······” “你忘了无念为什么让你来金陵?” “无念,这死胖子他懂什么?什么书画江山用的龙血墨,什么传承千载的青帝玉笔。月儿,再一个月,再一个月八年之期就满了,我······” “如歌,你······”秦月儿无比惊恐看着萦如歌,为什么八年了,八年时间仍旧无法收了戾气? 萦如歌自知失态,他太过在意,八年前年少的他何等意气风发,普天之下只有我萦如歌不愿去的地方,没有我萦如歌去不得的地方。 神挡杀神魔阻诛魔,任你千军万马,唯我一人前行。 可年少轻狂,终究会酿下大错。 八年前一人屠尽白云山庄一万四千人,那把大火烧了整整六天,白云山庄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百里之外尤见火光,十里之外仍闻悲鸣,方圆一里的空气中弥漫的尽是血腥。 在两极高手多如过江鲫,元祖大家也不下五十人,甚至还有三四个洪荒宗师的白云山庄,这等家底竟就这么被一个武学造诣也才步入洪荒,且年未弱冠的混小子给屠杀灭门了。 为什么? 原因简单,也很多,主要还是那么三点,白云山庄欺男霸女的勾当越来越多,这么干勉强算得上除奸为善;白云山庄的势力开始侵占暮寒楼的地盘,算是两派相争;第三点,竟是白云山庄有个行走江湖的女娃娃自称白云仙子,自免不得被拿来与十多年前香消玉殒也唤作白云的绝代女剑客作比较。 比较就比较呗,可这不谙世事的女娃娃口出狂言不屑与之相论,白云山庄竟也是这等态度,羞耻与一曾沦风尘吃腿儿饭的平康娘们同名。 再后来的事就是先前说的,一人屠尽一万四,神魔难当。 从白天杀到黑夜,又从黑夜杀到白天,这红衣的年轻人竟不眠不休水米未沾杀了一整天。 等长枪刺穿最后一人,天空闷雷,大雨磅礴,就听一声怒吼撼动山野。 再后来,“驭百鬼取万人头颅,山河同哭,布七劫九难化人屠。一人戮一城,神仙泪涌,尤洗不净血墨染的曼陀枯木。夜听小娘诉苦,近瞧白衣半面可怖;夏间午时山路,竟是寒风冻骨。且试问,鹤发稚童何辜?苍生大义何时如故?” 莫说江湖天下骇人听闻,即便是暮寒楼的人,也不屑与这红衣尊者为伍。 十六楼,人去楼空,又何妨,不过熔了令符。 那一天,颜啸也怒了,天灵一掌,未死,却是锁上了内中仙府朱漆大门。 “你还是同我先去吃顿饭,把身子养一下。”秦月儿不会去管那些人该不该死,人都死了,又能如何?她只记得,他一个人坐在君无恨的小茅屋,两壶不值钱的烧刀子,一壶喝一壶倒。 秦月儿也曾好奇,或该说至今仍好奇,那个秀气胜过女子的君无恨怎就凭空消失再无踪影,再后来不见尸首却只是一封无名书信,寥寥几字:无悔,无恨! 萦如歌不愿多说,空决情不愿提及,那就这样吧,似东游浮萍,不提不问。 秦月儿微微皱眉,萦如歌执拗不过,只能答应。 却见这驭鬼尊者从背后抱住了秦月儿,吓得美人肩膀一颤,倒也没反抗。听他轻声,好似孩童哀求:“月儿,莫不如,今晚你就留下。” 秦月儿掰开他搂住自己纤腰的双手,转过身,用手指轻刮这大小孩的鼻子,又双脚微微一踮,亲了他的侧脸。 些许时间过,萦如歌同秦月儿在一名为“有酒仙人醉”的客栈讨了字号又在二楼路旁处雅间包了一厢。 席帘掀起,这小二十七八的年纪,头戴毡帽,洗旧的浅蓝色布衣,左肩上一白色布巾,腰处围巾,右手提壶,人略为躬,这小厮进来后先为二人倒茶,又问所需。 秦月儿掏出一锭银子置桌上,小厮双目直盯不离,萦如歌见了不由想笑,心情竟好了几分。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活得更好些,能买得起更好的衣裳田宅,吃得起更好的佳肴美味。 “客……客……客官,啊不,爷儿,您要点什么?” “先不说别的,你啊,过会儿上菜先替我买一套男装一套女装。记住了,要上好布料的。”小厮唯唯应首答应,秦月儿想了会儿,“那就来一洪武豆腐、一汤臣和气菜、一烽火台羊方、一恩乡重情鹅、一火烧庆功楼、一平步青云鸡、一胡惟庸醋鱼、翠玉白玉汤,最后两杯西瓜膏、两杯酸梅汁,饭后再要两杯虎跑冲泡的狮峰雨前龙井。” 不仅小二表情怪异,就连萦如歌也愣了。“客,客,客,啊不,这位姑娘,现方初夏,城内的西瓜……” 月女又笑,涩苦,“我又糊涂了,那就这些吧!” “好嘞。”小二停下转身,“姑娘,小店的女儿红、老白干、绍兴老酒、竹叶青都是金陵城里顶好的,另外今儿也巧,小店镇店之宝,寒城的仙人醉还有几斤······” 萦如歌摆手:“不必了,别忘了再两碗江南小细香米。买后若有余钱就作你赏银。” “好嘞,那就谢爷儿了。”小二捧银欢喜下了楼去。 萦如歌看着月女,他没有戴那鬼面獠牙,戴了一个带笑的狐脸面甲,面甲在笑,他的人也在笑。 “你说你长得这么俊,要不咱摘下这面具吧?” 萦如歌还是摇了摇头,意料之中。 “那你答应我,不能再让让人看到你。” 萦如歌似要辩驳,可一看到秦月儿不容违抗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突然萦如歌微微笑出了声,他想起年幼时候,也是初夏,同那丑道人在河间摸鱼。突然问:“丑黑狗,前些天来的那个大侠说你天不怕地不怕,连那个谁谁谁你明明打不过也敢骂上几句,那你有没有怕的人?” 丑道人想了想,伸手一抓,迅雷之势,抓住一只彩色蝴蝶。看了看手指上的花粉,不由皱眉,又舒展,松开手让蝴蝶飞走,算不上解释,道:“谈不及怕,不过,只要是你娘说的你老子我都会去做。” 萦如歌记忆中的,白云永远都是眉头微蹙,不曾言笑,而苍狗,则和个奴才家丁一般,唯唯诺诺,一张丑脸永远乐呵呵的。 与此同时,金陵王府内,粉衣嫩面的小丫鬟向墨茗、朱一诺问好。 话说这小丫鬟还真别致,一头乌黑秀发扎了两个猫耳,俏皮鬼灵精。带有婴儿肥的小脸又白又圆,皮肤好得就跟剥了壳的水煮蛋,水水嫩嫩。那双水灵眸子就跟两颗又大又圆的葡萄,黑得发亮。妙就妙在那张小嘴,上唇嘴角微微翘,呈以半圆弧度,看去,好似永远面带微笑。 墨茗微笑点头,自顾自摇扇朝御书房走去。朱一诺看到这跟随自己姑母姑丈一道来金陵的墨家小丫鬟,不调戏一番哪会罢休。右食指抚点丫鬟墨曲儿下巴,曲儿自是后退,朱一诺又玩世不恭般笑:“小妞越长越粉嫩了,来来来,让哥哥亲一个,尝一下羽儿妹妹嘴上的胭脂,是甜的还是咸的,我猜是甜的。” 曲儿脚步轻盈,身手灵猫一般,洛神凌波。朱一诺扑了个空,还有要事就没再转身再与这小妮子玩耍。朱一诺也不回头,朝后丢出一块金牌,上头雕刻九爪金龙。 墨曲儿伸手接住金牌,墨茗留声道:“紫禁城不比我墨县,你手持金牌,才能纵横无阻。” 朱一诺同墨茗自非一般规矩所能约束,也用不着那通行金牌。朱一诺依旧随着墨茗走,双手抱着后脑头仰天,边哼小曲,边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等哥哥晚上回来弄死你个丫头片子”。 这丫鬟墨曲儿也只是掩嘴呵呵笑,更多的只是催促这二人早点进去见那金陵王。 二人到了,齐身行礼。 到了御书房前,墨茗正在整理衣袍,而小王爷朱一诺不等守门侍卫通报,一把推开朱漆大门大迈步走了进去。墨茗在后头只得摇头,那些个侍卫太监欲言又止,墨茗余光一扫,竟令一众不由背脊发凉。 进了御书房,朱一诺同墨茗齐身行礼,又是齐声问安。 “一诺问安。” “墨茗问安。” 金陵王依旧是坐在蛟龙金椅上,他让这二人也起来坐下。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夜里也是梦见大哥三弟,三弟的双手都是好的,大哥冲他笑,也没那憎恶的表情。 朱一诺四处张望,奇了怪了,姑丈这次怎么不在御书房。 “来来来,老头儿的两个大毛笋,凑近点,让老头好好再看看这两个大宝贝。” 朱一诺左右看看,同样也不见朱谏男。 “兄长他······” “哦,西沙县出了点事,你兄长一直在奏事处批复要文,有大半天了,让他过来还不如让他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墨茗蹙眉,一个小小西沙县出了事情,二表兄一直在屋子里忙活就算了,可为什么外公也会知道?另者,二表兄又为何亲自去奏事处批阅? 在这墨家少主眼中,金陵王一向以智谋奸诈称于世,而近几年竟给人畏畏缩缩之感,好似被人架空。昔年的被称为青水白狐的金陵王,如今竟成了蜗居一地不问风雨的老龙王。 “小一诺,剑练得怎样了?” 朱一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剑练得怎样了?是厉害还是不够锋利?是真的能十步一人还是百步无敌? “闲着的时候多练练,要晓得勤能补拙,别老跟老李家那两个不争气的瞎混在一块儿。” 金陵王口中的老李家,自然也就是他自己的心腹,也就是墨茗好友李冈鸿他们家。 李家这一辈也有孙儿三人,长孙青衫书生李冈鸿,八斗之才,在金陵乃至整个临城,人们的评价竟还要在墨茗之上。可那次子与小儿就是纨绔的代表,再加上朱一诺,这三个公子哥打小厮混在一起,可没少惹事。 朱一诺也想辩解来着,他奶奶的,自己两年多前出走临城游历西邦,回来前又去了趟不夜城,虽说没什么收获,可自己一直没闲着啊。这些,也算不得不务正业。 说起李平鸿和李云鸿,自己回金陵城到现在,一直被祖父同两个兄长呼来喝去,哪有时间溜出去和他们几个潇洒快活。 想想自己回来这么久,没和好友再睹秦淮风光,不免遗憾之情表露。 可这,冤,太冤了,比窦娥还冤。 “茗儿,一诺不争气,你可别让外公失望啊。” 墨茗面笑,心里却苦,老头儿每次都是先给口甜的,再喂一大勺苦的。以前自己同二位表兄,这老头儿对待哪个不是严苛至极。 说来那会儿自己刚会说话,两位兄长已经会文会武,自己午间时候闹腾不愿睡觉,而两位兄长是读书的时间溜回各自寝宫睡觉,就这么兄弟三人,各自举着一本、一册、一捆书,在祠堂里跪了三个时辰,把二表兄那孱弱的身子硬生生跪出一身汗,自己哇哇大哭却没哪个太监宫娥敢上来心疼。 “前些天刚试过一诺身手,对付两极武者已不是问题。” 老王爷闭上眼半顷不语,又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的孙儿,两极么? “可听说易水寒?” 老王爷突然这么一问,朱一诺一下愣神,易水寒? 朱一诺瞪大了眼:“古水河畔传说中那位剑圣的剑法。” 老王爷神情未变,也没去理会这小孙儿,看向自己的外孙,问:“茗儿,你晓得易水寒不?” 墨茗点了点头,站起来说话:“易水寒,列知无不言雾中花榜第二位。据闻内中皆为剑客,练的也都是那传闻中的剑客所使的古剑法,易水寒。” “雾中花榜,有那么点意思,茗儿啊,除此之外呢?” 二人不说话,每三年,知无不言会发布各类榜单,什么评论文士的相如榜,评论美人的西施榜,评论剑客的青锋榜,还有那个在江湖武人心中最具公信力的万夫榜。 比如,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八年前入青锋榜,两年前占据榜首被奉为剑圣。而在万夫榜上,却未进前十,为天下剑客不满。 那来金陵城有些日子的西地之主仲西侯,青锋榜上无名,万夫榜上却是第七位,也令人觉得颇有意思,也是搞不清这青锋榜与万夫榜,知无不言是拿什么作为根据的。 两个小孙儿都不说话了,老王爷哈哈大笑,用手摸了摸椅子扶手上的麒麟首。不但雕刻栩栩如生,摸上去的手感也是无比立体。说起来这座椅上的麒麟首,看去倒也有趣,扶手形状竟是一条蛟龙在生吞一只麒麟。 “没记错的话,前年时候,小玄荼位列青锋榜第十一位,你父亲列第三位。而那万夫榜上,你父亲同样位列第三位,小玄荼,不曾有名。” 朱一诺扭看向墨茗,哎呀,忘了,那年自己刚好出走。 他大爷的,自己还分不清自己修为什么品阶的时候,墨茗这家伙已经位列青锋榜了。朱一诺心里头一大堆脏话,又不好嘟囔。倒也不是嫉妒愤恨,是有那么些的不甘。 “看来小一诺是不知道这些,茗儿,可记得在你父亲之上,青锋榜第二位,是何人?” “天地常笑泪落无声。” 临城化墨 第三十五章:天降大任 朱一诺没憋住,噗哧笑了出来。谁取的名字,又长又酸。 “是好笑,但你肯定不知道,天地笑是天地笑,泪无声是泪无声,你们更不会知道,只要你二人一句话,这青锋榜第二位的双子剑客,就愿意为你们赴死。” 朱一诺没能理解,他也不会知道对于这些答案,墨茗早已了然于心。 可墨茗却还是问了句:“天地笑、泪无声,是易水寒剑客?” “哈哈哈,是,也不是。”老王爷没卖关子,只是继续帮这两个小孙儿解释,“他们不是一般的剑客,而是我易水寒三巨头之一,纵横子。” 墨茗好似恍然大悟,纵横子,纵横子!又微微笑出了声。 朱一诺听不明白这笑声为何这么古怪,老王爷却明白得很,也欣慰。自己几个晚辈当中,昔年丢魂发疯的谏膺一生就此终结,自幼多病体弱练武也未能强身健体的谏男终究不过游侠境界,自幼被奉为天才却画地为牢不愿涉足江湖的小墨茗,今天发出了争强好胜的笑声。 老王爷听到后,很满意。 或许自己的小墨茗不会明白,为何在知道天地笑泪无声是易水寒巨头之后会这般兴奋,但老王爷心里头明白,这笑声就同他那三弟,右手被废离开临城时候发出的笑声一模一样。 辽阔草原驰骋百里终会无趣,人攀高峰艰险难料方能为乐。 “一诺,你觉得你大哥是怎么一个人?” 朱一诺始料未及,同样的,他已经忘了自己有三位兄长,他也忘了他曾喊一个人小哥哥,喊一个人小哥,喊一个人哥哥。 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当真是一纨绔子弟?老头儿阅人无数,怎会老眼昏花立他世子。这雾中花榜第二位的易水寒,就是他所创。” “什么时候开始?” 朱一诺一下站起了身,皱眉追问。 “距今,也有十七八年,茗儿约摸六岁,一诺你尚在襁褓中。” “那时的他······” 墨茗打断了朱一诺的话,一诺不会相信他的大哥会创立这么一个组织。若真的那时候朱一诺只能咿咿呀呀,墨茗六岁,朱谏膺二十一岁。二十一岁,那自己,现在的自己做了什么? “谏男的身子,哎。”这老王爷叹了口气,老王爷也曾找过取魂夺魄的人,终究是虎毒不食子,没那么做。也或许是因为朱谏男那信誓旦旦的眼神,他那一句“我朱谏男会让朱一诺载入史册,千古明君”,老王爷打消了那个念头,也怀疑过是对是错,可已经这步田地,哪里还要管那么多。 “一诺······”墨茗眼神示意,可这孩子并没有看自己,嘴里还在低声嘟囔,十八年前,十八年前······ “关于易水寒的事,老头儿没有参与太多,有太多,讲与你二人听,还不如要你二人自己身在其中,更能清楚明白。” 墨茗咳嗽了一声,朱一诺依旧没有反应,他只好作揖冲金陵王:“此番事情,玄荼应当回避。” 老王爷摆了摆手,他是那般喜欢这外孙,也多么希望这娃娃是姓朱,可就因为这娃娃过分聪明,渐渐的,对这娃娃竟开始生疏起来,他,也不再那么讨喜了。 直到某一天,自己同谏男在书房议事,这武艺不差却文绉绉酸溜溜得要死的外孙儿一身是血,一瘸一拐推开书房暗门,看到自己时候那个惊讶的表情他一直记得。就见这小外孙单膝跪地,他才明白,原来小时候拔他胡子的那个苦叶茶,那个小墨茗,小玄荼,他已经长大了。自然,他再也没法把这小玄荼抱在怀中哄他入睡。 “傻孩子,老朱家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 外公,外公,这本该是多亲切的称呼,这孩子体内同样流着自己的血,他姓墨还是姓朱,重要吗? 可那一天,这孩子喊出了一个称谓,对纵横天下数十年的金陵王而言,胜过晴天霹雳。 参见王爷! 从这小外孙的口中竟吐出了这般陌生的四个字,“参见王爷”! “易水寒成立,是谏膺结识了一帮善剑的江湖朋友,自然,若没有那个臭棋篓子,也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易水寒。” “易水寒是如何得到的?”同样的,朱一诺心中有恨,看着自己的祖父,为何自己明明练剑,这样的事情却从不曾与自己说? “你可晓得文剑圣?” “文剑圣诸葛丁?” 老王爷笑着点了点头,剑谱是诸葛丁给的,这恐怕多少也令人一时难以接受。文剑圣是那楼的长老,易水寒本不该外传。 “诸葛丁是个文人,同样也是个贪恋风尘的色胚子。那种场合,你既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过人武艺傍身,终会有一天是要栽的。” “所以,哥哥救了文剑圣?” 老王爷点了点头,他在笑这讲义气的江湖人。 “谏膺跟我介绍的时候说,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被打成猪头的穷酸老儒生,会写出易水寒的剑谱,问了问人,剑诀精妙至极,如何去猜疑不是干货。” “暮寒楼的人难道不会易水寒?” “恃才的狂傲之徒这天下还少么?他通晓天下剑法却手无缚鸡之力,他只会指点他人练剑却从不传授他人,哪怕是当时的白啸天,他也只是赠送了一套白霜剑法,白霜的珍贵还不及易水寒十一。” “所以易水寒是我们老朱家的?” 这老王爷和自己的小孙儿一问一答,还时不时点点头,可他的目光,始终没从自己外孙儿身上挪开。他突然很心疼这孩子,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他单膝下跪时候的眼神,陌生,陌生的可怕。 他也问过朱谏男,为何那一天,墨茗,他的小玄荼会在那里? 朱谏男却只是轻呷了一口茶,轻轻一句,因为他墨茗,是他朱谏男,是他朱一诺的兄弟,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该如何去补偿他?现在让小玄荼去扛下这些对他也无公平可言。 然这天下,本就不公平。 “易水寒有三位巨头,血凤凰、雷牛、纵横子。” “血凤凰是谁?” “老头儿只能告诉你,血凤凰是前代剑圣黑无常嫡传弟子。” “那这人也同暮寒楼有关?” “血凤凰来来去去不受易水寒约束,组织中的剑客要对付他,恐怕也要折损大半才能伤了他。” 朱一诺还要问,墨茗拦住了他,该让一诺知道的,这老王爷不会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的,一诺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去知道。 “爷爷,雷牛到底是何人?” 墨茗的眼皮在跳动,答案再清楚不过,傻一诺还要问什么。突然,墨茗想到了什么,他疑惑,为何那人要隐藏这么多年? “雷牛你二人是再熟悉不过的,就是那忻都奴,小雷。” “谏男身旁的异邦汉子?”朱一诺愣愣不语。 “易水寒中的人使剑,小磊······” “他有一柄剑,不轻易亮出来。一诺,你可能让他亮剑?” 朱一诺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小雷是朱谏男的亲随,若是他不肯为朱谏男亮剑,又如何为自己亮剑? “除此之外,那个与茗儿你密切相关的白衣剑客游灵溪,也挂名易水寒。” 朱一诺没有反应,墨茗面露讶异。朱一诺在冥思,游灵溪,听过其名,未曾一见。 可这游灵溪又如何会与自己有关?这游灵溪,是谁? “每每与墨家相关的动作,他皆会不惜代价,命为草芥。可这人,至今也不知如何控制,如何联系,也是笑话,大笑话。” “或言之,茗儿便是游灵溪!” 朱一诺不明白其中缘由,左看看墨茗,右看看金陵王。 老王爷却是欢喜点了点头,他实在是太满意这娃娃了,可为什么,如果他姓朱不姓墨,那该有多好。 “说来有愧,昔年为了印证这游灵溪之大才,还曾故意让茗儿陷于险境,果不其然,幽幽然自天而降,白光夺目天神一般。” “不世之才?” 老王爷点了点头,显然那个时候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这么一个非人非妖竟在易水寒中无人能右。 谏男曾做了一个小实验,这游灵溪展示其能,除了鲜有露面的血凤凰同不屑做作的纵横子,易水寒中就连雷牛都一度双手被废。 “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我该如何统帅他们?” 话回萦如歌这边,秦月儿把一檀木盒子递与萦如歌,萦如歌打开,里头是一串佛珠,数了数,共二十七颗。 “这二十七贤者是决大哥帮你找来的。” “这死胖子,是怕我真的剐了他么,不敢露面。什么二十七贤者?” “随信行者、随法行者、信解者、见至者、身正者、家家者、一间者、预流向者、预流果者、一来向者、一来果者、不还向者、不还果者、中般者、生般者、有行般者、无行般者、上流般者这十八有学同退法、思法、护法、按住法、堪达法、不动法、不退法、慧解法、惧脱法,这九无法。” 萦如歌关心的自不是什么二十七贤者,他关心的,是秦月儿的一脸认真,那眉头微蹙一本正经欲怒又止。 秦月儿一一说出,这二十七贤者中是含有小乘宗法的,造化在个人。萦如歌含着笑,用拳头支撑着太阳穴,静静看着秦月儿。他无心于内容同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突然觉得,月儿,好美。 “可算找到你这破烂和尚。”秦月儿抬头看去,那个穿白衣的黑脸剑客就站在墙头,朝着他们这里。回头刹那,萦如歌已用鬼面獠牙遮住了自己面容。 “仲西侯。” “你二人怎就不晓得这什么,我看一下招牌,哦,有酒仙人醉是孤不夜城的财物。” “那你要做什么?” 秦月儿皱了皱眉,有酒仙人醉在金陵虽然不过几年,可暮寒楼也观察甚久并无异样,自不会想到与不夜城会有何关联。 “听颜啸说过,孤的如歌师弟,在进青楼之前是那白云苍狗唯一的弟子,那今,可还记得白云的剑是怎样的剑?” “城主是想知道白云同仲南燕的剑,哪一把更锋利?” “小师弟?要不同师兄过几招?” “你是怎知晓我这些日子得了把好剑。”萦如歌解开包袱亮出了那把剑,抽出,那剑锈迹斑斑。 仲西侯没有赞叹,反倒皱眉,颇为嫌弃的样子。 “这把剑虽有着无双的霸气,可同时,怨恨太深,终会噬主。” “你能看出这剑?” 这西地城主对锈剑的不满,竟不是因为锈迹斑斑不见锋芒,却是因为过于霸道戾气太重。 “你可知道这把龙耀是何人所用?” 萦如歌愣了下,又看向他手中的剑,这把剑锈迹斑斑,是再普通不过的,而这仲西侯却知道他手中的剑的。那一日破庙中的事情虽疑点颇多,但既然是把宝剑,他也就没去多想。 “义父同孤说过天下十大名剑,其中就有这龙耀。若是他人,恐这是一把锈剑,可换做是你,想来也不会蠢到用一把锈剑同孤较量。” 萦如歌不说话,他功力灌入剑中,那剑闪出金色的光。仲西侯也拔剑,拔出了他舞雩剑,他要知道,颜啸是看中了他什么,用他手中的剑去知道。 仲西侯纵身跃起,手握宝剑,猛一挥,平淡无常的一剑,却是毫不留情。 萦如歌侧剑去挡,剑气扑面而来,手中锈剑的锈渍竟剥落不少。 萦如歌周身旋转,一剑刺出。 “白云的剑孤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你这一刺,若是能朝上四分,应当更好。” 萦如歌落在了地上,他没刺中仲西侯,他仔细打量了仲西侯手中的舞雩剑,他手中的那柄剑没有引血槽。一个剑术超凡的剑客,握着一把没有引血槽的宝剑,这是更加令人害怕的,而没有引血槽的宝剑也是难用的,对于要用剑杀人的人,没有引血槽的剑,势必会给自己多添几分危机。 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龙耀,龙耀一道龙形引血槽的,单想想一剑深入,拔剑见红时的场景,也不寒而栗。 他听得出这剑是黑铁打造,在黑铁外头有无用铅涂抹,那只有这把剑饮血之后才能明白。 仲西侯猛地向上挥剑,那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如同龙啸,“飞龙巡八荒”,剑气混于风中,萦如歌的头发扬起,黑木面甲不断发出“噌噌砰砰”的声音,面甲没遮到的地方,道道细纹,皮肤生痛,鲜血随着断发飘落缓缓渗出。 仲西侯的眼神变了,不再先前那般玩世不恭,反倒如大漠孤狼,凶狠深邃,又听他声音低沉道:“好,今日就教孤看看你这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 剑光一闪,破风之声却如佛主低语。“笑佛醉卧花荫涧”,多年未用的白云剑法,是锋芒依旧,还是早已蒙灰,一剑此处,终究结果尽现。 秦月儿不由惊呼,“不要!”,然快剑出手已难收招。 西主东游,遇花僧。笑问:佛可观天下?僧曰:佛无目而通明。西主问:佛可慈悲?僧曰:世本无圣人,如来亦作狮子吼。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三十六章:白云剑意 萦如歌反手挥剑,生出数道剑气化成的旋风。虚虚实实,一时竟让人模糊,纵然是仲西侯这般的无双剑客,也不由猜测下一剑会从哪个地方刺过来。 西城之主皱起了眉,这剑招为何似曾相识。虽说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 嘴角微微翘起,黑脸汉子临时打算小小玩笑一番。 仲西侯出剑挥斩,却是正手握剑,一股旋风与龙卷相交顷刻散了。点点火星,“噌噌”的兵刃交接声。 萦如歌停了下来,双眼露出惊恐。仲西侯,莫不是那剑魂体魄,看过一眼便为己用? “落花,落花。” 仲西侯忘不了,那个仙子白云使剑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人,小师弟啊小师弟,那你又是如何使剑的? “白云剑术十六花,城主猜得没错,此招名为笑佛醉卧花荫间,别名落花。” “巧了,舞雩之中有三花,也有一招别名落花。” 萦如歌使得这一剑自然不是白云剑术十六花中的落花,落花全名“落花羞林”,讲求的是与人看去出其不意,与己而言随心出剑。以气化刃,虚实同出,攻其不备。 而他方才所出那招,虽带有“佛”字,却无慈悲可言。同落花羞林一般讲究虚虚实实,更多的,却是放弃压抑杀戮的心。人性屠戮,而佛性不泯,是为矛盾。 而人性、佛性,均为剑主本性,本性一剑,自显得虚虚实实。 而仲西侯不曾谎骗,舞雩剑法中的落花,其名“落花水无镜”,讲求的是以心御气,一招出手,不分虚实。纵然对的水中月,镜中花,只管刺出这剑。 “笑佛醉卧花荫间”同“落花水无镜”虽有不同,却也是殊途同归,不过出剑一正一反,可那剑意,却大不相同。 萦如歌没再去纠缠白云剑术同舞雩剑法,他又是腾空,一剑劈下。 仲西侯不躲不闪,手中的剑渐渐起了赤色霞光,缓缓闭上双眼。 若是换作他人,仲西侯怕也不会久违催剑,同样的,换做他人,也没法令他试剑。 “风乎舞-雩!”他缓缓提剑,最后那字念得尤为之重。 萦如歌翻转了身子退回原处,仲西侯猛一挥剑,那七十二道剑气急转,剑光闪过,萦如歌原本的位置,那棵三人高的树如遭天雷,由顶劈开。 风散了,仲西侯又缓缓睁开了眼,他的嘴角勾起,在笑:“小师弟,红尘千里,孤骑独行,翩翩然,飞仙之境,可是使不出来么?” 萦如歌在回想方才一剑,若自己没有收招,能伤到仲西侯,重会毙命,轻,也能卸去一条胳膊。 同样,这一剑劈下去,这仲西侯的七十二道剑气势必会将自己碎尸。 “风乎舞雩!”萦如歌轻轻念出这几个字,“仲南燕当年就是用这招打败无常长老?” 萦如歌未被面甲遮住的薄唇微微翘起,竟是邪魅万分,仲西侯正是皱眉,却又怒睁双目。 就听萦如歌刚硬几字“风乎-舞雩”,仲西侯不曾料想,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这红衣面甲的年轻人,竟将他苦修二十多年的“风乎舞雩”偷得六七分,七十二道如墨色浓的剑气袭向仲西侯。 仲西侯笑了,这么多年,从未如此敞开心怀大笑。 再次握紧手中赤霞色宝剑,大声喝道:“风乎舞雩!” 乍然间,七十二道黑色剑气同七十二道纯白剑气一一相抵,以二人为中心,剑气化为一圈涟漪缓缓散开。 仲西侯依旧在笑,开心啊,怎一个爽字了得。 剑归鞘,止住笑声,突然一本正经,道:“舞雩剑从不为虚名而战,它为的,是属于剑主的荣耀。黑无常也好,韩将军也罢,都曾败在舞雩剑下。” “败在,仲南燕的剑下?”萦如歌信,也不信。 黑无常夺得剑圣称号,在半年时间里打败了一百剑术名家,这其中就包括七星剑、舞雩剑、白云铁剑。 同样的,他化名令狐长空折断名剑上百,却连青锋榜都没挤进去,还真是个笑话。 突然,萦如歌又看了看眼前的西地霸主,也不由觉得更加好笑。 萦如歌三个字,没出现在青锋榜上理所当然,萦如歌不是剑客,可令狐长空没出现在青锋榜上,论实在的,他萦如歌不服,榜首状元之位的冷不语也是费解。 可看了看眼前人,这个剑名满天下的大剑客,花落西城仲西侯,竟也不曾登上青锋榜,五十个名字找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姓仲的。还当真纳闷,知无不言这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排名的?这般胡来,竟还能赚得现今的公信力。 “小师弟,孤就告诉你舞雩剑是如何输的。” 剑鞘射出数丈,赤霞色锋芒再现。 仲西侯的身影化成了白光,萦如歌跺地,腾起。他原来的位置仲西侯站着,他拉住了自己的脚,把自己拖下。 萦如歌将全身功力灌输这龙耀剑中,剑上已经找不出半点锈迹,如刚出炉的纯金宝剑。 一招流苏花界,一层光晕包裹了他的剑,他的剑又刺向仲西侯。仲西侯依旧不躲不闪,他看到的不是剑,是一朵剑刃为瓣的花。 仲西侯笑着,他看着这个与自己算得上同门,又与自己齐名的年轻人,突然乐了。 看着他刺来的剑,仲西侯翻转了手中宝剑,左手轻轻一拍,萦如歌手中的龙耀被打飞,仲西侯舞雩剑的剑柄顶在了萦如歌的的丹田位置。 “舞雩剑当年就是这么输的,很可惜,这把剑,不喜欢杀人。” 不说是萦如歌,在一旁看着的秦月儿也愣,瞪大了眼。 她晓得他在暮寒楼,碍于身份,无法施展剑术。 每每化名令狐长空的时候,也是他萦如歌最自在的时候。 虽不能尽情施展白云剑术,却能握剑,能与人比剑,已是相当满足。 犹记得明明对各自身份知根知底,这萦如歌硬是要戴上面-皮,和冷不语两个人对剑斩仙崖上。 那也是秦月儿头一次看到冷不语六剑齐出,而萦如歌则越战越勇,大有神鬼难当之势。 不论是萦如歌或是冷不语,纵是白袍成红衣,却是笑得无比灿烂。 结局已不重要,冷不语那柄天剑斩断了令狐长空从外头抢来的幽蓝狐,肩膀还挨了一剑,却是输得心服口服。 萦如歌倒也没和那些浪荡子似的要嚷嚷“要不是老子的剑不行,你小子早输了”等等,两个人一同被包裹成木乃伊住进了无花谷,这萦如歌纳闷了大半年,在好奇,怎就没法偷得七星剑的几分剑意。 秦月儿出神之际,仲西侯收起了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鞘,把舞雩剑收入其中,那赤红色的光淡去。他没有流汗,气息依旧平缓。 “龙耀是把通灵的剑,若是你能展现他最初的样子,那今时今日舞雩剑也已折断。小师弟,在孤眼里,你却配不上剑客二字。” 秦月儿跑了过来,她扶起了萦如歌:“仲城主,如歌的伤······” 仲西侯大笑,大笑了出来。 “孤险些忘了,你这不死之人在孤不夜城古木林受过重伤,这伤难好。既然重伤,为何不去养伤呢?” 仲西侯是走了,他还跪在地上,他抚着胸口,握着剑,没忍住,呕出一口浓血。牙齿血红,却是咧嘴在笑。 一声鸣叫,那只多日不见影子的白隼飞了过来,它停在了剑柄上,盯着它的主人。“曲儿。” 若人生能同这白隼,来时便来走时便走,无人阻挡那才快活。 秦月儿轻抚白羽,又打开了白隼绑着的细竹条,打开,里头是张细纸条“夭子、不语已赴挽风城”。 秦月儿有些不明白,把直条递给了萦如歌,萦如歌看完后掌心火焰,瞬间成灰。 萦如歌抚着白隼的翅羽,锈剑归鞘,冷不语,这面瘫货也出楼了么? “月儿,你说,事情结束了,我们成亲可好?” 秦月儿愣在了当场,她听得真切,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是自己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 眼眶刹那红了,强忍住呜咽,没有才子佳人中的曲折情节,也不可能八抬大轿风光过闹市。 “你,你,你哭什么,如果你不愿意······” “滚,你不知道提亲这种事情要带着很厚很厚的礼去征得长辈同意么?你这样我怎么才算是你明媒正娶的?” 萦如歌傻愣了,“滚”,“滚”,“滚”,这小妮子竟然破天荒没了淑女风范,长这么大头一遭让自己听到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脏字。 “对,对,是我忘了,是我忘了······” 就这么,两个人拥在了一起,四周被破坏的街道门扉,渐渐聚拢的人群,不明真相群众口中的难以入耳的话语,萦如歌竟都没了怒意。 人活着,名分这东西有那么重要么? 换个身份,好好活着,有个小家,最后儿女安康,老了含饴弄孙,那不就够了么? 有个背剑的年轻人认出了萦如歌的装扮,颇为恭敬,问:“阁下可是暮寒楼的尊者,萦如歌?” 萦如歌也好,秦月儿也好,回过神来。 萦如歌摆了摆手,竟爽朗摘下了面甲,这可吓坏了秦月儿,不过下一刻,她又乐了。怪不得如歌能这般快意恩仇,出剑不留情,可他又是什么时候戴上了这人皮-面具? “非也非也,莽夫令狐长空,不过借了这身行头,逼那仲城主出剑罢了。” 背剑的年轻人竟跟见着了神仙一般,欣喜若狂,颤抖的手指着萦如歌,兴奋道:“摧,摧,摧,摧剑主,在下柳州董乘明,在下······” 不等这渴望成名的董乘明再絮絮叨叨什么,萦如歌早就牵着青梅竹马的手一路欢快蹦跶,没了踪影。 躲进有酒仙人醉喝酒的仲西侯竟莫名有了几分酸意,这混小子,刚和自己打了一架,剑气还混乱了自己几分内息,现在倒好,竟还换了身份有了老婆,他娘的。 又想到,白云的剑术精妙无比,她的剑却很普通,她的剑断过很多把,这把断了,就去找家铁匠铺打造一把三五斤的铁剑,用着称手就行。 幼时自己问师父,为什么天下剑客都喜欢佩戴名剑,怎样的剑才算得上名剑? 仲南燕却告诉他,其实,舞雩剑原本也没什么名气,也只是一个小铁匠打得。 仲西侯半信半疑问,真的? 谁知这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还使劲儿点头,若不是后来白无常带着小雨来了不夜城,他还真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坚信不疑。 最后仲西侯握着一把弯刀追着仲南燕跑遍了整座城主府,还是白无常说情才饶过了自己的义父。 想着想着,仲西侯竟也不自觉笑出了声。义父啊义父,剑有名和人有名,哪个更重要? 临城化墨 第三十七章:人心可测 仲西侯把剑摆在桌上,桌上有酒有烧鸡。有个穿了件火红袍子的人坐到了他对面,这人正是颜啸。 仲西侯回过神,看了眼自己的师父,打了个哈欠,人躺在木椅上慵懒得如同一只暹罗猫。 “我不明白,师尊为何一定要我去测试这孩子?” 颜啸喝的酒同仲西侯的不一样,他自己带来了一壶酒,那种又苦又甜的酒。 酒已经不多,时间也不多了,事情却还没办完。 “小西不也一直很在意白云的事?” “我承认,白云,那个女人······”欲言又止,或说不该从何说起。 “可惜,长你太多岁,可惜,我杀了她。” 仲西侯盯着颜啸,那眼神,就如同一只被杀了同伴的幼狼盯着拿弓箭的猎人。 “义父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师尊。” “就因为你仲西侯的荣耀?” 仲西侯摇了摇头:“若只是仲西侯,那师尊的事,我所知甚少,而师尊对不夜城的了解远胜于我。这样的角色我本该留不得······” “你不是第一个同我说这样的话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颜啸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月亮也已经出来。 有趣的,是楼下已经来了巡城司的人,街边店铺的伙计也好,老板也好,都在那哭诉,两个不知道名,臭不要脸的江湖武夫在这比剑,把街道和店铺弄得一团糟,还没地方索赔······ 问及长相,没人能形容真切那两个男子的长相,倒是有几个色胚子对秦月儿的长相描述得那叫一个绝,还一直在那好奇,美人榜不知道有没有这小娘子。 这一日的月不圆有缺,月每天会变,一个轮回后又会变回最初模样,所有的事情若也如此,就没必要那般费神费心了。 “天道自然,人道沧桑。尘是尘,土是土,一切都看造化吧。” “那舞雩剑同听雨剑可会再战?” “上一代人的恩怨同我辈何关?雨儿如果打算同我试试,谁的剑技更高一筹,反正我不会推脱。” 颜啸喝下了杯中的酒,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些,你一直找的用兵才人,有人了?” 仲西侯摇头叹息,他手臂上的肌肉依旧紧绷着。“人是找着了,不过,也同没找到一样。” “什么人,同没找着一样?” “金陵王世子,朱谏男。这人也不知道今日明日哪日······” “这天下人这么多,短短十年,你能召集这些,一个用兵将才,把你难倒了?” 仲西侯还在松缓他的手臂,颜啸轻笑,当年的仲南燕也是这般。在他们一群人行刺失败后,他也是当着他们的面松缓自己的手臂,全然不担心这些人会再度反击。“看来你这次也的确用心,风乎舞雩,从你学会舞雩剑法至今,用过几次?” “萦如歌,萦如歌,一个剑魂体魄的人,怎就明白对一个剑客而言,什么才是剑。” 初夏的天,夜晚的星空总是迷人的。二十八星宿的图案轮廓清晰,斑点迷离。颜啸听到这黑脸汉子在感慨所谓的剑魂体魄,不由轻轻笑出了声。 “可惜啊,可惜,如歌那孩子,并没有什么剑魂体魄。” 仲西侯瞪大了眼,萦如歌并非剑魂体魄,那他还看了几眼就偷得自己风乎舞雩六七分? “白云剑术的最后一招,唤作空城花海,亦或无尽花海,与你风乎舞雩颇为相似,那你这招风乎舞雩对他萦如歌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剑字,原本用赵体写,现在用柳体写,如此罢了。” “说来简单······” 颜啸也明白仲西侯话外意,也不当真,听过就作罢:“十年,就同我十年前知道自己命煞死劫。小西,十年后,你可已经明白你是谁?” “我?不夜城主,天下无双的剑客,舞雩剑主仲西侯。” 颜啸又是笑了笑:“那去掉这些,你还剩下什么?” 仲西侯没回答:“师尊虽已满足弟子三个心愿,可能再容弟子贪婪一次?” “小西求我,那会有什么大事?” “若哪日我抛弃了剑,抛弃了不夜城,带着一个小娘子来找你······” “行,我做你的证婚人,我做你的,那个叫啥,对,高堂!” 仲西侯端起了一碗酒:“不过,怕是没有劳烦师尊的这一天。” “是呀,谁让你是仲南燕的儿子。同样,为师也要求你一件事。” 仲西侯喝了口酒,问:“你用一个求字,就不怕哪一日燕老头来我床边用那双鬼眼恶狠狠盯着我?” 颜啸哈哈几声,继续道:“你排行十一,如歌排行十三。中间排行十二那人,剑道修为,马马虎虎,可仙道一途,将至瓶颈。他为人过于桀骜,为其算命,怕是天劫将至······” 仲西侯把酒洒在了地上:“若仲西侯日后不念同门之谊,必遭天雷地火。” 这孩子,好歹让自己把话说完啊。 颜啸不由笑出了声来,他突然发现,原本不怎么爱说话的小西,越来越像那个不要脸的大剑客仲南燕了。 仲西侯缓缓饮酒,心中默叹,师尊啊师尊,你怎就忘了,小十二,不就是小雨吗? 这几日的朱一诺无疑是最为苦闷的,他十年练剑,为的是那个他本为不耻的大哥。而今,他的剑如何称得上是快剑?那个无能之人的手下,有那么多的剑客名人,他的剑能算得了什么?两极境界的武者,那是怎样的境界?墨茗是怎样的境界?哥哥昔年又是怎样的境界? “一诺,又在想什么?”墨茗之外,没人更能晓得朱一诺心思,但这人就喜欢不说出来。 “墨茗,墨家掌剑人代代无敌却不求闻名天下,那你要做什么?” “纵然我的手拿不起那剑,墨家也绝不会毁在我手里。” “那你靠什么?” “我有兄弟在,还怕什么?”墨茗看着一诺笑,他的笑暖暖的,朱一诺却看到一张病态的脸,少了颜色。 “你这话可是让我汗颜啊。” 墨茗拍了拍朱一诺的肩:“讲真的,莫语剑送你,要不要?” “你疯了?你知道莫语剑有多重要吗?” “你以为?我会把剑给你?墨家的剑,墨家的掌剑人,自然是姓墨的。” 朱一诺傻愣了会儿,不由出口成脏,骂骂咧咧。 就见墨茗呵呵笑,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提笔朱砂描绘出一鸟型,一脸坏笑:“一诺,来,戴上这个······” 朱一诺本能性跳起,一个后翻,远离墨茗四五丈,如同毛发竖立的野猫,喝问:“又什么鬼东西!” “这是根据北边草原上的青燕改造的符文,你且试试,说不准为兄这一次当真能自己造出一张符了。” 朱一诺一脸果然如此,慢慢后退,也没了先前的愁眉不展,嬉皮笑脸,道:“既然是墨茗你自己改造的,那干嘛不自己实验,我该去练剑了······” 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人。 在原处的墨茗抿嘴微笑,青燕,听北边来的人说,这个头能有人小手臂粗的猛禽,便是为了捕猎而不断进化自己。一诺啊一诺,你可能如同这鹰中猎手,禽中猛虎,为了一个目的而不断增进? 想太多自然伤脑,就看了看手中的符,哎呀呀,不由皱眉:“又画错了。” 这一夜的金陵城颇为太平,次日,仲西侯第二次去金陵王府。 这一次他穿的就是常日里的衣服,宽大的袍子扎紧了袖口,莹白似雪的颜色,潇洒漂亮也容易脏。他有些无奈,到最后还是没能回客栈去见那红发舞姬。 他的腰间佩着那柄无双的宝剑,舞雩剑在手,这天下也就没有什么好去畏惧的了。 在门口等候的,是墨家从墨县带来的侍婢墨曲儿,她水汪汪的眼就这么看着仲西侯,看得出这小丫头聪慧机智识得大体,仲西侯倒也没去过多理会。 那些守门的将士是见过这不夜城主的,他们自然也就退让开去,让这不夜城主自顾自进去。 过了弯弯曲曲的一条又一条道,仲西侯也是有些羡慕,虽非帝王,却同帝王一般坐拥紫禁城,天下自难再有第二人。 忻都奴小雷在内门处等候,他的上身依旧是赤条条,身上的铁索也一直缠着。 “见过你几次,都不见你说一句话,难不成你是哑巴?”仲西侯玩笑道,他本就笃定这蛮汉不会是个哑巴,他依旧要戏弄他。小雷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否认,却又让人误会默认。 仲西侯自然不会忘去来此的目的,这老狐狸会这般主动邀他前来,告知相关易水寒的事情,这不得不说的确是令人惊讶。他来了,他要晓得易水寒中有谁,那个用内力逼死他仲西侯部属的人是否也在易水寒中。 金陵王坐在一把躺椅上,在他的御花园。他躺在那里看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暖光打在身上,舒服并不刺眼。这样的日子总是惬意,然人生太多不如意,到了这个年纪,比谁都更为清楚明白。 “仲城主来了。”在这金陵王的左侧也有一把躺椅,仲西侯坐了上去,也不去问是不是为他准备的。“看来易水寒的确吸引人,你是想知道易水寒这剑谱还是易水寒这组织?” “那要看老王爷肯同孤说什么了。” “在老头儿看来,一个剑客,更加想得到的是那绝世无双的剑谱,而一个城主,更想明白的是一个对他是利是弊的江湖组织,那么仲西侯是一代剑客还是一城之主?” 仲西侯把舞雩剑插进了土中:“那要看是什么时候了,如若有人对孤不夜城心怀不轨,不夜城的子民会看到他们的城主披甲执锐首当前冲。若是有人千里迢迢来寻我,为的就是看看仲南燕的弟子是个怎样的人,舞雩剑是把怎样的剑,那么,我也就是个剑客。” 金陵王不禁拍起了手:“好,好一个是城主也是剑客。那你说,是城主又是剑客,这天下有几人?” “唯孤一人。” “当真!” “当真。” 显然这并不是金陵王想要的答案,然他问错了人。换做是他人,兴许还会献媚一番,然这人是仲西侯。 “前几日老头儿同那小孙谈了易水寒。” “金陵王百年过了,这王位就要传人,世子身体堪忧,这王位最后也是会压在朱一诺身上。换做是孤,恐怕孤会花更长的时间去栽培这人。” “他已经合格。” “容孤想想,要文,他的表兄墨茗同你的旧部是很好的参谋,要武,你临城三十万兵马不容小觑。”仲西侯是这么理解的,城主,武功盖世又能如何?智谋过人又能如何? 同样的,易水寒有多少人?墨茗这青锋榜第十一位是实是虚?仲西侯也就不再多说。 “可惜啊,这孩子还是缺少太多东西。”老王爷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轻笑,“仲城主可曾奇怪为什么临城会想要你的门客书难,让他来辅君临城。” “才华横溢者,任谁都喜欢。” “可如果他真的背弃了你,那恐怕他在老头儿地方也是活不得。” “卖主求荣是为不忠,捧图献地,是为不义。不仁不义的人的确留不得。” “不同你贫了,且随老头儿一道去看看易水寒可好?” “是百无一用的剑谱还是那些使得一手好剑的人?” “若本王躬身求你,你可会答应教授小孙一诺易水寒?” “那要看老王爷你的诚意有多少了。” “临城三十万兵马可由你仲西侯调遣。” “这份礼还真大。”仲西侯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提起了剑,“老王爷可别忘了,孤乃一城之主,可非你不夜城的将相奴才。” 说罢,他朝正门走去。“簌簌”几声,两个带着面具穿着黑白衣服的人挡住了仲西侯。这穿白衣的人戴了个黑面具,穿黑衣的人戴了个白面具。他们手中的剑也是一般,剑座呈两仪,一阴一阳。 不同的,黑衣童子的背上还背了一把剑,一把青色长剑。 他们的衣服是黑白的,面具是黑白的。在这面具上,那黑面具的人是一张哭脸,白面具的人是一张笑脸。 仲西侯打量了这二人,他轻声笑:“难不成这二人就是你易水寒纵横集大成者天地笑同泪无声?” 金陵王拍了拍手,那天地笑泪无声蹿到了老王爷的身后。 “仲城主想知道易水寒的秘密,而今又让你知道了一个,这二人的确就是天地笑泪无声。虽说仲城主的剑术天下无双,易水寒中人才济济,这二人即便杀不了你,就凭他二人的剑术,要废了你仲西侯一人也非难事。” 临城化墨 第三十八章:剑分纵横 面对青锋榜三甲的纵横子,仲西侯握紧了手中的剑,右手按上了舞雩剑的剑柄:“孤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戴着面具,把自己的脸埋在一张丑陋的面具下头。” 金陵王大笑,仰天而笑。他的笑声是如同风声的,听上去却觉得这老王爷这日身子不大舒服。年纪大了,就连笑也不敢尽兴去笑。 “那是因为这世道有太多的人戴着面具,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又会用这张面具来亲近你,让你以为你看得到他们的心。” 仲西侯抽出了他的剑,他的动作依旧缓慢,剑出剑鞘的声音“噌”的细长:“那孤能问老王爷可是一直戴着一张面具?对所有人?”仲西侯笑着问。 “不曾,纵是在沙场之上,本王也不曾以甲护面。仲西侯,你可晓得本王这风云叱咤的一生最得意与最遗憾的事?” 仲西侯不说话,这老狐狸他不屑,然这老狐狸的雄韬伟略的确不容他否认。 “本王最为得意的,是本王夺得了这王位。” 金陵王顿了顿,他的眼眶泛红,干涩的眼睛生痛难受:“本王最痛彻心扉痛心疾首的事,就是本王坐上了这王座。” 权利,总让人去争夺去厮杀,为了一个王位,这老狐狸杀了自己的兄长逼走了自己的弟弟。当一个人站在无人能及的顶峰,那种孤独感,为何总让人欲罢不能? “仲西侯,你的剑术号称无人能敌,还有你不夜城主的位置。那本王问你,你位居万人之上,你不曾感到过孤独?” “从孤三岁提剑起就明白,人的一生,就该困了便睡,饿了便吃,该干嘛干嘛。” “哈哈哈,该干嘛干嘛,说得简单,那本王今日是要看看,你仲西侯可有能力花落西城孤霜满天。” 金陵王拍手,那黑白剑客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影飞向仲西侯。 “在孤十五岁时有人想谋孤城主之位,派出刺客数百人,这些人都死了,他们死在了同一条小巷子里头。” 仲西侯说着话,他的剑已经出鞘,这把剑是暗淡无光,没有闪出它该有的耀眼的赤霞色。 天地笑一剑从半空劈了下来,仲西侯没动。 泪无声的剑从他后腰刺了过来,仲西侯没动。 他动不得,他的路数已经被这二人封住。 仲西侯松开握剑的手,又猛然反手握住,横风一斩,轻吐二字:“落花!” 可仲西侯也是忘了,实战对敌,他最不耐烦的便是有人出一剑喊一名,恨不得天下人都得熟背他的招式名名称。 这一招剑气不是从剑上散出来,是从这男人,从仲西侯身上散出来。 从他身上散出来的剑气逼退了这二人,天地笑、泪无声收剑后退。 那白衣童子看向了黑衣童子,黑衣童子微微疑惑,又甩出几个漂亮剑花,那种久违的兴奋,连金陵王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也能清晰察觉。 或者是这二人见过太多剑客,却很少见到,一个剑客,他的人就是一把剑。老龙王面无表情盯着仲西侯,妙,妙,妙,此子竟身怀剑骨。 虽说身怀剑骨,与自己胞弟类同,也仅仅只是类同,那类同之外总有一股不和谐,却又说不出。 金陵王拍了拍手:“一招破了纵横,果真并非凡类。纵横子,仲城主这把剑,可算得上一把戾气重到没法握在手上的宝剑?看来你二人这双股剑的戾气的确不及他,然你这两把剑也不定就征服不了这把戾气宝剑。” 仲西侯把剑握正,剑指金陵王:“一点孤要说明,孤帮的不是你,不是临城,更不是这天下。” “那敢问仲城主帮的是什么?” “十余年前,家师仲南燕是如何死的?” “仲南燕是如何死的,本王知道,但本王不会同你说。” “孤只想晓得,仲南燕的死是否同那幅画有关?那副画在哪里?” 仲西侯的剑上渐渐闪出赤霞色的光,那天地笑泪无声的手开始颤抖,他们离这仲西侯是这么远。 黑衣童子背上的青色长剑开始微微颤鸣,似要挣脱束缚,脱鞘而出。 “看过那幅画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仲南燕也是。本王晓得,你是听说过,画那副画的笔是本王赠与你门客书难的那支,青帝玉笔,画那副画的墨,是青帝身旁那条苍龙春出深渊时流下的血。同样,本王也可以告诉你,世上根本不存在那样的画。” 仲西侯愣了下,没有那样的画?那仲西侯口中的画上内容又从何处而知? “青帝也好,苍龙也罢,是真是假,孤不在乎,孤只要晓得,仲南燕是如何死的?” “这天下用剑的人很多,现在是,以前也是。一个青锋榜,却没有你仲西侯,同样,现在有舞雩剑却没听雨剑,你可晓得是为什么?” 仲西侯不说话,听雨剑还在,然天下人并不知道听雨剑还在。舞雩剑同听雨剑会有一柄剑折断,舞雩剑主是仲南燕,这老狐狸是不是在好奇听雨剑主是谁? “你是在奇怪,舞雩剑是仲南燕留给你的,那听雨剑是谁留下来的。你可又知道为什么舞雩剑会输?舞雩剑能胜得了黑无常的无常剑,却会败在听雨剑下。那是你的舞雩剑厉害还是那听雨剑厉害?” 听到这里仲西侯收起了剑,他周身的剑气被收了回来。听雨剑主是谁?他微微抿嘴,是自己多虑了。 剑被放入了鞘中,他的眼就如同鹰眼深邃难懂:“一山二虎,一江双龙,容不得。” “今日本王再同你说一件事,听雨剑也罢舞雩剑也罢,他们的剑术都不及一个人。” 仲西侯起了兴趣,天下人都在传言,黑无常号为剑圣,然无常剑几次败在舞雩剑之下。 “本王三弟乃是天下无双的练武奇才,若是他的手没被大哥废了,恐怕什么黑无常舞雩剑七星剑,在剑位之上都无立足之地。” “传说是有的,老王爷,你这传说是否已经过了?”仲西侯的话才说罢,两把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正是那纵横子天地笑泪无声。“剑客最大的光荣莫过于死在剑下,剑客最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死在剑下。” 这天地笑泪无声的胸口有血渗出,这二人退后,捂着胸口不说话。 “孤很好奇,你二人是对自己多自信还是怎的瞧不起孤手中的舞雩剑,孤对你二人手下留情,你二人却不尽全力。” 这金陵王没说话,天地笑泪无声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不知道,这二人兴许也不知道。 “若是易水寒中皆是如同这二人的狂妄之徒,那孤也就没了那兴趣。双龙夺珠本是天下传奇之事,然这二人,是龙,却是瞎了眼的盲龙。”仲西侯跳了起来,他原本站的位置地上多了一个坑,一个一人长宽的坑。仲西侯落在了一石灯上,他的剑还在鞘中。 方才无形之中出剑划伤纵横子的,是舞雩剑法三花之末,残花风剑决。剑气如风,剑随风动,侵蚀彻骨,不知生死。 “这还真是一把暴力粗蛮的剑。”仲西侯笑着看那个坑,而若是他的动作慢个弹指功夫,即便不死,这辈子也没法再使剑。 “你不用找了,本王大可告诉你,使这剑的就是那忻都奴小雷。他日兵起,临城大军皆可由你统帅。” “统帅不统帅你的三十万军,孤不在乎。若非事先有约于人,以孤的脾气,恐怕老王爷同这天地笑泪无声今日都要丧命这院子。” 仲西侯也的确不是在开玩笑,为了这事,他已经一再忍耐。 “本王再同你说一件事,即便本王杀了你的人,杀的也是对你不利的人。” 仲西侯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的舞雩剑瞬间拔出,猛一挥剑,那剑砍断了天地笑身侧那棵四人高的树。 “孤的手下再对孤不忠,也是孤的内事,岂容他人瞎搀和!” 剑风割破了天地笑的衣袖,下一刻,泪无声周身刹那剑风涌动,就差利剑出手。 这修为,竟只是刹那,由元祖境界猛提,突破洪荒,已近巅峰! 仲西侯不免惊讶,纵横子,纵横子,的确不是什么泛泛。 “现在肯使出真本事了?” 缓缓提剑,剑上渐渐散出赤霞色的光芒,剑气包裹了他的周身,他的周身包裹了三十六道剑气。 “可有兴趣见识一下何为舞雩剑,何为花落西城霜满天。” “好一招风乎舞雩,你可晓得昔年仲南燕这一招风乎舞雩一招斩杀多少人?” 风乎舞雩,强悍的是控制了自己的剑气,剑术越为精湛剑气越为雄厚便能使出最大的威力。仲西侯能散出一百零八道剑气,若是这般说来,可一剑斩杀一百零八人。 “仲南燕昔年百步之外,一剑斩杀三百二十四人,是为人间的恶魔,笑面的死神。” “三百二十四人,那是怎样的三百二十四人?” “你不夜城北燕军号称破甲利箭,那你可晓得前十几年二十年,最为勇猛的军队是哪一支?” “这天下军队何其之多,若说最为勇猛,如何说得来。” 这金陵王的眼神变了,变得憎恨:“那支军队全然不似这人间的。前代大将军韩将军的蓝甲军被人称为冷血的大军,他们只听令于韩将军一人。” “仲南燕也是昔日截杀太子的人?” “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仲南燕能一剑杀了三百二十四名蓝甲勇士,那你可知道杀了仲南燕的是谁?” “中毒······” 金陵王猛拍桌子:“胡说!” 他站了起来,那布满血丝的老眼瞪得猛大。 “本王今日告诉你,杀了仲南燕的就是那名声极好的白啸天,还有就是让你以为是你大恩人的颜啸,就是这二人用卑劣的手段毒杀了仲南燕。” 仲西侯的脸色并没变,真真假假他如何凭一段话去评论? 颜啸么?若换成别人,能令自己微微惊讶,那该多好。 “那孤也告诉你,若是真的是颜啸同白啸天杀的,这二人孤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答案,可是你想要的?” 金陵王又坐下,他咳嗽着,猛力咳嗽。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激动。 “那个混乱的年代,仲南燕这样的侠者也就只有在气力散尽时候才会为小人奸计得逞。那算作赔罪,本王今日教你见一样宝贝。” “金陵宝贝尚多,天下飞贼都喜好来金陵游荡。” 金陵王呵呵的笑:“那都是些喽喽,真正的大飞贼,白影、黑羽的,他们来了,要什么,本王能给的直接相送,何须盗取。” “若是就因为这几人名声过人,老王爷就相送宝贝,那教这些人以后在这天下还如何立足?” “不说这了,那宝贝明日会到王府,到时候仲城主可一定要到。” “那也请老王爷也说说是什么宝贝。” “天下无双的多情宝剑莫语。” “那可真是件宝贝,孤明晚必来,还会带个客人一同来看看这把号称多情的宝剑。” “那本王就恭候大驾了。” 仲西侯却并非是对那宝剑感兴趣,他心里头也稍稍嘀咕着,小师弟啊小师弟,明夜就让为兄再看看,你所在意的人是怎样的一柄剑? 临城化墨 第三十九章:令狐长空 萦如歌把整个身子浸入了洒有花瓣的温水中,他要消去身上的气味,从血液中所散出来的气味。 “你当真要去?” “你是听过的,兵寒刃冷恐无眼,多情剑客无情剑,这莫语剑号称是一把多情的剑,你不觉得有趣么。” “你是去看那把多情的剑还是去看那个无情的人?” 萦如歌把那具黑木面甲也浸入了水中,既然已经让江湖人知,令狐长空要迎娶暮寒楼祈年殿的秦宫主,还要这面甲有何用? “月儿,那胖子有没有留给你备用的面-皮?” 月女从一匣子中掏出一张皮制面具,这皮用的是真人-皮,用的是人后腰上的皮。萦如歌每次用这种东西都要彻底清洗一番,洗去这皮上的怨气洗去这皮上的死人气味。 他擦干了身子,穿上了那破烂和尚的衣服,端正坐在梳妆镜前,月女为他梳头发。 “你们长得真像。”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那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最熟悉的是自己的脸,最说不清特征的也是自己的脸。萦如歌的这张脸,他记得清眼睛大小记得清鼻梁高度,却对这张脸又爱又恨。 “是像,可姑娘小姐的,怕都喜欢像他那样才气无双的公子吧?” 秦月儿的手贴着萦如歌的脸:“瞎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在我看来,那些读书人和娘们没个什么区别······” 秦月儿突然感觉自己好似说错了什么,正要补充,却是破烂和尚猛然站起,一把搂住她的腰,又顺势吻上了她的唇。 秦月儿也不反抗,反倒双手勾住了自己男人的脖子。 对如此美娇娘能坐怀不乱的可不是柳下惠,而是宫里的太监。萦如歌的手自她腰间向上游去,一把按上了秦月儿的胸,秦月儿如同触电,本能性牙齿一闭,咬上了萦如歌的舌头。 萦如歌身子退回,吐着舌头,好是有趣。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萦如歌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了一句,“先去提亲,然后找八个人们眼中的大侠宗师来抬轿子。” 秦月儿愣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又让他坐下,仔仔细细为他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用胭脂涂抹着脸,让面具无法从萦如歌的脸上被辨认出来。头发也被染白了几缕,这张脸上被刻上了一道疤痕,一道从眼角往下快要抵到嘴角的疤痕。 “摧剑主,令狐长空,恩,是挺那么一回事。”秦月儿纤长手指缓缓抚过那道真假难辨的英雄疤,四年前令狐长空挑战白鹤道人,白鹤道人的两仪剑一剑划过就此破相。 也是那一战,令狐长空一刻钟时间大败白鹤道人因此扬名,白鹤道人也君子一诺奉上观里贡宝,与道人同名的细剑,白鹤。 说起来,那柄剑还当真是漂亮,剑柄剑身不过两指粗细,剑柄漆黑,而剑身是那种鹤羽一般的白色。在剑的尾部有个孔,孔中有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珊瑚珠,这珠子也不知是怎么放至的,也没有挨着边,好似就这么漂浮在孔中。 剑柄上刻了羽毛纹路,手感颇好,也不大因为出汗而容易脱手。 剑身就颇有意思,羽毛颜色,刻满了小指甲盖大小的字,竟是《道德经》,而这经文也是有趣,月光下呈现黑色,日光下则是白色。整体看去,还真有那么点仙鹤的样子。 令狐长空的每一次出现,就意味着有剑术高手要大败。兴许是一炷香兴许是十招,这令狐长空就会将那使剑的人手中宝剑打落或者折断。 但为何江湖上至今没有人传言,那个时候,往往是天地至阴的月无之夜。 这一日的金陵天黑的很快,等仲西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只听打更人喊着三更天。闫忽德为他准备了衣服,那衣服依旧是白色,不同的,是这衣服的袖子是开着的,跳动快走风会灌进来的那种宽衣大袖。 “侯爷,你为什么一定要叫上那个会死的人。” 仲西侯把散开的头发用一根丝带扎了起来,那种长长的马尾。 “哪双鞋?” “这倒也无所谓,这衣裳,怎的也没法过于大动作,穿着舒服就成。小梁,萦如歌被人传为不死之人,到了你口里就成了会死的人。” “每个人都会死,侯爷也是,这个人怎的就是不死之人?” “人不是不会死,是这人不会轻易去死。何况,他是修仙的人,寿命不比一般人,若是寿终,恐怕也得花个一百大几十年吧。” “这么说来,那些王公贵族最想要的不就是这种修仙之术?” “小梁啊,修仙同修道不同。修仙,要看你有无仙根,修仙之路也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那侯爷是没有仙根?” “修仙与我并无多大用处,我不求长寿也不求成仙。有和没有仙根,修得了仙术以为能逍遥天地间,但太多限制,不过是珍稀的飞禽换了个大一点的牢笼,与我而言百害无一利。” 仲西侯突然愣了下,停顿了少许时候,又继续道。 “不多说了,小梁,可随我一同去看那多情的宝剑?” 闫忽德摇了摇头:“这临城也来了一个姓梁的。” “其实吧,既然都姓梁,要不你顺便帮我查一下梁伯枼可好?” “恐闫忽德要违了侯爷意思。” 仲西侯叹了口气,哎。 不夜城领兵杀伐神勇无敌的勇士要多少有多少,少的是用兵如神的将才。你这落魄的王子,怎就不开窍呢? 金陵的紫禁城这一日来了不少人,金陵王同朱谏男,几个女婿同几个外孙,剩下的就是一些文武将才商贾大亨。 看到仲西侯进了麟德殿的大厅,墨茗起身作揖,莞尔微笑,他手中同所有文人一般拿着一把别致的木扇。仲西侯有的时候也想同墨茗求教一样事情,就是很多文人必修课,怎么使扇子。 那种“啪”一下,扇子打开,又“啪”一下,扇子合拢,有的时候看过去,其实还真有那么几分潇洒。 坐在墨茗身侧的中年男子同墨茗一般的装扮,跪坐在草垫上闭目不语,眉头微皱,双手互相插入袖中。在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把剑,这把剑连鞘不过二尺七八寸,通体深黑如墨,剑鞘刻文鎏金。 仲西侯回了礼,回头看了看,也是皱眉,奇了怪了,小师弟怎还没到来? “仲城主是还有客未到?”朱谏男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仲西侯看了看还空着的王座,嘴角微微上翘,这朱谏男的确有几分当家的模样。 “请了位朋友过来,孤这朋友没别的爱好,对天下名剑颇为兴趣。” 话落,仲西侯又看了看那柄二尺七八寸的莫语剑。 墨茗眉毛微微一挑,好似知道来人是谁。又看了看父亲,墨家掌剑人依旧闭目安神,不语,不动。墨茗倒也没太多礼数约束,伸手握起莫语剑,同样毫不客气将剑双手捧着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又看了看墨家掌剑人,依旧如坐不动禅,也毫不客气,一把抓过莫语剑。 抽剑出鞘,一声东宿出渊的龙吟,刹那,白光炸开在这大厅,所有人的眼光齐齐射向仲西侯手中名剑。 仲西侯微微皱眉,这把剑,还真,还真,特别。 剑刃倒不是传闻中的深沉如墨,也是一般的银亮颜色,泠泠寒光。可这也是一把钝剑,和空梧清枝一样,是一把钝剑。双刃未开,头平如尺,人说宝剑双刃带一尖,挥刺横斩伤人命。百兵之君,却生而为杀,是为百兵戾气之最。 可这把剑? 与其说是剑,更不如说是一把带了剑柄配了剑鞘的戒尺。再看剑身上的鎏金刻文:无为。 仲西侯并未舞动,白刃归鞘,同样双手捧剑归还。 很快,金陵小王爷,朱一诺穿着一袭白色蟒袍,腰悬双龙宝剑英姿勃发。同他一道进来的,是一衣着破烂僧衣,散发不梳,背负一约摸四尺不到的圆棍包裹,近了,看他脸上竟还有一道半张脸长短的陈年旧疤。 朱一诺看仲西侯也在,并未给予好脸色,直径忽略了这西地城主,领着僧衣侠客正要向自己的表兄姑父介绍,不料这惹人厌的西地莽汉先开了口。 “长空兄,怎的这个时候才姗姗迟来?” 朱一诺傻愣了,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僧衣游侠,问:“你俩认识?” 僧衣游侠轻轻点头,朱一诺显然没了什么兴致。 “还以为你被当成要饭的拦在了紫禁城外,想不到是和小王爷一道进来。” 僧衣游侠双手抱拳,朝仲西侯行礼道:“丢了侯爷相赠的金帖,进来的确花了些功夫,多亏了小王爷。” 朱一诺也不大愿意去理会仲西侯,自也不大乐意去承僧衣游侠这份感恩之情。倒是拉着墨茗坐回了位子,还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大概意思就是说这僧衣游侠刚才那散发的剑意肯定是两极,甚至元祖境界。又更小声问墨茗,那日在祖父面前说自己武学修为有两极境界,是真是假。 墨茗笑而不语,这令朱一诺很是心痒痒难受。 突然朱一诺脑子一歪,又问了墨茗一个问题,意思就是墨茗现在武艺什么境界,然后就是自己的姑父那境界? “长空兄,你是未与小王爷介绍自己么?” 僧衣游侠自然不是他人,正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萦如歌,更或该说是令狐长空。 “失礼失礼,莽汉令狐长空,见过王爷、侯爷,还有各位了。” 朱一诺瞪大了眼,什么,令狐长空?又扭过头看了看墨茗,墨茗不语,只是微微一笑,又点头。 “哇擦,墨茗,他就是摧剑主啊?” 朱一诺仔细看了看,突然觉得这僧衣游侠的确没那么寻常了,的确大家风范,不对,是宗师风范。朱一诺眼珠子一转,又凑近墨茗咬耳朵。 “墨茗,那他来这里不就是······” 墨茗依旧点了点头,朱一诺还要问,墨茗没给他机会,只是淡淡道:“大概,四五成吧。” 朱一诺显然有些泄气,又看了看自己还在闭目不动禅的姑父,墨茗仍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依旧轻声淡淡道:“父亲怕是不会出剑。” 朱一诺正想着,如何才能让令狐长空同墨茗避免一战,可这该死的仲西侯却开口了。 “长空兄的喜好怕诸位都晓得,那论剑术高手,长空认为,是莫语剑厉害,还是舞雩剑技高一筹。” 仲西侯看了眼令狐长空,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朱家、墨家的人听的? “舞雩剑王者霸剑,可戾气太重,莫语剑被尊为天下无双的情剑,既非同类,不可论。只是多闻人有情,剑无情,可莫语剑则为人称赞为多情的剑,的确不知莫语剑的情是情在哪个位置哪个地方?” “要不,一会儿你和姑父打一架?” 朱一诺突然开口,墨茗只得按着脑门微微叹气摇头。朱谏男也不由觉得好笑,这傻弟弟,既然令狐长空来了,还是同仲西侯一路的,那目的不是再明显不过了么? 强行扭转话题,问:“令狐大侠对剑的了解怕没几个人能相媲,小王也曾妄仗剑江湖,无奈这身子,不说也罢。小王好奇,天下名剑何其之多,位列十位又哪些?大贤人知无不言一直不愿排名剑谱,那令狐大侠可能列举十大名剑,好让小王了却心愿。” “一家之言,小王爷也不必太过认真,七仙薄蝉剑、龙耀、流芳、溅尘、七月流火、莫语、舞雩、七星、不恨、两仪。” 令狐长空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墨茗,二人四目相对,对方温婉一笑,握扇行礼,令狐长空也微笑还礼。 临城化墨 第四十章:锋芒初现 仲西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草垫上,他的坐姿同大多数人不同,不是跪坐,而是盘膝。 就见他事不关己挑着葡萄,也不剥皮,直接丢进嘴中,连葡萄核也不吐,调侃道:“有幸,有幸,既然孤的舞雩剑,还有墨家的莫语剑都在长空兄名剑榜上,那这些时日,长空兄所得名剑不由让大伙开开眼?” 令狐长空也未做声,众人看去。,他解下长布条包袱,打开。 紧接着一柄样式普通,剑鞘剑柄看色好似铜制,可剑出鞘却是锈迹斑斑,这剑破烂极了,就同他身上的衣服一般。 然不会有人因为这剑看上去破旧而敢去蔑视他,就如同这个衣着破烂却名声在外的内敛后生一般。 在锈剑出鞘的那刻,墨家掌剑人刹那睁眼,就见又重新摆回他面前的莫语剑竟开始颤动,发出微微龙吟。 墨庄主手轻轻按上了莫语剑,多情宝剑再次出鞘,竟刹那变了颜色。 此时的莫语剑,像那刚用清澈湖水磨好的淡墨。 “墨某人听闻七仙剑五十年前或百年前就不见踪影,然有一把更为奇怪的剑,那把名为龙耀的剑,这把剑也是在十年前销声匿迹于这天下。” “掌剑人果真懂剑,这把便是龙耀!” 话落,令狐长空功元猛提,己身修为灌入剑中,龙耀渐渐褪去了剑身锈迹,闪出耀眼金光。 莫语剑握在手上,却依旧龙吟不断,墨家掌剑人也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扣指在剑身上,颇有老人回望的言语,声轻细:“十五年了,老伙计,原来你也还记得十五年前那个混小子,还有那柄霸道的剑啊!” 这次换令狐长空同仲西侯傻眼了,这墨家掌剑人现在看去神态自然,气定神闲的,原来再年轻些的时候也同现在的令狐长空一般,到处约架,否则哪里会和舞雩剑比试过,又和龙耀剑干过架? 可惜啊,自命不凡的墨桑却在那翩翩公子哥手下吃了瘪。任是他如何提升功元,剑式精妙绝伦,都被那个手握龙耀的剑客压得死死,全无半点喘息机会。 仲西侯突然变得看戏不怕事儿大,用葡萄砸向令狐长空后脑,那一位人未动,原本准确无误飞来的葡萄竟莫名变换了轨迹,砸中了一位花了小五千银子才换得入场的一位商贾。那人也不生气,捡起葡萄冲仲西侯咧嘴大笑,随后把葡萄丢进了嘴中,那样子,好似从未吃过这般可口清甜的葡萄。 仲西侯不失礼仪,冲那商贾抱歉抱拳,又看向令狐长空,道:“长空兄,可是真的要同墨家掌剑人一番比较?” “如真是如此,求之不得。”令狐长空手握宝剑,双眼冷锋射向墨家父子。 仲西侯站了起来,冲朱谏男行礼:“孤有一请,世子可能答应。” 那朱谏男摆了摆手:“掌剑人虽说是小王姑丈,然小王可没权左右他的想法,他是答应,小王自然不会拦着,他是不答应,小王既为晚辈,也没法说什么。” “令狐大侠与小可一般年纪,父亲今日斋戒,不可饮酒,不可用剑。小可不才,只有莫语剑三四分火候,由小可执剑讨教,令狐大侠可莫要嫌弃。” 这一阵酸溜溜得,听得仲西侯难受啊,三四分火候,三四分火候就上了青锋榜第十一位,那让他这个空有传闻岂不是更加尴尬。 好一个知无不言,弄个青锋榜,青锋榜也罢,可这剑客榜上却没他西地城主,很是忧郁啊。 “长空鲁莽,喜好挑战名剑,有胆执剑迎战,是甲是乙,并不在乎。” 墨茗扎紧了袖口,脱下长靴,赤脚起身,冲自己父亲行礼,握起家传宝剑,出鞘,奇了怪了,那剑刃又是一般的银亮色。 仲西侯等人等着看戏不说,就连墨茗的表兄,朱谏男也兴趣颇浓,直直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朱谏男心中不由暗暗,小墨茗啊小墨茗,你的剑究竟练到怎样一个境界了? 随后这墨家少主又向众人行礼:“诸位,那墨茗献丑。” 墨家掌剑人并未言语,同样也没有看自己的孩子,他只是看着这个僧衣游侠。 这莫名的熟悉感,令狐长空,你是何人?又与昔年那位剑客有何关系? 忽的,耳畔竟听得几丝利剑微微的颤鸣声,本能性回头看向西南方向,除了一根朱漆大红嘲风柱,也就是一扇蛟龙出海的屏风。 屋外有位老者缓步而来,金陵王不过瞥了一眼,随后竟发现连带自己的女婿在内,虽只是刹那反应,但同样不由自主看向西南向的,竟有七人。 墨家掌剑人回过神,内中运气,保证心神安宁。自己今日竟会这般失态,让一诺那小子知道了,还不得嘲笑自己大半年。 为何,自己竟有几分莫名的敌意?昔年自己不敌那人,那人便叫自己剑婢与自己再来一场,是因为多年前与那区区剑婢女未分胜负,只是伯仲,所以至今郁结难解么?未分胜负,怕是自己的修为,根本不在人家眼中。 令狐长空,令狐长空,摧剑主之名,多少也有听闻。你能随手一剑破得天下名剑,可能破得了我儿此刻的无情剑? 仲西侯也是那七人之一,奇怪,为何方才会听到一声低鸣?那种低鸣声不会听错,是剑的低鸣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的令狐长空,显然这小师弟也是听到了。 仲西侯举起金樽,一饮而尽其中美酒,右手筷子,左手摩挲下巴扎手的胡子,不再去深究那声剑鸣,静待一出好戏,兴致颇高。 令狐长空手中宝剑金光更甚,再不见半点锈迹,厅中来客纷纷退让回座,静待好戏,却听闻一声苍老又雄厚的声音:“竖子无礼!” 只见王座上的黑衣蟒袍的老者步履蹒跚起身缓缓走来,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有作揖,有抱拳,却是没几人敢直视这天下为舞台,翻云覆雨数十载的异姓老王爷。 却听这王朝唯一的异姓王接下来一句,令人不由感慨,玩世不恭老顽童,就听老龙王道:“小玄荼出剑,怎能少了美酒为众人助兴呢?” 语落,一众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墨家父子同朱谏男不由面露苦涩,老王爷啊老王爷,您老人家真会找借口偷喝两口。 西主东游,遇俩小沙弥论道,红衣曰:毕钵罗下佛为佛。蓝衣曰:菩提树前尘落尘。红衣不语,西主曰:毕钵罗下佛成佛,菩提无树尘归尘。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四十一章:名剑无情 令狐长空握剑的手有些许松了,他不晓得自己是该握紧手中的剑还是放下手中的剑。 金陵老王爷仔仔细细打量了番这连他也有耳闻的摧剑主,心里头砸吧砸吧,这年轻后生不像阿塞人。 阿塞虽说靠近大邺中原,那儿的娘们据闻很多骄奢淫逸,但更多的是生性仁爱孝顺。但那儿的汉子就不一般了,多数嚣张跋扈,要么拳头干架要么刀子说话。 这令狐长空,说嚣张,或的确有本事嚣张,算得上恃才傲物。但要提及跋扈,这疤脸的后生,怕是与这二字完全无关。 说起来,金陵老王爷还对这对剑痴狂的小子有几分莫名好感,但又有几分畏惧,感情微妙。 更说起来,竟莫名有那么几分的熟悉,却也是道不明,讲不清。 “这场对决,本王可以喝上三两,不不不,半斤······” 谁料,金陵王才说出这句话,却遭自己两位孙儿各自一个白眼,这天地畏惧的大邺异姓王竟讪讪然:“五两······” 就这么讨价还价似的,见朱谏男同墨茗没再对自己愁眉,金陵老王爷竟还有那么些悻悻。手一挥,婢女也识趣,提壶倒酒,给老王爷满满斟上一杯。 仲西侯觉得无趣,就跟戏迷催开场一般:“长空兄,墨家掌剑人的剑术历代都能独步天下,你的剑术孤微微领教。既然问剑追求的是不败之地,何不领教一下墨家下代掌剑人的剑术,看看是否精湛绝妙?” 令狐长空心放松,手也放松,但还是握紧着剑。 墨茗的剑,多情?无情? 他的剑术可配得上他手中的莫语剑? “不语!” 高手交锋先发制人为压制后发制人乃洞察,墨茗轻轻吐出二字“不语”,率先出手。他手中的莫语剑滴淌出墨水一般的水滴,挥剑,那墨汁形若飞针射向令狐长空。 令狐长空挪动了身子,才一眨眼,身形闪动转到了墨茗的身后,他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剑正要砍下去,那墨茗却一步未动。 又是低语二字“人语!” 那些飞针又汇在了一起,合成一条绸缎,绸缎裹向令狐长空。 令狐长空手中龙耀才劈下,金剑接触墨水绸缎,却感觉如同砍进泥潭。 墨茗抓住转瞬时机,转身挥剑,他的剑刺向的是令狐长空的手腕,握剑的手腕。摧剑主令狐长空伸出了左手,血一点一点滴了下来,他用左手抓住了快速刺来已化为黑色的宝剑。 剑气割破了他的手心,血从伤口流出,滴在地上,也淌在了这把银亮色的名剑上。 莫语剑闪出奇异的光,这把剑开始渐渐化为血红色。 墨茗手中的莫语剑,开锋了! 赤锋急转,这温文儒雅的公子竟露出鬼魅邪笑,再是命门一刺。 令狐长空怎会察觉不到墨茗修为刹那质变,元祖境界一瞬质变亏盈顶峰,好似再有人推一把,能直入清澜末等。 令狐长空欣喜若狂,同样功元猛提,不再自我束缚,修为猛提至武者洪荒境。 武者洪荒境,修者亏盈境,两大境界巅峰剑客那一刹那忘了身处何地,未控制剑气,剑风一隙之间游转大厅。 那一刻,仲西侯也好,墨家掌剑人也好,还有三位年长客卿纷纷出手。就见三十六道金光自令狐长空手中龙耀飞出,仲西侯同墨家掌剑人各自散出气劲抵消十二道,那三位年长客卿也是弹指猛提功元合力散去十二道金光。 在座各位被这突然出手打断斗剑的五位高手动作给震惊,又见仲西侯拍手,先是哈哈乐了几声,笑声止,道:“长空兄也好,墨少主也好,不亏是年轻一辈佼佼者,一下子,孤竟自觉要让贤江湖了。” 令狐长空明白意思,收剑归鞘,没好气道:“哦,为何不曾听闻仲西侯三个字在江湖上有太多传闻?” 这就很尴尬了,仲西侯要开口,这次,倒是不愿多语的墨家掌剑人开了口:“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这怕是知无不言唯一不是废话的言语了。” 众人先是一愣,又接着哈哈大笑。 朱一诺傻眼了,就这么打完了?那算谁赢了?结果呢?谁赢了? 朱谏男举起淡茶,起身:“可惜可惜,地方太小,没法让令狐大侠同茗弟尽兴,要不明日,在我金陵城五华坪上再尽兴如何?” 墨茗回头看去自己的父亲,墨家掌剑人却未理会那个射过来的眼神,不免微微低落,那种情绪已经习惯,也未溢于言表。一位剑客,展露的修为竟是修者的亏盈,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 仲西侯拍手:“不愧是长空兄,这破剑,啊不,名剑谱上名列前十的宝剑,果真不凡。墨庄主觉得如何?” 这西地汉子不等墨家掌剑人开口,又站起,解下腰间的剑,把剑摆在了桌上:“孤听闻,墨庄主知晓天下名剑,那天下名剑,哪把名剑最为特别?” 墨家掌剑人表情未有变化,声轻缓,道:“令狐少侠口中的十大名剑各有千秋,如那只听其名不见其身的七仙剑,据闻这把剑也只是传闻中的剑客,公子无双所用,并无后人。令狐少侠手中龙耀,虽为霸王,却极易噬主,被手中的剑吸干精血的大有先例。莫语剑,专杀恶徒,不杀有情之人,可何为有情人,孰为无情人,怎能分得清?至于城主的舞雩剑,墨某就不好说了。” 仲西侯看去令狐长空,讲真的,这张脸算不上英俊,但也的确不像什么莽夫鲁汉。这也是为什么厅中客人会怀疑,这令狐长空到底是不是阿塞人。 可仲西侯又哪里会知道这张脸是不是他萦如歌,他想起萦如歌牵着那个绝美女子,还有那几句酸溜溜的话。 仲西侯又不自觉想起了红发舞姬,也不知道天琴那丫头有没有故意苛难那两个女子? 不由微微吁了口气,就等夜宴散了,回去看看,看看那所谓的妹妹。 “长空兄,这次还是没能清楚,你是有情,还是无情。墨庄主,不如说一说孤的舞雩剑,可好?” 墨家掌剑人看了看赤霞色宝剑,不由觉得有些郁闷。 这,总说什么,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自己也算给足了这西地蛮子面子。 既然自己评价已经如此之高,何必又要自己多言废语呢? “那还请城主见谅,言撞之处不予追究。” “前辈客气了,孤只听不语。” 一声前辈,墨茗也不由嘴角微微翘起,西地莽夫。 金陵王咳嗽了声:“我儿但说就是,不说,也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婿明白。”墨家掌剑人冲金陵王行礼后,走至仲西侯身边,缓缓提起名剑,看着剑身,莞尔一笑,竟有几分少年意气。 “城主的剑是承了仲南燕仲大侠的。昔年到你不夜城,仲大侠以舞雩剑应对莫语剑,畅快淋漓,却是未果。” 显然,这墨家掌剑人对年轻时候与仲南燕的豪情相交,现在想来,依旧尤为满足,又有些遗憾。突然,中年人神色有变,皱眉深沉,明摆着接下来要说的就该是噩耗了。 “后听闻,舞雩剑的剑核,松了。” 仲西侯皱起了眉,剑核松了?一柄好剑不仅剑刃、剑铗这看得见的外在,内在更有龙骨、剑核。 龙骨与剑如同脊梁与人,剑核与剑如同心脏与人,剑核毁了,这柄剑也就废了。 仲西侯大笑了出来,他的笑声雷动,在场使刀使剑的人都屏住了气。 “松了就松了,活的东西都会有衰老死去的一天,更不用说是一把剑,死物罢了。剑终究是寒刃,么的感情” “仲城主对手中的舞雩剑所爱不是胜过那不夜城,如今怎说得这样的话。” 朱一诺嗤笑着说,他的双龙宝剑是摆在桌上的,这把剑华丽漂亮,剑刃也是锋利,划过手臂不见伤痕只见出血:“可如今看来,即便是舞雩剑松了剑核,想来也是锋芒依旧。” “一诺,不得无礼。” 朱谏男轻拍桌子,朱一诺瞥了眼仲西侯住了嘴。小哥今天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只是看仲西侯不顺眼,不代表他不喜欢舞雩剑啊,难不成自己说舞雩剑即便毁了剑核,但锋芒依旧,还说错了?憋屈,憋屈啊。 “姑父上次会过舞雩剑已经多年,今日看茗弟使剑,想来是承了姑父精髓,气势依旧。” 讲真,这朱谏男很多年没见墨茗出剑,他只知道墨茗的剑术每过些时日便是换一个境界,可谓神速如天助。真正看到了,尤其是二人各出一剑,余劲竟要包括自己的姑父同仲西侯在内的五位高手去阻挡,不由心中石头落地。 “天下名剑这么多,大不了就再去寻一把就是。” 仲西侯依旧洒脱,宝剑归原处,饮美酒,人间正是闲时候。 墨家掌剑人突然看着墨茗归还的莫语剑,有些沉思, 那声低沉的剑鸣声依旧在耳畔回响,莫语啊莫语,今日的你,是要同自己诉说什么? 还是说,你又听到了你姐妹在诉苦? 随后的酒宴倒没了其他乐子,多是阿谀或是相互试探。 酒宴散后,仲西侯没有急着回自己住处,倒是扯着令狐长空先去了有酒仙人醉。 难得豪情,仲西侯包下了人家后院,一张木桌,两条板凳,两壶仙人醉,一叠椒盐花生米。萦如歌对这等豪情可无感觉,有酒仙人醉本就是仲西侯的产业,再是豪迈也令人无感。 小二给二人各满上一碗仙人醉,可这师兄弟二人却没有谁先动手或喝酒或丢花生米。 仲西侯看着手中的剑,他举剑对着月光,泠泠月光照在了剑刃上。 这把剑华丽无比,锋利无比,在懂剑的人手上它是宝贝,不懂剑的人手上它依旧是件宝贝。 这把剑,要断了? 令狐长空一点一点扯下了脸上的面具,他把头发抹起,用丝带扎紧。 讲真,那扯人-脸面具的动作有些骇人,还真怕扯着扯着,最后露出来的就是一张血迹淋淋见肉见骨的脸。 等令狐长空,或该说是萦如歌,用一块手帕抹干净脸上的水渍,仲西侯回头看去,不由皱紧了眉头。 “我说,小师弟,令狐长空不是你真面目那就罢了,你这般干脆了当在为兄面前袒露真容,合适吗?” 这张脸,他不熟悉却也的确是不陌生。看到这张脸,他竟也明白了许多令人愁眉的事情。 “也难怪那把自称多情的剑会有些颤鸣,可笑可笑,一把剑,竟然比所有活人都看得明白。” “颜啸说我去不夜城的时候就该让你知道我是谁。” “你究竟是谁我有那么几分兴趣,却也不怎么在乎,那是颜啸同墨家人的事情。不过,我说你怎么就敢这么光明正大戴着一张面具就同他们几个四目相对?” 萦如歌答非所问:“他的确不俗,配得上莫语剑。” 仲西侯也懒得再去理睬,左手手肘撑在木桌上,右脚踩上了板凳,拎起一壶仙人醉,呆呆看月,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师弟,你想见识一下哪种方式不可为?可你非要用自己的血去试探,当真墨家的人,都是脑子被驴踢过吗?对了,你说如果哪一天舞雩剑又断了,可还能再寻得一把称手的好剑?” 或许是戴过人-皮面具后面部没那么舒服,萦如歌又用手帕沾了点仙人醉,擦拭一番。这张脸与墨茗那张脸五官基本无差,不过神情气质刚毅了几分,同样少了几分书生秀气。 “不必来打我这把龙耀的主意。” “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仲西侯虽说不是君子,若是他人城池他人财宝,兴许我会有那么些的兴趣,可这剑客的佩剑,我仲西侯就不会去夺了。除非,你亲手把这龙耀赠与我,那我才会要。自然了,那也得我的舞雩剑真的又断了才行。” “我有名剑十二把,你若真有兴趣,一把剑换一条命,这买卖做不做?” 仲西侯一听,伸出了手,也不说话。 萦如歌盯着他看,问:“干嘛?” “把你的剑给我。” “刚才侯爷可还说了不会要我的剑,这么快就改口了?” “龙耀有灵,噬主之命,为兄帮你看看,这把剑究竟怎么个噬主。” 萦如歌也不顾忌,把剑丢向了仲西侯。 仲西侯却是双指那么一点,龙耀竟没有继续抛物线,而是稳稳落在了木桌上。接着就听一句:“出鞘!” 龙耀有灵,自行飞离出鞘,仲西侯依旧那浪荡子的动作,脚放板凳,一只手肘撑在木桌上,拳头托着脸颊。 手一摊,宝剑已握手中。 “了不得,竟擅御剑。” 仲西侯呵呵几声笑:“御剑个屁啊,也就这么两手功夫,不过听说那个谁,那个白无常还真会御剑。” 萦如歌皱眉,仲西侯看着别扭,总觉得自己是在跟墨家公子哥对视,不过换个角度,也没有哪里不对。 “得了得了,哪天为兄真的学会那飞剑取头颅肯定教你。” 萦如歌依旧盯着仲西侯,仲西侯总觉得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那满满的不信任。 “他娘的,老子以前一直责骂颜啸偏心,你小子是不是属狗的,怎么心这么贪,喂不饱的。” 萦如歌突然哈哈笑了出来,仲西侯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几丝笑意。是不是属狗脑子一算就能明白,能不能喂饱,不试过还真没法确定。自己说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握剑在手,真力灌入,龙耀是把锈剑,现在,如何看得出哪里之前的斑斑锈迹。 仲西侯突然站起,身子笔直,举剑平稳,指向为东,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力越是灌入其中,金剑光芒更甚,明亮夺目怕是无双。 仲西侯却是皱眉,手一松,名剑落地,直直刺入青石板近两寸。 “小师弟,你既有名剑十二柄,这把龙耀就丢了吧。小心你还没褪光它剑刃上的锈迹,你的手已经废了,你的内力已经干了。” “放心,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停停停,说话有点口德。其实孤,我一直很好奇,一庞大的江湖组织,例如你暮寒楼,财富来源,还有怎么维系,黑白道上又是怎么个招呼?” 可惜,萦如歌摇了摇头,这就很无趣了。 突然,萦如歌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侯爷,其实,我有名剑十三把,不过,有一把剑,太过无情。” 临城化墨 第四十二章:忻都战将 仲西侯并未去在意萦如歌是拥有十二把名剑,还是十三把名剑。 他偶尔梦中也曾幻想,自己是中原什么帮派什么帮派的大宗师扛把子。不过梦中的自己基本不用剑,只会手握长刀,还是那种双手能握,刃长六七尺的特大号长刀,想想也有些滑稽。 仲西侯不打算再问下去,他得去招呼不请自来的客人。 萦如歌慢条斯理,将酒碗翻转,碗口朝下摆放在在了花生米那小碟子旁,正要走,又犹豫,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侯爷,我当真有名剑十三炳。” 仲西侯愣愣看着他,寻思着这小师弟究竟是想说明什么,是冲自己炫耀么?他随口问:“有区别吗?” 萦如歌又准备解释什么,喉结一动,咽了口口水没再多话。下一个画面,月下无影亦无人。 朱谏男穿着件银亮丝绸绣九蟒的袍子,拿着他的木折扇慢步走了过来,那个粗壮的汉子小雷就在他身后,他的身上没有那铁索,倒是背后背着一把剑。 仲西侯没见过这样的剑,这是不是一把剑他也说不得。 这小雷有九尺高长,而他背后那把黑色的铁剑却比他人更大,近乎一丈。 这样的铁剑没个小二百斤怎么可能能打造出来,这重量,是寻常宝剑的近五十倍了吧,挥动这种剑,那臂力又该多恐怖。 朱谏男看出了仲西侯的意思,他笑着让小雷解下身上的黑铁剑。 小雷才把剑放下,一声重响,尘烟阵阵。 “怪剑。” 小雷把剑推向了仲西侯,仲西侯身子下蹲,下盘使力。勉强接住了那柄剑,他的脚微微后移,手臂青筋暴涨。 他憋红了脸,吃力举起这把黑铁剑。 多重?一百八十斤?还是更夸张? 仲西侯没那多语气力开口去问,突然换为右手单手握剑,左臂垂下遮掩宽大的衣袍袖子中,竟显得相较之前要轻松安逸。 朱谏男笑了笑,拍手叫好:“侯爷神力,小雷这把剑重达一百六十三斤,虽说流传了三百三十余年,却也是因为这把剑过分阔大,太重,能拿动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是能挥剑实战之人。” 功元猛提,剑气才开始流转又立刻散开。 仲西侯把剑推回给了小雷,气息乱了,甚而有些许眼晕,汗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浸透了衣袍。 “剑名?” 朱谏男笑了,他不是在笑仲西侯傻,他是在笑仲西侯有自知之明。 “不恨。” 轻轻二字,竟好似哪里听过,微微皱眉,不就是令狐长空在宴上说的十大名剑么? “小雷就是易水寒中三巨头之一雷牛,却一直委屈他侍奉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左右,否则将他放入江湖,怕也是传说一般。” “忻都勇士,沦为奴隶,既然已非人奴,为何还要留着这个纹印?” 仲西侯看着小磊手臂上一个火烙烙下的纹印,不由好奇。他不夜城中有不少忻都遗民,都有这样一个耻辱标志的纹印,基本上都自取利刃,在纹印上划了两道口子。 那些人也不介意把这纹印露出来给别人看,以前是奴隶,现在已经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雷牛把剑摆在了地上,他躬身跪下,拳头抵在地上:“忻都战将,沦为奴隶。公子救我,如才赏识,知遇之恩难以报答。” 哟哟,这一套一套的中原说辞,仲西侯听着别扭,却没觉得好笑。 “那你又为何给孤跪下?” “小雷跟我开始,很少听他开口,今夜也是头一次看到他的重铁剑。侯爷可知我兄谏膺是个怎样的人。” 仲西侯笑了笑,这多讽刺,一个开了妓院角斗场的人,他又如何该委婉告诉面前的异姓世子,他的兄长,就是被他逼疯的。 “兄长思维异于常人,精神时好时坏,他开的这家角斗场中有多少人活下来侯爷可知道?” “听闻,共有一百二十四人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请侯爷随雷牛去一个地方,他就会明白那个男人是个怎样的人。” “那孤要知道是个怎样的地方。” “有那一百二十四人的地方。” 雷牛掏出了一份名单递与仲西侯。 “那些人都是兄长精心挑选,武艺全才,这些人都是可独走天下的用剑高手,自然,远不止一百二十四人。” 仲西侯没去猜这是真是假,一份名单有何用处? 剑客行走江湖,更多时候就同萦如歌一般,会用化名。 化名与绰号虽说是表面文章,但也听闻异常重要。 比如前些年有个底子还不错的剑客特意跑去西地挑战他,仲西侯出了三剑。虽说只是三剑,却也是仲西侯极为尊重对手,全力三剑。事后仲西侯问他叫什么名字,剑客竟涨红了脸,低声嘟囔,仲西侯没听清,反复问了几遍什么名字。 那剑客竟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更要赴刑场一般,大声吼了出来:“挽风城王三狗。” 仲西侯毕竟在西地长大,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繁文缛节,同样的,性情豪放也容易被当做没有修养。噗嗤笑了出来,那剑客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好在是书难最后解围,问剑客有无名号,年轻剑客才行走江湖不过两三年,还没有真正响亮名号。 书难就给取了一个,叫“浮云飞剑客”,说是取自剑仙《古风》之中两句“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不知怎的,又变化了一个字,成了“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这个王三狗也是一两年会去一次西地不夜城,倒是再没有挑战仲西侯的意思,每次来都会给书难带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虽说大多都不是什么名贵物品,但用心多少,那些教武场上的莽汉也看得出。 然后这个王三狗会絮絮叨叨告诉书难,这两年“浮云飞剑客”闯出了多少名堂,江湖威名又提升了多少等等。 而仲西侯也渐渐忘了他叫王三狗,更多时候也是称呼他浮云仔。 再看手上的名单,例如那常清空、常清平,可能是青山双子,也可能只是冒名。真真假假何必那么较真。 而朱谏膺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丑的可以去美化,白的可以抹上墨。 “那孤不明白,既然你跟着现在的世子,跟着谏男兄四年。这四年来都不曾亮出过你的剑,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今怎的就为了孤亮出你的铁剑,张开了你的嘴?” 雷牛并未作答,他清晰记得,世子说,昏暗的天下需要光,指引突破昏暗的光。他甘作一盏油灯,照亮老朱家,照亮临城。如果灯多了,那也就不用怕夜路了。 “那你回答孤的问题。” 雷牛依旧未语,神识未归,那位世子对朝廷不满,可策反?难,难。 “世子英才,天妒英才,在那场变故前世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精神早晚会彻底毁掉,也是没法清醒看到自己的弟弟成长那天。” “那个人是朱谏男吗?” 雷牛摇了摇头,仲西侯没明白这汉子意思。 二公子才智,世子的确没法匹及,可世子难道不清楚二公子的身子骨?哪日暴毙也不知道,那是三公子?还是那个外姓少爷? 雷牛点了点头,仲西侯有些丈二和尚,看去那个朱谏男,他依旧是笑着的。 他这一日的脸色看上去不错,月光下红润光泽,比白日里要好上太多太多。 “侯爷,你对小弟有何看法?” “那个小少爷朱一诺么?”仲西侯倒满一杯酒,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反问,“那谏男兄对自己的兄弟,又怎么个看法?” “一诺文武并非在人之上,然他有一颗心。一颗对人信任的心,一颗好强坚韧的心。” “差的是一个指导他的人?他的剑术虽说漏洞百出,却并非毫无章理可循。” 朱谏男也是苦笑,仲西侯是什么时候见过朱一诺出剑,微微唉声道:“侯爷终究还是看出来了,一诺并非慵懒之辈,一日挥剑数万次,却依旧不急茗弟一个时辰,只是无奈。” 仲西侯抬头看天,轻声叹:“你们老朱家的人为何总会气魂少一,朱一诺这样的体质,假使修行数十年,也没半分内劲。” 仲西侯没有假话,修行分体、气、魂。 体与气都是人所常用,气又分内气与外气。人无内气,不可活,这内气便也可归与体这一类。 一般人强身健体强身健体,以体为主,讲究的是躯体强健,内气顺畅,其中主要的,便是人脐下三指的丹田,聚内气便吐纳。 修为到了一定层次,便能控气驾气御气,就是外气。而要做到这一点,勤修苦练,基本也不难,而外气主要之处,正是人膻中位置的炁源。 可就是有那么一撮人却是悲苦,膻中穴处,并无炁源。 假设气为水,那么炁源就是一个器皿,至于是盆还是缸,那就得看每人的爹娘,如同皮囊由不得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微微扩充与控制。 而朱一诺这等没有炁源的人,体内就如同一根朱管,灌入的水一通到体,无法积蓄。 府上的人,还有那些请来的师父都不曾提及炁源同武品,可朱一诺并非痴傻,如何会不知道。 朱谏男拍了拍手:“兄长在一诺还年幼的时候就送了他双龙宝剑,又命人教授他剑术,三五年,小子剑技不俗,却无剑气征兆,更不提剑意。” 仲西侯却叹了口气:“孤不过闲人,押注,注定血本无归。” “就因为侯爷是个闲人,就因为正气······” “正气?” 仲西侯未言语,不过一声嗤笑。 针尖麦芒又有什么意思,他让雷牛也一道坐下,又翻正了两个大碗,斟酒:“有话慢慢说,不夜城的夜来得晚,孤睡得也晚,精神好着。谏男兄,雷牛,虽说是在你金陵城,不如这次就主随客便,一同豪饮一碗仙人醉。” 朱谏男起身拱手行礼,又撩裙坐下,举起酒碗豪气一饮而尽。 雷牛并未端碗饮酒,倒是大手一拍,那小二端着一精美茶壶缓步走来,茶香四溢,连门外汉也知道定当价格不菲。 朱谏男为仲西侯斟满一杯茶,自己举杯抿了一口,又示意仲西侯品尝一番。 “侯爷,请,这是小弟前些年出游带回来的吓煞人香,虽说算不上最精品,却也不是入不得喉的下三品。” 仲西侯低声嘟囔了一句:“吓煞人香?” 举杯,同样抿一口,不由双目瞪大,视线直直盯着茶汤。 “果真不俗,怪不得唤名吓煞人香。” 雷牛面前的杯子里有那没喝的仙人醉,仲西侯又翻正一个杯子,示意让雷牛自己倒茶。 “雷大巨头怎的不喝?这茶可怕也花费了那小王爷不少银子。” 雷牛摇了摇头,破天荒又吐出两个字:“粗人。” 西地城主同临城世子自然都明白他是在说自己,朱谏男顾自喝茶,仲西侯却爽朗笑出了声。 “孤也是个粗人,喝茶么,喝个味道就好,管它那么多道理。” 仲西侯倒也没有自谦的意思,在西地不夜城,他身侧可有个书难,喝茶还讲究什么冲泡、温煮、闷蒸。也的确,每种茶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火候,味道也不一样。 但太过麻烦,他也只好城主风范静坐等待,等书难折腾完了就佯装陪先生一道品茶。 仲西侯饮酒一般,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汤,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直直看着朱谏男:“说吧,究竟要孤做什么?” “有关一诺。” “剑术太差,孤不会教他。”仲西侯停顿了下,倒不是中原这边的书生那种只说一半,他眉头微皱,有些为难,毕竟传授朱一诺这小子剑术的事情,老龙王也有提及,他随后道,“小子脾气太差,根骨一般,万幸力能扛鼎,速度不差。孤会寻人传授他,自然是有条件。” “谁?” 仲西侯又是眉头一紧,这朱谏男不按套路出牌,都不晓得问一下自己的条件是什么。 他站起身,提起舞雩剑:“这样的剑有两把,一把是孤手中的赤霞色舞雩宝剑。另外一把,是一把冰蓝色的听雨剑。” 雷牛看着舞雩剑,这样的剑,天下只有两把? “听雨剑?”朱谏男没去追问,若是是仲西侯的朋友,仲西侯的对手,那已足够了。“你可知道为什么小雷会觉得你是那个能教导一诺的人?” 仲西侯无奈苦涩一笑,原来找上自己的,不是这世子殿下而是这哑巴雷。 “那又是为何?” “摩常!” 雷牛并没有让朱谏男回答,而是自己吐出自己兄弟的名字。 临城化墨 第四十三章:安辩黑白 听到摩常二字,仲西侯刹那释怀,言语之中也多了几分欣慰:“摩常么,孤如何不知道?孤不夜城中除大将军曲天傲外,也不怕世子殿下知晓,天傲下分六部,青鸾、火凤、金凰、虎蛟、玄豹同天灵,这玄豹五部就属这摩常所管。” “雷牛,沙诺,摩常,兄弟。” 雷牛的意思,不是说雷牛、沙诺、摩常三人是兄弟,他的意思怕是他的本名叫沙诺,和摩常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仲西侯自然不会去问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那也就够了。 仲西侯笑出了声,声音更似一种自嘲:“看来孤还真得回去好好查一下,摩常在孤手下呆了快有八年,天傲对他可是信任有加啊。” “摩常找人,救忻都奴。忻都巨剑游走,救人。” 仲西侯虽然同样听明白了雷牛的意思,可怎么听怎么别扭,真想补上一句,兄弟,咱能好好说话,完整说完一句话么?仲西侯现在就这么一个要求,对于连顺、语法等等就不敢奢求了。 可也奇怪,这哑巴雷刚进这小院时候,说得不是挺顺溜。 仲西侯又笑,这次的笑同先前的一般:“噢,那摩常认定了我就是他所要寻找的人?那孤敢问,朱谏膺可是好人?” 雷牛没有回答,他同朱谏膺提起过摩常,朱谏膺却笑说,仲城主不该窝在不夜城,他该问鼎天下,君临天下······ 可这样的话,他如何敢当着朱谏男的面告诉仲西侯。 朱谏男的脸上没了笑容,他打开了扇子,扇子上四个字“仁义忠孝”。 仲西侯看着这扇子上的字,不由一声嗤笑:“世子殿下,做买卖讲究买与卖。既然孤已决定去寻旧友做这朱一诺的师父,那世子殿下,怎就一直不问,孤的要求?” 朱谏男轻摇扇子,又“啪”一下合上,微微点头,示意仲西侯可以标价了。 那一声“啪”,着实看得仲西侯羡慕,“啪”一下打开扇子然后风度翩翩,他已经学得差不多,可这又一声“啪”,潇洒合上,还是没学会。 “仲南燕之时,临城如何攻打的不夜城。几年前,又是如何联同贼寇一道围攻?可能一一道来?” 明明有愧,这朱谏男却并无愧疚颜色,反倒笑意更甚。 “易水寒的剑客追杀狙击了那些行刺仲南燕的人,这事侯爷可知?几年前四城围攻不夜城,我临城的确理亏在先,也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我临城豢养的江湖高手潜行破阵,鲜有露面的游灵溪,更是一剑震毁吊桥,铁骑望河而叹,侯爷可记得?” “噢,原来那白衣娘们就是游灵溪。” “血凤凰的剑百步之外诛杀十六人,这件事你可记得?” “有这件事。” “那城主还要谏男来说什么吗?临城为不夜城做的事可已经不下一百件,若是城主还要说的话,不单单是谏男,一诺也能一一道来。” “怪不得那小子这么看孤不顺眼。” “一诺这么看城主,是因为城主的剑天下无双。” “看来你这哥哥是看错了,小王爷这么看孤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孤的剑天下无双,也因为孤是一城之主,四城合围都依旧无恙的不夜城主。” “那城主可是能答应······” “朱谏男,同样的话不要让孤说第二遍!”舞雩宝剑已在手上,月光下,明晃晃,寒森森,“当真以为一个雷牛就能护你周全?” 朱谏男竟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反倒又是一声“啪”打开了折扇,那一声“啪”,仲西侯竟不自觉耸了耸肩,悲惨啊,原本的霸气硬生生被这一声“啪”给减弱了几分。 就听朱谏男嬉皮笑脸一句:“侯爷,那谏男死前能不能再说一句?” 仲西侯皱眉,故作不耐烦,道:“放!” 朱谏男愣了下,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放”是什么意思,有些汗颜,举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道:“侯爷,游灵溪是个爷们。” 仲西侯愣了下,手中宝剑落地,剑刃深入青石板,捧腹大笑。 朱门酒宴结束后,回去的墨家掌剑人坐在石桌前,他的莫语剑摆在桌上,脱鞘无锋的剑。 莫语藏锋,只因名剑多情;莫语开刃,却是剑客多情。 墨茗穿着便衣,手上空空,他走到墨家掌剑人身边,躬身行礼:“父亲。” “来了。” “父亲,茗儿······” 墨茗恭恭敬敬,这恭敬中竟也有几分畏惧。墨家掌剑人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独子的相貌,俊,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俊。他又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二十多年了,自己是不是错了二十多年? “今日起,你就带着这把剑吧。” 墨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真真切切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记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父亲竟没有惩罚自己,空气凝滞,父子无言。 墨茗咽了口口水,轻声细语:“莫语剑是我墨家一脉传家之物,更是先祖心血所在。” 看着自己的孩子,墨家掌剑人竟说不出是爱,还是恨。或者,这两种感情原本就是同灯芯一般,被拧在一起,分解不开。 第几次? 这墨家掌剑人是第几次仔细打量自己的独子? 他是否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稚气,多了的,除了书生气外竟是几分沙场老卒才有的处事不惊同生死渡外。 “剑给了你,你同殷莉争气些,就给为父弄几个娃娃,含饴弄孙,也是自在。” 儒将君子风范,不苟言笑的墨家之主,此刻却是满脸笑意。风沙吹过,不再年轻的脸,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 君子,君子,君子之名又有何用呢? 说到这,墨茗竟微微红了脸,他成亲也有三两年,媳妇到现在还没下一个蛋,说起来,也的确有那么点尴尬。可父亲,您今天,是为了什么? 墨茗扯开话题,一本正经,问:“先人以墨为姓就是为此纪念,莫语剑被传多情,父亲,莫语剑到底有什么秘密?” 墨家掌剑人没说话,他握起了剑,闭上眼划过自己的手心,他的血从手心流出,淌在了剑伤。莫语剑的剑刃开始吸收滴到剑刃上的血,这剑哪是多情,分明无情。他提手的时候,他滴下的血被那柄多情的剑吸得一滴不剩。 “茗儿,看清楚这把多情的剑。” 莫语剑的剑刃开始出现一块一块的白斑,不过几弹指,剑刃已白如明雪。而原本与戒尺相近的剑刃,一下子露出了双锋,泠泠寒气,竟是六月飞雪冰寒彻骨的错觉。 墨茗眉头紧锁,自家的莫语剑还真适合用来变戏法。在鞘里头,剑是银亮的金属色,在墨家人真理灌入后,剑刃又深沉如墨。等剑伤了人,又变成了妖艳的殷红血色。 现在,莫语剑饮下主人的血,竟是如明雪般干净的白色。 “莫语剑的多情就是吸人血?” 墨家掌剑人摇了摇头,直直看着手中传世宝剑,淡然道:“多情的剑,只杀无情的人。” “父亲······” “茗儿,你今年多大了?” 墨茗的手不由颤了一下,父亲怎的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 “取字有四年。” “茗儿,你如何看待那个令狐长空?” “多情不敢说,至少不无情。” “茗儿,来,握剑,莫在隐藏气息,尝试着,败了这摧剑的传说。” “父亲······” 墨家掌剑人哈哈大笑了出来,这一次,他是自心扉而笑,是啊,自己如何如何,又如何去强迫自己子孙后辈也如何如何,他可是姓墨,不姓朱啊。 “我儿,莫再强迫自己,今日,你就破了修者亏盈,让为父看看,清澜一境与武夫的鸿蒙,哪种修为更胜一筹。” 墨茗愣在当场,竟是红了眼眶。 墨家掌剑人观夜星象,紫薇星朦胧,破军掩其光,再看看手中传世宝剑,好友,多年未见,是该叙叙旧了。 他突然又说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如果这令狐长空也是我墨家子弟,或许茗儿就不会这般辛苦了。” 那一日,新龙历四百零三年,五月初三,临城金陵,夜飘雪。 再说回酒家小院,仲西侯送走朱谏男同雷牛,他是一城之主,称王称帝?可当真全无想法? 仲西侯打算去见那红发舞姬,可也是无语加郁闷,又有人来了。 “惠冬,藏着躲着做什么?” “侯爷。” 一道身影闪过,身子单薄,穿了身洗旧发白衣裳的西城隐秘探子单膝跪地,出现在仲西侯身后。 “脚伤好些没?” 惠冬没有出声,仲西侯也是知道,这孩子的脚底板怕是又出现了那么几道细纹伤口。有没有流血,除非脱下他的靴子,否则这沉默少语的孩子是绝不会同自己说,说了也不可能是真话。 “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惠冬,要不到时候让他陪你一同去桃花庵?” 惠冬依旧没有出声,这次却是使劲摇了摇头。 仲西侯手下共有不记名精英四百十一人,原本是整数四百人的暗部加自己麾下十三人,而今少了二人就是四百十一人。 这十三人,就包括了跪在他身后的神行少年,行者-惠冬,自然也包括了那位番邦少主,狼王-小梁。 “萦如歌的手下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能降服也的确是本领了得。可这小师弟再是了得,也不过是一江湖组织的一个小小头目。这小师弟,除了是江湖小头目外,身世竟这般有趣。” 惠冬依旧没有说话,仲西侯看着心烦,就让他坐到自己对面,没了吓煞人香,至少还有仙人醉,可以解馋。 “侯爷,舞雩剑中有一招风乎舞雩,白云剑术中有一招空城花海,同样也是御敌百人的招数。” “是啊,哪日兴起,风乎舞雩破了他的空城花海,看看到底是谁的剑能真的问鼎天下。”仲西侯又看着这半大孩子,笑嘻嘻问,“小惠冬,莫不是也想学风乎舞雩?” 惠冬使劲摇头,跟个拨浪鼓般,随后说:“萦如歌身后有诸葛丁。” 这一句话,无异于迎头重击,仲西侯不由苦笑。 惠冬啊惠冬,你既然不用剑,就别去打听这么多和剑有关的事,这样,我仲西侯的面子怎么办? 诸葛丁,诸葛丁,傻愣恍如石人,思索有顷,回过神来,释怀笑了。 “小惠冬,以前说你们俩就同双生子一般,可真正的双生子,是否当真有微妙联系,相隔千里分隔二十几年,再次见面了,多少会心有感应?” 这惠冬竟然语不惊人死不休,轻吐俩字:“不信。” 仲西侯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爽朗大笑出声。 这会儿,小二突然跑了过来,哈腰点头道:“这位爷,先前同你在这一块喝酒的那位客观走前带走了一坛三十年的仙人醉,说记在您账上,掌柜的没拦着。” 仲西侯听着纳闷,皱起了眉,问:“我请他喝酒不假,喝完带着走,他自己怎的就不付钱。” 小二讪讪然,答道:“那位客观说,他没钱,您有钱。” 仲西侯一听,气得骂了句在临城学的脏话,“娘希匹”。 惠冬毕竟是个孩子,想说什么就直言无忌。 再后来,仲西侯遇见一个叫文公的名仕,同样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对方的回答显然儒雅颇多。 阴阳分水江河古, 黑白安辩是非题。 曾倾平生凌云志, 一扇一剑一浮屠。 临城化墨 第四十四章:诸葛剑圣 萦如歌盘膝在火凤背上,怀中抱着一坛酒,好似才出土。 他思索着,仲西侯的剑术的确厉害,既然称手名剑已握,是时候再起“红尘孤骑,千里独行”的传说了。 这天下有太多厉害的剑客,花落西城仲西侯,七星剑圣冷不语,双生纵横子······ 白云的剑曾惊艳天下,他捏紧了拳头,何曾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仲南燕的剑有传人,白云的剑一样有传人。 “曲儿,你说十三把名剑换一把龙耀,值不值?” 他耸了耸肩,提问鹰隼。在他肩膀上站立的鹰隼好不给面子,竟自顾自歇息熟睡,全然不予理会。萦如歌笑了,傻啊傻,是在问这囚龙野鹤还是在问自己? 萦如歌在离地两丈的地方化去了那只凤凰,鹰隼刹那睁眼,展翅飞走。萦如歌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骂了几句曲儿无情无义。 守门的是两个身穿青色铠甲,手持长戟的年轻战士,这二人看到来人是萦如歌,单膝伏地:“尊者。” 萦如歌大步走去,并未理睬,这二人在萦如歌走后这才起身。 “夏彤,你说尊者这么急会有什么事?” “尊者行事一向如此,你是看出哪里不对?” “前些时日,天鸾杀手一同金陵东游,结果没多久亢金龙······”那个名唤冬骋的青甲战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顺带翻了白眼。 “亢金龙?怎可能?” 夏彤颇为怀疑,也是,亢金龙再如何,也不失为一等一的高手,死得毫无征兆,不应该啊! “天鸾东游为的是去金陵调查出阁主楼主们的死因,可后来亢金龙、奎木狼等被尊者调去做别的事情,也不知道尊者是怎么想的。” “你可有注意到,尊者今日回来,身上戾气很重。” “死气也很重。” 这处居所的主人自是闻名天下的文剑圣诸葛丁,莫说天下人,即便暮寒楼里也没几人知晓这剑中怪才身居何处。 诸葛丁早已花甲,他穿着将就,吃食将就,却唯独对酒很是讲究。 三餐无肉毫不在乎,一顿无酒却没了心思动那筷子。 白啸天疯了以后诸葛丁同白无常就一道退隐。 白无常去了哪儿,没同楼人说,只是走前还去看了看萦如歌同冷不语练剑,满脸笑意,笑说“禅机未到”。 而诸葛丁,则一直呆在暮寒楼的后山。 萦如歌再明白不过这老家伙性格,千金散尽见不得这老东西,一坛飘香美酒足以引他自己出洞。但诸葛丁于天下剑客而言,与其说是都奢望拜访,不如说是心中贪欲意在夺取。 谁得了青帝玉笔不见得就能夺得天下,有笔没墨如何书画天下兴衰如何书写武林秘籍。而控制了这文剑圣诸葛丁,不说是一本秘籍,十本二十本天下有名的剑谱他都能写出来。 可这些人是错的。 “诸葛长老,萦如歌拜见。” 他站在迎风穴口高喊,这样的地方声音极难传进去。你开口讲话,能听到声音的,通常不是你前边的人,能听到的,恰恰是你后边的人。 一声鹰鸣,萦如歌抬头看去,那只白隼在高出盘旋。 “好家伙,也晓得帮你兄长通报是么······” 没有回应,萦如歌纳气正要再高声通报,曲儿性子急了,连连几声长鸣。 “是萦儿就进来吧,你那白鸡的声音太刺耳了,快止住,别瞎叫了。” 曲儿俯身下来,收翅稳稳停在萦如歌的肩膀上。他如同顽童,挑弄了白隼一番,全然不怕把这空中霸王惹急了,一喙下去啄瞎了眼。 诸葛丁是个邋遢的人,那样子像极了一个破烂要饭的。然一般要饭的可没他这样的口福,天天有酒喝,还不是一般几个铜子就能买到的酒。 今日让萦如歌看到的诸葛丁,样子更加邋遢,赤裸着上身,胸脯同肚腩上的肉都已经松弛,肉分一层一层那么下垂着。 诸葛丁的前边是一个火炉,他在往里头扔一些画了图的,写了字的黄纸。 “长老今日又是写了多少画了多少?” “萦儿是明白的,天下的人之所以相竟争夺我一个不懂武学的人,是因为我有脑子,他们都没脑子。” 这话并不好听,但也不得不承认。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些,或是在我同白无常还没退位的时候你就会来找我,可你看,你让我一个老人家左等等右等等,你人愣是没来啊。” 萦如歌把那壶酒摆在了石桌上:“今日不是来赔罪了么,好酒仙人醉,本想去买竹叶青,可钱袋空空。记得长老以前经常陪楼主还有师尊他们喝上好几壶竹叶青,萦儿不厚道了。” 在这老者面前,萦如歌虽未卸下面甲,然话语神态,却同孩童一般。 “好酒自是喜欢,可你错了,是那两个老不死的陪我这酒鬼喝。”诸葛丁闭上眼嗅了嗅,满脸喜色,砸吧砸吧嘴,道,“不错,不错,是金陵城独有的好酒,仙人醉。这醇香,怕有三十来年的火候,萦儿比不语那孩子可有心多了。” 萦如歌不由微微皱眉,莫不是不语也来找过文剑圣?另外,仙人醉到底产自何处? 诸葛丁没去看萦如歌,又好似明白他所思所想,道:“那孩子,还是纠结于第七把剑,不提他了,来,咱爷俩喝一杯。” 这老头儿笑了笑,接过酒,却是打开瓶塞就是往口里灌,喝了几口,颜色开心:“好酒,萦儿,你太笨了,好在比白啸天他们聪明多了。颜啸明面上也算得上你一个师父,别说半个,没有这理。颜啸用剑么?” 萦如歌摇了摇头,的确不曾见过颜啸用剑,可颜啸到底是用什么兵器?他竟当真记不起来,好似当真没见他很安分用过一种兵器。 诸葛丁原本想反驳,后来作罢。颜啸不但用剑,还用刀。不但刀剑通,而且还拥有一双天下无双的名刀宝剑。 “孩子,很多傻瓜以为能以武力逼迫我屈服,可面对暴力相胁,你没能力反抗,懦弱了一次,那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他招呼萦如歌坐下,把还没烧的黄纸递给了萦如歌。低头看去,表情有变,在面具下,诸葛丁自然看不到他的脸,可他能猜出他的表情。 “来,这一部剑谱挺适合你。” 老人塞到萦如歌手上的,却是那花落西城的舞雩剑法。 “哈哈哈,孩子,很奇怪吧,为什么我会给你看舞雩剑法?” 萦如歌没有多说,他把这天下名列前几的剑谱丢进了火炉中,诸葛丁点了点头,就因如此他才喜欢这萦如歌。 “无忧也好,不语也罢,这几个孩子不是一次两次来问我要剑谱。而今,这舞雩剑法你拿走了就是拿走了,这里的剑谱你拿走了就是拿走了,我是没能力反抗的。” 老人突然往洞口方向看了看,嗤嗤笑出声来:“我忘了,夏彤和冬骋还在外边呢,不过,不碍事,他们也不会如何。” “代价是,长老从此同萦如歌划清界线。” “孩子,白云的剑,是怎样的剑?” “红尘孤骑,千里独行。” “你的右手分明用过白云剑法,若是没有看错,你还用过落花羞林同流苏花界。” 萦如歌并不奇怪,有的时候你一剑换一剑,手部力量不同,肌肉的伸缩自然也不同。肌肉会很快复原,可那股气息,一时半会儿可难散去。可惜,这一次他老人家看错了,萦如歌并未崔用落花羞林,他是看了仲西侯的舞雩剑法后催使了那一剑笑佛醉卧花荫间。 “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最初见到这两套剑谱,我本以为只是换了个名字,其中相似之处实在太多。翻阅久了,就不由心存鄙夷。” 诸葛丁继续喝酒,才一会儿的功夫,那一坛仙人醉去了一半,他随手把酒坛搁到一边。 “哎,好酒总是嫌够啊。我忘了那是多少年前,那个叫仲南燕的人第一次来找我,这个男人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爽快之人,干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意思。他交出了舞雩剑谱要我帮他参透,在此之前我听闻过白云剑法,二者相似之处颇多。现在想想,也是,天下武功同出一门,天下剑术雷同的自然也不少。” 诸葛丁讲着,萦如歌听着。 “我是怎么答应这人的,这我也就不说了。再后来,一个长得其丑无比的男人来找我,同样献上了一套剑谱,就是那白云剑法,这男人,我恐你是再熟悉不过的。” “父亲?” “就是苍狗那牛鼻子道人,口气还不小,说如若我不帮忙,定拧下我的脑袋蹴鞠。可这人太狂了,白啸天当时来我漏屋做客,他一个不爽就拔剑相向,把苍狗打得几乎没了退路。” 诸葛丁当着萦如歌的面在说在笑,这样一件事,被他说的就如同几个还是四五岁的孩子玩闹打架一般。萦如歌脑补了长串画面,想到养父被楼主殴打的场景,不由勾唇起了笑意。那,养父当时是带了银枪还是带了玉箫? 萦如歌晓得,诸葛丁是喜欢这个苍狗的,若是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到最后他也就不会帮白云去参透这剑法。 “不过这男人还真是胆大,来了一次还敢来第二次,明知道硬的不行不晓得用软的,依旧威逼我。” “父亲就是这样的人,看上去如同鬼罗刹一般,实际上却是一个少有的好人。” “是个好人,还是个傻子,来威逼我竟然还带了当年上品的窖藏名酒来,这傻子,要逼我不会在酒里下个慢性毒什么的。以我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想来是马上说了。” 聊了快有一个时辰,这时间里头,诸葛丁是一直笑着说的。 他看了看这孩子,伸出手去,缓缓揭下他的面甲。 恩,长大了,的确俊,虽说面容不同,但这隐隐的气质,和那个素衣仙子越发相近。普天之下配得上“仙子”二字的,除了她白云,还有谁? 还有谁能? 还有谁敢? “萦儿,你晓得那丑家伙最后怎么拿到我的批注剑谱么?”老人呵呵笑了几声,自问自答,“他当着我的面打开好酒,自己对着坛子喝了一口,作势要打碎这酒坛······” 临城化墨 第四十五章:剑有所缺 萦如歌有些郁闷,皱眉,最后,这诸葛丁居然是这么答应的苍狗,这买卖也太······ “萦儿,往事我也回忆够了,这人上了年纪啊,就容易遥想当年。说吧,想知道什么。有一点你可得明白,你来找过我,谁都不会知道,除了那只睡眼狐狸颜啸。” 萦如歌解下了身上那柄剑,摆在石桌上。诸葛丁看到龙耀的时候大笑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又看到这破烂东西了。” “长老以前见过这把剑?” “你可知道这把剑是谁的?” 萦如歌摇了摇头,天下名剑不少,若不是莫语剑主列举了十大名剑,百家之说,他至今还不明白是哪十把。 “龙耀这把剑是把邪剑,或多情多无情。握这把剑的人,他有个很奇怪的名字,他叫藏刃,我恐你应该没听过。” 萦如歌听过藏刃这名号,却是从仲西侯口中,既然有刃又为何要藏起来。 把刃藏起来不让人知,是因为不想白刃见血还是因为伺机而动? “这人,师尊可是认识的。” 萦如歌没去多问,剑是从一个近乎死人的家伙手上夺来的这把剑。但现在想来,若说是夺,也的确更加像是送的,那个死人一样的家伙把自己的佩剑送给了自己。脑中慢慢浮现那日夺剑场景,那人身子瘦弱步伐不稳,手劲更是极差,童子样貌老人声音,更生了一双毒妇眸子。 可后来,样貌变化自如,恍如邪人。 可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仗剑天涯之人。 “颜啸应当认识,这藏刃,对颜啸倒是万分恭敬。” 萦如歌听着,想不通,突然觉察到什么。再看龙耀,莫不是,是师尊托人将剑送来?若如此,为何不把自己的十三恨解封?那不是更加干脆? “长老,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哪个更胜一筹?” “没有哪本剑谱是真的无敌的,再简单的招式练到极致就是无敌,再无敌的招式不懂皮毛也是没用。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创之初有何关联我不晓得,深入之后这两本剑谱的确不一样。舞雩剑是唯我独尊的剑招,那种以一当百首当前冲,天下共主。白云剑是似水柔情忠孝仁义,却是我行我素,所以才会有那么几句啥,容我想想······” 老人站起了身,手放后腰,抬头看那通风天井,每吸一口气,身上的肉都会抖上三抖。可一下子,竟没了年迈衰弱的气息,刹那,神采飞凡。 “霸王一剑山河碎梦,归去黄花落满西城。小娘一剑万里无云,红尘有情我辈独行。” 啥玩意儿? 诸葛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明明十三四岁时武学造诣已经一定高度,元祖已破近洪荒。可为何每见到一次,气息都是衰弱那么几分,原本剑意可评三品,现在却已跌落第五品。反倒是不语那孩子上月来拜访时候,他的剑意已近无之境界,再过四五年,论剑,怕普天之下,纵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老怪物们,也再难是对手。 诸葛丁大笑,若是白云剑的传人同舞雩剑的传人没有相遇,萦如歌是不会来问他这些的。 显然,白云剑的后人败了,败得彻底。 哦,对了,仲南燕那家伙的小子,是叫仲西侯吧! 诸葛丁思索了半天才缓缓出口:“萦儿你可知道,自己的剑缺什么?所有的剑都不是一天练成的,你现在就是一把残破利刃,重新淬火铸造才能再见锋芒。来来来,首先,去把身上的伤治好,没有强健的身体,我恐再有时日你连龙耀也握不得。一颗耀眼的星亮着的时候即便辉煌再胜,陨落了,谁还会去记得他呢?” 诸葛丁在纸堆中翻找着,最后抽出一个长约一尺半,宽约半尺的白色木盒,吹了吹上头的脏东西,递给萦如歌。示意他打开,盒子打开,萦如歌对里头的这卷剑谱再熟悉不过,白云剑谱,开头几字却令人皱眉,“千里无形,红尘孤骑”。 千里无形?为何是千里无形? 诸葛丁呵呵笑着,又把酒坛揽入怀中,贪婪地抿一口抿一口。 “长老······” 诸葛丁摆了摆手,笑道:“若我猜测不假,仲西侯那娃娃已将舞雩剑法练得七七八八,百步之内恐难有敌手,即便是不语那孩子,怕也不一定能胜了这仲西侯。白云仙去之时你尚年幼,虽日日练剑,却无人指导。这卷剑谱,是我几个月来梦中演武千百遍才有现今注解,以你天资与根基,配以适当修炼方式,事半功倍,或是练剑半年,能与仲西侯伯仲了。” 才能与之伯仲么?萦如歌没有展露半分感情,他收下了白木盒子。原本他来此地,是为了询问剑道,但何为道?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道,既然道有不同,诸葛丁为之解惑之后可当真再无忧愁烦虑? 论剑,诸葛丁不夹杂私人情感,自生以来,悟剑以来,最为器重看好的,莫过于当代剑圣冷不语。之所以会说冷不语不一定能胜仲西侯,倒也不是说在用剑一道,仲西侯天资不如冷不语。论天资,若冷不语是甲等,仲西侯是乙等,可毕竟还有近十年的年龄差摆在那,又恰恰这仲西侯正是壮年,各机能正处巅峰之时,也是不敢妄言。 “萦儿啊,我准备今日明日就云游他处,下次见我,或许难如登天。还有什么顾虑疑惑就说说吧。” “长老······”萦如歌犹豫再三,好似释怀,声缓平静,“一个人,一生可当真只能练一本剑术?” 诸葛丁点了点头,道:“萦儿啊,你虽能横行天下,但所学太杂,种种所长,却又都差了那么一点。若你一心一意,苦修白云剑术,或,你同不语依旧不分上下。” 萦如歌犹豫再三,随后道:“那可能再要一卷长老注解的剑谱。” 诸葛丁微微皱眉,然也只是刹那,又满面微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公子无双所著剑谱······” 话语未落,诸葛丁接了过去,乐道:“哦,虽不明白萦儿为何对如此残卷有这般兴趣,但也无妨,来来来,帮我把这屋子东西都烧了,我就在一旁为你书画出这《九星飞伏》。” 萦如歌应是,也不问缘由,便将屋子里的剑谱一卷一卷添柴一般放入火堆。 这等行为,若传入天下剑客,哪怕不习剑的寻常武夫耳中,都会咒骂萦如歌暴殄天物,注定要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颠死。 诸葛丁一边写着画着,一边还知识普及,乐呵呵道:“昔年公子无双是如何创出这快手剑的,实在不知,但这剑谱缺损厉害。到最后传下的也就十一式······” 面具下,萦如歌皱眉不解,问:“九星飞伏,莫不是快剑九式?” 诸葛丁呵呵乐道:“也是,你麾下有那快剑名家,叫什么来着?也罢,不提旧名,也称之奎木狼好了,奎木狼不失为当今第一快剑客,对了,赠你宝剑的那人,藏刃,三十多年前见他之时,使得也是这手快剑,九星飞伏。” 萦如歌颇有兴趣,一边继续往火堆中丢一卷卷剑谱,一边看着诸葛丁。就听这文剑圣有一出没一出继续侃道:“与你排名一番,列举十位九星飞伏名家,不不不,剑术发挥七七八八的怕只有四人。藏刃算一人,剑随影动,暗中出剑,人亡却不知凶手何人,白日杀人不见影,算是将这剑法的暗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奎木狼算当今九星飞伏第一大家,拔剑之快,怕是不语那孩子也比不过他,可惜心眼太坏,不过论剑而言,封剑实在可惜。” 萦如歌不会料到,诸葛丁对奎木狼会有如此评价,但对藏刃最后那句评价,将九星飞伏的暗发挥得淋漓尽致,莫不是这剑法还有其他?且先放下疑惑,又继续听他说出另二人。 “第三位是个后生晚辈,唤作文锦,二九年纪已能一剑破风,小辈之所以能令老儿看上,正是这小辈发现了剑法无限之精妙。第四位,那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萦如歌突然对九星飞伏越发有了兴趣,但一听老家伙不愿意讲完四位剑客,不乐意了,问:“第四人难道那么不入流或为隐晦?” 诸葛丁依旧乐呵呵,最后没忍住,说了出来:“可晓得金陵有只老狐狸,老狐狸养了三只小狐狸,死了一只,病了一只,还有一只傻傻愣愣的不开窍······” 萦如歌断断续续吐字,问:“莫,不是那,小王爷,朱一诺?” 诸葛丁睁大了眼收敛了表情,眼珠子一转,萦儿是去过金陵的,那知道朱一诺也不足为奇,忙解释说:“对,正是你表弟朱一诺。这孩子,去年云游番外见过一次,使得一手快剑。怕已有六成功力,但还不能融会贯通。之所以列之为四,就因为此子天赋极佳,若有良师引路加之稳健基础,不出五年,便能自行领悟第十式,或能突破第十一式也不足为奇。顺带一提,春眧上次回来,说是那个唤作文锦的,已自行领悟了第十三式。” 若是此刻萦如歌是在喝水,怕真要呛到,九星飞伏到底有多少式?同样,他更加好奇了,朱一诺的本事他怎会不明白,与其说是剑客,不如说是剑童。朱一诺哪怕再勤学苦练,可天已枷锁,到最后也顶多是个身法了得的剑士,想同不语一般,入那剑下无人的剑圣境地,怕是无望。 “长老可知道萦如歌特意求赐《九星飞伏》目的何在?” 诸葛丁皱眉思索,不断转动眼珠,眨巴眨巴眼睛,摇头叹气。未等萦如歌开口,他却抢着说:“撇开上代人的恩怨,再怎么说,这小王爷也与你是血肉兄弟。不对,莫不是你也看中了朱一诺这孩子?” 萦如歌微微点头,依旧来不及开口,诸葛丁又抢言道:“其实见他时候已看出,这娃娃侠肝义胆不假,可太笨了,又不通人情世故。本意是若哪日开窍再由人引导他悟道,若吃了亏栽了跟头依旧死性不改,九星飞伏剩下的十一式,变成九式那就九式吧,也已无所谓。” 诸葛丁与颜啸交好,自也知道萦如歌身世。颜啸走后,他诸葛丁除了座下四剑童,最在意的就是这娃娃。生怕哪天怨天尤人,再心魔难抑,冲到墨县杀人去了。 可诸葛丁也会纳闷,为什么他最后讨要的会是这谱快手剑而不是那多情又无情的剑谱。 萦如歌又要开口,又被诸葛丁抢话:“那烧了这卷,待我重新书画一卷。” “有何纰漏?” 诸葛丁笑笑,一把年纪却顽童般俏皮道:“这卷剑谱,是以你资质为根本而书画,但那小家伙虽然笨,脑子却比萦儿你的灵光。那年我们在沙漠,饿得眼冒金星,最后运气不错,看到一片仙人掌。别人都砍下整颗仙人掌,这小子倒好,用剑在仙人掌上开了个口,又用剑一点一点把肉挑下来,愣是把仙人掌掏出个一人大小的洞来。躲在仙人掌里吃喝,脑子活络吧。所以对这小子,若太过直白,反而难以牵引他领悟第十二式,第十三式。或许他若一生追求,那九星飞伏之无上境界,说不定能领悟全篇八十一式······” 临城化墨 第四十六章:九星飞伏 听诸葛丁最后那句,萦如歌不由睁大了眼,他曾赞叹九星飞伏之精妙。 可如此精妙剑法,却难入一流。万万不曾想到,五百多年时光长河之中,这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九星飞伏已残剩九一。 萦如歌不敢去想象全剑谱八十一式的快手剑将是如何,苦闷片刻也就释怀了,若朱一诺当真能重写这部快手剑谱,那也是可歌可叹的。 诸葛丁书画了接近一半,又随手丢进了火堆,笑声道:“错了错了,那娃娃虽说脑子灵光资质不差,可太过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把路再弯曲些让他走,怕以后更是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再过片刻,重新拟一份交与你。” 一遍又一遍,自萦如歌第一次见诸葛丁至今,从未见过文剑圣有如此认真的表情。若说此刻境界,怕就是心无杂念,人剑合一吧。 同样的,自年幼同冷不语被送来诸葛丁的山洞,那时的老人开心得如同见到两个从未见过的宝贝孙子,即便是那时的喜悦,仍不及此时。 萦如歌走后,诸葛丁继续在那烧剑谱,曲儿却没跟着一同走。他在洞中扑腾来扑腾去,好似还有事情没做,不肯就此离开。诸葛丁看着这白隼,却是又爱又怕,不由轻声叹道:“白鸡啊白鸡,你可翱翔三千长空,一定要委屈自己在这丈尺山洞,何必呢?” 突闻脚步声,诸葛丁没了笑容,身子微微颤抖,好似洞内温度在刹那已为零下,冻彻心骨寒气逼人。 那脚步声停了,听一人声轻温润,不缓不快:“那把剑的样子,可记得?” 诸葛丁不敢反抗提笔蘸墨,在纸上画下一柄三尺长剑,突然,他将画纸揉成一团丢进火中,哈哈大笑:“你不就是怕那孩子找到那柄剑么,有那么好怕么?你,你说你活了多少年?比我两辈子都长,你还怕什么?是不是干的坏事比我八辈子都多?·” “我会杀了你!” “哈哈哈,你当真以为我暮寒楼没人了么?莫忘记了,除了我这老不死的,还有那个白无常,他若出山,你们······” 幽暗处的白光闪袭来,一代剑圣诸葛丁来不及将嘲讽言语倾尽,捂着喉咙跪倒在地。朝洞口方向看去,若说此时此刻有无遗憾,怕就是两位日夜守着自己的夏与冬吧。 孩子们,快走······ 可惜啊,春夏秋冬,前年时候秋儿因为几句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与人决斗丧命,已让老头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如今,夏儿与冬儿也要给自己陪葬了么? 幸哉,幸哉,春儿啊,你就不要再回暮寒楼了,天下辽阔,何处不能为家。你可要做那翱翔九霄的空中霸王,切莫因为念旧,再回笼中,做那供人赏玩的金丝雀啊! 他生来奇怪,好似不属凡人世道,他只能安坐于旁,看人们争斗却不搀和其中。 白啸天也好,白无常也罢,愣是颜啸、白云苍狗、仲南燕、韩将军,真正洒脱,毫无贪心,不屑利欲的可真有一人? 好一招“飞燕晚归巢”,好一招“飞龙巡八荒”,昔年背叛仲南燕,助他人参悟舞雩剑法,到了黄泉地狱,若让仲南燕碰到,看到自己伤口,可会怪罪? 一声巨响,凤凰背上,萦如歌回头。他僵立不动,蘑菇云由西边落日方向升起,那是诸葛丁洞穴的方向。 入夜,奎木狼卸了狼牙面甲,一身蓝衣道袍有些发白,黑白相间的头发,盘髻整齐简单。颇有意思的,是这看似中年道童的人还是背着那把手工拙劣的木剑,还扭扭捏捏刻了一个八卦。 他来的这家酒楼虽不是过分奢侈的地方,可一顿酒菜,若上上选择,也能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收入。奎木狼也有些讶异,尊者今朝是怎的个情况?也罢,反正今晚是有好酒相伴,这是假不了的。 小厮一听奎木狼要去的是甲等雅间,斜着的眼立马睁大,殷殷切切,态度好得没话说。如今的金陵城,可没谁敢小觑那些江湖人。 等奎木狼移开木板门,就看到萦如歌孤身一人斜坐木榻,干净明亮的白袍外头披了件红衣,散着头发,也同样没戴那恶鬼面具。右手拳头撑着颧骨,呆呆看着窗外。奎木狼移上木板门,微微弓腰抱拳轻声:“尊者,不知何事召唤。” 就这么过了些许时候,萦如歌没有反应,依旧呆呆看着窗外,奎木狼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年轻的青楼尊者依旧没有反应。又听他小声叫唤:“不知尊者召唤奎木狼,可有要事吩咐?” 如此三四遍,萦如歌如同小憩之人被唤醒,回过了神。看到奎木狼来了,揉了揉眼睛,声音低沉疲惫,道:“哦,是知途啊。” 知途,穆知途,暮知途。 这是奎木狼曾经的名字。 单人护镖八百里,神鬼不近,却也令人提及心颤,见面魂散。 奎木狼微微睁眼了一下,尊者今日看来有心事。 “坐吧。” 奎木狼坐下,萦如歌为其斟满了一杯酒,也把自己杯子满上。他问了句:“饮酒乎?” 不等奎木狼回答,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轻叹了口气,又呆呆看着窗外。 奎木狼自从来了金陵,倒也没怎么胡吃海喝过,人总有欲望,他近女色而不号,好酒而不贪杯,又不能无故杀人,所以到了最后若有心结郁闷,以吃来泄愤。 一桌子好菜,再闻这酒,嗯,是顶好的女儿红。 一饮而尽,意犹未绝,满腔余香。 他提起筷子,又颇有顾虑看了看萦如歌,萦如歌觉察到了那眼神,微微一笑,道:“与我有何芥蒂?你吃你的,我没胃口。” 奎木狼也就不客气,没了他样貌的那种矜持与临危不乱,这筷子还夹着翡翠莲藕,那只手已经单手撕下一条烧鹅腿。 年轻的尊者见暮知途满嘴是油,心中烦恼竟莫名少了几分,从袖子里掏出木盒递向奎木狼。 奎木狼看到这,也放下美食,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把双手在道袍上来回擦了擦,确定不油了才去接这木盒。 打开,是一卷黄纸,慢慢卷开,眼睛越睁越大就差蹦出眼眶。 “如歌,这是何人注释,这般精妙独到······” 是啊,这天底下,还有谁对剑术解读能精妙到这番境界?可惜啊可惜,乘鹤西去再难重逢。 奎木狼看着,又微微皱眉,萦如歌轻轻一笑,问:“怎的?是有何不满之处?” 奎木狼点头,解释道:“白狼却水虽样式与普通劈斩无异,其精妙处便是手臂与剑合而为一,挥剑随心所欲,方才能省去不必要动作从而出剑快速。可这上头,为何注释出剑时候手肘微曲,这样手腕位置势必会微微往后,耽搁出剑时间延了速度,与九星飞伏快剑之名不符。” 萦如歌并不否认这一点,提起筷子示意奎木狼也同他一般。 二人各拿一根筷子以作宝剑过招,就见萦如歌毫无征兆刺出一剑,不偏不倚,瞄准膻中。奎木狼既为天鸾一众第一高手,自能力不差,出剑时候却恍然大悟,微微迟钝了些,萦如歌筷子脱手击中膻中。 出剑速度固然重要,可若手肘微曲,那手腕活动范围更广,对临时调整出剑姿态更为有利。封了对手更多退路,也给自己留了更多生机。这本该是极为简单易懂的事情,为何自己会有这般顾虑? 萦如歌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抿一口抿一口,也不去理会奎木狼。 奎木狼则放下筷子,继续看这加了注释的剑谱。 这中年道童的样子颇为有趣,偶尔皱眉偶尔咧嘴,当真与顽童无异。看到兴头上,还会喝上一两杯,妙啊,绝啊,这类赞叹始终不断。 渐渐,萦如歌合上双眼,把头靠在墙上浅浅睡去,就剩奎木狼一人对着剑谱时而欢喜时而忧愁。 等他看完第九招青瞑无阳却发现剑谱并未就此结束,不由眉头深锁,往下看去,竟赫然写着“无上风澜”,奎木狼也是按捺不住,不看这无上风澜是何东西直接往下,果不其然,又有一招“百里云没”。 来不及提问,萦如歌却先开了口。 “九星飞伏,传说中的千古第一剑客公子无双所著,招式简单寻常却又能千变万化,以出剑迅速绝妙著称。传有九式,其一,白狼却水,其二,阡陌临峦,其三,蚩尤换天,其四,四绿无煞,其五,太岁临门,其六,监兵破甲,其七,破军赤曜,其八,三白流亡,其九,青瞑无阳。可对?” 奎木狼点头,不解问:“那这第十招,第十一招,可是,可是,那诸葛丁,文剑圣所创?” “他创吗?或许可以这般言语吧,或该说,这两招原本就属于九星飞伏,不过或许是别的名字。” 奎木狼有这般疑问,萦如歌也算明白,为什么诸葛丁会对一个不足二十年纪的小辈颇为中意。是呀,不到二十的小辈能发觉九星飞伏真正之精妙所在,而一个练了三十年九星飞伏,可谓当代大家的暮知途,却还在质疑其真假。 “这是何意思?” 萦如歌睁开了眼,看向奎木狼,奎木狼从未这般仔仔细细看过这年轻尊者的面容,像啊,简直一模一样。但若二人走在一起,还是能令人分辨出来。 萦如歌声音依旧疲惫轻缓:“既然传闻中说九星飞伏是公子无双毕身精力,独到见解,集百家所长,那若只有这九招,且只有这九招,那不说是不是绝妙无双,我倒认为不如白云剑术一半。” 奎木狼正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言语,或许是不愿承认,但萦如歌所言非虚。 萦如歌不给奎木狼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可晓得,诸葛丁生前言语,配得上九星飞伏的,天下只有四个人,是哪四个人?” 生前? 奎木狼问:“另三人是谁?” 萦如歌并不惊讶,奎木狼的自信不无道理,若就九星飞伏这九招的境界造诣,他都配不上这四人名额,那还有谁敢言语在他之上? “一者,听闻你见过,名唤藏刃,便是我这柄宝剑前任主人。”说罢,把龙耀宝剑丢向奎木狼。 奎木狼才看一眼,又还给了萦如歌,眼中恐惧显露无遗,又连饮三杯,缓了缓,才道:“此剑噬主,是为不详,尊者······” “就此作罢,今日约你并非谈论宝剑。” 噬主的名剑,每一个善剑的人竟都这般言论,笑啊,笑。 奎木狼不敢再多言,只好问:“另外两人呢?” “我也纳闷奇怪,藏刃到底何人,我所知不清。既然与师尊交好,怕也是位退隐的前辈。另一人,是名唤文锦的青年剑客,偶有传闻,未曾见过。” 奎木狼深思一番,才回答:“怕是与这人曾迎面而过。” “哦,什么时候?” “令狐长空大破白衣剑少柳三青。” 萦如歌回想了一番,记了起来,那时候是有一女扮男装的剑客,与柳家人争吵,出剑割了人家几个家丁耳朵。萦如歌不由微微一笑,那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不曾想到那时候的黄毛丫头,竟被奎木狼看在了眼中,不曾忘却,既然奎木狼说文锦是那个小姑娘,那就是她吧。 奎木狼又问:“那第四人呢?” 萦如歌本要开口,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意思,不说也罢。是啊,不说也罢,他也算明白了为什么诸葛丁那个时候会是这般心情,不说也罢。 奎木狼几番追问,萦如歌这才回答:“金陵小王爷,朱一诺。” 奎木狼拍案而起,惊讶神情尤甚萦如歌,倒也吓到了萦如歌。 这次是不等萦如歌解释什么,奎木狼又低了低头看那份注释过的九星飞伏,恍然大悟。 “这剑谱,是诸葛丁要尊者赠与这朱一诺的啊。” 萦如歌摇了摇头,道:“非也,这剑谱是我送与你的,你若能加以增进,再将之倾囊相授,可好?” 奎木狼有些不解,又不便多问,只好辩解:“朱一诺底子不错,天赋上佳,可他这性子实属不适合练就这天下第一的快剑,或会有一天因这快剑而死。” 萦如歌点了点头,道:“这你无需担心,他的性子,他自己收敛不了,那由我出面帮他收起性子。知途,做这小王爷的师父,或会难为你。” 奎木狼,暮知途自然明白萦如歌说的是什么。自暮知途成了奎木狼,天下快手剑客自此少了一人,若让奎木狼再成暮知途,那暮知途的仇家势必会找上门来,那时候会有多大的麻烦也无人能够未卜先知。 奎木狼又看了看那后边的”无上风澜“同”百里云没“,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奎木狼也罢,暮知途也罢,过去的虽说会过去,可过去,永远都不可能过去。 他看向萦如歌,是啊,毕竟他是萦如歌,他不是颜啸,更不是苍狗。 可是,朱一诺所欠缺的,那他暮知途能够帮忙补缺,萦如歌欠缺的,又何人指点? “知途,那柄双龙宝剑,可称手?” 奎木狼自然也明白年轻尊者口中的双龙宝剑,就是金陵小王爷手上那柄。 穷酸道人摇了摇头,又自饮一杯:“快剑,可刚不可柔,可细不可长,可无鞘不可无座。这把双龙剑,华而不实,哪怕是他们朱家引以为傲的沙场,这样的剑也只是装饰。” 萦如歌好奇,到底何人相赠这样一柄华而不实的剑。他并不打算去反驳奎木狼,只是问:“那哪里有适合九星飞伏的快剑?” “自然,这柄龙耀尊者得自己留着,尊者还有一柄剑,适合九星飞伏。” “说来听听。” “白衣剑少柳三青。” 萦如歌刹那明白,这把剑,的确适合。 古道落阳斜,白衣瘦马行。 童子折柳弄花环,笑问客人归何处? 东行三千里,可达藏兵谷。 西走三百步,却是小娘屋。 公子公子可停驻? 莫要剑斩黄花, 佳人相思,满腹不得诉。 小娃娃,莫要笑, 可知女人胜过母老虎。 我有名剑二尺五, 欲问江湖路? 王公贵胄, 早已不知归途。 柳三青,柳三青······ 那一架也算秋色平分,若是自己少了百一懈怠,怕就被这着白衣握瘦马的柳家三少爷绞烂心窝。 可柳三青啊柳三青,既然出走家族,柳家兴衰便再与你无关,何必明知是败,还要握剑归来。 到头来,舍了性命失了荣誉。 “知途,过几日便帮你取来瘦马。” 萦如歌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问。 “知途,柳三青为何最后握剑?” “他姓柳。” 萦如歌笑了笑,又要问,却改了口,问。 “饮酒乎?” 临城化墨 第四十七章:金陵遇袭 仲西侯一人把仙人醉喝得干干净净,既然小惠冬不喝酒,那就不喝酒。 也该回客栈了,或者,也是时候该磨一磨天琴的性子,磨成难得他与天傲想法一致的那种性子,那种水乡才有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小惠冬,要不同我一道回去,看看你的天琴姐姐?” 少年行者嘴巴微微一嘟,好似一弹指的功夫便考虑了千千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喔,你不想你的天琴姐姐了?” 少年行者立马摇头,眼神坚定,仲西侯不由呵呵笑。 少年行者又想了想,还是决定作番解释,道:“他差不多也快到金陵城了。” “喔,看来你的天琴姐姐比不上你的小哥哥呀。” 这满是调侃的言语却是让少年行者一下红了脸,他原本还想说,他打算去一趟寒城,有线报说那个红巾银甲飒爽英姿的女人去了寒城。 “小惠冬,有什么心事?” 少年行者犹豫再三,支支吾吾:“我,我想去挽风城,做一些,一些小事······” 少年行者的笑脸一下子红得如同熟透的柿子,仲西侯愣在当场,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自袍子内口袋里掏出一片金片,正面刻了一只休憩的老虎,背面却刻了两个字,“风灵”。 仲西侯摊开少年行者的手,把金片放在了他的手上,小手粗糙却没多大力气。 小惠冬啊小惠冬,你这性子的确不差,若同自己这般爱出风头,怕更容易吃苦头。 “若没记错,寒城那边有我西地天茧差不多二三十,带上······” 少年行者正要推辞,仲西侯一把捏紧了少年行者的手,使得他牢牢把“风灵”令握在了手中。 风灵,那是整个西地暗部权利,无二的象征。 正如同仲西侯的义子,那个竹竿一般的傻大个,那个握着奇怪长剑的痴儿,他的名字,就叫风灵王。 握着风灵令的惠冬,此时此刻,已权同风灵王。 这傻孩子也未言谢,慢慢退后准备离开,仲西侯又喊住了他,声温暖,道:“离开金陵城之前,别忘了去见一见你的天琴姐姐,那丫头可是专门帮你准备了礼物。” 少年行者一听曲天琴这般有心,不自觉嘴角微微扬起笑意。 少年行者心中暗问,侯爷,如果当初我没有截得密信,今时今日你是否依旧会这般待我? 如果? 什么是如果? 少年行者紧握风灵令身影闪动,已不知去向。 仲西侯不由微微脖子一缩,这西地黑炭,样子就像极了受惊的浣熊,颇为有趣。 可这西地城主又何曾不是赞叹,身手真不错,也同样暗问,自己的步法可能达到这少年的境界? 礼物? 也不知小惠冬是否会看得上眼。 这里是金陵城,是已不太平的金陵城。 仲西侯住的客栈日日响声雷动,人们知道了第一次,自然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找这仲西侯。 这些人渴望成为强者,一种愚钝的念头告诉他们,想要成为强者,就只有去战胜强者去挑战强者。 若狗屎运侥幸赢了,便是麻雀成凤凰,但多数时候是必输无疑,也无妨,总能在江湖上混得几分名声。 仲西侯离开数天,还没来得及走进客栈,麻烦事情又找上了门。 他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方才那一跳动作太大,溅起的尘土脏了衣服。 而让这名声雷动的不夜城主如此失态的,是五六个手持弓弩的少年,这些孩子不过十六七,其貌平平,手上拿的弩同弓,那种形状却非比寻常。 仲西侯不由微微一笑,自己还当真是错怪了小雨,还以为是小雨无聊至极,拿轻弩射杀了那个谁谁谁。 黑衣持弓少年又上了一箭,瞄准仲西侯眉心,他身侧另一人问:“仲城主知晓甚广,可是知道我等何门何派?” 仲西侯无奈,总有人以为他知道的很多,江湖也好,朝廷也罢,他仲西侯都属于九层宝塔上部分的人物,可难道正是如此,所以他就必须知道的比别人多么? 有些人有些事他必须去了解,也如此,不代表他就会去了解整个天下。 他也是个凡人,他是仲西侯,可不是书难的天书锁迹。 “可别开玩笑说你们几个孩子是花家庄来的?” 仲西侯才说出这些话,这几个少年就呵呵笑出了声。 “就晓得你们这些妄以为大的人会凭借一点瞎子也能看到的特征来判断,花家庄,他们的老祖宗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可谁说他的后辈都个个了得。” 黑衣少年手指一松,利箭离弦飞来。仲西侯不躲不闪,他要明白这孩子是如何使箭。 那箭离仲西侯三尺距离,身子倾斜,箭矢继续后飞,钉在了墙上。 “箭术不差,可惜终究是几个毛孩子,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办,娃娃们不要耽搁了孤去办大事!” 仲西侯想走,这帮孩子不一定肯让他走。下一隙,漫天箭矢飞来,就出自这六人的弓弩。仲西侯只得站稳了身子,手按上了舞雩剑,一个吸气,拔剑挥舞,一招“空鬼无流斩”。 那射出的两道剑气瞬间化若两条腾飞巨龙,交叉回旋,使得漫天箭雨纷纷偏离航道。 仲西侯脚下催力离开了这地,十四岁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打算,等他十六岁了,他就找个铸剑名师为他打造一把利剑,然后仗剑天下快意恩仇,何等痛快。十五岁,他的确得到了一把天下有名的利剑,却没法凭着这把剑行走天下。 仲西侯很快就绕过了两条街,他停了下来,在路边那个挑着担子的老伯地方停了下来。 “老伯,这米糕怎么卖?” “两个铜子。” “这里有二十个铜子。” “行。”这老汉开始从蒸笼里头夹米糕,“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人还真是奇怪,起得早睡得晚,也不晓得你们一日是睡几个时辰。” “那老人家一天睡几个时辰?” “这人上了年纪吧,就喜欢黑的时候,黑夜里人的精神也特别好。我老汉白天可还是要睡上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老伯身子骨定当结实硬朗。” “哈哈,谁能知道睡完这觉还能不能醒过来,吃完这顿还能不能有下顿。” 仲西侯觉得这老汉很有意思,他想掏出些银子来给这老汉,想想又作罢,这样年纪的一个老汉,他拿太多的银子做什么用?你这么给他,是帮他还是在骂他? 仲西侯才咬了一口米糕,他把剩下的都放进了怀里。咬进嘴里的那口他嚼得很烂,就同大漠里的骆驼一般那种嚼法。 “老人家,可能请你现在收摊,若是现在还不收摊,我可没法保证明天这时候你还能不能来这里摆摊卖这么好吃的米糕。” “哎,你们这些江湖人还真是难懂。老汉我这就走。” “算了,老人家你还是在这里卖你的米糕,我走就是。” 仲西侯这一跳很高,他飞上楼顶,一手握着他的舞雩剑,一手抓着才买的糕点。他得找个人少的地方,在不夜城的时候他怕的是伤害了他的子民,如今在临城,是在金陵,这些不是他的子民,却也是条性命。 仲西侯又一跳,腾空而起,他在空中转身,挥剑,动作连贯简单,并不华丽。 一招“残花风剑决”,阴风阵阵,十几支箭“噌噌”之后都落在了高楼的瓦片屋顶,那些碎瓦顺着弧度掉了下去。 “黄毛小辈如此不懂事。” 那六个少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们手上是弓弩,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很简单也很令人费解。他们齐齐丢掉了手上的弓弩,那些弓弩也掉下了屋顶,摔在了地上。一把连发弩还摔坏了箭匣,仲西侯好奇,这几个孩子是否真的爱惜他们手中的东西? “让花家庄的人看到了,你们可就麻烦了。” “就因为我们把手上的东西给扔了?” 还是那个用箭指过仲西侯的黑衣少年,这少年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张纸,一张明黄的符纸。 “如果有东西比弓弩刀剑更好用呢?” “这东西······”仲西侯的话哽在喉咙里头,他见过这东西,他不敢去确定是不是他见过的那东西。“哪里偷得的?” “偷,怎的说的这么难听,不过是有人给了我们几十张这个,要我们找人试试这东西好不好用。” “也听说仲城主一剑,一剑便破了这符咒。” “也听说过,没记错的话,仲城主用的是那一招‘了空无痕’吧。” 仲西侯听得这些恭维又带嘲讽的话语,不由呵呵笑了笑,道:“同样的伎俩可不好用。” “城主也说了同样的伎俩不好用。” 这话才出,十二柄飞刃飞了过来,那尾部都勾着这样一张明黄的符纸,“雷咒万葬”。 仲西侯闭上了眼,他挪动脚步,右手缓缓按上剑。仲西侯左脚助跳,右脚使劲,人一跃数丈,抽剑,当空劈下。“空鬼无流斩”,明明一剑,却先前一般散出两道剑气,这一剑就好似把空气当成鱼肉斩开,分筋分骨。就觉狂风袭来,两条剑气形成的恶龙呼啸着扑向那十二柄飞刀。 仲西侯使出“斩空”之际,六名少年齐齐后退,出了西地霸主的视线。 仲西侯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但已经太晚。 仲西侯正要双臂交叉去抵挡这冲击,却嗅得空气快速流动,不由嘴角勾起,三年了,久见。 狂风呼啸,又听得凤凰哀鸣,一只紫羽凤凰从仲西侯头上掠过,直直冲向“雷咒万葬”。 一生爆炸声叫醒了还没清醒的金陵城,用这种野蛮的方式。 “唯有鬼才,才有此能。” 一个年轻的声音这般道,寻声看去,一个紫衣少年手握一把做工精致的雕凤紫金弓,一瘸一拐向仲西侯走了过来。就见少年右手成爪,那么一吸,百步之外的那根羽箭竟飞了过来,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仔细打量了这紫色的箭镞,确定没有磨损,就安心放回了背后的箭篓。 一,二,三,四······ 共十三支箭,十三支箭单看尾部,十二支尾羽样式一致,其中一支光秃秃没有尾羽。可没见过的人不会知道,十三支箭,每支箭的箭镞都有差别。箭镞有紫色的,有红色的,有绿色的,也有蓝色的,每支箭的箭杆与箭镞眼色一致。而箭镞的刃有平刃的,有十字刃的,有三角刃的,也有倒钩的。 仲西侯善御不善射,所以红意少年背后的十三支箭有什么名堂,他当真不知。但看少年方才一箭,不由赞叹,士别三年,已功力超凡。 同样更是惊讶,制造这符咒的是何等鬼才?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当日就是被这等丧心病狂的小玩意攻击? 前不久闫忽德还问过自己修仙有哪里好的,他还笑说除了纵横天地间别无用处,而今他若是能用符咒或是自己的血幻化出一只能飞能骑的凤凰,那也就不必去担心从这高度摔下去是否断手断脚或是丧命。 “三年不见,侯爷这是老了么?还没完呢。” 又一把飞刃朝他下落的地方飞去,又是一声巨响,城中没醒的人也该被这连续的响动给惊醒。 这不是敌军来犯,这比铁骑更加可怕。 如同龙王怒吼,呼啸出渊,一阵又一阵的天雷。 仲西侯被这紫衣弓者的毒舌给逗乐了,手握名剑,刺出一剑,竟不是那招“斩空”。却是那以气为刃,虚实相交的一招,其名曰“落花羞林”。 紫衣弓者见此场景,不由张大了嘴,故作惊讶鼓掌:“厉害厉害,不过三年不见,侯爷都开始偷学别人剑招了。” 仲西侯回头狠狠瞪了口无遮拦的红衣弓者一眼,收剑入鞘,蔑声道:“你想做哑巴,孤倒可以让小惠冬出手。” “哈哈,小惠冬可下不了手。” 语落,紫衣弓者利箭再上弦,真力汇聚箭镞,满弓离弦,竟是破空之音。 通体为白的三角钩刃箭化为白羽猛禽再次与一张雷咒同归于尽。凤凰消散了,那支化形白鹄的飞箭竟玩好无损,只是无力落地。紫衣弓者这次倒不再嬉皮笑脸,也没施展先前那一掌吸回离弦箭的本领,只是垂着握弓的左臂,右手却把玩着一支墨绿色的直钩箭矢。 仲西侯察觉少年异样,决心速战速决。 剑上散出了剑气,浓烈到肉眼能见的剑气。 那剑气就如同农户家的炊烟,也如同烽火台的狼烟,剑气包裹着剑,包裹了仲西侯。 紫衣弓者报出了剑招:“哟,风乎舞雩,月华之镜呀!厉害厉害!” 少年刺客们自然不傻,却也难再镇定如山岳,将剩下的符咒一股脑全射了出来。 紫衣弓者见此情景,也不顾左手骨折危险,再是大汗射雕之势,满弓一箭,乍见高山苍鹰一声惊鸣一掠而过。 毁去符咒四五张,紫衣弓者双臂皆垂,却依旧不改玩世不恭的笑脸。 就见仲西侯那剑气分散成了一百零八道,包裹了符咒,一声闷响。 这响声就如同爆竹丢进了水里,或有个常年不洗澡的汉子在水池里放了个响屁。仲西侯又向下挥剑,剑气斩毁青石板,碎块漫天,碎石为着力点,身形已至十丈高度。 “想取孤首级者,天下大有人在。小儿,含恨!” 临城化墨 第四十八章:风雨雷电 杀气重,重到那受惊飞鸟跌落高空,重到死亡将临却忘了逃命。 “哇,从天而降的剑招!”紫衣弓者无力瘫坐在石阶上,已这般狼狈,还不忘逞口舌。 风乎舞雩的剑气没有散去,那剑气就好似被锁定目标的离弦箭,射向那六名少年。那六名少年身影化无,剑气也跟着化无。 “大风起,猎鹰季!” 话落,一阵声响,六名少年的尸体从半空摔落。 仲西侯看去声音来处,那个人穿着一件朝服,那种大员朝服。 “早起的三公,何事叨扰?” 明知故问,不免有趣。 那人摸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起得再早再是位高权重也不及仲大侠起得早,也不及仲城主地位高权力大啊。仲西侯都已经开始活动了,我们这样的下等人哪里还有理由躺在床上睡觉呢。” “那么你这下等人又是怎么个官呢?”紫衣少年算是恢复了些气力,右手成爪,吸回射出去的两支箭,好邪乎,没控好力道,那支白色飞箭差点刺到自己手心。好在都是安全回收,仔细打量了箭镞,同样没有半点磨损,就安了心,放回箭篓。 那三公把手靠在了后腰,抬头盯着仲西侯,那两撇胡子微微动了下,像是在笑。“果真是个狂傲的人,那你可晓得在本官面前这么狂傲会有怎么个下场?” “那孤还真想知道。” “本官隶属帝国直管,不属哪城哪主,缉拿误杀个江湖人士恐怕也没什么人会说闲话吧。” “那按你的意思是,你要杀了孤,然后编个理由堂而皇之。”仲西侯反倒收剑,这人离他大概三十步,仲南燕号称百步之内无人能近,仲西侯恐怕也是,然这人对他不敬,他却收起了剑,“孤的身后有五万黑甲精锐,更有十万蛮族甲士,你当真以为杀了孤编个理由,他们的怒火就会被平息。” “如果杀了你,不夜城主依旧在,那么那些莽夫还有什么理由造反?” “这么想取孤首级,若有那本事,就拿去吧。” “果真是痛快人,风雨雷电,可听到了。” 这人话才出,从他身后闪出几条光影,白蓝橙黄。仲西侯没来得及看清这几人样子,一股气流已经迎面。 “好大的力气。”那是铁锤,百来斤重的铁锤挥舞时带起的风。 仲西侯把剑一横,他的衣角头发都被这风扬起。 又一道光闪来,这气流就如同漫天的利箭飞来。仲西侯向后跳出几丈,那是一把锥子,一把六尺长的铁锥。“这可是雷电二人,雷锤电锥,可就这点能耐?” 仲西侯在笑,他笑着,四匹绸布绑住了他的手脚,无声无息之中。 “这就是风?” 仲西侯转过头去,那个白衣白发一张哭丧脸的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笑难看,难看到仲西侯想冲上去抬手就是抽他一耳光。 “风雷电三人已经锁住了你仲西侯,我说仲城主,别忘了,今日本官带来的可是风雨雷电四个人。”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天下有这么多人恐惧舞雩剑法?” “听说过。” “怎么个传闻?” 那人又摸着他的翡翠扳指,细眯着眼:“据闻,仲南燕的舞雩剑法有一招从不让人看到,或者该说没有活人看到。” “看来你是明白人。” “那仲城主说的不会就是方才那招剑气如矢的招式吧,在本官看来也不过如此,华丽却不实用。” “那你可还想看第二遍?看完风乎舞雩的,可是没活着走的。” “我我我······”主子命危,紫衣少年依旧不改性子,竟勉强自己举起了手,继续道,“我看了风乎舞雩七八次了,他是个骗子,我还好好活着呢。” 仲西侯不由眉头微皱,这花少红,还真是不给半分面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第一遍我已经看了,可仲城主能杀了我?” 这人话才落,他一个落马侧翻,向右侧翻出了几个滚,原本位置不远处的一棵四人高的树被劈成了两半。“厉害啊。”这人拍手叫好,“什么时候的事,本官竟没察觉。” “看来你不单单只是一个当官的,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有同无,也不过是字形的差,孤是什么时候挥的剑,你这帮奴才都看不出,更何况是你。” “风雨雷电,可听到了,堂堂燕云骑的四大高手被一将死之人耻笑,可还听得下去?” “嗖嗖嗖”,这声音就如同漫天箭雨从五十丈外飞来,这些是利箭,是箭入心口血流不止的利箭。 一黑一白两道光影闪现,二十四把飞刃被打落在地,这黑白二人缓缓落地,看去,正是前几日被仲西侯打得难进难退的纵横剑客天地笑、泪无声。 “是你这两个顽童,退下。” 仲西侯的话不说第二遍,这二人也是识相的。这二人若不留情,杀不了仲西侯却也有把握伤了仲西侯。然最终他们还是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而这行为也被认定为拭主不忠。 那个投掷飞刃的雨跳到了赵汒身侧,低声道:“赵大人,传闻中易水寒内有两大形影不离的高手,天地笑同泪无声,这二人纵横相合据闻能匹敌易水寒第一巨头血凤凰的剑。” “小雨,难不成你是说这两个娃娃就是天地笑泪无声?” “只是猜测。” “这二人的确就是天地笑泪无声。” 仲西侯的脸上反而没了笑,他本想一剑杀了这风雨雷电,无奈这纵横二人半路杀出,他只得回剑收力。出去的力有多少,想要刹那回收,那耗费的力就得更多,这动作之余不免麻了手臂。 “难不成这易水寒是隶属你不夜城所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谁家养了一群猛虎会告诉别人。” “风雨雷电,可动手,不要伤及路人就行。” 这赵汒依旧自信,他自信他带来的这四个人不但能杀了仲西侯,在杀仲西侯之余还能轻易杀了剑谱有名的两大用剑高手。 这四人齐齐奔向仲西侯,仲西侯站在那不动,他还是被那绸布绑着,不松不紧。仲西侯的手松开,他手中的舞雩剑插进了石板。 “不用剑的仲西侯,就如同被拔了牙的猛虎,有何可惧······”赵汒想收回这句话,可惜太晚。 同样,仲西侯也有些愁眉,他在郁闷,自己明明是想先找到那个拳震春秋,然后和那人打一架泄泄火,结果现在被这姓赵的给逼急了。 就见那个代号为雷,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把铁锤挥向仲西侯,那铁锤还没靠近,仲西侯侧身一拳,这拳头打在了这雷汉子右边太阳穴,经外奇穴本就是人体脆弱之处,命中要害轻则昏厥重则殒命。 这汉子的脚步颤抖人向一边塌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赵汒愣愣看着,另几人也是这般,那天地笑泪无声,该笑的在笑,该哭的也在笑。他们在笑这几人傻,知道仲西侯是头猛虎,绑虎该用铁链怎么能用姑娘做衣裳穿的绸布。 一头猛虎,拔了牙,还有爪子,照样要人命。 “风雨电,你三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三人的兄弟报仇!” 风雨电三人的确冲向了仲西侯,仲西侯的嘴角勾着笑,他讨厌说大话与废话多的人,他没发觉,来了金陵,自己的废话也没少过。 仲西侯吸了口气,他的身体一震,那绸布被震断,他又提起了剑。 “纵横子,可看清楚这招!” 仲西侯同这二人说,要这二人看清楚自己的剑招,是有意威慑,不懂他意。仲西侯轻轻挥剑,剑光成半月形射向迎面来的三人。 “舞雩剑法不同其他武学剑法,好似家宝不能外传。” 那电挥舞着长锥跳起向仲西侯刺来,仲西侯依旧没动。 “天下武学本同出一派,人说佛学人说道学,孰对孰错并不重要。” 那剑光反转飞来,仲西侯把剑反手,身子旋转,那赤霞色的光就如同一道旋转的风。剑光折断了电的长锥,剑砍破了电的衣甲。 “这招唤作飞燕,飞燕晚归巢,万军之中取将首级。若你二人合用,方显威力。”那风同雨停了下来,风雨雷电,这四人是什么时候进的燕云骑,燕云骑中人是否也都如同传说一般,仲西侯只能莞尔一笑,道:“听闻曾有燕云骑几人诛杀千人,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仲西侯提剑指向赵汒:“当今帝国就是太多你这般无能又贪好权位的,蠕虫。” “你杀得了我,却杀不尽这天下的蠕虫。” “那就能杀几个是几个!”仲西侯快步而起,持剑直刺向赵汒。那赵汒竟也不躲不闪,那风雨二人在一般,如同看戏的人,他们的脚步渐渐后移。 赵汒伸直了手,他的手上握着一把火枪,金漆涂抹无比奢华的火枪。“砰”一声,那火枪中的弹丸射出,射向仲西侯。天地笑泪无声在赵汒掏出火枪的刹那也动了身,这二人一左一右奔向赵汒。 人的速度再快也追不上离弦的箭矢,更不说是出了枪口的弹丸。 “嘣”一声,仲西侯挥剑劈开了那同样金光闪闪的弹丸,被劈开的弹丸一半嵌入一旁土墙,另一半却射入了仲西侯的右肩。他一个纵起,一剑刺入赵汒腹部。 “孤说了,不会有人看到风乎舞雩还让他活着离开的。” “大人说的对,我赵汒杀不了你,可我也能毁了天下无双的剑客,没了手臂的剑客也只是废人。” “燕云骑,也只是这般。” “你永远不会明白燕云骑的恐怖,就如同你永远没法把这已经脏兮兮的天下洗干净······”赵汒的身子倒下,是睁大着眼睛的,却也是笑着的。他知道自己带来的人杀不了仲西侯,他也没把一切赌在一把火枪上。 一击断流的雷咒都杀不了的仲西侯又怎么可能因一把火枪而丧命,仲西侯甩了甩剑,他的剑没有引血槽,剑面也不过四面,却依旧沾上了这么多血,他吹去那些血,看着这朝中大员的尸体,不免笑了。 人生一世匆匆忙忙,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色,有人为了权,到头来,命去,一切万般也都作无,还有什么用处。 “今天洗干净了临城明天就能洗干净挽风城,这天下,终究是会一片白色。” 仲西侯扭过头去,忍着疼痛故作潇洒,那风同雨却没有走,或说逃。 这二人站在那,不左不右不进不退的。 “你二人倒也算是汉子,不做逃兵。” 天地笑泪无声闪到仲西侯身前,这二人的手一直按在剑上。 仲西侯摆了摆手:“练武本就不是件舒服的事,什么也没得到还白白辛苦了半辈子。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让这二人走吧。” “侯爷,猛虎放不得。” 仲西侯笑了,这笑同之前的不同,他这次是在笑天地笑这人。 “你二人可记得在王府上你二人对孤出剑?若你二人毫不保留全力一刺,孤会重伤,再多几个高手,也就命丧。自然,那个时候你二人也早已在阎罗殿外等着孤了。” “明白了,你二人走吧,隐姓埋名也可,改头换面也可,万不可回那猪狗地或将今日之事说出来。” 那风雨二人单膝跪地,那身上缠着绸布的风泣声道:“仲城主是英雄,可我二人不能跟随城主,也不能从此退出江湖。只求城主一剑,让我二人一个痛快。” “死有很多种方法,有快的有慢的。求死的人也很多,一个人越是求死,孤就越会让他活下来。死都不怕,难不成还会怕活着。”仲西侯不关心这二人的生死,他更关心自己手中的剑,这剑的声音很闷。 仲南燕告诉过仲西侯,舞雩剑同听雨剑大战决一高低,本是伯仲间。仲南燕听到了舞雩剑一声闷响,他的剑脱手,听雨剑架在了这一代豪侠的脖颈上。 风雨二人依旧站在一旁,那雨掏出身上的飞刀全部丢在了地上。“仲城主今日不杀我二人,他日我二人定会联同燕云骑一众高手一同围剿。” “侯爷,这二人······” “看出来了。”仲西侯把剑往地上一掷,带鞘的剑插进大地,他手上抬,“你二人还是走吧,燕云骑中高手如云,曾有几人诛杀千人安然无恙回到帝都。” “燕云骑的训练如同无间地狱,不论是你不夜城的黑甲军或是这二人所属的易水寒,其程度都比不上燕云骑。” “那孤告诉你,有一个人,或是有一群人,他们所受的折磨,不比你们燕云骑低。” “谁?” “天下有一人来去无影,以真身见人不以真面目见人,总有不识事的人给他冠名不死之人。” “城主说的那人是暮寒楼的尊者,萦如歌。” “人好暮寒楼第一高手,孤告诉你二人,他的剑术同孤不相伯仲,他的天资却是极其之差。” 那风雨二人皱眉,萦如歌的传闻在天下很多,混杂不一。见过萦如歌的人不少,同之有过往的人也不多。 临城化墨 第四十九章:风可止乎 仲西侯突然对这二人有了些好感,问:“你二人中的是什么毒?说吧。” “燕云骑的白-粉控制云骑能力不过五分之一,这粉的残毒只能兑以千年泉水同三足乌血,用一定比例混合才能去除。” “千年泉水孤不夜城就有,三足乌,你燕云骑是如何得来的。”仲西侯提起了剑,“你二人今日杀不了孤,又让你二人的主子死在了金陵,想回帝都恐怕是不成了吧。” “雷电二人一心寻死,我二人却没那勇气。城主之意我二人心领,燕云骑回不得,不夜城也去不得。燕云骑的主人不是赵汒,燕云骑的主人是······” “风!”雨愣愣看着那唤作风的云骑心口凸出一支利箭,身子缓缓倒下去。雨回头看去,又一支利箭飞来,射穿他的眉心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天地笑、泪无声!”仲西侯的声音提醒二人戒备周旁一切,飞箭无声无息,定会恶战来袭。 “侯爷大可不管我二人,对付这些人,足矣。” “那好,就教孤见识一下易水寒中两大高手是怎么个纵横交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如同雷动的笑声从那人群中传来,这人及其高大却又非常瘦弱,与雷牛那蛮汉子不同的,是这人很白,白得甚而少了几分生气。 他手上握着一把七八尺长的弓,他身旁的那群人穿的是便衣,拿的却是刀是剑是枪棒。 “燕云骑的人也不过如此,仲西侯的确了得,赵汒这家伙果然是个笨蛋。” 天地笑泪无声抽出了剑:“给你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二,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谁敢对易水寒之主下手,易水寒的剑客天涯海角也必诛之。” “这可还真是不知道啊,原来仲城主不但是一代剑客一城之主,竟然连神秘组织易水寒也是你仲西侯的东西。” 仲西侯笑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等蠕虫知道的自然不会多,不夜城是孤的,易水寒是孤的,你信不信,你那燕云骑的主人,可也是孤。” “这我可就真不信了,不夜城主仲西侯公然闹市刺杀当朝一品大员,这等策反之心,可不是一般人敢有,仲城主可有辩解?” “看来朝中那群无能之人也有人了解仲西侯,是啊,孤就是要起义篡位,不过,这皇帝老儿的位置,孤可不会要。”仲西侯转身要走,“纵横子,孤的剑杀人,只杀要杀孤同对不夜城耽耽虎视的人。这群无知之辈,恐怕也只能脏了你二人之手。” “侯爷下令,我二人自是相从。” 仲西侯又回头看了看这天地笑泪无声,他来临城来金陵还真是赚大,代价,自然也不小。 若那二人不是真心寻死,就你那箭术怎能射死这二人。 燕云骑啊,帝国的一道疤。 “看来仲西侯的确很小看人,我知道这二人难对付······” 这人话才落,易水寒纵横子的剑已经逼了上去,剑未至而有寒芒,剑如游蛇。 纵横有序,相互交错,仲西侯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开始好奇,朱谏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而他昔年所做又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是错的,那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肯甘心为他卖命,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都不怕没有路。 如果朱谏膺是对的,那这些人又为何肯为自己卖命? 话说另一人,萦如歌同丢了魂的人一般,他摇晃着身子走在街上。 有人潜藏在那儿,他竟毫无察觉,诸葛丁又是为何催自己快走,若诸葛丁直接相告,他是能救他的。 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擒拿诸葛丁,数以万计,为的是傲世的剑谱独步武林君临天下。诸葛丁却把这些都带往了轮回,不留下一张一页。 “尊者。” 萦如歌瞥过去,这妖娆的女子是心月狐。她眉头紧锁,脸色暗淡,今日还未施红抹绿:“月狐,怎么说?” “尊者可记得多年以前的武林有一个枪客,他左手使枪,从不用右手?” “自然知道这人。”萦如歌自然去调查过往年的传闻,这左手枪客,就是金陵王的三弟,“同金陵王一辈,也曾是个王子。” “这人本身使剑,后来右手被废,就改用了长枪。” “这些我都清楚,月狐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心月狐摇了摇头,萦如歌也是明白她以素颜来见他,自是事态紧急,耗不了那么多时间去精心打扮。 “寅帝时期韩将军的传闻,尊者也是知道的。” “冷不语的七星剑不就是与韩将军同出一脉么。” “据情报,冷堂主可能是那个左手枪客的孙儿辈。” 这次换成萦如歌皱住了眉头,面具在外,看不到多深:“不语是朱家人?” “这只是一种猜测,诸位堂主的身世我们从不调查,包括尊者你的。然这次亢金龙死在的金陵,我们暗中去了几次紫禁城,这就是我们所怀疑的。在他老朱家的祠堂上有一剑形排位,其状与冷堂主的短剑颇为相似。” “也罢,冷不语,也没心思去搜寻他的过往。” “尊者,月狐不明白,韩将军死的时候尊者同冷堂主都还是不懂事的黄毛,他的七星剑又是如何来的?” “七星剑七星剑,就该是七把剑,人们传闻七星剑是六把佩剑加上剑主这把最为锋利的剑。” “这么说来,冷堂主使用的还不是真正的七星剑?” “七星剑是当初颜啸寻来交付与白啸天的。” 心月狐愈发糊涂,颜啸是如何寻来的七星剑暂且不说,白啸天又是如何寻来了冷不语? “月狐,冷堂主的事你们暂且就不用去管。我那时要你们给我去查清仲西侯这人,可有眉目?” 心月狐从腰间的绣荷丝袋中掏出一手绢,这手绢上写满了细小密麻的字。 “这上头写的同颜啸说的并无差别······” “差别在后头。” “仲南燕还有遗孤?” “如果那年仲南燕没有杀了他,按今算来,也快四十了。” 再说回仲西侯处,除那持弓白衣外,其余人均被斩杀,那白衣也悻悻离去。 仲西侯将纵横子带回了客栈,正准备问这二人一些事情,惹事的家伙却回来了。 “侯爷。”闫忽德开门,看到是仲西侯,正要说话,又看到他身后的二人,不免顿住。“这二人的手看上去不同常人,可也是使剑高手。” 仲西侯当真佩服闫忽德的演技,他那日受伤何人所为,再清楚不过。可如今,他见到纵横子,却是好似头一遭相遇一般。 “小梁,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这二人的确是使剑行家。天底下两仪剑术用的最好的是哪二人?” “天地笑泪无声,敢情这二人就是那俏皮却又冷漠的童男童女?” 仲西侯不由回头,他亲手摘下了这二人的面具,这笑脸同哭脸的下面,就是两张十岁出头的两个娃娃的面容,干净无暇,白里透红,无比粉嫩。仲西侯又不由皱起了眉头。 “就奇了怪,天底下为什么这么多面容俊俏的人就是喜欢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见人?” 天地笑不由嗤嗤笑了出声,那泪无声依旧面无表情:“侯爷自然是不明白,我二人不同于他人,我二人看上去十一二岁,实际上两个人年纪加起来,怕已经有侯爷的三倍之多。就是因为我二人年岁会长而面容不变,这才戴起了面具,只有这面具,我二人可以换,这张脸,任是岁月如何变迁,却不曾有变,教人苦恼。” “人家都是要永葆青春,就你二人怪人。” “这小哥说的的确是,我二人的确是怪人。那你可明白,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寻死。” 仲西侯轻轻咳嗽,他翻开了五个杯子,提壶倒茶:“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那你二人年长······” 有什么人可以活几百年,那岂不是笑话,人妖么? 仲西侯原本是这么想的,可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某个人,又暗暗在心中把所思所想强行回收。 “我二人即便再是年长却终究是停留在了这个年纪,到死也就十一二岁岁。” “也罢,我不明白,你二人为何会肯呆在小小的易水寒,囚龙之痒不会不明白吧。” 这泪无声说话了,仲西侯的确是头一次听这没有表情的男娃娃说话,他的声音并不好听,或者说,他的声音好听,好听的就如同晨曦的鸟鸣,可惜这鸟儿被人割坏了喉咙。这么一个十来岁男童永无表情的脸配上这词儿的声音,脸漂亮却又略显阴森,声音沙哑却又稚嫩,是谁都不免难以接受。 “就同活了几百年死不了的人一般,我二人也一直在寻找衰老之术。正是因为这易水寒中有个非人存在,我二人才寻其帮忙。” “非人?” 闫忽德梁环顾四周,不见自己想要答案,只好作罢。 又见他抚着下巴,他的下巴干净,不似蛮邦的汉子一脸胡渣子:“侯爷,我听闻这天底下的确有个使剑的非人,或者说这人是仙人。游灵溪,这名号侯爷应当听说过。” “小梁啊,也是忘记同你说了,这游灵溪就是易水寒三大巨头之外另一特殊的存在,雷牛血、凤凰游、灵溪加上你面前这纵横子。任是一人,若是求名求利,都能一剑震天下。” “可总有些人不求名不求利,这些人的剑也能名震天下,侯爷,你说呢?”这天地笑的话似带戏谑,他这话也的确是这样,仲西侯的名同利本就少有人及,他的剑却也是让他欲藏而难藏。 “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血凤凰,什么时候帮孤约见此人。” “侯爷是想知道易水寒第一巨头的剑是怎样的剑?” “雷牛的黑铁大剑我见过,游灵溪既然非人自然也就不会过多插手人间之事。你二人的剑虽还未炉火纯青,可也算是见过。那易水寒中高手的剑,也就血凤凰的让孤遐想几分。” “是么。” “侯爷,闫忽德不明白,为什么这二人是一直跟着侯爷。” 天地笑做了个鬼脸,又冲闫忽德吐舌头:“看看看,有人吃醋了,是不是怕以后我二人一直跟着侯爷,你这小跟班以后不得宠了?” “那才最好,跟着仲西侯,早晚惹出一身麻烦。” 这二人不免震惊闫忽德的话,他刚才的确是直呼其名的。 天地笑缓和尴尬,补上一句:“你这头号小跟班的位子,怕从今儿起要被他人给霸占了去。” 闫忽德一头雾水,忽觉耳旁有风微动,身子本能反应,反手擒拿,却是扑空。 再次环顾四周,依旧没人,奇怪。 等闫忽德再回座位,不由瞪大了眼,桌上的茶杯,少了一个。 再看纵横子,却是黑童子依旧面无表情,白童子笑如艳丽花朵。 “呆是真的呆!” 等送走了纵横子,闫忽德这才看清楚那个在屋子里隐形了的第五人,那个三年不见的混小子,他正打算追出去狠狠修理这小子一顿,却被仲西侯喊住了。 “小梁,若是我真的要接手易水寒,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永不更改的豁达之心吧。” 仲西侯看着闫忽德,随后面露微笑,问:“话说,伤你之人,是这纵横子不假吧?” 闫忽德也面露笑容,却是苦笑:“这二人怕早就认出了我的气息,侯爷,计划该提前了。” 仲西侯放下茶杯,缓缓一句:“估摸着小雨也该快到了,切莫将事情告知他,这小子可不同你一般,是个天生的戏子。” 紫衣弓者花少红也是喝光了杯中茶水,三两步蹦跶了出来,自顾自斟满了茶水,道:“你们这帮阴暗的人当真麻烦。” 仲西侯颇为宠溺的摸了摸花少红的脑袋,惹得花少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红红啊,风将起兮可猎鹰,风可止乎民可安啊。” 临城化墨 第五十章:剑破鸿蒙 “侯爷,你当真是打算留下这两个人?” “小梁,那你怎么认为?” 闫忽德从怀中掏出一竹简,这竹简上细细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种文字仲西侯看不懂,他大致猜得出,这该是蛮族的文字。 “你给我这看不懂的东西做什么用?” “我三番九邦之中奇怪秘术皆在此中。” “那小梁你可有修炼?” “这是额册格留下的。” “我是看不懂,那你倒是说说这秘术同那二人有什么关系?” “蛮邦秘术之中有一秘术用汉文,名为转身术。转身术并非长生术,转身术只能令人永远保持外表的年轻,那天地笑同泪无声或许也是蛮族人。” 仲西侯仔细来回看着这竹简,这上头的文字他不认识自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看来那些修仙的人,不用练这转身术也能永葆青春。那我就更是不明白了,你说若是当初我不救你,你现在是否也是身怀易水寒的剑术高手。” “若是要学剑,仲西侯的舞雩剑同那听雨剑主的听雨剑,闫忽德早就可以偷学。” “说的轻巧。那依你话语,那二人是蛮族人,看来这朱谏膺当真不简单,易水寒也的确不简单。” “人中龙凤仙界游侠,这些力量都不容小觑。物极必反,蛮族秘术也会反噬,那泪无声恐怕就是遭术反噬才会如此。” “这人还是不开口的好,听声音就不能看人,看人,也就不该让他发出声音。”仲西侯沉默,他抬手示意闫忽德不要多言多语。 “客人来了,自然不能怠慢。” 凤凰嘶鸣破空,又听一声“砰”一声,一阵青烟,那红衣鬼面来客缓缓自空落下。 “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能让你开心的消息。” 仲西侯看着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他亲手摘下了天地笑泪无声的面具,这个人的面具却不是他能摘下的。 可小师弟啊小师弟,虽见过你真容,为兄还是没什么兴趣,天下不是不存在面容相似之人,你何必一直从不见光呢? “什么消息能让我开心?难不成是暮寒楼楼主的位置,也要让给我?” “滚。”萦如歌吐出这么一个字,又正了正颜色,继续道,“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知晓天下剑术的人死了,带着你的舞雩剑带着我的白云剑,带着易水寒,带着嗜血剑,带着七星流云,他带着一堆废纸走了。” 仲西侯的笑沉寂,他笑不出来,或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去笑了。 “诸葛神人,仙去?” “神人?就是有太多人把他视为异类才会让他这般痛苦。” “那你又是怎么看他的?” 萦如歌抽出了背上的剑,那剑开始褪去锈迹露出那耀眼的金光:“他把舞雩剑谱赠与我,我烧了,他要我任意挑选天下剑谱作为礼物我推辞。” “糊涂啊你······” 萦如歌提起了剑,他的剑指着仲西侯的眉间:“那你仲西侯又如何······” “一个人知道自己将死,他对他看中的人会怎么做?若是这个人值得他抛弃性命,那么这个人该怎么做?” 仲西侯也抽剑,他的剑并没有闪出耀眼的光,他的剑平静,静的就如同夏天的湖面,没有风没有雨,水面不起半点涟漪。 原本仲西侯打算同小梁交代几句就回客栈,也不知此时此刻天琴那丫头有没有把人家客栈给拆了。 “那你就该让我知道,文剑圣诸葛丁,教会了你什么?” “遇到你仲西侯之前,我从不迷茫。” “那么说你在遇到我之后开始迷茫?” “我的目的从未改变。” “人会迷茫,并不是因为什么目的或者什么人,而是你自己,堂堂雄霸一方的暮寒楼尊者,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明确,更不用说动摇或者迷茫。出剑吧,若是你依旧不明白颜啸与你,诸葛丁与你的教诲,你依旧会输。” 龙耀被抛出手,这剑飞出去就如同一条出了深渊的金龙,蓄势好久,待这一发。 一声龙吟仲西侯躲开,他并不同之前那般从容,他扬起的头发被这利剑削落了几根。仲西侯左手撑地,右腿上扬压在了萦如歌的左肩。 他的左腿也在刹那踢向萦如歌,也是同时,宝剑砍向下盘。 “哈!”一声喝,仲西侯被震开,他被震开了四丈有余,被撞在了墙上。这途中,仲西侯身体下沉,那龙耀金剑贴着他的面飞回,稳稳落在了他的主人手中。 “是有听闻驭鬼尊者萦如歌的手段一向不仁,也的确如此。” 仲西侯一个翻身,人站直,那被震到的腹部隐隐作痛,但更多疼痛,是还上了纱布涂着膏药的肩膀。 他环顾了小院,早已是桌椅碎木,残杯碎壶,茶水美酒洒了一地。而那蛮邦的小伙却还看似悠闲的坐在屋顶上看这两个人相斗,手中拿着那个装了马奶酒的皮壶。 “你这人还真是悠哉,你主人已经这样,你还这般潇洒。” “尊者的话有多处问题,闫忽德的确效忠仲西侯,但他不是我的主人。其次,侯爷也未必处得下风。” “再者,与人交手,谁敢上前,怕是这人不怕被我的剑砍伤,也是活腻了。”仲西侯将剑刺出,动作依旧简单毫不多余。萦如歌把剑一横,舞雩剑钉在了龙耀金剑的剑侧。“破!”那剑气发出如同火炮才有的爆炸声,白色的剑气形成气圈震开了萦如歌。 “剑,可以阳刚,却不能霸道!”这句话从很多剑者口中说出,问题都不大,唯独从仲西侯这样的剑客口中吐出,有趣有趣。 萦如歌又飞身而起,他的剑恍若出海的游龙,那龙又好似一千年不曾进食的饿龙。 惜花! 这霸道的剑在一招“惜花绣影”之后,瞬间变得温柔,剑气如同姑娘温暖的手抚过人的脸庞,留下的不是余香,却是伤痕。 一剑刺出,仲西侯后翻身,萦如歌的剑依旧跟着他。 痕空! 仲西侯剑转反手往下一劈,这小院的地砖在瞬间碎裂,萦如歌的剑气被抵散。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仲西侯将剑抛向了萦如歌,他的剑生出一百单八道剑气,这些剑气如同徐徐落下的秋末黄叶,动作轻柔缓慢。然这样的叶子,是伤人的,要人命的。 萦如歌挥剑画出一火红的符文,那是火焰的符文。这符文开始旋转,阴阳乾坤两仪打开,里头就如同一看不清深处的黑洞,把这些剑气都吸了进去。 “愚蠢之极。”仲西侯收了剑,剑入鞘中,那剑发出一声鸣叫,那种嗡嗡的鸣叫,细碎的如同夏天的蚊蝇飞过耳旁。 “你的风乎舞雩我今日能······”萦如歌的手按在了腹部,他的衣衫已经湿透,这腥味,是他的血。他的血浓而黑,“什么时候?” “小师弟,何不开炁源破鸿蒙,再与为兄一战?” “鸿蒙也好,洪荒也罢,境界修为不过狗屁······” “也对,小师弟啊小师弟,你的剑终究还是欠缺太多。” “那你告诉我,你仲西侯的剑凭的又是什么?” “可要我来告诉你?”,闫忽德从屋顶飘落,他单手撑地,不起半点尘土。他环顾四周,不由叹气,“侯爷,恐怕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够赔这些东西的了。” “这可不是我打坏的,要赔也是这暮寒楼尊者付钱。”仲西侯翻正了一把椅子,坐下,才举起另一看似完好的茶壶,那茶水自壶底慢慢流出。 “信念,虽听起来虚无缥缈。尊者可有信念?”闫忽德微微正了正音色,继续道,“侯爷眼中,无畏天下,唯独荣耀不可没。” “荣耀?呵,呵呵,呵呵呵······” “荣耀也好,本心也罢,人无寄托信念,无异行尸苟活。” 萦如歌收了剑,他正要走,那闫忽德又喊住了他。 “尊者还不曾付钱。” “忘说了,我没钱。”萦如歌话才出口,轻轻甩手,一根红羽化为火凤自无形生出,鸣叫而来,他脚下使力,跃上了凤背,自此飞远。 “哎,天下十三猛的驭鬼尊者,出门竟然连几张桌椅钱都不带。” “侯爷也不过这般,堂堂城主,出门在外,身上的银子竟不过十两。” “我这是勤俭,一城之主自该如此······” 仲西侯看着凤凰成了火星点点,不由暗暗感慨,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既与自己同为天下三勇,又师出同门,难不成当真不过洪荒之能?或是昔年颜啸狠心下手,至今仍难破封? 想着想着,仲西侯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小王爷,不由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各有天命,像有的人连炁源都不完整,更不提修为境界,苦练武艺最终也不过普通武将水准罢了。 酒楼就暂且不回去了,今日再去一趟紫禁城,不过在那之前,自己也该拿出嘲笑他人的资本。 就见仲西侯闭上眼,均匀吐纳,以其身为中心,周遭百步无由风起。还在屋顶的闫忽德立马稳住气息,沉稳身子,妙,妙啊。 他竟看到了风的颜色,风渐渐汇聚,色如炊烟又似真丝。 手掌朝上,看这些风滑过自己手感,触感柔和恍如上好的绸缎。 忽的,风中传来一声长音的“嗡”,声由无渐长,又缓缓消散。等那一声颤鸣彻底没了,闫忽德看向周遭世界,眼前的万物好似停滞,可空中云依旧飘,花前蝶依旧舞,万物并未停滞,动作也未放缓。 这等奇妙的错觉? 一只蜜蜂顺风而飞,闫忽德的眼中,这只蜜蜂却慢得比不过蜗牛。他忍不住伸出手指,伸向那只蜜蜂,轻轻弹了那只蜜蜂。 有趣,有趣,他控制了自己的力量,动作轻得好似并未使出半分力气,可那只倒霉的蜜蜂竟身子被迫向一侧飞出数丈。 刹那,风又开始变化,闫忽德心知不妙,如临大敌强提功元。 “剑破鸿蒙!” 仲西侯突然大喝一声,着实把闫忽德吓了一跳,就见他睁开双眼,眉头紧锁,左手负后腰,右手手掌摊开朝上。周遭百步之内肉眼可见的风汇聚其掌心,又倾全身修为与这股风的力量相融合,化为一道鹅黄剑气冲天际破苍穹。 刹那间,星河颤动,长空悲鸣。 鹅黄剑气渐渐化去,不过几隙功夫,突然,流星天陨,漫天风光夺目非凡。 闫忽德愣在当场,身子笔直,仰头望空,心中不由赞叹,这就是能与天地共鸣的鸿蒙之境么? 闫忽德理解不差,也并非全对。 世人知晓武学最高境界为鸿蒙,未踏入这扇门的人,误以为鸿蒙境界与其它境界一般分上中下三品,却少有人知这鸿蒙之中并无三品,只分八等。 每一等修为之差胜过鸿蒙与洪荒的槛。 而这西地城主今时今日展现这纳风为剑震撼星辰的修为,是这八等修为中的第五等。 鸿蒙境中唯有上四等修为才有与天地共鸣的威力。 而仲西侯的修为停留在下四等已经六年,也是今天,停滞流年的修为鱼跃龙门,破门入了上四境,天底下又真真切切多了一位大宗师。 在星河颤动的刹那,仲西侯却笑看星空,脑中所想,是自己那个小师弟。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何时才会解开束缚,你的修为是高还是在低呢?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一章:五月飘雪 仲西侯坐在紫禁城后花园的内院雅亭中,这样安静的夜总让人会懈怠,因为安逸。 而这安逸,有的时候也会要人命。 “谏男兄,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金陵城里死的那个道士是谁?” 不过一个多时辰前,朱谏男还在震惊这金陵城怎会天有异像,群星陨落,怎会料到,使这天地异像的主很快就来了自己地方。 “听闻过,似乎名为亢金龙,不过小王听闻,他可不单单是个道士,多年前曾是个喜好在牢里对死囚剥皮抽经的恶魔。” “这般么?”这话是不假,仲西侯惊讶于金陵王府的资讯搜集能力。 他何曾不知,亢金龙在化身狱卒之前也曾是帝国将才,武艺非凡报国之心一腔热血。可有的时候,开了荤,脱缰野马再难降服。男女尝了禁果便会日思夜想,可这亢金龙,在享受过从虐杀他人,听他人惨叫、求饶、破骂、呻吟等等之后,这其中的快感令人欲罢不能。 人的欲望无止境,亢金龙自愿离了军营,当起了小小狱卒,还只是折磨那些死囚。可欲望犹如饕餮,怎会满足,他开始袭击寻常人,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无助的样子。 那感觉,美妙得无法言语。 冰冷的利器划开皮肤划开血管,内中的血液慢慢流出,直至这人因失血过多而亡。他沉溺其中,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侯爷想说的,可是这亢金龙是死在我紫禁城的?” 仲西侯笑笑,又举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这产自不夜城西的葡萄美酒,果真不同于别的果子酒,涩而甘。 “亢金龙死在金陵这本不该是要同谏男兄说的事情,可这狱卒已经化名成了亢金龙,那谏男兄就该明白什么了吧。” “听闻过,暮寒楼的尊者萦如歌曾收服了众多天底下最为十恶不赦之人,而后这些人中的部分终因以往的万般恶行或被追杀或是自刎谢天下。” “有人敢给这样的恶人起名星宿的,可见这人是何等器重这些人。” “这些人的确是了得,一诺同墨茗在茶楼时候也都见过这些人。三四楼的茶楼,这些人弹指而上,全然不问楼梯何处,窗可上锁?” “所以我才来问你,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亢金龙虽说是个小角色,可一条土狗若是有个将军那样的主人,它也是猎犬。更不用说这些人不是土狗,是细犬。” “小雷,你说亢金龙是怎么死的?” 这雷牛不语,朱谏男又是叹气,自打上次见过仲西侯之后,这忻都汉子又是今日这般,不言不语,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图的什么。 “这萦如歌我已接触多次,这人,若是结不得同盟,也就不能放他走。” “就同先前的侯爷一般?”朱谏男说出这话又大声放笑,“有能之人定都狂傲,侯爷是这样,那这萦如歌也肯定是这般。侯爷又为何对他的天鸾杀手这般在意?” “白日里孤在金陵遇刺,谏男兄可听闻了?” “纵横子都说了。” “虽说对燕云骑知道的不多,这燕云骑共分八部,天龙八部。” “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侯爷遇到的是风雨雷电四人,天地笑回过易水寒,这四人同属于龙众九人之一······” “听闻龙众九人是仅次于天众燕云十二骑的高手,可这风雨雷电却是不堪一击。” “若是一颗棋子不要了,舍弃的时候也定是会发挥它最大作用,侯爷认为燕云骑也发生变故?” “孤只告诉你,萦如歌这人,不可弃,燕云骑有十二骑,萦如歌的下属也曾有十二人。金陵要做的,就是找出,是谁,杀了亢金龙。” 朱谏男本就毫无血色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为难,也只是一瞬,他问:“那这人是降还是弃?” “天鸾杀手的主子是萦如歌,萦如歌的身后是整个暮寒楼,暮寒楼现今的楼主什么身份你也该明白,权衡再三,那敢问,谏男兄还有什么疑问?” “真是浪费一个人才。” “对暮寒楼而言,金陵城可是旧账未清又添新债。” 朱谏男脸色有恙,手帕捂嘴,轻轻咳嗽,舒坦了,问:“城主明言?” “谏男兄可记得仲西侯踏进金陵的那一天,街上死了不少江湖人。” 朱谏男皱眉,语气疑惑,问:“来往金陵的武林侠士本就不少,偶尔会因械斗死伤,也属正常,那天之事,有何不同?” “死的那些,可都是他暮寒楼的骨干。虽说这萦如歌未曾要谏男兄或老王爷给予说法交待,或是顾忌一边是江湖民间组织,一边是帝国官府,能无交集便井水河水不相犯。” “哦,原来那些人都是暮寒楼的人。那,可有城主麾下?” 仲西侯一脸微笑,不作回答,又反问:“那谏男兄准备如何应付这暮寒楼?” 朱谏男站起身子,走出几步,停下,转过身,对着仲西侯笑道:“既然萦如歌这个暮寒楼并非善类,那便以礼相待。可金陵一向不插手江湖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在我金陵城,谏男也不好追责,可若是他萦如歌又有一得力大将在我金陵城丢了性命,那怕是他再不愿与我金陵城有交集,也是难咽怒火,不再避之了。” 仲西侯着实不曾料到朱谏男会这般打算,收敛笑容,抿了口酒,问:“那谏男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可得劳烦仲城主出手解忧了。” “大可明言。” “若他萦如歌的手下,且挑最为重要之人,将之虐杀曝尸,且将尸体丢弃我王府墙边,这萦如歌再如何,也会找上门来。” 仲西侯呵呵一笑:“孤不好杀人,这等事情,当真无法效劳。” “是么,可为何城主来了金陵,不过一月,已经杀了六七人,尤其这几日,连成童都不放过,可算不得仁慈。”不等仲西侯辩解,朱谏男继续道,“既然那些人威胁到了城主,那萦如歌这名手下又何曾不是一威胁呢?” 仲西侯饶有兴趣看着朱谏男,这世子殿下书生风度,儒雅非凡。可又是为何,却令人头皮发麻,看着这俊美的世子殿下,竟如同看到了一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那世子可晓得?孤与驭鬼尊者,同出一门?”仲西侯双眼漆黑深邃,或许是皮肤黝黑的缘故,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明亮。但这明亮,竟如同利剑,悬于人顶,好似会随时射落。 朱谏男叹了口气,用那显然没多少力气的右手把黑檀木折扇捏得“咯吱”作响,好似几番天人交战,最后恢复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声带笑,却又恭敬非凡,道:“那,侯爷可会忘了,仲南燕仲大侠生前大敌?” 仲西侯对这世子殿下的话语更加起了兴趣,仲南燕生前大敌么?太多太多,朱谏男想要说的,又会是哪一位?仲西侯未搭话,一个眼神,示意朱谏男继续说下去, 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轻了轻嗓子,轻声吐出三个字:“白啸天!” 仲西侯笑意全无,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朱谏男,这又是唱哪一出戏? “义父生前同白啸天的确多次论剑,武夫处友之道,又如何?” 朱谏男听了,停顿几隙,哈哈大笑出声。武夫处友之道么? “哦,若是如此,若是是白啸天将仲大侠的秘密公布于天下,使得仲大侠苦心守护的秘密,使得某位逝者名誉大损,最终使得仲大侠心力交瘁郁郁而终。这可是友人所为?” 不知为何,仲西侯竟觉得朱谏男所言所语几分熟悉,正要询问仲南燕生前守护秘密为何。话到嘴边,竟双眼空洞,忘了要问什么! 这等感觉,虽令人厌恶,可为何又添了几分熟悉之感? 朱谏男虽不是一等一的武者,但察言观色的修为,胜过多数人,对于仲西侯这等突然失神又刹那平静,他却不明白了,他不明白仲西侯是知晓这个秘密,惊讶自己今日会以此为筹码,还是说他仲西侯根本不知道白啸天出卖仲南燕? 朱谏男闻了闻心神,继续道:“多年前的那场宫变,侯爷可记得?” 提及此,仲西侯眼神大变,凶神恶煞,恶狠狠盯着朱谏男。某人也察觉到了仲西侯气息变化,原本闭目养神依靠着大红柱子,刹那睁开了眼,暗中催动功力,以备不测。 可下一瞬,仲西侯杀意散去,仰天而笑。 “世子啊世子,可晓得人世间最苦闷的有何?” 朱谏男收起了扇子,意思愿闻其详。 又听仲西侯继续淡淡道:“知天下事而不可多言。” 朱谏男皱眉,知天下事而不可多言?人之大学问家,只道是传道授业解惑,知无不言。为何仲西侯却说,知天下事而不可多言? 仲西侯眼神轻蔑,继续道:“更有趣的,是知未来事而烹茶煮肉,静待好戏。” 朱谏男眉头更紧,仲西侯言中之意,言外之意? “看来,孤这位小师弟,世子殿下还得另请高明除之了。” 话落起身,不如回去看看那红发小娘子,却听背后之人同样仰天笑声。一连串哈哈哈之后,就听朱谏男又是一句轻声,他问:“如果,白啸天的儿女唤作秦月儿,又如何?” 仲西侯愣在当场,却听朱谏男又是一问,就听他声调起伏,道:“如果,秦月儿同样知道,仲南燕所守护之人,又当如何?” 西地城主缓缓闭上了眼,匀速呼吸,不言不语。 义父,我当如何? 朱谏男丝毫不准备放过仲西侯,趁势继续道:“仲南燕仲大侠身为一城之主,昔年竟弃一城百姓之生死于不顾,竟愿以三百万人之性命为赌注随自己涉险,所为的,竟只是自己的一丝情欲。若此事说与天下人听,岂不令人笑话,若此事说与西城人听,岂不令人寒心?” 一字如一刀,刀刀刻在心口。仲西侯周身气流急转,朱谏男却未看到他想要的场景,仲西侯刹那暴怒欲一剑刺死自己从而灭口的场景。 雷牛已握紧身上铁链,随时准备与这不夜城主搏斗。却见漫空飘雪,今时五月,金陵城竟莫名飘雪。仲西侯周身气流散去,伸出手去接那飘落雪花。才触及手指,雪花如同利刃,才相碰,割破指纹,伤口细如发丝。 仲西侯愣愣看着手指,剑气,竟是无比强烈的剑气。再抬头看这漫天飘雪,他不由笑了,这漫天飘雪竟满怀无比精纯的剑气。再看这飘雪,场景变化,竟如同漫天剑雨。 这西地城主,一代剑豪不由哈哈大笑出声。 仲西侯毕竟是个用剑之人,也算半个剑痴,与其权谋一道令人头疼,此刻更好奇是谁,又令天生异象。 “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的不世剑才!” 而那朱谏男,不由哈了一口白气,觉得一股寒意。看这漫天飘雪,不由面带微笑,虽是不详异像,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竟笑得如同一个孩子。抬手去接那雪花,简单动作,仲西侯与雷牛眼神锐利,正要阻止,雪花已落到了朱谏男掌心之中。 可,那仅仅是一片雪花,没有异像的雪花。 雪花在朱谏男苍白的手掌上停顿了几隙,仔细看去,竟还能看到雪花的棱角,那每一个棱角漂亮得如同名匠打造的箭镞。雪被体温融化,成了一小滩雪水,从手掌滑落。 朱谏男笑了,哈哈笑了,同样笑得如同一个孩子,眼泪竟也莫名从眼角脸颊滑落,口中不自觉默默吐出两个字:“兄长!” “谏男兄,不曾想到,你金陵城中还有这等天下不二的剑中奇才。” 朱谏男却是苦笑,这哪里会是什么祥瑞之兆。抹去眼角泪水,看去仲西侯,声温柔轻缓,躬身行了一礼,道:“仲城主见笑了,剑中奇才么?可又如何能知道,这剑中奇才究竟是谁呢?” 话才落,仲西侯耳朵生疼,雷牛也同样反应。他二人听到一声龙吟,那是利剑的低鸣声。二人不由齐齐看向南方,那是声音的来源。这,竟同宴会时候的异像一模一样,或说更加强烈。 仲西侯捂着耳朵,痛苦,痛苦。 再难压抑,一声仰天怒吼。 不过一声怒吼,飘雪尽散。同样,仲西侯周身化出浓如熏烟的鹅黄剑气。再看着西地城主,那双眼睛竟色如珊瑚,异常恐怖。 仲西侯抽出舞雩宝剑,看向朱谏男,声音低沉,怒吼着:“听雨剑,听雨剑......” 朱谏男本能性后退,看着面前之人,陌生的可怕,也的确令人畏惧。雷牛解下缠缚在身上的铁链,金刚怒目,毫无保留,杀气腾腾。 仲西侯咧嘴一笑,收剑入鞘,看着惊慌失措的金陵世子殿下,血红退去,黑眸子无比明亮,同样,眼神轻蔑。 转身离去,踏入风雪,不再多语。 临城化墨 第五十二章:仙地禁府 仲西侯走后,另一人坐到了原本仲西侯坐着的位置,这人穿着一件血一般赤红的袍子,一顶斗笠遮住了面容。这赤红色的袍子上还有一些火焰花纹,他坐在那儿,好似悠然自得。 “这酒杯,可是方才不夜城主用过······” 这人也不在意,提起酒壶往里头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葡萄美酒夜光杯,哪里能用这样的银器来盛酒。” 朱谏男强作镇定,但依旧喘着粗气,看着来人,心中倒也安定不少。 “话说还不到十五,你今日怎的会来?” 这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明黄符纸:“这是那亢金龙身上的。” “当真是你杀了他?”朱谏男站了起来,又不禁咳嗽,复坐下,“你可知道刚才仲西侯来找我,是同我来谈什么的?” “他要你找出杀害亢金龙的凶手,还有杀了不夜城人的,是谁?没错吧。” “你知道还笑的这般得意?” “公子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血凤凰承诺过大公子,自然也就不会去做有损朱家声誉还有那让朱家难堪的事情。” “那你究竟是为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公子该是明白的。暮寒楼的萦如歌,花落西城的仲西侯,这二人都是形同怪物一般的存在,暮寒楼中的多宝阁有研制一种名为万葬的符咒,公子该是明白。” 一声马鸣,血凤凰、朱谏男同雷牛三人齐朝来声处看去。这不是马,这又似马。月光下,那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骑在一匹似马非马的异兽之上,这匹马蹄踏冰蓝火焰,就这么踏空而行。 血凤凰的酒杯才落地,他的人已离开桌椅十来丈,他腾向那个白衣人。 “难不成你就是易水寒中第一剑客的血凤凰?”这书生笑问,血凤凰的左右手各化出一柄血红的利剑,左手那把一尺半,右手那把三尺半,就这么一长一短两把虚无的剑。 “以血化剑,果真不是一般人力所为。” “可不单单如此!” 他的剑划向了书生,这书生不躲不闪,血凤凰的剑没砍下去。是他的剑太钝,亦或是他的剑本身就不存在。 这书生手张开,拇指中指相扣,一声“破”,血凤凰被一股冲劲反弹。 他在空中几个转身,落地单手伏地。 “你不是人。” “你这人,怎么好端端骂人呢。”这书生依旧是笑脸,他轻摇着手中的玉扇,就这么从天上看着这二人。 朱谏男起身双手作揖,腰微曲:“先生可就是不夜城的白衣道君书难?” “书难?”血凤凰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这么多时日过去,也不曾来同公子道谢,真是有愧。”那似马非马的坐骑渐渐化无,这书难从空中缓缓飘下,白衣乌发,衣袂翩翩恍若仙人。书难从袖中掏出那支玉笔,“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一支称手的笔,公子之德,书难必报。” “呵呵呵,谏男本意是为了谋得一个通晓天文地理的谋士,先生的确非凡人,不为物质所动心。” 血凤凰的身体渐渐化成了一滩血水,这血水又在顷刻蒸发化无。书难看着有趣,怪不得这人号为血凤凰。 “这剑客,大公子是如何寻来的,公子可知?” “小雷是兄长所救,游灵溪是祖辈所邀,血凤凰如何来的,谏男的确不知。” “既为人仆,却不以诚相待。越是有隐瞒的人越是可怕,公子也是明白的。” “先生是在说自己吗?”朱谏男慢步走到书难身后,这人上上下下就只是一家境尚可或是投了富裕之主的文人墨士,“先生在仲城主身边呆了这些年,却不曾把自己的真本事亮给城主看,那先生口中可怕的人,岂不就是先生自己?” “刚才血凤凰也说了,我辈并非凡人。仲西侯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可终究是人。” 朱谏男突觉喉中腥涩,以扇遮脸,又慢步走回原处坐下。 “看来公子的大限······” “习惯了,该来的都会来。若是先生能够相助······” 这书难把手一横:“今日来是来谢公子之恩,可这笔公子即便不相送,时间到了,它也会跟着我走。凡间的事,书难只能看,不能插手。” “谏男不知先生是人是神,人也好,神也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置黎民于水生火热却全然不顾?” “非也,这天下曾有一朵花,花分五瓣,质若水晶,每瓣一色。是为五彩水晶花。将这五彩水晶花的五瓣花瓣各赠一人,是得青、赤、白、玄、黄五帝子灵气以正天下。” “哪里去找到这五人?” “这五人都会出现,或许这些人原本就都在一起,可这些人不能说。水晶花是一码事,还有另一件事,是公子要去做的。” “若能福泽天下,谏男定当犬马。” “人间自天帝伏羲始,王侯将相、士农工商等级森严。非同天子姓,难为王,非功劳盖世者不成侯。” “先生的意思?”朱谏男的眉头微微一蹙,天机不可泄露他晓得,可这书难有必要这么绕弯子么? 书难忽然大笑了出来,他掏出那支玉笔在空中来回画写,九本蓝皮薄书现形周身,漂浮着。“公子若有什么疑问,大可选一本书,欲知而不知的,这书上皆有。” “天书锁迹······” 书难不免惊讶,继而平淡,道:“看来公子是认得这天书锁迹。” “兄长曾同谏男说过,三皇五帝中的五帝都曾留下传世之宝,青帝玉笔、赤帝炎墨、白帝砂纸、玄帝黑砚同黄帝天书。” “看来你这兄长朱谏膺不是一般人。”书难把手一扬,这九本天书皆化虚无,“若有人曾去过仙地禁府,那看来小可的天书也不能给公子看了。” “仙地禁府?” “听闻朱谏膺是个不凡之人,是善是恶教人难以分清。小可一直好奇,区区一凡人是如何做到这些,今日算是明白。形魂相离,神游太虚,去过仙地禁府的人注定一生痴傻。这内中缘由,也是因为他回来的时候三魂七魄已难完全,自是痴傻。” “那可有方法救我大哥?” “死。” “死?” “有的时候对有些人而言,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像有些人已经死了,却还要苦苦留在这世上,害了别人,苦了自己。” “好死不如赖活着······”朱谏男对这个字眼在意,比谁都在意,他的身子微曲,手捂住了口不停咳嗽,“有些人不是怕死,是有太多事情还没做完······” “可有些人,放手,把没做完的事交给了自己的后人,比如说,仲南燕。” “仲南燕?”朱谏男缓了缓气,那雷牛在一旁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他的确有个优秀的弟子······” “你不是也有一个可塑的弟弟。” “一诺?” “若是哪天你明白了朱一诺,为何他的名字不带谏字?你难不成就没有好奇过?” “好奇?谏男更好奇先生的来历。” ‘说不得说不得,小可的来历,你总有一日也是会明白的。” 朱谏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人困惑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半丝与困惑相关的东西,难免更加困惑。 “先生方才说过五彩水晶花,暮寒楼中的萦如歌就是火道仙术的高手,可召唤一只带火的凤凰自由来去······” “你是想问我,他是不是赤帝子选中的人?小可不曾言,五彩水晶花所代表的,是仙道大家。” “谏男明白,先生不会说。” “天下的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连环相扣。有的时候看似平淡,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小可也该走了。”那似马非马的白马又现形半空,书难的身体飘起,又悬停半空,他自袖中掏出一琉璃小瓶,这小瓶慢慢飘向朱谏男,“这里头是书画江山用的墨,若你能见到那个火道高手,就把这墨与他。” “把这墨给萦如歌?那为何先生不亲手相赠?” “小可已明说,今日为还礼而来。小可虽不能插手凡间之事,不过偶尔更改一下事情发展顺序,也倒未尝不可。” 语落,不等朱谏男再有疑问,那似马非马的白马已踏空远去。 朱谏男看着书难离去,不由暗叹,小一诺名字的由来他如何会不知。想来自己才以昔年之事威胁仲西侯,如今,更来了一个狠角色提醒自己。 是自己做得太绝,太无情了么?回头看看身旁的侍从,奇怪,为何小雷有意无意会看向西南方,看去,不过一棵梧桐一面高墙。 突然,这忻都汉子开口一句:“五彩水晶花,指的不是五个人,更不是五个修仙者。” 朱谏男睁大了眼,对啊,为何自己会将神神鬼鬼的传说直接与当时修仙大家联系在一起? 人所不见的高空之上,一道袍童子骑着一头青牛,见书难骑着异兽升了上来,恭敬行礼。凑到书难身侧偏后位置,二人一同前行,童子开口问,这声音确实出奇难听,样貌与声音反差之大胜过了那位黑衣剑客泪无声。 就听这道袍童子问书难:“仙长这般对那西地城主,难道不是扰乱正常运行秩序么?” 书难微微一笑,也不去看那童子模样的人,打趣道:“天母所创之世,虽诸多嘴脸为恶,颇为丑陋,可毕竟此世游历数千年,自也要应了那句言出必行。既然小可已说过,不会帮这天下便不会干涉这天下变化。同样,小可也说过,会帮仲西侯自然要帮仲西侯渡过死劫。” 道童想了想,又问:“那,晚辈的师父呢?” “既然他强留此世也已数百年,还差他这些时间,让他看尽小辈结局么?” 道童听闻,不由哀叹。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哎,只有儿孙忘不了啊。 再说另一人,颜啸端坐在一破木桌子前,桌上是一碟青菜、一碟酱萝卜、一小碟的盐还有一碗白饭。在他左手边有一小坛的酒,还是那种又苦又甜的酒。颜啸吃饭依旧很慢,每一口饭也都嚼得仔细,把每顿饭都当成他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吃完了,菜也吃完。颜啸倒了一碗酒,端起,停了会儿,又一饮而尽。 “师尊依旧是吃得简单,酒也就一人独饮。”这地上汇聚了一滩血水,这血水又一点一点堆积,成了一人形。血凤凰就站在颜啸身后,这易水寒的第一剑客,对这青楼前任尊者,又好似毕恭毕敬,惟命是从。 “这些哪里不好?青菜萝卜润肠养胃,细盐米饭提神长力气。” “不是来同你说这些的。”血凤凰解开了衣服,他的皮肤光洁白皙,皮肤是如此,身板却也结实,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形状凸显。他的身体并不干净,纵横交错的疤痕,有刀伤有剑伤,还有被火烧的,被油烫的。 颜啸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那样的伤痕,应该很痛吧。 “他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啊。” “仙长的确去找过朱谏男,还把五帝子的事情告诉了朱谏男。” “他可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 “应当没有,他来了我便走了,只在暗处看看。” “把衣服穿上吧,一直露着,小心石化。” 血凤凰又系好了衣绳,萦如歌在颜啸面前,会摘下面具,这血凤凰在颜啸面前,依旧把脸埋在斗笠下头。 “有一个地方你不曾同我说过······” “你知道的,已经比别人所知道的要多的多。” “我明白,可那个地方我的确在意。” “仙地禁府······” “是。” “仙地禁府,说白了就是你们凡间的书房书斋。里头存放了记载天地间万物诸事的竹简,自然也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那这是谁的书房?” “天帝伏羲。” “伏羲,人皇今安在?” 颜啸笑笑,续道:“人皇那般的等级非我所能匹及,他是否去了天外天,我自是不知。亦或,他同天母一般,早已与这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其实有件事我依旧不明白,仲西侯同萦如歌,这两个人你如何捆绑在一起?” “因为十一同十三之间,有个十二啊。” “真是羡慕这个十二啊,仲西侯的剑早晚会折断,断了剑的仲西侯也就只是仲西侯而非花落西城······” “剑断了,自然会有新的剑,只要人依旧便可。” “我也该走了。”血凤凰的下半身开始化成血水,这血化又突然停住,“忘同你说了,道君给了朱谏男一小瓶墨水······” “这人,也真是沉不住气。”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所需要的,或是仙长在凡间也呆了太久,难免惹了凡性。若仙长此为真能减轻杀戮,当真是活佛了。也是时候该让如歌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颜啸虽是钦佩言语,可若当真让书难听到了,不免觉得颜啸是在骂自己。活佛?莫说活佛,即便以道祖相称,与他书难而言,也是羞辱。 “对了,师父,快,这小弓弩你帮我拿去销赃。”说罢,血凤凰凭空划出一把不足一尺的单手连发轻弩,“朱谏男已经问我了,是不是我杀了萦如歌的手下,你说,这要让萦如歌那榆木脑袋知道自己的师兄杀了他的手下,还不跟我拼命?” 颜啸呵呵一笑,竟把那连发轻弩随手一丢,说了句:“臭小子,什么时候偷来的?” “偷?这能叫偷吗?如果一个读书人非常想看一本书,去借,但主人不在,就先拿走了,那能叫偷吗?” “自个儿去暮寒楼认错。” 血凤凰见颜啸不再理会自己,小声嘟囔了几句脏话便彻底血化离去。 颜啸低头看着血凤凰离开的那块地砖,不由笑了笑,这臭小子,竟也学会骂人了。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三章:承道之行 金陵一家奢华酒楼,高有六层,客房近百,却只住了一户客人,就是西地不夜城来的一个姓曲的娃娃。 这姓曲的娃娃自然就是那曲天琴,曲天琴也是无奈,侯爷到底是哪根神经搭牢了,竟然要自己带着这么两个风尘货色换家最上档次的酒楼客栈。换就换呗,还要图个清静,让自己去城中产业要钱,包下整间酒楼客房,也就是让这酒家来客只能吃饭没法住店。 这可就苦了曲天琴了,和这么两个女人住在一道。更苦的是,每日都会有先生上门,不是指点她汉人礼乐,就是教她经营算账,当真是用那句话来说,脑壳疼。 那个小的琴姬还算安分平日里就弹弹琴唱几曲,那个红发老娘们就令人窝火了,打不过自己还一而再再而三想溜出去。 突然听到街上人群突然喧嚣不止,曲天琴这爱凑热闹的性子怎能安静。立马探出头去,只见墨盘星空流星醉落,画面梦幻,竟难将双眼收回。 而在六楼的那两位美人同样探出头去,琴姬也不由眼睛睁圆,直直看着满天星辰坠落。而那红发舞姬却愣住,这,这,这······ 什么样的人才能引动天地共鸣? 红发舞姬双指合一,指尖闪出烛火般的微亮红光,在空中来回笔画,好似符咒。 等她完事,那东北方向的夜空竟是暗夜一道天雷落下,其光芒之甚当真人世罕见。 “姐姐,那是什么?” 琴姬不由问道,这丫头不过门中下等,怎会知晓即便是凡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也能与天地共鸣。那漫天星辰坠落是一人,那暗夜割破天际的冰蓝天雷怕也是一人。 “这是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 舞姬愣愣看着,那道天雷姑且不提,那使得漫天星辰坠落的人必定是在这金陵城中。可会是谁呢? 是仲西侯吗? 舞姬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已经有几十近百的高手去试探过这西地蛮子的本事,修为的确高深,但怎么也不大可能会是能引动天地共鸣的存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十六个字看上去颇为唬人,可又有几个人不知,这十六个字不过是幼-童必学文章《千字文》中那最开头的十六个字。 曲天琴想想,觉得无趣,莫不如天亮了去珠宝行溜达溜达,说不准还能遇上些好玩的。再不济,也得去摆摆自己身份,自个儿现在可是金陵城多家商号的大掌柜,不走动走动,那哪行啊。 小厮在那嘀咕着:“奇了怪了,一会儿下流星雨,一会儿又晴空霹雳的,这金陵城是要变天了么?赶明儿是不是还来个六月飞雪给人伸冤啊?” 同样没过多久,小厮就因为自己的乌鸦嘴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还跪在祖宗灵位前忏悔了小半个时辰,就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发自内心忏悔,比如不该偷酒喝,不该偷看小娘子洗澡,如此如此······ 有位客人进了酒楼,另一迎客小厮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酒楼被包了,空暇是空了,可闲银子也少了,不知算喜还是忧。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打烊了,这时候来了位客人,看衣着,不差,或许还能捞点铜子。 这客人吧,人异常精神。他只是用一根亚麻色带子把头发扎了起来,穿的,却是一件料子顶好灰白相间的宽松袍子,两只手一直插在袖子里头,摆在肚脐位置,显得异常儒雅。 这客人该多大年纪?三十出头?差不多了吧?可给人的感觉却又异常沉稳,不似才过三十的人,更好像已经不惑之年。可同样的,四十来岁的人长这模样,那保养得也忒好了。 小厮一下来了精神,把打瞌睡那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笑脸逢迎:“这位爷,来,这座位好,您坐这儿。” 客人顺着小厮坐到了长条木凳上,环顾了酒楼一番,对着小厮微笑点头,小厮明白,这是要点东西了。 “小兄弟,给我一壶清酒,一些清淡吃食。” “好嘞,您看,一小壶竹叶青再加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再给你添一碗白饭,这样如何?” 客人点了点头,小厮转身正要去准备,客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厮回头,睁大了眼。 这,这,这······ 就见桌子上多了一小块金子,对,就是金子。小厮的腰更加弓了,脸上弧度也更夸张,恨不得这时候就给这客人跪下讨赏银。可这儿是金陵,王公贵胄无数的金陵城啊了,可不是他们乡下老家。 “爷,您这是······” “饭钱,剩下的算与你的赏银。” 小厮心里嘀咕着,这么一块金子,去官府的钱庄兑换后怎么说也该有二十几两银子,自己刚才给这客人点的东西不到三百文。为难啊,为难。 一下子遇到这么大一个金主,小厮犯了难,人都是贪心的不假,可他的胃口还吞不下这么多。 客人好似也看出了小厮的为难,眉头微微一蹙,自然也只是一瞬,是他忘了,这里是金陵城,再繁华,也终究是金陵城,不是帝都京州。 “付了饭钱,剩下的你就代我行善,每日在这门口施粥积德。” 小厮一听,连连点头。转头一溜烟就去了后厨,他也不傻,有钱傻子才不要,这客人是不是傻子可不关他的事。怀里揣着这么一块金子,心里美滋滋,没想到他胡有财还有摸到金子的一天。 客人看着窗外徐徐而落的飘雪,自娱自乐一般开了个玩笑:“这老龙王的金陵城难不成有能令天地异像的冤情?” 小厮怕金主无聊,跑至后厨交代完事情,立马捧着店里最好的陈年竹叶青和一碟椒盐蚕豆就匆匆跑了过来。才过来就听到金主在感慨这夏日飘雪,也是应了句:“估摸着是别地儿有冤情,雪飘到我们金陵城来,来找老王爷伸冤来的。” 边说边翻转酒碗给金主满上,酒香四溢,闻着就令人不由暗自咽下几口口水。这金主不过一个动作,却吓到了这小厮。金主将手从袖子中伸出,也拨正一个碗,示意小厮给自己也倒上一碗。 吓人的正是这金主的这只手,他这手,手掌至小臂三分之二,这一大截,都是血红色,再往上部分同常人无异,有些偏古铜色。 金主好似也习惯了常人的这般反应,嘻嘻笑笑,顾自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小厮强作镇定,这一个多月来他也不是没见过各色各样的江湖人,或许有些武功高深的人就是会有那么些许的,特别? 对,只能是如此。 “年轻时候来你金陵城伤到的,到现在整双手都是红斑,可把小兄弟吓到了?” 金主这么温和,小厮哪敢再将畏惧写在脸上,眼神询问了一番,征得同意后便坐在了金主左边位置,小心脏依旧扑通扑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连连呛了几声,总算稍稍平复。 再看金主这只手,除了颜色吓人外,也没什么特别。那要是说古时那位武圣将军,那还不是用脸把人给吓死? 金主同小厮一直谈天侃地,从二十年前的金陵城讲到了前些日子有个破烂和尚踩着凤凰飞过金陵城上空。金主还笑说是小厮在诓他,小厮有些醉意的红脸眼神坚定,正色道:“那和尚还来过我们这儿,问掌柜的要水喝呢,我给他水给他馒头,他都不要,一定要掌柜的给他倒水喝······” 金主还要再说什么,耳朵微微一动,眼神示意另几位小厮过来,明白了金陵城的物价就不再犯傻,这次掏出了十几个铜子给那几个小厮,示意他们把醉酒小厮抬回去。 突然,这金主就有些嘀咕了,其实,铜子放在兜里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身后大门,有位佩黑剑的黑衣中年缓步而入,看着金主的背,不动,也不语。 金主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明白自己是谁,自己的真正身份也就你知道。 这金主也是明白了过来,天底下到了他们这种修为境界的,虽能修为通天地,但要做到破封时候夏日飞雪这等场景的,除了来人,怕也找不出几个了。 自然,他自个儿,也算一个。 “墨桑好友,多年不见了。” 金主回过头,睁开眼,盯着黑衣中年的剑看了几眼。不由皱眉,可皱眉也不过刹那,又舒展眉头,好似明白了过来。 来人的确是墨家当代掌剑人墨桑,他一身黑色武者劲装,配了把难掩锋芒的黑剑。这的确是把好剑,却不是他墨家世代传承的莫语剑,这让金主有些奇怪。 墨桑坐到了原本小厮坐着的位置,自顾自翻正了一个酒碗,金主替他倒酒。 墨桑一饮而尽,随后道:“好友,久见了。” 金主戏谑一笑,问:“当真想通了?” 墨桑此刻却是满脸苦涩,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姓皇帝也不过八百年,我墨家,该知足了。” 金主表情未变,依旧那般,他又问:“既如此,你墨家可当真或会灭门啊。好友非我仙门中人,自然不知凡人与修仙者的差别。修仙者的确不得随意杀戮,可好巧不巧,你墨家,却独独例外。” 墨桑仔细盯着这金主,随后问:“若此行成了,可当真能庇佑墨家香火再传五百年?” 金主笑了,哈哈大笑,笑止,他又问:“好友方才不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墨桑自己倒满了一碗酒,还是一饮而尽,用手背擦去嘴角残酒后叹了口气,随后才缓缓道:“好友兴许不知,我墨桑除了茗儿,还有一个儿子。那柄剑破封的日子近了,我也想通了,不该为了墨家传承,苦了一个孩子,却又害了另一个孩子。可当真,有的时候,觉得列祖列宗或都盯着,一代一代如此,若是我墨桑破了老祖宗的规矩,死后无颜啊。” 金主又是哈哈大笑,道:“列祖列宗么?若世人知晓了我祖父所谓真正的目的,那就不好说是对视错了。” 墨桑也不去好奇,这位好友时长提到自己的祖父,父亲,却从不说明白他们是谁。只道是猜谜一般,你猜得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但答案么,那纸上可不会写。 见墨桑依旧苦闷,金主也不再调侃,随后先给墨桑倒满了酒,又往自己碗里添了点,道:“前几日卜了一卦,说我命不久矣,你看,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都无所谓,你有这么优秀儿子的人,又何必神神叨叨呢?还是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承道之行,旁人可为护道人,却无法代之而行。好友,此行过后,功成功败,也都该放下了。” 墨桑又喝了一口酒,吁了口气,继续道:“有时也是不知,好友这般的燕云骑大人物,竟会收我临城子弟为徒。” 金主哈哈一笑,也喝了口酒,随后道:“小子天资这般,如何令人不爱惜。倒是好友你,墨家掌剑人除了剑术了得,铸剑术也是不差,一辈子只打一把剑,你不把这把剑留给门生子弟,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那个乖徒儿?” 墨桑一听,顿时阴云扫去几分,心情舒畅几分,道:“若不是我墨家族规不可违,我当真想传授他莫语剑法。不过好在好友惜才,没浪费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明明知道八斗先生那个老妖婆会对我的弟子无礼,我还不是装作糊涂人,不去理会。雏鹰要飞,不可拦。若我今日替不顾燕云骑的颜面,收拾了八斗先生,那再来个九斗先生,一升先生,小娃娃又该如何对付?” 墨桑本打算再说,话到嘴边,顿住了,随后动作再简单不过,举碗与好友一碰,一干而尽。 临城化墨 第五十四章:有妻如此 这一日花楼里的客人多的快令人没了立足之地,不论商贾不论平民,更甚者还有些公家的都挤在了花楼里。也难怪,半个月前有传言,墨县琴姬月姑娘今日会现身金陵城的花楼。花楼老板知晓月姑娘在为墨县新出的美人,颇有名气,可哪知来了金陵城也是这般人气。 自然,来的人无非两种,有的为一睹芳容,有的为沉醉琴音。 秦月儿从窗缝看向楼下,来来往往形形色色,或许,墨茗公子今日也会来的吧。 秦月儿还在思索些什么,萦如歌就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从背后抱住了秦月儿。秦月儿也不挣扎,反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胡子有些冒出来,扎手,该理一下了。 “如歌,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墨茗公子知道?” 萦如歌沉思有顷,深吸了口气,好似决定颇为艰难,眨了眨眼,才轻声道:“这几日吧,月儿,你说朱一诺的性子如何才能令他收一收?” 秦月儿有些惊讶,又皱了皱眉,那个小王爷么?他的性子,的确太过冒进太过自大,太容易吃亏,眨了眨琉璃般的眸子,道:“你还真是位好兄长,可是如歌,后天就是月无之夜了,你何时回暮寒楼?” 来金陵的这些时日他的确忘记了时间,这么快又是一月月无之夜,思索一番,答:“那就过了明日,便回去一趟。” 秦月儿对这回答颇为满意,又继续思索方才问题,突然从窗缝里看到了一人,这人不是墨茗,是二人正犯愁的金陵小王爷,朱一诺。 他今日怎会一人前来,墨茗又去哪儿了? 朱一诺衣着鲜艳华丽,没有佩那柄双龙宝剑,一进花楼就抬头张望,好似不是来凑热闹听曲的,就是来找人的。 那老鸨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来客尊贵,舞弄着那花了好几两银子买来的丝绢手帕迎了上去,谄媚奉承道:“小王爷今儿是来对了,也是小的不细心,没去府上送信通报,过错过错啊。” 朱一诺丝毫不准备去理会这老鸨,直接将一张镶金打造的请柬丢向老鸨,咳嗽了声,老鸨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眼手中请柬心中喜悦溢于言表,打开一看立马换了神情,问:“小王爷,这,这月姑娘的规矩······” “难不成一风尘女子的规矩,比金陵王还大么?” 朱一诺颇为不屑瞥了眼老鸨,转身离去,撂下一句话:“明日申时,自会有王府四龙驹红鸾车前来相迎,届时不见月姑娘,唯恐子时失火误延至此。” 说罢,冷哼一声出门离去。 老鸨在后头不断诉苦叫唤,朱一诺头也不回,直到这人彻底离去了,老鸨收了演技抬头看向秦月儿房间。碎步匆匆,顾不得太多,便上了楼来。 轻轻叩门声,秦月儿一声“请进”,老鸨轻轻推开门,进入又回身关门。碎步走到秦月儿身前,一直低着头,见到萦如歌也在此,立马跪地,轻声道:“不知尊者今日至此,失礼了。” 萦如歌伸手,老鸨恭恭敬敬将请柬递上。 打开,两行小字刚劲有力“欲揽星辰闻天音,子期温酒候故人”,萦如歌微微一笑,这显然不是金陵王写的,更不会是朱一诺这二愣子写的。 秦月儿吩咐了几句,老鸨也就退了出去。 老鸨退了出去,萦如歌再次摘下面甲搂住了秦月儿,秦月儿笑声道:“如歌,看来你这兄长当真是迷恋琴音不可收拾。” 萦如歌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你哪知他是兄长还是小弟,可不能单凭师尊一语就断定他是兄长。可怕就怕他迷恋的不是琴音,而是那双可摘明星可奏天音玉手的主人。” 秦月儿佯装生气用力拧了下萦如歌搂着她的那只手,直到对方求饶这才放过。萦如歌却呵呵笑笑没心没肺一般还蹲在了秦月儿身前,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微皱眉,调侃道:“月儿,你近来是不是胖了些······” 这话一出,秦月儿哪会高兴,那纤纤玉手好似追魂夺命的白骨爪袭向萦如歌,萦如歌上串下跳就同林间的顽猴。见捉不到这萦如歌,秦月儿也是愈发生气,取出琴匣打开,里头是那把凤琴。 再看美人,双眉紧蹙,一脸愤怒,一脸认真。萦如歌依旧嘻嘻哈哈,却慢慢伸出手,抓起面甲,一个飞身,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秦月儿心头一惊,急忙探出窗去,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却不见自己的红衣情郎,含笑几句破骂也就关上了窗,坐回明镜前,继续梳妆打扮。 又听轻轻叩门声,再是传来一温文有礼男子声音,问:“月姑娘可在?小生墨玄荼。” 秦月儿不由勾唇微笑,这兄弟二人当真有趣,弟弟前脚才走,当哥哥的后脚便来了。开门,就见墨茗一身淡青衣裳绣了绿竹,一把扇子捏在手心,见门开了好似有些猝不及防,身子还往后小退了几步,颇为失礼。 “月姑娘,方才听闻一诺送信经过,自觉失礼,特来赔罪,望笑纳。”墨茗将背负的琴匣解下递与秦月儿,秦月儿好生奇怪,墨茗今日难不成是刻意来送礼赔罪,不是来听曲的?琴匣依旧在墨茗手里,她打开琴匣,不由将手抽回。 “不可,不可······” 墨茗却不容推托,硬是要把琴赠与秦月儿。 看着这把“凤回鸣”,秦月儿的思绪好似又回到墨县“香满楼”,二人初见场景。 说来有趣,头一次见到墨茗时候秦月儿皙白无暇的脸蛋上泛起了红晕,老鸨笑脸逢迎,还吹嘘墨茗的琴,朱一诺的笛那是无敌于墨县乃至临城的绝妙组合。 她颇为好奇,就微微拨动怀中琵琶“噌噌噌”,几声入耳,那墨茗果然被吸引。他眼皮微跳,察觉音气之中含似金戈铁马,音又不失为不纯。仰首看去,自己素衣长纱薄丝遮面静坐金匾“香满楼”下。 那一日墨茗为琴音促动心弦,再看轻抚琵琶的姑娘,十指纤细修长,肤白若珠,那眼睛黑白之外又如含秋水,细眉柳叶之形恰到好处。她梳一西施细刘发,人间娇人无数,千金博得美人笑,是不为过。 “凤娘,这姑娘是?” “这女?新来的琴妓,化名月儿。” “取我琴来。”宝琴入座,凤娘哈气擦拭,对这琴,凤娘毫不吝啬她那花了二两纹银换得的丝绢手帕。 墨茗撩裙席地,一手抚琴上七弦,另一手抚在面板上的十三个琴徵上,十指抚琴,一曲《潇洒云水》。 “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白衣少女人美声更甜,又听她赞叹,“曾有听闻,今日得见,不由赞叹。” 三尺六寸的“凤回鸣”奏出这一曲更为傲而切,疾而馨。墨茗十指而停,那一刹右手轻拍七弦,“瑶琴焦尾北辰当空,美人琵琶控诉花尘?月姑娘,人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又能大弦小弦交辉映。墨某不才,方才小试一曲,也请月姑娘一婉天上之曲为我凡人听。” 秦月儿唇尾微翘,白纱遮住,是看不到的。 “公子言笑了,奴家手拙,奏不出那朦胧幽美的天上仙曲。公子的琴又是世间珍品,哪是奴家手中这一客官花了三五两小钱相送的能媲。” “四相十品,怎么不是好琴。”墨茗起身,开扇轻摇,“腕软拨头轻,新教略略成。四弦千遍语,一曲万种情。法向师边得,能从意上生。莫欺江外手,别是一家人。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截得月女手?插入重莲衣袖中。” 秦月儿也起了身,风过处,白衣翩翩,真如仙子。不过听墨茗这些言辞,当时还真以为也是个风花雪月惯了的浪荡登徒子。 “公子这般看得起,那奴家怎敢扫了大家的兴、奴家虽无那胡儿弹舌语,塞月恨边云之情,但也奢望公子不吝,同奴家共奏一曲。” 墨茗拨弦起调,秦月儿抚琴出音。 这般俊俏非凡琴艺出众的少年郎,哪个姑娘不喜欢? 楼里的姑娘误以为秦月儿也对墨茗动了心思,佯装好心劝说,什么别看那墨茗公子谈吐文雅,衣着翩翩又一手好琴,可千万别对他动了心,省得哪天动了相思,减了玉-肌。 秦月儿回应,墨公子琴音悠扬,应婉婉如一,怎会是一花心人呢? 那风尘女子依旧不饶,继续道,来青楼消遣的男人有几个会是专一的?别看他二十才几的,可也已是偷尽女儿心的贼啊。 秦月儿抿嘴,又辩解,这般男子,为他泪珠盈睫,也值吧? 那人见秦月儿心已定,难更改,只能叹气,回应一句,姐姐已经劝过你了,之后也已是你自己的事了。 扶桑若木本同根,洧盘白水应同源。 而家族天下,又怎会是一风尘女子所会知了?月女望着镜中的自己,似水无澜瓷器般光洁的面容,勾唇而笑。因为那镜中还照出了另外一张脸。 今日萦如歌来看秦月儿时候她笑说此事,她笑声如铃,说那些姑娘再怎么个沦落,毕竟也都是春心才出的少女,那点小心思哪里埋得住。 而说起墨茗,却是夸赞他清朗才俊之貌,披发如妖又不乏神气。剑锋双眉聚风云,无垠双目朗日月。 天资聪颖,儒雅风流。善言巧辩,精通音律,长于辞赋又才能出众。 他问萦如歌,你不觉得他很优秀吗? 思绪飘远,随着墨茗一声声”月姑娘“”月姑娘“,秦月儿这才回过神来。 纤纤玉手抬起,指尖缓缓抚过琴弦,微微几个音,好似能感觉到这琴无限旺盛的生命力,那是有多迷人。 秦月儿不再推托,但这琴,却也的确收不得,只好笑语轻声,道:“不如这般,公子将琴带回王府,奴家有幸,明日王府抚琴奏乐,为盛宴助兴,届时,可请公子将此宝物借与奴家。” 墨茗见已如此,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又是三言两语打发了墨茗,关上门,秦月儿不由吁了口气,正要回梳妆镜前,却觉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约摸过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候,衣衫完整,躺在自己床上。 萦如歌坐在地上已经熟睡,那些来听曲的人是不是都散了?花楼可有骚动? 听到声音,萦如歌睁开了眼,神情凝重,不让秦月儿起身。 声音略带愤怒,却又难以掩盖关心,就听他言:“月儿,你是不是近期又弹奏过《竹妃泪》?” 秦月儿却摇了摇头,萦如歌微微不满,又不愿再责怪,给她盖了盖被子,声音也温柔了起来:“那这样,明日我就把曲儿寻来,让它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就万万不可再催动内力。” 秦月儿面带微笑,点头眨眼,意外俏皮可爱,看得萦如歌怒火瞬间消散,再生气,就是他小家子气了。 “唉,刀剑拳脚,不曾言败后退,在你面前,我却只能认输低头。” 秦月儿反而不满了,责问:“怎么了?你好似颇为不满?” “岂敢岂敢,天亮后王府琴师的事情也就不必烦心,我已托人传信墨茗你身体有恙只能失礼,这傻小子还分外担心亲自上门,已经让老鸨打发了。” 秦月儿双眉微蹙,玩笑一般道:“墨茗若知道我是她弟妹,岂不是如晴天霹雳。” 萦如歌眼珠子一转,想了想,竟也好似恶作剧成功一般笑出了声,听他笑着说:“你一口一句,把我排在后头,颜啸哪里当真确定过,我与墨茗,谁为兄长。” 玩笑过后本想再仔仔细细看看月儿这张脸,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话说,为何这一月下来,我都不曾见过红红在你左右?” 秦月儿摇了摇头,微微皱眉,似有思索,轻声道:“我猜,他是去寻找有关他兄长的线索了。” 萦如歌皱眉看着秦月儿,秦月儿也自然明白,他不是在怨花少红的离去,反之,他更加关心这少年郎。秦月儿用手抚过情郎的脸庞,笑靥如花,柔声轻语:“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红红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山禽十三令他今时今日的能耐能催动几支,他自己哪里会不懂分寸。” 萦如歌伸手摸了摸秦月儿的头,满眼情意,声温柔道:“我萦如歌当真幸运,人生在世,有妻如此,还有何可求?” 临城化墨 第五十五章:听雨剑主 实在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这世道,生意人竟还有不贪财的。 仲西侯屡次毁坏客栈种种,钱赔了一次又一次,也是无奈。被闫忽德几次调侃后也是按讷不住,直接冲掌柜去协商买下这五层高楼的客栈。可愣是仲西侯怎么出价,这中年胡子就是无动于衷,只在那拨弄算盘,告知这一次仲西侯该赔付多少银子。 天亮,不及正午,一城之主竟被一商贾给赶出了客栈。 一气之下仲西侯就准备在金陵城买间大宅子,可仲西侯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出门不爱带钱,这次也一样。左思右想,考虑再三,回曲天琴同藏嫣住的酒楼后还是先去找了曲天琴。 还没进屋,却被告知,曲姑娘游街去了,琴姬舞姬也被一道带了出去。 仲西侯不由摸了摸下巴,那张黑脸表情变化颇为有趣。曲天琴会带着二人除去游街?总觉得是中原人那句,事出无常必有妖。 随后,丢下几个铜子,便出了门去。 仲西侯在一家珠宝商号找到了三人,有些时日未见,曲天琴这西地小姑娘虽蛮气未收,骄横依旧,可换上汉服,梳妆打扮抹上胭脂后竟也同江南女子一般娇羞可人。可一见到来人是仲西侯,又立马现了原形,明明身上一条裙子,竟本能性单膝下跪,险些摔倒在地,让那些伙计强忍笑意,更是有趣。 在座上喝茶的舞姬掩藏更是毫不留情面嗤笑出声,嘲讽使得火药味弥漫且浓厚,倒是那琴姬见到藏嫣姐姐同西地疯丫头又杠上了,又不免皱眉。 仲西侯没有正眼去看藏嫣,无人能知,天下十三猛中的西沙傲虎此刻心跳快得好似要从胸口蹦出。 仲西侯随曲天琴到了里间,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曲天琴,又环顾了一番这金陵行中排名第一的珠宝商号,井井有条,看来那些先生把曲天琴调教尚可。 仲西侯哪里晓得,曲天琴,除了领了个算盘和一大堆蓝皮账本外,当真还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曲天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直直盯着仲西侯,这反倒让仲西侯不知该如何言语。 仲西侯被盯得难受,轻轻咳嗽了几声,站起来走了几步,缓缓道:“近来可对中原人的习惯有所习惯?” “除了米饭吃不惯外,其他尚可,侯爷这是······” 仲西侯正吱吱唔唔,准备搪塞,闫忽德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外,也不敲门,直接推开进入。 这人倒是毫不留情,不给半点面子,直接一句:“侯爷缺钱······” 这下好玩了,一个一脸无措,一个一张黑脸竟有些发红。 仲西侯怒目,闫忽德却一脸顽皮笑意,这小梁,今日怎的?往日里,外人面前是十足奴仆样,今朝竟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让之地,莫不是在金陵呆久了,人也变了? 闫忽德梁自顾自坐到了红木太师椅上,提壶倒茶。从紫砂壶里流出的茶水颜色红亮,从未见过,闫忽德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细细一口,表情未变,却是夸赞:“滋味甘醇特别,从未尝过。” 仲西侯也好奇,也给自己满了一杯,微微抿了一口,睁大了眼睛,他不爱喝茶,可这口感,却是特别,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满腔回味久久未散。曲天琴见往日不爱喝茶的仲西侯也这般爱好这茶,立马又令人沏泡。 仲西侯同闫忽德也是有趣,竟沉醉茶香忘了来此目的。 天色暗了,曲天琴令人准备酒菜,仲西侯这才想起来此目的。 “天琴,摩尼尚品存银多少?” 曲天琴这下算是相信闫忽德最先的话了,扭头看去闫忽德梁,这人,靠在椅子上竟沉沉睡去。 “现银大概两千两,剩余都在宝通商行同乾明钱庄寄存。侯爷所需多少,天琴明早立刻差人去兑换。” 十一大小的宅子要多少银子?钱这个东西,仲西侯这类人是没多少概念的,他只好问曲天琴:“天琴,金陵王府这么一座宅子要多少银子?” 曲天琴当真是目瞪口呆,颤颤回答:“侯爷还是不要想的好。” 仲西侯皱眉,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在不夜城的城主府,虽没金陵王的紫禁城那么大,可论品质,不会输上半点。曲天琴自是明白仲西侯疑惑,解答道:“金陵王的紫禁城占地约摸九百亩,据闻前朝时候占地一千五百多亩,后来为了帝都颜面这才拆了不少。愣它只剩九百多亩,那也是城,哪会是宅子啊!这么大的宅子不说是没有,莫说是有,也没人敢买。” “莫不是买不起?” “并非买不起,而是不敢买。莫说这天下只有两个紫禁城,就我们西地的城主府,天下怕也就一两个。” 仲西侯有些好奇了,问:“天琴,那我西地城主府多大?” 曲天琴眨了眨眼,皱了皱眉,估摸了一下,道:“约摸四百亩地吧。” “才这么点大啊?”仲西侯有那么些郁闷,他自觉自己的城主府相当不错,纵然他住了三十多年,也还是没弄清楚有哪些建筑,“可奇怪,我没觉得他金陵王的紫禁城和我的城主府大小差在哪啊?” “侯爷,你是不是只去过人家的东宫和御花园啊?传闻紫禁城曾经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半房间。这样一座城,已不是钱财与权的问题。一座宅子,要与天子相抗衡,谁敢?何况侯爷为西地之主,他城买房,竟要与大邺天子,异地之王齐驱,这,如何使得······” 仲西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也不曾料到,来金陵不足两月,离开自己不足十天,这小丫头竟已学习至此,不错不错。同样,小丫头也是忘了,自己为一城之主,天下不过两座紫禁城,自己哪里会犯浑,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嚷嚷着,也要盖一座。 曲天琴眼珠子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就同挑中玩具的孩童,欢喜道:“侯爷,不如这样,在城南有位大户姓李,名下房产甚多,不如典一大宅过来暂住。” “典?” “典房过来,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住上十年也花不了几百两。” “天琴,你这是要孤他人篱下租房么?那与客栈何异?” 仲西侯显然不满,曲天琴也有些无奈,又只好解释:“典房不同于租房,若侯爷典了李大户的宅子,这十年里这房子就是侯爷的······” “不可,还是与租无异,孤一城之主,花些银子在金陵买座宅子,谁敢嚼舌根?” 曲天琴只好退步,回答:“八间门面,到底五层,仪门进去大厅,住房花亭小院的宅子侯爷可满意?” “多少?” “约摸一千五百两。” 仲西侯皱了皱眉,起身,来回几步,好似做了决定:“这般,天琴,你叫人吃了晚饭就帮孤去看看,一万两的宅子在金陵城可有卖?要一切都好,不必翻修动土的。” 曲天琴眼睛睁大,好似不知该作何言语,仲西侯又补充了一句:“切莫忘了,给孤备一个一亩地大小的练武场。” 一个小丫头进了屋来,恭恭敬敬,毫无惧色,禀报:“回曲娘,大堂供奉财神的那面墙,被人划了两道大口子,饭前还好好的,一刻没人看管便出现了。” 仲西侯微微皱眉,墙上被人划了两道大口子? 曲天琴跟在仲西侯身后去看那大口子,闫忽德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竟也跟了过来。 仲西侯才到大堂,就见琴姬缩在藏嫣怀中,瑟瑟发抖,而这红发舞姬,依旧一脸傲气。 仲西侯欲言又止,暂且忽略,去看那墙上的两道大口子。 仲西侯同闫忽德或许在好奇那两道大口子,曲天琴在意的,还是给仲西侯挑宅子的事情。一万两的宅子,这要她去哪里给仲西侯找出这么一座宅子来? 仲西侯对着墙上的剑气,双目直盯。能划出这种伤痕的剑气,那剑客不单剑术超凡,手上的宝剑,也定是名品。“小梁,你可知道,寅帝曾派人追寻天下十三位剑客。” “七星剑的韩将军是他的大将,多情莫语剑的墨家是临城朱王爷的女婿。舞雩剑的主人是他不夜城之主,那他还要什么名剑?” “我有猜测过,倒也并不在意,至少,舞雩剑,他是没法左右。小梁,你的怨恨如何消除?” “我不恨,我要做的只是复兴三番五邦。”闫忽德梁也看着墙上的剑气,这剑客的手法同仲西侯的也极度相似,“侯爷,这人可是故人?” “的确是故人,他是在告诉我,他来了。” “既然故人来了,那侯爷打算怎么招待?” 仲西侯抽出了剑,他用中指轻弹剑身,一声清脆:“小梁,声可清脆?” “舞雩剑的声音本该如同风声,过耳如绸缎,今日这声音却似带了沙尘的风。”闫忽德把手按在了剑上,“侯爷,你的剑?” “有人说过这把剑会断,我信,也有人说,这把剑曾经断过,本身就是一把死剑,我未曾问她,可当真大限将至。而今,舞雩将如何,也难再解释。”仲西侯又把剑放回鞘中,“这把剑陪了我也有二十来年,也是该让它休息了。”他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在屋子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破木盒子,当作剑匣轻放了进去。 “没有舞雩剑的仲西侯,可还是仲西侯?” “被拔了牙的大虫,可还是有利爪的。” “那侯爷可还会去见一见这听雨剑的主人?” “既然来了,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说出这话的仲西侯无比洒脱,正如小人书中的大侠,千里独行不留名,可很快,他又问了一句,“小梁,拳震春秋可有找到?” 仲西侯问这话的意思自然再明显不过,闫忽德梁也是满脸尴尬,不愿理会这西地城主。 曲天琴有些不解,在仲西侯走后问闫忽德:“狼崽子,侯爷干嘛一定要找那个拳震春秋?” 闫忽德也不在意曲天琴对自己的称呼,呵呵一笑,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侯爷本事多多,其中,拳法排名第二。” 曲天琴一想,也对,一代大剑豪,即便没了剑,也该是位绝世高手。 临城势力在十二城中不是最大的,论财富也不敌西地不夜城,但论及城中百姓形形色色,那当真不是别城能比。 临城的百姓有富者三餐剩饭还有余肉,也有贫者一年到头只能喝粥。有维系安宁的侠士,也有无恶不作的罪人。光怪陆离,所有相反的东西在临城共存着。 仲西侯穿着文人的衣裳,不看那张脸,这人也定非是那读圣贤书的人。有趣的是,穿与自己气息不搭的衣裳也就罢了,可为何翩翩仲西侯这般黑得在夜里都不用穿夜行衣的主,翩翩要挑一件明白如雪的衣裳,这反差,不免有趣,又有些滑稽。 虽说仲西侯换了行头,除了略微滑稽外,还是能看出,隐藏的杀气同霸气。 “竹叶青有美酒,却没人知,同名茶叶也是上品。”朱谏男放下瓷杯,这一次,那忻都汉子也同他一道坐着。他的身侧插着那把忻都的圣物,那把大铁剑。 “能同世子一道饮茶也算一种幸运。” “可也是不知,这样的机会还能有几次。” “既然不知过了这次可还会再有下次,那何不好好珍惜?” “秋叶落尽,明年花开,谁复还?” 这些人也都多多少少好奇,想问又作罢,仲西侯是剑客,也是佩戴名剑的剑客。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一日他的腰间没有悬挂那把名剑? “花开花落几春风?花开花落人如旧?这些都是文人自寻烦恼。好,那今日孤就兑现对世子的承诺。”朱谏男直目盯着这男人,承诺,是哪一个承诺?“可把小王爷寻来?” “城主的意思是,城主已经决定传授一诺剑道?” “这人与我气息不和,孤相授,难免石头相击各磨其棱。” “那城主打算怎么做?” 仲西侯盯着朱谏膺身旁的大汉,这忻都汉子也抬头看这西地城主。 “孤不明白,既然易水寒中高手如云,为何不让这易水寒中的好手来做这块磨剑石?” “怪只怪这把剑太耀眼,这些磨剑石不敢触碰。” “马一旦娇贵,还开始挑剔起马鞍来了。孤从不认为这天下还有谁的剑术能更胜于孤,但这个人,孤不敢言剑术在他之上。” “真有这么个人?”朱谏男眼珠子一转,脑中闪过几个名字,尽是当代剑道大家,最后还是暗自摇了摇头,这些人,不可能和仲西侯有这般关系。 “很早以前,同舞雩剑一般的还有另一把剑,名唤听雨。而这个人,就是现今的听雨剑主。” “听雨剑,主?” 亘古不变秋悲至,西沙又起风舞雩。 未尽变数春何夕,东雪难闻空听雨。 天下与江湖,三年一变五年一迁,十年,更是一次轮回更新。仲南燕的时代已经过去甚远甚远,那这听雨剑主的时代,那一度的辉煌又是在什么时候? 临城化墨 第五十六章:各有所思 说及朱一诺,他此刻正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擦剑,墨茗坐在一旁,手执黑白子,对着桌上的棋盘不知进退。 “墨茗,姑丈已经把剑托与你了?” “一诺,或许的确不该瞒你。” “这个同我说不说都一样,又何必在意。” 墨茗放下了棋子,右手食指中指合一,无形之中来来回回,一个符文现形。那把多情的剑从符文中慢慢现形。墨茗拔出了这把通体墨色的宝剑。“多情的剑却陪着无情的人,兵刃无眼只会伤人,而我墨家,却是剑客无情剑多情。” “剑本无灵,是用的多了才渐渐有了灵气,有了灵气也才渐渐有了感情才会去左右用剑的人。” “这把剑本不该属于我。” 朱一诺看着墨茗,疑惑不知。 “墨茗,你这是怎的?” “你我兄弟,我自不会瞒你,或许这把剑在等的人,不是我。” “难不成,姑丈在外头还有私生子?” 朱一诺打趣道,他对莫语剑的了解,没多少人在他之上。毕竟他朱一诺接触的第一把剑,就是那把黑的和戒尺一般的莫语剑。三四个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姑丈,死活要去抓那位大剑客腰间的佩剑。好在莫语无锋,即便让自己抱着睡了一夜,也没伤到自己。 也是如此,朱一诺更是明白,莫语剑,是把坑人的剑。只要不是墨家人,任凭功力如何,这把号称多情的剑,就会一直和它外貌一般,更像一把戒尺。 两位大剑客过招,一位拿出一把旷世名剑,而另一位慢悠悠抽出一把戒尺,那画面,想想就有趣。 朱一诺倒没去在意墨茗的话,他知道自己没有他们口中的那个玩意儿,叫啥,炁源。 也是因为没有炁源,所以他朱一诺其实也明白,自己无论再如何修炼,最终强健的永远只是凡躯肉体,什么剑气如风,什么天地共鸣,与他,算是此生无望。 同样,朱一诺之所以自小愿做表兄的小尾巴,原因也简单,因为表兄懂他的痛苦,他也晓得身在天才一门的表兄,有多痛苦。 “墨茗,你刚才那个凭空掏出莫语剑的招式能不能教我?这个可真潇洒。” 墨茗一听,皱着的眉刹那舒展,纵然知晓小一诺故意扯开话题,还是愁意渐消。 “也可,你画十年符,或可参透。” 朱一诺一把丢了擦剑布,这下换成他皱眉了,听他道:“唉,十年就为了把剑藏起来,这不是坑人么!” “一诺,听闻小哥托人给你寻了位了不得的师父?” 朱一诺把剑收回了鞘中,讲真,他还真的羡慕墨茗那修者本事,随手一挥,凭空化剑,厉害。自然,在他看来,这凭空化剑的本事更可为大侠出场增添几分帅气。可无奈啊,墨茗随口一说,就要他画符十年,这帅气,不要也罢。 他一脸无奈,更似习以为常,生而何欢的语气回答:“别提了,鬼知道小哥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都给我请了多少个师父了?” 看朱一诺一脸认真,墨茗回想了过去七八年小一诺的拜师经历,不厚道得笑了出来。 正当兄弟二人互相调侃嘲讽时候,一个佩刀护卫小步跑来,几句禀报后便离开。 朱一诺双手一摊,那脸表情很明白,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墨茗却眉头微微一皱,对朱谏男给小一诺找师父这件事情,他也习以为常,他有点不解的,是为何那名护卫会佩刀,而不同其他护卫一般,佩睚眦战剑? “墨茗,走吧,去养心殿。” 墨茗这次却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收拾收拾,也该先回墨县了。” 朱一诺一听莫名要走,不免觉得无趣,可朱谏男已经令人传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过去养心殿才是。 紫禁城养心殿,何等气派何等辉煌,十二把红木太师椅,八根红漆嘲风柱,金匾高悬,四个大字“仁者无敌”。这大殿上有三个人,朱谏男,他身后的雷牛,还有一人,就是仲西侯,可这仲西侯,却是没佩剑的仲西侯。 “王兄,有何急事把一诺叫来。” “一诺的剑练得如何?” “人说快剑能劈水,虽斩不断流水,只能挥断枝桠。” “那一诺的剑同仲城主的剑相比如何?” 朱一诺微微眯了眼,道:“仲城主的剑盖世无双,世上少有敌手,一诺的剑自然无法跟仲城主的相比。” “那一诺认为这世上,配做城主对手的有谁?” “七星剑的冷主,七月流火的燕藏心,流芳剑主······” “若为兄告诉你,这三人,仲城主百步之内能破其招,可信?” 朱一诺自然是不信的,这些名剑主人的剑术造诣都是登峰造极,瓶颈之处怎会差距悬殊。 流芳剑主名声在外,虽不曾听闻战绩,但他笃定此人并非泛泛;燕藏心虽在数年前没了讯息,谣言颇多,可毕竟同现在的令狐长空一般,挑战上百剑道大家,无一败绩;那冷不语冷主就更不用提了,可是当代剑圣啊! 朱一诺只能劝说自己,兄长是在拍仲西侯马屁,台面话台面话,只好继续恭敬道:“那王兄认为,世上有谁能与仲城主一搏,而与伯仲间?” “这还是让城主自己来说更能令人信服?” 仲西侯起身,慢步走到朱一诺身旁,他的剑是背在背上。他的动作快,抽出了他背上的剑,朱一诺侧身之时,那双龙宝剑早已离身。仲西侯右手双指轻弹剑身,声如微风,又若流溪。 “这把剑华丽至极,却不是一把快剑。” 一挥袖,将剑射出,朱一诺一个空翻,那剑准确无误的复入鞘中。 “这把剑相随于我十余年,破山匪,斩马贼,怎的不是一把快剑?” “快剑,自当身细而坚,矿质可曲可弹,挥剑斩击而无风声。” 朱一诺不曾见过仲西侯这般同他说话,不苟言笑也似他眼中的自高自傲。 “一诺,你先下去吧,过几日,仲城主会带其好友登门。届时,爷爷也会设宴招待。” 朱一诺不由皱眉,又要设宴招待仲西侯?还有,他的朋友?朱一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令狐长空,话说回来,那人,现在哪儿去了?他对令狐长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疤脸汉子虽说是阿塞人,可不知为何,他更愿相信令狐长空是从江南迁徙过去的阿塞人。 “兄长,墨茗已经起身回墨县······” “怕他半路便会折回,已差人去请姑母,姑父了。” “莫不是又要比剑?”朱一诺刹那瞪大了眼,上一次那个令狐长空不知脑子怎么想,竟用手抓剑,这次和墨茗比试的又会是谁?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且先退去吧。” 朱一诺明白再问下去也是徒劳,应了一声便退下。 白日里才和曲天琴谈论过宅子的事情,这一夜仲西侯又打算住在朱谏男的东宫,别无他意,就想看看,这天下仅二的紫禁城到底如何。 他站在月色下,他的发他的衣袖在飘动,这天下闻名的剑客依旧没有佩剑。 雷牛随着朱谏男缓步走来,他的背后背着那把大剑不恨。 “世子,你说为什么人总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朱谏男抬头看这夜色,零丁几颗星,薄雾遮月,这样的夜并不美。 “因为相信了传言也就相信了希望。” “决定把那孩子交与孤了?” “虽说是谏男相求与你,可要让那孩子信服口服唯有用一样东西。” “剑。” 仲西侯回头,他前边一百步的位置,一人黑色劲衣,鬼脸遮面,背上背着一把剑,一把黑色剑鞘颇为细巧的快剑。仲西侯不由发笑,朱谏男还真是有趣,一个时辰前要朱一诺退下,天暗了下来,竟还令人负剑而来,这是准备论剑,还是行刺? “若孤百步之内胜了这剑客,你可是心服口服?” “若是海轻崆不敌城主百步,把一诺交与城主,小王心服口服!” 仲西侯意味深长看了看这黑衣劲装的剑客,海轻崆?天下武者无数,习剑者更为百兵首位,无为无名之辈自无人记得,可这海轻崆,仲西侯偏恰恰是记得的。海轻崆是快手剑客,可不曾有知,海轻崆使的也是快剑九星飞伏。 “城主请亮剑。”海轻崆轻声细语,竟颇有些秀才文质彬彬的感觉。 “孤手上无剑,心中有剑,你大可大胆刺来。”仲西侯右手向侧,手握虚无,好似手上真的握着一把剑。雷牛黑炭一般的脸竟面色稍黄,可朱谏男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仲西侯是独步天下的剑客,朱谏男晓得,也听闻过曾有一人聚气成刃,他倒也不曾听说仲南燕有这本事。血凤凰能纳血为剑,他也曾去问过血凤凰,血凤凰也曾扬言,不每日练剑六个时辰,不积累二三十年,不可能聚气小成。 朱谏男咧嘴一笑,嘴角弧度才起,就见海轻崆剑已出鞘。他拔剑的速度让仲西侯眼皮一跳,快手剑客,究竟怎样的速度才是极限。 “小雷,你可看出这一剑?” “九星飞伏,融会贯通。” 朱谏男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雷牛竟然回答了,他微微惊讶,也微微欣喜,心情更加好上了几分。摇着扇子,看着好似山雨欲来的一场决斗,玩笑道:“那倒要看看海轻崆的快剑,究竟多快。” 雷牛看着那柄银光泠泠的剑,那锋芒若隐若暗,杀气似有似无。他突然想到了三公子,他想到了朱一诺,这么一位王族之人却练着被人不耻,用于隐匿暗杀的剑术,不失为好笑。 九星飞伏是快剑,快到一剑出手,亡命而人不知,才几步,身首分离。 四绿无煞! 海轻崆刺出一剑,朱谏男就见一道白光射向仲西侯。 仲西侯却依旧镇定,如同风中石像。 “贪狼!” 就听他微微吐出这二字,纵身飞跃,一脚踩在了剑尖上,那只见寒芒难见真身的细剑剑尖上。仲西侯对海轻崆手上这把细剑颇有兴趣,这还真的是一把奇怪的剑,他见过不少奇怪的剑,却是第一次见到既没有剑格,也没有剑茎的剑。再者,这把剑又细又长,剑刃却似没有彻底开锋,剑脊平坦更似没有,好在剑尖锻得近乎完美。粗略看去,就好似一根平扁的铁条被削了一个剑的尖头。 海轻崆一个翻身,手中的剑反握又是平砍挥斩,为九星飞伏另一剑,阡陌临峦! “巨门!” 仲西侯未动,又是轻声二字,那细剑好似砍到了他,海轻崆已然到了仲西侯身后,他的剑依旧干净没有血渍,仲西侯的衣衫也无破损。 “小雷······” “黑衣并未砍中城主。” “如何解释?” “九星飞伏四绿无煞为水,自有寒芒,这一剑可用于震慑对手。阡陌临峦为土,坤山坤向水流坤,他选错了位置。” “坤山坤向水流坤?”若是扯到易经八卦,朱谏男倒是想到了他另一位弟弟,那人前不喜言笑,只好琴棋的墨茗。 海轻崆停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过了身来,他出了两剑,然并未看到他想看的。仲西侯的手上依旧空无一物,剑客过招却手中无剑,这与他而言,无疑是莫大的侮辱。也是那么一瞬,海轻崆的身影好似化无,只见一点寒芒,他的剑从背后对准了仲西侯的心处。 “这可是号为杀神的破军?” 雷牛点头应是:“破军赤曜,以虚探实,破军,也是好勇斗狠之神。此剑只为取人性命!” 朱谏男嘴角微微翘起,他开始觉得有趣。他的弟弟,他打算寄予自己梦想的弟弟,他用的,如果用的真的是这一招狠过一招的下等剑术,全无王者该有的睿智与胸襟,那果然是最可作为笑料的事情。 “啪!”这声响打破了夜风吹落枝叶的簌簌与剑破风声的龙吟,细剑没刺下,或是没法刺下。仲西侯转身时候右手双指夹住了他的剑,让快剑客自以为傲的九星飞伏。紧接着,仲西侯的左手毫不留情的扇在了海轻崆的脸上。 月色照下,看去仲西侯的脸,也是一脸煞气,他唇启齿开,又是二字“禄存!” 紧接着他的双手成阴阳指法,右手渐渐握起,一团紫色的气在他手中成形,这团气又渐渐拉长,好似一棍,形状又变,有了剑刃。 “公子,不简单。” “怎么说?” “聚气成剑,书中,百年第一次见,十九二十年前有人。” “听王兄提及过,那一年似有数十高手连成一线同一位老者相对。为的,好似是一把剑同一幅画?” “不恨天陨锻炼,无比坚硬,没被摧毁。” 朱谏男微微皱眉,难不成,昔年那以众欺寡的戏码,不恨也饰了一角?“那你知道的哪把名剑毁于其手?” “不恨、舞雩、溅尘、鬼才、白杨,鬼才、白杨折断,溅尘销声匿迹。” 朱谏男盯着仲西侯手上的紫色聚气,又不由微笑:“按你的意思,仲西侯早已手中无剑?” 海轻崆向后滑翔六七丈,自那细剑剑柄处又抽出一柄一尺六寸剑身更细的剑。纵身跃起,遮住了照明的月亮,双剑齐齐刺下,仲西侯却依旧不动。 “文曲、武曲,双剑并发,却是破绽百出。”他那紫色的气剑渐渐转色成了大红,那种火焰般的红,“火离昏暗神志不清!” 挥剑,那好似风乎舞雩的强劲剑气向海轻崆迎面而出。 一声清脆,又听“叮当”,兵刃落地的声音,两把细剑双双断刃,落在地上。 “胜负已定。”朱谏男不由拍手鼓掌,他找对了人,仲西侯若是愿意帮他,他不在了,他的志向依旧可由朱一诺代其完成。“小雷,一诺的剑如何?” “八招。” 雷牛他担忧的是这个叫仲西侯的男人,海轻崆同仲西侯过了十一招,就如果幼儿一般被戏弄玩笑,三公子,可真的能过八招?不恨大剑的威力天下少有能及,他们的剑术都已达瓶颈,突破便另是一个高度。 “若明日一诺也心服口服,便随孤离开。” 海轻崆看着地上的断刃,这把剑的主人,是他熟悉且陌生的人。那些年,这把剑的主人待他如兄弟,他出手当真迅雷不及掩耳,可现在,剑在人已不在。他守着这把剑,决心成为比剑的主人出手更快更狠的剑客,而今,他依旧败了。他把残剑放回鞘中,这般看去,这把剑依旧完整奇怪。 “这招是否是蚩尤换天?” 海轻崆没有回答,他问仲西侯:“方才,贪狼、巨门,是何意?” 仲西侯愣了以下,接着哈哈大笑,自知失态,稳住气息,呵呵笑道:“听闻九星飞伏观星而成,那破解之道也便以星为名,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海轻崆勃然大怒,却只能克制,一时兴起,一时兴起?仲西侯啊,仲西侯,你的狂妄凭的是什么?难不成什么贪狼、巨门,也都是随心而出,并非刻意? 近千年前未及弱冠的公子无双观星悟剑,创九星飞伏,你仲西侯竟也同样问星破剑。海轻崆眼睁大,又恢复原样,他猜到了,十之八九吧,应当是这样的。 二十年了,练剑二十年来他海轻崆第一次见识到了何为剑心! 朱谏男将海轻崆的气息变化悉数感觉,如果今日换成朱一诺被仲西侯当作幼-童一般调侃玩弄,会如何?如果一诺真的是练武奇才,可为何偏偏,小一诺却没法习得半点内家功夫。或许朱一诺是该不甘,若他有仲西侯这样的身体,这十多年的汗水与心酸,或许天下第一的剑客,会是他。 朱一诺会败,会败得彻底,也败得不冤。 朱谏男自以为全局掌控,可惜啊,这年轻的王者不曾听过那个传闻,那个秋风舞雩,空城听雨的传闻。 那个一夜徒增上万亡灵的骇人传闻。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七章:竹条教训 文臣武将,商儒道贾,数百人的宴会可是乐坏了仲西侯。 仲西侯何许人也,想结交攀附的自然数不胜数,这个员外准备相赠豪宅,那个公子已经准备了美姬。就差没把仲西侯给生吞活剥了,好就好在,这仲西侯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一头红发,异域风情分外诱人的美姬,还有那个粗俗至极全无讲究的莽汉。 也就是藏嫣那么几声咳嗽,还有闫忽德梁那么几个眼神,人们也都开始收敛,懂了分寸知道了规矩。酒宴上最免不了的自然是敬酒,仲西侯受戒仲南燕,可以喝酒,切莫贪杯,所以他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他的酒品,也不怎样。 同样是万幸,幸好他身边有两个人,一个在风尘摸爬的红发舞姬,同一个几大缸烈酒下肚,不但全无反应,还能掩藏酒气而不外露的闫忽德梁。 所以,仲西侯的确也没喝几杯。 想来也是有趣,上一次朱门夜宴,虽不如今日热闹,但来客也不少。侧目看了看藏嫣,不由好笑,上一次,她是一个供人欣赏舞姿的下人,宴会再开,她一跃成了座上宾。 仲西侯的身份,除了不夜城主,最有名的,自然是舞雩剑客。 赴宴者中有个人,不知道该是说他不识趣,还是该说这个人懂得人心,他打趣道:“一直听闻风乎舞雩,天地不及,还真想瞧瞧舞雩剑之绝妙。” 有人开头了,自然也有人会把话不断往下接,瞬间整个宴厅沸沸扬扬,几乎清一色让仲西侯露一手。可这些人也是好笑也是有趣,仲西侯,又是何许人也?他除了是舞雩剑客外,他更加是一城之主,这等身份的人岂是一干小人随便起哄就该满足人欲的。 闫忽德梁几声嗤笑,继续喝酒,他静静期待藏嫣的反应。 有趣,第一次仲西侯见到藏嫣,作为信使,这舞姬没有给仲西侯半点脸色。 第二次仲西侯见到藏嫣,作为舞姬,这故人之女竟出剑欲刺杀仲西侯。 按理来说,藏嫣跟在仲西侯身侧的意义,当是羞辱他,或乘机夺命。 所以说,她在气什么? 今日的红发美娇娘褪去了她卖弄了七八个年头的风情,眼神眉宇尽是凶狠,就同一头罕世的红毛血狼扑进了猎犬围栏,虽难敌,却依旧时刻戒备着。 赴宴者中的确没几个人能请动,或者是调侃,嘲讽使仲西侯有所动作,可不代表没有,比如,那个身着黑色蟒龙袍,头戴黑金游凤冠的小王爷,朱一诺。 就见他手中捏着金爵,一手撑着颧骨,悠悠一句:“江湖就是江湖,不过一大坛染布缸,明明一块灰色的麻布,在缸里头随便搅动搅动,染成了明黄色,就以为能做龙袍了,谁不明白,最后,还不是抹上白灰用来作丧服。” 仲西侯依旧乐呵呵,就看他举杯敬酒,一杯葡萄酒,却是敬众人,一饮而尽。就同他自己以前说的,一饮而尽虽是豪情,可一饮而尽,哪里还能品出葡萄酒的美味。 “是啊,麻布终究只能麻布衣裳,可再好手工的丝绸缎子,还是经不起树枝那么轻轻勾扯,小王爷,觉得可对?” 朱一诺一听,羞辱自己还全无脏字,就见他轻拍桌子,好似准备站起身子泼妇骂街。可好就好在,他身侧坐着的人,是才启程就被王府下人请回的墨茗。在他右手微抬的那一刹那,墨茗从下头轻点朱一诺膝盖,一个神经反射弧,朱一诺竟没法抬手。 可没法抬手不打紧,他还是能站起来。就见他愤然站起,没一会儿,手臂也能动了,这才补上那下重重拍案。 墨茗轻轻拉了拉朱一诺的衣袖,朱一诺不予理会,反倒长了情绪,拍案而起。这金陵小王爷毫无礼数可言,就看他涨红了脸,用手指着仲西侯,喝声道:“人人都道你的剑术天下第一,却不见你青锋榜上有排名,以讹传讹真是可笑。” “一诺!”老王爷虽已老态,可这一声“一诺”却听得出,身子骨无比硬朗。 不等老王爷还要说什么,坐在仲西侯身侧的藏嫣快受不了这金陵小王爷的脾气,就差出门再用那把小剑换目标刺杀朱一诺。 她身侧的小梁按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扭过头去本想瞪这蛮子一眼,等她真扭过头去,看到小梁那比狼还凶狠冰冷的眼睛,反而乖顺没了动作。 闫忽德实在搞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怎就比那个姓曲的小丫头还令人反感,前不久还只是王府里供人玩乐的舞姬,如今只是换了个主子,竟还跟白眼狼一般开始犬吠前主人了。 老王爷自然看到了舞姬动作,不去理会,只是呵呵笑笑,举起酒杯,道:“这娃娃不爱读书,言行也少拘束,还望仲城主不要与之一般见识,本王代之赔罪,先干为敬。” 说罢,老王爷一饮而尽,墨茗用力把朱一诺拉了下来,举起茶杯先向老王爷行礼,又面对仲西侯,道:“仲城主莫笑,一诺这般无礼,咱们的金陵王可是乐得很。” 老王爷露出一不开心的表情,一边命人倒酒,一边问:“茗儿,你当着仲城主的面说这话,是指外公是个顽童,为老不尊么?” 墨茗并无畏惧,反倒还点了点头,道:“仲西侯不比别的城主公子哥,墨茗也就明说,老王爷最爱的就是饭桌上给人赔礼,先干为敬。私下里,莫说是墨茗了,就连世子殿下也对老王爷看得甚紧,不让饮酒半分。可一旦在饭桌上,吾等小辈便没了话语权,又不敢外人面前指责自己的祖父外公。” 老王爷听了,哈哈大笑,大笑归大笑,这老顽童还真就一高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嘴,道:“唉,你说你,一诺整日同你厮混在一起,怎就不能教他一点半点,罢了罢了,仲城主,本王几个小孙脾气一个比一个遭,年少无知,切莫记恨。” 仲西侯顺手举起藏嫣的酒杯,站起身,学墨茗方才举杯行礼,道:“江湖上孤的传闻太多,小王爷难免会觉得人言夸张,年轻人,争强好胜,本就寻常,王爷说笑了。” 说罢,也是一饮而尽,喝完,却有点后悔,藏嫣斟满的是什么酒?还不如马奶酒同葡萄酒来得爽口。 今日宴请的也多以金陵人为主,也多为门上客,所以这些人对老王爷这种爱好,或说癖好,都晓得,只是不言语。今日是墨家少主当着众人面看似数落一般调侃了自己的外公,老王爷也不生气,众人自然也是跟着欢笑,然后举杯。 比起朱一诺同墨茗,仲西侯更好奇站在朱二公子朱谏男身后那巨人一般的蛮族汉子,他手下的摩常怕还要比这叫雷牛的巨人矮上半个头。整个大堂台面上就只有两件兵器,一件,是墨家少主墨茗摆在桌上的莫语剑,另一件,就是这雷牛背在身后的巨剑。 这样的剑,百来斤重,莫说挥动了,背负着也甚是吃力,可想而知这巨人力量可怕。仲西侯已经尝试过一次,自然是对这剑没了任何想法,不过与这种剑相敌,或当有趣。 朱谏男看到仲西侯一直往自己这边看,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雷牛,暖声笑了几声,举杯向仲西侯,道:“看来仲城主习武之人对未知武学剑术求而不解,也是心痒痒啊。小雷,仲城主看上了你的剑,还不演示一番?” 雷牛不为所动,依旧如同雕像站在朱谏男身后。 朱谏男没有怪罪他,反倒自责道:“是小王忘了,小雷的剑太过霸道,小殿尺寸大小,让他伸不开手脚,要不酒席过后歇息一两个时辰再去演武场让小雷演示给仲城主看?” 仲西侯摆了摆手,道:“世子殿下言笑了······” “既然雷总管的大剑在这里没法展开拳脚,要不就由我来陪陪你?”也不等仲西侯或金陵王发话,朱一诺又站了起来,还跑出了大堂。墨茗起身正要去追,却被金陵王喊住。 “茗儿,且由他去,你既已说了,仲城主不是外人,那本王今日就有求仲城主,还望答应。” 仲西侯没有作揖,他抱拳道:“王爷请讲。” “本王这小孙虽说不算天资聪颖,但勤奋不落他人,府上请来的剑术名家也是被他打跑一个又一个。渐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几次还顶撞他姑父。既然是他姑父,自然也会看在本王面子上忍让着。”老王爷用余光瞥了眼朱谏男、墨茗方向,偷偷把手摸向酒杯,举起又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爽口之后才继续道,“今日,就请仲城主与本王这小孙儿过几招,教他晓得人外人山外山,一分本事一重天。” 仲西侯微微皱眉,也没说不答应,可又没有明确同意。朱谏男拱手道:“说出来仲城主莫笑,虽说姑父莫语剑掌剑人在江湖上有几分地位,昔年也曾与仲南燕大侠打成平手,可莫语剑之剑道,以一贯之,一诺之才,理解不来。这次切磋权当教训教训,顺当还请仲城主传之剑道。自然,未奢望仲城主传授什么剑诀法门。” “不就是打一架么,怕什么?”仲西侯没说话,藏嫣没憋住,来了这么一句。小梁紧握酒杯,就差把这金子打的酒杯给捏成一个丸子了,早知道,就该千般万般阻止仲西侯带这么个主来这儿,这傻娘们还真不怕老王爷再下令砍了她双手么? “用剑就免了,刀剑无眼伤到就过了。还请王爷替孤寻一根三尺六的竹条。” “哦,有趣有趣,你们几个,听到没,还不快去寻竹条。” 等朱一诺回来,看到仲西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还用一把小刀在削竹条。 就看他一边削去竹条分枝,一边喃喃:“竹条一根就好,多了枝桠抽起来太疼。” 朱一诺自然明白了过来,紧紧握着手中的双龙宝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仲西侯扭过头来,看到朱一诺双眼带火盯着自己,却回了一脸嬉笑,更加令朱一诺恼怒。就见他慢慢悠悠起了身,边走边用小刀削竹条,长度差不多了,看也不看就把小刀往身后一丟。 藏嫣看到小刀飞了过来,刹那慌了神,就见一只布满厚茧的手伸了过去,一把抓住飞刀。扭过头去,竟是小梁那一脸嘲笑。 动作虽然简单平常,可这一切却被朱谏男看在了眼里。他示意雷牛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几语,雷牛点了点头,便出了大堂。 “你确定你要用这么一根竹条同我争斗?”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时不时挥动竹条,听那“呼呼”声。 朱一诺眉头更紧,又问:“仲城主这是把我当小儿戏耍么?” “一诺,这你就错怪仲城主了。”就看墨茗慢步走了过来,冲仲西侯行礼后示意借过竹条看看,他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还了回去,继续道,“竹条不同木棍,它如同剑刃可曲可刚,与你切磋中仲城主还得额外多催内力,才能使得这竹条如同利剑。莫问仲城主为何不用宝剑,在座皆知你的剑终究敌不过人家,若真用宝剑,且你剑术精进厉害超过众人所想,仲城主一时兴起误伤了那该如何?” 话没那么好听,但也不差理,朱一诺自然也明白自己是打不过仲西侯的,不过是想看一下,知无不言口中这个号称天下最懂剑的仲西侯到底有何能耐。 仲西侯双指抚过竹条,摆出一韩信点兵姿态,直指朱一诺。 墨茗才回自己位置坐下,朱一诺就将双龙宝剑一甩,剑鞘飞了出去,墨茗右手轻轻拍了下桌子,身子飞出接住剑鞘单脚着地。就见他面带微笑,又慢慢悠悠走回了自己位置。同样的,小梁也把这体弱多病的王爷外孙,这一系动作看在眼中,有了几分兴趣。 仲西侯没动,朱一诺可不喜欢僵持,先出了剑。就看他双龙宝剑剑刃化无,只见寒光。左刺右劈,动作之快,分不清他到底有几条右臂。 藏嫣的眼睛随着朱一诺的双龙宝剑不断左右晃动,过了有那么七八招,差点犯晕呕吐。 仲西侯却是自在,没反击不说,还双手靠于后腰,神态自若缓步左右。 朱一诺嘴角微微扬起,又看他右手换到左手,一个斜劈,仲西侯躲闪不及就看剑刃要触碰胸口。也是那么刹那,朱一诺笑不出来了,仲西侯的竹条离他还有一丈距离,可他的脸颊却被利刃一般的东西给割破,血慢慢渗出。 临城化墨 第五十八章:心悦诚服 朱一诺这金陵小王爷,说没本事,能孤身游历,若真没本事,怕是早已丧命。可同样,若说他有本事,莫说墨桑、仲西侯这等水准的剑客,换作墨茗同青衫客这等水准的也是不将朱一诺纳入眼中。 朱一诺见吃了亏,也懂不能继续莽进。 就见他收剑,足尖一点,身子恍如猎鹰后翔三两丈。可那无形剑刃好似并不打算就此轻易放过,肉眼隐约可见,恍如水中波纹,朱一诺挥剑斩断,一剑,两剑,三剑······ “一诺,破军赤曜。” 朱一诺一听,有谱。 就看他身子左右左右,步伐轻盈,乍以为每一步都是滑过来的。又见朱一诺左右手换剑,双龙宝剑斜刺仲西侯。仲西侯侧身,用竹条刺向剑刃,可朱一诺左手往上一抬,双龙宝剑抛向早已举起的右手,右手接住宝剑,千钧之力汇于一击,狠狠斩了下来。 仲西侯愣了一下,又立马双眼放光,露出微笑,好似对这左右手换剑的招式颇感兴趣。他向后下腰,一抬脚,踢中朱一诺右腕。本以为宝剑该顺势脱手飞出去,双龙宝剑却直直落下,朱一诺调整身子一个旋转,又左手接剑,由下而上刺了出去。 仲西侯身子微微一跃,却是跳起六七尺,稳稳踩在了剑上。朱一诺满脸青筋,双手握剑,一声怒吼把仲西侯给抛了出去。 又见仲西侯顺势张开双臂带动一阵风,反而飞得更远,这一下子,人就快要撞上五丈外的大红柱子。就看他竹条刺出,竹条触碰大红柱子,渐渐弯曲,一百三四十度的变化丝毫不见要折了的迹象。势头缓了,仲西侯身子一转,恍如林间顽猴,双脚贴在大红柱子上,双腿弯曲助跳。 腿一用劲,身子若离弦之箭射出,右手竹条刺向朱一诺。朱一诺的剑掉到了地上,众人眼中,朱一诺站在大殿正中央,仲西侯从大红柱子那边飞过来刺出一剑。朱一诺眼中看到的,却是飞过来的仲西侯,还有数以百计那水波纹一般的利刃。 竹条快到触碰到朱一诺,他闭上了眼,勇者无惧,可他是无知啊。 仲西侯换了动作,脚下催力,硬生生把左脚踩进了石砖中,右手反握竹条手臂直直垂下贴着身子。又看他伸出左手在朱一诺脑门上重重扣了一下,一声“唉呀”,在座众人都笑了出来。 朱一诺捂着脑门皱着眉头却又无话可说,又羞又恼,拾起宝剑,往外头跑了出去。 墨茗起身,向金陵王行礼,走到仲西侯身边作揖后声音缓缓道:“舞雩剑术实在精彩,一诺也该输得心服口服,墨茗先行过去调侃这二愣子一番,待调理好身子,也定当向仲城主请教。” 仲西侯握着竹条抱拳,道:“莫语剑名满天下,令尊与先师也是一天一夜胜负难分,墨公子养好身子,仲西侯上门求教,还望切莫是赐闭门羹才好。” 墨茗微微笑后,又行一礼,也追了出去。在墨茗出去刹那,仲西侯却是觉察一股浓郁剑气围缠周身,这剑气无比熟悉却又难以言语,只敢肯定,这并非常人所知的墨家之人的剑劲剑气。 回到座位上,藏嫣一脸嗤笑,还问仲西侯:“这金陵小王爷武功不咋的,脾气真不小。” “丫头,习武者勇为先,后自明,先发制人,才懂海纳百川。” 藏嫣瞪了小梁一眼,愤愤道:“又你知道的多了······” 仲西侯看着这舞姬,用右手按住了舞姬后脑,双眼直勾勾盯着她有些微蓝如同水晶的眸子。就这么看着,藏嫣不免眼神左移右动一下没了分寸,下一场景,却是宴中一片哗然,甚而还有人拍手称绝。 就见仲西侯无比霸道,脖子前伸,同样右手用力把藏嫣搂向自己,狠狠吻上了这所谓的妹妹。 朱一诺不开心就会去听曲喝酒,酩酊大醉然后让花楼的伙计送回来。 墨茗追了几步,知道傻一诺的打算,加上这些日子的确身体不适也就没一同过去,也没拦着。 朱一诺心里那个郁闷,自己跑花楼喝酒也就罢了,可好巧不巧,偏偏李家那两个登徒子那个点也在花楼。 这俩缺货一听小王爷是被仲西侯给教训了,都乐的不得了,一下子又多叫了几个姑娘陪他们几个喝酒。李云鸿这兔崽子还一直嘲笑朱一诺剑术不行,酒量不行,在那搂着姑娘翘着二郎腿,那双四季不变的木屐晃荡晃荡,这分明就是个痞子。 这等嘲笑不说,还让朱一诺认他李云鸿做大哥,他李云鸿教他朱一诺刀法。 朱一诺哪受得住这个气,比不了刀剑,只得拼酒量,这一喝,就是折腾了大半宿。 李平鸿不同李云鸿,没有夜宿红楼的习惯,他给了龟公足够银两后便骑着白马回去。 花楼那两个小伙计虽说收了李平鸿的赏钱,但扶着这小王爷一路抱怨,怎么又是自己把这麻烦的主送回金陵王府。 还来不及把朱一诺扶到后巷送上马车,有一人自黑暗处走了过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请缨暗处护着朱一诺的奎木狼。 奎木狼一身王府家奴打扮,衣服没那么合身,有些许的宽松。他背着那把红穗桃木玄武剑,戴着狼牙鬼脸面具垂着双臂走向三人。 大半夜遇到这么装扮的主,那俩小伙计也吓得不轻。 就见奎木狼对朱一诺恭恭敬敬,将朱一诺扶了过去,那小伙计“喂”了声,还来不及问,就看到狼牙鬼脸面具没遮住的眼睛,那个眼神,倒吸一口凉气没敢再说话。直到奎木狼扶着朱一诺越走越远,在街角没了影子,这才大叫一声,二人跟丢了魂一般跑回花楼。 奎木狼虽是扶着朱一诺行走,但那速度,却也和马车慢跑无二。 在与王府隔了一条街的芍花巷子里,朱一诺推开了奎木狼,拾起一旁的木棍就是一阵挥舞。就见他散着酒气,醉醺醺瞎喊着:“仲西侯怎么了,仲南燕怎么了,你个西戎无礼之辈,今日这般羞辱本王,日后本王,本王······” 醉意更浓,差点就栽倒在地,就见奎木狼把脚边石子踢了过去,打中朱一诺左腿,身子往左斜了点这才保住了平衡。 平衡也没多久,就看这金陵小王爷左右踉跄,一下子就倒在了破瓦片堆里,嘴里还念念叨叨没完。 奎木狼靠近,有仔仔细细看了几眼朱一诺,嘴角微微一笑,心里头叹道,本该江湖多情郎,奈何王家纨绔子。 费了这般多的功夫才打晕了那些暗侍卫,是该好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 他用脚踢了踢朱一诺,低声问:“你可是要学九星飞伏?” 朱一诺一听九星飞伏,醉意稍稍散了一点,睁眼一看,是自家家奴,翻了个身,骂了句:“九什么九,你这奴才,没看到本王正在歇息么?” 奎木狼呵呵一笑,抽出背后木剑,月光下,那做工粗糙的木剑剑刃竟还有残缺。就见他步伐轻盈,月下舞剑,一招一式本该风声呼呼,可朱一诺却没听到半点声响。再看他每后一步前一步,好似寒冬北疆,顽童在鞋底装了薄木两片,在结了冰的湖面滑行玩耍。 朱一诺的醉意渐渐散去,神志逐渐清醒,他看清楚了奎木狼的装扮,的确是自家家奴衣裳,但这人肯定不是金陵王府的人。 他坐直了身子,顺手从一旁抓起一根细木枝,看奎木狼月下舞剑。横劈斜砍,与他所使的“白狼却水”招式并无多大差别,可那如同绸布的月光中,他看到木剑上包裹着肉眼清晰可见的气,就同宴会时候他把剑刺向仲西侯时候那水波纹一般的气。这气越来越浓,恍如白烟。 “白狼却水”后奎木狼又接了“阡陌临峦”,又转“蚩尤换天”,简简单单的招式,奎木狼与他自己使的,好似两套剑法一般。奎木狼收招藏剑,双眼直勾勾看着早已傻愣的朱一诺,看来这小子到了今天才明白什么叫人外人、山外山,这样的性子,小二十年来没有出事也算菩萨保佑。 “你,你的剑法······” 就听一声略带嘲讽的笑,奎木狼用沙哑浑浊的声音答:“不就是杀人无形的快剑,九星飞伏么。” “你,你认不认识紫薇城的天速星君应倾钧?” 奎木狼微微点头,又摇头,解释道:“九星飞伏这种拙笨无用的剑法,天底下用的人本就不多,那么一个两个小成的人自是知道。” “你的剑,比······” “小王爷若是拿这什么天速星君同贫道相提并论,那是万分羞辱。” 狂傲的话,朱一诺却不反感,他自幼拜会无数剑道名师,不出半年都会伤了这些剑道名师使得人家弃剑而走。也就那个应倾君,教了他一年七个月,自己的剑依旧触碰不到对方,这才一直修习九星飞伏。应倾钧厉害,可这狼牙鬼脸面具,自称道士的男人,怕能弹指间就刺伤应倾钧。 朱一诺完全酒醒,他皱着眉,却始终没法开口。 奎木狼何许人,暮寒楼尊者萦如歌手下星宿诸怪,武艺之首。 虽舍了过去换了名字,但其本事,想再闯出个名堂,声震天下也不过几月功夫。他冷冷一笑,道:“小王爷是准备拜贫道为师,修习九星飞伏?” 朱一诺捏紧了拳头,犹豫几番,点了点头。 奎木狼笑了,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这小王爷虽说蛮横自大,但王公子弟有几个不是这般?算他还能弄清自己斤两,奎木狼从衣兜里掏出一卷手书丢与朱一诺,慢慢走开,边走边说:“一个月后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贫道需试过小王爷可有精进,若没那天资,贫道自当不曾来过。” “好,一月之后本王,一诺会备好酒肉在此处恭候道长前来。” 奎木狼就这么就着月光慢慢走远,直至消失,这人恍如书中隐世高人,难舍红尘,游走俗世。那自己就该是那书中主人公,准备习得旷世绝学名满天下。 他打开手书,这根本就是九星飞伏的剑谱,妙就妙在,一招一式,一旁都有另一种笔记的注解。 那包裹木剑恍如白烟的东西,还有仲西侯那水波纹的剑刃,那或许就是所谓的剑气。朱一诺咬着下唇皱眉苦恼,又捏紧了拳头,罢了罢了,古代贤人还能忍受胯下之辱,自己屈身求教也没什么不可。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伸个懒腰,还是先回家睡个大觉再说。 而仲西侯昨晚也是酩酊大醉,他明白了,原来藏嫣杯子里的酒是金陵城独有的黄酒。金陵的黄酒虽然好喝,但后劲可实在不敢恭维。 万幸他身侧除了藏嫣,还有奎木狼这非人哉,回自己的宅子,自没有半点问题。 过了一夜,仲西侯依旧头昏脑胀,走路也晃晃悠悠,不知道的还以为吃坏肚子拉了一夜。 才走出内院,就觉得有那么些奇怪,曲天琴一日之内在金陵买的宅子虽说没请多少仆人,但怎么也超了一双手,不至于一个人都看不到吧。到了大堂算明白了过来,又是自己带来的曲家小丫头在惹事。 就看曲天琴把两个守门老儿,三个厨子,两个老妈妈,两个扫地的,五个侍女都召集了起来。小梁和猴子一般整个人缩在一把太师椅上,正悠然自得喝着马奶酒。仲西侯慢悠悠走过去,本以为又是天琴同藏嫣争执不休,原来是金陵小王爷不请自来。 再扫了眼,朱一诺还大盒小盒带了一大堆礼物。 “小王爷携礼过来,不知何事?” 毫无征兆,朱一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除了仲西侯同小梁,那些仆人还有曲天琴都心底颤了一下,这要是在金陵传开,那还了得。仲西侯脸色没变,小梁却跟看戏人一般面带微笑兴趣更浓。 “一诺恳请仲城主不计前嫌,传授一诺剑术之道。” 仲西侯脸色依旧没变,好似看到朱一诺不等他开口也早明白他此来目的。 “舞雩剑法一向单传,竖不能从。” “仲城主误会了,一诺并非恳求仲城主传授舞雩剑术,而请仲城主指点一二。” 仲西侯看了看周旁那堆礼物,摇头叹气,从小梁身侧的茶几上拿起一块糕点又是慢慢悠悠离开了。曲天琴同那些仆人们可都傻了,那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见仲西侯离去,小梁从太师椅上起身,步伐轻盈,没出半点声音。他轻轻拍了拍曲天琴的肩膀,道:“你们且都散去,丫头,要不你来同小王爷比划一番,看看,我到现在还不曾见过你这小队长动手。” “去去去,瞎凑热闹,烦着呢。” 朱一诺见仲西侯离去,觉得没戏,也就站了起来。虽没了那一脸狂傲,倒也不见沮丧,好似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 “小王爷,这些东西又该怎么办?” 朱一诺回头双眼如同死鱼,道:“都是吃的,你们分了吧,我这要是拿回去,才出你们这宅子都该被笑死。” “那你快拿走······”曲天琴话音才落,谁知小梁已经打开礼盒,哟,盐水鸭么,撕了块肉尝了尝,还挺喜欢这味道。 “丫头,不如这样,若你和小王爷一番较量,你赢了,我帮你办力所能及不违道义的事情三件。若是小王爷赢了,那你自此以后必须喊我梁哥哥,如何?” 曲天琴一听,自己堂堂金陵城十三间玉器行,八间粮铺外加两家酒楼一家赌坊的大掌柜,竟这么被人明着占自己便宜,火星都快迸出眼睛,双手叉腰跟泼妇骂街的姿态一般,道:“你是没事找事,嫌事情还不够麻烦是么······” “外加一个秘密,侯爷不成婚的秘密。” 曲天琴停顿了下,这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慕之人诸多事情的兴趣,一下子使得她脑子空白,闫忽德误以为这丫头还是没反应,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两个骚娘们的来历······” 曲天琴一听,立马点头答应。 这轮到朱一诺不高兴了,臭着脸问:“你们二人这自说自话,可问过本王意见?” 小梁哈哈大笑,领着二人到了大院子那头,从一旁抽出一把不到三尺的宝剑,屏气凝神,突然一挥剑。这下该曲天琴同朱一诺傻眼了,就这么一挥剑,一旁的石桌石椅,被劈成两半。朱一诺上前细看,切口平整,心里不由佩服。眼珠子一转,如果仲西侯不肯传授自己什么,那他麾下这番邦之辈或许也能稍稍教导自己。 曲天琴可烦了,变了脸,一直嘟嘟囔囔抱怨闫忽德,吃饱了闲的,劈石桌干嘛。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掌了舵才懂琐事多。 而为何朱一诺会来仲西侯地方求教,自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夜里回了住处,把剑谱拿给墨茗,哪晓得墨茗对这添了注释的九星飞伏一头雾水,也是无奈。 墨茗问了朱一诺一句话,一诺,你当真要练剑? 朱一诺纳闷,自己练了十年多的剑,这句话何意? 不等朱一诺问,墨茗继续问,你可明白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是何意? 朱一诺皱眉,说他不服仲西侯,的确是不服仲西侯。但说他服不服气仲西侯的剑,仲西侯的本事,那打内心底说,心悦诚服。 临城化墨 第五十九章:一诺学剑 在仲西侯宅子另一侧的房顶,仲西侯一身米黄衣裳,正端着一壶酒,吃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一阵风吹来,来人一袭红衣,但用余光瞥见他这行头仲西侯就能明白来凑热闹的是谁。 就见他举起那盘包子,也不说话。萦如歌伸手拿了一个,看了看,咬了一口,鲜香松软,细腻可口,比他在不夜城吃到的那些个包子还要美味。 “好吃吧,我吃了二十多年都没厌过。” 包子虽然好吃,但萦如歌既没问是哪买的,也没再要,就直勾勾盯着院子那边,好似也在期待好戏上演。 仲西侯捏着一个包子,道:“不如你我师兄弟二人小赌一番,如何?” 二人师从同一人不假,但每每仲西侯提及师兄弟,显然萦如歌对这么一个关系不说反感,但从未在意过。低沉了声音,问:“且说说看。” “若朱一诺赢了天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小梁重新教他剑之道,彻彻底底。” “与我何益?那且说说看若曲天琴赢了一诺又如何?” 仲西侯轻轻笑了一声,道:“简单,你摘下面甲陪我去酒楼喝酒。” “不曾想到仲大侠还有这等恶趣味。” 仲西侯又是轻声笑笑,道:“怎的,是对这金陵小王爷没信心,还是说怕我不夜城黑甲军过分强大,认为这小小赌局必输无疑?” 萦如歌嗤笑一声,又细细看了看朱一诺步伐身形,微微点头,颇为自信,一句:“这金陵小王的脾性当真搞不懂,侯爷乐意助他,也算他造化。可一言为定,但你手下这野人的剑道,可能登台?” “也是这金陵小王今日登门,我前些日子犹豫的事情,如今才算定了下来。小梁的剑可登台,却也不可登台。”仲西侯喝了口酒,未等萦如歌再问,直接解释道,“曾与我论剑,有过小胜。但真的握剑,却是下等水平。莫慌,小梁可为文师,武师么,自另有人在。” “如此么?侯爷可听说过暮知途这个名字?” 仲西侯皱眉,问:“暮知途?听闻过,信息不多,听闻也算可塑人才。” 萦如歌点了点头,继续道:“奎木狼便是暮知途,知途昨夜已见过这小王爷,他直言,天底下除了文剑圣怕只有你仲西侯最懂剑。” 这等阿谀赞美的话仲西侯听过太多,但前些时候还无比狂傲要用剑来教训自己的小师弟今日会这般言论,仲西侯也是自心底得意,高兴之余又大口大口喝了两口壶中酒,不知道是包子在嘴中没咽下还是喝得太快,一下子呛到,咳嗽了起来。 也是这咳嗽声,让院子里的三人注意到了在另一侧屋顶上还站了这么两位看客。 那被小梁戏耍挑弄准备切磋的两个人,一个看到自己仰慕的城主正注视着这里,不由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另一个,双眼聚焦,看到红衣人那熟悉的面甲,想起那一日酒楼羞辱,不由又咬紧了后槽牙。 小梁一看二人表情,觉得好戏可以开始了,就把剑放了回去坐到了台阶上,拍了拍手掌,道:“好,那就二位自行取兵器,什么时候开始,你二人随意。忘说了,如果打坏了院子里的东西,输的那个人赔偿。” 说罢,可能觉得坐在台阶上没那么舒服,就干脆学弥勒佛单手托脸侧身睡在台阶上。 朱一诺想也没想,直接抽出了方才小梁用过的那宝剑。曲天琴可就左右犹豫了,她没进大堂去座椅上拿弯刀秋雁,最后在诸多兵器中选了一把半月子母刀。一边把皮质刀鞘往腰上绑,一边还嘟囔:“你们中原人的衣服真是麻烦,等等,等等,我先······好了······” 朱一诺呵呵笑笑,看来这曲天琴也真是准备拼命了。半月子母刀同圆月长戟,不夜城黑甲军的标配兵器,看来曲天琴是铁了心要和自己玩真的。 朱一诺闭上眼,弹指之间脑中翻过万千画面,微微皱眉,又舒展,双眼放光透出一股自信。仲西侯的眼睛比萦如歌的看得远,他哈哈一笑,调侃萦如歌道:“看来你压的这一注,胜算好似会大一些。可是,这小子看上去没睡醒,天琴这丫头刁蛮得很。” 朱一诺垂了手臂反手握剑,左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曲天琴抽出那把要大一些的母刀,侧着身子双手持刀,刀刃离脸不过半尺,比镜子还亮的刀面上,曲天琴的眼中早已满是杀意。 就听她大喝一声冲向了朱一诺,这金陵小王爷将剑甩出几道剑花,变正手握剑准备迎战。 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火星四溅,朱一诺的眉头再次紧锁,这姑娘年纪不过十六七,怎么力气比军营里的重甲兵还大。他右脚足尖一点,双臂张开身子向后滑翔四五丈。曲天琴怎肯放过,快步追上,左劈右砍毫不留情。 那一刀快要砍下,朱一诺反而前倾身子,又是反手握剑向上刺出。曲天琴使的力气太大,收劲迟缓,只得母刀脱手减了重量如同灵猴一个后跟翻同朱一诺拉开了距离。 在远处,仲西侯情不自禁拍手叫好,朱一诺这孩子方才那一剑还是有所顾虑留了情面,若不换反手,怕母刀才降至腰间位置,他的剑已刺穿曲天琴下颚。仲西侯冥思苦相,想他过去十余年遇到过的诸路敌手,却想不起有谁用过这种好似破釜沉舟的招式。 “太岁临门,九星飞伏。” 萦如歌八个字,仲西侯更懵了。他自然知道朱一诺摧使的剑招只有九星飞伏这么一套,昨天自己也挑逗教训过这小王爷。可为何不过几个时辰,这小王的剑,竟有种质的变化。 再看曲天琴,感觉自己被这金陵小王爷戏耍了一般,恼羞成怒。她既不去捡刀也不拔刀,就这么空手冲了上来。朱一诺一下也没了注意,收剑单手接招,再次吃了亏。 这小娘们,力气真是吓人。 朱一诺被整个身子举了起来,还被扔出四五丈远,好在他练的是快剑九星飞伏,最优先的便是身子的平衡。就见他在空中两个翻身,落地时候膝盖微曲又一个翻滚。 朱一诺看着面前这称不上漂亮,但也算俏皮可爱的西地姑娘,却有些怕意。 曲天琴自不会放过每一个破绽,就见她抽出子刀射向朱一诺,趁朱一诺躲避之际快步跑过,一个翻滚拾起母刀接连又是十几刀的挥砍。这一连串动作虽说行云流水,完美衔接,可仲西侯却不由按了按太阳穴。 “怎的?昨夜未睡好?” “没什么,醉酒伤神,没那么快好。” 曲天琴一个怒吼,用脚一提,子刀被踢到腰腹位置,重新握在了手中,这么一大一小双刀左右无间隙衔接打得朱一诺只有躲闪的份。 仲西侯看着这场景似曾相识,问:“你可曾看过双刀左右再行挥砍的刀法?“ 萦如歌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仲西侯以为是他也不知道,正要说什么,被他抢先道:“这不是刀法,这实在要说,算剑法吧。或是你这女仆哪天看过九星飞伏就偷偷记住了。” 仲西侯露出一浅浅微笑,又喝了口酒,颇有兴致,想不到天琴还有这能耐。 可惜啊可惜,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也好,西地不夜城城主也好,都是太过于本能性认知。曲天琴终究只是个小丫头,哪会有他们这两个妖孽一般的才能,看过便能偷得人家的剑招。 曲天琴的出招,不过是黑甲军日常训练时候习得,为何会被仲西侯同萦如歌二人觉得好似九星飞伏,那就是九星飞伏的问题了。 九星飞伏虽说是快剑,但说其本质,就是一套最简单的剑法,最简单的剑招。 既然是最简单的剑招,那他人摧使招式与九星飞伏相似,也便没什么可好奇了。 要说剑法相似,天底下还有舞雩剑法同白云剑术的相似度来的夸张么? 再说这场对决,又看曲天琴同朱一诺过了十来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一诺有意让着曲天琴,毕竟刀剑无眼,若真的出招又收不住那玩笑可就大了。仲西侯或许是无聊了,打了个哈欠,放下没吃完的包子同酒壶,起身拍了拍衣服脚下一跃,张开双臂,好似乘风一般飞了出去。 萦如歌看准之后用脚一踢,把那酒壶踢向仲西侯,伴着呼呼风声,仲西侯在空中一个转身接住酒壶一个旋转,身子稳稳落到了一棵矮树上。就见他喝了口壶中酒,顽童般笑笑就自顾自走开了。 小梁自然也察觉到远处屋顶上已经没了人,就在曲天琴的子母刀要砍出去而朱一诺还没动作时候,丢出牛皮酒壶袋中曲天琴。曲天琴身子不稳,踉跄几步,恼火回头,怒目而视。 小梁嘻嘻笑脸,拾起牛皮酒袋,又正面看向朱一诺,恭恭敬敬,道:“不曾想到小王爷一夜之间剑术精湛到这般境界,闫忽德为昨日无礼现行赔罪。天琴,还看不出是小王爷处处让着你么?你方才那一刀出去,不是没命就是破相,呆丫头。” 曲天琴睁大了她那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眼中满是恶意,愤愤道:“小梁,你胳膊肘是不是被人打折了?” 小梁依旧笑脸,他把牛皮酒袋系在了腰间,双手作刀,冲朱一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朱一诺会意,收起剑,放到一旁,双指为剑。就见小梁模仿刚才曲天琴的招式,左右开弓,的确打得朱一诺步步后退,可也就是在连续挥了十几刀后那么转瞬即过的停滞动作,朱一诺一个侧身,身子贴地一剑刺出,直点小梁下颚。 小梁不断揉戳被刺到的地方,换成兵刃,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死相。 再看一旁的曲天琴,面目通红,一声冷哼后快步离去。朱一诺跟木头一样,不知所措,而小梁却在那落井下石般哈哈大笑。他转过身面向朱一诺,看了看这金陵小王爷,他实在好奇,究竟什么原因,这小王爷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实在惊人。 同样,究竟什么原因,这小王爷一夜之间心态骤变。 “不如这样,单日你来这宅子,我从挥剑开始重新教你,双日你自顾自去玩耍,不必拘束。只有一点,滴酒不可沾。” 朱一诺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蛮狄汉子,眼中是一万分的不信任。 小梁哪会看不出来,哈哈几声,就转过身去走开,边走边说:“小王爷,信就来,不信就别舍了那时间。” 朱一诺自然是对这闫忽德梁没半点兴趣,既然仲西侯不肯见自己,也是无聊无奈。只好回去,是继续看那草卷,还是去花楼喝酒,出了这宅子再行思考。 朱一诺才迈出大门,却见曲天琴蹲在门外,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自然,她就是在等朱一诺。朱一诺本想再笑话她几句,想想,最后作罢,自顾自正要走。裙摆却被曲天琴拉住,低头,看这西地姑娘到底要作甚。 就听曲天琴轻声道:“你信不信,在不夜城,小梁和侯爷二人论剑,最后赢的是这个狼崽子。” 朱一诺原本想迈出去的那条腿就这么僵在了那,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评论当代剑圣非暮寒楼堂主冷不语莫属。墨茗又笑说西地不夜城主的剑术天下无人可及,无论哪个真哪个假,这个苦力奴仆一般的蛮狄汉子,看来可不单单是个背行李的蛮汉。 可为什么,墨茗会说天下对懂剑的人是仲西侯,而论剑,仲西侯会输给一个不用剑的人? 西主东游,遇公子诺,公子诺问:一刀一剑平生意,刀剑孰能主沉浮?西主不语,遇狼王,问:一刀一剑平生意,刀剑何求论生死?狼王思索有倾,曰:刀非刀,剑非剑,刀剑空舞乱春秋。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六十章:凤与鹓鶵 墨茗早起洗了个澡,皂角熬汤,是这墨家少爷洗澡时不可或缺的。 这儿不是那小小墨县,这儿是天下十二城唯一异姓王朱家的金陵城,他处的更是天下只有两座的紫禁城,自有不少更为名贵的皂用品。 可这表少爷除了多加白芷同芝兰,没再折腾。 擦干了身子,穿上那白色明亮的衣裳,再擦干头发,绑上丝带,或是去请安作别也是该回墨县了。 毕竟,月无夜至,不便逗留。 他走的时候也晓得一诺是来不了了,他墨茗一直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小一诺也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正事要做。 “谏男表兄,这些时日多有打扰,今来告别。” 这会儿朱谏男在凉亭中盘膝打坐,他的身子没法练功就只好静神吐纳以求养身。那忻都人小雷自然还是往常日子,站在一旁如同雕塑般护卫着。 “茗弟,这是要回墨县了?也罢,那可有同爷爷去请早?” “他老人家这些时日晚起,连日醉酒怕是又在身披甲胄战群雄中,也不该去扰他清梦。” 朱谏男一听,这弟弟又在拿祖父打趣了,不过一想老人家在床上吼着醉酒梦话,一个劲踢被子手脚乱舞,不由觉得颇有意思。 “茗弟,兄长一直有一事想问。”朱谏男轻笑几声,随后又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向墨茗,“自龙帝开国,龙家为君,花家隐退,冷家出游,墨家行商。先祖龙冽、花邺、冷公子无双、墨无香四人各择其路。虽说事情已逾数百年,那今墨家······” “恕弟愚钝,兄有事但说无妨。” “四位先祖曾经共立五九之盟,三位开国功不可没,然无心于政便不强求。龙帝那时允诺,天下不是龙家的天下,是四族的天下。” “事情已经过去数百年,即便是那时,兄长可真认为龙帝是兑现承诺封地封王?如果兄长是担心墨家会暗中帮助当今王位之人,掐喉帝国经济,以便同兄长等为敌,大可今日囚禁墨茗。” 朱谏男笑了出来,他轻拍了拍表弟的肩,语中悲切,道:“小玄荼啊,为兄时日不多,想同你说的话千万句也没法一日道尽。要说的,也唯有一句,手足之情不可忘。” “手足情谊······为弟铭记。” 墨茗离去后,微风吹过,朱谏男嗓子难受一阵咳嗽,身子疲软颠倒在地。喉中一股腥味,手掌心微微热烫,挪开手掌看着手心,又咳出了一口血。 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也没坐起,就这么坐在草地上,身子笔直,抬头望天。那还捧着血的右手在草地上来回摩擦,弄得几株青芽染了红。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听风观鸟行,赏得云卷见云舒,看花落,徐徐风抚,可待来年,晓花开如何红? 他抬起了那只右手,遮住光源,又挪开,竟痴痴笑了出来,独自低声感慨:“小玄荼啊,为兄最后能弥补的,就是让你堂堂正正,堂堂正正的做人啊······” 突然,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笑了出来,痴痴笑,傻傻笑,似疯似癫。 “为兄怎就忘了,将你推入黑暗的人,正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小哥啊······” 雷牛有些看不懂朱谏男的想法,他开口了,问:“殿下,那黑颈鹤、易水寒?” 朱谏男着实惊讶雷牛会突然开口,他收了惊讶表情,换上了一张笑脸,答道:“你猜。” 金陵一家小茶楼,萦如歌坐在小茶楼三楼的雅间,这三楼有十来个人,除了他萦如歌,另几个人都站着。 驭鬼尊者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就是这茶楼掌柜自个儿酿的米酒,喝不醉人。他手里还有两个包子,自然就是从仲西侯地方顺来的包子。 那美艳妇人心月狐略有些着急,问:“堂主,该如何?” “奎木狼,亢金龙的尸体你可有仔细看过?” “毕日乌已经······”奎木狼未作答,心月狐却是抢了话,可无奈,话未说完,被萦如歌打断。 “本座指的是亢金龙的尸体。” “堂主,亢金龙被弩箭射杀后又放空了血尸首分离,有何处······”心月狐这般说,她也晓得这手法是当初的亢金龙最为喜好的手法,惨无人道。 “你们之中又谁的功夫在亢金龙之上?” “天鸾十三煞,亢金龙位居五位,在其之上的四位心月狐,三位井木犴,二位参水猿,一位奎木狼······” 危月燕说出了她所认为的排名,另几个天鸾众有些讶异看向奎木狼同参水猿。与多数人相同,少有人看过参水猿同奎木狼出手,而人们所熟知的天鸾三甲,不过是井木犴、心月狐同亢金龙。 同样的,这些人对于排名与否,并不在意。 “危月燕,你对十三煞的事情算是通晓。那又问,一位奎木狼使剑,使得是快可断水的九星飞伏。亢金龙并无常用兵器,有的也是一把随身的短刀,不过一尺。若是奎木狼集全力九星飞伏要杀了亢金龙,又该如何?” “若是我真的要杀了他,势必不会使那九星飞伏,快剑于这嗜血衙差并无多大优势。若换成剑气封路内力压制倒可一试,只是······” “只是你还不能悄无声息就这么杀了他。”萦如歌的手下不多,然他的手下都有一骑当千之能,他自是对每个人都甚是了解。萦如歌对他的手下无比自信,正如同他对于自己的自信。同样的,这份自信也是自知,他也自知即便是自己,也没法悄无声息杀了亢金龙而不为其知。 心月狐低下了头,若真同萦如歌说的那般,那亢金龙的死因就是他们最不愿去猜想的那一种。 “如果穆大哥,我是说奎木狼的九星飞伏也杀不了亢金龙,那他如何察觉不到飞来的弩箭?” 心月狐宁愿被否定猜想也不愿就此作哑,亢金龙,不可能那般没有担当。 “星宿众多,而今却残十余人,亢金龙不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 “那心月狐你是怎么认为的?” “他不可能是自杀,这是我唯一肯定的。”看这妖媚似狐的美人儿眼神坚定,萦如歌竟不自觉眼睛转向别处,不愿与之对视。 年轻的尊者站了起来,他看去这街道,人潮汹涌往复不惜。 “亢金龙为何去王府守夜尔等皆知······” “那个墨家公子。”心月狐不由觉得好笑,曾几何时他们都是孤身飘荡,浪迹天下,那个时候虽说无心无情,却也的确是无忧无虑。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也不会不悦而为之,她只好继续道,“墨茗今日离开了王府,好似是回墨县去了,尊者的意思······” “本座要你们当中最为矫健的七人护送他回墨县,确保万无一失。” “那尊者······” “本座还有一些事情待确认,若一月之后本座未出信号召集尔等,你们且可散去,也不必再回暮寒楼······” “尊者······”这十一人齐齐单膝跪地,“天涯海角,火海刀山,天鸾十三人愿追随。” 那唯一没有面甲遮脸的心月狐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微微疼痛,墨茗,墨茗,为何这个墨茗会长了这样的一张脸? 夜里通常用来歇息熟睡,部分人会用来奔走。而白日了,大部分人会忙于奔走,而少部分人用来歇息熟睡。 闫忽德昨夜睡得凑合,朱一诺走后他也出了宅子。他出了金陵城,这是一片林地,这林子安静,少有鸟鸣,自也是人迹罕有。就这么荒芜的地带有那么一间茅草棚子,闫忽德坐在这草棚子下,他坐在这儿喝酒,吹吹风喝喝酒,却听不了鸟鸣。 火焰在瞬间散去,萦如歌从草棚子三四丈的地方走来。 “你来了。” “许久不见啊,墨家尊者。” 萦如歌看着这异族番邦的男子,不由又多了几分兴趣:“这么看来本座承认与不承认也都是一样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世上,只要有秘密,就会有方法去探寻。包括双生子的轮回。”他递过来一壶酒,“这儿的主人没什么好酒留下,不过有的喝总比没的喝要好。” 萦如歌坐了下来,他接过了酒,嗅了嗅,这酒很淡:“闫忽德梁,你可晓得一个人一旦知道的太多,他的性命就越不会是他自己的。” “这样的话很多人都对我说过。” “包括你们家那个侯爷?” “墨尊者可明白侯爷为何还留我在身边而不除了我?”萦如歌不说话,闫忽德为自己斟满了一碗,微微抿了一口,继续道,“侯爷身边有一神人,这人手上有件宝贝唤作天书锁迹,但凡你想知道的,天书锁迹上无不记载。” 天书锁迹,萦如歌自然也是知道的,颜啸同他说过。 “天书锁迹同你又何干?” “剑有双锋,天书锁迹,你知道的越多离失声也就越快。从天书上知道的东西,但凡是想告知他人,那在你要开口的时候这件事情你将忘记,从而不知自己为何。相比天书锁迹,侯爷更加需要的是另一种方式去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你有自信,自己胜得过那天书锁迹?” 这闫忽德梁不由轻笑,他实在喝不惯中原的酒,把碗往外一甩,倒尽碗中没味的酒,把自己皮壶中酒倒入了碗中,一口饮下大半碗,过了瘾才继续道:“自古之时有神鸟名凤,百鸟之灵不生不灭。日月过后,凤鸟的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他的影子也有了灵魂,尽管还是残缺的灵魂。凤鸟残影,是名鹓鶵,习性与凤,样形与凤,却终不是凤。” “哦,难不成你要说,本座就是那鹓鶵而不是那凤鸟。” “堂主正解。”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 “三番五邦即便名存实亡也是曾经辉煌过,在旧时代时自然也有各种情报组织,也是积累下来了各种信息······” “你是准备延续你同本座的合作?” 闫忽德梁看着这青楼尊者,想了想那个王爷家的小少爷,不由头疼,又马上换了表情,道:“非也,闫忽德想同尊者换一种交易,而非合作。” “怎样的交易?你莫是忘了,本座已按你的条件,将阎罗殿一众赠与仲西侯,再有交易,你可有本钱?” “这一次,闫忽德可以让尊者做回自己,又能救下墨家公子性命的交易。” “噌”一声,萦如歌手中的龙耀宝剑架在了闫忽德的脖颈间,这把锈剑,冰冷的剑刃开始渐渐退去锈迹,露出的是那好似金子的光芒。 “若你想杀我,我随时在,若你敢动他一根指头······”萦如歌反手握剑,那破木桌子被劈成了两半,切口平整,散出的剑气更是彻骨寒气。 闫忽德颜色未变,反而带笑。他的酒碗在破木桌子被劈开之时被挥手掠走,他笑道:“这酒虽然味道不多,然就这么还没喝尽就洒了,也是浪费。” 那把金剑又重新架在了闫忽德脖颈间,他用双指慢慢移开这剑。 “名剑龙耀,这把剑的主人,应是泣鹫使,杀手藏刃,自上次见过后我就一直好奇,这样的一把剑又何故会出现在堂主手中?” “龙耀从何处得,也同你关系不大,本座只问你,二人交易,同墨茗何干?” 闫忽德的手上散出赤色如血的光,这光渐渐被引到了龙耀上,锈迹又渐渐爬上了这把金色的剑。 “如此看来,尊者对我,并无杀意,不然龙耀也不会这般收刃。墨家人异于常人之处,就是墨家人的血异于常人。” 萦如歌收起了剑,他对闫忽德的确毫无杀意,问:“墨家人的血又如何?” “自古至今,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各守东西南北,中又螣蛇勾陈。” 萦如歌的双手燃起了烈焰,道:“五行之术留于人世也已非一两日,五行所滞?又是什么?” “青帝玉笔、赤帝炎墨、白帝砂纸、玄帝黑砚同黄帝天书。这五件宝贝堂主可曾听说过?” 萦如歌不由皱眉,青帝玉笔先握于书难之手,据闻能书画兴衰。黄帝天书,莫不是那天书锁迹? “尊者可是在想黄帝天书是否是不夜城中的道君书难所持有的天书锁迹?”闫忽德也没看萦如歌的面色,自顾自道,“天书锁迹同黄帝天书还是有一定区别,若实在的关联,不过就是道君书难,是黄帝天书的保管者。” “难不成我墨家人所流的血就是这五件宝贝中穿的赤帝炎墨?” “赤帝炎墨有烧毁万物的破坏神力,这赤帝炎墨的确以凡人墨氏族人宗家血液的样子流传了下来。可,堂主身体里的血液并非是赤帝炎墨,或说是不完整的墨。” 闫忽德忽而不语,他看着萦,这个男人的面色又会如何?冰冷的木雕面具下头,那张俊俏的脸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我是番邦人,番邦有着各种古法的记载,自然也有五大神器的只言片字,恰恰赤帝炎墨就在其中。尊者,我已抛出手中筹码,那尊者,不,墨兄可答应同闫忽德交易?” 萦如歌缓缓摘下了面具,阳光打在脸上照到眼睛,他闭上,又缓缓睁开。闫忽德仔细打量了这张脸,双生子是多么奇妙的存在,即便分开二十余年,过着不同的人生,却依旧有着一样的面容。或许,这二人,脱下衣裳,一个肤体皙白,另一个,或许是腹甲胸肌之外又有数不尽的伤痕。然这两个彰显不同命运的躯体却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告诉本座,你的目的。” “兴我三番九邦,不受奴役,重获自由。” “番邦兴起,就会虎视帝国疆土,渐渐,又会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不在其位便无其心,一旦登上其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萦如歌的周身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若换成你,做了三番九邦的王,恐怕也就是我墨家满门凌迟之时。” “尊者还不曾听过闫忽德的交易,又为何就这般断定我定能成为三番九邦的王,让闫忽德之名重回权利顶峰?” “若你一言不对,也莫怪本座青炎火势失手难收。” 闫忽德只能笑笑,萦如歌若说的是真话,他有一言不对,那他也就必死无疑。 “那迦回命丸!”闫忽德并未从萦如歌脸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反倒是一脸冷笑,故作镇定继续道,“只要尊者寻到此物,再配以我族江河同流之术,那不久,尊者与墨公子便能皓阳明月,品茗对弈。” 萦如歌却笑了,笑得异常恐怖,毫无征兆,宝剑出手,风声大震。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一章:龙耀丢失 于仲西侯而言,闫忽德的修为同他这个人一般,如同一个谜。 闫忽德是洪荒么? 他不确定闫忽德究竟哪等修为,却可以确定,现今的萦如歌,不过洪荒中上品而已。 虽说洪荒中上品对他仲西侯而言,是不过而已的修为,但放到江湖上,就不是泛泛之辈了。 自然,闫忽德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自左右袖中各出一尺半短剑一把,交叉格挡。 飞花凌霄动! 满含真力一剑,让这番邦狼王猝不及防,纵使矫健如沙狐,避开要害,终是被剑气割破右腰皮肉。伤口很浅,甚至没有流出几滴血。 闫忽德强提功元,双剑散出青光,仔细看去,竟是仲西侯舞雩剑法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龙巡八荒”! 左剑刺出,剑刃未达,剑气先至。 右剑紧跟,剑刃破风,剑气尾行。 萦如歌唇角勾起,手腕灵活,甩剑花无数,使出多年不用的白云剑术快意剑招,不留生路。 白云仙剑-无尽花海! 一刹那,漫天剑气如黄花飘落。 闫忽德深知已无退路,足下催力,飞龙巡八荒,玉石俱焚只在一剑。 但听破风之声“嗖”,一箭飞来,却是凤凰形状。漫天黄花如风龙卷,那飞来之矢竟穿破龙卷,若不是萦如歌身手了得,怕早已是箭下亡灵。 猝不及防,那飞龙巡八荒,双剑同时而至,虽是用手中金剑挑开一剑,终是左肩见红。 再看来人,再无惊讶,轻声蔑笑,道:“红红,些许日子未见,已然逼命之招?” 花少红一身锦衣,手持紫金鸾凤宝弓,慢步走向二人,他很稳很慢,却依旧难以掩盖,他,花家少子,是个跛子。 握弓抱拳,恭恭敬敬,道:“见过尊者。” 萦如歌满面笑容,看去少年右肩,杀气尽散,问:“这就是山禽十三令?” 花少红自然明白意思,讲道理,那日连射数箭,手指、手腕乃至肩膀早已负荷,今日一箭,有无那日白鹄一箭十一威力还是问题。 “莫不是,你花少红,现在也是仲西侯的人?” 花少红未语,闫忽德代之回答:“少红与我,均有自己目的,为此不择手段又如何?” 闫忽德也明白,若不是花少红一箭飞来,怕此时此刻,自己已是金剑龙耀,剑下亡魂。 龙耀宝剑褪去金芒,再度锈迹斑斑,不听解释,也无需解释。 本以为已到如此,闫忽德双剑落地一阵咳嗽,止了,轻声道:“既然驭鬼尊者不愿同道,那么,就请你死在仲西侯的剑下……” 语甫落,破风之声来袭,招式无比熟悉,舞雩剑法-痕空式。再看使剑之人,花少红竟是以色为赤霞的一支箭摧使剑招,朴实无华的夺命之招。 萦如歌宝剑落地深入土中,紧闭双眼却是邪笑,周身燃起火焰,双目再开,却是燃火赤瞳。一声大喝,强行催使火道仙威,一掌出,利箭折断,再一拳,花少红双臂为翅疾疾后翔。 萦如歌拾起那支断箭,呵呵一笑,声微微轻蔑,道:“听闻花家之主以负箭十三,红红,看来,你此生,十二也配不得!” 番邦狼王狼爪上手却是螳臂当车,萦如歌手握断箭,猛然挥动,鬼火凤凰自箭镞嘶鸣而出,恶狼倒地一口淤血。 “红红,救你那日与你有约,事关兄长不违道义本座誓必不阻,今日所为代天收之!”舍了龙耀宝剑的萦如歌,却是能力更盛。 幽冥鬼凰恶来谒,枫亭雅煦尘寰劫。 面对不属凡间的仙道威能,闫忽德同花少红竟似忘却,萦如歌,本就不是剑客。 花少红虽一足有疾,行动利索却非常人所及,就见他来回跑动,决心以死搏命,利箭上弦,花家绝技五连珠。 闫忽德也非泛泛,舍了短剑,狼爪在手,无所畏惧。 鬼凰将至,利箭迎之,愣是被打落三箭,才射落这幽冥鬼凰。 “九幽离火!”却见萦如歌连化九团靛色火焰,齐齐飞向闫忽德。 狼爪挥动,喝声道:“生本无根,何故留乡!” 就见狼爪划出六道抓痕直逼萦如歌,同一时间,花少红不再闪避,站直身子单腿微曲,一支紫色利箭上弦,修为汇于箭镞。额角鬓间,细汗密布,呼吸早已不再平静。 箭离弦,竟是风卷残云之势,九幽离火顷刻消散,离弦之箭势头不减直逼萦如歌。 再提剑,真力灌其中,剑未金黄人却有感气力掏空。 真力将尽之时,本能催动火道仙能,弃剑又展火道仙威。冰蓝火焰只在刹那燃尽周身三丈诸物,花少红已觉异样,箭镞为蓝再次上弦,又是慑天一箭。箭离弦,弓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乏力,眼前只见白光,昏死过去。 冰蓝利箭将近,化为六翼恶禽嘶鸣夺命而去,可才触碰冰蓝火焰,却是冻结。 “凤凰如何,鹓雏如何?本尊今日就教你二人,命丧!”满腔愤怒不再忍耐,言语之间却又含一种兴奋。 “见鬼!”闫忽德梁轻声嘟囔,随手操起花少红箭篓中一支通体雪白利箭,以箭为剑,再出一招“飞燕晚归巢”。 这一招与那“飞龙巡八荒”同为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招式,殊不料仙能之威已非凡间蝼蚁所能匹及。 冰蓝火焰将近,周身空气温度刹那冰点,死神来临,却不料,这寒流,竟是他人剑气。 再看去,一袭帽兜蓝衣一把冰蓝宝剑,剑尖还滴淌水珠。 “来得可真慢!”闫忽德嘟囔,又回头看了眼已无知觉的花家少子,不由暗自佩服,这小子竟能请来这般一尊大佛。 萦如歌左手冰蓝,右手赤红,两极火焰,修为已近天人。 蓝衣剑者轻轻甩动冰蓝宝剑,水珠尽落,冰蓝宝剑恍如水晶,异常夺目。 “暮寒楼驭鬼尊者萦如歌,幸会!” “既然有幸,何不自报家门!” 蓝衣剑者几声轻笑,竟将剑收回剑鞘,又一声冷哼:“强者无名最是悲,我的传说,不必借你性命传播。” 闫忽德正要开口,却觉腹部冰寒,低头,皮肉已破鲜血满地。 “再动,怕你的肠子也该出来了。” 闫忽德是一脸疑惑,看去蓝衣剑者,蓝衣剑者又是冷哼道:“侯爷的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闫忽德似要辩驳,却无力出声,又听蓝衣剑者言语:“如何?是要我再来一剑,断了蛮夷之望么?” 萦如歌散去两极火焰,蓝衣剑者微微惊讶,又唇角微启,问:“驭鬼尊者这般信任在下么?” “本座自不是信任尔等,本座不过断定,尔等泛泛,不足为惧。” “也罢,俗尘只有万般罪恶与孽债,我不愿涉足。红儿,今日已照侯爷约定,护你周全,再往后,亦与我无关。”说罢,竟将手中冰蓝宝剑丢掷花少红。才将剑丢出,剑者就后悔了,花少红早已昏死过去。 就见宝剑将要砸中花家少子,剑者一个鹊起,身影一瞬而知,右手伸出,稳稳接住宝剑。 “你就替你家侯爷先行谢过剑者吧。” 蓝衣剑者将剑放进空间已经宽敞的箭篓,又是一声哀叹,瞥了一眼萦如歌那把锈迹斑斑的龙耀宝剑。足下催力,仙人之姿飞向宝剑。 萦如歌知来人目的,脚尖轻挑,龙耀向后飞出四五丈,又顺势另一只脚狠踢蓝衣剑者膝盖处。蓝衣剑者双手摁住萦如歌脚尖,借力而飞,又扑向龙耀宝剑。 “星辰诀-轸水蚓!”双指间射出红光,化为逐日烈阳战车直直撞向蓝衣剑者。 万里寒冰夏飞雪! 指剑射出彻骨冰寒剑气数十道,愣是上古寒冰依旧无法冻结烈阳战车,轸水蚓将要触碰之际,蓝衣剑者化为血水一滩遁入大地,轸水蚓随之散去,不过弹指蓝衣剑者又出现在萦如歌身后。 寒冰为剑,一剑刺出,萦如歌再是一声大喝,厉声一句:“星辰诀-亢金龙!” 瞬息之间,一条金龙自萦如歌后背狂啸而出,蓝衣剑者冰剑碎裂刹那,彻骨寒气冰封金龙。 “有点能耐,本座不杀无名之辈。” “强者相决,以杀止杀,驭鬼尊者的确能耐。” 一阵又一阵余波促及,花少红也渐渐醒来,眼还未明,耳廓微动,眉头微蹙。以声辩位,一瘸一拐跑向西边,伏地听声,更是深锁眉头:“剑主,来了一队重甲士……” “且先散去。” 萦如歌却是依旧不饶,霸主之能再现,八条金龙齐齐飞向剑者,非人间之能如何人间之人阻挡。蓝衣剑者未化血水,却是双手微握,无形之中纳冰成刃双剑齐出恍若雪莲,八条金龙悉数斩落龙首。 又听闻“星辰诀-毕日乌!” 同是刹那,“簌簌”之声大作,竟是漫天黑色羽毛恍如飞刃落下,蓝衣剑者大提公元,一声喝:“垂荷晚叹-孤负东风!” 剑气化作凛冽寒风袭向萦如歌,漫天羽刃疾疾落,晚荷剑风催命寒。强势相对,竟又是一箭来袭,箭虽是无形箭,飞来之际虽却颤颤巍巍,软绵无力,仍是打破僵局。 “燕云骑的人。” 花少红话出口,蓝衣剑者青楼尊者竟齐齐看向闫忽德,燕云骑的人为何在此?唯一的怀疑对象,唯有这番邦后主,闫忽德梁。 杀意已决,戾气逼人。却又是,黑风起,杀气更盛,隐约之中一股不容反抗的霸者之威如泰山临身前,压迫感十足。 闫忽德再也不顾伤口裂开危险,身子后翔,愣是腹部鲜血浸透了衣衫仍是无比幸哉得舒了口气。 黑风掌气竟使两大对峙高手本能性避开后退,转头看去,一阵铃铛脆声响,一头毛驴六尺长,一根萝卜引路去,一袭橙衣面如霜。 来人身子笔直站立毛驴背上,披散头发放荡不羁黑白相杂,橙色袍子隐隐发白,一双手交叉放置后腰,毫无血气惨白的脸闭着眼好似打瞌睡。花少红微微皱眉,为何?方才声音好似一队甲士? 当是毛驴也被一众杀气惊吓,停驻不前,一个晃悠人没站稳翻落在地无比尴尬。不断呻吟,一边揉脸,站起环顾一周不由唇角微启。 就听蓝衣剑者凑到萦如歌身侧,轻声道:“此人虽如戏子丑角,却有感修为如海,不如一道先解决此人?” 萦如歌一声冷哼,蓝衣剑者立马身子退向一旁,生怕萦如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虽如此问,可萦如歌却是答非所问:“宝剑赠人,又如何盯上我龙耀?” 蓝衣剑者呵呵笑笑,又凑到萦如歌身旁,全无杀气,在其耳边轻声几语,萦如歌竟不再动作,一跃数丈,无形之中化出一只燃火凤凰,驱之东去。 橙衣来人双手放入袖中,笑脸竟如逢迎小厮,咧嘴问:“这是哪位爷让过来这林子?” 蓝衣剑者提起龙耀宝剑未有一语,花少红收起紫鸾宝弓也是一瘸一拐跟了上去,把箭篓中的那柄剑抽搐,怀抱胸前,又是真力化气,一招纳云手,将散落山禽令尽数收回箭篓。 三人先后离去,这橙衣白面人一下变了脸色,双眉紧蹙超凡霸气刹那而出,竟是硬生生压得闫忽德只有屈膝不语的份。 “亥骑,这般看来,你情报大错特错。” 闫忽德沉默不语,橙衣白面人再露右手,那手竟通体赤红,这赤红渐渐转黑,似准备再用那可通幽冥令人不寒而栗的招式。黑色不过一瞬,又恢复血红,橙衣白面人抬手,却只是撩了撩头发,看到闫忽德被吓坏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道:“亥啊亥,你还真是个窝囊废啊,也对,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废物终究是废物。” 闫忽德却闷声不语,也是不敢言语,他曾与仲西侯对聊搏命,也是意气奋发。而今,却被人气势压迫不敢动弹,并非腹部疼痛单纯的压迫感。 “且先言之,既然我来了,不管是萦如歌,还是仲西侯,没人敢动你,也再没人能动你。且先告诉我,那沈万利如何命丧?” “剑,一剑无血,命丧。” 橙衣白面人竟颇有兴趣,用露出来的血手抚弄下巴上的胡渣子。眼珠子几番转动,也似在思索,奇了怪了,这天下有谁的剑法能快到一剑无血,这难度,如同抽刀断水。 另一只还在袖中的手反复把玩着两枚铜子,这铜子握在手里,颇为有趣。 仲西侯?霸道之剑难以为之。 冷不语?杂耍之剑无能为之。 空蝉儿?血腥之剑如何为之? “亥骑,那你说说,他伤口看去,杀人者的剑与我的,孰更甚?” 闫忽德虽心中不满,却不敢言表,面无表情,声冷平淡,道:“不尽然,阁下的剑多年未出鞘,怕是锈迹斑斑,比不得仲西侯。” 橙衣白面人不由鄙夷,昔年自己传授这废物剑意,倒是没令自己失望,可现在,竟越发废物。多年未出剑么?狼崽子,你的剑意呢?你的眼是否已经无光? 橙衣白面人嘲讽冷笑:“仲西侯么,不过如此,话说回来,你曾经还小胜仲西侯是么?” “他未动用舞雩剑法,只是论剑,小胜。” “那也不过而而,哎,敌手难堪寻,敌手难堪寻啊!” 小毛驴叮叮当,橙衣白面人在那上头高声说着什么: 龙对凤,帝对皇,强者对传说。 英雄对美人,宝马对香车。 花家弓,温九枪,沉沦对讴歌。 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 未得名顺萦如歌,真身难觅游灵溪。 微白莫语,落花剑术三十一。 双冥鬼童,星宿名残一十三。 阳气舒而山川秀,日月出而天地明。 凤凰鹓雏孰为正,且悲且笑且歌之。 临城化墨 第六十二章:寒山寺劫 失去龙耀宝剑的萦如歌驱使凤凰翱翔九霄之上,空气稀薄,风无比寒冷,祸不单行,却是月无夜至,神情恍惚。 手中紧紧握着那已断的山禽橙令,面具下已满是愁容,奈何,奈何?红红啊,事态当真已经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了? 月无夜阴,好似体内仙力被散,驭兽之术难再维持,燃火凤凰刹那烟消云散,红衣面甲的萦如歌,死死握着断箭恍若枫叶从万丈高空下落。 风呼呼狂啸,纵使耗费力气依旧无法再次催化那根羽毛作灵兽凤凰,或是横祸,生命终结竟是这等意外。 不甘啊,不甘啊,萦如歌咬破双指洒血化墨,厉声喝:“揭玄黄,探鸿蒙,天地有灵混沌苍凉;龙为祖,凤呈祥,乾坤道中物我无上!” 只见紫气慢慢缠绕周身,竟是祥云为驾。 算是稳住身子,不过刹那,又是云烟尽散。身子下沉,再无与天地对抗力气。 或是命不该绝,或是善恶有报。散光灵体从心口分离,漂浮空中,只见大郎面目通红小手死死拽住红色衣襟,无奈虽有道行却智窍未通,仍是无法挽救。 不甘啊,不甘啊,那一刹那,萦如歌脑中记起一人名字。 “游灵溪,归兮!” 刹那,火光自内而出,照耀大地,夜如白昼,分外通明。只见极为俊美恍如女子的白衣武者无形而现,将萦如歌侧身抱之,恭恭敬敬道:“主上,墨公子有难!” 短短一语,却如晴天霹雳,游灵溪,游灵溪,为何自己唤回的是游灵溪? 再回大地,却是挥袖下令:“游灵溪,归去,不论何人,威胁者,无赦!唯他是主!” 游灵溪恭恭敬敬,作揖之后光影消散。萦如歌身子一瘫,跪倒在地,双拳无力捶打大地,恨啊! 再次起身,借破指滴淌的血空中画阵,厉声喝:“十三恨······” 心有余而力不及,十三口名剑只如海市蜃楼,出现一幅明亮画面,终是虚无。 无助之际,微暗的光亮,大郎从背后小手轻轻搭在了萦如歌肩膀,小男孩的婴灵欲言又止。倒是萦如歌停止动作,转过身,看大郎着急模样,竟也破涕为笑。 婴灵眉头依旧紧锁,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突然,一股莫名压迫感袭来,竟是源自萦如歌。 这救了自己的萦哥哥已经没了面甲,一脸温柔眼角带泪,似一脸哀求,这哀求之中大郎却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一种本能性最原始的恐惧。 夜寒风冻,幽幽山寺,除了“呼呼”便剩下虫鸣鸟叫。上庵最里边的柴门僧房,住了一位贵客,可时不时那撕裂心扉的痛苦呼喊,一声又一声,一阵复一阵。 外头守了两位耄耋老僧,却是盘膝静坐,俨然不曾听到屋内动静模样。 那长眉老僧用苍老声音道:“无觉师弟,歌者诵佛与文生诵佛,何差?” 长发老僧托腮思索,有顷,答:“歌者重意,文生重礼?” 长眉老僧却是笑笑不语,风声“呼呼”更盛,长发老僧力掌拍地身子盘膝飞起,张开双臂,金光盛耀,真佛落尘,只听得:“尘寰万劫无时尽,屠刀冶血摧浮屠!” 一招佛者慈悲,“卍”字金印似发怒的风神飞廉突袭而来。瞬间,黑暗为金光驱散,佛光暗淡后再看去,竟是黑衣武者十三人。 长发老僧稳稳落地,身子笔直如松,全无耄耋老者常现的佝偻之态。双手结佛印,一声“我佛慈悲”。 黑衣武者纷纷抽出长剑,白光泠泠,似在预告腥风血雨将至。 十三把白刃齐齐刺出,隐世修行的老僧不曾见过这等剑法,简单迅速,一招制敌。 剑刺出招式止,潇潇风声初音落。 金光佛印被黑衣武者击碎,如琉璃碎落又化虚无。 是大风起兮云飞扬! 三名黑衣武者剑带寒光,同样的招式利剑刺出,竟如寒风吹散孤峰之云。 长发老僧倍感压力,佛元猛提,做狮子吼,愤怒非常,厉声喝道:“飞扬跋扈小辈,气哉气哉……” 未出招,却见大风忽作,竟生生退散众剑客。 “师弟,忏悔罪孽五十载,万不可再起杀心动此念想!” 长眉老僧也站起了身,却是龙钟老态,身材瘦小佝偻。那满面慈祥,隐约之中却是令人莫名恐惧。 “各位善人,来我山野小庙何事啊?” 黑衣武者未语,为首者甩出几道漂亮剑花,再次来袭。更是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 是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剑花落,白光暗淡,鲜血滴落。 长眉老僧人未动,又觉佛光耀世,一掌还击,乍见“卍”字佛印排山倒海而来。黑衣武者见已伤到守门老僧,纷纷避散。 任是左腕血流不止,长眉老僧依旧气稳如山岳,佛元之能不断提升,黑衣武者再现破风剑阵“大风起兮云飞扬”! 双招相会,各自消散。 长发老僧怒如山野大虫,衣袍无风自动,正欲损耗修为以极招虐杀众人,却觉周边空气刹那升温。 月无星稀,却是刹那火光漫天,风徐徐而来。来源处看去,如血烈焰,似魔神开杀先兆。 萦如歌,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竟是一头红发随风而动,半裸上身也是密布伤痕。 更奇怪的,是这人的右眼,竟平白无故多了一片刺青,似龙似凤,似鬼似妖,全然说不出具体模样。 虽是整张脸全无遮挡,可这青楼的驭鬼尊者,今夜却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肃杀之气外更带有一种鬼魅方有的恐怖阴森。 虽是星光暗淡,月无之夜,为首的黑衣武者最终还是看清楚了火光下来人的面容,他震惊,如何相信,这张脸,不赫然正是今夜目标,墨家少主墨茗么? 黑衣武者不再多想,利剑挥舞,白光闪耀,一剑刺出,听闻歌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恸,心头莫名悲痛。 烈焰魔神般的萦如歌却是怒火满腔,“风萧萧兮易水寒,易水寒!” 右手成爪,包裹如血烈焰,迎上破风利剑。 “星辰诀-奎木狼!” 火焰利爪忽有变色,转瞬之间,竟已色如玄铁。就听“嚓啦”一声,黑衣武者瘫倒在地,剑未断刃,紧握利剑的手,却已飞离身体数丈。 断腕之痛难以忍受,黑衣武者却是笑了,大笑,就见他踉跄站起,左手一扬,身后的刺客们竟纷纷收了宝剑,渐渐隐于黑暗,听得出,他们已经撤离。 黑衣武者左手集刚劲,竟化如刀风刃。近魔近狂的萦如歌有了几分兴趣,聚气成刃,可惜火候不足。 未待风刃成型,听得“九幽离火!” 鬼火天降,黑衣武者刹那成灰,地上的黑印似是证明曾经存在。 不仁的驭鬼尊者缓缓转过身,看去长发、长眉的二位老僧,再无平日对佛者的尊重,嘴角微微勾起笑如邪魅。 寒山寺,寒山寺,这寒山寺里是否还住着那位从未谋面的大表兄? 再次出手,八条金龙似被囚禁雷泽数百年,野马脱缰一般狂啸袭向受伤的长眉老僧。 眼见师兄危险在前,长发老僧再现惊世修为,与长眉老僧相比,全无佛家该有的慈悲。 鹫峰慧剑伏黑虎! 就见长发老僧左手为剑右手成拳,一剑刺出又是一拳来袭,剑将要刺入咽喉却见金龙折返再袭长发老僧。 萦如歌竟觉得这“鹫峰慧剑伏黑虎”竟有些眼熟,而长发老僧剑锋急转,一剑斩八龙,右拳势头不减,近了,突闻破风音爆之声。 星辰诀-女土蝠! 寺院地砖刹那碎裂,紧接着筑造成墙,分隔二人。 伏虎罗汉拳竟一拳击穿土墙,余劲击中萦如歌侧脸。驭鬼尊者身子飞出去四五丈,空中不断调整身子,一个翻身如灵猫落地,可那侧脸已火辣辣疼痛。 长发老僧狠招再出,胸腔热血,竟是莫名又久违的兴奋。萦如歌拳打太极,化出仙道八卦,生死门开,天火来袭。 长发老僧年虽已老,身手依如林间顽猴跃来飞去,终是无法彻底躲闪。僧衣燃火,好在及时脱落才逃过劫难。 长发老僧双眼如火双眉怒,却被喝住。 “无觉师弟,快快住手!” 长发老僧收招,萦如歌却不管不顾,狠招依旧,长眉老僧不顾有伤在身,佛元之威再现,却见柴门开,一条人影从中蹿出。 未收之招被白影打断,长眉老僧踉跄,幸得长发老僧扶住才没颠倒在地。 白影目的并非老僧,而是这红发如魔的萦如歌。纯白利剑,未染半点尘埃,一剑刺出,白光闪过,赫然正是古剑谱易水寒“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无比随性的一剑,却又是威胁独具的一剑。 “游灵溪,宵小所为!”萦如歌再现火道仙威,厉声大喝,“九幽离火!” 九团火焰如影随形袭向游灵溪,游灵溪一把无暇白剑左挥右砍无惧九幽离火。 萦如歌飞身而过,拾起地上黑衣武者宝剑,催使剑招“飞花凌霄动”。 游灵溪无惧不死鬼人,再次出剑“血满金樽华月舞”,剑花无影,随性而为,却是每一剑直逼要害。 紧接着又是剑招“琴酒如歌无关风月”,一剑胜过一剑,随性又精妙至极,却是没有半点嗜杀戾气。 萦如歌见出招间隙破绽可乘之机,催用一招“笑佛醉卧花荫涧”,一剑刺出,一石千层浪。 游灵溪退无可退,萦如歌更似杀意已决,却听一声佛语:“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 一句佛语,红发近魔的萦如歌竟强行收招,不在乎右臂一阵麻痹刺痛,无力握拳,剑落地。脸上诡异刺青慢慢褪去,发色慢慢恢复。 似已疲惫无力支撑身躯,扑通,跪倒在地,听这驭鬼尊者低语,问:“大师,生死轮回,是否命中注定,今生之苦,前世之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施主,老僧虽不知施主何人,三途河岸无间亦或极乐,今生事未决,何苦虑往生?” 长发老僧却是没头脑冒出一句:“师兄,这人,竟与墨公子……” “施主,陋室有粗茶,何不卸下兵甲,荼茶虽无茗香,苦味静心亦可论佛?” 虽意未明,却是身子不由自主,起身慢慢走向柴门,近了,却是心口疼痛,又扑通,跪倒在地。 长发老僧竟未在意先前冒犯,快步扶住萦如歌,劝声道:“浮萍无根东游,候鸟归家年复年,施主,回去吧。” “回去?回去!”萦如歌苦笑,抬头看了眼游灵溪,可笑啊可笑,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力量,竟连游灵溪也在自己之上。 同样的,他对游灵溪的忠诚竟不由心头一暖,好似了了一个心结。 无风无光处,两个身影弱小恍若孩童。 其中一人用并不好听如野兽低吼的声音问另一人:“小六啊,为何三位师弟之中你独独中意小十三?” “莫说我了,二师兄算剑道顶峰吧,他也中意这萦如歌,我中意他又有什么稀奇呢?” “哎,多么好的苗子,为何偏偏苦难这般多?” “三个,你说笑吧?小十三这就算苦难多了,他好歹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我才命苦,谁生的都不晓得。” 语甫落,被称作小六的童子就被那三个赏了一个板栗,随后那三个继续道:“不过,小六,可有觉得那白衣剑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定睛看去游灵溪,原本打算观察这人到底有何不同,却是迎来一剑。游灵溪一剑风萧萧兮易水寒,二人藏身之处瓦石飞溅。 转眼之间,已难寻觅白衣剑客踪影,再遇见,又是迎面一剑。 被称作六个的童子以手作刀,随意挥手,竟是绝世刀劲,一记“山城明王灭轮斩”飞向游灵溪。 游灵溪吃力接下一招,竟似察觉异样,几招远距离佯攻。这次换位那小六对敌,见他双手食指轻弹,打落游灵溪袭来剑劲,可再回神,已不见这白衣剑客。 正欲抽身,却是杀气漫天,萦如歌远处飞身而来。那三个嘴角微微弧度,笑如邪魅,依旧手刀轻松挥动。 令二人意外,萦如歌火焰成刀,同样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 刀劲消散,却听萦如歌怒吼斥问:“山城明王!你们到底同颜啸是何关系?” 长发老僧眼见情节转变,如热锅蚂蚁焦急看向长眉老僧,却见自己师兄无比淡定已回原处盘膝打坐,闭目诵佛。 再看游灵溪,形如鬼魅已入柴门。 “学剑是剑,学刀是刀,擅十八般兵器却无一精通,浪费啊。”感叹之余,那两个童子人已夺路离去。 夜已过半,明明月无之夜,竟是黑暗中隐隐有月光射落,不偏不倚,打在萦如歌身上。刚毅俊俏的脸满是疲惫,身体恍如千斤之重难再支撑重重摔倒在地。 “游灵溪,游灵溪……”嘴中嘟囔,渐渐没了意识。 妖气弥漫,鬼气森森,长发老僧本能催动佛元之威,却听低语:“无觉师弟,诵念地藏经。” 长发老僧未语,盘膝长眉老僧对面,闭目诵佛。听得风声大作,凤鸟鸣叫,翅膀扑扇的声音。 鬼气愈发靠近,长发老僧眉间金光,却听孩童低语“谢谢师傅”。 谢?谢谢师傅? 那是萦如歌所养小鬼吗?那样威能的鬼宿,会是一个知礼为善的鬼娃? 又听凤鸟鸣叫,扑扇翅膀。越来越远,越来越稀。 “无觉师弟,佛饮水而忧苍生,世界大千,万物共存,向佛为善,何必分门别类?” 长发老僧微微一笑低语:“师弟明白了。” 长发老僧回头看了眼禅房,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痴傻。不知怎的,竟会忆起如这些娃娃一般年纪的时光,虽是意气风发,却是万千业障,不知此生颂佛,能否轻上几分罪孽。 长发老僧突然嘟囔出一个名字,游灵溪。 游灵溪,游灵溪,是否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叫游灵溪?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三章:墨桑被劫 午间暖暖阳光照在地板上,房间的地板用的是顶好的酸枝木,红发妖媚的舞姬穿了一身宽敞的碧绿色袍子跪在地板上。 这种天然色绿的真丝还真是奇妙,看上去柔美顺滑,总会将男人的欲望无限放大。袍子里头,藏嫣穿了件绣工绝妙的红肚兜,动作之间,那几分诱人的红时隐时现,更是令人瞎想。 仲西侯穿了件样式简单,材质也普通的赤霞色袍子,他躺在地板上,头枕在藏嫣大腿上。 闻着舞姬身上淡淡清香,看白皙诱人的脖颈和胳膊,再看美人儿妩媚至极的容颜,仲西侯的脑中早已同这红发狐狸精云雨千百次。 仲西侯不是汉人,没有那所谓的繁文缛节。 仲西侯是个男人,好酒色但知节制。 养好了精神,自然早已与这美姬共享床笫之欢,说来,的确尤物,若换个不知节制的,怕早已虚弱的走不得路提不得剑了。 “你说,颜啸为何会收我为徒?” 仲西侯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可依旧不影响藏嫣冲泡那壶曲天琴送来的阿萨姆。 这种茶产自忻都一个叫阿萨姆的地方,仲西侯只听摩常提及过阿萨姆这个地方,却从不曾听闻那里的茶还这般绝品。 藏嫣把斟得七分满的白瓷杯递给仲西侯,仲西侯接过后脖子微微往上一抬,嘴往前厥,咪了一口,香醇。 把茶喝了,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仰头看着红发的美人儿,仲西侯觉得,有的时候人生当是如此。 他突然又问了一个很没脑的问题,他问:“你说你会不会不是仲南燕的女儿?” 泡茶的手微微一抖,好在没有茶汤洒出,否则烫到仲西侯事小,把自己大腿烫到就得不偿失了。她恶狠狠看了眼仲西侯,依旧不说话。 她原本就没打算刺杀仲西侯,朱谏男知道她来自不夜城,来自不夜城的城主府,便安排了这一切。 服从,或命有一线,拒绝,临城的边上有十几万的边军,里头都是一帮血气如狼的糙汉子。 万幸她遇见了仲西侯,可,什么时候她竟然没了被驱离不夜城的那份愤怒? 是她来送金帖的时候?是她刺杀未遂,他请赐了她?亦或,他毫无礼数,强吻轻薄的时候? 看窗外飞鸟双双去,双叶徐徐落,这一生,究竟该如何度过?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功成名就王侯将相,身后千年不过一掊土。 “那么,你来临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仲西侯直勾勾盯着美人儿的下巴,他很好奇,很多姑娘在抹胭脂的时候会把脸擦得很白,可往往她们会忘了脖子,最后脸和脖颈两个眼色,看去实在有趣。 这舞姬就有些不同,她天生白皙,下巴脖子那块的皮肤,也是这般好看。 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舞姬的下巴,舞姬本能性拍开他的手,竟忘了二人之间身份的差别。 仲西侯也不恼怒,他换了个姿势,侧躺,头依旧枕在舞姬大腿上。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树若无人打理,如何活?” 舞姬还准备问什么,低头看了眼这西地之主,他竟然闭着眼,在自己腿上沉沉睡去。那侧脸,棱角如同大漠中的岩石,可这城主的肤色,竟比乡间老农还要深上几分。 她用手轻轻抚弄他有些发黄又夹杂些许白丝的头发,她努力回想,幼时见过的仲大侠可是你如今这般模样? 想着想着,藏嫣竟扑哧笑了出来,她或许有些明白了,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姐姐至死都念着仲南燕的好,却从不去恨将她们赶出不夜城的那个少城主,仲西侯。 “等他名正言顺了,我带你回西地······” 声音很轻,她微微皱眉,可沉睡的人依旧在沉睡。是他在说胡话?亦或梦见了什么?谁名正言顺? 花少红也算半个怪物,一连数箭山禽令,手臂折断人昏死过去,如今再次出现,活蹦乱跳,同山间野猴没多大区别。 他在仲西侯新买的大宅子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自己那位小兄弟,瞬间觉得有些没劲。 到了厨房的大水缸旁,用水瓢直接盛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完后还“啊”得长长舒出一声,意思颇为舒坦。 在厨房忙活的那位老厨没见过花少红,但看花少红的样子,怕也是位贵公子,想问又怕得罪,只得装作没看见。结果,花少红先开口同这老厨有了交集。 “阿伯,给我整碗葱花面呗。” 老厨盯着花少红看,眼珠子一转,心想,这小少爷怕也不会是外人,有些胆怯问:“公子是要加个煎蛋还是弄些卤肉?” 花少红摇了摇头,指了指台上的一个白瓷瓶,问:“师傅,这里头是白醋吧?” 老厨点了点头,又见花少红点了点头,一脸肯定,老厨试探问:“放一些?” 花少红摇了摇头,老厨又问:“多放些?” 花少红依旧摇头,也不等老厨再问,直接说:“全倒了。” 老厨盯着白瓷瓶,啥?全放了?心里头嘀咕着,东家是西地人,西地人都好麻辣偏咸的,这小少爷的口味怎么就觉得像瑞城的? 再仔细看,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人或许就只是因为喜欢吃酸的,就这秀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自个儿临城人。 花少红和老厨又客套了几句就出了厨房,才出门,迎头碰上了一穿着白衣长相颇为秀气的小娘。 话说这小娘的脾气和长相可不相称,她见花少红是个生面孔,又见背着弓箭,错觉是个侍从。 花少红倒也不介意这小娘给他脸色,就在厨房门口的石桌石椅坐下,把紫金鸾凤宝弓和缺了一箭的山禽令放到了石桌上。 紫的,白的,墨绿的,从一数到十二,不由哀叹,可惜了那支赤霞橙色的。 他抓起那支除了尾羽,通体嫣红的山禽令,左手作拳撑着脸颊,右手双指灵活把玩着这支山禽令,不由思索不由感慨。 又听他嘟囔着:“月姐姐啊月姐姐,怎就用这么好的箭让我去代表一个人呢,你对我还真残忍······” “你在这干嘛呢,厨房的酱油快用完了,你利索点,去街口的陈家铺子买二两回来。” 花少红双眼无神还略带疲惫的样子,抬头看了眼,正是那白衣小娘。这小娘哪位?莫不是也同自己一般? 花少红又继续把玩那红色山禽令,声音不冷不热回了句:“我对酱油没什么兴趣,要小爷我出门,给你买一缸陈家铺子的陈醋回来。” 白衣小娘双手叉腰眉头一皱,标准的泼妇骂街预备姿势,花少红刹那来了精神。想想自己也好几年没和人斗嘴了,正要听听这白衣小娘要说什么,却听得一声沙哑的嘲笑。 “你这丫头,竟连侯爷的小兄弟都认不得,好在你不曾见过他,这小子也没法怪罪你。” 花少红没回头去看,右侧鬓角不由细汗渗出,强行稳住气息,有礼回道:“小梁哥,你这狼王跑得可真慢。” 来人正是闫忽德梁,闫忽德梁今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慢悠悠走来,坐到了花少红对面,正要开口,却见老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从厨房里头出来。 老厨一下愣了,这可怎么分,白衣闺女在,梁二爷也在,还有这位一看就不普通的小公子。 花少红手挥了挥,示意老厨把面递给闫忽德。闫忽德也不客气,拾起筷子在石桌上一敲,端正了长短,夹起一筷子面用干裂的唇吹了吹。 花少红虽没动作,眼睛却越睁越大,静待恶作剧完成。老厨看着面离梁二爷的嘴越来越近,不由回避,不愿去看,一整瓶白醋,这谁受得了。 就听“呲”,面条被闫忽德吸进了嘴里,见他眉头微微一皱,没放下筷子,反而嘴贴上了面碗,还喝了口面汤。 花少红的眼睁得更大,双手撑在石桌边缘,直直盯着闫忽德梁。 闫忽德就这么一口,两口,吃完了面,喝完了汤,还满足得打了个饱嗝。花少红不由咽了口口水,我的亲娘,这家伙味觉失灵的么? “你,不觉得酸牙齿?” 闫忽德眉头又是微微一皱,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毫无形象可言,用右手小指指甲剔牙,轻声笑说:“面条有些软过头,我们族里各种点心酸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花少红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小时候在山崖上,兄长带给自己的奶糕,说是蛮邦贡品,那酸味,也就没再说什么。 闫忽德吃完了面,筷子依旧在手,这么轻轻在碗上一敲,问:“红红,剑呢?” 白衣小娘看着二人,竟也一时不知如何动作,想走又不敢,留下又后怕。 “什么时候梁哥哥也喜欢上剑了?我这里有箭十二根,你喜不喜欢?” “莫要贫嘴,我问你,那把剑呢?” 花少红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眼神示意白衣小娘快点走人。那白衣小娘风尘中来,自是明白,一溜烟,也就见不到人了。 花少红又冲厨房那头喊了句:“阿伯啊,听说酱油没了,这个点也没人用厨房,要不您街口跑一圈?” 老厨没看到二人之前对峙,也没听到什么,只是这小公子吩咐了,他一个下人也就不多话,领了碎银子出了门。 闫忽德看花少红这些动作,自明白意思,迅雷之势去抓那把弓,依旧慢了半拍,花少红用短足将紫金鸾凤宝弓踢到半空。又见他左脚一踏,身轻飘起,一把抓住了宝弓。 再看,却是十二支山禽令都在闫忽德面前,这家伙还用那墨绿色的山禽令箭镞在挑指甲缝里的脏东西。 花少红刹那愤怒,厉声喝道:“把箭给我放下。” 闫忽德不予理会,清理干净了指甲缝,又用箭镞侧面开始磨指甲。花少红怒已攻心,持弓拉弦,竟是聚气成矢,对准了闫忽德,又是怒喝:“我说,把箭给我放下!” 闫忽德依旧不予理会,一声破风“咻”,闫忽德身子一翻,落地,不得不将手中山禽令归还。 手持紫金鸾凤宝弓,搭着那支红色山禽令,这样的花少红他没准备惹,也不敢惹。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红红,我们的合作,你的诚意······” 花少红轻蔑一笑,嘲讽道:“我一没有宗门,又不记在册的浪子,哪有本事和燕云骑的大人谈合作。” 闫忽德也不恼怒,也不反驳,下个动作,又是用小指指甲抠牙缝。 弓箭手的手很稳,他们的耳朵很灵,皮肤对风对气流的触觉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花少红正要避开,却是来不及。一只血手鬼手双指作剑,离他的后脑勺不过半尺。 这冰寒刺骨的感觉,不是那位听雨剑主,是逼走青楼尊者同听雨剑主的那人。 “花家少子有能令狼王屈膝的本事,英雄少年。”血手来客一句话却是嘲讽了两个人,他没再对花少红做什么,反倒收了手,就轻声问了句,“那把剑呢?” “不知道。” 血手来客用那可怖的手轻轻拍了拍花少红的右肩,看去虽是动作轻缓,可每一下,花少红都觉得自己肩胛骨似要碎裂,却也愣是没吭一声。眼神毒辣,问:“你又是燕云骑的哪一个?” “燕云骑的哪一个?我也忘了,我是有多久没回燕云骑了。”血手来客看了眼闫忽德梁,眼神依旧那般轻蔑,而闫忽德依旧不敢丝毫不满,就听血手来客声平静一句,“酉,走。” 闫忽德明白,把人带走,把箭留下。闫忽德又幽幽落下一句:“西风十里地。” 仲西侯睡醒的时候自己依旧是躺在地板上,可惜,没有在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媚可祸众生的红发舞姬,代替她诱人白皙双腿的是一木枕。他的剑被笔直笔直放在身侧,看到这赤霞色的宝剑,仲西侯竟不由笑了出来。 用右手双指摁住双眉眉头顺时针用力揉了揉,还有些困乏。也不知是这临城太过舒适使得自己嗜睡,还是因为这些年城主当得懒散了,他总觉得时常会手劲无力,就像极沉睡榻上多年,那终于醒来的人。 有人从屋外进来,小碎步,很是恭敬。他颇为期待,果然,是红发舞姬。 藏嫣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用铜盆盛了一整盆温水,铜盆一侧还有一木杯,杯中泡着一根被侧截成两半的柳条。 她将木盘轻轻放到了木地板上,用毛巾浸透了温水,再拧干,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用毛巾抹了把脸,又用杯中水漱口,再将柳条咬在了嘴中。 这本该是颇为闲适的傍晚,可藏嫣的一句话却令这西地之主黝黑的脸竟有了几分微白。他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有几分出神。 她告诉仲西侯,琴姬告诉她,那个梁二爷和一个血手怪人劫走了一位负弓小公子。 “红红······” “妹妹躲在一侧还听到,那两个人一直逼问小公子,剑呢?” “剑呢?”仲西侯缓缓重复这两个字,他还是没能阻止这孩子,同样,如果红红出了事,他该如何去再次面对惠冬同风灵王? 小梁啊小梁,为何要把红红牵扯进来? 没再多余动作,抓起舞雩剑,吐掉嘴中的柳条,夺门而去。 疾步而行,才跨过门槛,竟被一帮人堵在了自己宅院门口。 来的是一队王府卫军,仲西侯也看得出,这一队人当是个个本事不差,然个个肃杀之气煞人,不由眉头微皱。 为首一将见仲西侯出门,虽衣着随意,却是佩剑,那表情变化更是明白或确信了什么。就见他上前几步,抱拳行礼,恭敬却又不容置疑,道:“仲城主,王爷有请!” 仲西侯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情理会,夺步欲离,然这普通动作,却见这队卫军个个利剑出鞘。 仲西侯双目怒睁,左臂垂落,双指合一,那几个还未来得及将剑拔出的人就显得尴尬了。 就见那几个倒霉的卫军死命拔剑,可剑就好似被焊在了剑鞘里头,怎么也拔不出来。 “剑心?”首将不敢置信,又喃喃,“为什么会是剑心?” “且先退去,孤今日无暇奉陪!”语中怒意不容置疑,其威如泰山临前,几个修为稍后的卫军竟刹那瘫在了地上。 “城主,请不要为难我等,王爷有请!” “老王爷那,孤随后会去赔罪,现在,滚!” 再这般下去,仲西侯正准备拔剑,却觉一侧剑气袭来,不由以剑鞘格挡。再看剑鞘尾部,这老檀木的剑鞘竟被劈成两半,仲西侯也是皱眉,老檀木这种忻都玩意儿就只能给老和尚用,果然不能用来做剑鞘。 舞雩剑出鞘,刹那剑气包裹,空旷大街一瞬风起。 仲西侯显然准备速战速决,正欲挥剑,却又一道剑气袭来。仲西侯侧剑再是格挡,却微微皱眉,听得一声“咯嗒”。 剑气主人从卫军人群中缓缓走出,一袭白衣,肤白颜美若银狐的俊公子。他握着的剑三尺不到白的没有半丝杂色,较寻常宝剑剑身还有那么些窄。 仲西侯头微微一侧,一个眼神,似在询问,来者何人? 这白狐公子竟也握剑行礼,声貌相搭,也有七八分秀丽姑娘的意思。 “小辈游灵溪,替家主来请仲城主。” 一听游灵溪三字,仲西侯更是重新打量了这白狐公子,这就是易水寒三巨头之一?是血凤凰厉害,还是你这娘娘稍稍厉害些? 可惜不逢时,仲西侯也懒得理会,紧握了舞雩剑,目露凶光,其威如山野大虫,下山猎食,所过之处,鸟兽难觅。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出招便是舞雩剑法最最精妙一招,就见一剑挥出一百单八道剑气,如游龙扑向众人。 却听人群中有十几人齐齐一个动作,同样剑招若风,那是一堵肉眼不见的风墙。 风墙阻挡了那一百单八道剑气有那么一瞬,也是这一瞬的功夫,众卫军齐齐闪身,仍留原地的,算上游灵溪,一共十三人。这十三人各施其能,将风乎舞雩的剑气一一散去。 这十二个站在游灵溪身后的人,却是个个目露羞愧之色,颇为令人不解。 游灵溪一剑刺出,剑气如凛冬夜江寒冰,周遭温度竟刹那低了几分。 这一招叫什么?仲西侯竟突然觉得这一招配听雨剑比舞雩剑法配听雨剑要更搭。 西地城主挥剑,是那一招痕空。游灵溪的一剑剑气尽散,游灵溪面无表情,身子刹那疾驰,又是一剑刺出。 这一招又叫什么?为何明明目标是自己,这一剑依旧刺得如此随意,随意如同自己年幼时候为了应付功课而胡乱挥剑。 仲西侯握剑斩出,直击游灵溪手腕,理当不该有半分出入,可这游灵溪依旧看似随性一扭腰,手微微一抖,竟避开了这一剑。仲西侯的剑被避开,游灵溪的剑即将得手。 却是此刻,一声怒喝:“游灵溪!” 这三个字雄厚有力,却是愤怒异常,就这么三个字,游灵溪如临深渊,本能性疾疾后退。 游灵溪看去,面无表情的脸竟露出了几分恐惧。 仲西侯没必要回头去看,这感觉,已近熟悉。可奇怪,这一次竟没有听到凤凰鸣叫。 仲西侯还是回头看了来人,一看,不由睁大了眼。 萦如歌赤着上身,一头比藏嫣还要显眼的红发,右眼一侧满是奇怪斑纹。这也就罢了,令他惊讶的,是这小师弟为何会有一对奇异的红羽翅膀? 这是,鸟人? “游灵溪,你且告诉本座,为何在此?” 萦如歌这么一问,游灵溪身后那几个卫军面露尴愤怒。来人是谁,竟敢喝问游灵溪大人? 就听游灵溪声清冷,答:“仲西侯劫走了庄主!” “庄主?谁啊?”仲西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过在自己的新宅子里睡了一觉,难不成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犯罪? 游灵溪未答,却是妖魔化的萦如歌替他回答:“墨家之主,墨桑!” 临城化墨 第六十四章:救花少红 仲西侯虽不知墨家掌剑人下落不明与他何干,但看到萦如歌,却隐隐能觉察这小师弟,今日气息与往日颇有不同。 仲西侯不自觉紧握手中名剑,握剑的手如此清晰感知,剑在微微颤抖。 一声剑鸣自西方传来,仲西侯与一众剑客纷纷皱眉,唯独萦如歌依旧怒目,作天神状。他虽未一同看向西方,但眉头也有那么一瞬紧皱,疑惑。 游灵溪看向了萦如歌,这俊美如娇娘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萦如歌似乎明白,问:“来了?” 游灵溪点了点头,萦如歌眉头再次紧锁,就听他轻语:“想不到,你最终也只是延缓了他们的入世。” 话虽如此,萦如歌眉头仍未舒展,为何?为何所有的人都好似听到了什么,唯独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们听到的,可是那宴上剑鸣? “什么入世?”仲西侯抬头看去这扑扇着双翅的小师弟,他只能确定那个方向有一把封存数百年甚至更久的剑。可小师弟,你口中的入世指的又是什么人? 萦如歌低头看向仲西侯,却并未聚焦在他身上,他看的,是这西地城主手中的剑,舞雩剑。 又听他轻声道:“天下剑宗!” 仲西侯双眼刹那睁大,原本就黑亮的眸子显得更加明亮,可有所反差的是那眼神却隐隐有些空洞。 天下剑宗?仲南燕不曾告诉自己的一个名字,可,他们为何会入世? 再看手中舞雩剑,心中不由苦笑。 “且先退去,容孤先救回红红。” 萦如歌一听救红红,眉头依旧,问:“他,在哪?” “不知道。” “去哪里救他?” “小梁。” “小梁在哪?” “不知道。” “你跟我走。” 游灵溪同一众易水寒剑客一头雾水,他们原本都清楚感受到了萦如歌的杀意,这杀意的靶心很明确,是仲西侯。为何现在,这萦如歌身上只有森冷与恐惧,却没了那杀意? 游灵溪快步而出,正要阻拦,却是九道火球袭来。以精绝步伐躲避,再看去,只见鬼眼一怒,游灵溪手中白剑落地,身子瘫软。 不过就那么一眼,竟让易水寒三巨头之一的游灵溪记起了一直以来支配自己的恐惧。 仲西侯疾步奔走,萦如歌又是眉头一皱,颇为嫌弃。就见他扑扇了两下红羽翅膀,一个俯冲,仲西侯毫无防备,被萦如歌双手缠腰抱起带上了半空。那张黑脸刷的竟变得惨白,全无霸主风采。 仲西侯强忍惊恐,故作镇定问:“小师弟,你往日乘着凤凰,今日怎么长出一对鸟人翅膀?” “因为我呀。” 仲西侯觉得奇怪,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为何会是孩童细语? “因为我会飞呀。” 仲西侯抬头看去,已经惨白的脸再无血色。他看到萦如歌的背上有个微微透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肥头肥脑,虽有几分可爱,可那明显不是寻常孩子。 仲西侯不敢多语,透明的小脑袋表情微变,似误以为自己闯祸了,爬到了萦如歌肩膀位置,问:“萦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 “你没错,你应该亲一下仲伯伯。” 这鬼婴儿自然就是生有千年道行的大郎,同样,虽有千年道行,心智依旧是个四五岁的娃娃,还真准备顺着萦如歌的手臂爬过去亲仲西侯一口。 这可把西地城主吓得没了分寸,曾领三千黑甲狙杀北齐两万骑,硬生生逼得北齐铁骑折损过半狼狈逃回高冈湖北的气魄,此刻难觅。 萦如歌没有言语,大郎却似收到了命令,又乖巧坐回了萦如歌背上,就如同萦如歌往常坐在凤凰背上一般。 “昨日有悟,就将曲儿的灵气与大郎相融。” 仲西侯不大明白,他虽不是修仙者,却也听闻过,纳灵入体或逆天之决。那小师弟这?如此说来,他时常看到的那只火凤唤作曲儿,这鬼童子唤作大郎? “就是常人口中的,入魔。” 仲西侯再次睁大了眼,抬头去看萦如歌。这一头红发,一双鬼眼,还有那一片斑纹,的确奇怪。 魔,是这这般模样? 仲西侯问:“现在的你,或有能力杀了我,理由?” “月儿。” “谁?” “我的妻子。”萦如歌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不自觉露出浅浅微笑,异常满足,他又补充道,“她若知道我对红红见死不救,我可就惨了。” “我见过的那名娇美小娘?” “我未过门的妻子。” “哦,那你二人成亲,我可有一杯酒喝?” 萦如歌微微沉默,这天地间,只有他扑扇翅膀的声音,同飞掠而过所带起的风声。 萦如歌淡淡回答:“墨······” “你认为,为兄可有捉他的理由?” 萦如歌没有回答,也不再言语。 距离城西小亭约摸十来丈,萦如歌双手一松,就这般将仲西侯从五六丈高空丢了下去。 仲西侯怎么会料到这般突发状况,也是无奈,将剑换到左手,右手双指合一,猛一挥动,化出十几道剑气,溅起尘土石块无数。 再看,仲西侯步伐精绝,一步接一步,踩着碎石缓缓落下。落地,右膝跪地,右手撑地,左手握剑向一侧微微扬起,姿势帅气大侠风采尽现。 而萦如歌,扑扇一双红羽翅膀缓缓下落,那一头血红长发风拂张扬,赤膊的上身肌肉块块,那一身疤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周身红光微微带黑,双手环抱胸前,闭目之姿,如魔神降世。足尖踏地,风以足尖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吹尽尘灰。 风止,光芒褪去,红羽翅膀羽毛片片飘落又渐渐透明直至消失,血红长发亦恢复黑色,没有斑纹覆盖的眼缓缓睁开,愤怒与鄙夷。 能证明这人就是先前那红羽双翅魔者的,就只有那裸露的上身,那一身的伤疤。 萦如歌自腰间取下黑木鬼獠牙面甲,缓缓戴上。 “红红,看来你对很多人都很重要。”一个声音戏谑道,狼王从破败亭子缓缓走出。 他早已脱下那一身布衣兽皮,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褐色轻甲,有些微曲的长发也用一根褐色布条绑了起来。闫忽德梁看了看萦如歌,眼皮不由跳动。 “暮寒楼,尊者?” “人呢?”萦如歌轻吐二字,语气神情姿态,说前日才被血手来人一招逼走,怕说出来也无人敢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人也从残亭走出,依旧那一身洗旧发白的橙色长袍,双手插入双袖中,风拂不羁的头发隐隐可见几缕白丝,笑声传,风声止,万物寂无声。 他打量了一眼还保持着那帅气姿势的仲西侯,很快把目光聚焦在同样笔直站立,双手交叉怀抱胸前的萦如歌身上,微微露笑,问:“小兄弟,心结,解了?” 闫忽德梁一听这话,也看去萦如歌,仲西侯更是站起了身子,不由好奇,这来人,何人? “人呢?” 依旧简单二字,却听得从破败亭子里传出声音:“喂喂,我在这,刚才是谁那么没道德,差点砸死我。萦大哥,你信不信回头我见到月姐姐,告你状······” 萦如歌仍无表情,仲西侯不由用右手捂住了脸,突然开口,替萦如歌回答:“你们撕票吧,人不救了。” 花少红听到了仲西侯的话,不由更大声嚷嚷。穿发白橙袍的人见这主仆二人这般有趣,不由又是一阵哈哈笑声。 仲西侯的视线一直未脱离这发白橙袍来客,这人气息颇有些熟悉,这种气息非寻常武者所有,那是一种天生的霸王气息。纵然这男人已经收敛气息,另以人畜无害的亲和气息掩盖,但同样拥有同样知晓如何收敛这霸王气息的仲西侯,又如何察觉不到呢。 “条件?” 萦如歌今日似不准备多话,一吐两个字,再吐,依旧两个字。 “剑。” 仲西侯不由看向自己手中宝剑,说来也是有趣,老檀木的剑鞘只剩下一半,一半剑刃也已经露了出来。 “理由。” “你无需明白。” 萦如歌左手一扬,九团鬼火,颜色由红化紫,由紫变青,青转蓝后循环成红。 发白橙袍来客将手从袖中伸出,一双血手,殷红得森冷可怕。血手一个轻轻响指,九团鬼火刹那被风吹散。 萦如歌眼睑微微一动,仲西侯也不由看向了萦如歌。他并非不能理解,就如同自己对剑的理解,能以自己之念,自己之息,封人鞘中剑。 这怪异来人,其仙法修为莫不是碾压小师弟? 修仙者? “吾善剑,只是略懂仙门之法,不如以剑会友!” 话落,血手来客左手垂直隐入袍袖,右手一挥,剑风自指尖射出,斩断林间枝桠。手再成爪,枝桠还未落地便随强风飞向血手。握住,阳光照耀,这原本分支毛刺不平整的树枝,变得光滑得如同才打磨好的小木棍。 仲西侯将剑鞘丢弃一旁,用左手轻弹舞雩剑剑身,声清脆悦耳。不由分说,赤霞色的宝剑一剑刺出,目标却不是血手来客。 血手来客表情微变,正要出手阻挡,同样,一股森寒,迫使他本能性后退。再看去,萦如歌右手漆黑好似戴了玄铁打造的拳套。一拳轰鸣破风,风中愤怒逼问:“墨桑在哪?” 血手来客更是惊讶,墨桑好友?墨桑好友何时与暮寒楼也扯上了关系? 手中木棍微微一挑,化去拳劲,又回身一刺,无奈对手身法刹那有变,竟迅如灵猴,只留残影。血手来客嘴角微微扬起,左手也停止摩搓动作,将那枚铜子放入了袖袋中。 足下微微一点,身子飘飘然,再是刺出一剑,其势汹涌,如东海怒涛。 萦如歌稳住下盘,轻声一喝:“星辰决,亢金龙!” 乍见九条金龙无形而现,咆哮飞向血手来客。 剑客对上修仙者,其劣势可知。纵使剑气包裹细木棍,依旧难承仙道威能,咔嚓,折成两段。木棍折断,然剑气未消,血手来客轻声一语:“剑一!” 乍然,肉眼可见,剑气包裹折断木棍,塑形成一柄精致长剑。血手来客挥动断木剑,动作简单,只是一斩,同样轻声一语:“剑二!” 乍然,剑气化作数十道半月飞刃袭向萦如歌,避闪不及,却见青石板龟裂,一道土墙自大地而起,抵挡剑气飞刃七七八八方才瓦解。又闻驭鬼尊者怒喝:“星辰决-亢金龙!” 怒啸金龙再现,此次却只一条,金龙带疾风之劲将剩余剑气飞刃悉数吞噬。 金龙在暮寒楼尊者身后不断半空盘转,又见萦如歌右手双指朝空一点,只见漫天云卷,其间破出一孔,降下一束红光直射金龙。 再是一声怒龙咆哮,金眼褪色,神龙点睛,烈焰怒目。 血手来客面对如此仙道威能,竟咧嘴笑,其中意味惊讶赞叹,还夹杂些许嫉妒。再见,断木剑再次挥动,此招为刺,同样轻声一语:“剑三!” 乍然,风起,自断木剑剑尖射出一道剑气,其威之猛,胜过山禽令,其靶心,正是金龙眉间。怒目金龙一声咆哮飞向剑气,爆炸声起,化作青烟,共同消散。 “小兄弟,其实,吾年少时当真略略涉足仙道!”语弗落,断木剑龟裂成如丝木屑,风刹那呼啸。萦如歌明显感觉周遭天地元气急速流转,查看内息,无恙,方才舒心。 “哪位府尊座下?” “吾为天地散人,无宗无门,小兄弟,莫毁了这四野美景,可能与吾至九霄之上斗上一斗?” 不等萦如歌回应,血手来客乘风而起,也随风而去,去处,九百丈高空。 萦如歌惊讶,一旁与闫忽德缠斗的仲西侯瞥了一眼,也惊讶。这血手来客竟是掌握风之气象的修仙者,御风而行,天地逍遥,当真书上的神仙所为。 无奈萦如歌虽晓得御风术的原理却没那天资,这次也未化羽成凤,双指至唇边,一个清亮口哨。只见天际被割开一道口子,一声嘶鸣,一只白羽鹰隼自裂口处飞出。白羽鹰隼俯冲向大地,再是一声嘶鸣,期间样子渐渐变化。 白羽为火焰包裹,身体不断扩大,鹰钩化为鹑喙又稍细长,鹰头化为鹑首又顶附烈焰三羽,颈微长如蛇灵活,其身相较凤鸟,少了雍容之姿,多了武将健硕风采,火羽双翅,九条燃火尾翎,如何能与先前那白羽鹰隼相提? 或说相近的,也就那一对同样尖钩如锥的四指利爪。 火焰神鸟快要着地张开双翅扑扇几下以为缓冲,双爪落地,俯视萦如歌,其姿雄伟高傲,如帝王藐视众生。又见火焰神鸟双翅张开,鸟首朝天,一声悠长可撕破长空的悲鸣。 下一动作,竟是低首喙触地,闭上双目,无比恭敬,难以想象,一瞬之前那高傲姿态。 萦如歌足下催力,跳上神鸟背上,盘膝。 不必言语,火焰神鸟再是一声嘶鸣,这声嘶鸣也无初次狂傲,再次悲泣之感,这声嘶鸣如沙场随猛将出战的神驹,那以战为乐,以声喝退众生的王将霸气。 才骑着火焰神鸟飞上九百丈高空,血手来客一见火焰神鸟,又是一笑。这一笑,尽是无奈,无奈之中隐隐还有几丝更为浓厚的羡慕与几分嫉妒。 就见他摆了摆手,依旧那种声轻却清晰的语调,道:“吾败,无憾。” 话落,也不去理会萦如歌反应,又自顾自乘风下落。不单萦如歌不悦,这火焰神鸟也是不高兴了,哪有这种人,先是自顾自飞上第一重天,又是自顾自回到大地。 火焰神鸟也是无奈,只得随着萦如歌的意思,再回大地。 离大地约摸五六丈距离,只见火焰神鸟再起变化,万般神圣姿态皆随红光散去,白羽鹰隼就那般乖巧站立青楼尊者左肩。 这鹰隼也是小气,用利爪轻轻钩刺萦如歌肩膀,以表达自己的不满。这般不痛不痒,萦如歌也不去理会,只顾自己调整身子,如灵猫落地。 “打完了?真快,输还是赢?” 仲西侯的舞雩剑插入大地,就见他如野间农汉全无顾忌得坐在青石板的地上,右手摸着舞雩剑的剑镡。 萦如歌余光找到了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闫忽德,果然,关于西地演武场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同样,仲西侯,的确可以算作一个传说。 血手来客看了眼闫忽德梁,不由目露鄙夷,不屑道:“情报司称你曾与仲南燕的小子有过一次论剑小胜,这般看来,你终究是个废物。” 闫忽德想要辩解,他却无奈,相比去无意义得辩解,他更想站起来。而如今,他的四肢经脉已伤,若不是仲西侯剑下留情,大可废了他的武脉,令他从此成为废人。 “可能放人?”仲西侯没有去看血手来客,只是恢复了最原先的问题。 血手来客仰天而笑,这笑声之中不见半点无奈,尽显江湖人的洒脱。 就见他左手一挥,一道剑气自双指射出,射向惨败石亭。很快,听到几句破骂,仲西侯同萦如歌自然知道,花少红这一出戏,算是结束了。 临城化墨 第六十五章:宁有种乎 萦如歌盯着血手来客,即便隔着一个黑木面具,对方依旧能清楚看到那双黑亮眸子里透出的杀意。不等他开口,萦如歌先行发问:“墨桑呢?” 血手来客再次微笑,这般的笑,倒尽是无奈,就见他自左袖中取出那枚铜子,在手中不断把玩,却是解释了:“吾与墨桑多年好友,不过来了临城,与他会了一会。如今他去了哪里,要吾如何能知?” 不等萦如歌再问,仲西侯也阻断了他的话,他先问了萦如歌,声中带着微微疲惫,显然气息并未彻底平静。 “小师弟,墨桑被这·······”仲西侯停顿了几隙功夫,好似在组织语言,或想措辞,又继续道,“这位怪先生捉走墨前辈,你又是如何确定的?仅那游灵溪一语?” “游······” 同样,不等萦如歌说完,仲西侯再次阻断他的话,听他继续道:“那你可信得过他?亦或,你对墨桑,不信任?” 仲西侯站起了身,因为花少红已经骂骂咧咧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看到闫忽德躺在地上,同死鱼一般,不用猜也明白,肯定是仲西侯干的。 他毫不客气,跨过闫忽德的腹部,走到了仲西侯身后。 血手来客对小子的这一动作颇为觉得有趣,不过他的兴趣可不在羞辱闫忽德这一点上,又听他问:“剑呢?” “都说了,没有,你怎么那么烦?” “那,你可走不了。” 血手来客的话自然不假,他来此,就是为了那把剑。仲西侯问:“什么剑?” “喔,你先前不是知道么?听雨剑主的听雨剑。” “你都说了,是听雨剑主的听雨剑,我一弓者如何会知道?” “哦,莫不是,你小子就是仲南燕小子麾下十三将之一的弓者?虽是花家弃子,不过,怎么看,都比你那不争气的哥哥要好些。” 血手来客又仔细观察了花少红一番,小子手指、手腕都有些损伤,怕是多年来勤学苦练留下的痕迹,虽身板偏瘦,依旧掩盖不住雄性阳刚之美。 擅长用弓是必然,但看手上细茧,这小子用剑,怕也不错。可惜啊,可惜啊,偏偏天生一双长短腿,听他打趣道,“与其说是弓者,不如说是将者更适合你未来的称号。” 弓者?将者? 花少红未在意,仲西侯却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却见他将舞雩剑自石板拔出,抛向血手来客,那人未接剑,这旷世名剑就这般垂直落地,再次插入地板中。 “舞雩剑,换花少红,这买卖,可成?” 血手来客盯着仲西侯,萦如歌盯着仲西侯,闫忽德盯着仲西侯,花少红也盯着仲西侯。 舞雩剑,换花少红? 血手来客点了点头,还未伸手取剑,却是猝不及防,就见仲西侯左手双指合一,猛力挥动。同血手来客那“剑二”相近的半月飞刃,“嚓咔啦”一声,又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舞雩剑硬生生被仲西侯自剑刃中心为点,截为两半。 万物寂静,唯有风过耳,却不闻鸟叫虫鸣。 又见浓如炊烟的剑气自断刃口飘出,缓缓升起,无比悠扬,又缓缓飘散。 万物寂静几隙,随后再听得动静,却是飞禽走兽的悲惨吼叫,很快,又是万物寂静只留风声。 发愣的花少红突然觉得脸颊生疼,用拇指一抹,却见一道血痕,再用手一抹,自己的脸上何时多了三四道戏如发丝的剑痕? 他错了,不单单是脸上,还有身上。可,为什么仲西侯没事,这血手来客没事,萦如歌没事,甚至躺在地上的闫忽德梁,也没事? “哈,哈哈哈,仲西侯啊仲西侯,终究是你的愚蠢引得剑宗入世。” 仲西侯眉头一皱,又是剑宗。他轻声咳嗽,将花少红自太虚神游唤醒,不再言语,抬步离开。天下剑宗到底是哪股势力? 仲西侯不断思索,突然想到了少年时仲南燕的醉话,或许他口中所指便是这天下剑宗。可剑宗入世,与自己有何干系?舞雩剑啊舞雩剑,今日毁了你剑身,可会怨自己? 橙衣男人看向萦如歌,问:“那小友可还有疑惑?” 萦如歌伸手,声冰冷道:“把剑还我!” 橙衣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大笑,笑停了,缓了缓气,随后开口:“小子,非吾以大欺小,龙耀这样的剑,不适合你。也罢,山高水长,日后再见。” 好似橙衣男子不愿再与萦如歌纠缠,足下催力,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萦如歌并未追去,原因有二,也是无奈。 其一,自己这身仙魔功体是借助大郎之能,能持续多久,自己也不清楚,上次交手,他与橙衣男子高下已经明了。 其二,自己是当真不喜欢那把龙耀宝剑,虽说也算得上天下无二,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简简单单。 若是让那日送剑的藏刃知晓自己割爱将剑送给了他,而他萦如歌竟毫不珍惜,不知会不会气炸。 萦如歌走向还死狗般躺在地上的小梁,问:“可能同本座说说,你究竟何人?” 闫忽德梁答非所问,道:“尊者,若有古币价值连城,那是剩两枚值钱,还是只剩一枚值钱?若只剩一枚,这一枚的价值可胜过两枚?” 萦如歌沉默片刻,道:“念你我曾有同盟,今日就救你一次。” 闫忽德梁轻轻一笑,继续道:“尊者还不曾回答我的问······” 不等闫忽德梁把说说尽,萦如歌一脚踩在他侧脸,另半张脸已稍稍埋入土中,就听愤愤一语:“再有此言,本座,宰了你!” 仲西侯拎着花少红回了宅子,那琴姬乖巧得比侍婢还要侍婢。给花少红下面,不但加蛋加肉,还摆了两瓶城南买的果醋。 仲西侯觉得有趣,藏嫣也觉得有趣,唯独这愣头青把面汤喝了一半,又把两瓶果醋倒进面碗,硬生生又满到了碗沿。 萦如歌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看着天,天色慢慢昏暗,他好似在发呆,又不像在发呆。 藏嫣看了看门外的青楼尊者,未来得及问,却是这当家的先开了口,他未答,只是问:“小师弟,在你们修仙者眼里,当真千里一瞬,令人好生羡慕。” “不过尔尔。” 仲西侯一笑,又看向众人,开口道:“孤问你门,身世背景,在俗尘之中可重要?” 藏嫣不语,琴姬那和葡萄没差的眼珠子转了转皱着眉,道:“王子住在王宫,少爷住在大宅子,农夫的儿子只能在田里。” 仲西侯对这回答颇为感兴趣,他觉得这回答很有趣。王子就该住在王宫,少爷就该住在大宅子里,农夫的儿子,自然只能在田里挥动出头。 如果要给这小娘的话做个总结,那概括成一句话,这就是命。 几声“咕咚”“咕咚”“咕咚”后又接上一声“噹”,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又听这花少红满足得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注意到众人看着自己。 他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又是安静,突然,仲西侯拍了拍手,接着哈哈几声。 “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们,可是有家回不得?” 站在门外的萦如歌如是问,屋内又是一片安静。 家?这个概念该如何解释? 藏嫣同琴姬没有家,或者藏嫣以前的家是不夜城的城主府,后来临城的花楼是她的家。 琴姬的家又是哪里?是和一群人蜗居的破庙,还是气派的南方紫禁城? 仲西侯也细细思索了番,他的家,怕是只有西地不夜城。 他能回去,他也会回去。 他生在不夜城外的沙漠,长在不夜城,最终,也决定死在不夜城,这是必然的。 他又扭过头看了看花少红,红红这个所谓的花家弃子,可这弃子手中所握,却是紫鸾宝弓。 他们四个,自然不会明白,知道家在哪,却回不得是怎样的痛苦。 仲西侯问:“如果知道他在哪,你还是会去救他?” 萦如歌点了点头,仲西侯又问:“那你可有考虑过,为何你的······为何他会告诉你他不见了?” 萦如歌突然睁大了眼,对,游灵溪为何会出现?游灵溪不该出现,更不可能会带人来找仲西侯,说墨桑不见了。 若换成朱谏男、朱一诺,哪怕是墨茗也罢,这些人不见了,或有可能,可如今不见的人,是墨桑啊。 仲西侯知道几人面前诸多不便,便带着萦如歌去了自己的院子。 萦如歌开始冥思,去探寻游灵溪的记忆。 游灵溪今日经历,如走马灯在脑中浮现。 他看到了一个人,那天下无双的盗贼黑颈鹤。黑颈鹤去了寒山寺,他找到了游灵溪。黑颈鹤让游灵溪去酒楼,酒楼之中有与墨茗相关的东西。 黑颈鹤会出现在寒山寺?为何黑颈鹤会在月无之夜之后的次日就恰巧出现在寒山寺,这般恰巧。 萦如歌突然想到为何黑颈鹤会让游灵溪去找那家酒楼,或该说,黑颈鹤背后的人为何会让游灵溪去那家酒楼。 莫不是,他就是为了让游灵溪去看那些剑痕,如风肆虐的剑痕? 萦如歌没有回答仲西侯在前院时候的问题,他问仲西侯:“游灵溪等为何会来擒你?” 仲西侯伸出右手,向空,手掌猛力张开。看看手心,满是细细老茧,看看手背,指骨粗大皮肤粗糙得好似田间辛勤的老农。 他没有回答这小师弟的问题,他反问:“小师弟,为兄不懂仙道,你可能为为兄解惑?” 萦如歌有些奇怪,但也并未推辞,也没再追问。 颜啸是修仙大拿,他传授自己的,便是仙道。仲西侯与自己同门,更为自己十一师兄,那颜啸传与他的,又是什么? “修仙一道,讲究与天地共鸣。身外大世界,内府小天地。世界七万载,凡人七十为限,仙者以天地之炁为食可逾七百春秋。” “长生,么?”仲西侯默默吐出这几个字,又问,“师尊,可有大限?” 萦如歌未曾犹豫,只是点头,继续解释:“长生住世,不死于人间。然所谓人间,不过此生人间。仙者寂寞,生者七十载入轮回,仙者徒增悲痛。” 仲西侯又问:“仙者长生,何人不死?” 萦如歌未思索,答:“鬼者不死。” 仲西侯一愣,不由笑了。鬼者不曾生,自然不死。 突然,他右手双指合一,散出剑气,剑气若风,吹动院中花草。手再张开,剑气散去,风亦停。 他又问:“小师弟修仙,控火,仙者可也分那金木水火土?” 萦如歌点头,又摇头,看了眼仲西侯,见这西地来的黑脸城主有些不解,伸出左手,手心朝上,燃起一团火球,解释道:“金木水火土为世间五大元素,那风为何?雷电又为何?” 仲西侯张口,未出声,自是不知该如何说。萦如歌捏灭掌心火焰,继续解释:“世间元素八千万,仙者之差八千万。正如你的剑气,以己内府小天地炁源为根本,集修为化出剑气,似风起,又不是风。如何能确保他人,无法以内府小天地炁源为根本,集修为化出剑气,似火似冰如雷若电?” 仲西侯突然大笑,拍了拍手,这下是萦如歌不明白了。约摸过了半刻钟,一人疑惑,一人不答,萦如歌竟明白了意思。 见他同样双指为剑,炁源运用无比娴熟,刺出元功饱提一剑,风微微起,却见黄花漫天,徐徐飘落。仲西侯哈哈几声大笑,一挥手,却见风起,将落地的黄花刹那随风而舞,又散于无形。 这意思太过明白,游灵溪要找的是位大剑客,一位剑气如风的大剑客。 大剑客天下本就不多,剑客如风的大剑客,天下几人? 恰巧,这样的大剑客,会出现在临城,出现在金陵? 待风止,仲西侯突然变得一本正经,问萦如歌:“小师弟,你可与那游灵溪相熟?” 萦如歌不答,是不承认还是默认? 仲西侯自座上站起,再次将双手举向天,手心朝内。他的这双手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若他只是练剑当左手不如右手。萦如歌自然听闻过,也明白,仲西侯除了是用剑好手,还是一名空手可震天下的拳法大家。 剑与拳对于仲西侯这头西沙而来的恶虎,自如牙与爪。你实在要判断哪个更伤人,还得去亲身实践才行,可同样,谁敢呢? “义父亡去,颜啸给了我两个选择。” “哦······” “君临天下!”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仲西侯的神情体态当真有些变化,那种当真君临天下的霸气不由外露,王目所视之地,臣民如何不跪伏? “二?” “西地为侯。”说出这四个字,仲西侯的眼神竟莫名有些温柔,与他的外貌不搭的温柔。 他当如文人,抱猫逗狗,庭前花开花落,天外云卷云舒。 到了春种秋收的季节,便该撸起袖子裤腿,帮阿爹阿娘去地里忙活。 到了雨天风雪天,就该给学生们讲究符合季节的文章诗歌。 “西地,为侯?”萦如歌微微皱眉,虽然仲西侯看不到,但他能猜出来。 “对,仲西侯。义父对我一生定义,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这便是仲南燕所希望的仲西侯么?然,西地之侯终究还是踏足了中原。而后,这西地之侯,是否准备逐鹿中原,问鼎中原,君临,不止中原。 萦如歌没有出声,只是扭过头,盯着仲西侯,这使得仲西侯有些心里发毛。 为不与萦如歌对视,仲西侯只得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心。他无意识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他的左手明明也能提起两三百的石锁,可为何总觉得乏力,好似使不上劲。 “曾经我也问过书难,可能为孤作一幅画,一幅江山揽怀中,娇秀若美人的锦绣山河图。”仲西侯停顿了几隙时间,黝黑的脸衬托得此时若有所思的眸子额外有神,听他继续淡淡道,“研血为磨,一笔天下;万人枯骨,一将功成。” 一听这话,萦如歌竟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随后见他直立了身子,声硬朗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萦如歌淡淡吐出这么四句诗,又不由咧嘴笑出了声,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又不由看向了仲西侯,心中默默想,仲西侯啊仲西侯,你脚下能堆积的白骨能有几万? 仲西侯听完萦如歌念出这四句诗,不由哈哈笑出了声,强忍住后,略带调侃道:“当真啊,如红红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小师弟,听你念诗,想来白云仙子也没少给你喂墨水。” “丑父······” 临城化墨 第六十六章:何愁何求 “丑父?” 仲西侯愣了下,自然也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苍狗么?白云也好,苍狗也罢,两位半佛半仙的隐世高手,为何会教一个孩童这么一首诗。 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义父,花满西城一代豪侠。仲西侯情不自禁也念了一首诗,听他声若风沙过岩,几分沧桑几分感慨,道:“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唉,百神愁啊。” “师······侯爷,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仲西侯又是一愣,哟嘿,你一武林一大罪恶势力的尊者,居然问自己朝廷一城之主这么一个问题,总觉得别扭。 仲西侯回答时候倒是不假思索,听他道:“天下是龙家的天下,更是天下人的天下,不会是仲家人的天下。” “北齐,阿塞,可会夺了天下?” “不夜城在,北齐也好,阿塞也好,便夺不了天下。” “西地不存?” “那孤便话不得封侯事,见不得沧江血争流。” 萦如歌突然站起,身子笔挺,将左右手的袖口扎紧,出人意料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弯腰深深一礼。仲西侯惊讶,却未显在脸上,他好奇萦如歌接下来如何解释。萦如歌的确开始了解释,仲西侯同样并未惊讶,时候他仰天哈哈大笑,这笑声之中竟有那么些许的羡慕。 他记不清萦如歌究竟说了哪些,他只听清楚记清楚的一句话,“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萦如歌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摘下面具,揉了揉脸。果真,将脸袒露了,才是真舒服。 仲西侯看着这张脸,虽然眼睛鼻子什么的基本都和另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可凑在一张脸上,再加上肤色差异脸庞棱角差异,终究不会是另一个人。 紧接着,萦如歌突然问:“侯爷,或该先称呼为仲城主。” 仲西侯微微皱眉,这,有差? 萦如歌继续道:“我虽处在江湖,多少也知道朝廷分配。天下诸城,除了二王一侯,其他城主均无等级性的官职。”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帮萦如歌补充了句:“非同姓不可为王,非功可比天不可封侯。公侯伯子男,城主之位当可相媲一等公更胜过一等公,也是没有哪城之主愿意放下土皇帝的身段去内府求个名义上的官职。” 萦如歌一听,点了点头,好似准备快点讲完自己要说的,语速有那么些急,听他继续道:“如果侯爷,不,仲城主和随从去了内府。随从当着王公贵胄的面称呼侯,仲城主为侯爷,天子脚下京城子弟,可会奇怪你是哪家的主子,哪位侯?” 仲西侯一听,眉头微微皱,用左手大拇指食指摩挲着胡碴子又冒出来的下巴。在知道猎鹰季节到来前,仲西侯遵从仲南燕的意思,西地为侯。而今他既然到了临城,以后难免不会去内府。 京城子弟多桀骜,这种状况或许真会遇到,正要把自己猜想的说出来,却又听萦如歌继续补充,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戏子腔调,唱了起来:“你是哪家的侯爷······吾主乃西地之主,仲,西,侯······” 最后那个侯字尾音几次急转,仲西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侯爷?喔,这京城大大小小的侯爷本公子都见过,你这厮又是哪家的主子哪位侯? 吾主,乃天下霸剑之主,大邺西地之主,仲西侯! 仲西侯是什么侯? 呵呵······ 想到那等画面,仲西侯更加是大笑出声,什么侯?仲西侯!仲西侯是什么侯?呵呵! 突然,仲西侯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脑中的那个随从,竟是闫忽德梁。他又不由想到了这被他取了狼王之名的三番九邦少主,想开口问,双唇才启,又合上。 萦如歌哪会观察不到,问:“侯爷,有何顾虑?” 仲西侯微微一笑,他常自称为孤,因为高处不胜寒,一城之主孤家寡人,虽是为了符合礼,更加是显露内心无奈。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师弟,奇怪,颜啸为何最后会收了这么一个小子?这小子是十三,自己是十一,颜啸在这一代收了三名弟子,却是合他二人之力都不及那十二弟。 他没再憋着,问萦如歌:“小师弟,若再见小梁,孤可该杀?” “为何杀?” 仲西侯一愣,他想好了四五个可能的答案,却没料想萦如歌会这么反问他。仲西侯又哈哈大笑了出来,对呀,为什么要杀小梁? “这小子也曾说过,侯爷并非他的主人,既然并非主仆,如何限制他?这小子的所为又为何要对侯爷负责?侯爷为了仲大侠西去的前债来了临城,萦如歌为了楼人被杀留在了临城。” 仲西侯没正面回答,也是反问:“那小师弟,可找到了凶手?” “不出意外,能此等能为的,怕也就易水寒了。” “易水寒么?”他见过那些尸体,被剑杀的说是易水寒,他信,那被拳杀的呢?另外,萦如歌麾下那人亢金龙不是被小弩射杀么? “孤在考虑,前人的债,是前人偿还是后人还?” “那,我该去寻那位大剑客复仇,还是找个机会痛殴那位小公子?” 仲西侯一听,又不免哈哈大笑,这小师弟,今日真是一个又一个玩笑。他突然一句,萦如歌没想到,等他自己说完,自己也没想到,他自己会这般豁达,他继续道:“不如这样,若你放下仇恨,孤便也放下仇恨。” 萦如歌没回答,放下?仇恨? “自然,你楼中之人的仇,这是不能不报。若有需要,为兄也能搭一把手。” 萦如歌感激,不过并未接受,仲西侯自然也明白。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了萦如歌:“小师弟,你的剑,何时能解封?” 萦如歌不理解,眼神询问,仲西侯补充道:“你的确算得上妖孽怪才,或许正是这等天资,颜啸才收你做了小幺。人有丹田,为气海,然修行提升,巩固丹田之后依赖更多的是炁源。如那小王爷却是悲惨,天生没有炁源,修为终究有限。听闻八百年前,几位贤人痛殴仙人,使得仙人锁门,人间修仙之才大减。花家老祖倒是研究出炁源共鸣天地的法子,这才有了万法变化天地共鸣的能为。你倒好,是现世万里无一还有仙根的人,逍遥天地间,快哉快哉。” 萦如歌原先觉得没什么,被仲西侯一说,突然觉得自己不幸的出生却有他人渴望不可及的天赋,一来一去算是平账。 萦如歌补充了句:“天下修仙人不少,单单我大邺怕就有两三百人。” 仲西侯刹那无语,眼神说是轻蔑,更像鄙视,他问:“我大邺有多少人?武者又有多少人?” 萦如歌计算了一下比例,不由哑口不好再多说什么。 仲西侯自然知道王公子弟不知民间酒肉贵的道理,萦如歌修仙之能颜啸也多次称赞,自是如那些含金钥匙的王公子弟一般。他只好再继续自己的言论:“武者修行,元祖已是大槛,更不提元祖之上宗师一道的洪荒境。洪荒境界对天下人或许已是天地鸿沟,然对你我,不过只是开始,鸿蒙八境的跨越才是你我这等人需要追求。” 仲西侯不由右手摊开,掌心汇聚微微龙卷,鸿蒙第五境,这能天地共鸣的能为,与仙人何差? 萦如歌一听,皱眉,若不是仲西侯提醒,他几乎已经忘了,武者的修行,一点不比修仙之人轻松。 “我,纵然昔年化身摧剑主,也不过才踏入鸿蒙二重境罢了。” 仲西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是吐槽千万遍,鸿蒙二重境,你小子今年才多大?加上被颜啸封了修为,你十几岁那些年到底干了多少事?突然又勾唇微微笑,这小子再过七八年,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可能也如愿跨入鸿蒙五重境? 很快,仲西侯又是皱眉,鸿蒙二重境?这小子被颜啸压抑了这么多年,怕炁源积载将满,若解封之后可会破天荒得破境三重?三重境,引动天劫,无人护持,小子可能承受? “颜啸封了几把剑?” “原先十三把,如今十二把。” 仲西侯没问原因,他脑中仔细计算一把剑或需要的修为,十二把剑,他又问:“解封日子?” “一月。” 仲西侯眉头更深,还有一月,看来自己得更改行程。 “小师弟,可能告诉为兄何为剑宗?” 萦如歌的表情很诚实,他有些惊讶。剑宗,一般去理解倒只会单纯以为是一个以剑为宗的门派,或是精神,或其他有的没的。然,这剑宗是一股隐世的势力,他倒是不会猜想到。 “剑宗,准备入世了。” “剑宗,入世?” “虽不明白原因,怕当与墨家有关。侯爷可会以我暮寒楼,临城朱家的易水寒,还有那燕云骑就是当世三大神秘组织,那就是笑话了。” 仲西侯没去反驳,萦如歌的话虽说不好听,但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暮寒楼、易水寒、燕云骑再怎么地位无二,再怎么神秘,终究也只是大邺的门派罢了。 大邺之外的天下有多大,仲西侯也好,萦如歌也好,都不知道,那又如何保证没有可碾压大邺门派的组织存在? “剑宗上次入世是应是近二十年前,因为王城之乱。这次入世,却是矛头指向墨家,不由奇怪。” “为何?” 萦如歌也是摇了摇头,他继续道:“你在这金陵城可听到过剑鸣?”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指了指方向,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那个方向,不正是墨县的方向么? “小师弟,若你在剑宗入世之前能踏入鸿蒙三重境,或能助墨家渡过此劫。” “剑宗的人?”萦如歌苦笑,不知如何作答。仲西侯啊仲西侯,你可知晓,剑宗的人根本不屑鸿蒙八重境,那里头的,均为修仙者。 仲西侯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为兄虽不知为兄所认为的那股势力,是不是就是你口中还有那人口中那即将入世的剑宗。但就为兄所知的,那股势力里也并不都是鸿蒙多少重境的高手,原因你自然该明白。我不知道义父为何不告诉我关于剑宗的种种,然义父醉酒时候却是酒话,曾经有个门派欲入主西城,或该说是一股势力,内中尽是使剑高手。这帮人很神秘,目的性也极强,然,义父后来挑战了他们的首领,胜了半招,这个门派或这股势力自此离开西城,答应只要他仲南燕一日在西城,他们便一日不进犯。” 萦如歌也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如果萦如歌能赢了剑宗的人,便可以要求剑宗就此退去。萦如歌盯着仲西侯,仲西侯被看得有些难受,摇了摇头,再次站起,身子笔直,头微微昂。又见他左手握拳放置后腰,右手手掌向上微微抬起,刹那,风起。 就见大风呼啸,不似先前剑气化风的那种,这阵风,是真的大风。风越来越烈,颜色竟也越来越浓,那种肉眼可见,白中带黄,浓似炊烟。 萦如歌伸手,手指触及风烟,剑气!他扭头看向仲西侯,这黑脸汉子的脸微微有些泛白,显然展露修为,即便是仲西侯也是有些吃力。 萦如歌问:“侯爷,你,几重?” “前几日破了五重,未来得及稳固,听得那几声剑鸣龙吟,略有领悟,怕将近六重边缘。” 不到三十五的年纪破五重迈六境,萦如歌眉头川字更加立体。他也伸出了手,身形如仲西侯笔直如杆,左手负后腰,将己身修为如倒豆子一般一倾而出。 乍见,黄花随风舞动,天外白云汇聚,色将黑暗,或起雷声,却见萦如歌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黑血。仲西侯自知不妙,右手捏成拳,风势刹那而去。低身,拳再成掌,贴上萦如歌后背,将己身修为源源不断汇入萦如歌身体。过了近一刻钟,萦如歌方才气息顺畅。 果然,颜啸就是颜啸,这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不是他们这种小辈能够去猜测的。 “还是静待解封之日为好。” 萦如歌也点了点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迹,问:“侯爷,若有一天,你能令江山易主,可会······” 话未尽,却听哈哈大笑,听仲西侯道:“孤连山河锦绣图都不要,更不提去研墨备画了。” 萦如歌听后,原本还在顾虑的,此刻也算解了心结。 又听仲西侯道:“孤没想过江山易主,你如何能保证,沉睡老龙,不曾想过口吞日月,以掌昼夜更替?” 萦如歌听后,竟眉头舒展,面带笑容,声莫名温柔,道:“老龙王或有此意,小狐狸怕不会这么做。” 这次换仲西侯眉头紧锁,问:“何意?” “莫忘了,他有位兄长,是墨茗啊!” 仲西侯不由有些苦涩,这个回答若算得上答案? 随后,仲西侯也释怀笑了,这个回答,自然算得上是答案。 小狐狸有位兄长,是墨茗;自己可有位师弟,是萦如歌啊! “小师弟,人生在世,自是多愁多忧。可了了了了,又何愁何求呢?” 萦如歌听了,未语,了了了了,何愁何求?他现今脑中所想,不是什么墨家,不是什么暮寒楼,不是修仙大道,不是武夫小道,他脑中所想,唯有那美艳无双的姑娘,秦月儿,而已。 西主东游,遇神鸾,问:战图天下何净土?神鸾曰:百神何愁,江山书画?西主应诺,自归去。 ——《西城志-仲西侯传》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七章:听雨剑断 花少红这跛脚猴子受了伤也不见消停,才吃过饭,又跑到厨房捧了一堆东西准备在院子里折腾一番。他用竹叶包裹了马肉,又撬了一块石板,石板下头方方正正的一块小土地被挖了个坑,这般折腾,竟是为了吃焖肉。 “马肉虽好,却无酒饮。”这小子还不满足,想着才出花家,落魄流浪到西地,是和惠冬那孩子一起折腾,有酒有肉,再看此时,不免觉得无趣。 “先秦有缪公,食马肉不饮酒,伤人。” 花少红听声音自然知道是谁,回头去,仲西侯手中提了一壶酒站在身后。 仲西侯有的时候看过去,的确有那么点剑中大侠的潇洒,就是人黑了点,没了才子佳人书里的秀气英姿。 花少红问:“那侯爷手中是什么酒?” “天下桃花皆可出的落花栖出的美酒,配金陵王的骏马当是一绝。” 花少红又低头看了看已经开始焖肉的土坑,什么?金陵王的骏马?也不去理会谁家的马,反正自个儿是从厨房的冰槽里取来的马肉,都给冻成冰马了,也不知道用来做焖肉好吃不好吃。 “侯爷可和驭鬼尊者聊了好一会儿?” 仲西侯点了点头,花少红又问:“萦大哥和你聊上了?” 仲西侯又点了点头,花少红微微皱眉,有那么些许的难以置信,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月姐姐多好的美人儿,怎就没脑子,会死心塌地跟着这么一个货儿。” 仲西侯不由呵呵乐了,他头一次见到花少红是在不夜城。曲天傲也好,另几位武将文臣也好,都认为是仲西侯爱才,所以才不惜苦追百里把花少红请回了城主府。 可他仲西侯不愿承认,是因为这小子嘴巴太毒,让他忍不住想逮住这小孩儿,狠狠教训一顿。无奈啊,这小孩儿虽然是个跛子,可奇怪竟是身法了得。而他仲西侯于武道之上最大的短板,便是身法。 “其实以前我离开不夜城,被萦大哥救下,那个时候的萦大哥还是很厉害的。可惜啊可惜,和侯爷你斗上几次的萦大哥都是没法发挥全力的萦大哥。” “难不成你还希望我二人猛虎相争一虎毙命?” “倒也不是这意思,有些事情,侯爷知道,有些事情,恐怕侯爷也是不知道。” “哦,红红知道的,孤却不知道。” “萦大哥是白云仙子的传人,侯爷是知道的吧?” 仲西侯点了点头,谈谈道:“的确知晓。” “所以啊,既然仲南燕大侠能有侯爷这样的传人,白云仙子这种变态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传人不在剑道之巅呢?” 花少红说出这话,仲西侯彻底无语。啥?白云仙子是,变态? 仲西侯突然再次回忆起昔年想要暴揍花少红的那种欲望,可他也只能是想想,不会真的赋予行动,只得继续听花少红瞎扯淡。 “以前我陪月姐姐去给面壁思过的萦大哥和冷堂主送饭,结果这两人竟然在崖壁上打了起来,月姐姐还不让打扰。” 花少红的眼睛突然明亮,好似眼前看到了萦如歌同冷不语正在以剑相斗,听他继续道,“那时的萦大哥所展现的剑道本领,可不像能被那个血手妖怪一招逼退的。诶,对了,侯爷,你们去救我的时候萦大哥是用了什么?剑?枪?还是阴阳策?” 仲西侯哈哈一笑,喝了口酒,调侃道:“你小子还知道萦如歌的阴阳策?皆不是,小师弟用的,是一套孤不曾见过的道法,或该说,融入了道法同仙法的法门。” “哦,那就该是星辰诀了,暮寒楼里那个胖子就一直囔囔,萦大哥用用星辰诀就可以横扫武道顶峰了,没必要一直强迫自己使剑。关于阴阳策,哪能不知道,楼里传得可厉害了,江湖上不也有他一人攻城的传闻么?不过,我还真从没见过萦大哥使用那卷阴阳策,楼里好像也没人见过,大都只是听闻。” 花少红觉得时间差不多,就挖开了土,把竹叶一片一片播出,仲西侯不由皱眉,这马肉一半熟一般生,能吃么?却见花少红用箭镞削下极薄极薄的一片马肉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看了看,好小子,竟用山禽令来削马肉。看着手中这片半生不熟的马肉,他也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肠胃不适或别的什么。 花少红自己也削下一片马肉,满满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吃得极为仔细。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说这萦如歌的事:“后来萦大哥被冷堂主砍了一剑,因为萦大哥的剑太脆了,如果当时萦大哥有一柄不错的剑,或许能赢。” “那,如果孤与那位冷主,红红你觉得谁能赢?” “如果是我离开不夜城时的侯爷,和在崖壁上赢了萦大哥的冷堂主,那侯爷会赢。” 仲西侯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可花少红却又补充了一句:“可是,那个时候冷堂主才练了四年的剑,就他练剑的时间还不及当时萦大哥的一半。” 仲西侯不由皱起了眉头,当时的冷不语只练了四年的剑?那时间推算一下,到如今,怕也不超过八年。 仲西侯没问,花少红却回答了仲西侯想问的,他又削了一片马肉,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嘟囔:“听月姐姐说是以前诸葛前辈不让冷堂主握剑,就让冷堂主每天干些粗活累活,奇怪,是不是都有这么种设定,大侠在成为大侠前都要过一段小人物的日子?” 花少红盯着仲西侯腰,那地方空空如也,不由一声哀叹,继续道:“侯爷,用舞雩剑换我的命,真的值得?” “怎的忽而问这个?” “没什么······” “如若你死了,风灵王和小惠冬以后再不理孤,那孤岂不是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花少红想笑,又强忍住,放下马肉,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油渍,笑道:“好,侯爷,就冲你这句话,过会儿我就去把听雨剑取来。” 仲西侯不由狠狠敲了花少红脑壳一下,也不晓得这小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私自把听雨剑藏起来。 “侯爷打我干嘛,我不过就是想看一下听雨剑和舞雩剑有没有什么区别罢了。这就是忠心,忠心侯爷你晓得伐?你应该信任我,人与人之间信任相当重要。” 仲西侯觉得头疼,这小子怎就又开始话痨了。 见仲西侯又有要打自己的趋势,花少红立马补充了句:“侯爷,听说一把剑用习惯了,再换一把剑就很难顺手,不过,这两把剑竟然特别像,不过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别。” 仲西侯颇感兴趣,问:“有什么差别?” 花少红从背篓后箭篓里又抽出一支山禽令,和那支他用来削马肉的山禽令一起端端正正摆在了地上。这两支山禽令一支白色一支红色,都是三角刃,仲西侯不由觉得有趣,这是在比拟舞雩剑和听雨剑么? “侯爷请看,这支山禽白令和这支山禽赤令,除了颜色外样子几乎一样。可······” 话落,取凤鸾弓,二连珠射出,却见一白羽一红羽,箭矢化为凤鸟。又见花少红手成爪那么一吸,使出那招纳云手,两只凤鸟褪去颜色又化为普通两支箭矢,乖乖飞回,稳稳落在手心。 仲西侯见过纳云手,再看此招,依旧觉得有趣。 “剑虽然样子一样,可锻剑所纳天地元气却是不同。舞雩剑大风呼呼豪放潇洒,可那把听雨剑冰寒刺骨孤寂独行。”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问:“一把弓用惯了,忽而断了弦,红红会怎么做?” “能修就修,修不了就换一把。” “红红就不追求传说中的弓箭?” 花少红将山禽令放回箭篓,摸摸手中凤鸾宝弓,这工艺的确精美,感慨道:“弓虽说华丽,却非上品。可若是先主花邺,就无需手持弓箭也能千里之外以虚无之箭射穿白杨。天下兵器千千万万,又何必在乎现在手上这一件。” “所言甚开,红红这般年纪却又这般觉悟?” “我手持弓箭,侯爷佩剑舞雩,也有人使枪使棍。十八般兵器各有其主,甚而听闻有人的兵器是穿在身上的一件宽大袍子。” “可是藏了七十二件暗器,能松能紧的袍子?” 花少红笑笑,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是听闻,却不知到底是谁穿着这样一件袍子。” 花少红喝了一口仲西侯带来的酒,才一口,不由呛了出来,“果真难受,如若真有这么件袍子,不如取来送给惠冬才好。” 仲西侯没听后面半句,看着花少红呛酒的样子,却是大笑出声,道:“果真是这般,花家的人都不善饮酒。” “持弓射箭讲究心神皆稳,饮酒误事才为所禁。说来,那侯爷可有什么想法?” “红红的意思,是要孤再去把舞雩剑抢回来,修补一番?” 花少红连忙摆手,道:“绝无此意,人皆有错时,就看因何而错。同样取人性命,将在外御敌攻城,匪在山劫道拦路。一般的结果却不同的目的,自不能统一而论。” “花家人可是个个钉钉铆铆?” 花少红这一次大喝了一口酒却没呛出来,惬意吁了口气,道:“侯爷收留少红之时却已知道,我呢,同花家并无多大关系。有的,不过是这身皮囊同流动的血。这名这人,却同花家无关。” 仲西侯不自觉摸向腰间,却已空空无物,话语中多了几分悲情,道:“宝剑不复。” 花少红还要准备他那一连串的圣人道理,却是一人影蹿到他面前,还来不及看这人模样,就手刀斩落把他击晕在地。 “也不知阁下何地何人?身法如豹,行踪诡秘。” “不夜城仲西侯,百闻不如一见。”这人背对仲西侯,“舞雩剑为天下少有的名剑,自该归为国有,仲西侯,你尊为一城之主本是这天下之臣,为何与逆贼合谋有所妄图?” “孤不知来者何人,剑为家师所传并非朝廷所赐,何时又成了帝国所有?” 这人转过身来,那黑色斗篷扬起,他脸上有一黑色罗刹面甲,那样子似极了他不夜城黑甲军的面甲。这人一声冷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不说一把剑一个人。你仲西侯也好,你舞雩剑也好,自然也为帝国所有。” “如此说来,孤倒也可以接受。可能取下面甲,以真面目待人?” “侯爷,这人是燕云骑天众十二骑,千万当心。”花少红一手按着太阳穴处,一手摸着被手刀砍中的脖颈,脖子跟断了般生痛。虎豹豺狼尚不能无声无息接近于他,这人却在他还来不及防备之时一招昏厥。 “不愧是花家的人,一击九冥却能这般时间回复意识。” “九冥?你莫不是······”话虽这般说,但花少红的鼻子不由嗅了嗅空气中淡淡气味,有些熟悉,却无法说尽。 “呵,小子懂得倒挺多。” 花少红同来人一人一语,仲西侯听着无语啊,这二人打哑谜还真是无趣。 花少红突然变戏法一般,一掌排风,将土坑中剩余马肉也好,柴火也好通通震散。再是一掌纳云,突觉一阵寒气自地下出。乍然,一柄通体冰蓝的宝剑自土坑中缓缓而出。 花少红伸手一抓,抓住冰蓝宝剑,一声惨叫,这冰寒,当真刺骨。想也没想,将剑丢向仲西侯。仲西侯余光一瞥,手一抓,接住宝剑。 这混小子,自己还当真以为他是在这刨坑焖肉。 仔细打量,的确除了颜色,其他不论手感还是造型,均与舞雩剑无二。只是这剑冰寒彻骨,的确不怎么舒服。 仲西侯又盯着剑鞘看了看,他不曾见过舞雩剑最初的剑鞘,后来的剑鞘都是用古木林的老树树根做的。看这剑鞘,竟隐隐觉得好似在压制这把剑,在贪婪得吞噬着剑的剑气。 一声龙吟,宝剑出鞘,刹那,周遭空气急速下降。 仲西侯将剑鞘插入石板,左手慢慢抚过手中的剑,剑刃冰冷无情。再见左手双指合一,轻轻敲在了剑上,手中宝剑瞬间断成两截。不说花少红,这罗刹面甲的人也不由震惊。“一把剑若是坏了修不了,那就换一把,天下宝剑何其多,又怎会没有第二把第三把舞雩剑。” “仲西侯,你是宁可毁了这美玉也不肯将之交由朝廷?” “孤非此意,孤是宁可自己亲手毁了它也不愿让它在哪日对决中没法支撑而毁了其名。”仲西侯咧嘴一笑,这黑脸之上满是奸诈,听他继续道,“甚者,这把剑本就不是舞雩剑,你要的既然是舞雩剑,孤自然不好把不是舞雩剑的剑交给圣上。” “剑没了,那仲西侯也没必要再留着。”这人双手合一,缓缓,右手从左手手心处握剑一般抽出一物,一把无形无色的剑。 “聚气成剑!”花少红那个惊讶,聚气成剑和他聚气成箭可大有不同,后者不过一道炁射出去后再不管其他,而前者可是实实在在将炁化为一把气刃恍若实体。 不等仲西侯再说话,这人就飞奔过来,一剑挥过,生出的剑气化为几个旋风卷起了满地竹叶。这片片竹叶又好似万千飞刃射向仲西侯。 这飞刃还来不及接近仲西侯就已一地叮叮当当,再看去,仲西侯的双手中指食指并在了一块儿。 但听仲西侯霸气无双道:“孤手中有剑,天下何处去不得?孤手中无剑,天下何处不可去?” 临城化墨 第六十八章:天下剑宗 语落,仲西侯右手也握住一把气刃,与来人那模糊气刃相比,仲西侯手中这把,竟是舞雩剑模样。 仲西侯一剑挥出,与来人相对,来人急急后退。 “蜀山剑气,想不到一代大侠仲南燕的后人也会去修习这蜀山剑气。” “百家所长精浊分离,再融之而不弃之,才为剑道。” “人说花落西城的舞雩剑法是绝世而单传的,而本座却认为,这天下,离舞雩剑法至高之地最近的人却不是你仲西侯。” 仲西侯不由笑笑:“天下剑法多如牛毛,相像之处也是颇多。难不成你所言,是说除了孤还有人会这舞雩剑法?” “不仅有,在本座看来,这人本领在你仲西侯之上,却在本座之下。” 这人散去了手上的剑气,转过身去,道:“今日使命也毕,不是取了舞雩剑就是毁了舞雩剑,既然你仲西侯没有舞雩剑,那本座这番也是无功。可你西地,灭亡已定,怪只怪仲西侯这把剑戾气过重不能为之所用。仲西侯,你且听着,若哪日本座领了命令,可大开拳脚,也就是真正花落之时。” 他脚下催力,一跃上了枝头,又好似黑影一般蹿于各个枝头,直至不见。 “喂,没有舞雩剑,听雨剑的报废品要不要?”花少红这臭小子见来人走了,还手作喇叭在那吼着。 仲西侯拾起冰蓝宝剑的断刃仔细打量,太像了,他又不由想到了舞雩剑。没了剑核的剑本身已是死剑,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磨刀师鬼婆娘也无回春之力。 可惜啊可惜,毕竟陪了自己这么些年,纵然已经无用,留着纪念也是不错。 “红红,你能以气喝住千禽百兽,可能用心听出舞雩死声?” “侯爷,少红虽在花家,却是长于荒山野岭百兽出没之处,是习得喝住禽兽的本事。剑,却不懂的。” “万物有心,恐怕舞雩剑也是如此,禅机到了,也就毁了。” 仲西侯将听雨剑的断刃塞进了剑鞘,又将断剑也归鞘中。才将剑放下,却见寒气自鞘中散出,一声刺耳龙吟。仲西侯不由惊讶,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再次抓起宝剑,出鞘。 出鞘再见,仲西侯也好,花少红也好,都愣住了。 被仲西侯斩断的听雨剑,竟完好无损。 花少红急忙抓弓拾箭,拉弦,仲西侯自然知道这小子准备做什么。 随后一箭飞来,正中手中听雨剑。 一道细纹,随后皲裂,剑刃崩碎。可随后场景,二人皆是傻眼。碎裂的剑刃化为寒气又飘回剑上,完整的听雨剑再次出现。 见此场景,仲西侯不由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愿意跟着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主,那就由你吧。” 花少红眉头微微皱,侯爷这是,在和剑说话? “小西,你可明白仲大侠之苦?”那个时候颜啸斜倚着,靠在那刻了大虫的石柱旁,“燕有南飞日,人无回春时。” “有一群中原商人,他们为时局所不容,便举族搬迁,由东至西。荒野之地有野兽歹人,这些也罢,怕就怕族中人心不一,终在某日族内纷争,他们还来不及出了西城就因争斗自相残杀死伤无数。” “新生命的诞生总会具有传奇色彩,族中侧室之子同西地一女子日久生情怀了骨肉。事情败露,任是这中原商人或是西城土人都反对这对年轻人在一起,直到婴孩出世那一天。” 这一天,整个西城的花都落了,落英绚丽恍如神仙居处。这个男婴出世了,所有的纷争也都结束了。在所有流离辗转之后,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就像无力南飞的大雁。 “那个男婴被取名南燕,而这个商族就是景帝龙琦时候右丞相仲浪之后。他们为时局所不容,便举族西行,从东方来到西城,不过是顺了天意。” 仲西侯用沾了粉小球轻敲着手中的剑,听着这个他不曾听过的故事。仲南燕,无力南飞的大雁,每年回春都会出现的喜燕,南燕南雁。是大雁或是燕子,而他,是西地之侯还是天下之君? “弟子有疑惑。” “说。” “除了一去不返的流年,还有什么能让万人景仰神一般的人所害怕所无力?” 颜啸微微呷了一口碗中的酒,这酒依旧不好喝,他却不得不喝:“那小西认为还是什么比一去不返的流年,更让人所害怕所无力?” “所有的人都会老去,你呢?” “我不会。” 场景浮现,仲西侯好似明白了那时的话语,适逢天意便不违逆。人活百年终有年老之时,怕又有何用?他突然很羡慕自己的小师弟,与他谈心,这小子竟能没事人一般感慨修仙者寿命太长。 俗人所向往,却是小师弟无奈的地方。这等感慨,不知是该安慰,还是抡拳头胖揍一顿。 “红红,关于燕云骑,你还知道什么?” “燕云骑根据佛语‘天龙八部’共分八个层次,这想必侯爷是知道的。若说其中高手,我怕侯爷的本事虽是一流的天众,却不一定会是为首的子骑。” “子骑?” 花少红点了点头,敢这么同仲西侯说话的人不多,敢否定他的人更少。 “燕云骑中有顶尖高手十二人,以时辰为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十二人。” “那红红认为孤的本是在十二人中可排几位?” “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敢说‘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自是说明侯爷是天下少有的能人。知无不言会这么说,是因为有些能人潜行在这天下不为人知,即便他老人家知道,却没法说出所有只是只言片语自然没法给个确定也就不去多说。”花少红顿了下,所谓高手在民间,恐怕就是这样,“侯爷的本事恐怕也就只有辰巳午未······” “哦,连三甲也未入么。” 仲西侯自然明白花少红不敢说仲西侯天下无敌,也不敢说燕云骑的人就比仲西侯厉害,所以很敷衍得取了个中间值。 仲西侯在笑,花少红却不敢笑。敢这么否定他的,恐怕除了这常年与野兽为伍的人天底下也难有第二人。 “那剑圣冷主同小师弟,这二人若在十二骑中,又能有个怎样的地位?” 花少红竟然笑了出来,平和了气,声音淡淡:“没几个人见过这二人以真本事对人。若二人以传闻中的本事,恐怕冷主在十二骑之下,而萦堂主也不过第四。” 仲西侯勾唇微笑,花少红才知祸从口出。仲西侯不过五到八位,萦却只以传闻就能名列第四。恐怕知无不言也不敢这般来说。 “红红,走吧。” “去哪儿?” “陪孤去看看这天下。” 仲西侯突然停顿了下,又问:“红红,冷主,当真如此不堪?” 花少红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冷堂主的本事当真没几个人敢说高还是低,因为他不愿出手,但,他从没败过。” 仲西侯一听,笑了。不愿出手,从没败过。这把剑藏得该有多深,这把剑,他的主人又是谁呢? “还有就是,萦大哥,算不上是剑客。” 仲西侯听得有些莫名,后来想想,没那才华,的确不该勉强。 在金陵城的城门处,守城的那两位易水寒高手原本是闭目养神,突然,觉察到一股莫名压力,猛然睁眼,同样的动作,向城门门洞看去。 令他们这般举动的人形象太过明显,是一个竹竿一般的傻高个。 这傻大个一脸憨笑,笑中透露几分白痴劲。他正把背在背上的竹筒取下来,打开,是一把样子奇怪的剑,勉强称之为剑吧。 二人目测后,这把“剑”怕有四尺半,两指粗细,剑刃未开锋,剑尖被打磨得圆润。语气说是剑,更该说是棍子,或者锏,也可以说是鞭。说他是剑,因为它具备剑的所有特征,剑锋、剑脊、剑从、剑锷、剑腊、剑茎、剑格、剑首,少了缑缰穗,还配有剑鞘,自然,那个竹筒能算剑鞘的话。 这么个丈高竹竿瘦,憨傻若痴,配了把四尺半的长剑,能不惹人注目? 领着这痴儿进城的是个妇人,这妇人怕也不到三十。一身淡黄长衫,宽大得遮住了整个曲线。斗笠上用来遮脸的黄纱也撩了起来,已能看清容貌。 两位剑客看了看,妇人样貌平淡,只是眉宇之间一股更胜男子的傲气,也不知夫婿何人,可是被这妇人常年欺压。二人就这妇人的样貌与气质还互相打趣了一番,看妇人领着痴儿进了城,二人还开始猜拳。 那个穿蓝布武服的剑客输了,低声骂了两句,便跃下侧墙,消失在人潮中。留守的那位穿青布武服的剑客不由嘟囔了两句,反正都是些市井脏话,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或许是这午后太过安逸,他竟浅浅睡去,还做了个小梦,不做梦还好,一做梦立刻被惊醒,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梦见自己曾经居住的山洞被人烧毁,手足家人都被浓烟熏死,那个纵火的人还在冲他笑,可无论他多努力,都看不清那人容貌。 他抹了抹脸,心想,也是时候回家一趟了,等今天收了工,回去便同管事的说一声。毕竟他们是易水寒的剑客,不同城中巡城司还有衙卫们,除了偶有任务,多数时间只要保证本事稳中有增就可,尚算自由轻松。 蓝布武服的人很快就已经回来,他看伙伴一身汗,还以为是怎么了。青布武服的人几句完美无缺的假话给蒙混了过去,蓝布武服的家伙倒也是脑子简单,竟也信了。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无聊,有的时候他也想做些什么,比如,仗剑天涯,名扬天下。可奇怪,等安逸了,总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突然,风起,漫天火烧云。二人立马警觉,抬头看去,果然不是一般火烧云。又是那个暮寒楼的尊者,驾着那只凤鸟分外拉仇恨得从天而降。讲真话,这样子,甚是潇洒。 见他在离地三丈高度化去凤鸟,身子轻飘飘落地,周遭的人早已退让,只有一柴夫背着柴火与他处在了路人形成的圆形包围圈中。 柴夫背对着萦如歌,萦如歌也不说话,柴夫缓缓放下了柴火,转过了身。 侧墙上的两位易水寒剑客这才察觉到,这哪里是柴夫,分明是本领不弱于自己二人的剑客高手。 果不其然,柴夫也不废话,将扁担一把捏碎,内中一把凌厉宝剑,剑在手,天下何处去不得? “天下剑宗!”萦如歌淡淡吐出四个字,脸上何等表情却被黑木面甲遮挡,看不到。 “我等不过是剑宗在人间的奴仆,暮寒楼何时与我剑宗有了瓜葛?” 萦如歌的回答极其简单,掏出那块尊者令,掌心燃气火焰,几隙功夫便将令牌焚为灰烬。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萦如歌,现在要揍你要杀你,和暮寒楼无关。 柴夫哀叹一声,有些无奈,下一刻,身如轻燕又似离弦箭,射向萦如歌。 城墙之上,青布武服的剑客暗叹不妙,一把抽出身侧青色宝剑,飞身下了城墙。 乍见,漫天剑气纷扬若飘雪,萦如歌一掌化出鬼火九团。 路人所见,竟是修仙者,不由感慨,议论纷纷,对那柴夫更开始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实在吵闹。 柴夫手腕微微一动,手中剑一挑一抖再一刺,十余动作不过一隙之间。还在城墙上的蓝布武服的剑客不由双手撑在城墙砖上,瞪大眼,恨不得这一剑重新来过,好能再看仔细些。 九团鬼火一剑被破,萦如歌倒不在意,双指合一,闭目领会藏在炁源十二脉中的剑气。剑气自炁源处慢慢成型,游走奇经八脉之中,渐又汇于右手双指之尖。 瞬时睁目,指剑一挥,射出十二道淡黄色剑气。剑气形似花簪,破风射出。柴夫不曾料想,空中调整身子,手腕再是微微一抖,身子回旋再是刺出一剑。这半空中一连串的动作改变,竟无停滞下坠之势。 无奈,花簪形状的剑气终究是萦如歌凝神一剑,虽火候未到,其威依旧不容小觑。柴夫自知避无可避,以身相抵,打落十道剑气,剩余两道贯穿自己右肩。借此,挣得时机,剑终将刺进萦如歌咽喉。 却见萦如歌右手漆黑,好似戴了一玄铁拳套,一把抓住柴夫宝剑。紧接着狠狠将柴夫拽向自己,左手成掌,一掌击中柴夫胸口。 就见柴夫身子向后飞去,四五丈外重重砸在地上,碎裂周边二十步的青石板。 萦如歌看着自己的手心,一道细微的剑痕,星辰决竟抵挡不住这一剑,终究让自己受了伤。再看自己双指,皮已磨破,碰触,痛感清晰。聚气成刃,究竟要怎样火候的本事,才能做到这一步。 临城化墨 第六十九章:禅剑不悔 正当萦如歌出神之际,一道剑气贯穿自己炁源,一口血立刻呕了出来。 萦如歌回头,是柴夫? 他看到的这位与柴夫一样的面容,却是一身蓑衣,咧着嘴憨笑露出一口黄牙。这是渔夫装扮,看来二人是双生子。再看他手中宝剑,与柴夫那把的确样式一般无二。 “渔樵耕读,你们另二位兄弟呢?”萦如歌如是问,他不敢肯定这柴夫与渔夫便是那渔樵耕读中的二人,不过随口一问。 一听渔樵耕读,渔夫竟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道:“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就听他这么重复着这两句,再听破风之声,萦如歌明白,是柴夫再度站起,握剑袭来。 “星辰决-亢金龙!”尊者怒吼,九条金龙自其后背呼啸而出,直直撞向柴夫, 柴夫眉头微皱,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怎的一套又一套,麻烦,麻烦。怒目,再是一剑刺出,竟如强风过境,九条金龙呜咽消散。萦如歌右手再如玄铁颜色,一把抓住柴夫手中利剑。 听他轻蔑问:“若本座杀尽你剑宗之人,可憾?” “不许你碰我兄弟!” 背后再是剑气袭来,萦如歌不敢轻敌,准备暂且撤退,先避了这一剑,却是右手好似和柴夫手中剑粘在了一起。 星辰决-女土蝠! 一道土墙破开青石板形成在萦如歌身后,听一声闷哼,萦如歌身体再次被剑气贯穿。回头看去土墙,没有缝隙没有破洞?剑气是穿透了土墙?亦或,是先于土墙刺穿了自己。 右手终于脱离了柴夫的剑,柴夫几个起落到了自己兄弟身边,这两个年已半百的剑客,一个竟开始安慰另一个,连哄带骗如同糊弄一个四五岁的娃娃。 柴夫喝问萦如歌,道:“尊者,为何阻我兄弟二人进城?” “二位进这金陵城,可是为了墨家人?” 柴夫眼睑微微一动,试探问:“尊者,与墨家人有何关系?” 萦如歌右手几个指头互相摩挲,那微微疼痛的触感依旧,倒也没有减弱,听他冷声道:“墨家人,哦,那你倒是说说,本座与墨家人有何关系?” “墨家,出多少?” 萦如歌表情有些惊讶,好在黑木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的不解。 “你们,又能出多少?” “尊者既然已经拥有,又何故要与天下剑宗相争?” 萦如歌更加不明白了,自己已经拥有?却见他右手手掌朝向自己,仔仔细细看着那道细微剑痕,声调依旧,道:“本座既是白云仙子之后,自不能辱没家师所留名声,可惜,本座没有剑······” “那把剑尊者碰不得!”柴夫声嘶力竭怒吼道,再次紧紧握住手中剑,又在渔夫耳旁低声几句,渔夫竟停止哭泣,眼神开始凶狠。二人摆出剑阵,萦如歌如何不熟悉,这,这竟是柳家的杨柳剑阵。 这个柳家,自然就是柳三青那个柳家。柳家虽为剑客一门,擅长的,就是剑阵。其杨柳剑阵可进可退,修至大成,若不以兵马强攻以多打少,要破之,难,难,难。 青布武服的剑客恰巧握剑落地,正准备向萦如歌方向跃去,却是被人摁住了肩膀。微微扭头,那人模样寻常得没人会去怀疑他不是一个茶棚伙计。这茶棚伙计咧嘴憨笑,双眼眯成了缝,就听他客气恭维道:“爷,小店有酒一朝醉,可否赏脸来喝上几碗?” 青布武服的剑客鬓角不由细汗渗出,自己,竟被摁住肩后动弹不得。 突然听得一声惨呼,青布武服的剑客同茶棚伙计都齐齐看向打斗之处,惨叫的不是萦如歌,是那原本还痴傻的渔夫。 就见渔夫双手捧住自己的眼,有血自手指缝隙流出,怕是已经瞎得彻底。再去寻觅那个柴夫,竟已没了气息,已是一具尸体。寻觅萦如歌,手握宝剑站在不远处。那把剑,当是渔樵二人其中一人的佩剑。 就听萦如歌冷冷道:“杨柳剑阵,练至大成守无敌,攻无不克。可你柳家,除了三郎,有谁得此剑阵精髓?” 渔夫一听三郎,竟也不再痴傻,也不再痛呼,他问:“三郎,你为何会知道三郎?” 萦如歌缓步走到渔夫身前,左手捂住渔夫嘴巴,又一剑贯穿渔夫腹部。再看他嘴巴靠到渔夫耳朵边,轻声一句:“因为我就是令狐长空啊。” 渔夫来不及挣扎,只是说出最后一句:“天下剑宗入世,即便尊者,也不过螳臂当车。” 随后渔夫失去生命迹象,扑通,倒了下去。 萦如歌右手一松,将剑丢弃在了地上。袖中掏出一根羽毛,抛向半空,羽毛无火自焚,化出一只燃火凤鸟。又见他足下催力,跃上凤鸟,就听几声嘶鸣,凤鸟向西飞去。 而高空之上萦如歌轻拍自己右肩,那虎头虎脑的鬼婴大郎自他身体中钻了出来。 大郎一脸笑嘻嘻,随后问:“大哥哥找我么?我和柳哥哥玩得可开心了,就是有个大姐姐老是欺负我。” 萦如歌一听,不由皱眉,随后道:“大郎,萦哥哥有事相求,与你,也无坏处。” 大郎未有疑惑,直接道:“大哥哥直接说,让大郎做什么就行。” 萦如歌宠溺摸了摸大郎的头,随后道:“萦哥哥需要借用你的修为,与萦哥哥,修为可以提升,日后也能保护你的两个弟弟。与你,这次会真真正正断了与你那两个弟弟的命脉联系。” 大郎微微皱眉,纵然是皱眉,这小表情也不免令人觉得可爱,他轻声问:“那二郎和三郎,以后能成神仙吗?” 萦如歌一听,不由乐了,随后回答:“会的,会的。” 从冲突产生到结束,差不多也有一炷香,不,该有一炷半的功夫。巡城司的人也很识趣得在事情结束后及时出现,驱散了人群,带走了尸体。巡城司的人还很负责的带来了几桶水,一桶草木灰小半瓶猪油同几块抹布。 随后,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竟是几个石匠带了石料带了工具推着小车朝这地方赶来。 又是过了一炷香时间,城门口的血迹被打扫干净,碎裂的石板也被更替。 金陵城的城门口,好似从没发生过什么打斗和杀人事件一般。 “可惜还在当班,不可饮酒。” 青布武服的剑客这般说,茶棚伙计也是很识趣松开了手,取下肩上的抹布回了店里。 青布武服的剑客回头盯着茶棚伙计,竟是看不出一丝半点的高人风采。 再回头看去原本打斗的地方,效率如此,可,为何那时,萦如歌同仲西侯会看到那些尸体? 那天也恰逢是他当班,他看到了仲西侯,也看到了萦如歌。 青布武服的剑客回了侧墙城头,蓝布武服的剑客还在那以指为剑不断比划,见同伴来了,便停止了动作。 青布武服的剑客很好奇,问:“你这是在瞎捣鼓什么?” “刚才暮寒楼尊者那一挑一砍一刺三剑,你忘了?” 青布武服的剑客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被人挟持了,语气强作镇定,还带有调侃意味,问同伴:“那你倒是来解析解析那三剑有何精妙绝伦之处?” 蓝布武服的剑客一听,啥,你小子今日居然要自己来解析解析,太阳今天从哪儿升起的?不过倒也是呵呵乐傻了,干劲十足。他一边演示一边大谈自己看法,青布武服的剑客倒是看得认真。 两剑共同刺来,挑开一剑,再一剑砍中另一人喉间,最后再一剑刺瞎另一人双眼。问题来了,他的剑,是如何得来的? 青布武服的剑客正要问这个问题,却是被蓝布武服的剑客抢答一般说了出来,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嘟囔:“可奇怪,这二人明明都是握着剑的,这青楼尊者是如何做到挑剑再夺剑,再砍再刺?他最先那挑开的一剑用的是什么剑为何想不起?你看仔细了没?” 青布武服的剑客摇了摇头,突然,再次察觉一股剑气来袭,二人纷纷按上了佩剑。 蓄势待发,却听一个声音道:“死的二人,可看出来头?” 二人回头,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又齐声道:“参见执事大人。” 执事,易水寒一共就三位执事,就是那三巨头。来人,则是血凤凰,他如传闻一般,血红袍子宽大得能塞进两个人,一个凤鸟面甲遮住了半张脸令人看不清模样。 “不曾感受过这剑气,只是,暮寒楼尊者一直称二人是柳家之人。” “柳家?” “对,这个柳家怕是煜城柳家。” “呵呵,可惜啊,如果是那个柳家,本该让你二人去结果了这俩小老头性命才对。” 二人也未询问血凤凰的意思,他的意思二人若不明白,那才丢人。柳家的杨柳剑阵讲究攻守配合,易水寒虽说单体能力不容小觑,可厉害的,还是几人配合的剑阵。这其中,也有二人配合的纵横剑阵。 恰巧,这纵横剑阵讲究的,也是那攻守兼备。 “本尊不在金陵这些时日,有多少剑宗的人入了金陵可知?或,有多少剑宗的人盯着墨家少主?” 二人一脸疑惑,剑宗?哪个剑宗? 血凤凰自然也从二人脸上看出了不解,微微摇头,算了,这俩小子不过是易水寒中被派来守城当班的剑客,不过中等,如何会知道太多。 他不再多言,身子化为一滩血水,渗入石板缝中,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 血凤凰去的地方,是金陵城的王爷府,自然,是去了世子朱谏男地方。 他不同别的剑客护卫或下人,从不受礼道约束,他坐在一酸枝木的木凳上,把玩着一个雕刻成饕餮样式的纸镇。 “天下剑宗的人已经进了金陵城,那个萦如歌刚才在城门口杀了两个才潜入的。怕不出半刻,府上的人就会整理成文上报过来。” 朱谏男午睡才醒,还有些眼朦胧惺忪。揉了揉眼,一听是天下剑宗,立马精神,他问:“如何?” 血凤凰有些为难,他不知道朱谏男是在问,天下剑宗的人如何,还是在问萦如歌如何。他只好回答:“哨兵而已,如何敌得过镇军大将。” 朱谏男抓起扇子,摇开,扇子随着手腕微动,轻轻摇着,思索有顷,合上,敲在了手掌心。朱谏男的声音莫名坚定,不容质疑,听他道:“易水寒,三十六人,出发墨县。” “墨家少主?” “我已答应他,可退出了。” 听到这话,血凤凰不由震惊。朱谏男与墨茗虽是表兄弟,但墨茗是易水寒一等一的杀手刺客他也是知道的,这般好用的一把剑,朱谏男竟会答应放过,不免令他意外。 就血凤凰对朱谏男的了解,说是念及兄弟感情不愿让墨茗再涉危险,他血凤凰是一万个不相信。 为何究竟会让墨茗退出,他不愿多问,也无兴趣,只好问:“三十六人,何人为首?” “李家大郎如何?” 汇报了情况,也知道了答案,血凤凰自然就没了要做的事情。对萦如歌,他倒是很有好感,他闭上眼,默默回想萦如歌那迅雷之势的三剑。 约摸画面回想了半个时辰,猛然睁开眼,没被面甲遮住的嘴与下巴摆出一满意的笑。 白云剑客,风吹白云三千里,云不动,云不散,谓禅剑! 萦如歌萦如歌,自己从未如此期待一名剑客的成长,是否失望,又有谁知道呢。 血凤凰突然问:“驭鬼尊者,是从哪一年开始功体受限的?” 血凤凰虽是在问朱谏男,这语气,却似毫不在意萦如歌的修为高低。 朱谏男对血凤凰这般态度自然早已习惯,若血凤凰此时惊恐那驭鬼尊者的修为,那才是不妙。朱谏男思索一番,无奈当真不曾去了解,却是他身侧那忻都汉子答道:“线报,不足一月。” 朱谏男也好,血凤凰也好,自然清楚这不足一月是什么意思。 血凤凰的嘴角再有弧度,他很期待,白云剑的传人究竟如何能耐。萦如歌啊萦如歌,多年不曾见你出剑,一月之后可莫让自己失望。 血凤凰突然好奇,问:“剑有霸道,有侠客,有文士,也有禅意。雷牛,禅剑,讲求什么?” 小雷破天荒再次出声回答:“禅剑,求不悔。” 临城化墨 第七十章:王侯博弈 闫忽德梁在一家客栈吃饭,这家客栈的老板永远在算账,你同他讲话他只会问你是要吃饭或是打尖,要怎样的房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即便这老板在同你说话时候也不会睁眼瞧你,哪怕你是英俊的少爷或是貌美的媚娘。 他今天要的东西很多,足够让五六个脚夫在累完一天之后吃得瘫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 “如此之多的佳肴美味,怎的就不来一杯?” 闫忽德抬头看去,他不会想到是这么个人。曲天琴披了一件花红色琉璃纱衣,梳的也是中原女子的发饰,还插了银制的凤鸟簪子。 涂脂抹粉之后,这西城的少女倒也的确有几分姿色,胜过不少金陵本地女子。 “闫忽德差些忘了曲姑娘还留在这金陵。小二,来一坛陈年竹叶青,外加两个大碗。” “不要淡忘某些人,因为这些人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是救你命的恩人或是取你性命的凶手。” 闫忽德把叫花鸡的鸡翅吞了下去,骨头也没吐出。讲真,他手脚虽能活动自如,可每次咽食物的时候喉咙总觉得有些难受,他笑问:“那曲姑娘会是闫忽德的恩人还是仇人?” “侯爷认为天琴不敌小梁你,我不知道他是对是错。” “哪方面?” “三军统帅,刀剑拳脚······” “那确实不用比。” 曲天琴的笑如才绽放的花一般,却是那种带刺的花。她问:“你这野人这般自信,不用比便确信能赢得了我?” “不是赢你,只是闫忽德找不出理由同你一较高低。” “若是,因为侯爷······” 闫忽德的手握着筷子,曲天琴身上花粉的气味浓厚却依旧没能遮盖住她身上那对分水刺所散出的杀气。 “小梁,你只要告诉我,侯爷的剑究竟怎么了?” 闫忽德停下了筷子,他开始打量这个同他一起从西城来金陵的少女。哦,莫不是这丫头也知道了舞雩剑的事情? “侯爷的剑怎么了?不知道曲姑娘指的是哪方面?” 那十五六岁的小厮捧着一坛竹叶青过来,酒放在了桌上,大碗也放在了桌上,领了曲天琴给的赏钱也就退到一边去。 曲天琴倒了一碗酒,道:“可惜啊,硕大的金陵城却找不到像样的青稞酒。” “的确,中原人的酒不管是竹叶青或是女儿红,都比不上青稞酒甘甜爽口。” “你方才不是问我指的是哪方面,我说,若侯爷的剑没有问题,他的剑怎会出现在天下第一磨刀师鬼婆娘的小铺子里头?” 闫忽德不由笑了出来,舞雩剑出现在鬼婆娘的小铺子里,看来这丫头还不知道剑已断,锋已藏。他又放下筷子拍手,道:“不愧是不夜城曲氏一门,单单是知道舞雩剑曾在鬼婆娘的小铺子里头存放过就已是了不得。” “如何说起?” “天底下有四个人最为神秘,曲姑娘可知道是哪四个人?” “说。” “天下第一医者桃花仙子,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天下第一磨刀师鬼婆娘,天下第一料理师妙手千味。这四个人都名系天下,却行迹飘忽不定,不为人知。” “桃花仙子,知无不言,鬼婆娘,妙手千味?” “你能找到鬼婆娘的铺子自然也该是见过鬼婆娘本人······” 曲天琴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曾见到鬼婆娘,只是猜测罢了。” “猜测?” “舞雩剑是天下少有的名剑,侯爷也从不让别人碰它。而有人却在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感受到了舞雩剑所散出的剑气,剑气虽然很淡,却可以确定,舞雩剑在这铁匠铺呆了不止一两日。能够让侯爷把剑交出去的,除了鬼婆娘,还能有谁?” 闫忽德依旧在拍掌,道:“妙,但是可惜啊。” “可惜?” “可惜,曲姑娘以后恐怕是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剑气。” “是你做的?” “这,曲姑娘太看得起闫忽德了。以闫忽德的本事,不下五十个回合就该被侯爷尸首分离。” 曲天琴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逼得仲西侯毁了手中的剑,毕竟这头西地的猛虎,没了剑齿还有利爪。 “曲姑娘,若见到侯爷,麻烦转告一声,若侯爷无心天下便回西地去。若侯爷雄心十二城,那依旧得回西地去。若侯爷雄心十二城,恐怕他这远离中土的西城也会难保。一个西城,还不足以与燕云骑为敌。” 闫忽德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曲天琴不由觉得好笑,以前听仲西侯说,闫忽德为了隐匿气息除了马奶酒牛奶酒一类外不会喝酒味浓厚的酒,听他继续道:“自然,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绝无意与侯爷相争,怕就怕他挡住了我的路。” “你是谁?” “三番五邦的霸主,闫忽德部落的王。” “除此之外。” “若你听了,如何保证不会告诉他人?” “那你大可不说。” 闫忽德不由又笑了出声,他是谁,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燕云骑天众十位,酉骑。” “天众燕云骑······” “不夜城曲天琴,本座令你交出天灵虎符······” “如若不从又如何?” 二人僵持之际,门外却是进来一人,看到二人,兴冲冲道:“小梁师父,曲姑娘,怪不得去了仲城主府上都找不到你二人。” 这来人,竟是临城小王爷,朱一诺。 闫忽德梁看到朱一诺,满是笑意咧嘴欢迎,而曲天琴则有些厌恶。 朱一诺也不顾二人反应,只是要小二添了个碗,自顾自坐下同二人喝酒。 “小王爷去了侯爷府上?” 朱一诺摆了摆手,道:“不过差下人去问了侯爷府上的门房,随后就道出溜达,就看到了二位。对了,小梁师父,你可是答应教我剑道,莫忘了。” 闫忽德梁哈哈一笑,随后道:“怎敢怎敢,莫不如今日起,闫忽德就蹭住紫禁城,可行?” 朱一诺一听,自是高兴,回道:“甚好甚好,着几日对九星飞伏多了几分理解,无人可问,也是有些烦躁。” 随后朱一诺注意到了一旁的曲天琴,立马端着碗敬向曲天琴,道:“听曲姑娘接手了几家商号,若需要帮助,不比客气。” 曲天琴听到这话,不由眼睑微微一动,朱一诺竟知道自己接手了几家商号。不等朱一诺再说什么,头也不回起身离去。 朱一诺有些纳闷,疑惑看向闫忽德梁。闫忽德梁却哈哈一笑,道:“更多时候小孩子总会觉得自己干了些事,大人,是不会晓得的。莫管她,小王爷,喝酒。” 朱一诺有些不明白意思,也不作理会,手中碗同闫忽德梁一个对碰,随后一饮而尽。 夜来的很快,自也静得很快。仲西侯依旧倚在窗口,天已冷,这时候的西城虽说依旧风沙连日,却不一定如同这墨县一般空气中透着凉意。 “侯爷,我不明白,你既然放走了狼王,为何还要死丫头去找他?” 仲西侯把玩着手中的听雨剑,未答,反问:“红红,莫说孤放下西地来临城的日子不短了,就单单你回孤的身边,也有些日子。你说,孤为何来临城?” “人所传,侯爷你是来搅乱临城安定的,讲真啊,我也这么认为。” 仲西侯手一抖,险些触碰到听雨剑剑刃,不由好笑又好气得看向花少红,问:“他老龙王的底盘局势混乱,于孤,有何好处?” “自然是西地在临城的商号能攒到更多银子。” 仲西侯更加无语,道:“西地商号虽遍布大邺,可纵然没有这些商号,孤,像缺钱的人么?” 花少红可不是惠冬那孩子,丝毫不给仲西侯面子,道:“侯爷的确不缺钱,但侯爷抠。” 仲西侯实在不知如何同这娃娃对话,只好换了话题,道:“红红,若某日你封王拜相,能得封地,你想要哪里?” 虽明知只是玩笑言语,花少红竟认认真真思考,随后回答:“若真如此,那就墨县吧。” 仲西侯皱眉,天下富庶之地或有趣之地颇多,可为何红红会挑选墨家所在的墨县。未等仲西侯发问,花少红再问:“侯爷可知这墨县是什么地方?” “孤听闻,天下有柄剑最为奇妙,忽而剑刃色似墨,又忽而剑刃色似血。这把剑懂得多情的人,也通晓无情的人。” “情剑莫语,这把剑是否真的有灵性,真的多情,除了他的主人恐怕也没人能确定。” 仲西侯没笑,缓缓道:“剑有没有情,剑多情或是绝情,很大程度上也是铸剑师持剑人的问题,同剑有多大干系。” “侯爷,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舞雩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莫语剑绝非是一把普通的剑。” “又如何说起?” “在花家的藏书阁中有卷古书,上头记载了世间四件宝物,得一者可立足天下。” 仲西侯颇有兴趣的样子,问道:“四件,难不成又是笔墨纸砚?” 花少红眉头稍蹙,问:“侯爷是如何得知的?” “你且说说这文房四宝同这墨县有何干系?” “几百年前墨县也算一块封地,其主就是这墨家。墨家有件传世的宝贝赤帝炎墨,据闻用这墨来写字能书写后事,用这墨来作画能物从画中出。” “这宝物又是如何传承的?” “那是一本古书,书上多有撕损,无奈,笔墨纸砚如何传承,皆无记载。” 仲西侯把听雨剑放入了剑匣,这把剑毕竟不是陪伴自己多年的舞雩,人与剑,终究还是互相排斥。 “若孤手中舞雩依旧,那定会去会会现今墨家掌剑人,据闻墨家的多情剑法无情剑法,一招一式都好似有两个人同时出剑,威力似有常人两倍。” “昔年大将韩将军曾执七星宝剑来寻墨家掌剑人墨桑一较高低,侯爷可知结果?” “韩将军?朱雀大道以一抵百的前朝将军,但,一个鸿蒙四重亦或五重境的武道强者,打几百个不足元祖的兵士,算不得真本事。” 仲西侯倒了一杯茶,有些人死了名声远洋,有些人活着也名震天下。 而死了和活着的时候都名声依旧的,这样的人却不多。而这韩将军,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孤记得二十年前韩将军背负七星剑挑战了剑谱上十六位高手,三位不逢时,皆在闭关。另外十三位,韩将军十一胜一平一负。” “输在剑圣黑无常的剑下这多少意料中,然他大败天下第一文豪剑客苏其烨,这已令人目瞪口呆······” 听雨剑好似因为听到昔年旧主之名,有些兴奋,一下子,寒气更甚。好在现在正夏,这样的寒气反倒令仲西侯和花少红更加舒服一些。 “苏其烨会输也是意料中,苏其烨虽说是文人中第一用剑高手,终究是一文人,怎敌得过常年在外的帝国将军。令人目瞪口呆的,是易水河畔,他六剑合一大破白啸天的无形剑刃,那一战才教人目瞪口呆。” “那时白啸天追杀关外十三鹰回来重伤未愈,加上无形剑刃还未炉火纯青,会败也在意料中。那侯爷可能说出这十六位高手是哪十六位?” 仲西侯不语,只管品茶。他自是知道,这十六人中定有一人是这墨家掌剑人墨桑。 “有一位就是墨家掌剑人墨桑,那时是墨桑执剑第四年,习得多情剑没几章。也就这所谓的没几章,墨桑就同韩将军激战了近三个时辰,直到二人都身体乏力昏厥过去才算作罢。” “多情剑无情剑,有几章?” “多情剑三章,无情剑三章,剩下一章,不知其名。一章四招,前代掌剑人同杀人狂魔霍天水决斗时共使过二十招不同剑招······” “也就是说至今都没有见全过这二十四招多情剑无情剑。” 花少红点了点头:“的确这样,多情剑无情剑招也未尽,就更不提不知名的那一章。” “那看来明日,孤得亲自去其府上拜拜。” “侯爷是······” 仲西侯未说话,花少红只觉空气开始稀薄,仲西侯身旁的气如白烟一般成形,渐而化为了一把剑。仲西侯握在了手上,问:“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懂这无形剑刃?” 花少红摇了摇头,道:“这当真不知,近五十年里,集大成者也就是暮寒楼楼主白啸天。可······” “可不曾听闻花落西城也懂无形剑刃?”仲西侯手一挥,那气皆散去,“哪怕是暮寒楼里,你也见识了,孤的小师弟,你的萦大哥,多少也懂得无形剑刃。可现今如你所见,这并非无形剑刃,不过是舞雩剑气。” “舞雩剑气?风乎舞雩?” 仲西侯只是笑笑,却不多言。 “侯爷,我对什么无形剑刃倒没兴趣。” 仲西侯好奇,问:“那红红对什么有兴趣?” 花少红思索一番,随后回答:“对那些仙人御剑,飞来飞去颇感兴趣。对了,侯爷,你说能将剑气幻化成各种模样,这难度和御剑相比,哪个难些?” 仲西侯也不藏掖,解释道:“前者看修为与悟性,后者不单修为悟性,还需运气。” 花少红听得模糊,他未开口问,仲西侯继续解释道:“据孤所知,御剑分为三种。有专门被作为驴马打造供人乘载的飞剑,那也是修仙人才能催动。拥有剑灵的宝剑,剑有灵,自可与剑主相互感应,可要形成剑灵,谈何容易。还有一种,剑主懂得御剑之道,即便一把寻常铁剑,在他手上也如同水中鱼儿,欢快随意。” 花少红将仲西侯的解释消化一番后又问:“侯爷,那这般说来,要打造专门的飞剑,想来是最难喽?” 仲西侯却是摇了摇头,继续给这娃娃解释:“那是仙人们的技艺,你说对猴子而言,要造车马可容易?猴子造不了车,人却轻松。剑主懂得御剑之道,那等天赋悟性太过稀罕,就不必多说。” 花少红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问:“那这般说来,剑有剑灵,才是最难?”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不等他再说什么,花少红下一句话让他差点岔气。 “可萦大哥的十三把剑,都有剑灵,我还以为有剑灵的剑如青菜萝卜。” 仲西侯愣愣看着花少红,不由哀叹,随后玩笑道:“若孤有十三把有灵宝剑,那当真是仙人也不惧了。” 随后,他看着花少红,突然一个坏笑,问:“红红,今日孤带你去墨县,有个方法胜过骏马,可要尝试?” 花少红皱眉好奇,问:“莫不是侯爷也和萦大哥一般,能折腾出个龙啊凤凰啊一类?”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孤并非修仙者,哪会那般玩意。孤啊,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剑客。” 花少红却说了句与这话题无关的话:“侯爷,那个小王爷好似最近动静不少啊。” 仲西侯却呵呵一笑,回道:“小狐狸未成精,能有何风浪波澜?” “唉,居安思危懂伐啦?” “红红,有的时候孤抛出的一些饵,已经在明面,可总有人生性多疑,觉得孤会在暗处多做文章。” 花少红毕竟不是阴谋阳谋的谋士,说来,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如何能懂,一城之主同一地之王之间的博弈,有哪些乐趣在其中。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一章:墨县主人 这日的墨县同往日一般,人群熙熙攘攘,有人低身搀扶执杖老妪也有人欺压商贩占其便宜。 有几双眼睛透过纱窗从三楼位置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墨县,那个人用干枯起皱的手按在纱窗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个一身深蓝衣裳同一身紫衣的两个人身上。 “墨县又会热闹了。” “唉,三哥,你说如果被送走的是墨茗而不是小十三,那小十三是不是就是这墨县主人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直接一个板栗,他也是无语,这是谁被送走的问题么?墨茗,始终是墨茗,同理,萦如歌也始终是萦如歌。 莫名吃了个板栗,也是无奈,只好换了话题,问:“三哥,要不要同三娘去说说?” 说话这人的声音就好似一年华正盛的男子,他的面容被掩在了黑纱下难看清。 “不必,三娘自该无事一般做她的生意。” “三哥,我昨日才在金陵看到过十一,这一大早十一怎就出现在墨县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呵呵一笑,随后道:“自不会是连夜赶路过来,你莫忘了,早些年时候二哥可是专门去调教过小十一的。” 一听这话,一直询问的男子好似豁然开朗,随后一脸羡慕样盯着外头,不由哀叹道:“唉,学剑就是好啊,潇洒。三哥,你是把刀侧着踩上去,还是直接踩在刀背上?我的长枪可没法让我踩。” 那三哥有些无语,直接一个板栗赏给对方。 “你不会飞吗?” 随后二人一人一语,争吵如同孩童嬉闹,实在令人无法相信,这么两个看去极不靠谱的主竟是两位修仙大拿。 也就是这间酒楼,仲西侯同花少红走了进去,那十五六岁的小厮上来哈腰:“二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听闻这间酒家有不同一般的美酒,特来一饮。” “哦,那真不巧,小店今日的弃泪酒今日已经售空,要不客官过几日再来看看?”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难于世,唯有弃其泪。” “客官果真文雅。” 花少红不由好奇:“今日没酒,那明日早些时候来不就可以?” 这小厮嬉笑:“客官是外乡人自是不知道我们这店的弃泪酒,弃泪酒是店家三娘亲手所酿,小的我头一次喝到这酒的时候就同客官方才那诗句一般深感身在世却难有所作为之苦。” “这样的酒理应不好喝,又为何会今日没酒,明日也没酒?” “这酒的确不好喝,又苦又甜。客官又有所不知了,什么时候有酒都是店家说话。兴许今日就有酒了,又或许明日后日,半月一年也不一定有酒。” 花少红也不再问了,仲西侯反倒对这酒愈发来了兴趣。 他掏出一颗拇指直径的珠子摆到了小厮手心:“就劳烦小哥去同店家说一声,西城有人来讨碗酒喝。” “侯爷,这······” 那小厮十五六的年纪,自是没见过多少奇珍异宝,看到这珠子立马塞进袋中,深怕仲西侯后悔。 “客官先坐,您先坐着,我立马去······” 这小厮连跑带跳去了后院,毫无礼数敲拍一厢房房门:“掌柜的,快点,掌柜的······” “你这小东西,是有人拿刀驾着你脖子还是怎的?”屋里头传来的声音甜美细腻,多少人听了这声音就想见见这店家。 “不是,是,是,是外面来了一人来讨酒喝······” “和你说过多少次,决口不提弃泪酒。来讨,没有便是。” “只是这人不同一般人。” “这人给了你多少银两?” 小厮挠着后脑勺,脸羞羞答道:“的确给了我一颗珠子,等换了现钱,我把六成给掌柜。这人出手阔绰,而且报的名号不一般啊。” “什么名号?” “西城有人来讨酒喝,那西城什么地方,能人商贾遍地是啊。他身旁那个紫色衣服背着弓箭的随从还喊他侯爷呢······” “西城,侯爷?”没多久,房门开了,“也的确难料到这人会来讨酒喝。” “掌柜的,这西城的侯爷,是什么侯啊?” “仲西侯。” 小厮不由摸着后脑勺使劲想,费劲想,仲西侯?我大邺有这么一位侯爷么?不管了,掌柜的说有这么一位侯爷,那就有这么一位侯爷吧。 许清河不是从后院过来,她从二楼下来,步伐优雅。 “西城侯爷会来墨县这小地方,又来奴家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来往墨县的人中有不少江湖朝廷中人,仲西侯的名号是闻名天下的,许清河说出西城侯爷,这些人立马环顾。 没有佩剑的仲西侯除了那一身傲气很难令人立马确定这人就是花落西城的无双剑客,客栈中有不少佩剑的人,然这些人中虽有身散剑气的,这剑气,却完全达不到令人身体僵硬难以行动的地步。 当花少红看到许清河时候也是一脸惊愕,这妇人,不就是西地那个什么什么酒馆的老板娘么? 回头一想,既然仲西侯能在金陵城有众多商号,那她这个西地的酒馆老板娘在别处也有酒馆,也不为过。 花少红也不去猜测其中可有其他,略带戏谑,冲仲西侯道:“好生奇怪,这些人为何一听仲西侯在这里就个个按捺不住,好似准备把侯爷千刀万剐分尸食之。” “红红可明白失一狼走千羊的道理?”仲西侯看到许清河时候微微皱眉,这人,怎的莫名眼熟,却又不知是何处见过。 没佩剑的仲西侯的确很难让人认为这人是仲西侯,毕竟传闻广传天下,见过本尊的并不多。 仲西侯毕竟是一城之主,对很多人很多事虽不用上心,但多少也会记个七七八八。他记起了这妇人的名字,许清河。 原本他西地的人在别处行商他自不会上心,可这许清河在西地的酒馆可就不得不让他上心了。毕竟没有哪个酒馆的酒保,会是一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怪物。 “许老板,孤途经此地,听闻有美酒,就来讨一杯。” 许清河眼睑微微一动,她在西地也极少露面,可偏偏仲西侯就是记住了她,笑脸道:“西城之主会特意来奴家小店讨一杯酒喝,怎敢没有。” 未久,小厮捧着沾了不少泥土的一坛酒小跑过来,许清河又令他去厨房教人准备几个菜。 花少红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这老板娘,昨夜与仲西侯谈天之后这花家少子好似脑子长进不少。天下可没那么多的巧合,仲西侯来了临城,西地酒馆的老板娘也在临城的墨县开了间酒馆。 菜齐了,许清河又亲自倒酒。仲西侯嗅了嗅,这酒并没多浓厚的酒香,味淡淡。他拿起那碗一饮而尽,酒入喉中,又苦又甜,好是奇怪。 “这酒······” 花少红才要去拿碗,立马被仲西侯挡住。 “许老板果然有好酒,无奈孤还有要事,等清闲时候再来讨酒喝。”说罢,掏出十颗珠子摆在桌子上,“酒钱摆在此处,告辞。” 许清河只是道别,仲西侯走了,这客栈中的人开始议论。许清河倒是收了珠子,淡淡媚笑。 花少红紧随仲西侯离开酒楼,还时不时回头去看这老板娘,他越发笃定许清河出现在墨县绝非偶然,可目的,又是什么?这女人身上,可丝毫没有半点武者气息。 “侯爷,这酒?” “这酒喝不得。” “为何?” “红红可听过那伽回命丸?” “传闻只有八颗的奇药?” 花少红一听那伽回命丸无比兴奋,倒是令仲西侯也有些纳闷,莫不是红红也对这那伽回命丸有所需求?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听闻,那伽回命丸重伤将死之人吞下后神情胜盛时,体内真气流动,血脉扩张。这酒喝下去,同那传闻中的奇药效果一般。虽是奇药,但寻常人吃了,难免气息混乱,血脉破裂。” “那侯爷你······” “恐怕会有几天不能完全运气。” 花少红微微苦笑道:“那看来好奇的确会害死人,更何况这里是墨县。” 仲西侯也笑笑,这里的确是墨县,出不了事也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仲城主,别来无恙。” 花少红看去这人,身有一丈是个巨人,手中握着一把朴刀,腰间插了一根棍子。头发皆白,样貌年轻。一身渔夫装束,蓑衣斗笠。 “阁下是?” “你自然不知我是谁,但仲城主应当还记得吧?”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阁下莫怪,孤确实想不起。” 花少红忍不住笑了出来,讥讽道:“看来阁下的名声还不是侯爷一般名动天下,可一眼认出。” “你又何人,这小鬼。” “我,仲西侯身旁的小鬼,无名无号。” “公子,那人不是渔樵耕读四大怪剑客之一么?”一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这般说,花少红看去这公子,看去是个文弱读书人,背上也是背了一把剑。 这公子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向仲西侯等微笑行礼。仲西侯看到白衣公子,不由乐了,更是贼兮兮得静待好戏。 仲西侯看去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这仆人虽麻布衣裳遮体,依旧能看出他左肩较之常人更粗健有力,应是有千斤之能的怪力之才。 “能把暮寒楼十七楼楼主杜同招为奴才,看来公子并非凡类。老翁我也只好收拾锄头·······”这人话还没完,腰间的锄棍抽出一甩,内中飞出三角钩,直射白衣公子。 杜同才要上前,这公子伸手拦住,道:“杜兄是客,怎能劳烦客人动手。” 话语间,那三角钩的飞索断裂,仲西侯不由拍手。 “想来这就是多情剑,情比金坚。” “原来是墨县主人,看来老翁的确该走。” “你是该走,你不走,不说墨县的主人不饶你,我背上的羽箭也会跟着你。” 这人又仔细打量了花少红,这是种怎样的气息,好似天地间的飞禽走兽都会有意而避之。 回身望,的确是刚巧回到墨县的墨茗一行人,万幸那小王爷没跟个跟屁虫一般,从金陵跑来墨县。 倒是在墨茗身侧有个和朱一诺差不多年纪的人,一身华丽服饰,以青色为主。有趣的是这等得体的衣服,却是配了一双样式奇怪的木屐,想来走起路来也是档格浪档格浪的响。 他剑眉下方的那双丹凤眸子,甚是好看。薄唇微启,露出一口白牙。若此人安安静静,怕是惹得一群小娘不由疯狂,可这贵公子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人恶心。 这贵公子,竟将手伸进裤裆掏了那么一掏,手拔出后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花少红看得咋舌,这,变态么? 这贵公子听闻过仲西侯,但不曾见过,见仲西侯竟然也在,不由抱拳行礼。这一动作,倒是让墨茗有些惊讶。 墨茗轻轻一挥手中无锋的宝剑莫语,问那怪人:“剑宗的人来我墨县作何?或是,还要再来一剑?” 语落,剑气再次汇聚,仲西侯认得这招,其名“不语”,剑气渐渐化若细流,又缓缓形成飞针样式。仲西侯自然也知道,再挥剑,便是墨色飞针暴雨梨花射向“剑宗”之人。 那人也似不愿多留,扛起锄棍,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墨茗身侧的杜同向墨茗行了一礼,道:“此人留不得,近日有幸得墨公子赐酒,杜同这就去拿了这人性命,以作报答。” 花落,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花少红同贵公子不由目送二人离开,心里头共同疑问,这家伙,谁呀? 而仲西侯与墨茗,则相视,不语。 仲西侯在打量墨茗的脸,他努力在寻找这张脸同萦如歌的脸有哪些不同的地方。对,墨茗的脸比萦如歌要白嫩,也比萦如歌稍稍圆润些。对,萦如歌长胡子的地方,比墨茗要多些。 墨茗则一直盯着仲西侯的眼睛,他在疑惑,仲西侯为何会突然从金陵离开,又突然来他墨县。明明昨夜过半仲西侯还在金陵城,今早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墨县,速度实在惊人。莫不是,仲西侯也同萦如歌一般,有逍遥天地间的法门? 想到仲西侯同萦如歌师出同门,都是那位仙人的弟子,墨茗也就不再奇怪。 最后墨茗先开了口,将莫语剑归入鞘中,作揖行礼,恭敬道:“仲城主,不如,墨茗地主之谊,邀城主去小院做客,可好?” “客随主便。” 话落,贵公子大献殷勤上来替花少红分担行礼,花少红一看到他那掏过裤裆的右手,立马谢却。 临城化墨 第七十二章:江湖故人 仲西侯见过很多江湖人,自然,能与他花落西城仲西侯相处过的都是天下有名之辈。 仲西侯也知道很多江湖组织,可也因为他仲西侯不单单是一代剑豪,还是一城之主,故,他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同样,那些江湖组织的山门庄子,他自是一处都没去过。 墨家的天水山庄当真是在山上,占地多少他不知,门人多少,自也难知。 山脚处的石做牌坊还当真气派,柱子上的神兽不是龙不是虎,是几只凤鸟。牌坊上头四个大字,天水山庄。 仲西侯盯着这几个字不由微微点头,妙啊。 花少红看仲西侯对着迎客牌坊入神,不由觉得有趣,问:“侯爷,你若去下花家的庄子,你能看到的牌坊比这墨家的还要气派。” 仲西侯呵呵一笑,略带轻蔑,听他解释道:“一处建筑,要美轮美奂,要气派,不过用些好料子,请些能工巧匠。红红,你看这四个字,一笔一划剑锋凌厉,纵然是孤,也不一定能写得这般俊秀。” 这下轮到花少红反击了,听他道:“呵,呵呵。我见过的大侠不少,文人也不少。文人的字必须好看,大侠的字就不一定。但能把字写得那般难看的,就我见过的,也就侯爷同萦大哥了。” 这一句话,引得旁人强忍笑意,反倒使得仲西侯更加尴尬。 墨茗只得恭敬一个请的姿势,引众人入山门。花少红不曾在意,仲西侯倒察觉有点不对,可说不出哪儿不对。就是这墨家少主,今日这个请的姿势,用的是左手。 墨茗是个文雅之辈,当知礼数。可不知为何,这次墨茗未引仲西侯几人去茶室或客堂,直接带着几人去了一处别院。 墨茗轻敲那别院雅间的门,随后退后两步,声音恭敬道:“母亲,有贵客。” 仲西侯的目光一直在墨茗背后的那把剑上,这是怎样的一把剑?情比金坚?实在不懂,剑,哪来的情。 正当仲西侯想仔细看清这把剑的时候,有趣的事出现了。他才察觉到剑的凌厉,莫语剑的气息刹那混乱,如同壁虎变色,难以辨认。 “墨公子,有一事好奇,问之。” “侯爷直说无妨。” “公子认为天下最快的剑是什么剑?” “天下最快的剑,恐怕就是鬼飞贼的短剑鱼肠。” “那天底下最快的剑法,公子认为是什么剑法?” “这自不用说,定是九星飞伏。” 仲西侯不再问,他见过最快的九星飞伏,是他才登城主之位时,与其交手的一大盗。这盗贼好似来自地狱的罗刹,出手快而狠,那九星飞伏自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剑虽快,仲西侯却是能看到剑,身体跟不上。 然墨家的这把莫语剑,他却是看不清。 不等仲西侯再问,屋子里头传来了声音,这声音,沙哑而无力,好似一耄耋的老者。 “外头是什么人?” “前辈,是西城城主,仲西侯。” “贵客远道而来而未迎接,已是失礼,墨茗,让仲城主进屋。” 仲西侯不由皱眉,墨桑去向不明仲西侯是知道的,墨茗喊的是母亲,为何屋里头传来这般苍老声音。其后,墨茗又尊称前辈。墨家既然在江湖有三分地位,自然门中高手众多,那墨家奉养的前辈,是如何的人物? 墨茗打开了屋子的门让,他依旧站在门外。待仲西侯进了,他却挡在了门外,拦在了花少红面前。花少红自然明白,就几个蹦跶去了一旁石亭。 而墨茗,则也随着仲西侯进了屋子。 他二人走进屋子,这屋子空空荡荡,几个书架,一张书桌,一把高椅,一个瓷壶几个瓷杯。 一个身材佝偻,白头华发的老者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手中的《春秋》。 “贵客到,老朽未能远迎,失礼了。” “不请自来,是西侯失礼。先生是?” “仲城主与仲大侠昔年风采相似,老朽记性差了,昔年小南燕的样子,实际上,老朽如今已经快忘了?” “难不成,先生是义父的前辈?”仲西侯话语难隐惊讶,他乡遇到义父故人。 可曾想,昔年的仲南燕也曾英姿飒爽,潇洒更逍遥。他那个年代的前辈,定是仲南燕年轻时统帅江湖的霸主。昔年霸主,竟已成一老者,不知今夕何夕。 “也难怪,老朽深居多年,仲城主会认不出也是常理。” “义父故人,西侯今日能见,幸会幸会。前辈可是一直深居于此么?” “天命如此,吾辈自难相抗。”他倒了一杯茶,将这茶丢向仲西侯,仲西侯稳稳接住,微微一抿,老者问,“是不是淡而无味,闻而无香?” 老者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或曾经高近八尺,白衣名马,现如今,却不过六尺,西风佝偻。 “老朽大限将至,早已食无味闻无香,自然也就不糟蹋人世间的好酒好茶。” “前辈还不曾说起为何这样?” 老者微微叹了口气,道:“既然是仲城主,那老朽也就不必隐瞒。城主可知为何我墨家掌剑人个个奇才?” “确有听闻,墨桑前辈年轻时候曾与韩大将军激战······” “大将军么?同他还未分出胜负,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该去看看这娃娃了。墨家的上一代掌剑人会在自己的子嗣到达一定程度时候将全身修为同莫语剑一道交与他,而上一代掌剑人的功体会逐渐虚弱,直到如同废人······” “为了守住那个秘密?” 老者不由笑笑,道:“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多,猜测也很多,而我墨家人却并不清楚那个秘密。不过,仲城主,天下剑宗的确入世了。” “哦,是么。”仲西侯的回答很简单,情绪没有波动,好似关于天下剑宗的,并无秘密可言。或者说,即便天下剑宗的是秘密,也是他仲西侯不感兴趣的秘密。 “仲城主来墨县,难不成不是因为天下剑宗?”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非也,孤来墨家,已无目的。” “老朽大限将至,就告诉小南燕的后人一个秘密。” “那为何不连同秘密一道带走?” 老者不语大笑,笑止,继续道:“小南燕后人的剑的确厉害,仲城主的剑已不下当年花满西城的仲南燕大侠了。” “莫非前辈曾与义父也曾交手过?” “谈不上交手,不过二人口传剑招,一攻一拆。” “而后如何?” “单论剑招,老朽十一招小胜小南燕的舞雩剑。” 仲西侯不辩驳,他不清楚仲南燕与多少名人剑客有过切磋,他不敢说仲南燕的剑是前代最强的剑,然能打败仲南燕的,绝对是高手。 “墨公子可承得墨家剑法?” “茗儿已习得剑法,他今懂的,只是皮肉未达其髓。仲城主是天下无双的剑客,城主若肯帮老朽一个忙,老朽便将仲大侠所托悉数告知。” “什么忙,前辈说的这般沉重?” “晓得仲西侯是个不愿被威胁的人,这自然不是胁迫,即便仲城主不答应,这秘密也是得说的。” “前辈这般说了,那请说,能做到的,西侯定当竭心尽力。” 老者开口,不言,又闭上,停顿几隙,开口,声坚定道:“若有招一日,墨家后人走火入魔,只请侯爷一剑杀之。” 仲西侯不语,十年磨一剑,一个高手的养成十年,是短的。也正是用时之久,入魔之人也甚少。 仲西侯看向一侧温文儒雅的墨茗,不由苦笑,这老前辈,要自己威慑墨茗,又何必当着墨茗的面说这般言语。 而墨茗,依旧那翩翩公子的样子,好似对老者的话全不在意。 仲西侯更有些郁闷,墨家后人,那小师弟算不算墨家后人,可这兔崽子好似已经入魔,可该一剑杀了?随后,仲西侯不免笑了,凡人所谓入魔不过是心魔,而小师弟的入魔,则是天地魔道,如何统一概论。 “既是如此,孤大可杀了公子取了莫语,把这名剑当做礼物赠与他人。” 仲西侯语气未变,言辞却有变化,老者不由嘴角微咧,觉得有趣,随后打趣道:“看来仲城主的朋友中也有觊觎莫语剑的。” 二人相视,又相笑。 “前辈所拖,西侯应了,若哪日墨茗公子走火入魔,西侯一剑杀之,负了骂名也无妨。那前辈的秘密是?” “小南燕曾说过一句,失去的一切有朝一日都会回来。” “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回来······” “仗剑生,为剑死,小南燕到最后也的确是这样。老朽等了仲城主二十四年。”老者缓了缓,继续道,“小南燕说,如果有天他的孩子迷茫了,还请老朽帮忙拨开云雾。” “这就是秘密?” “自然不是。”老者又抿了口茶,微微叹气,“怪不得人人都叹老,原来老了真的会惶惶度日不知所以。小南燕要告诉你的,是昔年韩将军以命相搏护送出城的太子,或该说,是三皇子。” 仲西侯不由大笑出声,道:“前朝太子么,若活着现在也恐在邻国为质。义父,又能何为?当今的天子是昔年太子同族兄长,若他回来了,可能要回大权?” “仲南燕,一生为情所困,悲。不过,换作老朽,怕也会同小南燕一般的选择,从不曾怀疑。”老者绕着这屋子走动,“阴谋权斗,有太多东西不是你我所能知晓。韩将军为了正统抛弃性命,为的,是让人人口中的昏君,却是他伯乐的先帝血脉能够传承。仲南燕身处不夜城,从此不再踏出,为的,是以西地之势掐帝国命脉,哪怕与世为敌。前朝大臣商贾能人白啸天,收起羽翼,潜息江湖,为的,是不让这乱世为逆臣所吞噬······” “那韩将军同我义父等人可是忘了,先帝在位时候,并未立谁为储君。现今皇帝再三子之中最长,由他继位,三皇子再逆谋夺位,何来的名正言顺?” 仲西侯开始好奇一件事,大风起,猎鹰季。待他回了西地,他要去询问家老,大风起猎鹰季,猎的是哪门子的鹰? 他曾一度以为,自他袭承西地之主,家老口中念叨的风起猎鹰。他一直以为,是仲南燕的仇,与独孤的名。 他只以为,不夜城黑甲霸天下,为的是威吓西蛮同阿塞,使邻国不敢进犯。却忘了,不夜城守着西地命门,同时这守着的命门另一种意义上,不夜城掐着大邺的命脉。 “随三皇子一同被韩将军送出的,还有一份先帝遗诏,若无此物,莫说小南燕同朱王爷,纵然是韩将军也不会这般行事。三皇子活下来,为的,就是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这八个字从一江湖侠者口中吐出,仲西侯疑惑又觉得可笑。 墨家,龙帝之臣墨天枢后人。 墨桑,临城主金陵王之婿。 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那,三皇子······” 话未尽,老者已经明白他要问什么,他看了看墨茗。墨茗明白意思,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小屋。 等墨茗出了书房,老者缓缓开口,道:“老朽有一事相求,这件事,难免会令仲城主脏了手,为人落下口舌。” 仲西侯却毫不在意,手一伸,示意老者直说无妨。 老者叹了口气,随后道:“寒山寺有两位老僧,唤作无海、无觉,请仲城主,代老朽过去一趟,杀了二人。” 仲西侯皱眉,他自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谁,不等他开口,老者继续道:“明日再见,老朽有一物相赠,切莫嫌弃。” 墨茗到了屋外,看到花少红正在以一支山禽令作剑,和那贵公子比划。 墨茗一下有了兴趣,二鸿今日倒没捣乱,有趣有趣。 还未靠近二人,却听见有人喊了声“少庄主”,扭头看去,是那如灵猫一边俏皮鬼灵精的丫鬟,曲儿。 曲儿的发型依旧梳得较为特别,黑亮的头发扎了两个竖起来的猫耳朵。 “少庄主,少夫人唤我来喊你呢。” 墨茗一听,原来是殷梨想自己这个夫君了,自然阴霾扫尽,满面春风。 “对了,曲儿,我今日原本带仲城主去见母亲,为何会是白爷爷在书房,不见母亲?” 曲儿摇头不语,墨茗皱眉,显然这丫头知道自己母亲去了哪里,却又不说,只是无奈,便不追问。 可,路才过半,却见前方一青衫书生迎面走来。曲儿立马阴沉了脸,她自然明白这青衫书生来庄里,基本都会霸占少庄主的时间,非要少庄主同他去什么画山画海,写诗作词。 墨茗看到来人,眼睑微微一动,拱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大鸿哥,今日?” 李冈鸿回礼,轻声漫语,道:“茗弟,为兄今日发现一处山峰有株迎客松,其姿之雄伟,其势之挺拔,立于磅礴云海,俯瞰山下村庄,如我辈······” “够了够了,李公子,你总得让我家少夫人先见过她日思夜思的夫君吧······” 这次倒是墨茗打断了曲儿的话,声音竟一下同李冈鸿一般轻声漫语,听他道:“曲儿,万万不可这般说,文人作画作词,讲究一瞬灵感,误不得误不得。” 说罢,也不再交待什么,就握着扇子背着剑,也不见这少庄主再回书房取那笔墨纸砚,跟着李冈鸿在走廊尽头不见身影。 “哈!”有人从背后一声惊喝,曲儿吓得身体一哆嗦。回头,竟是那位贵公子,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贵公子咧嘴哈哈笑,曲儿理都不理他,自顾自走开。 那贵公子一看青衫客李冈鸿走了,也一下吁了口气,好似虎口脱险。花少红觉得有趣,从后轻拍他肩膀,问:“怎么?金陵城的世家子弟,也有怕的人?” 贵公子呵呵一笑,随后道:“啥叫一物降一物懂否?在金陵城,我连朱一诺都不放在眼中,想怎么揍就怎么揍。世子殿下对我惹是生非也是闭眼,不管不顾。可惜啊可惜,我这兄长,可真是个麻烦精。” 花少红一听,哈哈一笑,随后道:“那看来,你也不过尔尔么?” “你讨打?”随后一刀砍向花少红,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又开始嬉闹起来,也为冷清的天水山庄添了几分生气。 贵公子本名李云鸿,自然就是朱家门卿李家这一辈的小少爷。金陵城官宦子弟惹天惹地不敢惹四大魔王,四大魔王中两个姓朱两个姓李。 两个姓朱的一个自然是朱一诺,另一个是朱一诺的堂兄弟,随着家中长辈去了别处。两个姓李的,自然就是李平鸿李云鸿这两兄弟。 再说墨茗同李刚鸿二人,才出山庄大门,却是共同施展精妙身法,向远处遁去。 一前一后,只差一个身位,前面的人节奏一乱后面的人怕就会撞上。而墨茗同李冈鸿愣是这么催功快行了半个时辰,不带歇息,也未见到墨茗要撞到李冈鸿,或李冈鸿步伐忽快忽慢。 路上,李冈鸿的话不由令墨茗皱了眉头。 “燕云骑的人。” 李冈鸿竟告诉他,这次来的是燕云骑的人,看易水寒的损失,或还可能是燕云骑中的天众。 二人停下来后,李冈鸿问:“茗弟,天下剑宗的事可准备妥了?” 墨茗摇了摇头,那个川字更是深了几分,李冈鸿自然也明白墨茗在愁什么,他要开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墨茗也明白,李冈鸿想提的,是易水寒三巨头。若是易水寒三巨头一同出马,是否能抵挡天下剑宗的入侵? 墨茗会回答他什么,李冈鸿也很明白。 若是易水寒三巨头去抵挡天下剑宗,金陵安危如何安排? “又有人来了,还真是让奴家不得空暇歇息······” 正是二人还在顾虑天下剑宗的事情,却是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刹那,漫天剑气,山雨欲来之势。 墨茗,墨桑之子,莫语剑新的掌剑人。年幼习剑至今,做临城的暗影卫至今,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恐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哈哈哈······”来人笑得阴森,随后听她继续道,“李冈鸿,说起来,你我二人,也算故人。已放你一次,就是看你无望鸿蒙,如今看来,好似是本座走眼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来的人,竟是那个以虐杀优秀后辈为乐的变态女人,燕云骑辰骑,八斗先生。 “为何会是这人,无奈啊。”话语尽是无奈,可李冈鸿的声音依旧平稳,依旧轻缓,“茗弟,可能强提功元破鸿蒙?” 有的时候墨茗也很奇怪,很好奇,大鸿哥的人生,究竟有没有情绪?是否会因为什么而开心,因为什么而悲伤。至少,他认识李冈鸿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曾见到过李冈鸿除了微笑同平静之外,所展露的第三个表情。 墨茗问:“大鸿哥,你呢?” 话落,就见李冈鸿一声怒喝,面狰狞如大雄宝殿的天王。自背后画卷中抽出那柄青色宝剑,鸿蒙一剑天风云色变。 一剑刺出,是古剑谱易水寒中的一招,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墨茗就见那一剑刺出,如剑仙飘逸而去的李冈鸿,大鸿哥在笑,不是往日温文儒雅的微笑,是那种洒脱放荡不羁的笑。 养剑十三载,一朝破鸿蒙。 这个世上最懂墨茗的人,或许只有朱谏膺。这个世上最懂李冈鸿的,怕只有墨茗。 一个谋士门客世家的长子,一个本该琴棋书画一生的多情才子,却隐忍养剑十三年,读着圣贤书,干着杀人的勾搭。 今朝破鸿蒙,怕日后气息再难隐藏,而他所为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全身边似手足如知音的主上外孙么? 这一日的临城所发生的事未被记入正史,可野史之中却多有提及。 这一日的金陵城,西城十三骑的诡王布下天网,正是这以金陵城为中心向大邺全面扩散的天网。耗尽诡王全部心血,为她最后心力交瘁而故埋下了根。 这一日的墨县,不负易水寒第一暗影卫之名的李冈鸿,强提功体,一剑破了鸿蒙境,再难以文弱书生姿态示人,为他日后为仇敌追杀埋下了根。 即便日后万般已注定,此时此刻,不夜城的诡王挑灯书写西地“三十载春秋如故”。 临城的李冈鸿剑破鸿蒙,隐忍十三年的恨与怒尽泄一招“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三章:八斗先生 八斗先生,传闻是个女人,传闻是个姿色尚佳的女人。 她不但姿色尚佳,且才华之盛,令天下文人墨客难比肩。 这个女人活了多久? 据闻,是同白云仙子一个年代。 那这般算来,怕也已近半百。 容颜易老,年近半百,怕是无论如何保养,都难掩盖岁月痕迹。或者,这八斗先生,也是位修仙大家? 李冈鸿的确遇到过八斗先生,那年他十六,文采傲世,剑法卓绝。小小年纪文已传遍十二城,武夫境界已经踏入洪荒。 十六岁破洪荒是个什么概念?提及另一人,前代剑圣黑无常,黑无常十七入洪荒,二十七入鸿蒙,已是妖孽怪才。十六、十七,不过一年之差,可这个年纪的人,对人情世故,对身与天地的认知却是天差地别。 八斗先生发现了这么个怪才,随后,自然想办法诛杀。 恰巧,李冈鸿常住金陵城,八斗先生也是无功而返。随后的李冈鸿均以文人模样示人,人所不知的,是他的武夫境界如骏马日行八百里,从未停歇。 李冈鸿握着碧青色长剑,他眼前的这位八斗先生竟水灵得如同一个十六七的少女,那双眸子水得无辜,水得惹人怜。 八斗先生的剑是一把枯藤剑,约摸三尺有二,如巧功编藤而成。 “此剑名曰风摧之,不是什么剑谱有名的宝剑,因为,此剑唯我所有,天下不二。”少女一下变了神色,愤恨,不屑,杀意。 李冈鸿细细去感受,那万般气息,借此去感受她的修为。却是皱眉,竟察觉不出是何等境界。 看友人,墨茗却是神情肃穆,缓缓将背上名剑拔出。 剑刃如墨,却是无锋,似戒尺,剑身上也刻满儒文。听墨茗轻声语:“清澜境。” 李冈鸿没了表情,又有了表情,他惊讶,震惊,甚至还带有几分的恐惧。李冈鸿问墨茗:“茗弟,清澜可是对比鸿蒙?” 墨茗点了点头,却是补充了句:“可当鸿蒙四五重。” 清澜可当鸿蒙四五重?墨茗不敢妄下结论,鸿蒙四重亦或五重,即便是有此修为的墨桑,也不曾真正展露过这等修为的高深。 李冈鸿不由额头细汗,若当真如此,怕是结局注定。如几年前墨茗告诉自己的那般,也正是自己鼓励墨茗的那般。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修行一道也是如此。 寻常人,以炁源为本,功体修为,常人武夫微有能耐者,可为游侠行走江湖,进阶三品方是入了武夫修行门道。三品之上为无惧勇人,勇人之后乃懂人体气息变化的四象,四象之后以道家天地之说为根基所命名的两极。 两极之境已是一方枭雄,可谓宗师,或开宗立派为祖师,或沙场骁勇为将军。 若天资过人,两极之后有号,元祖。元祖一境,知天地所常,懂以自身小天地感应自然之道。自此,以炁为山火,借风燎原,已是人中龙凤。 元祖破境,便是天地混乱,万物以杀求生的洪荒之途。踏上洪荒,便是行走江湖,鲜有敌手。洪荒一道,可谓人上人。 内府小天地通晓天地本源,知自然之变化,懂假物于天地,也便可踏入鸿蒙境,自此,可与天地元气相互感应,风雷可为所用。 可,踏入鸿蒙才知晓,鸿蒙之境亦分八重。踏入三重,天地双目半睁,四重境后便为天地不容,天雷地火驱之,不死,可重生。自此,每破一重境,便是天劫临身。 听闻鸿蒙六重境为九道天雷,九道天雷,世上可当真有人经历九道天雷不死? 而这清澜一境,为诸子百家另辟一路,自元祖之后通天地变化,晓亏盈之道,其名曰亏盈。亏盈一境胜元祖八九分,不敌洪荒两三分。 亏盈破境,便是清澜。 浪成于微波之间,风起于清萍之末。 清澜一境,便是取天地元气为己所用,风起无穷尽,可当鸿蒙五重境。 多少武道修行者为求捷径,弃了洪荒路,转取亏盈之道。 或潜修数十载,便可窥天机,得清澜。 而亏盈入清澜,鲜有记载,更多的,是鸿蒙三四重,为避天劫自废修为再转清澜。 失败者,修为散尽,形同废人,只剩余威。功成者,清澜之境,修为同当鸿蒙五重境,虽无再迈一步的可能,却也无需恐惧哪日或遭天劫。 面前这女人,正是这取天地威能为己所用,无穷无尽的清澜境。 李冈鸿怕了,他回忆起昔年初涉暗影卫时遇到这疯女人时的场景,一剑穿胸,黑白光影近一年。 也正是这死亡的恐惧,令他变得比易水寒中任何一名剑客更加刻苦,同样,也令他变得更加小心。 可,墨茗口中等同鸿蒙四五重境的清澜,自己,可有一分的可能? “公子俏,青衫客,李家嫡孙么?便由你起手,一剑,饮恨!” 话落,不容喘息,风摧之迎面而来,手中剑未来得及提起,李冈鸿身子已经向后摔出四五丈。后飞过程中赫然发现,是墨茗将自己摔了出去,而他手上的莫语剑赫然变成了血红色。 一剑,两剑,三剑······ 过招不足二十,墨茗的身上已被割开大小不一六道口子。然,依旧抵挡攻势,丝毫没有逃离或避让的意思。 李冈鸿怒了,一声吼叫,再无斯文书生模样,他握剑飞奔,跃起,一剑刺出。动作简单流畅,恍惚间竟有几分仲西侯挥剑的霸气。 破风之声令人耳朵生疼,八斗先生一脚踹开墨茗,将剑换到左手,反手握剑。李冈鸿碧青色的长剑刺在那把形如枯藤的风摧之剑剑刃上,一声“叮”,好似钉子敲在了铁板上。 八斗先生有些惊讶,随后竟面露笑容,这一笑,俏皮得如同一个待嫁少女,给青梅竹马的情郎做了一个恶作剧。这一笑,李冈鸿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好似整颗心快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他的恐惧也因为这一笑又深了几分,呼吸更加急促,握剑的手开始加速汗液分泌。他死命握紧了手中碧青色的长剑,生怕手一松,剑便要脱手落地。 听一声喝,墨茗一剑“人语画梦三万劫”,血红剑气自莫语剑中散出,化若红色的绸缎袭向八斗先生。八斗先生竟不拒绝,任凭这看似材质顶好的绸缎捆住自己手脚。 墨茗心头一喜,身子跃起,再出一剑,赫然正是三语之中最为少用的“桑海神语乾坤道”,就见嫣红剑气携千钧之势化若行者手中棍,当头而落。 正当血棍离八斗先生不过一拳距离,却见漫天剑气如暴雨疾疾落,再见八斗先生周边大地龟裂出数十道细微口子,又见剑气如藤蔓自沟壑中伸出,破了人语,阻了神语,迫得墨家少主前后受敌。 眼见墨茗陷危,李冈鸿心刹那平静,无欲无求,递出一剑,其名“剑一”! 平凡无奇一剑,不见风起,不见云散。 待这一剑刺出,李冈鸿呕出一口鲜血,握剑的手直直垂下,手中的剑也“叮当”落地。 再观这刺出的一剑,剑气逼退暴雨同藤蔓。剑气穿透墨茗胸腔,直逼八斗先生,中! 墨茗落地,眉头微皱,手捂胸口,不见伤痕。再看八斗先生,却是鲜血染了长衫,满眼愤恨,杀意更甚。 “你,你怎会这种剑法,你,你同鸿蒙心有何干系?” 八斗先生自然不是在问墨茗,李冈鸿不晓得鸿蒙心是谁,但看八斗先生这般反应,已经明了自己师承何人。 就见李冈鸿咧嘴笑,血染红了满嘴的牙,显得更加可怕。他没回答,生死一剑,为何回答? 八斗先生点住身上几个要穴,挺直身子,水亮的眸子再无无辜,透露的只有睥睨蝼蚁,与对自己先前轻视小辈的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天下,不需要这般多的优秀后辈。 “原本念你琴棋书画了得,打算废了你武脉便留你性命,如今,你当与这墨家小子双双,去死!” 风摧之再次携无尽风势而来,墨茗挡在了李冈鸿身前。 性命攸关之际,他忽觉自眉心处散出热流,涌向全身。虽不明所以,更不知如何催用这股力量,自成了暗影卫至今,这等情况也发生过几回,事后也未见反噬。 墨茗心头大喜,嘴角微微扬起,却是说出一句令李冈鸿与八斗先生都惊讶不已的话。 “大鸿哥,可莫要泄露了小弟这一秘密!” 话落,却见微风之中忽见飘雪,风雪越来越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八斗先生的动作缓了一隙,而墨茗趁这一瞬之势,再递一剑,不是墨家的多情剑与无情剑,却是九星飞伏中的一剑,监兵破甲! 莫语剑开锋了! 李冈鸿睁大了眼,又仔仔细细盯着莫语剑。莫语剑依旧没有剑锋,依旧如同血色戒尺,那剑锋? 这剑锋竟是由气包裹所化,以气化锋,强行开刃。 李冈鸿见此情形,不由心安,盘膝坐下开始调理内息。 八斗先生面色偏青,竟透露了几丝恐惧。 是的,一个拥有堪比鸿蒙五重境界的高手,恐惧了。 她头一次遇到了所散威能堪比自己修为的后辈,面前这个墨家的新任掌剑人。这小子,竟也是清澜境。 墨茗好似明白了为何八斗先生会出神,他咧嘴微微笑,刺出的一剑不见减速。 八斗先生将风摧之再是横剑一挡,莫语剑刺中,声音如同先前那声“叮”,好似击中铁板。八斗先生的身子被震飞四五丈,内息紊乱,咽喉血腥上涌,强行压抑方才没当着二人的面呕血。 愤怒,愤怒,八斗先生失了分寸,怒吼道:“你他娘得究竟是谁?” 墨茗被这怒吼愣住了,还在调息恢复伤躯的李冈鸿听到这话也是皱眉,八斗先生暴粗口? “临城墨家掌剑人,墨茗!” 墨茗一本正经,声正不容置疑得自报家门。 随之,手中开锋莫语剑再是递出一剑,依旧不是多情剑亦或无情剑,这一剑,同样也不是方才的九星飞伏。李冈鸿闭着眼,看不到剑招,却隐隐能感受,那是,佛? 佛! 李冈鸿从未感受到过这般强烈的剑气,如沧海之无穷尽,如三千飞流之迅猛。剑气如狂风呼啸袭向八斗先生,这呼啸风中,却似听得厉鬼悲鸣,细细听,又似我佛轻语。 八斗先生正色以对,竖剑胸前,左手双指自剑镡向上抹至剑尖。只见枯藤剑起了变化,枯藤碎裂,只见黑暗凶光自裂缝中透出。待枯藤尽散,八斗先生的风摧之真貌显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何摧林,刀剑斧子? 若说墨家的莫语剑是剑结构的戒尺,那这把风摧之就是剑结构的,锯子。 这把风摧之通体为黑,色如莫语,两侧剑刃均为锯齿。李冈鸿睁开了眼,突然,觉得耳朵生疼,扭头看向北方,那是墨家山庄的方向,依旧是连续数月偶会出声的剑鸣。 李冈鸿拾起了自己的佩剑,站起了身子,若当真如主上所言,或者,墨家的秘密将不久便明于天下。 那茗弟,又该如何? 再如何,也是后续,眼前危机先过才是命中关键。 只见八斗先生快速挥斩风摧之,墨茗那道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剑气竟如一根枯木,被削成一条又一条。 李冈鸿细细数着,一道剑气被挥斩成了八道。而这八道剑气悉数击中八斗先生,与他二人是可惜,与八斗先生却是万幸,没有一道击中要害从而夺命。 尽管如此,八斗先生依旧被墨茗这一剑重创,身子摇晃,好似将如迎风落叶,凋零。 墨茗如何会给八斗先生喘息机会,只见他再次刺出一剑,这次,终于是莫语剑法。 多情剑法-君归何期! 一剑挥斩,化出剑气如镰刃似半月。八斗先生后槽牙狠狠一咬,似下定决心两害取其轻。 见她用风摧之割破左手手心,血染剑刃,却如水滴落墨池,不见。 风摧之刹那现出黑芒,八斗先生咧嘴哈哈,似疯狂若疯癫,递出一剑,露出要害七八处,然,要击中这七八处的要害,墨茗势必会被自己一剑夺命。 同样,若墨茗放弃这个机会,一再避让,依旧会被自己这一剑逼入绝境。 风摧之一剑贯体,血涌如泉。却听呵呵笑声,似计划完美。 八斗先生明亮眸子看去,愤怒,同样情绪之中夹杂了几丝佩服。 李冈鸿,这易水寒第一暗影卫,以肉躯挡下这一剑,风摧之已穿透他腹部,他的双手也牢牢锁住八斗先生用剑的右手。 “八斗先生,呵呵,八斗先生。小可不懂,先生人美如花,才胜俗世千万人,剑法也是精妙绝伦·······为何······”李冈鸿没忍住,呕出一口红中带黑的浓血,腥臭难闻,他继续道,“这等本事,何苦难为小可这般无才后辈······” 墨茗手中莫语剑也是变戏法一般刹那换了颜色,与风摧之一般,莫语剑通体漆黑如墨。他的剑已经架在了八斗先生脖子间,同等清澜修为,如今他多了一个鸿蒙境的助力,八斗先生,如何不败? 八斗先生仰天而笑,命丧于此?怎么可能! 临城化墨 第七十四章:余晖悲鸿 八斗先生未有动作,眼神轻蔑,虽后听她道:“好小子,你这右手,还藏有几分玄机。这等意外收获,在实力悬殊面前,无事无用功!” 这话一出,墨茗不由眼睑微微抽动,李冈鸿则一脸不知的看着二人。 “有些时候,饮酒醉了,当真羡慕你们这类人。” 然,语气之间,李墨二人却是听到了几分悲哀,这几分悲哀同样令二人不自觉产生了共鸣。 “你可知,一个书院,弟子近百人,无一人在你之下,人人嫌,人人厌的感觉?你可知,他人一目十行,过眼不忘,而我,却是头悬梁锥刺股,年复年,仍读不懂一本《礼》?” 你可知,琴棋书画,他人文人墨客;你可知,礼射御数,他人英姿勃发。 驽马千里之行,苦闷悲痛,良驹如何懂? 八斗先生的眸子再露凶光,然,李冈鸿却见杀意淡了几分,听她继续道:“人之初,本当平等,为何总有人天资卓绝而不珍惜,而我辈,苦心修行却仍只能换得几声嗤笑,我不服,不服!” 墨茗手中剑墨色淡去,渐渐化为寻常宝剑的银白,他对八斗先生竟同样没了杀意。正要开口,却是变数起,忽然漫天疾疾风雪。雪花如镖,自空千百里而落,靶心之人,正是墨茗。 李冈鸿愤怒看向八斗先生,八斗先生同样一脸茫然。这,莫不是清澜天劫? 不可能,自己清澜一境已苦心经营三十载,不曾遇天劫,这小鬼不过二十过几,入这修为一境怕也不会太久。突然,她明白了,她大笑。她再次看向墨茗,竟是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她微微点头,满意得笑了。 八斗先生松开了手中剑,只见她周身黑晕,如孔雀开屏,满尾黑羽。 几声仰天笑,听其豪迈言:“天要收你,因你破了天规。老身救你,因你不遵天规!” 只见八斗先生万千黑羽化作飞刃,回转三人周遭一丈之地,黑羽飞刃化作的圆球包裹三人。李冈鸿闭上眼,细细去听,兵刃交接,如嗜血沙场。 那金属相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他睁开眼,看到八斗先生此刻力已吃紧,稍有松懈,怕是三人同时为这漫天飞雪而丧命。 就在此时,再是变数生,风雪之中白光笼罩,一白衣剑客自光中飞跃而出。手中三尺长剑明白若雪,俊子英姿如暗夜流星,耀眼,惹人。 看到这道白影,墨茗心安了,而精神稍一松懈,竟是身如千斤重,手中莫语剑落地,身子垂直倒了下去。 白衣剑客自知不能再耽搁,倾己身修为灌入手中洁白无瑕的宝剑,一剑挥斩,剑芒之盛,好似将要撕裂天空。 风雪为之退散,八斗先生也散去黑羽,同样,松懈之后不由单膝跪地,开始喘粗气。 她低头看去已昏厥过去的墨家少主,或,这便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究竟如何理解?是说老天爷毫不仁慈,将万物当作没有生命的贡品?亦或,老天爷眼中,万物平等,无贵无贱? 自己何曾没有想过舍了清澜境,一切重来,再由洪荒破鸿蒙,或哪一日,侥幸得了四重境,五重境,熬不过天劫,死了便死了。 可,江湖晚辈,为何会有那般多年纪轻轻破洪荒,随后不过而立的年纪便入鸿蒙应天劫的角色。这等天之骄子,如何令人不嫉妒,不愤恨! 可,小子,既然你已跨入清澜境,再过个十几年,稳固了境界,可等同鸿蒙五重境,为何还要再去尝试破鸿蒙?是这伪鸿蒙五境满足不了你?亦或,有人不愿意只看你停留在这清澜之境? 八斗先生看向白衣剑客,面容清秀,身材单薄,即便细细看去,依旧雌雄难辨。 这白衣剑客看自己的眼神之中竟没有恨,也没有杀意。同样,如同看不出他的性别,从他的眼神中,也看不出半丝情感。 “你就是游灵溪?”李冈鸿如是问,他虽是易水寒的人,却是暗影卫。他虽是暗影卫,但他第一身份,是临城谋士李家嫡孙。 易水寒三巨头,相对常见的雷牛同另一位神出鬼没他不曾见过的血凤凰,他更好奇的是那位总会在墨茗危难之际救他性命的游灵溪。 游灵溪偶尔会出现在易水寒,所执行任务,均万分危机。 据闻他可敌冷主,亦据闻,他不过阴灵。 游灵溪握紧剑,走向八斗先生,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冈鸿却喊住了他,这一喊,腹部被风摧之贯穿的伤口轻微裂开,血将青衫染得更红。疼痛难当,李冈鸿却仍是先开口喊住了游灵溪:“茗弟恨仇更知恩,她虽是冲我二人而来,同样毕竟是救了我二人,恩仇相抵,现在杀他,怕茗弟也是不愿。” 游灵溪低头看去李冈鸿,这人,为何自己莫名熟悉。 是何时曾与这人相熟?这等疑惑不过一瞬,他再次扭头看向八斗先生,依旧没有感情流露,将被李冈鸿拔出身体丢在地上的剑挑向八斗先生,意思再明白不过,走,亦或,滚。 八斗先生拾起风摧之,狼狈模样早已不是最初那水灵乖巧的江南女娃娃,泥土脏了白嫩干净的脸同衣衫,头发散乱,嘴角更有没擦干净的黑血。 她没留下一句话,亦或感恩,亦或他日再见同样不留情等等,拖着剑,走了。 李冈鸿看着远去人的背影,她,她的人生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这青衫书生竟突然好奇,二十六年来从未对一件事情如此好奇。如今这积载了二十六年的好奇心一下爆发,却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原本是要来杀他同墨茗的女人,一个可能年纪要长于他母亲甚至他祖母的女人。 李冈鸿稳住气息,腹部伤口虽重,但万幸自己避开了要害,调息几个月或半年也该无恙。 他看向了游灵溪,依旧书生气,恭敬作揖,道:“先生既然是游灵溪,可能将茗弟送回墨家。” 游灵溪的脑袋微微一侧,意思也很明白,他在问,那你呢? 游灵溪或许没有感情,但墨茗不相信他真的没有感情。 李冈鸿也相信,游灵溪有感情,否则他为何会关心自己的伤势? “若可以,请先生代为转告茗弟,为兄······”李冈鸿顿了下,犹豫许久,缓缓开口,“草民,李冈鸿,志在云游四方,书画天下。或是以后,没有机会一同赏松画竹,望他,担待。” 游灵溪将莫语剑同他自己那柄洁白无瑕的三尺剑一道背在了背上,又横抱起昏睡过去的墨茗。 那画面颇为有趣,不足七尺的白衣人,背着黑白双剑,横抱着一个近八尺的黑衣公子。游灵溪停了下来,他开口了,他留下了两个字,随后足下生风,很快没了影子。 保重! 李冈鸿拾起了自己那柄碧青色的剑,看着这把样式如文剑的武剑,不由心生感慨。他取下了背着的画卷,展开。他坐到了一个松树下,开始仔仔细细看这幅画。 那是一幅金陵城的人世百态图,长街花楼,有鲜衣怒马却被衙役拦了道的公子,有娇羞若花惹人怜的小娘子,也有二人并排长有百人的巡城甲士,有街边叫卖家养土鸡的农妇,城西又有举着锤子忙活的铁匠,有······ 李冈鸿咧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干净,也多了份与世无争。他将画收回画筒,又开始看自己这把碧青色的剑。 这把剑是墨桑一生之中唯一完成的作品,也是这墨家之主送给自己这卑微下臣的弱冠礼。 他说:“剑,是剑客最为亲密的伙伴,他们的名字,不该由铸剑的人给予。” 六年了,自己始终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不如,唤你青燕如何?” 李冈鸿看着手中的剑,这次笑得有些过分,口中又是呕出了一口血,腹部自然也是疼得厉害。他将才取了名的青燕放回了画筒,握在手中。起身,看着这棵松树,又回身,看去山脚下的村庄。 风起,寒。 又见他右手双指合一,为剑,连挥四剑,斩尽松树旁石壁上的藤蔓。又是屏息凝神,约摸过了一刻钟,再次挥动剑指。 风吹散石壁上的碎屑,见: 笑红尘人生知情恨,看须臾间百变莫测。 天下河山何处可觅,风流人愁燕知归处。 西风吹尽多少情恨,书画不尽侠者气概。 三句尽,双指迟迟未再动作,最后,一笑散了剑气。 不过下一瞬间,剑指再出,石壁上凿开一洞,将手中画筒摄入,再由土石封死。手缓缓摸过石壁,不见哀声不见叹气,却是如疯子一般哈哈笑。 李冈鸿再次看向天水山庄方向,不由自嘲道:“茗弟,你我情同手足多年,为兄今日却动邪念想取你性命,当真不配为人。既然为人臣子,不能对世子殿下出手。那么黑颈鹤这号人物,就由为兄替你除去好了。” 金陵城李家嫡孙李冈鸿,就这么哼着曲子,疯笑着下了山去。 无论八斗先生今日是否出现,今日过后,天下间,再无那一袭青衫的公子俏。 我欲书画山河万里,旖旎风光青衫行。 我欲琴歌千秋万载,余晖悲鸿不复还。 一天分昼夜,虽昼夜时不相等,但总会交替。这一天的夜来得也如往准时,然,这一天的夜,金陵城溜出了一个公子哥。 敢夜禁后出城而无人敢拦的,自然也就一个人,朱一诺。 这二愣货骑着白马飞尘,背着那把富丽的双龙宝剑,出了金陵,沿官道出发直奔墨县。 小王爷虽说是仗剑快意了一把,可苦了守城的那个小队。守将革职,无辜吃了三月牢狱饭,其余十一卒子,被杖三十后发配骆县。 临城下分四郡三十六府二百八十八县,这个骆县,是这二百八十八县中最为穷僻所在,也是与煜城相交常有摩擦的小地方。 朱谏男听到祖父竟是这般责罚,也是觉得过重了些,但又不敢违抗。只得私下取令,这被发配的十一人一年之后可在骆县退伍,根据军阶分配田宅。 朱谏男放下手中书简,今夜,这金陵世子的脸色较之往常,更加糟糕。 身旁的护卫雷牛虽如以往身子笔挺得如同铜铸雕像,但那双黑招子时不时瞥向世子,也说明了一切。 朱谏男轻轻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剑客不知从何处,身影闪动,在他的书桌前单膝跪地。 “三恒,唤上你的兄弟,你们这一队,即刻出发墨县,追上小王爷。” 这被唤作三恒的易水寒剑客犹豫几隙功夫,问:“世子殿下,可能使用······” 不等这剑客说完,朱谏男却是点了点头,意思允诺。三恒起身,抱拳行礼,随后又是身影闪动,不知自何处出了这金陵世子的书房。 朱谏男将一支狼毫笔取下,蘸墨准备书写,落笔,一边好似自言自语:“知无不言立有天下名榜,如文人墨客的‘相如榜’,又如倾国倾城的‘西施榜’,在如天下剑客垂涎的‘青锋榜’,亦或万般兵器皆纳之的‘万夫榜’,亦或茗弟曾有列名的江湖后辈‘虺鸾榜’。可这些与我又有何干······” 朱谏男共写了三个字,对他的书法,他并不满意。 他总是愤恨,李家小子李冈鸿的书法造诣碾压了他太多太多,不过,这等小嫉妒倒也不是不能为人知。他看着自己才写好的三个字“雾中花”。 知无不言还有一个榜,却不让世人知,“雾中花榜”。上头记载了这天下各大人所不知的暗世界门派组织,比如,他朱谏男的易水寒,正是这雾中花榜上名列二位的暗世界组织。 天下武者千千万,其中用剑者居多。而一个组织尽是剑者,且剑客修为尽是元祖之巅,这样的组织究竟何人权掌?也实在令人不解。 智者一如知无不言,也曾调查世家门阀无数,排除金陵王的理由很简单。金陵王朱家在江湖上一直扶持的暗势力,不就是墨县的墨家天水山庄么? 一个江湖不过这般大,明面一个墨家庄,暗中一个易水寒,即便智者一如知无不言,也是不敢猜测。 朱谏男将扇子收起,他实在不解祖父今日的决断。在自己书房查遍秘策千百卷依旧不得答案,只得遵从。 雷牛将狐裘披风给世子穿上,听这面色凄白的世子声正唱腔:“来来来,吾等剑客,随本王,同赴墨县,见新主······呀······” 话落,这书房竟是挤满了人,有齐齐单膝跪地的,又闭着眼靠在书架或墙边的,更有坐在房梁上叼着狗尾草的······ 这些人样貌不一,气质千差万别,唯一的相似处,均是一袭青衣,背负长剑。 朱谏男自一名身材矮小,微微佝偻的,明显是名老者的剑客手中,接过一水白脸戏剧脸谱,戴上,声忽变,异常低沉,却是霸气:“汝等,随本王,出城,迎战!” 旁人不知,雷牛如何不知。他不过受人所托,护他左右,万不该干涉决断。 实不明白,手足之情,为何经不起一丝猜忌。这无根未见果的猜忌,又为何,需以杀了断。 黑颈鹤来的时候,雷牛自是在旁,听了来报,朱谏男的脸色说不出好坏。 是在可惜那个疯婆子失了手,亦或在窃喜自己的弟弟本领已通天。 临城化墨 第七十五章:父子相谈 游灵溪将墨茗背回墨家,将这黑衣少庄主轻缓平坦放在地上,同样将莫语剑也放到了墨茗身边。 游灵溪侧过脸看向两个守门护卫,不出一声语,足下催力,身子跃起数丈,散于风中散于光中。 好歹墨家也算得上江湖上盛有威名的一方势力,守门护卫自然也不可能是等闲泛泛。对少庄主这般濒死归来,又见这雌雄莫辨的白衣剑客凭空消失,虽都是瞠目结舌,但总归没乱了方寸。 墨茗很快便被送医,少夫人殷莉也是第一时间同那侍女曲儿去了医所。 曲儿很奇怪,同样很气愤,少庄主这般伤重,平日温和待人的夫人竟不见身影。看着少夫人成了小泪人,曲儿也是心里一抽一抽。 天黑了,医所里除了医师同三两个侍婢外,就只有趴在桌子上浅睡的曲儿同守在床边也疲惫睡去的殷莉。 墨茗缓缓睁开了眼,只觉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哪个地方不疼不痛的。正准备身子坐起,却是胸前伤口好似要再次裂开,只得作罢。再看胸口有只纤长白嫩的手,墨茗不由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嘴角微微翘起。 吾辈所幸,娶妻如殷莉。 殷莉虽说哭了半天,同样水米未进,身子快被掏空,也是累得睡去。但墨茗的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自然感知。殷莉也是很快醒来,看这躺在床上缠满绷带还一脸傻笑的夫君,不由也扑哧笑出了声。 殷莉这声笑,也是让曲儿醒来。曲儿一看少庄主醒了,少夫人在那傻笑,伸了个懒腰也就出了门去。 “莉儿,将我扶起。” 殷莉轻轻锤了墨茗胸口,墨茗疼得喊出了声,这殷莉,竟也不心疼,又是掩嘴一声扑哧笑了出来。 “莉儿,你这要谋杀夫婿啊!” 这等话语,若是让外人听去,怕也没人敢信,这会是从墨茗嘴里冒出来的。 很快曲儿也回来了,她去厨房要了些米粥同补汤,又帮着殷莉让墨茗半坐起。殷莉一边给墨茗喂食一边还在那没完没了唠叨,这哪里是夫人,分明就是个老妈子。 夜快深了,很难得,对墨茗严苛到极点的庄主大人墨桑竟突然来医所探望。 他依旧神情肃穆,精神饱满,如往常,穿着一件量体裁衣的全黑长袍背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这把剑虽精巧绝伦,但若要同莫语剑相比,那如铜钱对金子,不可同一而论。墨茗、殷莉同曲儿都纷纷屏息不语。然而,这三人都愣住了,若不是处于礼,怕都要使劲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庄主,他,他竟然在笑。笑得异常慈祥,对,慈祥。 不说是殷莉同曲儿,即便是墨茗,也不曾见过墨桑他,会笑。 君子之言行,不可多一寸不可少一分。言当遵礼,步伐当如一。 殷莉行礼之后也是颇为识趣领着曲儿收拾东西出了医所,留给这对父子单独相处时间。 墨茗伤重自不能起身,看父亲满目慈爱,竟也一下无法适应。他仔仔细细又看了自己的父亲一遍,年近半百依旧俊朗非凡,英气逼人。 若,你能一直如此,顺着年月逐渐苍老,当也是福。 墨桑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墨茗抢先开口,他问:“父亲,与八斗先生可相熟?” 墨桑一听这名字,倒也没惊讶,依旧呵呵笑笑,他轻声道:“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婆娘,年纪大了,恨嫁得很呀。” 墨茗一听,啥?自己的父亲竟也会这般言语,也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无奈,笑得幅度没控制好,全身又是一阵疼痛,尤其是左侧锁骨那一剑的伤口更是要命。 墨桑停了笑,又看向自己独子,声依旧,道:“小苦茶,若你不是墨家孩子,或你······” “若我不是墨家孩子,就这般的身子骨,怕是活不到六七岁吧。” 墨桑一听,又是哈哈笑了出来。的确,这孩子最拖累他的,就是这不争气的身子。不过万幸万幸,这身子再糟糕,也是好过他那两个表兄弟。 “父亲,天劫,究竟是怎样的?” 他记得那日自己入清澜被父亲发现,而墨桑却未责怪,父亲是对自己放弃了? “天劫,若是人世长安,何苦与天斗呢。”墨桑握紧拳头,又松开,继续道,“为父如今将修为压抑三重境,也是为了这人世长安,说到底,不过是鼠辈贪生。” 墨茗正要开口争辩,墨桑却不给他这机会,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让墨茗一夜难眠。 “我儿玄荼,可愿为王,入主金陵城!” 王位易主,墨家为王? 二表兄,他? 鼠辈贪生,可为过? 若要朱谏男与渔家小子互换命运,得七十长寿,他可会拒绝? 弱冠之前,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将墨玄荼这个名字在他的“虺鸾榜”上挂了四年,从墨茗十五岁,到他十九岁,挂了四年的头榜。 知无不言在墨玄荼三个字旁写下一句,“酒剑书画,笑傲人间”。 没人明白,为何智者会写下这八个字。 酒?剑?书?画? 笑傲人间? 虽不明白具体意思,但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智者对墨家少主才华的肯定。 十六岁入元祖巅峰,十八岁破洪荒,天下几人? 那时的墨茗风头之盛,同辈无二。可,他的父亲墨桑依旧严苛,对他不曾有一日松懈。那时候的墨茗不明白,自己已算得上同辈第一人,也是江湖与朝廷最为看好的青年俊子,为何在他的父亲这里哪怕是一个点头这样的承认,也不曾有过一次。 二十岁洪荒巅峰境,可洪荒巅峰境,依旧是洪荒境。 二十四岁,停滞了四年,不见半点要破境迹象。 换做寻常人,这再正常不过,可,那个与自己同岁的暮寒楼尊者在十九岁那年破了鸿蒙境,取代他成了同辈第一人。 已然众人矣。 已然众人矣! 墨茗未作回答,墨桑也没继续追问,依旧笑得慈爱,他伸手,好似要去摸摸自己独子的侧脸。可他还是作罢了,毕竟他已非幼-童,也已娶妻,以后也将有子。 墨桑心中不由感慨,时间啊时间,对所有人最公平,同样最无情的,就是时间啊。不知不觉,自己的孩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是的,已经安安稳稳长这么大了。 “等伤好了,就开始修炼多情剑吧。” 多情剑?多情剑! 这三个字,墨茗等了太多年,即便他已经二十有四,然这莫语剑的修为不过是精通无情剑,对于多情剑的涉猎,不过一招“君归何期”。 墨桑又将被悬挂墙上的莫语剑取了下来,没有将剑出鞘,只是看着剑鞘,看着剑柄,问:“小苦茶,这把剑,可顺手?” 墨茗嗯了一声,墨桑将剑又挂到了墙上,却是自袖中掏出一本蓝皮书丢向墨茗。 墨茗伸手接住,看了封面,赫然写着《花铸》。 花,铸? 他皱眉看向自己的父亲,墨桑只是身子笔直,面容慈祥,手靠后腰,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不出声。墨茗翻开第一页,上头是簪花小楷。 “平生无趣,偷艺师兄铸神术,编为花式神铸。” 墨茗有些一头雾水,抬头看向父亲,眼神询问。 墨桑也不再言一藏一,解释道:“我大邺承自于梁,龙帝始,改号为邺,你可明白?” 墨茗点了点头,大邺始君龙帝,有个师弟,唤作花邺,也就是现行弓箭名家花家先祖。 据闻,原本龙帝允诺与花邺同朱墨二家先祖平分天下,朱墨二家自然拒了龙帝好意,然这花邺位传奇人物却是干了件颇为荒唐的事。 他竟然趁着龙帝上朝,将龙帝寝宫的所有物品纷纷用刀劈为两半,甚至连传国玉玺也被他用短刀分毫不差五五分离。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邺的玉玺盖印后中间会有一条线,倒也不是大邺没有能工巧匠,据闻是龙帝下诏,龙床可换,龙笔可换,就这传国玉玺,只准巧匠用金银修饰,万万不可彻底复原。 龙帝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一半的天下,是他花邺寄存在自己地方的。 数百近千年过去了,龙家既然是大邺之主,花家的人自然只能是臣,亦或是民。可那传国玉玺,倒还真没有哪个敢违逆祖宗的小辈将之彻底修复。 话跑偏了,花邺当初用来将龙帝寝宫通通劈为两半的那把纹龙金刀,正是出自龙帝之手。而龙帝的叔叔,则是史上最负盛名的铸造大家之一,邪道青崖子。 龙帝共打造过一把刀三把剑同一根刺,分送几位挚友。 而花邺则同门之时偷艺龙帝,铸造名剑流芳赠与好友,使流芳二代主人持文剑问鼎天下剑宗。几次辗转,最后花邺编著的这本《花铸》不知怎的也就流落到了墨家。 “墨家每代掌剑人,四十左右,炁源所藏会溢,若不挥泄,也是有损武脉。而这书上记载的铸剑之术可使我墨家之人将溢出炁能融入所铸剑中,若你日后修为将溢,也可依从所述,铸剑赠友。” 意思就是为了避免伤害到自己身体,影响日后修为,就将溢出没用的修为融入剑中。 墨茗回味父亲方才言语,突然注意到一句,问:“父亲所铸?” 墨桑自然也会料到,呵呵笑笑,抚须答:“送给一个后生晚辈了。” “哦,晚辈?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呀?他是个投错了胎的书生。” 墨茗聪慧,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李冈鸿手上那柄碧青色宝剑,也未询问是否如此。墨茗问了另一个问题:“仲西侯,可走了?” 墨桑摇了摇头,道:“已经在庄子里住下,这会儿怕还在和你剑爷爷相谈。” “父亲,仲西侯的修为,如何?” 墨桑呵呵一笑,他是欢喜。他欢喜墨茗这孩子竟会关心起他人修为来,这意思,怕是他是看准了仲西侯。有仲西侯这等人物作为指向标,也是不错。 “他的修为不差,与为父同道。今日过后,你怕少有机会看到仲西侯出剑了。” 墨茗皱眉,问:“为何?” “孩子,你可以为鸿蒙境界是顶天的境界?若你日后有望回归鸿蒙,若是鸿蒙三重,怕无人理会。若你再进一步,到了四重,亦或五重,便会明白从前天地,何等渺小。若你随意出手,天地无视,与你同辈之人也会联手诛杀。” 墨茗不明白,但听墨桑话语,好似鸿蒙五重并不稀少。同样,好似迈进了那道门,虽能为通天,却会受到诸多束缚。 墨桑也不再解释,随后道:“天下万般人物,或都会与你为敌,这仲西侯,你倒不必担心。” 墨茗疑惑,他知道的很多,自也知道仲南燕同金陵王在昔年那场叛乱中所扮演的角色。可后来金陵王所作所为,的确非君子所为。 若他是仲西侯,他来了金陵城,自会将万般怨气发泄。 若当真如此,墨家势必被牵连。可为何父亲会这般说? 小子有疑惑,当父亲的怎会看不出来。墨桑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喜欢,过去的二十多年,自己为何会对自己的小苦茶万般不满意?也是奇怪。 “茗儿,你可知前朝三皇子的事?”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皱眉,毕竟那会儿他不过一个娃娃。未身处其中,所知的也不过是他人记载他人口传,难辨真假。 “茗儿,为父问你,若我墨家下头的商号不从号令了,你会如何做?” “自是把商号掌柜给罢了,整顿一番。”墨茗不假思索,随后不由皱眉。 墨桑点了点头,随后道:“也是如此,掌柜的掌管商号久了,就忘记了我墨家才是商号主人。平日里那些掌柜交上来的账本有真有假,也不会过多理会,可时间久了,交上来的账本就成了亏损,或盈利十两,莫说你母亲,即使下头几个管账先生也会气愤。” 墨茗眉头更紧,他自从未关心过自家商号的情况,自也明白,墨桑也从不关心。 墨茗不语,墨桑继续道:“墨家先祖虽说是开国功臣,可臣终究是臣,乱了臣子本分,不合礼数。” “父亲,若有人坏了礼数,当何为?” 墨桑叹了口气,停顿几隙,随后道:“本想明哲保身,可事与愿违。茗儿,可能答应父亲一事?” 墨茗不作犹豫,直接道:“父亲明说,自不敢违。” “若有一日你想游走江湖,想做就去做吧。若有一日,你想违背祖训,入朝为官,也去做吧。” 墨茗眼睛睁圆,疑惑,可未来得及开口,墨桑先开了口,道:“可有件事,万万不可为。一诺这孩子,始终是你的弟弟。” 临城化墨 第七十六章:一诺求虐 翌日清晨,一匹白马一个锦绣衣袍的公子哥,随着下山买菜归来的厨房伙计一道回了墨家山庄。守门的护卫一看,哟呵,小王爷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来人自然是朱一诺,护卫又仔细一看,小王爷这脸色,惨白的脸满是疲惫,眼圈还顶了俩黑,估计给张床立马能睡上个几天几夜。 护卫是对的,朱一诺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护卫,自顾自朝这天水山庄专属他朱一诺的厢房走去。护卫接过马鞭,抚摸这白马飞尘的鬃毛,小飞尘赶了一夜的路,虽说也已疲惫得马上要闭眼死睡,但被护卫这般抚摸,也是舒服得翻唇皮叫了几声。 朱一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快步走,结果也是没看清路没看清人,把一人愣是给撞倒在地。朱一诺连连道歉,还蹲下身子把人给扶了起来。结果睁大了眼一看,呀哈,怎么是这丫头。 被撞倒的的确是个姑娘,不过不是墨家人。 这姑娘今日穿了件白红相交映的轻衫,一看撞到自己的是金陵城的小王爷,立马不敢吱声,只好双手握于小腹前,微微低头,像极了一只被教训后的兔子。 “小王爷,不碍事,不碍事,是奴家不好······” “原来你也在这儿啊,那仲大侠也在喽,他在哪儿?” 他来墨县,这事还要从闫忽德梁说起。对闫忽德梁,朱一诺可是愤愤不平,这蛮子说好指点自己剑术,几次去仲西侯府上都不曾见到人。 随后索性把闫忽德梁请到了紫禁城,这才有人答疑解惑。可好巧不巧,不知怎的,在紫禁城还有人会给闫忽德送信。这下可好,不告而别,这放鸽子的本事,比李家三郎还缺。 墨茗离开金陵没和他打招呼,李家三郎不知怎的也跑来了墨县,李家二郎也不知为何开始闭门读书。自己实在无趣,只得快马跑来墨县寻些乐子。 乐子归乐子,自从他重新修炼九星飞伏,自觉有些火候,剑术大进,现在最希望得到的,也就是自己姑父同那个狼牙面具道士的一个点头。 一看这小丫头在天水山庄,那仲西侯势必也在。也好,在同仲西侯讨教一番,看看自己剑术究竟如何。 被朱一诺撞到的人是被金陵王赏赐给仲西侯的两个女子之一,不是那个唤作藏嫣的舞姬,是那个朱一诺到现在也不知姓名的琴姬。 这琴姬语气断续,道:“没,是,侯爷在,侯爷在······” 朱一诺皱眉,今日这琴姬怎的就吱吱唔唔,该不会是怕自己把她抓回金陵王府吧? “哇,小王爷是昨天晚上来的吗?”一个声音很惊讶同样很惊喜,朱一诺寻声看去,果不其然,是曲儿这猫精一样的丫头。 琴姬一看曲儿来了,也是绕开朱一诺,溜走了。 曲儿看着琴姬离开,微微皱眉,走到了朱一诺身边,指了指琴姬离开的方向,问:“这人谁呀?小王爷哪儿抢来的小姑娘······” 朱一诺一听,佯装生气,立马把曲儿横抱起来转圈圈,不知是把曲儿给逗乐了还是给吓到了,连连发出怪笑。 连夜赶路,朱一诺也实在是累了,把曲儿放了下来,自己两年多前离开临城,现在回来还不到半年。 突然发现,原来那个像婢女,又像妹妹的小丫头,也已经长开了。 嗯,挺不错,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妮子叫啥名,以前是府上的琴姬,后来被祖父送给仲西侯了。诶,仲西侯呢,他是在庄子里吧。” 曲儿点了点头,朱一诺正要问仲西侯在哪儿,还是曲儿抢了话:“好了好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如果被夫人看到了,肯定要责怪我没照顾好你,你先去歇息吧。那位西地的城主还会在庄子里住上一两日,你晚些再去找他就是。” 被曲儿这么一番关心,朱一诺也的确更加疲惫,睡意也是一下令自己眼皮好似千斤重。又调侃了曲儿一番,也就朝自己厢房走去了。 “对了,小王爷,李家小公子这几日也在府上,要不······” “早知道了,让他自个儿掏自个儿裤裆,不见。” 曲儿噗哧一笑,却盯着琴姬离去的方向,她可是没听说仲西侯身边除了那个紫衣少年,还带了别人来墨家。 曲儿虽说在墨家地位非凡,但即便自幼长在墨家,与夫人情同母女,她终究还是个侍女。如今的她,虽说不是内侍总管,但也权同总管。 平日里就是伺候少夫人殷莉日常起居,这不,同往日一般早起去厨房,叫伙夫厨娘准备煜城点心,自己又取了盆温水,还带了盒香草先去了殷莉居处。 少夫人殷莉梳洗完毕,今早听下人说庄主已经出门,夫人依旧闭门不见客。殷莉自也不必去问早,也随了心意,立马去医所看墨茗去了。 到了医所,那真是哭笑不得,朱一诺竟然没去自己厢房,硬生生和重伤的墨茗挤在了一张床上。这厮,靴子外袍不脱,就直接霸占了半张又多些的床,趴在床上,左手搭在墨茗腹部,右手则握拳竖起拇指,那拇指就跟奶嘴一般被不断吮吸着。 曲儿见了,不由觉得好笑,这小王爷果真是长不大的小子。 随后她眉头一皱,双手叉腰,正要过去拧朱一诺耳朵,倒是被殷莉拦住了。 曲儿再看,虽说床被占了大半,但墨茗依旧睡得安心,也就明白了。 “你不是也说了么,小一诺从小就喜欢黏着茗郎,怕也是彻夜兼程才从金陵赶来,累坏了,就让他多歇会儿吧。” 曲儿陪着殷莉一边往外走,一边哀声叹气,替殷莉委屈,那双水灵的大眼睛更加显得无辜,惹人怜。 “少夫人,你看少庄主好不容易从金陵回来,又受了重伤,陪在他身边的该是您才对啊,这朱一诺,还是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殷莉看着曲儿又跺脚又嘟嘴,不由掩嘴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曲儿的脸。这丫头的确心地善良,又温柔体贴,或许,也是为了报墨茗捡她回来的恩。 “你这丫头,就该跟母亲大人去说说,给你找户好人家,把你撵出墨家才好。” 曲儿不乐意了,正要再争辩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 “少夫人倒是起得早。” 循声看去,是西地城主仲西侯。就他一人,那个穿紫袍的小跟班没跟尾巴似的在他身后。 殷莉行礼后声轻恭敬道:“仲城主起得也早。” “你们墨家人,怎的连枕头都是用茶叶做馅。说硬不硬,说软不软,实在不大习惯。” 曲儿一听,扑哧笑了出来,不过也是淑女风范,用纤纤小手掩嘴。就听这是下人又不像下人的墨曲儿声音俏皮道:“我们墨家庄子里的枕头不软不硬,那就刚刚好喽,咦,软硬适中的枕头仲大侠睡不惯,那仲大侠又是喜欢怎样的枕头啊?” 玩笑一问,仲西侯却是手指摩挲下巴,好似当真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听他道:“最舒服的,自然是孤城主府里的那个紫竹枕。” “啊?竹枕啊,又凉又硬,能舒服么?” 对曲儿这个问题,仲西侯也只是呵呵一笑,这不过是早晨问候之后的闲言几语。不过既然说起了自己那只紫竹枕,仲西侯也不由摸了摸自己后脑,的确,只有靠着它,才能睡得安稳。 仲西侯穿着一身宽松的橙色袍子,腰间悬着那把冰蓝色的宝剑,听雨。他去了墨家掌剑人的书房,准备再去拜会那位老者。 晨起时候花少红问他,为了一个死了若干年的女人,拿不夜城的安危作为赌注,究竟是为什么? 仲西侯未作答,或者说,他的确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天下人都同你花少红这般认为,那也是极好。 再想想,仲西侯竟也笑了,红红啊红红,若你知晓大风起,猎鹰季,可会为了你这个姓氏,背叛自己? 若目的真如红红所言,那的确,为了一个死了若干年的女人,放弃自己一城之主的责任,可当真是该所为,而非不可为? 仲西侯给花少红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一个丑男人,一个使枪弄笛的丑道人告诉他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鸟,它的翅膀不够宽不够长,所以它飞行的时候只能不断扑扇它的翅膀。虽然它要比别的鸟更加费力得飞行,但它依旧很享受能在天地间翱翔。可是,有一天,它误中了猎人的陷阱,它的腿被铁老虎给咬断了。它就变成了没有脚的鸟,没有脚的鸟只能不断飞不断飞,永远没法停下,因为,它没有可以让它停下来的脚。 故事很老套,本该至此结束,可年少的仲西侯却看到了那个美如天仙的女人,亲手缝制了棉垫,系在了一只没有脚的白隼肚子上。 白隼扑扇翅膀飞向高空,再畅游天地之后又回来,由于这只白隼没了双脚,所以它只能扑扇翅膀令自己减速,慢慢下降慢慢下降,最后用系了棉垫的肚子着陆。 仲西侯不明白,既然白隼没了双脚,它势必没法在外边的世界好好活下去,救它一时,不过是令其多受一时将死的折磨,意义何在? 与人斗剑回来的仲南燕去了桃坞接他,仲西侯趴在义父背上问,为什么那个姐姐要救那只白隼? 仲南燕回答,侠义! 花少红一头雾水,没有脚的白隼,和短翅膀的小鸟,不对,是没有脚又天生短翅膀的小鸟。 这二者除了都是鸟,还有何干系? 花少红没问,他自然明白,仲西侯已经做了决定。 再说书房里头,仲西侯进去后与老者不过饮了苦茶三两杯,二人均沉默少语。最后,一卷添加批注的《白云剑法》自一尘封铁盒中取出,老者恭恭敬敬交给了仲西侯。 若花少红在侧,他不会去阻止,因为他无法阻止。 若看到老者赠与仲西侯白云剑法,他会更加好奇,为何墨家会有白云仙子的剑法存稿。另一方面,侯爷既然需要的是白云剑法,为何不与萦大哥做交易,却偏偏要来这墨家。 堂堂西地一城之主,竟然跑来临城给一江湖山庄当打手,实在有些无法理解。 仲西侯也不会去猜测花少红会如何想,这小家伙可为了他仲西侯折断了一支山禽令。 老者饮茶,看着仲西侯。 仲西侯盯着白云剑术,不知杯中苦茶早早已凉。 过了午后,金陵小王爷才懒洋洋起床,睁眼看到自己的兄长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也只是给了兄长露出八颗牙齿的咧嘴傻笑。 朱一诺正准备在床上和墨茗唠嗑,反倒是墨茗提醒了他,小子剑骨微变,可是九星飞伏有了长进。朱一诺这才恍然,自己该去找仲西侯了,现今的他,不敢说能斗得过易水寒中中等剑客,但自信怕也能敌上几十招了,假以时日,或当真有胜之可能。 朱一诺离开了医馆,墨茗自然也就落得清静。 夜静时候,他也清楚感受到莫名的剑气自朱一诺身上不自觉流露。那种剑气锋利如镰刀,又霸道至极。 疾风之劲的风镰,的确有几分九星飞伏的味道,可那泰山于前令人窒息的霸道,又是从何而来? 墨茗不知,也不曾遇及。人各有造化,自己也的确不可能护他一生周全,比如,再遇到八斗先生这等人物的时候。 念至此,墨茗也就嘴角微翘,算心安了。 再说朱一诺,离开医馆,也不梳洗,就跟没心没肺一般逮住一个家丁就问仲西侯在哪儿。 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仲西侯,毫无礼数,直接推门进入。那个兴奋劲,把那位墨家老者也给吓了一跳。这小兔崽子,一个人瞎乐什么。 朱一诺毕竟是金陵朱家的子孙,于礼一道也算自幼教授,虽已是兴奋难耐,但看到老者,还是先恭恭敬敬弯腰作揖,向老者行礼。 老者摆了摆手,呵呵笑笑,道:“小王爷这日是捡到什么武林秘籍了?” 朱一诺一听,立马从可教晚辈又变成了没正经的后生,跟猴子一般比划着,叙述着前因后果,这才发现自己把双龙宝剑给落在医馆了。 可惜啊可惜,这朱一诺终究是没有注意到,老者在对他笑,那种笑,却好似在看故人之子。 “哦,一个狼牙面具的道人么?小王爷算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了。” 仲西侯自然也是听清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为何那日在金陵城,他三流难入的本事能把曲天琴打得愤愤离去。这背后的高人,的确是再适合朱一诺不过了。 这般想想,也不由暗自感慨,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当真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兄长。 仲西侯同老者自然明白朱一诺的来意,可这次不等仲西侯起身,却是老者也站起了身。这老者抖了抖宽松的黑袍,又捋了捋被风散乱的头发,这次不单是仲西侯,连朱一诺也注意到,自己打小就见的老者,今日气色,格外之好。 只见老者左手负于后腰,右手双指成剑,那么轻轻一挥,斩断园子里的一两根拇指粗细的竹子。又是一系列精妙的气刃,将这竹子硬生生砍成两根三尺半的竹棒。 又见这老者手成爪那么一吸,两根竹棒已经稳稳握在手中,他将其中一根递给朱一诺,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虽不是朱一诺跑来的目的,却也不差,好,今日就让仲西侯知道自己的长进。 仲西侯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园子里打成一团,那白影还时不时破骂,这骂,自然不是对人,也不是攻击性,都是一些“娘希”“太狗了”等等等等。 那黑影今日却也是为老不尊,每每放水令白影有机可乘,可当真危机将至又每每奇招化险为夷,把白影给气得当真快要有了杀人的心。 仲西侯赞叹老者千变万化如水无形的剑法,又对小别不多日却是剑法大进的朱一诺起了兴趣。 萦如歌的手下,的确还是有那么些深不可测的高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那个亢金龙一般,废物。 然,仲西侯更加感兴趣同不解的,是老者方才那手化成爪的一吸,那可是红红的“纳云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朱一诺被累得白袍湿透,已经贴在了皮肤上。他的人,也早已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伸着舌头跟条小猎狗一般喘着粗气。 好小子,都快站不起来了还死命握着那根竹棒。 仲西侯也站起了身,却是打趣道:“小王爷既然已经累坏了,不如就遣人送回厢房休息,孤也就下山去了。” 仲西侯自然是调侃,也的确,朱一诺不干了,立马一个鲤鱼打滚,身子笔直,竹棒反握一个请的动作。 仲西侯呵呵笑笑,也未问老者讨要竹棒。就见这西地城主也是左手负后腰,右手双指成剑,好似这样依旧是太占便宜,竟还闭上了双眼。 朱一诺不乐意了,这也太过小瞧自己,还未开口,却是老者呵呵笑了出来,听他道:“小王爷,你若挡下仲城主这招,老朽就托人为你打造一把与飞鸢相近的剑,可好?” 朱一诺一听,啥?飞鸢?飞鸢虽不是什么名剑,连知无不言名剑谱前三百都排不进,可恰恰飞鸢是一把极其适合快剑手使用的快剑。 一招么? 朱一诺调整了姿势,俨然是那招“阡陌临峦”的预备动作。 可,无奈啊,仲西侯并未打算放水,只见橙袍为风填满,再见他身子一动。 那一剑刺出,如乘风而行的修者,潇洒飘逸,又似下山猛虎,势如山海倾城。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七章:墨家交易 朱一诺还未来得及出招,仲西侯的双指已经靠近,没法闪避。 在仲西侯双指离他眉心不过一个指甲片的距离,这仲西侯更是不客气狠狠在朱一诺脑门一个弹指,疼得这金陵小王爷都缩在地上不断打滚。可奇怪,仲西侯明明是在朱一诺脑门弹指,可这小王爷竟是觉得全身都疼。 老者不由点了点头,这结局好似仲西侯开了个玩笑,调侃了朱一诺,可他毕竟在墨家呆了几十年,如何看不出,仲西侯这一招,虽把握了分寸,但的确未有留情。 千军万马之间,一人突刺,取敌将首级的剑招有多少?或许知无不言有过统计,可他一糟老头子并不清楚。虽如此,老者仍旧是看得出这招同样也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剑式,其名或为,飞龙巡八荒! 听闻舞雩剑法有两剑专用于此,其一,飞燕晚归巢,其二,飞龙巡八荒。 天下人都以为舞雩剑法与白云剑术相似八分,这的确不假,可惜,白云剑术中找不出这飞燕晚归巢与飞龙巡八荒的相近剑招。 飞燕晚归巢,放空一切,将修为灌于剑尖,用于奇袭;飞龙巡八荒,以身化为飞剑,千钧之势,携山洪破军一击。 小一诺啊小一诺,怕是你这小兔崽子也得陪着你的兄长,在医馆住上十天半个月了。 果不其然,朱一诺就是被下人给抬走的,更是直接送去了医馆。 庄子里的医者诊断后更是哑口无言,这,这,这,是谁这般大胆,又这般心狠,竟敢在墨家山庄把小王爷给打得全身是伤? 可不对啊,这伤,怎得感觉像是被撞伤的?又不对,既然是被人撞伤的,为何撞击点不是在一个位置,比如常见的腹部,这撞击点,更好似是全身,对,正面每一寸都像是撞击点。 医者还特的跑去向夫人禀报这事,侍婢进行通禀出来后,却是不作为得让医者可退下。 医者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回想在墨家的这十几年,小王爷被庄主打到要在医馆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或许这回也是庄主在试探小王爷功夫时没把握分寸,这才出了意外。 也不对,庄主不是远游了么? 可怜朱一诺,躺在墨茗隔壁床位,愣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打伤的,还在不停嘟囔。 期间,殷莉同曲儿也是一天来探望两次,曲儿止不住嘲笑朱一诺,朱一诺也是不顾形象得荤段子调侃曲儿。可,还是无奈,只要他的话稍稍有些过了,就会被曲儿小拳头一拳打在身上,可能是胸口,可能是腹部,也可能是大腿。 无论哪个位置只要触碰,足够令朱一诺缓上半天,更不提是拳打了。 朱一诺突然问墨茗:“墨茗,你说,江湖是不是充满了仲西侯这样的人物?” 墨茗思索半天,答道:“算是,也不算是。” 朱一诺对这种是马非马的回答有些反感,到底是,还是不是,不过一个字两个字罢了。 他又问,或说是感慨,道:“奇了怪了,好歹我金陵小霸王也行走天下有两年,怎的就是天下纵横无敌手,一回临城,就只有挨打的份?” 墨茗一听,扑哧笑了出来。小一诺啊小一诺,你自然是纵横天下无敌手,你哪里晓得,那些敌手还没与你碰面已经去跟地府东君报道了。 “一诺,为王,不需你足智多谋,不需你武功盖世,你若仁心永固,胸怀天下,方是明主。” 朱一诺整个人陷在了棉垫上,盯着吊在房顶的竹制风铃,愣愣出神,许久后长长吐出口气,道:“墨茗啊,我真的好恨,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们一样谈境界论修为。比起做王,我更想当一个绝世高手,天下纵横,快意恩仇。” 天下纵横,快意恩仇么? 三尺剑在手,天下任我游。 谁不想,哪位习武者不愿? “小一诺,以后有机会,就去去紫薇城吧,如果你去了紫薇城,依旧只愿天下纵横,快意恩仇,为兄陪你去。” “紫薇城?”朱一诺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为何墨茗唯独会建议自己去紫薇城? 数年后,从小霸王变为乱世枭雄的朱一诺夜半惊醒,所梦的,正是自己同兄长墨茗,身骑白马,天下纵横,唯独在紫薇城迷了路。 再说仲西侯,他还在整理随行物品,从山下回来的花少红却极为兴奋,毫无礼数,推门而入。 仲西侯不由皱眉,这西地城主黑炭一般的脸若是皱眉亦或面无表情,就会变得异常严肃或是杀气森然好似充满戾气。 “红红,又何事,慌慌张张?” 花少红对仲西侯这样的表情并不会畏惧,在人前最多只会多几分恭敬,他不掩兴奋,喝了口水,连珠快吐,把仲西侯都说懵了。 最后还是仲西侯总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其一,在离墨家山庄不远的山崖一带发现打斗痕迹,看剑痕像是有四名剑客发生了打斗,且是三打一。 其二,部分剑痕很明显是墨家独有的莫语剑所出。 其三,他特意去看了墨茗的伤势,观察之后确定,墨茗的修为或已突破鸿蒙四重境,但境界与寻常鸿蒙四重境的高手相比有些微妙差异,要高那么些,但远不及仲西侯那日展露的五重境。 其四,以一敌三的那位,他花少红敢拍胸脯保证,是八斗先生。 其五,另二位剑客,一位是快剑手,一位是文剑手。 仲西侯摩挲下巴,八斗先生跑来墨家山庄,若他没猜错,大概就是来杀墨茗的,毕竟这老妖婆的心思,太过直白。 三位剑客,莫语剑必定是墨茗无疑,墨茗为何受伤也就说得通了。 那快剑客,或许就是萦如歌手下的那狼牙面具的道人,奎木狼,若是萦如歌安排他传授朱一诺九星飞伏,那么暗中护这小王爷周全,出手相助墨茗也合情合理。 唯独这文剑客,何人? 天下文人剑客虽说不多,但也有成百上千人,其中佼佼者更有二三十。 可惜,就仲西侯所知的这二三十中,无一人破了鸿蒙境。 “红红,若将八斗先生狙杀墨茗这事情告知你的萦大哥,他会如何?” 花少红未作言,单单想想就觉得有趣。 萦大哥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家伙,他的境界花少红一直看不透,但就他所知的八斗先生,至少是七年前劫杀他兄长花无意时,那时候的八斗先生修为很明显已经是现在这个境界。 鸿蒙五重境,天下几人? 可同样很奇怪,修为显露,明显只是洪荒巅峰的萦大哥,硬生生斗剑斗赢,并且杀了那位年少俊杰,柳三青。 而柳三青的修为虽无法百分百确定,但据闻,是不止鸿蒙二重的决定高手。 所以,萦大哥的修为花少红实在无法说清。 他只确信,就他所知的萦大哥,至今未曾一败。若是让萦大哥知道八斗先生恶意劫杀墨茗,他的愤怒,可会到达临界点? 每每想到身边是仲西侯、萦如歌,还有自己那位兄长花无意这等妖孽怪才,花少红就觉得胸口发闷。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鸿蒙境界的高手? 明明说什么元祖境界已经是大宗师,可为何他每每遇到的人莫说是元祖境界,就连洪荒境界也不放眼中。 回头想想自己可怜的元祖修为,只得无奈叹气。 仲西侯的话令花少红有些纳闷,就听仲西侯道:“小师弟的修为被师尊强行封锁,或许,以战养战,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以命相搏,能助他破此枷锁。” 啊?仲西侯打算让萦大哥去找八斗先生算账,就只是为了,让萦大哥破那个所谓的封锁? “侯爷,恕我眼拙,你认为,萦大哥真实的能耐是何等境界?” 仲西侯一听,却是笑了出来,他并非嘲笑,而是觉得这个问题颇为有趣,听他解释道:“红红,小师弟是将我三十多年来的观点彻底颠覆的人。修为,任是鸿蒙境,亦或洪荒境,高人一等,可当真战无不胜?” 花少红正要回答,却是被仲西侯抢了话,听他继续解释道:“若要我猜测,小师弟的真实修为,怕是鸿蒙二至鸿蒙三相交点。可你莫要忘了,苍狗除了是天下有名的武者,更曾是道家翘楚,他苍狗的义子,在道术修为可会落于同辈之人?” 花少红听这解释,也是不由点了点头。 的确,以佛道儒为主的诸子百家,那些修行者不以武者境界划分,但能耐不必言说。 若是萦大哥的道法修为在类似鸿蒙境这一层次,为何当初能斗剑赢了柳三青也就符合逻辑了。 花少红正这么想,却听仲西侯又补充了一句:“红红,你更莫要忘的,我之所以称他为小师弟,正是因为我同他,都是师尊颜啸的弟子。而师尊教给萦如歌的,正是天下千千万人所神往的神仙一道,修仙之术。” 花少红恍然大悟,萦如歌,当真是武道、术道、仙道,三道皆修,三道皆有为的存在。 “这,这,这,这太过分了吧······” 花少红愤愤了半天,最后却是吐出这么一句。仲西侯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 花少红突然想到一茬,就问:“侯爷,既然颜啸传授萦大哥的是修仙一道,那传授给侯爷的是?” 仲西侯瞥了花少红一眼,不由一声嗤笑,看这小子那眼珠子转来转去,兴致勃勃,也没答复,就见仲西侯双指狠狠在花少红脑门扣了一下。那一声脆响,可想而知这说错话,问错话的花少红被敲得该有多疼。 “你不说就不说么,你带着我从金陵城来墨县的那一套神仙变化,难道不是颜啸传授么?” 仲西侯呵呵一笑,随后道:“红红,孤不是修仙者,师尊所授,恩情难还。但那日你所见,可非师尊所授。若你哪日改修剑道,拜我为师,也可传授你。” 花少红捂着脑门,使劲摇头,那样子,也当真有趣。 仲西侯看了看天色,握紧了剑,道:“红红,起身。” “侯爷,去哪儿?” “接她二人,先来墨县,待墨家事了,回西城。” 花少红自然明白二人指的是谁,就跟马夫小厮一般应了声“好嘞”。 花少红原本还打算问一个问题,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想问,那曲天琴该如何? 另外,闫忽德梁,当真放之任之? 花少红正沉思,一阵敲门声唤醒。 这敲门声四声为一段,每段之间间隔约六声敲门声的时间,门外人敲了三段,花少红才回过神。 他看了看仲西侯,仲西侯却坐了下来,还端起了茶杯,意思太明白不过了,小子,傻愣着干嘛,开门去。 花少红快步走过去开门,开了门,傻了眼。 开门刹那,仲西侯察觉一股莫名熟悉气息,也不自觉扭过头看去。不由面露微笑,又到了杯茶,示意来人进屋坐下,喝茶。 来人正是花少红方才猜测的快剑客,奎木狼。 奎木狼依旧那身装扮,破旧打了七八个补丁的道袍,八卦绣得扭扭捏捏。脸上戴着獠牙鬼狼面甲,背后一把粗劣的桃木玄武剑。 奎木狼行了一礼后也就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也是遵从主人意思,坐到了桌边,但未伸手去取茶杯。 仲西侯问:“道长是随着小王爷一道来的?” 奎木狼点了点头。 仲西侯又问:“道长来见孤,要讲的事,怕不是小师弟交待的。” 奎木狼依旧点了点头。 仲西侯接着问:“可是与你们那位兄弟的死有关?” 这一次,奎木狼摇了摇头。 仲西侯表情未变,却是花少红一脸懵逼,亢金龙的死,侯爷是知道了什么?没理由啊。 “那是与死在金陵城的楼人有关?” 奎木狼依旧是摇了摇头,这一提问,却是把花少红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侯爷早上是吃了什么药么?怎么越说越扯,还把暮寒楼的死在金陵的事也······ 花少红没敢继续想,生怕自己没那控制情绪面不改色的本事,使得奎木狼有所察觉,惹了麻烦。 奎木狼开口了,显然他也不准备同仲西侯瞎耗,听他吐了四个字“天下剑宗”! 仲西侯笑得弧度大了些,好似这家伙原本就知道答案是这个,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等着奎木狼自己说出来。 仲西侯一个请的眼神,示意奎木狼继续。 奎木狼也不纠结仲西侯这好似无礼的举动,继续说了下去:“请仲城主,助墨家一臂之力。” 这次是仲西侯有些不解了,若是萦如歌过来让仲西侯助墨家一臂之力,过了天下剑宗这道坎,他不用去想就能理解。可,奎木狼为何也会如此? 当真心腹? 亦或其他? “理由?” “十七年前,苍狗道人写给仲南燕大侠的一封信。” 奎木狼说的不是理由,明显是在说,我给你一封信,这趟活你接不接? 白云苍狗与仲南燕是故交,仲西侯知道,他不由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若是一般的往来书信,奎木狼不会傻到以此为交换条件。 奎木狼继续补充,道:“与王朝擎羊之乱有关,更是与你仲西侯身世有关的一封信。” 仲西侯没有反应,却是花少红瞪大了眼,啥?与前代君王宫变有关?还,还与侯爷身世有关?玄乎,玄乎。 仲西侯将茶杯放下,却是笑笑,听他笑道:“这封信,孤不需要,要孤助他墨家,未尝不可。” “仲城主但说无妨。” “素闻奎木狼原名暮知途,孤需要暮知途帮孤去办一件事。” 这狼牙面甲未遮住的部分,除了鼻子以下部分,就是那双眼睛了。很明显,奎木狼眼睑不由跳动,花少红也明白,仲西侯说出暮知途三个字的时候,好似触碰到了什么一般。 奎木狼不愧为奎木狼,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听仲西侯继续道:“孤要暮知途,替孤去寒山寺,杀两个人。” 奎木狼疑惑,花少红也疑惑,寒山寺,杀两个人? 却听仲西侯缓缓道:“恶僧,无海、无觉!” 奎木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起身,抱拳行礼,准备出门离去。 他正要出门,仲西侯又喊住了他,听他道:“孤不确定天下剑宗到底有哪些人物,只觉得,墨家这般大的一门,若这点危机也度不过,孤是不信。” 奎木狼扭过头,盯着仲西侯,不语。 “孤可答应,若墨家不亡,后边有人想来浑水搅事情的,孤会令人除之。” 奎木狼依旧盯着仲西侯,透过狼牙面具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干涩,若有风吹过,不知是否会被刺激得流出眼泪。他想要仲西侯助墨家度过天下剑宗劫难,仲西侯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没开口问,扭过头去,直径离开。 确定奎木狼确实走了,花少红再次听音之后,确认屋子周遭都没人,问仲西侯:“侯爷,无海同无觉又是什么人物?” 仲西侯看着花少红,笑了笑,未作回答。 因为仲西侯也不好意思告诉花少红,他也不知道这无海同无觉是什么人,他不过是将别人委托他办的事情麻烦给了别人,若是将此理由说出,未免失了大侠风采。 花少红不断念叨着,无海,无觉?既然是侯爷要杀的人,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佛门恶人?脑中思索了几十个恶僧,依旧没想起,这无海同无觉究竟是什么人。 还在思索,却觉眼前一暗,花少红立马身一侧躲开。果然,仲西侯又打算敲他脑门。 仲西侯已经站了起来,握着冰蓝宝剑,有那么些不耐烦,听他道:“红红,还不走么?” 花少红也就忍住了好奇心,拎起包袱,应了声,“好嘞”。 花少红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问着:“侯爷,寒山寺在什么地方?谁委托你去杀这两名恶僧?这两名恶僧有这么厉害吗,需要侯爷出手?是不是朱谏男那贼狐狸让你去的?不对啊,他下面一大堆剑客,还要侯爷去?那还有谁会让侯爷去杀人啊?是墨家掌剑人么?也不对啊,自打我们来,就没看到墨桑······” “把嘴给我闭上。” “好嘞。” 临城化墨 第七十八章:佛光润炁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巧了,仲西侯同花少红才下山,就在许清河那家名为“谪仙小店”的酒馆看到了一人。 这人穿了兽皮制作的轻甲,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腰间系了个羊皮壶,同满满书香文人气的墨县格格不入。 这人看去,好似一路风尘未歇,神态疲惫。 花少红有些无奈,皱眉道:“侯爷,这样,我也很为难。” 仲西侯却是哈哈笑出了声,冲花少红一笑,这个笑,未免有些阴森。 他不多语,继续领着花少红大步向前。可花少红奇怪了,侯爷的朝向,竟是忽略了这“谪仙小店”。 路过茶楼,花少红就见仲西侯目不斜视,自顾自走。 他花少红扭过头去看这闫忽德梁,闫忽德也是同他对视。 二人走离茶楼约摸十步,闫忽德从店里奔了出来,“扑通”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举动,立马引起了茶楼内客人同街上行人注意。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蛮子果然不知礼数。 那跪地声音实在太响,仲西侯自再无法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他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说来,小梁的伤倒也恢复得快,如今看去,竟已恢复如初。 “侯爷······” 单单二字,未再多语。 仲西侯嘴角微微一翘,不多语,转过身,继续自顾自走。 花少红微微一愣,立马满心欢喜跑过去扶起了闫忽德梁,还替这狼王掸了掸身上尘土,这小子也不客气,把背负的包裹丢给了闫忽德,就活生生跟只兔子一般向仲西侯蹦跳过去了。 花少红回头看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闫忽德,他低声问仲西侯:“侯爷,你真原谅狼王了?” 仲西侯一听,一声嗤笑,自然,也是轻声答道:“他原本就不是我仲西侯的人,一个死人,妄图复国的可怜人。” 花少红听懂又没听懂,不过他也无所谓,总而言之,侯爷不会对闫忽德下杀手,够了。 仲西侯一行人离去,那个唤作许清河的酒馆老板娘出现在了一水果摊前,捡起一红彤彤的果子也不问价,径自咬了一口。她看着仲西侯三人离去背影,问:“若是龙耀托付给此人,你可愿意?” “侯不成王。”水果摊的主人吐出这四个字,那声音,实在刺耳,难听。 侯不成王? 许清河嬉笑看向把自己包裹成粽子一般的家伙,又咬了口手中果子,呵呵一声后,道:“那你,何时是王?” 那人一声嗤笑,声冷如寒风,却也透出霸气,听他道:“师父说过,公子无双仙去之后,我,便是剑中霸王!” 许清河不由摇了摇头,可惜道:“可惜啊可惜,你的那把龙耀宝剑,最终还不是落到了鸿蒙心手中,暴殄天物。” 那人不由皱眉,自己的龙耀宝剑落在了鸿蒙心手中? 鸿蒙心,又是何人? “无妨,虺未成龙,剑不开锋。” 许清河有些闷了,转过身,朝自己的酒馆走去,临走落下一句:“不如打个赌,我就赌虺不成龙而为蟒。” “十坛。” 这话一出,许清河乐了,啃着果子扭着腰肢正要走,就听这风姿不减的徐娘落下一句:“得嘞,就等着师兄的醉仙酿嘞,师妹就先去给人做回脚夫送份礼。” 这水果摊的主人语中带着不满,道:“你不曾入门,还是别一口一个师兄为好。” 许清河不乐意了,撅着小嘴,宛如十五六的丫头,道:“怎的?你是嫌我丢人还是如何?若你以师尊座下无女眷为由,我可不答应,我可听六哥说过,老五就是一位师姐。” 水果摊主一声嗤笑,道:“那敢问,为什么师父见你,却认不出你?”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许清河支支吾吾,竟不知如何作答。 水果摊的主人身子微颤,抬头看天,大喜,听他缓缓吐出八个字:“紫气东来,皇龙初醒。” 殊不知,这人看到的“紫气东来”却是一个莫大的误会,这误会也是与那海外岛国“东离”相关,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许清河对那什么紫气东来毫无兴趣,她对另一位师兄今日的行为有所好奇,问眼前人:“三师兄今日所为,若让师尊知道了,可会责怪?” 那人摇了摇头,道:“师父将它寄放你处,说有人会来取,也未说明何人。你未告知我等如何开匣,三弟不过借用佛光,未触碰到里头的东西,你有何可顾虑?” 许清河觉得也是如此,也不再在意。 “我也该走了。” “师兄要去何处?” “找个人,平了天下剑宗。” 许清河还在疑惑,水果摊的主人却走出了水果摊。他快步向城外走去,水果摊子会如何,他可不会关心。他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什么地方? 去暮寒楼。 见什么人? 那个在山里藏得太久了的糟老头子,白无常。 再说回墨家山庄,全身裹着白布绷带的朱一诺强行出了医馆,甚至还打算去马棚牵他的小飞尘。 几日不曾露面的郡主大人竟突然现身,看到朱一诺的样子,气的让人把朱一诺给捆在了医馆的木床上,就差没用吸饱水的绸缎塞住嘴。 朱一诺的举动自然很简单,那祸出源头,却是曲儿那丫头。 朱一诺在医馆里一直叨叨,曲儿烦了,就说了句,仲西侯都下山了,你嘚个什么劲。 朱一诺这会儿手脚动弹不得,自是不乐意,非要去追赶仲西侯,再打上一架。还千般万般向殷莉求情,弄得殷莉甚是尴尬,倒是墨茗同曲儿这兄妹二人,纯属看戏。 医馆无比吵闹,侍婢通报了一声,一护卫捧着一大木匣走了进来。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木匣,这,好似剑匣,又好似刀匣。 墨茗正打算上前一步查看,却被护卫给拦住了。这护卫立马单膝跪地,解释道:“请少庄主不要靠近,这匣子属下等花费半个时辰,依旧不知如何打开,实在怪异。” “何人送来?”墨茗问,他自然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送一个大木匣子过来,还是个无法打开的木匣。 那护卫双手抱拳,回道:“不知,只是自东飘过一朵乌云,然后这匣子就,这匣子就······” 护卫也说不下去了,就他所能理解的范围内,这剧情也实在是匪夷所思。好端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就这么凭空化出一朵乌云,还就真飘向了墨家山庄,那也罢了,可自那乌云中竟还掉落一个大木匣子。 这总不会是什么不好征兆吧? 墨茗遣退了护卫侍婢,殷莉同曲儿也识趣出了医馆,这医馆里就剩墨茗同睁眼好奇的朱一诺。 墨茗双目合上,右手双指合一在空中不断来回,好似画符。 乍见一道冰蓝流光射向木匣,那木匣周遭竟泛起金光,抵消冰蓝流光,使之无法探查。 墨茗没辙,朱一诺更是把双眼又睁大了几分。只见墨茗将手缓缓按上了木匣,那木匣倒也不见什么动作,安安静静,的确像个死物。 朱一诺惊恐,挣扎着正打算扯断捆绑,却听得一声呵斥,不是旁人,是他姑母。 这郡主大人眉头微蹙,涂了红的指甲也快将手中丝绢撕裂,然她,一步未动,呵斥之后也未再出声。 朱一诺这小子自然不傻,一看姑母如此反应,自也不敢嘣出个屁,连呼吸也尽量控制。 下一瞬,朱一诺突感呼吸有些困难,并非他控制频率引起,这更像,屋中空气越发稀薄所导致。 朱一诺有些难受,他扭过头去看墨茗,满目是喜,嘴也不由咧开。 再看姑母,眉头舒展,如十六七的少女春风满面。 真别说,这姑母自内心欢喜,当真是个美人,不知昔年的西施榜,可有一位女子姓朱。 再看墨茗,朱一诺总算看出个所以然来。 肉眼可见的金光自匣中流出,包裹墨茗,只见自墨茗膻中位置散出似墨浓稠黑气。黑气与金光相容,为金光包裹,金光渐渐转入墨茗膻中。看他神情,面容舒展,不复童年记忆中那一言一行刻板如朽木如枯石的天水山庄少庄主。 墨茗他,这是在笑吗? 可是,墨茗在笑什么? 再看,只见墨茗的额头,他的眼角,金光笼罩,模糊面容看去,好似长了四五岁。 墨茗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可再看,总觉得眼前这位表兄,有些朦胧,似在雾中。想了许久,朱一诺才明白那种感觉,是一种陌生。 金光散去,屋中寂静。 任是朱一诺或又偷偷溜回来的殷莉、墨曲儿,亦或这郡主大人,无人敢出第一声。 却见墨茗一手捧匣子,用另一只手使劲揉捏自己的脸。朱一诺看得有些瞪大了眼,疯了? 又听墨茗哈哈大笑,其声所散,气息雄厚,音传之远,郡主大人也是掩嘴笑出了声。 笑,笑,笑,这是喜极而泣? 朱一诺竟看到姑母的眼角,当真有泪滑落。 可不论姑母昔年如何国色天香,这些年又如何精致保养,终究已是四十好几的年纪,皮肤不再如小娘细腻。 那滴眼泪,那滴眼泪竟卡在了眼角,怎的也滑落不下。 看到这场景,朱一诺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再看墨茗,走到另一张床前,身子正面倒下。他将头深深陷入枕头,好似安心,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朱一诺实在不明白,这到底咋回事? 又听郡主大人呵呵几声后,道:“天不绝我墨家,这是天不绝我墨家啊。” 语落,又是带泪笑了几声。 那滴眼泪,也总算是滑落眼角,顺着脸庞,下巴,最后滴在了胸襟。 朱一诺还是不明白,也没再忍下去,问了出口:“姑母,谁敢灭墨家啊,寻死么?” 郡主大人一听,又是欢心几声笑,过来,狠狠赏了朱一诺一个板栗,这傻小子疼得脖子都缩短了一分。 却听一旁的墨茗一本正经,道:“天下剑宗!” “啊?谁呀?” 郡主大人哈哈笑了几声,正要开口,墨茗却是说出一句愣是郡主大人都不敢相信的话,就听他道:“一群老不死的。” 这,算是一句玩笑话么? “佛观水而怜悯苍生,是我墨家命不该绝,也是你父子,是我墨家祖祖辈辈心善感动我佛。” 墨茗恍然大悟,对呀,那道金光,现在温润自己炁源的那道金光不正是佛光么? 却是朱一诺一句话打断了这墨家母子的神游之思,听他皱眉说了句:“咦,谁在诵佛呀?” 二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朱一诺,朱一诺吓了一跳,讪讪问:“我听错了?” 无人答复,也无人在意。 因为困扰墨家二十四年的一个问题,今日因为一个木匣子,解了。 墨茗翻身,强迫自己坐起了身,自床头取下那柄漆黑宝剑,双手捧起,恭恭敬敬,道:“母亲,此剑,茗儿暂不可接,还请交与父亲为茗儿再将剑护持三十年!” 郡主一听,也不似读书人死板接过剑,如友人久别,一手握鞘,一手握着剑柄,就差再配上几滴眼泪。 听她低声喃喃:“你父亲曾仗着他,山河一动惊鬼神。” 说罢,又将剑还给墨茗,不再多言,自顾自出了医馆。 朱一诺躺在床上仔细琢磨,江湖,到底是什么人的江湖? 庙堂之高,他无意为王。江湖之远,他如何为侠。 墨茗突然问:“小一诺,又在想那些大侠气概的事了?” 朱一诺呵呵一笑,回道:“还是小哥哥能读懂我的心思。我说,墨茗啊,你说,像姑父这样的江湖人,多吗?” “若如父亲这般的人在江湖上多了,那这江湖的水,也太苦了。” 朱一诺一听,也是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呀,姑父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多了,那你这样的小辈该怎么混啊,那这江湖再无年轻后辈出头之日,是太苦了。” 墨茗一听,也是哈哈大声笑了出来,无奈伤口未复,疼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可也就是那几声笑,竟岔气了,不断咳嗽,更是倒霉,咳嗽一声,疼添一分,咳嗽一声,疼添一分。 再后来,一位向往江湖的世家王爷,去了江湖,也到了他所神往的江湖。 后世有位落魄读书人背着书框行走天下,路过金陵,在一把十人高的石剑雕塑前感慨,更是在一旁石墙上以笔刻字诗两句: 三尺剑锋话千语,一语一诺一江湖。 临城化墨 第七十九章:一诺遭劫 七日后,朱一诺伤愈,墨茗依旧躺在医馆。 朱一诺觉得无趣,准备回金陵,郡主大人一阵一阵交待嘱咐,朱一诺也是竖着耳朵,一字一字听得清楚。 郡主大人不再多语,面容和蔼,慈祥,对,慈祥。 她给了朱一诺一千两金陵“通宝钱庄”的银票,这可乐坏了朱一诺。 如此说来,怕整个大邺,若是见钱眼开,或再通俗点,以穷著称的公侯子弟,朱一诺估计排的上号。 这要怪,也就只能怪朱一诺那不曾见过的母亲,朱一诺奇怪,为何自己的母亲会向祖父要求,每月限制自己银钱,甚至李家那俩小子每月的月钱都比自己多。 尤其那李三郎李云鸿,一庶出小子竟每次偷他家老爷子的钱,从未受过责罚,气人。 朱一诺乐呵乐呵正要出门,又被郡主大人喊住,回头,自己姑母手上握了一卷字,亦或画。 “与世子殿下。” “好嘞,那一诺就先回金陵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望姑母、姑父。” 郡主大人掩嘴笑笑,又要赏这小子一个板栗,被朱一诺躲开。 听得马鸣声,立马向山庄大门跑去,边跑边说着借口:“姑母,小飞尘等不及了,一诺先走了。” 郡主大人又是乐呵呵笑,笑道:“这小一诺,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是呀,如果一诺能永远如同孩子,如何不好。” 这话出口,身为姑母,如何不悲哀。 王公子弟,虽生来富贵,可其中纷争,寻常人如何能懂?荣华一生,碌碌无为,如何不好? 郡主大人忽然自言自语,似在问:“当真要茗儿······” 那身后的一众侍婢一头雾水,疑惑却是不敢言语。 郡主大人身前,身形有些缥缈的黑衣人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若郡主大人看到他皱眉神态,一如往昔,又听他哀声道:“若不如此,何人挑起我临城大梁?” 一听如此,无语凝咽。小一诺,还有我那耆儿同膺儿······ 不知是想到了自己三个侄儿还是因为自己孩子所受的苦,亦或是自己夫君此般模样,曾艳绝大邺的金陵郡主不由泪涌。 世当如此,即便农家,小子再是手无缚鸡之力,全家生计,也得靠他手中一把锄头,更不提这帝王家了。 本再想说些什么,墨桑已不见身影,郡主大人抹了抹眼角泪水,如戏子变脸,换了巾帼神情。 郡主大人突然想到坊间对他朱墨两家的一句野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家反骨必夺朱色。” 夺朱之色?不以为嫣么? 待朱一诺下山,郡主大人遣退众人,独自一人去了墨桑书房。 有位蒙面的青衣剑客早已在书房等候,他一身青衣背负一柄别致宝剑,剑鞘看去有些别扭,似剑鞘又似刀鞘。 剑客单膝跪地,恭敬道:“参见郡主!” 郡主大人不曾理会,顾自走到桌案前,看到展开的宣纸上还隐隐有那字的墨迹,将纸揉成一团,丢入竹篓,问:“如何?” “回郡主,臣下去迟,三恒一行十一人,均已饮恨。” 这青衣剑客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语气之中几分悲痛。 郡主大人不由坐下,靠在椅背,竟觉得有些眼晕。 三恒一行十一人,竟会命丧在她墨县。 她又问:“可知究竟何人?” 青衣剑客摇头,不语。 “你且留在庄子里,炁源有损,半年内不可动武。” “郡主······” 这人还要争辩,却听巴掌落在桌案上,余音回绕书房,久久未曾散去。 青衣剑客只得起身,抱拳行礼,再是将背上宝剑取下,双手恭恭敬敬递到郡主大人身前,又将剑缓缓放在书桌上,退后几步,再是抱拳行礼。 那之后,取下面巾,露出那文质彬彬的一张书生脸,再是解下身上几根青色蚕丝,那原本紧身武服,一下变得宽松如同文人袍子。 郡主大人抓起桌上一把紫檀木二十骨的扇子,将之丢向青衣剑客,那人稳稳接住,儒生作揖后,推门正欲离了书房。突然又停下脚步,也未回头,问:“郡主,臣下可能回金陵养伤?” “你无需担忧小王爷安危,虎佬已经出了庄子。” 李三公子一听虎佬已经出了庄子,不由欣喜,随后李云鸿内心挣扎几番,还是开了口,道:“郡主,据闻世子殿下领了一队人来了墨县。” 郡主大人一听,眉头微皱,随后道:“云儿,我待你不错是真,但你莫要忘了,李家,始终是金陵城的李家,以后这等事,只可烂在肚子里。” 李云鸿自然明白郡主大人用意,作揖行礼,随后出了门去。 郡主大人看着桌上的剑,这把剑是她四年前送给这娃娃,那年,你这娃娃不过十四岁。四年来,剑缺口了多少次已经不记得。 她只记得,这把剑断过三次,这娃娃,也从鬼门关走了三趟。 听这墨家夫人轻声低喃:“你李家若是再少了你这个带把的,教我去了地府,如何正色对你二人那个张翼德一般的父亲。” 青衣剑客,亦或青衣书生才出了门,不过行走三百步过了亭廊转角,狠狠一拳打在了白墙上。那白墙上不单有了印子,甚至有了个小坑。 这青衣书生深呼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啪”一声,极为熟练且潇洒得摇开扇子,就朝自己在这山庄的厢房走了过去。 琐事烦心,既然不可得,那便不多想。有什么比得上好好吃上一顿,再好好睡一觉,梦一场来得惬意的? 青衣书生不知道的,是他方才那很恨的动作被人看在了眼里,是殷莉同那个似丫鬟又不像丫鬟的墨曲儿。 墨曲儿哀叹了一声,殷莉疑惑,却听曲儿解释道:“三公子每次来庄里,都会被老爷教训一番,说他身在世家,不像文人样子。不过夫人对他如小王爷一般溺爱,这次也不知怎的,老爷不在,夫人好似代替老爷对三公子严苛了。” “哦,这三公子是个怎样的人?以前竟是从未见过。” 曲儿撅了噘嘴,显然对这青衣书生没多大好感,语气中都显露鄙夷,听她道:“少夫人是两年前嫁给少庄主的,这三公子和朱一诺那缺货一样,也是两年前出门去游历的。朱一诺在少庄主和少夫人订婚大宴那天酩酊大醉,第二天才离开临城。三公子倒去得早,回来的也早。再后,三公子也不曾来过庄子,所以少夫人见过大公子和二公子,就是没见过这三公子。三公子和大公子相比,差远了。这么说吧,大公子和少庄主相比,秋色平分,对,是这个词。那三公子和朱一诺相比,呸呸呸,朱一诺就是被三公子给带坏的。” 殷莉掩嘴嗤嗤笑出了声,还轻轻赏了个板栗给曲儿,调侃道:“也就你墨曲儿大女侠敢这么诋毁咱们临城小王爷和世家三公子了。” “哪里诋毁,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你见过一个读书人每天用手掏裤裆,整日整日流连花巷的?以后谁嫁给三公子真是祖宗坟头冒青烟,是被气出来的青烟。” 风起,竟有几分寒意。 殷莉噗哧笑出了声,她又看了看山庄外的天,语气恢复平静,领着曲儿缓步向山庄大门走去,声清脆如铃,道:“曲儿,我那胭脂快用完了,你陪我下山再去‘初荷坊’买些。” “好呀好呀,听说又出了种用紫罗兰的花汁做的胭脂,涂在眼皮这儿,可美了。” 曲儿还一边闭上左眼,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左眼眼皮。 殷莉却对此并无多大兴趣,玩笑一般的不屑语气,道:“外邦人的花,有什么好看的。” 终究只是玩笑,二人下了山去,到了那“初荷坊”,指不定是谁挑胭脂挑得不分产地呢。 再说朱一诺,一人骑着骏马飞尘,蹦跶在独有他一人的官道上。 这金陵的小王爷,对墨县到金陵的这二百里地也是熟得就跟金陵城那秦淮河畔的酒楼一般。 朱一诺也是丢尽了王孙子弟的脸,在马背上双手不握缰绳,反倒一遍又一遍数着那一叠合计二十张的银票。 这里头十八张是五十两面额,一张是一百两面额,还有一张二百两面额的,合计是一千二百两。 朱一诺倒不怎么开心,因为这一百两同二百两面额的银票兑换起来实在麻烦,去地下-钱庄,那些黑色货又要抽走两成。 不过摸着那能可劲儿花的九百两银票,心里终归还是美滋滋的,想来自己当初出走临城行走江湖,身上也就一千两的盘缠。 那会儿朱谏男给他这一千两盘缠时,可把朱一诺乐坏了,那可是整整一千两,自己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三十两。 如今,姑母怕当真是太久没见到自己,看自己一会儿受伤一会儿受伤,心疼的。 如此这般想着,朱一诺突然觉得,要不以后银子花光了,再受点伤去天水山庄住上十天个把月,这生财之道不错。 朱一诺正在可惜没在李云鸿那小子面前装一次阔绰佬后再离开天水山庄,麻烦事,麻烦人先来招呼他了。 只闻狂风呼啸,胯下小飞尘一惊,也不管主人有无指令,撒开蹄子开始猛然提速。 朱一诺一愣,立马将银票全数收入胸口内襟口袋,紧握缰绳。 不是朱一诺有多敏锐,是他朱一诺知道小飞尘这等灵性神驹,闹脾气也懂得分时候。 小飞尘狂奔三四里,突闻破风声,朱一诺未看清是何暗器,本能反应身子后仰。 虽是未让刺客完成夺命一击,终究动作太慢,鼻尖被暗器划开了口子。 这鼻子不比人脸别处位置,鼻尖被暗器划开,撕心裂肺的疼。 朱一诺闷哼了一声,用拇指抹去鼻尖溢出来的血,拽紧马缰用力一踢小飞尘马肚开始逃命。 能打出暗器偷袭的,显然是早就守候在那处。既然是守在那处的刺客,要甩掉,凭小飞尘的神骏之能也是轻松。 可,纵使良骏千里奔走不喘气,又如何是跑得过飞箭。 “嗖”“嗖”“嗖”三声破音之后又转“咻”“咻”“咻”,这可吓坏了朱一诺。 他游历天下,在挽风城遇到一弓马教头,手下兵士三十几人,个个都能战中催用一等九斗弓,不分时间。若有准备亦或僵持情况,更是个个拉弓一石五斗。 那时他听到的声音也是“嗖”,不过尾音更长。而“咻”,则是那个教头拉满三石铁弓,射落三百步外飞过的大雁。 那箭飞出无影,再见,已是飞雁落地时候。 小飞尘一声嘶鸣,再次提速。 听得一声兵器交接的声音,朱一诺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有一浅蓝色粗麻布武服的矮个儿,手中一杆发亮长枪,背对着他站在官道上。 那飞箭是这人打落? 朱一诺不做多想,再次狠狠踢了小飞尘马肚,小飞尘疼得再是一声嘶鸣,更是豁命一般狂奔。 官道上,这矮个儿的拦路枪客面对不再躲藏的刺客就显得为难了,他倒不怕对头人多,就怕被人认得他是何人,万幸这还有猴脸儿面甲令人模糊一个一二三。 猴脸儿枪客甩动了手中长枪,呼呼生风,枪花漂亮得令人自内心会拍手叫好。 “啊呀呀,啊呀呀,这次是赔大了。” 猴脸儿枪客转头看了眼,好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金陵小王爷算是已经跑远了,自己也就没了啥后顾之忧。 想来,那日在酒楼见到这小子,这小子竟还和自己怼上了。不过,若不是那日这小子怼得颇得自己欢心,鬼才愿意豁出性命来救他。 临城化墨 第八十章:护卫几人 站在猴脸儿枪客面前的黑衣人合计九人,武器不一。 站在最后面的汉子怕高不止一丈,那把黑铁弓也是大的出奇。看此人手臂形状,三石弓怕还不是极限。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倒不高不矮,面巾未遮住的地方白嫩得像个娘们儿,但右手中指食指出奇修长,怕是个使暗器的高手。 “一个打九个,真是要了亲命了。” 话是如此,猴脸儿枪客手中长枪一抖,长枪化为三节,中间自有链子连接。再见猴脸儿枪客甩弄这分成三节的长枪,竟灵活如蛇胜过袭命九节鞭。 “阁下并非剑客,也不似临城朱家之人,何必以命相护。” 猴脸儿想了个借口,虽说是想,也不过是立马回应。 猴脸儿枪客只是好奇一件事,难不成暗中护着朱一诺的,是一个又一个拔尖剑客? 就听猴脸儿枪客嘻嘻笑笑,道:“爷爷虽说不是他临城朱家的人,可爷爷也算半个墨县墨家庄子的人呀,这事儿,爷爷能不管么?” 那善用暗器的黑衣人微微摇头,好似无奈,又好似可惜,听他道:“既然是墨家老爷子招来,护送小王爷的高手,那只好得罪。” “得罪”二字咬字异常清晰,声如刻刀,尾音未散,已有三人围上了猴脸儿枪客。 猴脸儿枪客却是闭上了眼,猴脸儿面甲未遮住的口鼻,只见嘴角微微上扬,听得一声“给劲儿”! 一打九,猴脸儿枪客手中长枪形状互相转换,一会儿三节枪棍,一会儿银亮长枪,灵活多变可近可远,九名刺客竟也拿他没办法。 那大个儿弓者见着空隙,夺步而出,可未来得及拉弓搭箭,却听破风之声。弓者未来得急躲闪,竟被这矮个儿枪客迅速飞蹿过来,跳起一丈,一拳狠狠击中太阳穴。 登时,眼儿翻白,丧命。 猴儿脸枪客落地,还使劲甩着右手,喃喃道:“这傻大个儿,咋硬得跟个粪坑石头。” 扭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八人,咧嘴嘻嘻笑,笑声当真如同林间顽猴。不等回神,长枪再次出手,动如蛟龙。银光闪过,几隙之后听得一人惨叫,撕心裂肺。 那暗器行家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正是他骄傲的中指食指。 妙妙妙,那一枪刺去,竟是将两根手指连根斩断,切口平整得令人惊恐。 “好了,爷爷儿上了年纪儿嘞,经不起乖孙们的折腾。这俩不听话的,爷爷儿已经教训,你们,差不多就得了,该散了。” 说罢,将长枪分为三节挂在了腰间,就这么大步向官道旁的小径走去了。 而那八名刺客愣在当场,少顷,其中一人扯下面罩,跪在地上竟哭了。 另七名此刻沉默,那暗器行家也不出声,散去? 刺杀未成,怕已无命回去。 然,这七名沉默的黑衣刺客之中,有一人却是皱眉苦思。 矮个儿的枪客能者,江湖上有几人? 八名刺客正筹划如何求生,突觉寒风刺骨,又觉大气稀薄。 不对,不是空气稀薄了,是自己感到了莫大压力,不由乱了呼吸。 齐齐扭头看去,在五十步外,一佝偻的黑衣老者持着一根烂木拐杖,缓步走来。 “呵呵呵呵呵,娃娃们,既然来了,就留在墨县做客,别走了。” 几个时辰后,金陵城城墙内的一家酒楼楼顶,今日当班的易水寒剑客,巧了,又是那蓝布武服同青布武服的剑客。 听得马蹄声,原本惬意躺在竹椅上的二人鲤鱼跃起,看向城门。 约摸过了四分之一柱香,城门口乱了。有人骑马冲了进来,无人阻拦。 这不长眼的货自然就是朱一诺,城门乱了,同样也是因为守城军官看到小王爷如此窘态,立刻下令封锁城门,随军近百将士也是一瞬间武备状态。 城墙上的二人眼神交换,蓝布武服的剑客未有一语,身影闪动,绝妙之姿飞掠金陵城。 那青布武服的剑客同样身影闪动,飞身掠出,直向城墙。 城墙上的军卒一看,立马长枪长戟招呼过来。 青布武服的剑客几个回闪,同时自腰间掏出令牌。铜制令牌,边缘雕刻一只白鹄,正中刻了一个大字,一个“朱”字。 军卒立马单膝跪地,青布武服的剑客也不去理会,径自走向城头,向城外远眺。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变化。再见青布武服的剑客手一扬,声传百步:“开城门!” 再说金陵城内,等朱一诺步子才迈进王府大门,被眼前景象吓傻眼了。王府大管事站在假山屏风处,他身侧是一队青衣剑客,然他身后,忽隐忽现的人······ “孙儿见过祖父······” 不等话落,老王爷将茶汤未尽的瓷杯狠狠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朱一诺眉心,那疼痛感,老王爷明显卯足了劲,可见老王爷现下有多愤怒。 老王爷也不多语,起身大步向内院走去。 朱一诺无辜看向老管事,却见管事老伯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他走到小主子身侧,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朱一诺正要开口,却被管事老伯抢先,听他声似雷霆,道:“即日起,未得王令,任何人不得私放小王爷出府。违者,斩,无赦!” 朱一诺瞬时睁大了眼,正要辩解,管事老伯早已走远。可,这管事老伯,竟是向府外走去。 管事老伯才出府门,还未到转角,有人自墙上翻落,站到了他身后。 管事老伯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回头一巴掌扇了过去,蓝布武服的剑客一个下腰躲过。管事老伯又是抬腿去踹,蓝布武服的剑客借力向后滑翔三四丈。 “盐伯,正事儿······” “老头儿我也有正事!” “啥正事?” 这被称为盐伯的王府大管事竟愁眉,悲愁显露脸上,欲哭而未落泪,其心痛样子让蓝布武服的剑客慌了神。不等他发问,盐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云六儿啊,人活着就该好好活着,如果要死,也得像个人物一样去死。” “盐伯,什么情况?” 盐伯看着被他喊作云六儿的蓝布武服剑客,又笑了出来,显然,佯装释怀,听他道:“三恒他们那一队人,都死了。” 云六儿睁大了眼,那眼珠子好似就要蹦出眼眶,他声音颤抖问:“三,三,三恒,他们都,都死了?” “六儿啊,所以,活着就得潇洒些。至于,媳妇么,就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云六儿猛眨了眨眼,又皱眉苦思,娶媳妇儿? 不对,三恒他们那一队有十一人,十一人全死了,怎的个对手? “盐伯,若世子需要,云六儿愿意,这条贱命死在寒城。” 盐伯一听,乐呵了,方才同老王爷谈论三恒那一队人同朱一诺这范愣举动的愁苦一下也都散到九霄外。盐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从这易水寒三等剑客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好呀,六儿啊,如果哪天你真去了寒城,记得去尝尝一锅搅勺子。就当替盐伯,多尝尝。” 云六儿不明白,但一听盐伯这话儿,也明白,寒城,或许当真会派他过去吧。 盐伯慢慢走远,慢慢走,慢慢放声歌唱,只听风中苍老的声音歌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哟,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呀,不复还······” 风将歌声散去,然,却吹不散歌者悲哀。 “六儿啊,回禁卫,先替盐伯办一件事。” 云六儿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形状,放声问:“您老倒是说啊!” “去了你就明白了。” 正如盐伯所思,易水寒的剑客也分等次,这等次的划分也相当简单,凭修为本事说话。 例如像云六儿这般的三等剑客,多是武道才入元祖境界,这等剑客,多潜伏在金陵、临城,亦或其他城池里,干着各种行当不一的活计,算是老朱家派出去的探子。 比云六儿同那个青布武服剑客要低上一等的,第四等剑客,修为多半为两极境界,也有翘楚已入元祖。这等剑客,多半就是一些基本的行刺同护卫任务,数量也占了易水寒十之有六七。 自然,比那二人高一等的二等剑客,要求就比三等剑客要高上一大截了。 二等剑客则为元祖中等亦或上等,也有少数几个已迈入洪荒门槛。这等剑客数量不多,在易水寒中占比也不过一成出头些。 在世俗之中,这等武道修为已是高手,负责的自然是难度较大的行刺,或一些重要人物的暗中护卫任务。 而一等剑客,怕知道数量的也就六个人,金陵王、世子朱谏男、三巨头,第六个人,则是那位王府大管事盐伯。 三恒那一队在易水寒里头稍稍特殊,坂城一地闹了饥荒,他们随着村子的人一路流浪到了临城,被易水寒的人发现,赞叹在流民堆里挖到了宝藏。 连金陵老王爷也被震惊,一个村落竟能出现整整十六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剑胚。这不免惹人怀疑,明察暗调竟没丝毫问题,也就欣喜全都收入易水寒精心打磨。 易水寒的编制严苛胜过军队,而这十六个人少年却有些特别,他们最大的缺陷就是散了容易被逐个击破。同样,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群狼猎虎,雄霸山岭。 七八年的时间,这十六人也不过折损了五人,而今,这剩下十一人竟一次性丧命。 暗中护卫朱一诺的路上十一人齐齐丧命,老龙王如何不怒,小孙儿能毫发无伤回来,当真祖宗庇佑。 云六儿突然很想喝酒,甚至想着想着,喉咙开始干烧起来。 他身子一跃,上了房顶,奔掠而去。 他到一不起眼的小巷弄里找了家不起眼的酒棚,要了一壶低廉的烧刀子。店家是个年有六旬的驼背老者,他就看着年轻人咕噜咕噜举着瓦罐喝酒,摇了摇头,也就继续去忙活。 云六儿喝够了酒,开始闭上眼,双手中指食指合一,作剑指。 他皱眉冥思,是在脑海演练三恒一队十一名剑客丧命场景。他从百人军队围剿三恒一队,再到同等人数的两队交锋,再到,一人游离十一人之间,轻松夺命。 所有的场景猜测,云六儿不放过每个细节。最后,不说他额角,甚至他的粗布麻衣也被汗渗透些许。 他最后所猜想的,竟是合招剑式“大风起兮云飞扬”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破绽,对,易水寒剑客引以为豪视作保命剑招的破绽。 他再次合上眼,脑中出现了十二人,十一人着青衣握三尺剑,一人着红衣手中宝剑约摸二尺零四。 红衣剑客手中不长不短的宝剑每一剑都是后手出招,同样,每一剑都是剑刃划过蓝衣剑客的剑刃,顺着剑刃靠近对手,然后再迅雷之势,一剑夺命。 念及此,云六儿竟双腿发软,好似再没力气站起来。 他忘记了一个重要事情,他忘了,三恒那一队中有个憨傻小子,那个叫大鹏的憨傻小胖子,他的武道修为,是洪荒巅峰。假设三恒同其他剑客都是洪荒中等,十个洪荒境加一个洪荒巅峰的一队人,会是一人之力能敌? 莫非那人是鸿蒙境界? 鸿蒙,洪荒,不过一境之差,当真恍如鸿沟么? 等云六儿出了酒棚,从酒棚灶台后边走出两个娃娃,或该说是两个娃娃模样的人。 男童哀叹了声,声音难听,难听得令人想揍人,听他道:“笑笑,这娃娃的道心怕是废了。” 女童也是叹了声,那声音和男童鲜明对比,悦耳如同黄鹂鸟,听她应声道:“是呀,这苗子若是勤快些,前途不可估量。更可惜,身边有座金山,些许年了,竟还是没发现。” “不如就按小盐子的意思,让这娃娃去寒城历练一番。” 女童眉头深锁,路人看了,还会误以为在佯装老气横秋。唯独这二人自个儿知道,纵使再过五十年,怕是他们二人也没法把肉做心,给修炼成石头般坚硬。 “这娃娃常日同行的那孩子,你可知他的身份背景?” “知道了,也晚了。” “诸葛老人家最后一个弟子,我二人是否也该念及旧情?” “小辈的路太平坦,走不远。” 临城化墨 第八十一章:琴姬之死 仲西侯回了在金陵城的宅子,哟呵,眼前场景,真让他误以为走错了地。 花少红先开了口,依旧不改调侃人的语气,道:“哟呵,这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呢?” 院子里,藏嫣和那琴姬,还有曲天琴,三人竟坐在石桌旁,在,绣花? 一看是仲西侯三人回来,藏嫣笑靥如花,眨眼微笑后,又顾自绣那一双鸳鸯。 琴姬有些拘谨,立马站起了身,双手贴在小腹位置,行礼。 再看曲天琴,这傻丫头竟红了脸,用绣了一半的丝绢遮住了眼。 花少红更是来了劲,凑过去......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一章:琴姬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二章:名叶光纪 风灵王当真是剑痴,遇到了一个虽是小矮个却旗鼓相当的对手,竟一下子忘了仲西侯要自己做的事。 就见他挥动手中这跟竹竿子一般的长剑,甩出几个漂亮剑花,顺带那呼呼风声大作。 黑衣男童一个甩手,将手中宝剑转正,拇指虎口紧紧夹住剑柄,另四根手指也是活动几番。就听一声怒吼冲向风灵王,那风灵王也是一脸痴笑迎了上去。 殊不料,黑衣男童竟是一个跃起踩在了风灵王的长剑上,再一借力,向风灵王身后飞出甚远,一溜烟,就快没影了。 风......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二章:名叶光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三章:剑十三恨 秦月儿斜躺在石床上,一旁是盛满葡萄美酒的金制酒觚同一个夜光杯,那凤凰宝琴被搁置在祈年台上。 她看向远处,云层缭绕,几只黄鹤发着断续的叫声飞过云层,遮住刺眼的太阳。 偶尔几阵微风,吹动她今日所穿的轻薄素衣。 一个身披武甲英气不输军中男将的女侍卫,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向她这竹亭走来。这木匣长六尺,宽四尺,厚约二尺的,一看就不少重量。而这女侍卫步伐稳健,好似这大木匣子不过二三两重。 她走到亭子前,单膝跪下,将大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三章:剑十三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四章:灵剑解封 长须老者定睛一看,乐了,哈哈几声后,改了主意,道:“无量天尊,不如这般,那把桃妖师兄不要了,这把无常归我,你的曦明也放回,取那把瘦马更是恰当。” 白发无须的剑客盯上了那把无常剑,但听师兄说明自己看上了,也就没有二话,几句客套谢语。 三人盯着两把飞剑几隙功夫,这两把剑均没有动作,也就明白了缘由。 下一刹那,长须老者背后飞剑出鞘飞向秦月儿。 秦月儿十指均摆上琴弦,快速拨动琴弦,只见大小不一的无形飞刃自凤凰宝琴......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四章:灵剑解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五章:万事无常 花少红同风灵王一道回了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宅子。说说是一道回去,实际是风灵王把花少红抗在了肩上。 诡王站在门口,看到这画面,不由眉角微微跳动。 诡王急忙让开了身子,风灵王猴儿一般蹿了进去。 仲西侯看到这场景,再看翻墙进来,斜靠着一根红漆柱子喝着皮壶里头马奶酒的闫忽德梁,眼神冷峻,却没半点恨意同杀意。 仲西侯最后又瞥了闫忽德一眼,昂着那张黝黑的脸,迈着大步进了屋。 反倒是诡王经过闫忽德身边,微微停驻,不由叹息摇头......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五章:万事无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六章:一诺命途 金陵王府,老龙王的书房,黑衣童子泪无声已经先行离开,剩下的,是那两个一起携手大半辈子亦主仆亦知己的二人。 老龙王用手指有节奏轻轻敲打茶桌,盐伯在那换水泡茶。 待茶香满溢,先给自己斟满一杯,拇指食指捏着品茗小杯轻轻摇晃,又吹了吹热气,微微抿了一口。盐伯很满意的眯眼点了点头,放下小杯,这才为老龙王斟满一杯茶。 他恭恭敬敬将茶递给老龙王,见老龙王神思不在此处,便将小杯放到了离老龙王右手不到半尺的位置。 老龙王神......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六章:一诺命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七章:如歌遇劫 闫忽德推开院子大门直径走向凉亭,仲西侯坐在那儿。石桌上是一壶才沏好的茶,茶汤色红,四溢的香气醇中带了些许甜味。 仲西侯翻正了一个杯子,给闫忽德斟满一杯,似感慨似玩笑,道:“天琴这丫头,知道我们打算回不夜城,又不准备带上她,生闷气呢。” “这丫头不还是给侯爷送来了茶叶么。” “是啊,再怎么生气,毕竟她也是生在不夜城长在不夜城。小梁,你说呢?” 仲西侯捏着小杯,眼中带笑看着闫忽德,不等闫忽德说话,他继续道:“......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七章:如歌遇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八章:无奈饮恨 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一听,乐了,却是并不恼怒,听他道:“尊者切莫生气,贫道等不过是取回仙家物品······” 不等歪语解释,萦如歌再出一拳。 远远看去,只见那诡异气象的地方散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一次再没人被揍飞,反倒是萦如歌扑腾着黑羽翅膀向后飞了四五丈,拉开了与三人的距离。定睛看去,只见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右掌摊开,一个八卦纹如同盾牌挡在了三人面前。那一拳击中的触感,星辰决-女土蝠怕是连这八卦纹的十分......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八章:无奈饮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八十九章:天可怜人 萦如歌早已乏力,万丈高空,任是修仙者神鬼神通,没了燃火凤凰,不懂踏风而行,如何遨游天地?万般豪情,到头来终究不过苍茫大地上一只百年长寿的蝼蚁。 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终将如天外落陨,落地刹那骨粉碎,肉化泥。 所谓福无双至,然祸不单行。 正是这般处境,却是鸿蒙劫难,只见天外之天,乌云密布,其中紫雷闪闪,再闻震天怒响。 怕已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是鸿蒙天劫将身躯击得粉碎,亦或万丈坠落摔作肉泥,何差? 终究鸿蒙天劫先至......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八十九章:天可怜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章:善恶两面 闫忽德一听,不语。 的确,曾经铁延大可汗为主的年代,三番九邦何等霸气,完完全全就是这片土地的霸主。 可惜,不过百年,竟荣光不复。而千年过去,甚至族人没了家园。 “莽夫终究难成天骄,智谋窃国者,方长兴。” 闫忽德冷哼了一声,问:“诡王,你至今仍不死心?” “御龙术独我一脉,侯爷实有君临天下之才,可惜了······” “佐君之梦,有时实在是个笑话。纵然他不叫西侯,又能如何?你当真不明白侯爷想要的是什么。” 诡王的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章:善恶两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一章:古龙潭变 萦如歌苏醒,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分毫不差。 他所处的环境确定陌生,不曾来过,却不知为何,有种奇妙的归属感同安全感。 好似只要在这里,说江湖仇杀?那不过毛毛雨。 甚至可说,即便天柱塌了,天火降世,好似只要在这里,他也不必担心。 他努力起身,算是靠在了床背。 听屋外,鸟鸣悦耳,看屋中,装饰典雅。 想来,这该是个大户人家,不一般的大户人家。 “吱嘎啦”,屋门被人推开。 一个相貌甜美可人,一双黑亮眸子无比惹眼......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一章:古龙潭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二章:结为安达 同样,虽化为实形,但终究只是十三恨的剑意。 青衣俊公子看到这场景,不由暗暗惊讶。当前局面,不多做思虑,借十三恨为天梯,一步踏一剑,疾疾向高空奔走。那十三把剑气所化的名剑,青衣俊公子每踏一剑,自动飞至最高处,如此循环,十三恨化为的天梯自也无尽头。 萦如歌不曾注意,今日摧使十三恨的剑意,竟异常轻松。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摧尽天下名剑最后收集的十三恨,自三百里外正破空向他飞来。而因这十三把有灵宝剑引起的祸端,也......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二章:结为安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三章:人心各异 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如过江之鲫。长江后浪,多的是闻名天下脍炙人口的豪侠声名交替。正所谓三年一改五年一变,十年大轮回。 当今天下武林,大邺王朝有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有驭鬼尊者萦如歌;临城有墨家少主墨茗,似服务金陵王的不知名青衫剑客;紫薇城有嗜血诡探催命寒风,有玉龙将军梁伯葉;南海之外的段干世家,更是英才无数;在西地不夜城,城主仲西侯侠名无双;更多英杰三天三夜也道不尽其侠闻趣事,也是惹得热血儿郎鱼跃深海......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三章:人心各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四章:阳奉阴违 黑白童子出了老龙王的书房,白衣童子将手中纯白无暇的宝剑递给黑衣童子。 黑衣童子笑笑摇了摇头,他反倒从袖中缩出一把短剑,递给了白衣童子,白衣童子原本就大的双皮眸子睁得更大。昔年与叶光纪开玩笑,偷偷将这把短剑藏了起来,把这二愣子急得差点杀人,如今又为何? “如歌和黑山风鹤放在你地方我才安心,笑笑,如果少庄主这一回也没能度过这一劫难,那你就离开临城。东离也好,阿塞也好,寻个清静的地方······” 猝不及防,白衣童子一把抱住了黑衣童子。他虽面若幼-童,但也已经是大几十岁的老人,被同伴这一抱,脸上竟也不由泛红,颇为有趣。 “我随了你已经十五年,如果这还不能表明我的心意,那我可以为你去死。” 黑衣童子的脸涨得更红,二人虽是同病相怜,但毕竟,自己比她要长了三十好几,若是快些,足可做爷爷辈。 “笑笑,我会回来的。” “好,等你回来,事情了了,我们去东离。” 黑衣童子点头应是,又用粗糙,并不当真如孩童细腻的小手,抚摸着白衣童子的脸蛋。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甚至天真无邪的笑容。随后,黑衣童子将背后漆黑宝剑取下,握在左手,大步出门去。 那风采气概,当真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白衣童子留在原地,呆呆伫立,目送。 若不是他,自己早溺死毒潭。若不是他,自己也早为所谓正道除魔,命丧荒野。 虽昔年与那群妖孽般的同伴天下何处去不得,如今随了他,只能唯命是从,暗中潜伏,甚至天下都渐渐没了自己的传闻。 但,这般得失,如何能说不是赚了呢? 身后的门被推开,老龙王昂首负手大步走出,远望老友离去身影,却是露出毫不做作的赞许目光。 “天笑,待一诺成龙,你二人便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仰天笑不曾回头,左手握着如歌剑,右手拽着黑山风鹤,也是大步离去。 她心之所向,并非权贵。她心中所向,曾经,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剑客,现在,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剑客。 仰天笑离去,老龙王目光瞬变,杀气浓郁,好似所视,均将破碎。 再说黑衣童子泪无声,才出王府,在巷子转角遇到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闫忽德梁靠在红砖墙上,双手套着一对狼爪,正在那看似悠闲得提着皮壶喝着马奶酒。黑衣童子停在了巷口,双眼射出寒光,死死盯着这塞外狼王。 “前辈,久见了。” 黑衣童子不语,闫忽德收起了皮壶,伸了伸懒腰,套上那对狼爪,正如地下拳场的黑拳拳手准备杀了对手获得胜利。黑衣童子头微微一斜,那样子,竟莫名有些可爱,还当真是会令人相信,这黑衣童子当真是个童子。 “小梁,怎的,燕云骑的都指挥使当不惯,回不夜城做你的狼王去了?”言语之中尽是轻佻,带着讽刺。 闫忽德不以为然,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听他道:“燕云骑的卷宗可记载了前辈入金陵王府前的种种,若小梁还掌管燕云骑,那,可要令燕云骑派个几千风骑过来,捕了前辈?” 黑衣童子呵呵一笑,反问:“金陵王府的人,燕云骑可敢动?” “前辈可是忘了?易水寒,可不是金陵王府的人。”那个笑更加邪魅,下一瞬,却是笑容不复。 只见闫忽德足下催力,身如利箭射出,狼爪直直勾向黑衣童子左手那柄漆黑宝剑。泪无声毕竟老手,知晓闫忽德出手目的不过为了让他剑归鞘中。小小身子向后下腰,抬腿猛踢。闫忽德左手一拍黑衣童子足尖,一个借力,身子向上飞起数丈,一个空中翻滚,落到黑衣童子身后。 落地一刹,一物出手,却是他腰间皮壶。 黑衣童子本要出剑,却是背后疾风之劲,只得侧身躲避。 皮壶才过,只听风再呼啸,狼爪破风而来,爪爪勾向黑衣童子腰间漆黑宝剑。黑衣童子再是侧步躲闪,每每时机把握准备出剑,这番邦狼王却更加是个机会主义者,不容松懈。 二人战斗了近半柱香时间,怎么看都是闫忽德占尽上风,可有一点值得注意。闫忽德气息开始混乱,显然这等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战斗实在是累人。反观黑衣童子,不过热身,筋骨舒缓的样子。 闫忽德嘿嘿一笑,却有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不打了不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前辈,好自为之。” 黑衣童子一头雾水,缺觉强大剑压逼近,身子迅如灵猴躲闪。再看原先位置,两道剑痕,交叉沟壑。 “噌”,利剑终于出鞘,横斩一剑,划出一道漆黑剑光。 来人手中冰蓝宝剑一个翻转,反手握于手 中,同样横斩,剑光更甚。 手握冰蓝宝剑,强大剑压令人窒息的人,除了仲西侯还能有谁?他一身宽大的米黄色袍子,长发未梳,任风拂动。手中反握的冰蓝宝剑,却与这人气质格格不入。 “仲城主,这儿可是金陵城。” 仲西侯呵呵一笑,问:“阁下可是叶光纪?真是久远的人物,小辈,有礼了。” 黑衣童子双手握剑,功元猛提,此去驿馆,不可耽搁。黑衣童子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拒绝笑笑,该带上如歌剑同黑山风鹤。 再看自己手中这把漆黑,加了几条金线若游蛇的铁剑,想来,还不曾取名。可惜,现在可不是思考这种与情怀有关的问题的时候。 仲西侯身子飘起,自上而下递出一剑,赫然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燕晚归巢! 剑尖为点,一股气流成三角形包裹仲西侯,就这般破风强袭。 黑衣童子自然明了仲西侯并非泛泛,不再实力保留,隐匿易水寒多年,首次展现实力。 双手握剑,却突然闭眼。同时,剑使刀招,自右向左一斩,剑在手中反转刹那回招,再自左向右一斩。两道漆黑半月形剑光犹如一把剪刀飞向仲西侯,却是没完,漆黑宝剑再是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好似一刀两断,一剑斩落。 在仲西侯上方,一把七八丈高的虚无漆黑宝剑现形,重重落下,使得西沙傲虎退无可退。 轰隆隆,砖石碎裂,矮墙坍塌。烟雾散去,仲西侯却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再看那些碎石,好似刀切豆腐,切口无比平整。 仲西侯右手剑低垂,不断活动着左边胳膊,活动手指手腕。或是刚才以手臂抵挡矮墙坍塌,微微伤到了。 “不愧是小梁之前,燕云骑的大统领,厉害。” 黑衣童子声音依旧刺耳难听,却是呵呵一笑,笑中苦涩,听他道:“仲城主是明白人,真正的燕云骑是哪些人,仲城主还不清楚么?” “哦,那你这等统领燕云骑风骑、云骑同燕骑的大统领,什么密探碟子,抄家灭门,这样的二品大元,多少人渴望不可及?” “可惜啊,即便是燕云骑的都指挥使,遇到天骑之中任何一人,还不是得屈膝自称下属。” 好死不死,闫忽德梁竟不要脸得发出呵呵笑声,恰恰他除了前燕云骑都指挥使外,还有个燕云骑一等天骑的身份,就在黑衣童子所谓的天骑之中的任何一人这一行列中。 “敢问,仲城主为何要拦住去路?” 仲西侯突然收起手中宝剑,气息散尽,更是将剑极为随意向后一丢,闫忽德身子掠起稳稳接住。黑衣童子看得更加莫名,仲西侯为何对闫忽德梁会这般信任,那探子所得的信息? 黑衣童子眉头不由紧皱,然,仲西侯气息散尽倒做不得假。 “你怎就不问,孤今日为何会与小梁拦下你,却,又不杀你。” 仲西侯在“杀”字上特别提了个音,眼神微微一遍,细长的眸子更是颇显得奸诈。 “侯爷,既然谈买卖,不如,我们先亮货,看前辈,入还是不入。” 仲西侯微微点头,示意,可为。 “前辈,若是有位大家愿出手平了天下剑宗的祸乱,当如何?” 闫忽德的话没说完,却听到黑衣童子仰天大笑,笑得疯狂。 听他道:“若早个十天半月听到此事,泪无声求之不得,然,今日,时晚矣,晚矣。” 仲西侯微微皱眉,闫忽德却是明白其中意思,问:“莫不是弃车保帅,当真是人性泯灭。” “小梁,狼王,可有人性?” 闫忽德不语,收起了那对狼爪,怀抱听雨宝剑靠在了墙边。 黑衣童子也收起了无名的漆黑宝剑,他自腰间取下那个哭脸面甲,缓缓戴上。身虽如稚嫩讨喜的幼-童,然声音实在是刺耳难听,听他道:“仲城主,为何护着墨家?” 仲西侯一听,脑子有点懵,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直说是为了自己的师弟萦如歌,那萦如歌与墨家又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在告诉黑衣童子,同时也是在告诉墨家,告诉金陵王,萦如歌是墨家走丢的少庄主,墨茗的同胞兄弟? 若这种事情仲西侯能说出来,那萦如歌为何自己不说出来? 闫忽德听到黑衣童子这般问,也是眼睛微微发亮,头侧向二人。对这个问题,闫忽德也是颇为好奇,仲西侯会如何作答。 “孤与墨家并无交情,若非仲南燕要求,天下剑宗这等难啃的骨头,墨家这样烫手的山芋,避之不及。可惜,无奈,父命不可违。” 黑衣童子眉头更是锁成一个川字,面甲遮挡,自然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仲南燕大侠,与墨家似无交情。” “那,就得指挥使大人,百年后去问孤的那位义父了。” 或是身边跟了个花少红这般的小无赖,仲西侯讲话也开始有些不着边际,显得有些无赖。 “仲城主,可能与泪无声一同走一遭墨家?” “哦,为何?” “墨家劫难,凡人难解。墨茗之命,不可丢。” 仲西侯有些不明白,莫不是墨茗的命,比整个墨家更重要?没了墨家为依靠的墨茗,不过是个青锋榜进不了十位,修为不过洪荒中境,算得上英才的后辈罢了。 “泪无声有位莫逆小友,若是让他知道墨茗命危,泪无声毫无作为,怕是割席断交,也是轻的。” 仲西侯对黑衣童子口中的莫逆小友有了兴趣,眼神轻佻,意思明白不过。 泪无声好似也不准备隐瞒,道:“易水寒中有位小辈不喜为人左右,恃才傲物,一把剑一简书,一袭青衫······仲城主,可晓得这样的后辈。” 仲西侯同闫忽德虽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但只听几语介绍,也是明白不过。与墨茗同为青锋榜十一的年轻后辈,那位不曾露面的青衫剑客么? “说起来,孤的一位小兄弟,近来倒也喜欢仗剑青衫走天下,可惜,这孩子大字不识,习惯了身边带壶美酒。” 闫忽德不由手摁额头,黑衣童子口中的青衫剑客他不曾见过,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却是整个不夜城最令他头疼的人。天底下还有哪个蠢材能蠢过浮云仔这二愣子,屡败屡战,不知是勇气可嘉,还是脑子缺根筋。 泪无声自然不知道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是谁,继续自顾自道:“可惜,泪无声的这位小友,前不久被八斗先生所伤,已重入江湖磨练去了。” “吼,八斗先生么?侯爷,你可得当心了,指不住哪一日,风灵王也会被这疯婆娘给杀了。” 仲西侯皱眉回望了闫忽德一眼,闫忽德佯装没看到,走了几步,捡起皮壶,开始喝酒。 “都指挥使大人,孤去墨家,可有事安排?” “侯爷可能寻个借口,令墨茗出走临城,去往西地?” 仲西侯一听,不由呵呵一声,寻思着,老龙王果然不愧为老龙王。朱家能八百年来屹立大邺王朝而不倒,终究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都指挥使大人,临城内务要孤这等外人参和,好么?” 黑衣童子右手一甩,自袖中射出一块令牌。闫忽德眼疾手快,飞身抓过令牌,恭敬递给仲西侯。黑衣童子不由一笑,闫忽德啊闫忽德,天下虽说戏子当道,但你这般令人琢磨不透的,倒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仲西侯接过令牌,令牌雕刻精美,九蟒盘踞一把长剑。 “虽对主上阳奉阴违,但仲城主可能劳身去趟墨县,护住墨家少主?” 仲西侯对泪无声的身份颇为好奇,又有名剑,又隐匿真本事,怕不会简简单单是前燕云骑与现易水寒统领这样的身份能搪塞的。不知为何,对泪无声,他有莫名的好感,也不隐瞒,随后道:“墨县那头倒不必担心,有位前辈已经飞剑而去,若那位前辈也扳不过手腕,我仲西侯去了,也是白白多添条性命。” 黑衣童子眉头成川,好奇怎样的前辈会突然出手。 “你也不必担心,那位前辈的能为,才是怪物。于他面前,我仲西侯,不过娃娃一个。且问,这块令牌,有何用处?” 黑衣童子想再问,却又作罢,他也知晓,仲西侯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问,也不会多说什么。既然有这么一位前辈出手,黑衣童子只得以“命由天定”搪塞自己。仲西侯问了他牌子事情,他解释道:“这令牌,可调动易水寒所有子弟。” “包括那个叫血凤凰的?” “自然!” 仲西侯一听,再看这块令牌,突然觉得越看越精美。可他奇怪了,叶光纪,也就是泪无声,他在易水寒不过一个小小统领,如何能拥有差遣三巨头的令牌? “敢问都指挥使大人,究竟何人?” 闫忽德听仲西侯这么发问有些懵了,心想,侯爷,你敢不敢再直接点。黑衣童子的反应更让闫忽德懵了,苍天啊,你二人敢不敢再直接点? “叶光纪,三殿下麾下四象战将!” 仲西侯愣了,闫忽德皱眉,黑衣童子口中的三殿下,怎么也不可能是朱一诺,也不会是朱谏男、朱一诺的三王叔。几十年前的故事,如今传唱的能有多少? 例如前朝韩将军,勇猛无双,说后无来者,就当今的大邺王朝,的确无人可比。但在韩将军之前?金陵朱家的三殿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古之恶来,杀神人屠。麾下四象战将,可惜可惜,或是有些许记载,老龙王的一场政变,还剩多少呢? “仲城主可知,白虎战将为何人?” 仲西侯不明白黑衣童子所问,眼神示意继续。 “白虎战将,复姓独孤!”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五章:师徒情分 临城墨县,还是许清河在闹街的那家三层酒馆。 一身红袍的颜啸同衣袍或灰或褐另三人同桌喝酒,这三人气息隐而不发,令武道鸿蒙境高手也琢磨不透的。颜啸喝的,自然是他自己那又苦又甜的酒,另三人倒比他自在,要了店里近五十两一坛的绝品佳酿。 虽然店里有泣泪酒,可这三人可不愿喝与颜啸私藏相似的酒,有苦有甜,有什么滋味可言。 “你可能像小文一样,喝酒就安安心心喝酒?”颜啸如同严父喝骂坐在他左侧的那个灰衣俊美少年。 灰衣俊美少年放下酒碗,疑惑看向颜啸,问:“师尊,为何不让我出面,不过一个天下剑宗。” 坐在颜啸对面那个被颜啸称作小文的俊美少年哈哈一笑,道:“二哥啊二哥,你都几百岁了,还跟个愣头青一样······” 话没说完,被他喊作二哥的人扭头瞪了他一眼,这个小文立马-眼珠子一转端起酒碗自顾自继续喝酒。想来也是有趣,自己在人间遨游,天下之人,天上仙人,长枪在手,谁敢拦路?倒是在身旁这几位身边,自己无奈,成了老幺。 “若令你灭了天下剑宗,便能解决种种,为师为何不自己出手?” “师兄,师尊也是为了你好,倒是我有个提议,还当真可以解你心头怒火。” 说话的这人以前的名字早被他割舍,现在,他自称没刀,或是埋刀。而他同那个小文的二师兄,以前的名字也早割舍,现在,则自称藏刃。说来有趣,剑藏刀埋,而小文,更是自称断枪。 这三兄弟,是有多看不起天下刀剑枪的习武大家? 藏刃问:“三弟,别婆妈,说!” 没刀斜瞥了藏刃一眼,显然是不乐意,但还是解释道:“师兄,若天下剑宗真做出了什么出阁的事情,我让老七把空舞清枝给你偷来,我呢,就让老七把山城明王偷来,我们一起去天下剑宗,把所有天仙以上修为的人全宰了······” “二哥三哥,那我呢?”断枪小文不乐意了,轻怕桌子,显然对找乐子没自己的份很不满。 没刀正要开口,却听颜啸轻轻咳嗽,三人立马安静。 “空舞清枝,你若喜欢,拿去便是。山城明王,你倒不用想了,为师已经借人。” 没刀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问:“师尊,你这和说的不一样,你自己说的,我历经两次神魔劫,你就把山城明王送我······” 断枪安抚自己的三师兄坐下,和事佬一般,道:“三哥你急什么,师尊说了,是借人,不是送人。再说了,你的神魔劫,不是还有两百多年么,你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 没刀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断枪郁闷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突然,好怀念身为凡人时候的逍遥时光。唉,要不是自己当时差点死了,才不愿意拜入师尊门下,现在,两个师兄老让自己打杂跑腿,命苦。 谁知颜啸一声冷哼,随后道:“你兄弟三人在为师面前还要装么?山城明王可带出去过?闲来无事,跑去暮寒楼又做了什么?” 一听这话,除了断枪,那刀剑二人一下就没了话。 突然,三人察觉一股强压,纷纷眼神骤变。 没刀双指沾酒水,朝强压源头射出。只见酒水化为一把形如雁翎的长刀,破空飞去。可奇怪,这把刀是硬生生穿过隔壁那桌酒客身体,那酒客只觉身子微微发凉,倒没别的不适。 一声轰鸣巨响,酒楼客人齐齐震惊,放下碗筷跑出去凑热闹。而这一桌的师徒四人,就跟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 在人们还在讨论发生了什么,一个一袭蓝衣,手握折扇的俏公子走了进来。 他步子轻盈走到四人身旁,恭敬有礼鞠躬作揖。藏刃同没刀倒不在意,自顾自继续挑花生米丢进口中,断枪有些丈二和尚。 “师尊,二师兄,三师兄,这位,气质脱俗的,想来是六师兄。师弟简雨蜓,见过师尊同三位师兄。” 简雨蜓?断枪明白了过来,笑得憨傻,道:“我道是谁呢,走个路都让人以为是哪个猎仙者杀过来了,原来你就是小十二啊。” “老六,坐下!” 藏刃一声喝,断枪不情不愿又坐了下来。他倒是热情,挪了挪屁股,把长板凳空出一半让给简雨蜓。 “小雨,事情进展如何?” “回三师兄的话,燕云骑中有位好手,他一双血手,能克住师弟修为,怕,无能为力。” 没刀皱眉,血手? “师尊,你那时候斩草没除根啊?” 断枪又插话了,给没刀满上了一碗酒,道:“三哥,你瞎嚷嚷个嘛?真的斩草除根,你是不是就希望师尊早点嗝屁,你好把山城明王占为己有啊?” 没刀气的,右手作手刀,那架势,好似现在就准备一刀劈了自己这个六弟。断枪心里憋屈啊,只得又默默装哑巴,喝酒。 简雨蜓看这场景,不由偷笑,却是又不敢显露,憋得实在难受。 师尊颜啸收过十三个弟子,除了与自己同处一个年代,排行十一的仲西侯,排行老幺十三的萦如歌,他就只见过排行第二同第 三的两位师兄。 本以为这等跨越寻常仙人范畴的角色都无比高冷桀骜,怎想,居然一个比一个像泼皮猴子。 断枪鼻子微微一动,好似使劲在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奇怪味道。他双眼射出两道蓝光,死死盯着简雨蜓,简雨蜓竟不由觉得脊背发凉,那种感觉,竟是恐惧! 断枪又一把抓住了简雨蜓的手,双指扣住他手腕双脉,简雨蜓刹那左手脱力,无法反抗。动作不过刹那,断枪一脸迷茫呆滞看向颜啸,颜啸依旧自顾自喝酒,断枪愣了。 “老六,人各有志,各安天命。”藏刃在说这句的时候突然变得冷峻,就像那次他把王剑龙耀送给萦如歌时候一般,活死人一般,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这混小子,是多想死?怎的干出这种事情?”断枪就跟地痞头头教训小流氓一般,上去就给了简雨蜓的脑门一个板栗,简雨蜓原本打算躲避,可奇怪,身子好似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那一下,当真是刻骨铭心的疼啊。 简雨蜓曾以为是自己天资太过妖孽,所以颜啸看中了他,也一直在奇怪颜啸看上了仲西侯这等寻常武夫哪一点?至于萦如歌,一个操鬼玩把式的,说直接的,不愿苟同。 遇到二师兄同三师兄,也只以为是二人有几百快千年的道行,所以自己无法难为。可六师兄不是连神魔劫都没经历过么,怎的,随便出手就让自己比蝼蚁还惨。 也是这一下痛进骨髓的板栗,让简雨蜓突然觉得,人活着也不错。 “老六,别闹了。” 没刀也变得一本正经,看向简雨蜓,那双丹凤眸子,竟浩瀚若星辰,如何也看不穿看不透。 藏刃拿起酒碗,抿了一口,放下,砸吧砸吧嘴,道:“小雨,若为兄传你三分功力,你可能平了天下剑宗?” 颜啸同没刀依旧淡定,断枪就跟听到有人用一个铜板在赌坊赢了一千万两白银一般,傻愣傻愣。 简雨蜓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却是摇头。 藏刃不由皱眉,显然在问简雨蜓,理由? “二师兄怕是忘了,十二在人间界,是给燕云骑办事的。” “那与你平了天下剑宗祸乱,又有何干系?” “三师兄,若十二出手,那一双血手的鸿蒙心势必也会出手。届时,十二一身修为被克,怕也如街边野狗。并非十二自私,如此作为,不过无用功。” 断枪要说什么,却被藏刃摁住了肩膀,只觉得左肩琵琶骨一阵酸疼,发出“啊呀呀”的惨叫。简雨蜓看着更是憋出内伤,喂喂喂,几位师兄,你们这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不是人中之瑞,都已经是人中之妖了,怎就和十来岁的毛头娃娃一般。 颜啸将酒碗中剩余的三分之一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用拇指抹去嘴角渗出的酒水。他清了清喉咙,道:“为师曾经给过仲南燕八个字,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藏刃、没刀、断枪,这三兄弟不以为然,简雨蜓确实若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仲西侯,原来是这等意思。 “可惜,小西最终还是顺了天道。因已出,何种果,为师也好,你们兄弟几人也好,插手不得。” 藏刃、没刀、断枪三人同样若有所思,说实在的,三人也同简雨蜓一般,奇怪颜啸为何会收仲西侯为徒。同样,他这三十几年光阴,不曾展露半点仙资,凡间武夫,即便涉足鸿蒙顶峰,又能有何作为? “如歌这孩子与小西不同,如歌今日种种,皆是为师种下的因。轮回劫难已至,为师私心,才会要你们帮助你们的小师弟。” 师兄弟中,除了藏刃,另三人六目互望,不明所以。而藏刃,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一饮而尽。 “师尊,不如,徒儿化神去平了天下剑宗。” 断枪就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自己的二师兄,摇头叹气,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刀给了他一个眼神,断枪立马服帖得如同一只小奶狗。 “二哥,你化神与否,去不了天下剑宗就是去不了。不如让师弟去寻昔日同门,人间界的事情就让他们人间界的人自己解决。” 简雨蜓听得稀里糊涂,想问,欲言又止。他感慨,同道在右,千年光阴不过孩童一日嬉闹。突然,简雨蜓只觉眉心神识混乱,内息分为八劲游走,好似要爆体而出。断枪五感何等敏锐,动作之快,只见手化残影,射出八道仙气透入简雨蜓体内。 随后,双指搭在简雨蜓太阳穴,闭目探寻,却是眉头紧锁。 “小子,你是有多犯贱?”冷不丁,断枪冒出这般一句责骂,除了颜啸,藏刃同没刀都一头雾水。断枪正要开口,却听颜啸一声咳嗽,只得收回到了嘴边的话,故作哑巴。 “如歌的事情解了,小雨,你也该顾好自己。” 简雨蜓调整内息,眉心虽然依旧隐隐作痛,好歹没了大碍,回道:“师尊,无需挂碍。” 藏刃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给自己又满了一碗,一饮而尽。思索有顷,藏刃双指成剑,射出一道气劲,灌入简雨蜓眉心。简雨蜓只觉仙缘处如云海翻滚,却又觉全身一刹如冰下瞬似火,一碗酒的功夫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他起身 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道:“多谢二师兄!” “小雨,为师不赞同你的选择,却也尊重你的选择。人生于世间,不求问鼎天下,但求无悔。”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说罢,出门离去。 断枪一脸懵逼,看着师尊同两位师兄,想问,又怕被两位师兄嘲笑,最后所有疑惑伴着一碗酒吞入肚中。 藏刃还是重复了最初的话:“师尊,当真不能容我杀上天下剑宗,灭他满门?” 断枪再喝第二碗酒,一听,一口吐了出来。酒水差点喷到坐在他正对面的颜啸,只见没刀右手探出,由掌成爪那么一吸。那喷出的一口酒水汇聚成球,接着手一挥,酒水汇聚的水球飞向断枪,断枪张口吞下,砸吧砸吧嘴。 在大堂另一边,三位白袍老者看到这一幕不由赞叹,赞叹没刀年纪轻轻此等内功修为。 藏刃察觉身后目光,回望一眼,三位白袍老者竟浑身打了个哆嗦。三位白袍老者明白这一桌的四个年轻人不是善善,提起各自宝剑匆匆出门。 藏刃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拳头不由捏得吱吱作响,轻声一句:“真想宰了这三个老不死的。” 一听这话,断枪又猛然喷出一口酒,猝不及防,这次直接喷到了没刀脸上。断枪自觉生命有危,一边用袖子擦拭嘴角,一边抽身猫一般蹿出酒楼。没刀用手抹了把脸,好在老六没口臭,否则就不是修理一顿那么简单。 同样,身子化若虚影追了出去。 二人一路追闹,引的小街天地元气混乱,颜啸却只是轻声笑笑,并没阻止的意思。藏刃稍稍凑近,问:“师尊,柳三青的大限怕是要到了。” 颜啸不由皱眉,叹了口气,道:“这娃娃也和你一样倔脾气,怎就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呢?若无皇龙之气辅助,怕当真魂飞魄散。” “徒儿那日在不夜城察觉皇龙之气,方向却是甚远,让曲儿飞出去近万里也未寻到来源。” 颜啸也是不知如何作答,说出困惑:“为师也奇怪,当今天子同那个少年,身上均无皇龙之气加持。看来是为师害了这个柳家三郎,一己之私,让他亡魂护持如歌,却被如歌的驭鬼魂体所害。” “那不如我下去一趟,找东阴主讨些东西?” 颜啸摆了摆手,道:“冥界受梦魔困扰,东阴主怕也分身乏术,你再去招惹,怎可能好言相对。” 藏刃心中寻思,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突然,颜啸说了一句话,让藏刃差点也把酒水喷出,强行咽下,呛得直咳嗽。 “老二,为师自觉大限将至,空舞清枝就留给你吧。” 藏刃手摁桌子直勾勾盯着颜啸,问:“师尊,您不是早就······” 颜啸未让他说完,摇了摇头,道:“终究散仙非真仙,仙人犹有寿尽,更何况为师呢?你我师徒情分七百年······” “是七百七十六年。” 这个纠正让颜啸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七百七十六年,那为师与你师徒情分七百七十七年再魂归自然,可好?” 藏刃此刻竟如同一个小童,就差没偷偷抹眼泪。 曾听闻老人去世前会有感召,更不提颜啸这等曾可列仙班的人物。他提起酒坛,这次没有倒酒,直直对着坛口大口大口豪饮几口。 “好,既然大师兄不在了,那长兄如父,十二的天劫,徒儿会安排。徒儿敢保证,那帮人,谁敢不按规矩来,徒儿灭他满门······” 颜啸一愣,就跟自己的二徒儿三徒儿欺负老六一般,赏了藏刃一个板栗。疼得藏刃哇哇叫了出来,这老小子,心里暗骂颜啸怎就下手这么重,他却不曾去想,他们的老六,可被他和没刀折磨了几百年。 再说跑到街上打斗的没刀和断枪二人,虽说二人修为差了近三百年,可只论寻常功夫,二人在人间界都曾是佼佼武者,相差不大。 二人一跑一追,追到了就撕斗一番,然后一个继续跑一个继续追。 一个不小心,断枪险些撞到了一富家千金打扮的姑娘。好在身法了得,避开不过刹那。 同时,他对这姑娘有了兴趣,看上去柔弱不堪,在自己快要撞上的瞬间,却是巧用步位挪移,避开自己身子。倒是不经令他想起自己真真切切还是个少年时候的美好记忆,也是闹街,也是和同伴打闹,同样撞上了一位貌美柔弱的女子。 可惜,佳人早已不再,自己却好死不死活了快五百年。 没刀收敛气息,上前将身子倾斜靠在小摊上的姑娘扶了起来。却听得一声怒骂,虽是怒骂,声音却也有些俏皮。 “那个流氓,还不给姑奶奶放开你这色狼狗爪。” 一个长相颇为可爱,白嫩小巧,发髻梳得如同两只猫耳朵的姑娘蛮横冲了出来。 只听这俏皮可爱的丫头嘟囔道:“出来帮少庄主和野人买些合身衣服都能遇到这些无礼的人,晦气。” 没刀断枪这对师兄弟相望一眼,自然读懂对方意思。没刀手前伸搭住俏皮丫头肩膀,那俏皮丫头墨曲儿用手打开,喝骂:“登徒浪子,在墨县都敢光天化日调戏本姑娘,你活腻歪了!”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六章:墨县纷乱 断枪把没刀推到一旁,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本是俊秀脸蛋,硬生生被他那痞子气息弄得有些街头混混,令人没了好感。 “姑娘误会,误会,是小生失礼了。小生断······小生姓段,与梅兄一起游离大邺大好山河风光,途经······” 断枪还在那文绉绉得絮絮叨叨,墨曲儿早和殷莉走远,不由惹得没刀笑话。断枪盯着走远的二人,却是改了颜色,一本正经,问:“三哥,你还真大方,真不怕你那气劲撑破这丫头小小身躯么?” 没刀趁断枪不备,从背后赏了他一个板栗,一来报了酒楼喷他一脸酒水的仇,二来恨这傻弟弟没眼力。 “老六,你被师尊在雪山困了两百年,看白茫茫的大雪看得分不清世间种种了么?” 断枪一听没刀居然说出他这等糗事,心里恨啊,但又不敢说。无奈,昔年祝融心魔无解,被颜啸困在雪山两百年才压制住心魔。结果好了,没刀就拿这事嘲笑了他快三百年,说什么师兄弟几个,除了大师兄以前差点入魔,二哥、他还有老四老五都和魔没有半点关系。 断枪故意扯开话题,继续问:“三哥,你说为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墨家兄弟给占了?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没刀又准备赏这小子一个板栗,可惜断枪早有准备,轻松避开。没刀将手收回袖中,道:“你就甭提了,为兄以前让你帮忙照看曲儿,你居然给一只火凤凰洗澡,怎么想的?” 断枪一本正经,或说义正言辞道:“曲儿那会儿出生都快三十年了吧,小婴儿出生还要用热水擦身子,曲儿三十年没洗澡,不脏么?” “你个脑子缺根筋的,曲儿是火凤凰,你给他洗澡,是想弄死他么?还有,小五留下的那株紫晶蔓,你给她修剪枝桠,把她活活剪死,师尊那时没一巴掌拍死你,为兄和二师兄是多嫉妒你这小崽子在师尊心中地位。” 说到那株仙界都难得的紫晶蔓,断枪有些尴尬了,吱吱唔唔道:“三哥,这不是因为那藤蔓精长得有些别扭么,哪知道这么脆弱。” “也罢,弄得师尊现在想到小五就只能对着画册发呆。” “三哥,五师姐是怎么死的?二哥在,我一直都不敢问来着。” 没刀呵呵一笑,也不准备瞒着这个他认为脑子不大灵光的六师弟,道:“和十二一样,自作孽。” 这个解释,断枪虽然明白了过来,可还要再问,没刀却一把将他拉到一旁,还一个禁声动作让他闭嘴。 断枪也朝没刀张望方向看去,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个穿着秀丽长袍握着一把檀木折扇的公子风姿翩翩,他身侧那人与他一般高,身材较这儒气贵公子倒要健壮些。 断枪低声问了句:“这孩子就是小十三了吧?这武道修为也不咋滴,估摸着按现在他们武林人士的境界区分,也就洪荒境吧?” “小六,为兄问你,你刀法可有为兄一半火候?” “有你两分就不错了,不对啊,你名字里都带刀,和我一个耍枪的较什么劲?” “师尊第一次带我去见小十三,这娃娃在风雪夜一个人在天鸾峰左手剑右手枪舞得当真有几分神韵。” “那又何用,不过神韵······” “那会儿这娃娃十二岁。” 断枪一听,闭了嘴,再看萦如歌,依旧没有觉察这最小的师弟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四能与灵兽相通,这孩子有驭鬼之能,当真是天道不公,不像你我,还有二师兄,都是以武入道。”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却听得破风的“嗖”声,接着是数十声“嗖”。自远处,近百支箭矢如雨点密集射向了墨茗同萦如歌。断枪本能反应射出一道枪劲,却见一道透明刀光划过,与他那道枪劲相抵消散。 他扭过头看了自己三师兄一眼,却被没刀狠狠瞪了回去,那模样,就跟受欺负的小奶狗一般。 萦如歌一语不发冲了过去,只见他罡风拳劲,连出数十拳,硬生生将箭网打出几个窟窿。随后墨茗摇开折扇,自左袖中散出一道明黄符纸射了出去,扇子挥动,左手同时掐动,一声“破”, 只听得一声声爆破声,这漫天剑雨竟被这兄弟二人轻轻松松破了。 “我了个乖乖,三哥,这小子拳法也不错么。竟然能够拳劲控风,我可没听闻师兄弟几个有哪个聪明到能控风的。” “自然是有,可惜,你太笨了,记事一盏茶就给忘了。” 断枪纳闷,硬生生把自己见过的所有师兄弟都给想了一遍。他还是确信没哪个同门懂得控风之术。即便自己现在已如仙人能飞来飞去,那也只是懂得了天地奥妙,就跟凡人时候学会了游泳一个道理,并非御风而行。 紧接着,一群劲装武者自长街各处冲了出来,看那服饰,竟是燕云骑的燕骑禁卫。 “这些什么人?” “燕云骑。”断枪给没刀解释道,看没刀皱眉不懂,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个时代的花翎卫。” 没刀恍然大悟,又给了断枪一个板栗,道:“你小子直接说是衙门巡捕司不就可以了。” 断枪那个郁闷啊,巡捕司和燕云骑有个毛关系,自己这师兄还是凡人时候是不是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啊。 “燕云骑擅闯临城,本事不见涨,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笑声,一个身穿锦服,肤白貌美,虽是男子却有着女子阴柔的人从一众燕骑中走了出来,听他道,“杂家得到线报,临城墨家参与昔年叛乱,至今仍助逆贼密谋造反。墨少主,你老子墨桑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未尽,却见一道见光袭来,两个小臂绑了一个护盾的燕骑快步到了这位,这位公公面前,挡下那道剑光。二人本就壮如牛虎,却是被硬生生逼退了四五步,那护盾也是被花开了七八分深浅口子。 “大胆,你,你,你,你这是造反!” 不等墨茗开口,萦如歌呵呵笑了几声,道:“造反?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太监,一个阉人,有何凭据说墨小侯爷造反!” 最后“造反”那两个字音调格外之重,混杂着音功,震慑一众燕骑。 断枪看得真切,皱眉,还顺带嘟嘴,道:“三哥,这小十三到底从小到大学了什么?一会枪一会儿剑,一会儿驭鬼的,曲儿的分魂他也能催为凤鸟坐骑,现在还来了个火候还算勉强的音功?” “这才是有趣的地方,这小子当真画猫如猫,画狗是狗······” “还懂丹青?太过分了······” “你是多蠢,听不出为兄这是比喻吗?” 那位公公哼哼一声,身旁一队燕骑队形有序冲向墨家兄弟。 “兄长暂避!”萦如歌挡在墨茗身边,墨茗步伐轻盈向后退出六七步,站立如松,摇扇处之泰然。 再听萦如歌一声大喝,手伸向天,只见一道白光自西南方向射来。不过燕骑进军十步的时间,萦如歌手中已握住一把长剑。 这把剑样子倒颇为有趣,同样两锋皆寒芒,却是一侧较另一侧要显得厚重些。断枪窝在墙角看得有趣,问:“三哥,小十三这把剑好有趣,这是哪个铁匠喝醉了打造的吧?” 没刀倒没再修理断枪,呵呵一声,笑话断枪没见识。 “若让二师兄听到你这般言论,估计会给你讲上三天三夜的剑经。习剑者多少都这儿有点问题。”他摁了摁断枪的太阳穴,继续道,“你以前不是还遇到过一个和尚握着一把开单锋的剑么?” “也是,我还以为那是一把样子奇怪的刀来着。你说小十三手上这把剑,像不像一把剑和一把斧头胡乱拼凑的?” 没刀仔细看了看,也是认同点了点头。 断枪虽是玩笑话,可他这玩笑并非不真,萦如歌从墨家唤来的这把灵剑,赫然正是采薇斧! 剑者,或如藏刃这般的人物,对当世名剑不屑一顾,即便陪了他两三百年的王剑龙耀都能当风车玩具送人,更不提出世不足百年的宝剑。然,采薇斧,当真是把威名赫赫的宝剑。 燕云骑网络天下,监察大邺,对这等名声赫赫的宝剑自然不会漏了信息。一个燕骑到那位公公耳旁轻声低语,道:“府差大人,这墨家贼孽手中的剑,怕就是那把叫采薇斧的宝剑。兄弟们应付起来怕会伤亡惨重,能否让那几位大人······” 那位公公瞪了那位燕骑一眼,那位燕骑悻悻闭嘴,不语。 再看那队十三人扑向墨家兄弟的燕骑,只见光影闪动,萦如歌依旧站在那里,他手上的采薇斧却在滴淌鲜血。那十三人,身躯倒下,头颅如滚落蹴鞠咕咚咕咚滚向各处。 那位公公急了,无奈他深居宫中,见惯了武道高手对他点头哈腰,哪里知晓绿林野莽的能耐。只得强作镇定,声调顿时提了七分,道:“杀,给我杀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 只觉脸颊发烫,一股热烫液体洒了他一脸,人未动,眼珠子瞟向一边。那和他小声嘀咕过的燕骑,同样尸首分离。站在尸体旁的,是一看就不是大邺人的萦如歌,该说是令狐长空。 “死阉人,可还想活命?” “大胆!”只闻一声大喝,一道掌劲袭来,萦如歌身如飞燕,向后滑出数丈。那可怜的燕骑,死了还被人一掌毁坏肉躯。 只见来人一身灰色锦服,袖子卷起露出一对小臂,那一整双手却黑如玄铁,沉重模样,萦如歌倒觉得不是他那星辰决能比的。 “阁下好掌力,看来燕云骑也是有备而来。”墨茗虽这般说,却是颜色依旧,根本不像是畏惧来人。 “鬼手苍丰,赫赫有名的四盗王之一的鬼手,不过燕云骑的一条狗。”萦如歌声虽轻,却刻意用音功传播,使在场众人 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呵,苍某人与那三位贼人可不同,苍某人从不盗物,只窃贼人性命!” 那位公公一看燕云骑的天骑大人出手了,立马来了精神,阴不阴阳不阳道:“好你个贼孽,还不束手就擒,跟着本公公回去认罪领罚?苍大人,替杂家拿下这俩混帐东西!” “府差大人,苍某人领命,旨在护府差大人周全,其余事情,苍某人无从干涉。” 这公公正要发怒,无奈对象是燕云骑的天骑,只得憋下怒火。还在偷窥的断枪觉得有趣了,呵呵道:“三哥你看,太监都一个模样,没种的男人就这德性。” “也是,可惜啊,再没遇到过像那位总管大人一样的人物。虽是太监,却阳刚得正常男人都无可比拟。” 断枪纳闷,啥?太监也能阳刚? “杀,杂家就不信,不过两个黄毛小辈,你们五百燕云骑还不能对付!” “长空,不如我兄弟二人联手如何,再不济也能杀条血路!” “兄长气息未稳,不可动武,这等小场面,长空应付即可!” 话虽如此,可毕竟面前都是燕云骑中勉强算得上精锐的燕骑,纵然没有元祖境,放到江湖上,也都还是二流以上高手。萦如歌真要一人以令狐长空的本事来对付,可不会简单。 “区区五百人,小十三快使出我的阴阳策,让他们全部玩完!” 没刀如同对待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一般抚摸着断枪脑袋,笑说:“小十三是萦如歌,你面前这人是令狐长空,先不提小十三现在有没有能力催用阴阳策,若这个令狐长空催用阴阳策,墨桑那小子会蠢得和你一样么?” 断枪郁闷,只得闭嘴,当真是说多错多。怪不得师尊教导自己最多的居然是那句,什么“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 “二哥,回头我要和你决斗!” 没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啥?这小家伙要和自己决斗,如同看待一个愣头青一般,道:“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这敷衍态度,让断枪更是气血上涌,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化出一杆银枪挑翻这五百人。 也是没刀这一声“噗哧”,没把握好分寸,让那个沉默不语的盗王苍丰察觉到了有高人在暗处,更加警惕,生怕这阉人有危险。 燕骑们看到十三个兄弟,当说是十四个兄弟无声息之间还未反抗就被令狐长空砍掉脑袋。说不怕,谁人会信?他们也身经百战,明白现在不冲,即便此时苟活下来,下场估摸着还不如死在此处。 “长空,这些人毕竟是受命行事,废了即可,尽量不要伤其性命。” 萦如歌有些烦躁了,墨茗还真是读圣贤书读得有些呆傻么?与人搏命还留善念,可是不智。不过既然已是名正言顺的兄弟,尊兄重义不可违。即便无法歼灭这五百人,保住自己同墨茗周全,倒不是难事。 萦如歌冲进人群,左砍右刺,动作轻盈得如同舞姬于高雅大殿。 鬼手苍丰看萦如歌伤肉不伤胫骨,虽各为其主,却也赞叹后生可畏,心存善念。可惜啊可惜,他是误会了萦如歌,若真让萦如歌动手,摧城主攻城者岂是善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百燕骑就被萦如歌打趴了快一百人,剩余那些是被同伴阻挡,实在近不了他的身所以幸免于难,说来也是有趣。 或是修为无法施展,萦如歌这等真真切切以武道压制别人,也是体力耗费,不由喘息。那公公看了,见是好苗头,不由脸上露出笑容。他摆了摆手,下令道:“莫给这贼人喘息功夫,碾死他,谁取下他的首级,杂家保他百户,不,千户!” 原本为了保命,已然必须全力,现如今更有五品官位,更是红了眼,杀气更甚。 萦如歌回头看了眼墨茗,见他点了点头,也是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令狐长空这面容上那道长疤,此刻显得颇有些地狱鬼刹的狰狞感觉。 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燕骑们,此时此刻也如地狱放出的恶鬼,甚至不顾还有同伴躺在地上,踏过身躯冲向萦如歌。那个惨,有十几个原本不过轻伤的燕骑愣是被同伴给活活踩死。 萦如歌正准备摧使“白云剑术”,提真元催招时候急急收招,刹那更改,“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数百道紫色剑气挥出,翉如闪电,射向半空。那些燕骑离萦如歌不过二十步距离,剑气又疾疾落下,隐隐恍如紫蟒风天雷般袭向众人。 不少燕骑猝不及防,中招被麻痹身体,暂封炁源。剩余燕骑依旧超过一百五十人,萦如歌双手握住采薇斧,正准备神挡杀神,却是在燕骑背后射来一杆长枪,赶在疯狗般冲向萦如歌的燕骑之前。 长枪稳稳倒插入地,就在萦如歌身前五步距离。 随后只听得声如轰雷,震撼众人丹田直击炁源:“临城禁卫于此!谁敢在临城境内闹事!”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七章:墨县血战 但听整齐有序步伐,轰轰轰,如同将震碎大地。寻声望去,身着黑甲脸着蟒形铁面,手握白羽长枪,腰悬雁翎刀,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临城禁卫从街道两头涌现。整齐有序,将五百燕骑同墨家兄弟两头包围。 在墨家兄弟身后,为首的那位临城禁卫虽同样黑甲蟒形铁面,不过有趣的是他盔甲里头穿的并非黑色作战服,却是一件江湖寻常游侠买得起的蓝色粗布武衣。这人也未左腰悬雁翎刀,右手握白羽长枪,却是在黑巾披风里头背了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七章:墨县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八章:强敌来犯 一番血战,退了燕云骑,云六儿正乐呵,却听一声巨响,再自西处散出漫天彩光,云六儿懵了。那个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方向,天水山庄,如何? 墨家兄弟自比云六儿更早察觉,未来得及对视,萦如歌先墨茗一步,施展绝妙身法奔向天水山庄。 墨茗随其后,早心急如焚。 见二人离去,燕云骑也好,临城禁卫也好,都没了动作。那鬼手苍丰径自走向云六儿,不等云六儿抽剑,却听这盗王道:“看来你这小子身份不差,佐相大人会令你来墨县。” 云......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八章:强敌来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九十九章:化神黑龙 墨县一家再寻常不过的酒馆,有对稚童在雅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这两个稚童自然就是没刀同断枪,这俩家伙觉得回颜啸那太过无聊,就两个人由俊美少年化为稚童,随意找了家酒馆,那才快活。 白发稚童撕咬一口鸡腿后道:“猫儿,你可知那些人什么来头?” 黑发稚童将一盏酒一饮而尽,手背擦拭嘴角,答道:“这不关心,只是,兄长,你为嘛聚德小十三能对付那些小辈?于仙途,小十三不过入门,不说大道,连筑基也未踏入。那些人虽然不过一......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九十九章:化神黑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章:无常剑圣 九霄之上,有个秃瓢的邋遢老人,很是潇洒的躺在一根接近一丈的竹竿上。 双手为枕,右脚翘在竖起的左膝盖上。嘴里叼着一根快被他抿成渣的狗尾巴草,看上去悠闲自得。 在他脑袋上方一点,一把长剑悬浮,隐隐散着白光, 老人冷哼了一声,白光也自暗淡。 云层翻滚,狂风呼啸,老人一个鲤鱼打滚,踩在了竹竿上。随后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邪魅。 “这帮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既然老朽本打算不干涉人间秩序,既然已......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章:无常剑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一章:何谓大侠 金陵城仲西侯的宅子里,诡王斜倚在石亭石椅上,两个娃娃也在亭子里,正贪婪得喝着奶茶,吃着烧鸡。 这两个娃娃穿着兽皮做成的衣裳,肤色偏黑,自然,相较仲西侯,要白上些。这两个娃娃双皮眼睛大得出奇,眸子也若星辰一般惹人。 稍稍外向些的那个娃娃用手背抹了抹嘴,随后问诡王:“诡王姐姐,仲城主是不是大侠?” 诡王原本正望着天发呆,听到有人喊她,不由回头。见诡王看着自己,又不答话,那个娃娃只好再问了一遍:“诡王姐姐,仲......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一章:何谓大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二章:墨家思虑 “少庄主!” 一声呼唤,墨茗同萦如歌都循声看了过去。墨曲儿随着殷莉朝二人走来,看神情,当是被这突来变故惹得一脸惊措。 到了跟前,殷莉一头栽进墨茗怀中,声音有些呜咽。墨茗眼神温柔,用手轻抚娇妻后背。 “你二人无碍就好。” 墨曲儿这丫头也不嘻嘻哈哈,一脸沉重。萦如歌对着墨曲儿虽有疑惑,但不妨碍他对这小奶猫颇有好感。 “庄子毁了重建就是,人无碍就好。” 话是这般安慰,可回头看看已经狼藉的墨家庄子,再看满地血迹,哪来......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二章:墨家思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三章:月无夜至 老话有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于世,也不过如此。好事往往一两件,可坏事,总会成堆接踵而来。 虎佬还要套话打听令狐长空来历,一门人风风火火领着一个小沙弥跑了过来。 墨茗自是认得这个小沙弥,是寒山寺的杂役小僧。他不由皱眉,颇为好奇,这小沙弥为何会突然来天水山庄,还这般失了魂一般。 见少庄主同两位客卿前辈在一起,那门人行了一礼,随后也不说话。那小沙弥一见到墨茗,眼泪也是刹那涌出眼眶,直直扑到墨茗面前,跪了下去......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三章:月无夜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四章:扶桑若木 等萦如歌回到墨家山庄得知,剑老领着白日里见过的那众黑衣人去了原先黑衣人隐居的山壁。 这山壁就在墨家庄子的后头,若不知情,只会以为是普通山壁,或是天水山庄鉴于风水将之作为靠背。只有近了,破解迷阵后才会发现另有玄机。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福地。 诸葛丁生前住的山洞已是暮寒楼精心打造过,可不论多宝阁如何研究,也没法去除洞里的湿气。而墨家的这个山洞,莫说湿气,进去了反倒会觉得还颇为干燥。 想来,临城这样的南方城......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四章:扶桑若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五章:小如歌啊 萦如歌自觉体内力量前所未有充沛,可所面对的毕竟是墨茗,不敢下死手。 余光瞥见了一袭白衣的游灵溪,未开口,心语相告。 “游灵溪,可有办法令这些人都昏沉过去?” 游灵溪不知萦如歌身世来历,自不明白萦如歌什么打算。思索一番,随后微微点了点头。不等萦如歌再发号令,一道白光自游灵溪身上散出,逐渐扩大。 直到白光充斥了整个山洞,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接下来的画面却变得颇为有趣。 剑老依旧在流泪,口中却不断喊着,我的乖女儿,......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五章:小如歌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六章:生死莫问 柳三青控着萦如歌的身子离开了天水山庄,未去墨县别处,也未回暮寒楼。所去之处,也是没人会想到。 柳三青就这般拖着萦如歌的身子去了柳家庄,那已经被火烧烬的柳家庄残址。 柳三青环顾早已面目全非的柳家庄子,虽嘴上说对家族早无牵挂,但今时今日再看到残垣断壁,终究难免不由心伤。 曲儿突然鸣叫一声,在这空旷地方久久回想。柳三青借用萦如歌的手指挑弄了曲儿一番,面带笑容道:“今日多谢你了,想来这些年陪着如歌,也是累着你了......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六章:生死莫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七章:再见月儿 不等闫忽德有所反应,只听仲西侯一句“当心了”,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剑气袭来,闫忽德一个鲤鱼打挺,可无奈仲西侯毕竟是仲西侯,那道剑气直接贯穿了闫忽德的右腿大腿。万幸仲西侯把握了分钟是穿透皮肉,未触及骨髓。 闫忽德那个气啊,只得掏出狼爪要抓向仲西侯,爪子近了,他却犯难了。 当真不知这一爪抓落何处才算恰当,仲西侯微微一笑,一把夺过闫忽德的狼爪。他打量了一番这精铁铸造的爪子,尖锐锋利,任是随便一勾,都怕是皮肉外翻......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七章:再见月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八章:生本秀木 金陵城一如往昔热闹,若别城公子哥来了金陵,当真会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金陵城的小霸王这些时日实在是无聊,墨茗在墨县,李家那老三也不在,李家老二不知做了什么荒唐事被禁了足。本想去仲西侯的宅子里比比剑,看自己这些时日练的九星飞伏可有长进,可又怕那琴姬之死的误会解释不清,也不敢贸然过去。 他就那般躺在凉亭,翘着腿,嘴里咀嚼着糕点,看上去悠哉地看着那本九星飞伏的注解。 前九剑他练的七七八八,自觉身手......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八章:生本秀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九章:尊师重道 奎木狼倒也潇洒,就那般在偌大的紫禁城里东走走西逛逛,有侍女护卫经过便隐匿行踪。可他忘了这儿是紫禁城,若是如先前那般在一处蹲点,或不会被发现,可如他这般溜达,不被人看到那这金陵王的老脸也就不需要了。 在这里做暗护卫的多是洪荒境以上的高手,可不知为何这些人愣是没对奎木狼出手,就那般在暗处安静。 溜达了约摸半个时辰,奎木狼这才在演武厅找到了朱一诺,他也郁闷早该询问朱谏男才是。这小家伙这时正握着一把木剑在那刺......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九章:尊师重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章:风萧萧兮 离开了紫禁城,奎木狼去了仲西侯的府邸,他今日要做的,是去请教。对,是去请教,向一个晚辈请教。 奎木狼见到仲西侯的时候也是感到意外,这西地汉子的右脸,竟多了三道血痕。血痕才结痂,在这张黑脸上显得尤为突兀。虽才结痂还未成疤,可不知是因为仲西侯生的太黑,还是这三道疤太过狰狞,竟让仲西侯多了几分匪气。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这般盯着自己,也是不由尴尬得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随后道:“道长见笑了,道长既然星号奎木狼,当知......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章:风萧萧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的荼儿 话再说回墨县的墨家庄子,月无之夜后墨茗开始闭关,他多了六脉炁源的事自然已经告知了郡主大人。 当虎佬将这个消息告知郡主大人时候,却不见她脸上流露半点喜色,反倒有些哀愁。虎佬对此不解,但碍于主仆之差,不好多问。 剑老喝了口茶,随后朝向虎佬,道:“老伙计,可容我单独同主母说些事情?” 剑老这是在赶人,可虎佬全无半点不悦,一口喝尽杯中茶汤,笑呵呵出了门去。虎佬不生气自然也有原因,虎佬是武夫,可他不是剑客。因为他......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的荼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二章:手足兄弟 “丫头,也都说了万般不由人。如歌既然不曾出现在墨家,就由这孩子自己去展开他的人生。你说他对你无情,对墨家无情,你可知道这孩子给茗儿留下了什么?” 郡主大人抬起了头,一双泪眼看着剑老,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依旧等着剑老说出答案。 “如歌这孩子化名令狐长空在江湖上收集不少好东西,如今,他把这些东西,都留在了墨家。” 郡主大人不由叹气,轻声道:“是长空的那十几把灵剑吧?他留给茗儿又有什么用呢,为何不自己留着傍身。......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二章:手足兄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三章:剑老出行 墨县到金陵若寻常速度赶路又停歇,二百多里地,约摸要一日功夫,若有妇孺老人,歇息时间多些,那就要另算了。 剑老这等花甲老人虽年迈,但身子骨不是一般年轻武夫能比,按理说快马兼程,从墨县到金陵估摸也不用一日。可问题就在于,剑老头一遭出天水山庄,业务随从同行,耗费时间可想而知了。 等剑老到了金陵城早已深夜,守城的将士看到一人一马都疲惫不堪,马一看就是好马,人这般年迈怎会这般赶路来金陵城。 剑老掏出了墨家牌子,守......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三章:剑老出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刚怒目 剑老这话出口,朱谏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随后神情自若,将杯中茶喝尽。 他嘴角弧度有些微微特别,俊俏秀气的脸竟因这个笑容显得如同一只白狐。他声音清冷,问:“哦,那剑老是要如何杀我?” 话不多少,剑老已然出手。 乍见一道白芒剑气,茶桌登时被劈为两半。万幸雷牛就在朱谏男身侧,他手一探,搂住朱谏男的腰往后一带,自己又一个转身将宽实后背袒露给了剑老。 剑老既然是墨家选中的传剑者,纵然天资不如那些妖孽怪才,但也非泛......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刚怒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有所为 金刚怒目,神鬼难当。 此刻的雷牛气息恐怖,而剑老这时的感觉,竟如大雄宝殿天王脚下的小鬼。 “那最后一剑吧。” 话落,剑老身上原本皓白如雪的袍子此刻看去,也成淡墨色。不单袍子改了颜色,他的周身也散出同样淡墨色气息。 雷牛依旧杀眼凌厉,毫无惧色。 他只是觉得,忻都外的天下当真有趣,武夫相斗不是你一拳我一脚。明明是剑,却能修炼出弓弩都难望项背的威力。 如此也就罢了,今日这位老者,身上那淡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有所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六章:圣人心源 “耆儿?” 听到这小名,朱谏男不由有些惶恐,畏惧。 他猜测到了眼前这俊美黑袍客是谁,听闻他失踪不知去向,可联想这人的先辈,每一代都在差不多的年纪会出游而不归。 朱谏男依旧不敢相信,这俊美黑袍客当真是自己猜测之人。 黑袍客看着朱谏男,眼神虽说冷峻,可却看不到半点杀意。也是因此,朱谏男对这人虽说畏惧,但表现更多的,是尊敬。 他站直了身子,随后作揖。他这作揖也同寻常有些差别,就见他左手握右手,拱手齐眉,随后鞠躬。......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六章:圣人心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七章:师徒相聚 天降神雷,紫禁城东宫的一间屋子被天火焚毁。 不过一两个时辰,各类耀眼在整个金陵城开始纷传。 还在金陵城的仲西侯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传闻,此刻的他正在茶室。茶桌上却摆了蜡烛同香炉,香炉前头还摆着三杯酒,三杯顶好的竹叶青。 仲西侯举起了一杯,慢慢倒掉,随后声悲哀道:“不过两次碰面,再无机会,有憾。” 他又举起了一杯,同样慢慢倒掉,继续道:“白云剑术必会流传,前辈可放心。” 第三杯酒亦是如此,仲西侯却沉默了,用酒杯轻......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七章:师徒相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八章:归隐去吧 听到颜啸这般说,所有人都不由一愣。 将肉躯赠给萦如歌? 对仲西侯同简雨蜓而言,难以理解意思。可刀枪剑三人再明白不过,都是不由慌乱,觉得自己师尊这是胡闹。 颜啸也明白弟子们想法,摆了摆手,示意安静,随后道:“天地法则不可破,为师造的孽,能自己还了,你们三个不该替为师高兴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散离合。雏鸟都知道翅膀硬了,应该单飞,你们三个老小子在为师身边呆了这么久,你们不腻,为师都烦了。” 不说刀枪剑,简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八章:归隐去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龟虽寿 墨家高空九千丈之处,在金陵紫禁城出现过的那个黑袍客就那般伫立云端,盯着天水山庄。 这等高度,天水山庄早同桌案上的沙盘无异。 黑袍客正沉思,一个浅蓝色劲装武服男子从另一处走来。他踏着白云,如履平地。 “该了则了,切莫留恋。” 听到了声音,黑袍客看向了来人。他不曾见过这人,倒也不意外,更不会去好奇。 于俗世,他一方为尊,可到了天上,不过小辈。 “敢问前辈哪一路?” 来人自然是颜啸的二弟子,藏刃,也就是那个底光明。 藏......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龟虽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章:背弃祖训 临城墨县,天水山庄。 郡主大人不知为何,心口一疼,竟莫名悲从心头起。 这悲,不是因为墨茗,也不是因为那不曾真正相见相认的萦如歌。这种悲,无法明说,但又痛彻心扉。 如果实在要形容,那就是自己的魂,丢了一半,难将重复的那种悲。 剑老出行前一再交代,要虎佬护在夫人身侧,殷莉同墨曲儿也是陪着郡主大人。 第一个发现她异样的,是墨曲儿。墨曲儿放下手中女红,走到郡主大人身后,用手轻抚她后背,给她舒气。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章:背弃祖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一章:风云再起 金陵城的城墙上,守城将士按部就班巡视,那个青衣武装的剑客悠闲躺在竹藤椅上,手里还捧着一个算不上精致的茶壶。 人已经睡熟,一本江湖杂记做遮阳用,盖在了脸上。 忽闻微微剑鸣,青衣武装的剑客登时从竹藤椅上跃起,那本杂记掉落地上,也不去理会。 他拨开了守城将士,看向城墙外的远处。 紧锁的眉头好似在期待,又万般希望是自己错误。 守城将士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什么个情况,已经死鱼一般在城墙上躺了十来天,怎的突然就蹦跶了起来。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一章:风云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二章:仙奴之威 和这死人一般货色? 春昭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会以为这群衣着普通的人都是武道修为碾压他的高手。可这执事大人的话,怎就好像事情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白发老者自后边的独轮车上取下一根扁担,随后手掌用劲,扁担成了碎末。 这扁担里头竟藏着一把三尺出头的剑,这把剑并不光鲜亮丽,反倒看去好似年岁悠久,透露一丝丝古色。 白发老者将剑握于手的刹那,身后那一众自这小小独轮车各个地方取出样式不同的剑,也都握在了手中。守城将士......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二章:仙奴之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三章:最后交易 泪无声对天地笑这般斩钉截铁也是不由纳闷,他也有猜测笑笑不会答应,可不曾想到竟会这般干脆。 “世子殿下的野心太大了,现在的易水寒虽说没有太多洪荒鸿蒙境界的高手,可你想想看,不说鸿蒙境的高手,洪荒境界的高手也不是漫大街。易水寒如今的实力足够应付临城会遇到的危机,如果你再将仙奴法门传给易水寒门人,那,未来会发生什么,你可有想过?” 泪无声点了点头,是啊,他是忽略了这些。 正如一个家财百万两的人只会去看同等家财......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三章:最后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四章:忠义难全 清晨时候,一个衣着普通的童子拿着一封上了蜡的信跑到仲西侯的宅子,诡王结果了信,给了童子几个铜子让他买糖吃就打发了事。 这封信上除了那个蜡封,别无其他标记。这个蜡封上的鬼脸已经足够作为标记,诡王虽看不懂,可仲西侯自然不会看不懂。 仲西侯接过信,觉得有趣,鬼婆娘怎会给自己送信。 拆开后细细看了看,更是脸上露出有趣又有些诡异的笑容。诡王有些纳闷,疑惑看着仲西侯,仲西侯又是笑了笑,随后才解释。 “刀非刀,剑非剑。......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四章:忠义难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五章:江湖梦碎 李云鸿被骂也是面色不改,反倒更加戏谑几分。他随手一拍,自己那坛女儿红自桌上腾起,又右手一揽,将坛口凑到了嘴边。 豪饮几口,痛快舒畅。 “痛快!一诺,今日我兄弟俩就只管喝酒。出了这门,你是君,我是臣,你在庙堂指点江山,我在江湖为你管杀管埋。” 朱一诺恨不得手中长剑在手,一剑搅烂了李云鸿这臭嘴。 “你也甭怨我,我李云鸿这一生,除了大哥,就你这么个兄弟。我李云鸿想做高官,想一笔天下动。我他娘的,我他娘的不想在这......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五章:江湖梦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六章:幼蛟断指 朱一诺那个气啊,早上时候李云鸿这般说自己,现在自己的兄长也是这般说。他想着,若是这时墨茗在他身旁,是不是也会这般说? 气血翻涌,怒意渐渐,挂在胸前的那块血丝玉也隐隐发烫。可朱一诺并不在意,他愤怒为何所有人都这般看不起他。炁源,当真这般重要么?若是墨茗在身边,可也会这般说? 朱一诺泄了气,他能想到墨茗会如何同他说,情绪也顿然落到低谷。 “为兄并不是要你放弃武道,你可像仲西侯一般,他西地为侯,你临城作王。他......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六章:幼蛟断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七章:游灵溪败 朱一诺还想再挣扎破骂,仲西侯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早遍体鳞伤的朱一诺更是疼痛添八分,可他愣是闷哼一声,没有痛呼。 朱谏男看着自己胞弟受苦,心里也是一抽一抽。可仲西侯未听到朱一诺痛呼,也是觉得有趣,内心,也是暗暗觉得这小子有趣。 有趣归有趣,努力归努力,可天赋在那,残次品终究是残次品。 “仲城主,够了!” 朱谏男再难忍耐,仲西侯这不单是在羞辱朱一诺,更是在羞辱他们整个朱家。可朱谏男并不在乎朱家是否被羞辱,他受......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七章:游灵溪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八章:同门相斗 “小雷,不可起杀戮!” 朱谏男低声呼唤,雷牛渐渐稳住心神。流淌血管中的杀戮之意已经蔓延,刻意压制,着实难受。忻都人当真不适合在繁华安和之地生存,与雷牛相对的,仲西侯手下大将摩常早没了那杀戮之心,他有的,仅是热血与豪迈。 这等气息变化自躲不过仲西侯的感官,他笑脸看向雷牛,问:“可要同孤一战?” 仲西侯好奇,雷牛究竟什么境界?他自始至终都感觉不出雷牛的武道修为,能护在朱谏男左右的,可不会是洪荒修为。那他是鸿......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八章:同门相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九章:萦如歌败 仲西侯同萦如歌的打斗到了高空之上,一者风灌长袍,一者双翅扑扇。仲西侯伸出左手闭着眼,在那感受风的温柔。萦如歌越看自己这位同门师兄就越是心里头有些窝火,常人不可及的御风之术,他一介凡人竟是掌控炉火纯青。 “小师弟,仙人可逍遥?” “我不过小辈,在人间可以称王,却入不得天上仙人的眼。” 仲西侯不由唇勾起,微微笑,问:“那,天下剑宗那帮杂碎,怎就无法奈何你?” “那帮人,算不得仙人,与我相比,相差也是无几。” 仲......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九章:萦如歌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章:师兄饶命 仲西侯也真会挑地方,二人所落地方,是他在金陵城的宅子。 看着二人从天而降,可吓坏了曲天琴同藏嫣。而花少红、风灵王同神荼、郁垒则是觉得精彩,刺激,又掩盖不住崇拜向往的目光。当花少红看到萦如歌的样貌,也是不由一惊,想要开口却被仲西侯一个眼神阻止。 萦如歌实在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儿,阴阳策已经解封,自己的修为应当恢复。莫不是,自己舍弃的那一半炁源,当真那般重要么? 仲西侯令风灵王取来了美酒同吃食,又散去了众人,......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章:师兄饶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雨来访 仲西侯微微一愣,如何也不曾想到,这小师弟第一次喊自己师兄,竟会是为了朱一诺。他不由哀叹,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何时能为了自己同为兄要求些什么? 本是心中话语,仲西侯还是说出了口,道:“小师弟,墨茗也好,朱一诺也好,还有那朱谏男,与你的确血脉相连算兄弟。可你若身在小村渔家,一生碰不到这些人,那你可会为自己求些什么?” 萦如歌摇了摇头,回道:“侯爷所说假如,假如之事毫无意义。” 方才还是师兄,现在又变回了侯爷,......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雨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二章:另一把剑 “白?” 仲西侯疑惑,白天枢、白一禅?天下姓白的人算不得少,原来以前的墨家,是白家。 简雨蜓点了点头,抿了口,润了润嘴和喉咙,继续道:“墨家先祖姓白,就是这白天枢同白一禅。你可知前些日子有条黑龙自墨县飞出蹿向九霄?” 仲西侯点了点头,有过听闻,不过龙啊凤啊的,他已经习惯。就如他那小师弟,坐骑燃火凤凰,自创法门动不动化龙化蛟。出现一条黑龙,到他现在这般,也不会觉得是什么惊奇事情了。 “这黑龙,可有什么讲究?......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二章:另一把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三章:血战黑龙 仲西侯乘风而上,那黑色细长身影越发清晰,果真是条黑龙。这黑龙同萦如歌招式所化的金龙样子大有不同,虽同样龙头龙角,龙鳞龙尾,又有锋利四爪,可这条黑龙散出的汹涌霸气是萦如歌招式所化金龙难以具备的。 那黑龙也看到了飞上来的人,游蛇一般蹿到仲西侯身前,凸出的一双龙眼怒视仲西侯。 就在这高空上,渺小的橙衣剑客,体型巨大的黑龙,俨然又是一勇者斗恶龙的画面。不等仲西侯说话,黑龙先行开口,那铺面而来的气息使得高空中的......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三章:血战黑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四章:百年孤影 底光明将仲西侯送回住处,看到屋门上那道细长剑痕,心里头明白了大概。他也只得无奈摇头,这个小雨,当真是个坑哥的主。这边引来了黑龙不说,这边又引小十一去受虐,小雨这小魔王当真得寻个时间给他做做规矩才是。 橙袍女子又鬼魅一般出现,看到底光明恭敬一个万福。底光明对这剑灵倒有些好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这般伤重,怕没有个把月也是下不了地了。” 底光明倒不这么认为,随后道:“你陪着小......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四章:百年孤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五章:舞雩秘密 “百年孤影的可怜人么?” 诡王重复呢喃了这句话,的确啊,天底下太多百年孤影的可怜人了。 可想到仲西侯与闫忽德梁之间好似并无隔阂,反倒依旧是合作关系,也就舒心不少。 “诡王,昨天与那黑龙相斗,当真是他单方面玩弄于我。也是如此,我心里头多了件忧心事。” 诡王不解,纳闷好奇,能让侯爷这样说的,会是什么事。 “我本以为现在修为可天下遨游,如小师弟还有小雨那般武道卓绝,......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五章:舞雩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六章:终有一别 四把剑可凑为一把剑?听到此,仲西侯眼前一亮,这是否也同样意味着,橙袍女子有了新的宿体? “可是啊,我并不希望你那般做,或并不希望你最终能够做到。” 仲西侯皱眉,疑惑不解,问:“为何?” 橙袍女子前边还说历代剑主,除了自己二哥,她就觉得自己有点意思。可如今,又为何不愿意自己去寻到四把灵剑,将至合并,化为那柄唤作“夜白”的宝剑? 任是谁都会有这般疑惑,成袍女子自也不会介意仲西侯发问时候的语气。她嘴角微微勾起,......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六章:终有一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负所学 夏尽,秋初至,风起已微寒。 李云鸿依旧一袭宽松的青色袍子,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咯荡啷”“咯荡啷”的发出带有节奏的响声。 他手中没有握扇,背后背了一个长布条,那细长样子也该是刀剑短棍一类。 这桃花庵他也来过,那会儿险些丧命,也是郡主大人托了一个又一个人,好说歹说,才让桃花仙子勉强答应救治自己。 李云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牛皮纸,上头是用炭笔描绘的地图。他也着实想不到,兄长最后的落脚处,会是桃花庵一带。可想......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负所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八章:收尸之人 酒肉过半,李冈鸿的言语开始有些混乱,而李云鸿依旧清醒。或许是兄长好茶而少有饮酒,而自己年少便开始流连花楼,酒色相伴,所以酒量差距高下立判。 又是继续推杯换盏,直到一人两壶酒都喝得一滴不剩,李冈鸿已经趴在桌子上鼾声震天。 看着依旧醉酒睡熟的兄长,李云鸿心中感慨万千,情绪矛盾。曾经君子翩翩严于律己的兄长,今日再见,竟判若两人。 从地上拎起那壶菊花茶,李云鸿给自己倒了一碗,不是为了醒酒,只是喉咙干涩,想喝点东......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八章:收尸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九章:一诺抉择 金陵城本就是天下三大热闹都城之一,这天夜里又逢灯会,更是令人领略何为繁华,人间天堂。 最爱凑热闹的金陵小霸王就相当无奈,前两年的灯会他游历在外全都错过,今年这次,也是因为被仲西侯一顿胖揍,没了行动能力。 他被裹成了粽子,躺在床上是动也不能动。那稍稍能睁开的眼睛盯着屋顶,愣愣发呆。虽说被仲西侯这么一顿狠揍,可不知为何,这西地之主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中反复涌现。 自己至今所为,当真不智,甚至愚蠢么? 或许几年,......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九章:一诺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章:殿下安好 墨茗在东宫等候了近一个时辰朱谏男才出现,看他样子,才沐浴完,一边走路一边还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见到了墨茗,所以也不去管那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毛巾随手一丢,自有宫娥收拾。 墨茗煮茶已经到了第三泡,味道正好时候。朱谏男看那主位空着,也就三两步过去坐在了主位。墨茗为他斟茶,七分满,恰到好处。 举起茶杯,温度正好,一饮而尽,也是舒坦。茶汤进口,朱谏男也是眼睛微睁,墨茗煮的,是自己那饼昱城进的老茶么? 不等开口,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章:殿下安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一章:换些酒钱 “家主”二字,墨茗实在是听不习惯。不过这个关叔为了墨家付出了多少,墨茗也是铭记于心。也没给这关叔倒茶,直接将一个公道杯倒满,推到了他面前。 喝茶当慢饮细品,可这关叔竟索性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握起公道杯,也不嫌烫口,愣是“咣当咣当”,几口喝干。随后手抹嘴角茶水,一畅快吁声。 茶喝过了瘾,也该回答正事。要说正事,这关叔的面色又恢复先前模样,语速快却又吐字清楚道:“去了多少人倒是不知,但听闻去的都是洪荒境界的......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一章:换些酒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二章:秦淮夜酒 看到无常剑,墨茗不由惊讶,怎的也料想不到无常剑竟会在仲西侯手中。墨茗伸手去抓这柄灵剑,而仲西侯比他快了一步,已经将剑收回。 看向仲西侯,他一脸笑意,却是摇了摇头。 墨茗也知自己无礼,坐正了身子,还恭敬地为仲西侯斟满了一杯酒。 这一招好似颇为受用,仲西侯喝过了酒,直接将剑丢给了墨茗。墨茗接过剑,仔细打量,确定无误,的确是听闻过的那柄无常剑。 “仲城主,无常剑怎会在你手中?” 仲西侯反倒一脸纳闷表情,问:“孤就......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二章:秦淮夜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下安康 听到墨茗这话,仲西侯也是哈哈大笑,随后一脸坏笑道:“你们金陵今夜灯会,有美酒,又热闹,没有美人相伴,不觉得少了些什么么?” 墨茗一脸苦涩,对仲西侯也是有些无奈。不过客在此,不好不盛情招待。他只是拍了拍手,一个半老徐娘扭着水蛇腰自楼下走了上来。 仲西侯眼睑不由微微一动,有些纳闷,不过拍手,楼下老鸨已经听得清楚?那自己同墨茗方才那些谈话,可已经泄露? 看出来仲西侯所思所想,墨茗不过微......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下安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四章:战睡岭牛 听到仲西侯这般言语,墨茗也是心头不由微微一愣。 天下太平,盛世安康! 任是如何猜想,也不会想到仲西侯的心中所愿,是这般大义。可回想平生所历,天下大同,不过水中花镜中月。 仲西侯走到墨茗身侧,拍了拍他肩膀,语气平静道:“墨公子,你与令狐长空虽相处不多,但感情想来与亲兄弟也无差别。” 墨茗点了点头,脸上浮现愧疚,叹了口气,缓缓道:“也是不曾料想,天地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小。我与长空结为兄弟,他待我真情,我却无......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四章:战睡岭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五章:秋娘逃离 “睡岭牛?” 仲西侯对这个名字可不算陌生,天下三猛是他同萦如歌和梁伯葉,而后来再传的天下十三猛之中,就有着睡岭牛。 名字虽说不算陌生,但也只是听过多次而已,至于本尊究竟如何,那就不知了。如今看到,的确是个壮的和牛一般的家伙。 拳头再次捏紧,随后戏谑道:“既然你是睡岭牛,孤是西沙傲虎,今日就看看,是牛嗜血,还是虎更凶猛!” 当这外号睡岭牛的虬须大汉听到西沙傲虎,也是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毕竟这个所谓的天下十三......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五章:秋娘逃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六章:黑山秘术 话出,狐狸脸的汉子不由一愣,捧着断了的半个手掌,满脸委屈道:“大哥,你是最了解我的。我平日里喜欢偷鸡摸狗调戏调戏小娘子不假,我哪里会背叛你……” 话未尽,却听得睡岭牛哈哈大笑,那狐狸脸汉子毫无防备,只见蒲扇大手挥来,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 这狐狸脸汉子在空中几个旋转,随后摔落地上。他先是吐出一口血水,随后又连吐四五口,每一口血水中都会混杂着一两颗白森森的牙齿。 这一巴掌力道......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六章:黑山秘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七章:世上巧合 听到睡岭牛对黑山秘术的解释,墨茗不由想到曾经在古籍上看到的黄门邪术,又想到他同朱一诺遇到过的那群死士,掀开面罩,也是虫吃鼠咬,尸体不全的模样。莫不是,黑山秘术就是黄门邪术么?那术分五门,可都是出自这所谓黑山? “胡八,兄弟一场,你说实话,小九,是不是这么被你害死的?” 那狐狸脸的汉子依旧一脸愤恨,眼神恶狠,却是闭嘴不语。 那二哥似个老好人,语重心长道:“胡八,老大都说了,咱们兄弟一场,你说实话,二哥给你......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七章:世上巧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八章:威胁再临 就在这时,一道剑鸣从西方传来,仲西侯同墨茗都不由耳朵生疼。可与之相对的,二人同时有了动作,仲西侯踩向二楼护栏,墨茗则奔向靠着秦淮河的窗子。 仲西侯手掌一挥,自窗外一阵风袭来,墨茗身子不由后退。随后仲西侯一把抓住他肩膀,再是一个跃起跨过护栏。可二人并未坠落一楼,却是乘风而起。仲西侯空出来的那只右手再作剑指,随意一挥,一道半月风刃破开楼顶,月光直直射落。 到了屋顶,墨茗还是有些神魂不定,全然不明白方才到底......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八章:威胁再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九章:何为仙人 困住黑龙左爪的那个白衣左手一挥,打出一道白光射向墨茗。墨茗打出一记“人语”。可仙人之力怎是凡人之力能够抗衡,虽说气势非凡,可实力差距在那,胜负不过刹那。 墨茗胸口被白光击中,身子坠下大地。那些宝剑当真有灵,纷纷飞来,组成台阶,让墨茗有了落脚地。可那白光冲击力太强,墨茗落地时候依旧不由后退几步,险些颠倒在地。 那个出手的白衣冷哼道:“若非已经结丹,我非要亲手捏死你这蝼蚁!” 这话听着奇怪,可随后墨茗摸了摸......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九章:何为仙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章:鏖战仙人 朝天火焰纹的仙人全无推脱否认的意思,只是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是我门中弟子,可我天下剑宗只为收回镇派灵剑,其他种种皆非天下剑宗意思,只是那些小辈肆意为之。” 墨茗不由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只是那些小辈肆意为之,你们既为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俗世掠夺,当真是天地不管了么?” “小娃娃,若我等要灭你这庄子,不过挥挥手······” 墨茗手中黑白双色的莫语剑朝前一摆,全然不给这些仙人解释机会,正声道:“请便......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章:鏖战仙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你在寻死 五彩流光编织成的蛛网扑向了柳三青,柳三青左手双指竖在了眉心,随后一声大喝“破!” 十二把灵剑剑尖朝外在他周身围成一个圈,剑圈开始旋转,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看不清了剑的模样。剑圈朝上升起半丈,随后射向了那五彩流光编织的蛛网。 剑圈同蛛网触碰,随后听得“蹭蹭蹭蹭蹭”,更是火星溅射,如兵刃交接一般。 受伤的白衣仙人口中默念什么,那蛛网开始收缩,将由十二把灵剑包裹其中。他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他或许不知道何为十三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你在寻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二章:十二灵使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动怒,萦如歌此刻要面对的,是六个仙人加一条发怒的黑龙。此时局面,不亚于昔年他一人一剑独闯柳家。摧城主一战成名,可那濒死模样,如何狼狈,却无人提及。 六位白衣仙人齐齐出手,天雷地火、飞剑法宝,各色流光散出,照得整个天水山庄好似被包裹在一团彩云之中。 “如歌,你试着让我等出来。” 一个低沉声音在萦如歌脑中传来,萦如歌眼睛微微一睁,不由大喜。他尝试解封阴阳策多次,可即便有一丝丝缝隙打开,令......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二章:十二灵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阴阳分水 随着人介被天雷击中化为乌有,萦如歌也是呕出一口黑血。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看到萦如歌反应,明白了过来。随后听他喝声道:“各位师弟,将这些灵使一一除去!” 语落,这些白衣仙人开始催动仙力,各出极招对付与他们缠斗的灵使。首先遭殃的,是那个唤作天择的高个子灵使。随着天择的消散,萦如歌再次呕出一口黑血,不由有些眼睛发花。 那个唤作艾先生的胖子扭头看向了萦如歌,声音恭敬道:“尊者,可要再唤出他们?” 萦如歌抹去嘴角......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阴阳分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四章:触底反击 萦如歌看向了趴倒在地已经昏厥的墨茗,心中万千感慨,最终未有一语。他又看向了柳三青,声音平静道:“三青,后边就劳烦你了。” 柳三青背对着萦如歌,只是点头,未出一语。长路漫漫,既无法代你前行,唯有紧握手中剑,站在你身后。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阳起之所,日落之处。 两极相生,阴阳相互。 若夜不再临,徒留白昼,金乌十二个时辰照耀大地,可会江河不流,生灵枯死? 黑龙同八位白衣仙人的战斗还在继续,萦如歌这头,手作爪一招......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四章:触底反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五章:恩怨两清 “半生闲隐卧西林,万里黄沙不见卿。一朝提剑破天道,睨世孤傲问王侯!” 又听四句诗,风更盛,呼啸声中似有鬼哭神嚎,阴森渗人。这隆成仙人竟也不由慌乱,没了仙人风采。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是剑中的灵在畏惧。 那冰蓝的听雨剑在空中几个回旋,随后飞回了那黑脸汉子手中。仲西侯手朝上一举,握住了听雨剑。他眼神孤傲,除了那王者睥睨天下的无双气息,再无其它。 又有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声音有些戏谑玩笑,道:“侯哥,你也真是,......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五章:恩怨两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六章:庄主墨茗 听到仲西侯这般言语,第一个不乐意的,是那个奶猫一般的墨曲儿。这丫头满脸怒意,声音也是愤愤,道:“仲西侯,这是我墨家的事,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墨家家事!” 仲西侯对这墨曲儿虽说谈不上好感,但厌恶,倒是丝毫没有。墨曲儿站出来说话,立场互换,再明白不过。可仲西侯还是冷哼一声,随后依旧眼神轻蔑,道:“小丫头,你墨家的事,孤的确无权干涉。可你这丫头可是忽略了,孤的小师弟,唤作萦如歌。萦如歌是孤的师弟,是暮寒楼的......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六章:庄主墨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七章:黑龙化剑 看到又折损了一位师兄弟,另两位仙人杀气更甚,法宝、灵器、灵符、飞剑,一股脑打向了墨茗。纵然墨茗身怀炁源二十四脉,战力堪比仙人,甚至更胜一筹。可面对这漫天而来五花八门的攻击,也是不由狼狈得踩着无常剑左躲右闪。 不等那两个白衣仙人再催招式,却又听到了一声惨叫,二人齐齐循声看去,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时候已经晚了一些,他们那个俊秀的师兄弟已化为一个冰雕,又被那个冰蓝袍子的家伙一掌拍毁,化作成百上千的......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七章:黑龙化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八章:笑问诸神 底光明又看向了天上,他双眼所望,不是此片天空,更不是那天下剑宗所在高度。底光明手朝天一举,纳漫天星光汇聚成剑。这柄剑质若琉璃,星辰之色,隐隐散出的紫气却是令这柄剑多了几分诡异气息。 手一松,这汇聚漫天星光所化的宝剑飞到了底光明的脚底,随后这白衣白发的仙人双手负后腰,御剑直上九霄。 而在那人所不见,仙不可及,甚而此间天地,神也只是听闻,不知是真是假。 这片天地只是看去,与俗世倒无差别。连绵山川,无际的大海......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八章:笑问诸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九章:仙者书难 黄衣道君睁大了眼,他不曾见过这把刀,自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颜啸!唇角微启,轻语:“山城明王,笑问诸神!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见他眼神轻蔑,这,也不过蝼蚁! “好一个笑问诸神,可惜啊可惜啊!我本就不是神。神?神是何物?与我,也不过丑角舞姬,陪同玩乐度过这无休无止的光阴!你呢?为何你生为凡人,机遇造化短短数百年得乐神罚者之位。可你为何却不愿抓住机会成为洪宇之主?为何你不愿去往天外天探知不曾通晓的事物!”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九章:仙者书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章:天帝之威 底光明御剑而上,九重天境,直越三重。这三重天境的神魔仙妖,只是察觉到这不可阻挡的剑气,纷纷避退。 直到到了第四重更天之境,连绵百里的一片银白已出现城阙上空。 底光明剑指挥动,自他身后千百万剑意凝滞成实物,那是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远远看去,汇聚一片恍若银河。不等那一片银白有所动作,这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率先有了动作。 飞剑嗡嗡作响,其后化作银芒射向城阙之上的那片银白。破风之声如苍龙怒吼,震彻天地。 飞......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章:天帝之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一章:天机秘密 且不说那九重天的故事,再说回大邺帝国临城墨县的墨家天水山庄。 黑龙所化的金剑深入石板,墨茗同郡主大人等都怔怔看着这把金剑,均是一脸错愕,随后也都个个心怀警惕,生怕有诈。 而那较金剑更早被打落到天水山庄的简雨蜓则从深陷的土坑中爬起了身,随后他慢悠悠向金剑同墨茗等走了过来。 众人知道这一袭冰蓝袍子,又有些不着调的年轻人与仲西侯同萦如歌一伙,相助墨家,当无恶意歹心。可本能性的还是对简雨蜓有了几分警惕性,毕竟这......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一章:天机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二章:朱门凶酒 这一天的金陵城城门外有个少年拉了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这少年踩了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咯咯作响,一袭青衫随风而动。他往日装扮就是如此,今日虽是同样,可额头却多了一条白色抹额。 少年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若山岩,可那疲惫是如何也掩藏不论。不说少年,即便是那拉车的黄牛,也是步子迟缓,每次提蹄落下,都有些许颤抖动作。少年太累了,黄牛也近乎力竭,可少年依旧拉着牛车继续前行。 等少年拉着牛车近了,城门口执勤的校尉认出了少年......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二章:朱门凶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三章:名唤青衫 李平鸿才出紫禁城的宫门就碰到了令他皱眉不悦的事情,那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哥。若只是一般寻常富家公子哥,自不会引起临城第一权贵李家二公子李平鸿的注意。 他认出了那富家公子哥中的其中一人,这人他虽不放在眼中,但多少也得给对方几分薄面。因为这人,也姓朱。 这人是宁川府尹之子,唤作朱谏衾。对,这朱谏衾同当今的世子殿下朱谏男为同辈。算起来,朱一诺遇到这人,按辈分也得喊一句堂兄。可毕竟隔了四五代,即便同辈,身......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三章:名唤青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四章:李家福祸 这乞儿不知道李青衫三个字意味什么,他只晓得,自己有了名字。虽不知那三个字怎么书写,可他自今日起有了名字,他叫李青衫。 二人松开,李青衫抬头看着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他冲着面前这人咧嘴嘻嘻笑。这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伤口,一只眼睛满是淤青,另一只眼睛肿成了大包。他用手背抹去了鼻血,再是咧着那被划开的嘴继续着嘻嘻傻笑。 李平鸿看着李青衫的笑脸,这笑脸有些难看。可那笑脸之中,竟似阳光打落,这阳光也在刹那照进了......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四章:李家福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五章:采生折割 李家之主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醉意袭来,人已有些恍惚。若没随行仆人搀扶,怕也早早脚步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纵然这般模样,他依旧没回自己住处歇息,反倒令仆人扶着自己去那二子李平鸿住处。 李平鸿这会儿才安顿好李青衫,医者用烧酒给这小乞儿清理伤口时候李平鸿怎么看怎么觉得疼痛难忍,可就是这么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纵然汗水湿透了头发,还是死咬着牙,不发出半点痛呼。 伤处太多,还没法把脏兮兮甚至已经散出难闻恶臭的身子给清......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五章:采生折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六章:死生一度 当李平鸿赶到自己父亲住处,屋子外头已经站立了二十几人。有奴仆侍俾,有族中长辈,却不见自己母亲,还有三弟。 看到李平鸿赶到,一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步子颤颤巍巍向李平鸿走来。老翁老眼流泪,可那老脸沟壑密布,眼泪怎的也无法顺着脸颊滴落。 “小平鸿啊,你爹,你爹······” 李平鸿他此刻早已没了表情,脑中空白,老者张口闭口在叨叨什么也如耳朵进水,听不真切。只是看到老翁情绪激动,身子不稳,他也本能性上前迈出两步,......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六章:死生一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一百六十七章:墨茗出游 墨县的天水山庄,现任墨家掌剑人墨茗孤身一人坐在高峰之上。高处不胜寒,更不提风烈刺骨。可这墨家掌剑人一个人,一壶酒,两把剑,就在这高峰之上俯视整个天水山庄,俯视整个墨县。 他的伤口被清理得不错,愈合的速度也颇为惊人。那被烧焦的头发修剪后,现在不过才盖住脖子的长度。 孤身一人,高峰之上,喝着酒,吹着风,伴着夕阳余晖,看上去,颇为闲适悠然。 可他此刻心情,却万般复杂。 手中酒壶抛掷一边,酒壶碎裂,美酒洒落。一个......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一百六十七章:墨茗出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八章:暮落知途 三日后,金陵城仲西侯的府邸,邮驿送来了一封信。 仲西侯拆开信读了一遍又一遍,随后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呆了一整天。这一整天风灵王来找,不见。曲天琴送来了金陵城各产业账本,不见。诡王来寻,依旧不见。 仲西侯靠在太师椅上,盯着房梁,就这般过了一整天。日落月升,有位客人到访,仲西侯终于有了反应。 门被叩响,屋外中年人的声音苍劲有力,听他道:“侯爷,些许杂事,可能进屋详谈?” 仲西侯的眼睛放光,随后手成爪那么一吸,两扇......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八章:暮落知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九章:生谓何求 拜别了仲西侯,奎木狼越过层层看守,潜入了紫禁城。虽说在他看来,是无声无息,可他的行踪早早被人报到了朱谏男那头。朱谏男也知道这狼牙面甲的道人身份,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让人好生看着,如这狼牙面甲的道人心有歹念,让暗中的人一剑毙命就是。 紫禁城虽大,虽豪奢,宝物无数,但那些都非奎木狼所求。他来紫禁城,只为见一见自己那不过见了两三面的弟子,朱一诺。 又是逛遍了半个紫禁城,才在医馆的病房处找到朱一诺,当奎木狼看到......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九章:生谓何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章:天道无奈 朱谏男接过了金帖,扫了一眼就丢在了茶几上。他还打算喝酒,伸手,又缩回。 奎木狼则又是举起酒壶喝了两口,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问:“殿下可是油灯将尽?” 听到这话,朱谏男眼睑微微一动,一旁的雷牛也是不由测目看了过来,隐隐散出了杀气。 奎木狼却是冲着雷牛呵呵一笑,随后道:“这位兄弟,不必这般针对。殿下,贫道劝你心里先有所准备……” 朱谏男不明白奎木狼这话,可随后这狼牙面甲的道人......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章:天道无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一章:磨练剑心 又是一路颠簸,马儿也都疲乏,可朱谏男在车厢里一路沉思,也未歇息。 等入了金陵城,回了紫禁城,朱谏男也不去歇息不去梳洗,直接把自己锁进了御书房。一个时辰过去,他推门而出,让恭候门外的侍婢快点再去取来纸笔同砚。 等侍婢取来了东西,朱谏男再次将自己锁进了书房,又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侍婢端来饭食,等凉了也不见这世子殿下开门来取。 管事的把这事情告知了老龙王,老龙王本在同几个老家......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一章:磨练剑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二章:临城之主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这世子殿下眼眶深陷,脸色发黑,身子也若无力一般扶着门框。 这样子,当真是吓到了在门外候着的侍俾。侍俾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搀扶,可这世子殿下却是手一挥,一把推开这侍俾,随后一睁眼睛,盯着这侍俾。世子殿下现今模样,又是这等凶恶眼神,当真如地狱来的小鬼一般。 细闻,殿下身上怎的有股奇异气味,那气味扑鼻而来,甚是难闻。 见侍俾呆立在那,朱谏男不由恼火,可身体乏力不好动弹,只......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二章:临城之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三章:杀仲西侯 老龙王同雷牛,这两个一个君无戏言,一个不知玩笑。一个问了,一个答了,二人虽非君子,可今日一诺,却是各自发自内心。 “好,听闻今日那西地的黑炭要过来,你就在暗处候着。你既还未离去,那今日,本王请求你,保护一诺。” “好。” 二人依旧没有弯弯折折,说的和答的,也依旧是这般干脆直接。 随后雷牛出了御书房,他没去看望朱谏男,而是去了膳房。他要了不少吃食,二十来个馒头,一大桶米饭,两......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三章:杀仲西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四章:御剑之道 朱一诺这话狂傲,可仲西侯听后却是哈哈狂笑,还用另一只手猛拍自己的大腿。朱一诺眉头皱起,胸膛起伏更是加快了几分,他正要怒喝,却被自己的兄长摁住手腕。如此,也只得忍耐了。 仲西侯突然起身,后退几步,随后手往前探,一个请的动作,道:“素闻嗜血道人暮知途一手快剑,神鬼难挡,孤,今日就讨教讨教。” “嗜血道人?” 朱一诺一脸疑惑,他侧目看向奎木狼,这西地来的黑炭口中的嗜血道人,讲的可是自己师尊? 是也好,不是也罢,......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四章:御剑之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五章:凤翎乱舞 语甫落,仲西侯双手均作剑指,剑指前探,画八卦形状。鹅黄剑气开始聚集,沿着仲西侯剑指划过的轨迹慢慢汇聚成一个八卦纹。 不仅是他仲西侯所散出的剑气,还有自那被破坏屋顶灌进的风,都开始汇聚在这八卦纹上。 朱家兄弟看到这场景,不由睁大了眼。 炁源之炁只是单纯外放,达到肉眼可见程度异常困难,再如仲西侯这般汇成图纹,那是否更是难上加难?那仲西侯,又是何等境界? 朱谏男在思索这个问题,同......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五章:凤翎乱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六章:想喝酒了 随着仲西侯的怒喝,他身后形若翅膀的飞剑嗡嗡作响,散着寒芒,自仲西侯左右两侧若飞羽射出,随后又化为一条直线飞向奎木狼。 奎木狼看到这散着寒芒的飞剑,不由心生畏惧,可随后眼神之中满是狂喜。手中桃木玄武剑挥动,又是此世不存的快剑之招,其名“无上风澜”。 一剑出,竟是势头压了仲西侯这飞剑一筹。可无奈,木剑只有一把,飞剑却有百余把。更不提,奎木狼手中的是木剑,而飞来之剑均是精铁打造。 奎木狼手中桃木玄武剑......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六章:想喝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七章:权倾天下 机灵的护卫立马飞奔出去,不一会儿抱着几大坛美酒跑了过来。朱一诺抢过一坛,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奎木狼身前,膝盖一曲,全无礼数直接跪在了奎木狼身侧。 等掀开了泥封,朱一诺不由皱眉,随后满脸怒意看向了那个护卫,喝骂道:“你个死奴才,杯子呢?” 那个护卫本以为自己立了功,怎知一个疏忽反倒成了有过,不由身子一个哆嗦,躲到了人群之中。 仲西侯不由微微摇头叹气,只见他剑指上扬,插在奎木狼身上的那些宝剑都自他身上脱离,各自......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七章:权倾天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八章:吾徒知途 朱谏男满面微笑看着自己小弟,眼神之中满是欣慰。可随后屋外落雨越来越疾,朱一诺站到了雨幕前,不由闭上了眼。 也是这时,外头传来了打斗声,与其说是打斗声,不如说是惨叫声同一些嘈杂声。 朱谏男隐约听清楚了些话语,好似有人在呼唤求援,还有人在问,那些管事大人怎的还没到云云。 随着一个重物落地声音,雷牛出现在了兄弟二人身后。这忻都汉子此刻眉头紧皱,背后的巨剑不恨也握在了手上。 朱谏男疑......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八章:吾徒知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九章:天师传道 “师爷……” 朱一诺的脑子没有问题,甚而还有些小小聪明。可是啊,人悲伤过头,难免会乱分寸。可事情说透了,自也就清醒了过来。 可一旦清醒了,有些事情,也就想通了。 师尊是师爷的弟子,师爷入了紫禁城,无人可挡,即便雷牛,也是一瞬失去了战斗力。那师尊的修为该如何? 或许师尊的确不如仲西侯,可生死搏杀,师尊当真只能濒死一剑,稍稍伤了这西地汉子? “师尊,没有用真本事杀仲西侯?......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九章:天师传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章:不见归途 朱一诺刹那认出了这翩翩公子为何人,若真如师爷所言,这里是他的心境,这翩翩公子是他的心结,那为何,自己的心结会是自己的表兄,墨茗? 他本该早早认出这身形,到了最后还是因为那形如戒尺的莫语剑才认出了自己的心结。 此时状况不容他踟蹰,这心化墨茗握着莫语剑一剑袭来,朱一诺慌乱之中随手一握,只觉握到了一把剑的剑柄。低头一看,自己所握,竟是自己才把玩了小半天就消失不见得快剑瘦马。 心化墨茗的......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章:不见归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一章:侍灵知途 听到自己弟子心愿竟是这般,老天师再次叹气,无奈道:“世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知途啊,这叫如歌的小友,是人,是鬼?” 童子沉默不语,不知如何作答。 老天师看向了东南方向,随后抚须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亦如,人之畏鬼。人死不为鬼者,万中有一。鬼死化作魙者,千万不见其一。” 童子微微皱眉,不明白所言何意。 老天师继续道:“数百年前,曾有一人,凡胎入魔,鏖战天神。不......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一章:侍灵知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二章:如歌苏醒 奎木狼的决定震惊了天鸾众所有人,可随后有人放声大笑,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随后天鸾一众都放声而笑。 童子看到一众同道都在笑,也随着一起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声还是孩子那奶声奶气的笑。没有豪迈,唯有可爱。 老天师抚须而笑,随后摸了摸童子脑袋,道:“知途,既然做了决定,就一道进去吧。” 童子点了点头,随后向一众同道抱拳行礼,领着老天师向萦如歌那间屋子走去。 等童子同老天师进了屋子,天......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二章:如歌苏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三章:驭鬼之道 看到萦如歌苏醒,秦月儿娇美小脸刹那浮现欢喜神情。萦如歌一睁眼就看到心爱之人,也是眼神温柔,嘴角露笑。 “月儿,你真美。” 随口一句,却是令美人羞红了脸,更是用玉手遮住小脸掩饰。 这屋子里除了这对小情人,还有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人家在。老天师抚了抚须,随后轻轻咳嗽一声。听到咳嗽声,萦如歌立马戒备望去。看到老天师白须白发,面容若少年,心里头猜测,对方应当是位不差的修仙者。 萦如歌方才已经被老天师悬浮半空过,再落......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三章:驭鬼之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四道:遗忘的信 老天师看到萦如歌的神情,颇为满意。可随后,天鸾峰上刹那由晴转阴,乌云密布。那黑压压之中甚有黄白闪耀,随后雷声轰轰。 天地刹那变化,老天师不由站起了身子,面色有些惶恐。 萦如歌同秦月儿如何也想不到,这鸿蒙一重境界的老天师,竟会流露这等表情。老天师自然知晓二人想法,无奈叹了口气,道:“唉,这次出山,终究躲不开天地法则的窥探。也罢,俗世万事已了,老夫也该走了。” 萦如歌同秦月儿不大明白老天师这话,老天师脸上再......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四道:遗忘的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五章:是一诺啊 老龙王收到过墨茗寄来的信,上头的内容也只是一句话,“杭外酒家,朱门剑客,墨茗!”想到自己那外孙,相关画面都浮现在老龙王脑海之中。襁褓之中的胖小子,蹒跚学步颠倒后也会哇哇大哭,童子年纪却和先生叫板圣贤书里的学问,犯了错被墨桑罚马步时候的倔强模样。 这个外孙当真不错,模样俊秀,文才出众,武艺更能被知无不言看上,列入榜中。可到了最后,最后出现的画面,却是那个一袭黑衣浑身是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主上的......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五章:是一诺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六章:为兄错了 “墨茗,爷爷和小哥说你去行走江湖了,我还以为你这么没良心,都不知道先来看我。” 这墨茗微微一愣,随后还是那温柔笑脸,他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朱一诺肩膀,有些语重心长道:“再晚些时候吧,一诺,江湖,并无太多乐趣可言。” 朱一诺看着自己这位表兄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头尽是温柔与疼爱,朱一诺看着这个眼神,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与信任感。可随后朱一诺的眼神变了,他又想起了梦蝶之中的心化墨茗。 朱一诺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六章:为兄错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七章:此仇不报 老龙王动作迅速不见年迈模样,他的眼神只有对孙儿的疼爱,看不到半点悲痛。不见酒杯,索性直接抡起酒壶把壶口凑到了朱谏男嘴边。朱谏男头微微扬,老龙王也顺着他抬头弧度将酒壶慢慢举高。 酒水自壶中流出灌入了朱谏男的口中,老龙王声音慈蔼道:“喝吧喝吧,男儿在世,当烈酒高歌,不负此生······” 老龙王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手开始颤抖。酒水灌满了朱谏男的口腔,开始沿着嘴角溢出,淌落。酒水浸湿了他漂亮的衣服,滴到了手背......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七章:此仇不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八章:一笔勾销 仲西侯穿了件冕服,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喝着茶。门被推开,老龙王一边走,一边发出爽朗笑声。跟在老龙王身后的朱一诺也是面带淡淡笑容,眼神之中不见爱恨。 这爷孙二人各自坐下,仲西侯替二人斟茶,茶水七分满,恰到好处。 老龙王举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微微抿了一口,却是皱眉。而朱一诺则直接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仲城主,不如我俩换个位置?仲城主赚钱的本事和武道修为都是令人钦佩,可这茶艺,老头子我当真是不敢恭维。” 仲西侯将......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八章:一笔勾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九章:劝君尽酒 仲西侯才回自己的宅子,就看到一身红袍的萦如歌在那同风灵王和神荼、郁垒三个孩子比划着。说是比划,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戏耍。 萦如歌兔起鹘落,一会儿伸手轻拍神荼脑袋,又一会儿扇出巴掌却又收力轻摸风灵王侧脸,那郁垒最是倒霉,被萦如歌整个人举起给抛掷了出去。看到萦如歌此时模样,仲西侯点了点头,想来,萦如歌失去了剑意,也算不得坏事。 风灵王被一脚踹飞落地,龇牙咧嘴爬起,正要冲上去,余光瞥见了仲西侯,也就收了动作。......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九章:劝君尽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章:叫声师兄 仲西侯以为这小师弟这句话是在同他说,也是哈哈笑着站起了身,举起茶杯,也如萦如歌一般缓缓将茶倾倒。 萦如歌皱眉看着仲西侯问:“侯爷,你把茶倒了做甚?” 仲西侯也纳闷,正要开口,萦如歌又似不打算再理会他,左手一挥,化出一卷竹策。仲西侯打量了竹策一番,他不是修仙者,可他依旧能感受到竹策上那散出的阴寒鬼气。 “阴阳策,逆阴阳!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阴阳策,开!” ......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章:叫声师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一章:诡王担忧 萦如歌走的时候对仲西侯提了一个建议,如果他仲西侯觉得神荼郁垒这两个孩子不错,可以收作弟子,传授舞雩剑道。仲西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这两孩子他会好好培养,先练心后练剑,日后有成,是留在西地还是游历天下,任这两个孩子自行决定。 热闹过后再次只剩仲西侯一人,仲西侯瘫坐在椅子上,嘴上叼着那个空杯子,杯子不断上下晃荡。嘴巴一松,茶杯落下,仲西侯手往前一探,接住了茶杯,放到桌上。随后起身,走出了屋去。 仲西......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一章:诡王担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二章:渤海天魔 听到诡王这般转述,仲西侯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明白了些什么。可毕竟只是猜测,又示意诡王继续说下去。 “昔年韩将军之死,老城主也是祸首之一。而那个时候,不论是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还是别有私心,擎羊之乱,金陵王的立场最为坚定。可,那联盟里头,终究还是存有细作。” 仲西侯的嘴角不由挂上了苦笑,他也曾怀疑过义父的死因,那样的人物,不容易被刺杀,若是自缢而亡,又是为何? 所谓要守护的是荣耀,到头来,这荣耀,从未......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二章:渤海天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违此诺 朱一诺在自个儿地方收拾着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三两件衣服,几百两大邺官家钱庄通用的银票,还有一把有些破旧的桃木剑。 他准备停下喝口水,那茶壶才提起,只听“咻”一声传来。朱一诺眼中射出冷光,随后身子一转,一道白光射穿窗户自他身侧闪过,直接钉入了石墙之中。朱一诺放下茶壶,看去射来之物,等看清了,不由大喜。 放下茶壶,三两步过去,伸手一抓。射进来的,是那柄快剑瘦马。快马被握在了手中,朱一诺眼中流露爱惜,抚摸......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违此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四章:龙王落泪 朱一诺走后,老龙王令云公公唤来了一人。论地位,老太监算比这个人要高些,但老太监知道这人身份,对这人也是恭敬万分。一袭黑衣,身子若童子,脸上又戴了个哭脸面甲的泪无声跟在老太监身上朝老龙王书房那头走。 老太监为泪无声开了门,泪无声冲他微微一点头,也就进了屋去。等泪无声进去了,老太监合上了门。也是这时,一众青衣二十余人,如同夜间灵猫,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屋外。他们半伏着身子,避免了影子穿透窗户照进屋中。 泪无声......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四章:龙王落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五章:戏将落幕 听到叶光纪最终还是答应了,老龙王百感交集,最后还是面露喜色。他思索着什么,随后眼神有些空洞,问:“光纪啊,你说,在这大邺,本王算得上一人之下,在这天下,在握权者之中也算佼佼。我们所处的,可是同一方天地?” 叶光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有些无奈,感慨道:“身处青山不见山,巡江千里不见海。王爷,您已拥广厦千万间,又何必苦苦求着那一座宫殿?” 叶光纪终究是没有把话说透,老龙王的眼中流露了笑意。他又想到了......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五章:戏将落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六章:好久不见 离桃花庵约摸十来里的憩凤镇上,这些日子来颇为热闹。有不少江湖客自天南地北赶来,他们虽来自不同地方,可去的地方却是相同。在镇上有间破旧的酒馆,不过四五张破木桌子。这小酒馆里头卖的最好的酒,也就只是三十文的猴儿酿了。至于这酒是不是真的是猿猴所酿,倒没人去关心。 以前看管这酒馆的是一对老夫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柜的换成了一个秀丽小娘,这秀丽小娘不单要帮人点菜收账,还要端菜擦桌子。而店里的厨子也换成了一......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六章:好久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七章:茗荼皆茶 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问候一句:“兄长,好久不见。” 听到萦如歌依旧称呼自己兄长,墨茗咧嘴哈哈笑,可他邋遢了有些日子,不说身上的酸臭味,只说嘴中哈出的气味,也着实令人无法忍受。萦如歌有一瞬眉头微微一皱,又不好用手去遮住鼻子,显得颇为尴尬。墨茗看到了自己这双生弟弟的细小动作,也是面露尴尬之色。 起身,又是冲萦如歌笑了笑,道:“你在这等为兄片刻,去去就来。” 墨茗走去了后院,他那把金灿灿的宝剑还放在角落的破木......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七章:茗荼皆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八章:愚者为幸 墨曲儿这小丫头皱着眉左看看,右看看使劲对比着墨茗同萦如歌二人的面容差异。最后,还是在她身后同样端着一个大木盘子的殷莉声音温柔,说了她一句:“跟个石墩子一般杵着干嘛,这般愣模样,还怎么嫁的得出去。” 墨曲儿让开了身子,一边把盘子上的菜一盘一盘放到桌子上,一边冲殷莉吐舌头,略带脾气道:“我才不嫁,我就不嫁,我就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略略略。” 殷莉想打墨曲儿,无奈腾不出手,只得一脸幽怨看着墨茗,道:“相公,你......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八章:愚者为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九章:浮生不定 这一日的栖凤镇很热闹,在沿河的云山街上有间三层楼高的酒馆在歇业七天后重新开业。酒楼重新开业,改了名,唤作“饮酒乎”。这酒楼老板不单请来了舞狮,还请来了说书人,要在他酒楼的一楼大厅连说三天书。这三天里头,所有酒水菜品一律半价。 既然说是所有酒水菜品,那酒水里头陈年女儿红,七八年的竹叶青,还有这栖凤镇的人美听过的仙人酿,都只收一半的钱。自然了,有个规矩,不可破,就是酒菜一律堂食,恕不打包。 这说书先生肚子......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九章:浮生不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临城化墨 第二百章:江湖路远 有些人渴望豪情万丈人所知,可有些人,却是希望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到了最后,那些渴望江湖的人,最终只是过江之鲫沉于江底。而那些渴望归于平静的,又有几个如愿善终? 最后的最后,总会有句相近的台词,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正如临城的朱家,如果早知道,又怎会闹出这般多亲人不可见的尴尬事情出来。 夜已深,人已散,墨茗同萦如歌这兄弟二人坐在了酒楼的楼顶,各自手里抡着一壶仙人酿,看着河水将月亮星辰映射,又稍...... 《剑主莫问》临城化墨 第二百章:江湖路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首章:只闻乡音不见卿 讲完了《临城化墨》的故事,予看去童子,四个娃娃醉酒睡去两个,一个还在那用筷子夹肉,吃得不亦乐乎。而先前苦恼的那个童子左手捧碗,右手握筷,眉头微皱,一脸疑惑。 觉得有趣,问:“你这小儿,听完了这个故事,怎的一脸忧心忡忡?” 童子放下碗筷,作揖后,道:“先生,童子不解,先生曾说人心本善,可这个故事里头的人,难分善恶,童子疑惑。” 这小儿苦恼颇多,又听到一个疑惑出,再次不免觉得有趣,又是哈哈大笑出声,惹得童子...... 《剑主莫问》首章:只闻乡音不见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寒城来客 鸿途末路,英豪末年,减了几分豪情,多添几分悲壮。 往年的洛城是这般,今年的洛城依旧是这般。 传说,洛城最初时候是龙帝分给其弟一代大侠花邺的封地。这花邺却背负凤鸾弓,腾龙剑,骑着龙帝的白龙驹领着他的两位娇花夫人去了塞外,只在晚年时候踏足过中原。 洛城之中,有一闻名天下的山庄,名为花家庄,内中所居,皆是这一代大侠花邺的后人······ 说书先生侃侃而谈,看其意思,好似并不打算就此停下。 在茶棚里头,那个十七八年...... 《剑主莫问》第一章:寒城来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夜近挽歌 看到夭妄还在那得瑟,少女睁着灵动双目,一脸难以置信,连忙道:“不可能,锁尸虫应该······” 夭妄又是猥琐笑脸,呵呵一声,道:“你开头就选错了人,如果你先前是用虫子控住这家伙的话,兴许他一时半会儿真的动不了,但你却用来对付我这盗王之王,不免班门弄斧······” 话还未尽,夭妄身影化无。再看到他时,他已经站在少女身后,背对着那三四十个白衣人,鼻子还凑近了少女,狠狠嗅了嗅少女身上的香气,调侃道,“哇,...... 《剑主莫问》第二章:夜近挽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催命寒风 “小子,听好了。不过有言在先,若是为窥美人笑而私入桃花庵,你没大哥我这绝世轻功,到时怎么个死法可没人救你。”夭妄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四大婢女,青衣侍婢尚青,粉衣侍婢茉黛,黄衣侍婢霓霁,黑衣侍婢不染。然这霓霁在几年前,花家庄少庄主花无意被送到桃花庵救治后,就同花无意一同消失了。” “私奔?”冷不语走到了夭妄前头,又仔细打量了番这彩衣女子,“黄衣侍婢吗?” “你痴好于剑却不懂刀,名刀鬼哭虽说在...... 《剑主莫问》第三章:催命寒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白影侠盗 那银面罗刹不言不语,手倒不抖了,身子却似僵硬了一般杵在了那。 “既然这小鬼开不了口,那么就由在下替他说。”催命寒风把一只脚踩上了长木凳,把一块木头放在另一条腿上,开始用短刀削这木头,“阎罗殿的由来武林中人猜测颇多,而有一种最为可信。阎罗殿本就是暮寒楼的一个分堂,独立于武林不过是障眼法。阎罗殿之神秘,的确令人难窃情报。我所知,阎罗殿中职位种种,也都是按照鬼门地府来相拟。而孟婆麾下,又有小鬼护者十三人。...... 《剑主莫问》第四章:白影侠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白影侠盗 夭妄穿行夜空中,身法飘逸好似真的是乘风空中无需落地。又好似是所有飞贼的通病,被人看见的时候,都喜好是飞跃空中,而黑影身后的背景,便是那一轮大又明亮的满月。 他手搭窗檐,一个翻身进了客栈四楼的一间房中。冷不语把两把长剑三把短剑摆在桌上,这个时候他正在擦拭一把淡黄色的短剑。 “可有眉目?” 夭妄举起桌上的茶壶并未往口中灌茶而是悉数倒在了头上,茶水打湿了脸同头发,他又轻轻甩头,随后道:“看来这次来寒城,除了那...... 《剑主莫问》第五章:白影侠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七星剑客 可落地时候,夭妄的眼神变了,语气也变了,那眼神同语气之中带有令人窒息的威压,听他平缓道:“我还真是有够好奇的,燕云骑入了江湖,难不成这么快就打算和暮寒楼一较高低。就算要一较高低,那能不能请你们一等重骑来对付我,我白影的面子,莫不是用几个喽喽就能打发?” “盗王的意思是我二人不够格?”一旁的水骑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反倒好似听到了一个很冷的笑话不知该笑还是皱眉。 “我不想伤人性命,你二人却一再阻我去路,教...... 《剑主莫问》第六章:七星剑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阁下何人 一个同样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来人道:“怎么,白翎城主邀你来吃鸡喝酒就不能邀我来么?” 说话声音似曾相识,等着人从楼梯口出现时候,冷不语反倒把剑又收回鞘中,来的人也是昨日杀他楼人的赏金猎人催命寒风。 看清楚了来人,冷不语竟也开起了玩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催命寒风微微一笑,道:“冷堂主这话说的未免有失大体,同在武林多少会有磕碰摩擦,共饮一杯酒从此亲如手足。” 面对催命寒风的示好,冷不语莞尔一笑,...... 《剑主莫问》第七章:阁下何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君子好逑 彩衣女子坐在一方桌前,夭妄从一旁端了一碗肉末面过来,放下时候还用双手掐耳朵,哦啊了几声后道:“烫死了,烫死了。” 这彩衣女子不由掩嘴笑了出声,声音如同风铃一般醉人,打趣道:“想不到大盗夭妄还会自己下厨做面。” 夭妄从竹筒里拿出一双筷子,两根筷子搓了搓,随后递给了彩衣女子。彩衣女子结果了筷子,夭妄也就再给自己拿了一双,一边夹面一边催着彩衣女赶紧吃面:“吃吧吃吧,小时候师父常年不在,我就一直去一个老婆婆家...... 《剑主莫问》第八章:君子好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木秀于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江湖中对于冷不语的非议也是不少,对他的议论甚至多过于对仲西侯同梁伯葉的议论。诸葛丁一席话让人尊称冷不语为剑圣,而天下间另一个说话分量极重的人知无不言却未对冷不语做出评价。 诸葛丁是暮寒楼的长老,冷不语是慕寒楼新晋的七位堂主之一,这其中猫腻自然也会成为江湖人茶前饭后无关轻重的谈资。 小二手中拿着一张精致的请柬跑上了三楼,轻轻叩门道:“客官,白翎...... 《剑主莫问》第九章:木秀于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空山新雨 催命寒风身子如同春归的燕子脚尖踩在枝桠末端,她的身子伴着枝桠轻轻摆动,就听她语中带笑道:“在花楼时候就奇怪,一直盯着在下的究竟会是谁,这般寒气逼人,原来是七星剑客冷堂主。” 冷不语也是那般,身子埋在大大的斗篷下,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双手放在什么位置,可有握上剑柄。冷不语的语气也是带有玩笑意味,道:“我也好奇,夭子究竟是在与何人共饮,想不到会是催命寒风。” “与在下共饮很奇怪?” 冷不语摇了摇头,道:“非也,...... 《剑主莫问》第十章:空山新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