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天价小毒妃》 第一章:婚夜惨死 窒息的疼让身穿嫁衣的少女瑟瑟发抖,早已咬破了的嘴唇半点血色都不见。抬起眸子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宁初只觉恨意昭昭,心像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煎熬。 就在不久前,宁初端坐在喜床之上,听着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可是有人要来?” “奴婢去瞧瞧。”丫鬟婉笙站起身说。 还不等开门,外面的人一脚将门踹开,木门重重磕在门扇之上,连带着婉笙一同被踹倒。 声响惊动了宁初,她掀开喜帕,当看见来人时惊愕失色。 自己的新郎官,当今圣上的四子,众人口中的业王殿下,此刻与宁兰心站在一起,一左一右尽是王府侍卫。 “殿下这是作何?”宁初问。 身穿喜服的业王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宁初企图下毒行刺本王,速速将她拿下!” 业王为继后所出,身为皇子难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而宁家是先皇后的母家,若想除去先皇后所生的安王,那首先就要将宁家除掉! 变故之快宁初来不及思考,看着侍卫成群抄刀而来,寻不到武器的她拔下发髻后三寸多长的凤钗,凤冠掉落在地,过腰的青丝如瀑布般泄下。 突然瘫软的感觉席卷全身,一身嫁衣束缚了她的手脚,没多久她就被按在了地上。 这时她猛然想起,那杯茶! 宁兰心表面与她姐妹情深,要在大婚之日陪伴在王府,适才递给她一杯茶,此刻的瘫软恐怕就是那茶所致。 “殿下!姑娘并未下毒行刺您啊!”婉笙跪着蹭到了业王面前,颤抖着哭道:“您一定是误会了,奴婢可以以命担保姑娘绝不会那么做!” “你的命值几个钱?”宁兰心嚷道:“我亲耳听到叔父和姐姐说,如今业王殿下立储的可能大,为了安王当上太子,他要姐姐带着毒药嫁进王府,在殿下的饮食里下毒,那毒天长日久会损伤脏脾,等察觉到时人已经不治而亡了,你们好狠的心!” “荒唐!”一抹愤怒染上了杏眸,宁初死死瞪着宁兰心:“你休要污蔑我!卑鄙小人,亏得宁家对你恩重如山!” 宁兰心听完却笑的格外刺眼,伏在业王胸口娇滴滴道:“殿下您看她,这种时候还嘴硬!” “如今父皇的兵已经血洗了宁家,她就是再硬气也无用。”业王阴冷一笑,看向宁初的眼神就像打量砧板上任他蹂躏的肉:“把毒药搜出来,擒贼擒脏,让她死个明白!” 血洗了宁安将军府… 宁初难以置信的瞪目看向业王。 早知道皇上忌惮宁家,宁家手握兵权,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他和哥哥全是战场上厮杀不败的将军,因先皇后是宁家所出,所以业王也忌惮宁家,生怕宁家拥戴先皇后所生之子安王,于是这皇家父子俩就弄了个罪名,要将宁家铲除! 朝堂上下乃至京中百姓,无人不夸业王一声好。勤政为民,励精图治,简直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可传闻中这样的人,为了那权利的顶端,却要在大喜之日残杀妻子一家! 恨意自她眼底疯狂滋长,深入骨血,就连指甲深入掌心都未曾发觉,鲜血沁出。 看着宁兰心走近,宁初眼中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烂心肠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宁兰心当没听见宁初的咒骂,将手伸进了她的嫁衣袖子,从一不起眼的袖囊里拿出了一小瓶毒药。 看见这瓶毒药时,宁初什么都明白了。 宁兰心是她远房表叔的女儿,表叔一家入狱丧了命,年幼的宁兰心便被父亲宁远江接到家中抚养,这一养就是十年。 对于这个没有血缘还容易给宁家遭来祸患的亲戚,宁初可以说将她看作亲妹妹对待,现在被她这般陷害,真是让宁初心如刀割。 嫁衣是宁兰心所绣,这袖囊自然也是她所制,从头到尾宁初就是走进了她的圈套! “殿下您看,姐姐果真带着毒药呢!” “你住口!嫁衣出自你手,这毒药自然是你放进去的!”宁初的半张脸被踩在地上,说话极为艰难。 “是吗?”宁兰心见状落下泪来:“姐姐你为什么要攀咬我?将军府里的人都死光了,眼下妹妹无处可去,业王殿下不计较宁家的罪过愿意收留我,这对姐姐来说是好事啊!你果真是没拿我当亲妹妹,竟这般不为着我打算!” 这行事做派,当真是恶心! 手中紧紧捏着那支凤钗,宁初用尽力气,抬起手将凤钗扎入宁兰心脚中,尖锐的凤钗瞬间扎透了她的鞋子和脚掌,哀嚎声响彻婚房。 与此同时,侍卫举刀拦截,刀子狠狠戳在宁初的手背上,难以忍受的疼让宁初咬住银牙,随着刀子拔出,一串血滴溅在了她的脸上。 当场宁兰心疼的跌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如同筛糠,而宁初则咬紧牙关,布满血丝的眸子溢出满满的恨。 婉笙哭的几乎断了气,冲到宁初面前想要保护她,可两个侍卫挡在了她面前,一人将刀捅进了婉笙的腹中,一人用刀抹了她的脖子,之后飞踹一脚将她踹开,鸳鸯戏水的屏风被她撞倒在地,鲜血如雨一般,溅的四处都是。 “不!婉笙!”宁初叫喊着,泪水混着血水低落。 深深的无力感侵蚀着宁初。整个宁家的灭亡,婉笙惨死在自己面前,想着父亲、哥哥、宁家的一百三十八口,宁初这心中就像是有千百只刀子在狠狠的戳。 “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把利刃扎进她的身体,只听见悲怮而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婚房。疼痛让宁初有些喘不过气,心脏似乎被遏制住,嘴里的甜腥味十分的浓。 随着她一口血吐出来,男人缓缓张口。 “杀本王的这个愿望你临死前怕是不能完成了。”业王冷笑道,语气充满戏谑:“不过若有来生,你可以试试。” 话里的得意让宁初十分厌恶,可她反抗不得,背上的痛让宁初一度窒息。 业王慢步走近,脸上挂着胜利的笑,伸出手一旁的侍卫连忙将短刃递上。 短刃之上两排细小的倒刺映着冷光。男人没有多余的废话,蹲下身将短刃扎进宁初的肩头,随着短刃拔出,刮下了两道血肉。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后,痛楚让她浑身发抖。 一刀又一刀,嫁衣被刮的破烂不堪,亦如此刻宁初那千疮百孔的身躯。 随着血液流出,宁初不甘心到了极致,接着短刃刺破了心脏,她并没能逃过死亡的魔爪。 业王直起来踢了踢宁初的头,那双充满恨意的眼到死都在瞪着他。 “扔远些。”说完这句,他擦了擦手上温热的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从瓦森森,西北角阴冷破败的小院子内,野花正灿,墙头长满野草,微风带起一阵清香,顺着窗口吹入了室内。 第二章:恐吓刁奴 鲜血与死亡交织成的绝望,老天都看不过去,明明是月朗风清的一夜,却转而下了一整宿的雨。 六姑娘投缳跟这件事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在偌大的顾府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这会儿大夫人付氏正按着眉间,身旁坐她的二女儿顾若宜。 “禾吟居那个也真是的,非要挑这种时候寻晦气。”顾若宜一提起这事心里就堵的厉害。 付氏剜了她一眼:“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得为她生气?” 禾吟居内,半撂下的床幔破了个大窟窿,床上一抹鹅黄色身影翻了个身,手臂掠过床边的碗,瓷碗掉在地上的破碎声将坐着的人惊醒。 “姑娘您醒了?是奴婢不好,自顾自睡着了,白瞎了这碗…” 不停歇的说话声响起,宁初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脏兮兮的床幔,微微侧头能看见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阳光照进屋子里,空中的尘埃一览无遗。 而那个喋喋不休的女孩,鹅蛋脸大眼睛,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 “你…是谁?是你救的我吗?这里是哪?” 脖子上的勒痕隐隐作痛,宁初艰难坐起身。 石榴愣了愣:“这儿是禾吟居啊姑娘,奴婢是石榴。” 宁初满目不解,低头看了看手背,没有刀子戳出的伤口,下了床趿上鞋子,宁初越发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去杀了业王,为宁家昭雪? “我是谁?” 石榴说:“姑娘在府里排行第六,姓顾名湘宜。” 顾湘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宁初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朝中忠毅伯就是姓顾,他的女儿是宜字辈。 “这儿可是忠毅伯府?” 石榴听见这句眼睛都亮了起来:“姑娘你想起来了?” 宁初嘴角噙笑看了看四周:“我有些失忆,但对这伯府却印象深刻,隔壁就是宁家,我怎可能会忘。” “姑娘说什么?” 宁初打了岔问道:“宁安将军府现今如何了?” “隔壁院现在什么活物都没有了,大火烧了半宿,今早听街上的人议论,说是业王妃企图毒害四皇子,宁家谋逆,当夜满家都死了,一个也没剩下。” 听着这些话,宁初唇角发白,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此时正值盛夏,可她却觉得置身于冰窖。 石榴苦口婆心的劝她:“奴婢今儿还听说,隔壁院的小将军之前被圣上派去边疆了,可能会逃过一死,不过谁知道呢。姑娘,你可别再打听隔壁院的事了,现在满京城都忌讳这个,让府里人听去又该添祸乱了。” 宁家的小将军,那是宁初的哥哥,宁夙。 因为宁远江戎马半生戍守边疆,年加大了加上旧伤很多,无法再领兵打仗,当时宁初正在备嫁,不清楚哥哥被突然派去边疆的事,现在想来全是预谋! 怕是宁夙此刻还在为他所仰赖的天子拼命!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皇上目的就是让将军府没兵力在手,宁夙远在边疆不知情更无法支援,还不等知道家中惨祸,自己也会被皇上的暗信取了性命。 真是歹毒! 宁初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扯着石榴的衣襟,大哭出声。 本不愿嫁给业王,可为了打消皇上的怀疑忌惮,宁初到底是领了圣旨,为了宁家嫁给了业王,可大婚当日却酿下这等惨祸,真是让宁初悔不当初!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石榴见到宁初这般,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道自家姑娘过得苦,否则谁会选择轻生这条路呢? 哭的时候久了就容易喘不过气,宁初擦干眼泪,红肿着眼看着石榴说:“去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水盆里倒映的是一张素白的小脸,虽然有些稚嫩,但不难看出风姿绝美。 尤其是那双眼,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难以言喻的绝美弧度。 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悲凉,接着她弯了嘴角,对着倒影笑起来。 倒影也跟着笑。 手伸入水中,水纹荡漾,倒影即刻消散。 宁初两个字不适宜再叫,她日后都会和仇恨二字绑在一起。 要用顾湘宜的名字,演宁初的戏,解决宁家的仇人,为亲人报仇,不死不休! 院外传来脚步声,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开,石榴站起身,眼中划过一丝恐慌。 “把那个丧门星揪出来!”婆子声音很大,屋门打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顾湘宜看向来人,面色肃寒。 婆子从门外走进,阴阳怪调道:“六姑娘可别是上吊吊傻了脑袋,连我都不认得了?昨儿隔壁院出了那样的事,姑娘偏昨儿上吊,是嫌咱们伯府住在隔壁不够晦气吗?” 顾湘宜觉得这婆子眼熟,问向石榴:“她是谁?” “这位是桡祥苑的周妈妈,是伺候大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儿。”石榴怯生生的回答。 “既是老人儿,为何如此不懂规矩?”顾湘宜起身直面周妈妈:“我好歹是这伯府的主子,你当着我的面儿耍什么威风?” 周妈妈大吃一惊,没想到六姑娘竟敢这般和她说话。 府里有一条不落纸面的规矩,就是不用把六姑娘当回事,反正她是野种一个,顾家养育她十几年没将她赶出去已经算是宽宏大度了。 平日里六姑娘唯唯诺诺,连句整话都不敢说,见了周妈妈更是大气不敢喘,今儿这般反常,确实让周妈妈有些诧异。 “敢到大夫人跟前儿去,看看究竟是谁不懂规矩!来人,带走!”周妈妈嘴巴刻薄道:“一个不知出处的杂种,也敢在伯府里自称主子,真是可笑!” 一左一右的丫鬟奔她而来,石榴吓的瑟瑟发抖,顾湘宜却淡然自若。 “今儿谁敢在这儿动我一下,我就拿刀子把谁嘴豁开,你们可以试试。” 语气淡定的像是血腥之语并非出自她的口。 周妈妈一脸不信,伸着手就要来掐顾湘宜耳朵,嘴里不干净道:“好你个贱种,你当谁是吓大的?” 冷眼看向伸来的手,顾湘宜并未多么用力,只掰住周妈妈的手指就让她疼出了泪花。 顾湘宜一直不松手,周妈妈就一直在那嚎叫,嘴里的污遭话半刻也没停过,一旁的丫鬟都吓傻了,石榴更是瞪大了眼。 “满嘴嚼蛆的功力倒是不弱,我适才说的话周妈妈想必没听真切,本想和气的跟着妈妈一同去大夫人那,偏你的嘴实在污遭,既然如此我不介意拿你先开个刀。” 手指被顾湘宜掰着,疼的周妈妈一度怀疑骨头断了,偏自己还半点力气使不出,气的她老脸涨红看向旁边的丫鬟:“你们都是死人哪!” 两个丫鬟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走向顾湘宜。 “怎么着,你们想试试?” 脚步顿时停下,两个丫鬟有些不敢。 可周妈妈指令在那儿,她们若不动手,在大夫人跟前能有好果子吃?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 “石榴,去取刀来,要那种不钝的,否则一刀下去豁不开。”顾湘宜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的周妈妈心怦怦直跳:“就从妈妈先来吧,我手起刀落,尽量不让你受罪。” 石榴听着姑娘的话没来由嘴丫一疼,转身便去取刀。 周妈妈十分惊恐。她怕六姑娘一次没死成想破罐子破摔想带走两个伴儿,一时间胳膊腿都发起抖来。 第三章:初露锋芒 “六姑娘这是做什么,我是替大夫人来传你的。” “我又没说不去,妈妈又为何用话语刻薄我?”顾湘宜轻轻松手,周妈妈往后一退狼狈的跌坐在地:“带路。” 初来乍到,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顾湘宜并没有真的想让周妈妈见血。 顾湘宜是忠毅伯顾恒钧六女,母亲是顾恒钧妾室,在府里别人都叫她宋娘子,只是在顾湘宜八岁时过世了。 听石榴说是因为宋娘子出了污遭事,连带着顾湘宜这个做女儿的也被怀疑不是顾家的血脉。 大宅院里这样的事不少,算来算去就是一头糊涂账,冤死的鬼比活人都多。 这忠毅伯府顾湘宜来过两次,但去的都是前院客室,从未往后院走过。现在正值盛夏,院子里花团锦簇,走过拱立的月门,前方是一块白山石,石下苔藓成斑藤萝掩映,看起来别具一格。 前面可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顾湘宜瞧见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曲折泄于石隙之下,走过上桥,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出亭过池往东面瞧,那儿养了一大片的修竹,个个坚韧挺拔。 “好端端的宁家造什么反?如今可倒好,死在了咱们伯府附近,当真是晦气。”周妈妈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和身边的小丫鬟说着宁家的坏话。 一想到一街之隔的那栋大宅子她就觉得害怕,大热天的硬生生走出一背冷汗。 顾湘宜冷冷的盯着周妈妈的背影。 人心薄凉,当初顾宁两家因为离得近所以偶尔会走动一番,那时周妈妈为宁远江端茶倒水,伺候的很周到,好话说了一箩筐都嫌不够,如今宁家落难她转身丢了那副巴结人的嘴脸,像是忘了在宁初面前点头哈腰的时候。 “听说街上都不出摊位了,说是隔壁院里头有冤魂,谁知道呢,这刚死一宿就有人说看见了冤魂。”小丫鬟接话说。 周妈妈冷笑一声:“冤魂都是冤死的,他们宁家那叫自作孽,谁让他们谋反,这下场已经算好的了。” 此话一出,顾湘宜眼眸猛地一缩,心底一股怒意窜上了脊背。 周妈妈是吧?她记下了。 桡祥苑坐落在修竹的另一面,顾湘宜并未多打量,石榴在身边紧紧跟着,迈台阶时有心扶了顾湘宜一把。 这是用顾湘宜的身份与付芷容第一次见面,可以说是很不和气了。 付芷容身穿一身暗红蜀锦长裙,罩着一件绣芙蓉花的纱衫,头上簪着一支富金钗子,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是当家夫人的模样。而她身边的姑娘,看起来貌似比顾湘宜要大一些,想来她就是顾家三姑娘顾若宜了。 “给母亲问安。”顾湘宜缓缓低身。 大夫人还没说话,顾若宜却是莫名怒了起来:“你这扫把星竟然也有脸来,快快跪远一些,一身晦气味儿当真是恶心!” “三姐姐的话妹妹不懂。”顾湘宜并未挪身,平静说道:“是母亲身边的周妈妈去禾吟居寻了妹妹来,说母亲有话要训诫,并非我自己非来不可的,三姐姐别误会了。” “你竟敢顶嘴!”顾若宜蹭的一下站起身,满头的珠翠因她的动作哗啦哗啦响。 “若儿坐下,你是知礼数的嫡女,和那种野调无腔的东西比不得。” 付芷容疼爱儿女,却也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言行无状,为了以后得嫁高门表面上的端庄还是要维持的。 感情付芷容这是靠贬低她抬高自己女儿呢?顾湘宜抬眼看了一眼她,语气奉承道:“母亲说的是,女儿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平日里也没有妈妈嬷嬷在身旁教导礼仪,自然比不得三姐姐有教养。” 两句话哄的这母女二人都当了真。一个嗤笑一声装作满不在乎,转身嘴角却扬起了弧度,一个则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好了,今儿你说的这两句话倒是中听,看来是阎王殿晃一圈回来开窍了。” “女儿想起母亲平日里对我的关爱教导,对于离开这个家和离开父亲母亲十分不忍,也多亏母亲对女儿影响巨大,不然女儿怕是已经在阎王殿里头了。” 这话说的付芷容很不自然,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 她这做嫡母的对顾湘宜是什么样全家都有目共睹,眼下这话听着不像感谢,倒像是宣战似的。 “到底是你性子太懦弱了,不过听湘姐儿这意思,是在怪我这个做嫡母的?”付芷容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顾湘宜微笑着抬起头,绝美的眸子直视着付芷容的眼:“女儿不敢,母亲对女儿这般怜爱,女儿怎敢怪罪。” “你放肆!” “女儿不敢放肆。”顾湘宜依旧是那副表情,面容不动如水。 碰了个软钉子,付芷容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意孤行,在咱们伯府里投缳自尽,你可知后果!要是平日便罢了,偏偏昨日隔壁院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要是招来了祸魂,岂不是全家都因你不得安生了?周妈妈!”付芷容厉声道。 周妈妈上前一步:“奴婢在。” “给我狠狠惩罚她,让她知道自己哪做错了,下次再敢这般,我决不轻饶!” “奴婢明白!”周妈妈戟指怒目看向顾湘宜,惦记着适才失了面子,手上的动作快速且狠厉起来。 眼瞧着周妈妈过来,顾湘宜神色自若,余光看向石榴,示意她不要怕。 “大夫人惩罚你,还请日后长记性。”周妈妈冷笑着说完,鸡毛掸子用力抽向顾湘宜的背,可意料之中的闷响并没有出现。 众人看见,顾湘宜左手接住了鸡毛掸子,周妈妈差点闪了腰。 站起身来,顾湘宜的眼神中仿佛划过了一丝冷冽的寒光。 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周妈妈全然忘记了对面站着的人是被欺负惯了的六姑娘,还以为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你做什么!”付芷容站起身:“你要造反不成!” “我投缳的真相大夫人很清楚,你身为嫡母对庶女苛待打压,竟然还将一切归咎到我性子懦弱?冷血之人将我逼上黄泉,我捡回一条命竟还成了罪过,这府里的公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付芷容没想到从前一声不敢吭的人,如今却在这儿辩论公道是非。 “真是反了!给我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付芷容气的跳脚:“打死她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周妈妈定了定神,又举起鸡毛掸子向顾湘宜打去,而顾湘宜干脆把鸡毛掸子抢了来,微微用力便应声裂成两段。 此情此景让周妈妈手都麻了,看着面色微寒的顾湘宜,一时间说不出了话。 怎么鬼门关走一遭,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顾若宜站起身骂道:“你个没教养的泼妇!敢在桡祥苑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 将鸡毛掸子残骸扔在地上,顾湘宜看向顾若宜“比起泼妇,想来这伯府上下所有人手脚绑一起也不如三姐姐没教养吧?” 虽然宁初未见过顾若宜,但顾若宜的名声她可听说过。当初宫里头办宫宴,邀朝中重臣携家眷子女一同前去,能去的都是嫡子嫡女,顾若宜自然也是要去的。 可人未到,一件事惊动了整个京城。顾若宜所乘的马车刮伤了百姓,她认为那百姓耽误了她进宫,错过了结交权贵高嫁出阁的好机会,于是当街发起疯来,什么污遭的都往出骂。 再然后皇家也惊动了,皇上训斥了顾恒钧教导无方,那次宫宴顾家人一个也没去成。 第四章:遇见故人 顾若宜脸都气红了,嚷嚷道:“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吗!快给我收拾她!” 看着几人走近,顾湘宜目光凌厉,抬手抓住一个婆子迅速出手在脸上甩了一掌,随着人倒在地上,脸上的巴掌印子清晰可见。 “疯了!真是疯了!”付芷容跺脚道:“你这个疯子!” 顾湘宜直视付芷容,余光见有个丫鬟直奔她而来,抬脚将那丫鬟踹倒在地毯上,语气淡淡道:“有错当罚,但我被逼的没了活路,不得不选择投缳,母亲用这个由头惩罚我,我不服!” “你竟敢这样和我讲话!”付芷容气的拍着大腿,伸手招呼着房间里的仆役:“打她啊,都看什么呢!” 顾湘宜一动未动,那帮婆子丫鬟却也不敢动了,只见付芷容一人叫嚷着,很是尴尬。 “母亲说话你们都没听见吗?”顾若宜的声音格外响亮。 “从前我的性子确实懦弱,这导致宋娘子死的稀里糊涂,这么些年过去,你们对我什么样,我都牢牢记得。今儿在母亲面前,我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那个懦弱的六姑娘已死,谁若是还想弄些莫须有的事来欺压我,那就别怪我做事无章下手狠辣。” 付芷容眼中的愤怒喷薄而出:“你说的是什么话!桡祥苑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顾若宜与付芷容怪道是母女俩,大嗓门如出一辙的像。 “女儿昨儿鬼门关走一遭,脖子勒的到现在还顺不过气儿来,可能是需要回去歇一歇。”顾湘宜淡淡福身:“母亲莫气,女儿告退。” 眼看着顾湘宜和石榴主仆二人离去,付芷容瘫坐在软塌之上,自言自语着:“这是要造反啊!真是随了宋蓉烟那个贱人,死了一个又来一个,装什么硬骨头!” 谩骂声顾湘宜并未听见,带着受惊的石榴一路走过修竹林,到亭子中心时停住了脚步,淡淡的叹了口气。 将军府中也有这么一片湖,芙蓉初发时格外的美,清香宜人嫩蕊凝珠。她记得小时和哥哥一起在湖边玩,打算摘花的她没扶稳,一头栽进了湖中,吓得哥哥连忙扎进湖里将她救了上来。 后来她学会了游泳,因为宁远江说不愿她遇到危险。 顾湘宜看向将军府的方向,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晚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月牙悄悄爬上了树梢,夜晚很快来临,在顾湘宜为回将军府做准备时,突然听见院旁的墙头传来了几声脚步声,接着是落地的轻响。 有人进了禾吟居? 禾吟居临近西北角,这儿有一处角门,但是已经封闭平日里无人进出。院墙虽然不矮,可对于习武练功之人来说,想翻进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示意石榴不要出声,顾湘宜靠在门后等着那翻墙之人进入。 大约几个呼吸之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三声长两声短。 “是萧公子!”石榴兴奋的说:“这是萧公子来了。” “萧公子是何人?”顾湘宜皱眉。 石榴没多解释,先将房门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为首的男人身穿藏青色长袍,月光之下可见他的长相清秀俊逸,身后的男人用黑布掩面。 她认识这个萧公子,他名叫萧敬尧,是这京城之中一介富商,名下的铺子几百间遍布国土各处,因生的一副好皮囊所以很得百姓吹捧。 宁家和他有几分渊源。他曾经濒临死亡,宁远江及时出手将他救下,算是救命恩人。 “湘宜,你有事没事?”萧敬尧的眼神中满是担心,仔细瞧了瞧她脖颈深深的勒痕,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对不住,昨儿将军府出了事,我想将宁将军救出可火势实在太大,实在是无能为力。还好石榴及时将你救下,否则我一天之间失去两位恩人,当真是愧对于你们。” 一代将军驰骋沙场,哪怕是如今上了年岁对待战场也半点不怂,可他却死的如此凄惨,一想到这儿,顾湘宜就觉得心里搅着疼。 这位萧公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惜能力有限。 萧敬尧又说:“寻常的郎中翻不进院墙,所以我只能借着夜色带好友前来,他是医科圣手,快让他来看看你的伤。” 石榴扶着顾湘宜坐下,蒙面人上前两步,低着头看了看她脖颈的勒痕,眼睛无意间抬起和顾湘宜四目相对,这种熟悉之感让顾湘宜瞬间脊背发麻。 哪怕屋里并没点灯,可少年眼中的光亮依旧看的真切。 “小肆?”顾湘宜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小肆吗?” 蒙面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然抬起头,眸中已是满含泪水。 他那双极好看的眼随了宁初的姑姑。 京城美男医科圣手,本是杏榜有名却不愿入朝为官,更喜欢做一介闲散游医。 顾湘宜替他取下了黑布,两人对着落泪。 除了姐姐宁初和母亲,再没人叫他小肆了。 昨晚的事发生的突然,直到现在江肆还觉得只是一场梦。母亲夜里得知了宁家的事,愤然赶回宁安将军府,等她到了时只看到满院尸身,一度悲痛的她在绝望下选择了**。 而从医出门的江肆,再回到江家却被拒之门外,父亲隔着门告知他速速滚开,带着宁家的血脉,休来给江家惹灾祸。 来到宁家结果只看见满面疮痍,尸身均被抬走,大火吞噬了宁家的一切,曾经的将军府辉煌不在,里面别说是活人,连株花草都不剩了。 萧敬尧当时在暗处,正巧碰见了江肆,于是将他救下带在身边,想起顾湘宜投缳一事,惦记着不好请郎中,索性带着江肆赶到了禾吟居。 “小肆!”顾湘宜见姑姑的儿子安然无恙,一时间转悲为喜,拍着江肆的肩膀说:“快让姐姐看看,宫里的人没为难你吧?姑姑呢,她现在人在哪?”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江肆脑子一团乱,他盯着顾湘宜的脸半晌才问:“你是小初姐姐吗?” “傻孩子,怎么不认识我了?”话音刚落顾湘宜恍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容貌,又连忙改口:“我也经历了一些事。” “姐姐说就是,我理解的。” 顾湘宜抹了一把泪:“当夜宁兰心带着业王将我残杀在业王府内,我以为大限将至,却不想死里逃生,醒来就变成了这么个人,面容身份都发生了改变,不过你不要怕,姐姐不是鬼。” 江肆并不比宁初小几岁,因为江肆小的时候几乎都长在宁家,宁初为了显示自己姐姐的身份,就一直小肆小肆的叫他,长大了这个称呼也没有改变。 顾湘宜的说法江肆相信,可旁边的石榴和萧敬尧却十分不解。 “石榴,去院里守着。”顾湘宜吩咐。 石榴走出门去,看向院子里。今晚夜色很美,明月当空,月华如霜。但是昨夜宁家的那场大火实在可怕,灰烟味直到现在都闻得见。 适才姑娘叫那男子小肆,还说她死在了业王府,石榴半懵半懂,脚步也变得沉重下来。 莫非她不是真正的姑娘?她是宁初的灵魂,占了自家姑娘的身体? 这种想法围绕在脑海中,让石榴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曾听闻一些杂谈,起死回生和游魂附体一类,可她认为那不过是世人瞎写的本子罢了,并未当真过。 眼下看来,竟有几分可信了。 第五章:夜凉如水 过了许久,石榴听见姑娘叫她进去。进了门她先前还有些不敢靠近,见着姑娘的眼睛红红的,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 “他们走了。” 石榴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你过来。” 看着石榴走近,顾湘宜仔细打量看着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要将真实情况告知于她。 毕竟已经说漏了嘴,若不全盘托出反倒惹一身麻烦。石榴若是个不忠心的,或是不想服侍宁初的灵魂顾湘宜的肉身,那她绝对会将今夜江肆和顾湘宜的话告知给别人,而她若是个忠心的,就是顾湘宜全盘托出也没什么。 “姑娘,你真的是宁家..的人吗?”战战兢兢了许久,石榴还是问了出来。 顾湘宜苦笑着说:“的确,我是宁安将军府的人,我父亲是宁安大将军宁远江,哥哥是宁夙。” “那你是宁初?” “不错。” 石榴睁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这张皮子明明和顾湘宜一模一样,怎么会是宁初呢? 但再转念一想,从姑娘醒来开始,这心性就变了许多。先是莫名其妙失了忆,接着问起将军府的事,还敢在桡祥苑和大夫人的人动手,换做以前的姑娘,她哪里敢? 猜到石榴现在一定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顾湘宜直接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什么醒来就变成了顾湘宜,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死的冤枉,宁家并非谋反,而是伴君如伴虎,战功赫赫的父亲和哥哥惹来了朝臣皇子间的争夺,皇上也对我们宁家忌惮颇多,所以编了个莫须有的由头,在我大婚之夜血洗了我们宁家,嫁到业王府的我自然也不可能活命,你懂了吗?” 石榴对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但是听着她面色平淡的撕开还未结痂的伤口,石榴竟然感觉自己好像懂得了,明白了宁家的艰难,甚至为宁家惋惜和愤怒。 “奴婢懂了。” 顾湘宜又说:“将这件事告知你,当然是希望你保密,可我并非你真正的主子,这个身份我还要继续用,若是你不愿伺候我宁初,那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将你送出这虎狼窝,只是你要答应今生都不可再提起此事。” 好像知道了姑娘下一句要说什么,石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两个头说:“奴婢不离开姑娘!奴婢这条命是宋娘子捡回来的,无论您此刻是谁,奴婢都不会离开您,在这深宅大院很多人说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禾吟居,姑娘您初来乍到一定有需要奴婢的地方,还请别送奴婢走!” 看来这丫头是误会了,以为顾湘宜是怕她泄密,所以想赶走她。 “你误会了,想留下就留下,日后我一定会保护你,咱们主仆一心,不怕那些豺狼虎豹。” 石榴眼含晶莹的抬起头:“是,姑娘!” 月黑风高之夜,顾湘宜换了套轻便些的衣裳,吹了蜡烛坐在椅子上,等候着夜再浓些,只有这样她回将军府才安全。 顺便她也了解了一番萧敬尧和顾湘宜的事。 顾湘宜的母亲宋蓉烟不仅是石榴的救命恩人,还曾经救过幼时的萧敬尧,所以萧敬尧对顾湘宜特别好,算是感恩他的救命恩人。 天长日久,萧敬尧经常来伯府,顾恒钧和付芷容等人很气愤,便明令禁止不许他再来,哪怕是替救命恩人尽心也不成,之后他便只能在夜里翻墙,只为了看看顾湘宜生活的怎么样。 “我先出去了,你别点灯,我马上就回来。” 石榴连连点头:“那姑娘你要当心。” 万籁俱寂,整个京城安宁静谧,四处看不见半点亮光。顾湘宜灵巧的翻墙而出,在月明星稀下快速的穿行着,过了一条街,绕到了将军府的侧门。 侧门已被破坏,单扇铁门并未锁死,只轻轻一推便开了。 借着月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瘦弱的肩膀因她的啜泣而微微颤抖,还不等走到院内,便觉得双腿发软,闷声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 油烧火燎后的残骸十分骇人,顾湘宜扶着墙站起身,踉跄着往前走,看到了父亲平日的练兵场,东面是父亲所住的院子。 果真是一个活人都没有,宁家一百来口,像是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坐在宽敞的练兵场,四周皆是烧成了废墟的荒院,明明昨天出嫁前家里还好好的,到处都贴着喜字。顾湘宜拥住了自己发抖的肩,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身边的刀枪剑戟均被搬走,只剩下几处放置兵器的红台还在。 一身黑衣的人此刻正在顾湘宜看不到他的地方,偷偷注视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一次次擦干自己的泪。接着他回身,将手中未烧的纸钱放下,转身翻墙离去,月光下他动作极快,双脚轻盈落地,半点声音也没有。 也不知等了多久,石榴在房间里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响。 “姑娘,你这是...” 此时的顾湘宜像是大病了一场,失魂落魄的坐下,半句话也没有。 石榴从小就没了家里人,还是宋蓉烟给了她一口饭吃,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失去亲人的痛她也感受过,可当时太小了,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是几岁时候的事了,很同情自家姑娘所遭遇的,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姑娘喝点水吧,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好了。”顾湘宜捧着石榴递来的杯子,浑浑噩噩的说:“除了报仇,将那些人都杀死,一定要报仇。”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可石榴却听的心中一惊。 下半夜意识昏沉的顾湘宜做了个梦。梦里有父亲有哥哥,还有江肆,她梦见的是江肆的小时候,追在她的后面偏说自己比她大,最后被宁初一拳打在头顶,哭着回头找他母亲了。 美好的场景眨眼而过,一把大火吞噬了顾湘宜整个梦,她清楚的看见房梁轰然倒塌将人砸在了下面,数不清的箭矢从高处落下,父亲身中好多支箭,倒在了火堆中,任凭火焰啃噬着他一动不动。 她想跑向家人身边将他们救下,可自己就像是站在遥远的天边,无法上前。 猛地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顾湘宜坐起身,额角满是密汗。 “姑娘这是做噩梦了吧?”石榴问。 顾湘宜点点头,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桌子前,倒杯水两三口喝了下去,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 今天难得的是角门旁的街上开始有了摆摊的,因为宁家的事,出摊的摊位只有寥寥几家,但是光听声音还是觉得热闹。 大街上吆喝一声,院子里都能听的真切。 “早上新宰的牛,这个月第一刀!捡着好地方给留着呢,快看看,这腱子肉多新鲜!” 清晰的说话声传进顾湘宜的耳朵,她恍然想起父亲虽为武将,却也是个厨艺极好的厨子,他极会做牛腱子肉,一想起这个顾湘宜的肚子就不受控制的叫了起来。 声音被石榴听到,她才想起昨日一整天厨房都没送饭菜过来。 “奴婢去大厨房瞧瞧,兴许是厨房的人一时忙给忘记了。” 这话说出口,石榴自己都不信。 顾家的奴仆杂役最是会看人脸色,摆高踩低惯了,对待禾吟居从未上心过,平日里送来的饭食不可能像付芷容等人的一样,基本都是些菜蔬上的边角料简单做的,或者是上一顿的剩菜随手回个锅,很多时候连回锅都懒得回,直接冰凉的菜就往禾吟居端。 第六章:惩治厨子 出门一趟,石榴拎着篮子回来,还未端出时就可闻见米饭的馊味,至于那盘炒芸豆,随手用筷子扒拉两下,顾湘宜连尝都未尝便将筷子放下了。 “怎么了姑娘,这菜不妥?”石榴问。 她苦日子过久了,剩菜馊饭每天往肚子里灌,连想象都想象不出那些珍馐美味究竟是什么滋味。可顾湘宜不同,她是将门贵女,哪里吃过这等糊弄人的东西? “芸豆还未断生。”顾湘宜看着那盘子芸豆,面色冰冷:“看来我昨儿真是开了个好头。” “什么意思啊姑娘?” 看着脸蛋微圆涉世未深的石榴,顾湘宜暗暗叹了口气,只说:“未断生的芸豆是有毒的。” “厨房这帮羔子,竟然敢如此对待姑娘!”石榴气的脸都红了。 厨房对顾湘宜的怠慢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放眼整个顾家,除了石榴再没一个人将顾湘宜当做是主子,平日里再馊的饭都送来过,可这未断生的芸豆倒是第一次。 恐怕是大夫人吩咐的,若是顾湘宜病倒了,家里为除晦气绝对不能让她死在府里,所以吃食方面能糊弄就糊弄,只要不饿出人命就行。可昨儿顾湘宜在桡祥苑大闹一通,大夫人显然怒火中烧。 是谁吩咐厨房来刁难禾吟居的,不言而喻。 “这种小事我若是忍了,他们还不一定用什么事来作践我呢。”顾湘宜蹭的起身,说道:“咱们去厨房一趟。” 石榴连忙阻拦。 像她一个婢子到厨房尚且被冷嘲热讽了一通,若是姑娘去了,厨房那帮滑嘴的老油条不定说出多糟践人的话来,石榴不愿让她过去听人奚落。 但顾湘宜想的透彻,若是今日在饮食上让步,怕是明儿就有人敢把马粪放在盘子里端来了,不该让步的地方,顾湘宜便会紧紧踩在脚下,任谁也欺她不得! 宅院里大厨房就等于整个家的灵魂,进到屋里人人各司其职,都在低头忙碌着。 “今儿的早饭是哪个给我做的?”顾湘宜一掌拍在了空置的菜板子上,不小的声响顿时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厨房总管丁管事慵懒的从摇椅上站起身,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来的人,见是六姑娘不由得冷笑一声。 “今儿风是不小,竟然把六姑娘吹到咱们厨房了。” “看来这家里什么东西都敢过来踩我一脚。”顾湘宜冷声问道:“今儿给我做早饭的是谁。” 来之前在石榴那儿顾湘宜简单打听了一番。现在这厨房里的丁管事是大夫人的陪嫁。 丁管事嘴角的笑意很浓,但是那笑像是贼笑,看起来很猥琐。 一个肥头大耳的厨子走了过来,丁管事说:“就是他,咱们伯府十几年的老人儿了。” 顾湘宜走到了那厨子面前问:“今儿的早饭是你做的?” 厨子说话时的轻蔑让丁管事十分满意:“六姑娘是觉着好吃,来给我打赏的吗?” “不错,确实是打赏。”顾湘宜脸上的笑容温和,却抬起手猛地一巴掌,顿时让他那胖的流油的大脸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子,石榴吃了一惊,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肉都被打的颤了颤。 丁管事也惊诧万分。 “你这是做什么!”丁管事怒问。 顾湘宜缓缓转过头,见着对面的丁管事面目狰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这位厨子他不适合当这份差,能这般对我饮食不上心,只怕也不会好生照顾别的主子。” 周妈妈替大夫人传了话来,让厨房动动手脚,且不能让顾湘宜太得意了些,未承想现在的顾湘宜可不是原来任人拿捏的性子了,这巴掌下了狠力,连丁管事都觉着脸上一疼。 “他在我们伯府伺候了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六姑娘可别乱给人扣帽子!” 看顾湘宜微微点头,石榴从篮子里拿出那盘炒芸豆,放在了一旁的菜板子上。 “没炒熟东西又如何?就是大夫人在这儿也不能说我半句!”那被打的厨子指着顾湘宜骂道:“你个小杂种,小心大夫人给你轰出去!” 刺耳的骂声气的石榴脸色涨红。 顾湘宜语气淡淡道:“大夫人是你的靠山?” “你管不着!”那厨子吼起来一脸的横肉,伸手将挡在中间的石榴扒拉到了一边,险些摔了她。 不紧不慢的提起腕子,顾湘宜她看着厨子说:“既然你愿意糊弄人,那我就帮你一把,总得让你有来有回才是。” 厨子脸上的疼还未退去:“你什么意思?” 顾湘宜淡淡一笑,亦如扇他巴掌时的淡然,手上的动作却不如她笑的那般单纯,盘子里的菜直接扬到了厨子的脸上。 “你这个贱蹄子!”丁管事抬手就要打。 可手上的动作一顿,当丁管事看见门外的人时,便不敢再动手了。 “大...大 奶奶!” 顾斐绣眉倒竖,死死地盯着丁管事,顾湘宜顺着看过去,认出了来人。忠毅伯顾恒钧的大姐姐,顾湘宜的姑母。 顾家老一辈人去的早,顾斐作为长姐,只身扛起整家,让顾家在京中这权贵圈子里没跌下份儿去。 即使现在出嫁了,也无人敢多说顾家半个字,谁不知道顾家长姐不好惹?两个弟弟一个培养成武将,一个培养成文官,这里头顾斐的功劳可不是三两句说的完的。 “我这一段时间不回来,你们这些为人奴才的都敢这般对待我侄女了?” 顾斐一出口,丁管事吓的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连连赔不是:“大 奶奶误会了,奴才怎敢…” “家里这当家夫人真不是个样子,竟把庶女逼的没了活路,湘姐儿没事便罢了,若是真断送了性命,我定与付氏没完!还有你们这些伺候人的,再敢对湘姐儿使绊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滚出顾家,自己掂量着。” 丁管事额角的汗砸下一大滴,多余的废话半个字都没有,更不敢解释和推责。 顾湘宜连忙施礼:“湘宜见过姑母。” “好孩子,快起来。”顾斐皱着眉看着她:“真是可怜,怎么比我上次回来瘦了这么多?定是这群奴才使坏,一会儿定要狠狠打板子才是!” 丁管事双膝蹭地转向顾斐的方向,猛地磕头。 石榴见自家姑娘的靠山回来了,当即就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道:“求大 奶奶给条活路吧!厨房今早送了未断生的吃食,这是要毒死姑娘啊!姑娘鬼门关闯回来,直到现在府里也没请个郎中来瞧瞧,这样下去姑娘会被作践死的!” 听闻这些顾斐蹙眉看向丁管事,直接抄起菜板子上的菜刀扔在了地上,偌大的声响吓的厨房众人瑟瑟发抖。 “我不管你们是哪个夫人的陪嫁,也不论你们是哪个娘子提拔上来的,这伯府始终有我说话的份儿!都给我滚出去领罚!再有这样的事,剁手跺脚你们自己选!” 顾湘宜十分不解,这姑母为何对自己这般好? “有姑母在,你不要怕。”顾斐双手捧着顾湘宜的小脸,心疼的打量着她脖子上的勒痕,转身出了厨房。 付芷容刚刚得知大姑姐回来,吓得她茶盏都有些拿不稳了,正要想办法时,见顾斐带着顾湘宜走进了桡祥苑。 “快去找官人!”付芷容吩咐周妈妈。 进屋后顾斐没有废话,直接问道:“湘姐儿是蓉烟唯一的骨肉,蓉烟伺候我多年,那是从我房里出去的,你待湘姐儿不好,这是要打我这个做长姐的脸吗?” 第七章:姑母撑腰 “大姑姐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付芷容笑着说:“听闻姑姐儿回来,我派人去迎,怎么先去大厨房了?那烟火大,可别熏着了姑姐儿,那真是我这做弟妹的不是了。” 顾湘宜冷眼打量她,只觉得可笑。 昨儿在这桡祥苑,付芷容泼妇一般的作为,今儿见了顾斐,却一句一赔笑。 怪道顾湘宜落魄如此,顾家人却依旧没将她赶出门去,拨给她院子住不说,还要每天把吃喝端到禾吟居去,就是因为这个姑母在,顾湘宜才没被这群恶狼生吞活剥了。 “听闻湘姐儿想不开投了缳,我自是不能装作不知晓。”顾斐的眼神阴恻恻犹如寒蛇般冰冷,打量着付芷容说:“弟妹可真是好能耐,竟然将我侄女逼的没了活路。” 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付芷容心想:果然伯府里有顾斐的眼线,明明都嫁人生子了,却还要插手弟弟家的家事! “姑姐儿这不是在怪我吧?”付芷容面露几分伤心说道:“这可真是冤枉了我呦!平日里吃喝都尽着湘姐儿,哪里能对她不好啊!不过是因为宋氏早逝,她这孩子心性敏感,总觉着咱们对她不好了,其实我对她跟其他几个姐儿没差。” 顾斐冷哼一声,显然她并不喜欢这个二弟妹,对于她的话也是半分没信:“家里内宅你当家,那些个奴婢厨子想糊弄人还能越了你去?” 付芷容浑身一震,生怕顾斐说她有意刁难顾湘宜,连忙解释说:“我真是不知啊!湘姐儿的穿衣吃住都是不错的。” 话音刚落,顾恒钧从外快步走进,看样子刚从妾室房里过来,走路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胭香味儿。 “大姐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顾恒钧一见着长姐,顿时拿出了往日里所没有的正经。 顾湘宜真是想不到,再次和忠毅伯见面,会是以父女的身份,这声父亲她确实叫不出口,却又非叫不可。 眼神从顾斐移到顾湘宜身上,顾恒钧皱了皱眉:“湘姐儿怎么也来了?” “父亲。”顾湘宜微微福身。 “是我带她来的。”顾斐扶起她,将她拉在身边说:“湘姐儿投缳的事你可知道?我在婆家都有所耳闻了,你可别告诉我到现在你才知情。” 看着大姐眼神不善,顾恒钧大气不敢喘,像是被训斥的小孩子一般不安的搓着手:“我知道。” “知道还不找个郎中瞧瞧!”顾斐的声音陡然大了一些。 不怪她这做大姐的多管闲事,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对待,死活都不在意,任凭嫡母和下人虐待作践,搁谁身上谁都难免要插一句嘴的。 当着女儿的面被长姐训斥,顾恒钧难免觉得没面子,斜眼瞪了一下顾湘宜,赔笑道:“大姐你也知道,湘姐儿她本不是我的骨肉,宋氏水性杨花行为不检,伯府养着她这么个外人已经是冲着大姐面子了,若宋氏不是搁大姐屋里出来的,这丫头我早就赶出去了。” 说这话时,身边的付芷容目光躲闪,一看便知是心里有鬼。 “好啊,你这当父亲的可真是负责!”顾斐拉着顾湘宜的手说:“蓉烟她伺候我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为人品行我最了解不过。当时要不是婆母难缠,蓉烟我是说什么也要带走的!哪怕她跟了我家侯爷做小我也愿意!结果你偏信了院子里那些黑心肝的婆子传瞎话,什么叫蓉烟与人私通?分明是你后院里的这几个居心叵测,栽赃给她的!” 说起这些,顾斐的眼中满是愤恨,不知有意无意看向付芷容,吓得付芷容连忙低下头去。 直觉告诉顾湘宜,大夫人她一定有鬼! 顾恒钧劝道:“大姐你别生气,事情都过去了,人死都死了,真假我也不在意。” “你不在意?这湘姐儿是你亲女儿,你一句不在意了就任凭她被旁人活活 逼死,我看你这父亲当真是糊涂!” 顾湘宜的亲娘宋蓉烟,本是伺候顾斐的丫鬟,后来顾斐出嫁后被拨到了顾恒钧身边伺候,大夫人等人视她为眼中钉,因为顾恒钧两次提起要纳她为妾都被她拒绝了。 后来顾恒钧一次醉酒,让宋蓉烟在被动下怀上了顾湘宜,尽管不情愿也被抬为了娘子,成了顾恒钧的妾室。 因为宋蓉烟的名字冲撞到了大夫人,虽不同字但还是犯忌讳,所以在府上无人敢提宋蓉烟,只提宋烟。 要说陷害宋蓉烟的人究竟是谁,付芷容首当其冲,其他两位娘子也都有份儿!顾湘宜将这些事都记在心中,觉得顾恒钧这些个院里人心里妥实比蛇蝎还要恶毒。 看了看女儿,顾恒钧将不悦都写到了脸上。 付芷容左瞧瞧顾斐,右看看自家官人,担心姑姐儿将话说的太透被官人听出了不对,她只有说道:“宋氏在姑姐儿房里时自然是懂事听话的,但跟了伯爷后心高气傲,要说做了些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伯爷心地善良,我身为主母自然也要对湘姐儿多加爱护,但这并不能掩盖宋氏的错误啊。” 说完她抬起眼小心的看了看顾斐,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并非她愿意装可怜,实在是顾斐手腕太厉害,偏偏她母家是商贾,本不配这样的勋贵世家,顾斐若是真有心刁难她,想来她也不会太好过。 都说长姐如母,付芷容嫁过来时就没有婆母,但不受婆母摆弄的她却忘记了有个难缠的大姑姐儿。 顾斐瞪着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功夫多读两本书去,劝你别在我面前玩挑拨离间那一套,你可不够格。” “我...”付芷容气愤的一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担心惹怒了自家官人,于是将注意力从宋蓉烟身上转移到了昨儿顾湘宜大闹桡祥苑的事:“昨儿湘姐在这儿好顿威风,又是打骂婆子又是威胁我的,姑姐儿你心地良善,可别被她们母女欺骗了!” 听闻顾斐家女儿近期正在议亲,怎么还吃饱了撑的管上顾湘宜的闲事了?不过付芷容也不怕,等顾斐走后,想怎么收拾这六丫头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不急。 听着付芷容这么说,顾斐难以想象六侄女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母亲保护,找不到人依靠,被逼急了想投缳却没死成,现在又被付芷容这般诬陷! 看着平静如水的少女,想来水面上一切都好,可水面下却被暗礁早已划的遍体鳞伤,顾斐焉能不心疼! 付芷容能说会道,顾斐亦是个牙尖嘴利的,她看着顾湘宜说:“湘姐儿做的好!我就喜欢明火执仗的性子,比那表面上知书达理背地里却肮脏毒辣的姑娘不知强上多少倍!” 一句话将对方要说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石榴站在一边忍不住想放两个炮竹,果然还是大 奶奶心疼她家姑娘啊!能把大夫人收拾的如此服帖,除了大 奶奶还真没有第二人! 顾恒钧夹在长姐和正妻中间有些不悦,于是他看向顾湘宜说:“你闹什么闹!要不是因为你,你姑母怎可能与你嫡母有误会!赶紧把话说清楚,滚回禾吟居歇着去,出来现什么眼!” 人在屋中站,锅从天上来啊,顾湘宜真是无奈。 “父亲不说女儿本也不想开口的,但既然父亲发话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顾湘宜淡淡开口,跪向顾斐磕了个头:“湘儿感激姑母爱护,宋娘子死的不明不白,湘儿绝不相信她是自尽,更不相信她会做出私通这种龌龊事来,姑母在此作证,湘儿一定会查证宋娘子的清白,为了她和我自己讨个公道!” 第八章:三姐动气 “放肆,你这是在说什么!”付芷容气的脑袋发懵,若不是周妈妈袖子里狠掐了她一把,她差点出脚将顾湘宜踹倒。 看向付芷容,顾湘宜的眼中没有什么温度,她说道:“我相信宋娘子是被人所害,无论那个人是谁,在我查出来时,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有志气!”顾斐欣慰的看着顾湘宜,伸手将她扶起,摸着她的头说:“湘姐儿可真是长大了。” 从头到尾,顾恒钧觉得自己在这其中的角色就是个搅屎棍子,本想让六女儿开口,劝劝大姐给自己夫人一个台阶下,结果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翻出了陈年旧案,还当着大姐的面,这真是让顾恒钧怒火中烧。 看着顾湘宜那张面若桃花的脸,像极了宋氏,不论怎么看都和他不像半分,怎么可能是他的骨肉! “你说话可要掂量着!这一大家子人,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害宋氏?”顾恒钧转向顾斐:“大姐你别听小孩子瞎说,没得生气。” 顾湘宜面如沉水:“我没瞎说,女儿说到做到。” “你!”顾恒钧抬手就想打,顾及着大姐此刻在,硬生生将快破口的骂声憋了回去,只说:“滚回你的禾吟居去!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顾湘宜没给顾恒钧好脸色,福了福身转头就走。他不是让自己滚回禾吟居吗?左右她也不愿在桡祥苑久留。 只是在路过顾斐身边时,顾湘宜恭敬道:“姑母放心,湘儿定会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 顾斐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少女,觉得当真是像宋氏,只是眉眼之间好像有着宋氏所没有的坚韧,想来日后会是个有福的孩子。 “等我和你父亲说说话,你先回去歇着吧。” 离开桡祥苑,顾湘宜带着石榴快步走着,拐个弯就遇上了顾若宜。 看来顾若宜已经在这儿听了多时了,想来她也不敢在顾斐面前放肆,所以连院子都不敢进。 “站住!见着我怎么连个屁都没有?”顾若宜张嘴就是污遭话,这让顾湘宜顿时停住了脚,像打量傻子一般看向她。 见对方不理自己,顾若宜更生气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 停住脚,顾湘宜面带疑惑转过头看向她,张口问:“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要求,石榴,你现在有屁要放吗?” 顾若宜面色一顿,石榴却是反应过来了,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自家姑娘这是在羞辱三姑娘呢! “回姑娘,奴婢没有。” 顾湘宜点了点头,面露难色看向顾若宜:“实在不好意思了三姐姐,妹妹也没有,不如等哪天妹妹或者婢子闹肚子的时候去找你,放几个响屁给你听?” “你!”顾若宜脸都被气红了,指着她大骂道:“这种腌臜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怪道当娘的水性扬花,你这当女儿也有样随样,当真恶心!” 这些话一股脑说出口,顾湘宜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面色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毫不生气一般。 不禁让顾若宜有些紧张,这六妹妹好像真的变了不少。 抬起手指抵在嘴边,顾湘宜小声说:“姑母还在里头呢,不如将这些话转告给她,听听她的意思?” 在顾斐面前,顾若宜一直是不讨好的,她可不想去招惹她。 “你好能耐啊,都会拉姑母做护身符了!” 得意之色一闪而逝,顾湘宜语气慵懒道:“三姐姐想多了,不过是姑母垂爱罢了。” 看着主仆两个将自己晾在这儿转头离开,顾若宜狠狠的跺着脚,气的几乎把嘴唇咬破。 什么时候轮到顾湘宜那个杂种给她脸色看了?她是嫡女,是母亲手里的宝贝,那个贱人凭什么给她气受! 等着吧!顾若宜捏着拳头,心里说:等姑母走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个婢子生出的杂种,都不是顾家的血脉,也敢在这深宅大院和她作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湘宜知道此刻的自己惹了很多人怒火,算上她那个爹,估计顾斐走后就会有一大帮人找她麻烦。不过不用怕,很多事不是怕了就能避过的。 见顾湘宜走了,顾斐冷着脸坐下来,与顾恒钧说:“湘姐儿在这儿很多话不便说的太明白,蓉烟她本无心做人妾室,明明我已与她定好再过两年就将她接到婆家的,偏你对人家起了心思,你醉个酒让她大了肚子,你甚至都没问人家愿不愿意。” 说到此处顾斐这脸色十分不好看,而顾恒钧和付芷容亦是如此,一张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像打翻了的墨盘,可谓是精彩纷呈。 “过后你同我说是真心喜欢蓉烟,会好好对待她,这我才放心,可你就是这么好好对待她的?照我说,这整个宅院里的妇人有一个算一个论人品谁也比不过蓉烟!” 付芷容嘴唇微动,没想到这种话大姑姐儿都敢说出口,这是真不怕和她这个做弟妹的结仇怨啊。 “大姐,宋氏不检点这是真事,大半宅院的人都看见了,还能有假不成?”顾恒钧不想讨论这事,绿光笼罩着头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顾斐狠狠的瞪着他:“你真是不可理喻!” 虽然娘家两个弟弟敬重,但到底顾斐已经是人妇人母了,没办法在娘家过夜,离开伯府前,她来了禾吟居一趟。 看着荒草丛生的小院子,顾斐这心里就觉得难受,不敢想象往日的生活六侄女有多么艰难。 说了些宽慰她的话,顾斐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除了给顾湘宜撑腰以外,就是劝解她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人这辈子说到底就是拼着一条命看谁活的长呢,要是自尽了那岂不枉费了宋蓉烟拼死生下她? 顾湘宜也明白,这位姑母是真心实意的对原主好,重生一次很多事她想的透彻,一味的隐忍和顺从屁用没有,自己强大起来比什么都强。想让她再死一次?那是免谈! 几个丫鬟随着一位婆子走进禾吟居,看样子是顾斐身边的人,她们手里拿着几个盒子,里头有样式新的衣裙、款式好看的钗环、还有两盒子糕点。 “这次姑母不能留的太久,回头把你接过去小住一阵,权当是散散心了,你父亲肯定会同意的。”在说到父亲二字时,顾斐略带小心的抬起眼,生怕言语不对触及到少女摇摇欲坠的自尊。 整日被人野种杂种的骂,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任谁也受不住。 顾斐离开后,顾湘宜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些钗环首饰,样式确实很新,里面有绢花有短簪,都是京城姑娘家惯用的款式。 可顾家人目前的状态,哪个愿意她一个野种露面?这东西送也是白送,她没什么机会出去现眼的。 不过那是曾经的顾湘宜。 现在若是想为宁家报仇,为了在伯府站稳脚跟,那露面现眼是必须做的事,这些衣裳首饰送来的十分有必要。 可能是这次顾斐的敲打的确起到了作用,大厨房当晚送来了一盘清炒茼蒿、一盘宫保兔丁和一大盘粉蒸肉,肥瘦均匀的肉片盖在酸豆角上,光闻味都感觉满嘴香。 “厨房这群羔子惯会见风使舵!”石榴看着桌上的饭菜说道:“奴婢先替姑娘尝尝吧,别那群黑心肝的东西又在饭菜里做手脚。” “他们不会的。”顾湘宜夹起一块肉尝了尝:“姑母才来闹过,我转头出了事,厨房那帮哪个能跑得掉?冲着姑母,咱们近期还是有几天好日子过的。” 对于今晚的吃喝顾湘宜表示比较满意,但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上次回将军府光顾着伤心了,什么有用的也没寻到,今晚还要再回去一趟才是。 第九章:月下相遇 石榴似乎习惯了自家姑娘趁着月黑风高之时翻墙而出,她守在墙里低声道:“姑娘可一定要小心呀!” “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顾湘宜招了招手,转身跳下墙去,轻盈的脚步声落在墙的另一边,石榴听着放了心,转身回了屋里。 天幕黑沉,夜空点缀着暗淡的星子,月弯如钩,撒下凉凉月光。 顾湘宜拢了拢跑散的发髻,顾不得垂在肩上的几缕发丝,卯这劲儿的往宁安将军府跑。轻车熟路的跑到了角门处,那铁门依旧摇摇欲坠,一推就开。 再次回到这里,伤心再度席卷,顾湘宜湿润了眼眶,在泪珠滚落前她猛地一抹袖子,不让自己再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房屋烧的破败不堪,几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顾湘宜借助着暗淡月光找到了一面禁军的旗子,绕到宁远江的房间,顾湘宜用力想将房梁抬起,可她高估了自己,这房梁她抬不动。 别人不知,可她知晓,父亲房里有一处暗道,自门内的铜鹤尊下,一直走就能到一个房间。 那房间顾湘宜没去过,因为宁远江告诉他,很多隐秘都在那里,是他都不打算说出去的,那些秘密现世,朝中不知有多少权贵要丢脸,又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因战火而家破人亡。 这其中事情有大有小,可能是谁家女儿在成亲前跟谁相好过,也可能是谁家公子养的狗抓破过哪个大人的裤子,这些无伤大雅,顾湘宜也不在乎,她想的是,万一能找到些其他的也好。 秘密这种东西,只有我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才能叫做把柄,有把柄在手,她想利用一些人或是操控一些人也就有了资本。 她只知道这地方的存在,却不清楚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想来曾经只有哥哥和父亲才会进来,一时间心里酸涩不已。 费劲力气,顾湘宜擦了擦额角的汗,终于找到了那倒下一半的铜鹤尊,铜鹤的脖子被砸断,让人难以想象当时的惨状,铜制都说短就断,更别说人了。 打开暗道,顾湘宜手脚并用将那些木梁石块移开,四周看了看后钻进了密室。 唯一带来光亮的蜡烛被她死死护在手心,微弱的光亮映在墙上,这里的气味不是很好,一看便知很长时间没有被打开,上面又是塌屋又是着火的,灰烟味下面都能闻得见。 一本册子平放在架子上,顾湘宜眼中一亮,将蜡烛放好后直奔册子而去。 看着册子上的字眼,熟悉和陌生的名字在眼前翻过,顾湘宜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京城会如此阴暗,更想不到在战场之上为了获胜对手会使出多么无耻的招数。 宁远江替皇上做的事太多了,坏事他知道却没做过,好事做过后皇上也不会对外宣称他的功劳,最后的林林总总都被他记在了册子之上,可能早就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这册子到死也没被皇上发现。 至于皇上派人是如何翻找这些册子的,顾湘宜虽不知却能想象的到。 小心翼翼将册子揣起,顾湘宜原路返回,却在出暗道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温风吹来,蜡烛灭掉。 黑暗中顾湘宜看着眼前的废墟,多年习武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身边不远处一定有人,且那人早就盯上她了。 “什么人?”顾湘宜深吸了一口气后问。 回答她的除了淡淡月光就是微风拂面,这种寂静的感觉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了顾湘宜一人。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顾湘宜揣起蜡烛,小跑着离开了父亲的院子,绕过练武场来到了进来的角门。 手还未曾碰到角门,一个黑影自后面跳来,顾湘宜本能后退两步,手下意识的摸象腰间,那里并没带佩剑。 她忘记了,此刻宁初已死,顾湘宜哪里是用剑的? 抬手直奔那黑衣人的左肩而去,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也不知那人是谁,他貌似是个男人,身影高大的好像遮云蔽日一般。 躲过了顾湘宜的攻击,那人接过她的拳,往后用力一扯,她被迫向他的所在靠拢。简单的拳脚招呼几下,顾湘宜已是气喘吁吁。 这具身子当真是不成。 男人毫不费力就占了上风,长腿压在一旁的花坛之上,直接将顾湘宜的退路拦断,把她禁锢在了自己面前。 此刻天上的云恰到好处的被风吹开,月光重新洒下,让顾湘宜看清了对面的人长什么模样。 也就是这一眼,心跳似乎漏了半拍,顾湘宜几乎要将嘴捂住。 与她交手的是敬德公府嫡子易景枭,印象中宁初与他好像有个娃娃亲,那是小时候的事,她记得不真切。大了以后为了两家的名声,没人再提起此事,只有宁夙偶尔会拿此事打趣尚未定亲的妹妹。 宁家和易家没什么关系,除了两家都在朝为官且品级不低以外,不过就是两家均已过世的老人曾是战场好友,宁初和他的娃娃亲也就是那时候两位老人随口说下的,过世后无人提起,都觉得是个玩笑话,便罢了。 宁初为了避嫌和名声,几乎没同易景枭说过话,若说真正和他熟识的,还是哥哥宁夙。 “你是谁?”清冷的声音传来,顾湘宜被迫将他的面容再一次看了个仔细。 尚且不知他来宁家的目的,再说她又与他不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将重生一事讲给他听吧? 见她不语,易景枭又问:“你的功夫我识得,你和宁安将军府是什么关系?” 抬起头,面前的少年修眉凤目,神情湛湛,一身墨袍更衬得他多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 “让开。”顾湘宜低声道。 “你可以走,把你怀里的东西留下。” 怎么着,合着他是冲着宁家这本册子?顾湘宜错愕的抬起头,知道可能逃不掉了,他定是看见了一切。 其实不然,易景枭刚到时,正瞧见她拿着蜡烛从暗道出来,若说没拿东西那一定是不可能的。见到少女瞳孔微缩,他深知自己猜对了。 顾湘宜的手捂紧了衣襟,猛地往他另一条腿旁撞去,可易景枭并非好对付的,单腿微微用力便拦住了她的去路,在她腾空而起打算翻过去时,更是伸出长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是禁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可两人的状态若是被有心之人瞧了去,难免会误会。 顾湘宜又羞又恼,苍白的脸色翻出了几丝红润。 “我可以放你走,但东西你要留下。”易景枭又说了一遍。 “你做梦!”顾湘宜想从他怀中脱离,但奈何力气不够,后背贴着他的前襟,双手也被牢牢控制。 单手解开了顾湘宜的衣襟,易景枭并非有非分之想,只是不愿让宁家的密辛被外人偷了去。手探进衣衫,却并未摸到册子,顿时脸一红,手心也不知不觉间热了起来,好像摸到了烫手的烙铁。 用尽力气抽出一只手来,顾湘宜抬手就给了他一手肘,想打到他是不可能的,但借着这一瞬可以让她挣脱出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外面的街上,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亦无人知晓顾湘宜的气愤。 活了十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对待! 易景枭同样是第一次被人打脸,脸上火辣的疼好像在表明着眼前少女的愤怒。多年礼义廉耻学下来,他怎能不知为何对方要生气?随即他拱手道歉:“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顾湘宜愣了愣,见他无意再阻拦自己,便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打开角门扬长而去。 第十章:挑拨泼茶 看着顾湘宜的背影,脸上的疼还未退去,但易景枭并没打算再追上她。 知晓宁家的暗道在何处,在宁家遇害的第二天她还来痛哭过,想来并非是宁家的敌对,既然如此便是宁远江的心腹之人,否则皇家中人将宁家翻了个底朝天,那暗道岂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易景枭不觉得她是误打误撞,必定是所知才会来。 而匆匆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则是觉得肉跳心惊。 她并未遮面,被易景枭这样看了个真切,万一有朝一日碰了面,那岂不是暴露了?得知她和宁家有牵扯,怕是顾湘宜这个身份都用不得了。 就是不知在这其中易景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此次来到宁家是为了什么?若是因为这册子,那绝无可能轻易放了她。 这样的困惑使顾湘宜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时眯了一会儿,早饭送来时她便起了身。 比起昨晚的丰盛,今天的就好像简单了些,不过也算不错,一屉小包子,一碗清粥,外加一道爽口的小酱菜。 吃过早饭后,本想在院子里简单练练拳脚的顾湘宜并未如愿,因为禾吟居来了客人。 顾恒钧有两位妾室,其中江娘子江如画是江南来的,曾经是戏曲班子出身,长相美身段柔,一双泪目更是易勾人魂,在这伯府她就是最得宠的存在。 而她的女儿同样得宠,这次来的便是她唯一的女儿顾芳宜。 江如画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顾以洲排行第二,刚成婚不久,二儿子顾以涛排行第四,女儿顾芳宜排行第七。 说起来顾湘宜还要叫那姑娘一声七妹妹。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江如画哪怕再得宠,终究越不过大夫人去,尽管拿捏着顾恒钧的心,可二十几年依旧被大夫人压制的死死的。 而听闻顾湘宜大闹桡祥苑的顾芳宜,开始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六姐姐产生了兴趣,心想她胆敢和大夫人硬碰硬,也算是她和江娘子的朋友了。 所以早晨她一时兴起来到禾吟居。 “六姐姐。”顾芳宜笑的甜美,看起来颇有一种没心机的感觉。 顾湘宜冷冷看了她一眼,在不清楚来意的情况下,她不愿随便树敌,便让她坐下。 可顾芳宜并没坐,在她看来这禾吟居太简陋了些,配不上她,很惹她嫌弃。 “你来所为何事?”顾湘宜问。 顾芳宜开门见山道:“听闻六姐姐在桡祥苑打了几个丫鬟婆子,妹妹我这心中好奇,不知姐姐你为何突然这般,可是被欺负的狠了?” 这七姑娘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石榴在一旁恼火不已,心想欺负自家姑娘你和你亲娘也有一份! 顾湘宜淡淡回答:“单纯看不惯罢了,都要欺负到我头上了,还不许我教训她了?” 这个回答让顾芳宜脸上的笑顿了顿,接着加了些嘲讽:“说到底不还是被欺负狠了吗?妹妹说句话姐姐可别见怪,像你这种身份,能在伯府里头生活已是不易,姑母不经常回来,在这个院子里你应该有依靠才是。” 怎么,听她这意思是来拉拢自己的?顾湘宜没说话,继续听着她说。 “大夫人这事做的确实过分,也难怪你这样好性子的人都被惹急了。不瞒你说,曾经江娘子同我说过一嘴,你亲娘宋娘子的死…好像就跟大夫人有关。”边说顾芳宜还抬起眼打量着她的神情。 嗯,现在顾湘宜彻底明白她来的目的了。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咱们为人子女,亲娘十月怀胎一朝生产,这份恩情是永远还不清的,宋娘子死的不明不白,六姐姐可别放过弑母仇人。” 石榴心中一惊,眼看着七姑娘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纸包,她将纸包递给了自家姑娘。 这是干嘛?要拿姑娘当刀子用吗? 不等她出言阻拦,顾湘宜开口说道:“今儿天热,七妹妹难得来一趟,估计有些心浮气躁,不如喝些茶来润润嗓子,凉快凉快。”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顾芳宜递纸包的手顿了顿,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听自家姑娘这意思,石榴虽不解,可还是替七姑娘倒了杯水递过去,可对方却没接。 “喝茶就算了,早晨还算凉快。”顾芳宜讪讪的笑。 听见她拒绝,顾湘宜嘴角轻勾,抬手便将石榴手里那杯茶接过,一点不剩的泼到了顾芳宜脸上。 碎茶叶挂了她一头一脸,茶水顺着她白皙秀丽的脸颊往下淌,衣领都湿了,看起来别提多狼狈。 比起愤怒,现在的顾芳宜更多的是震惊,三人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爆发出顾芳宜的尖叫来。 “顾湘宜!你这个小杂种竟敢拿茶泼我!” 轻笑了一声,顾湘宜施施然将杯子放回原位:“早说了让你喝杯茶凉快凉快消消火,你偏偏不领情,那么就由我代劳了。” 顾芳宜龇牙咧嘴的奔着顾湘宜而来,愤怒侵蚀了她所有思绪,现在她杀了顾湘宜的心都有。 “你也听说在桡祥苑的事了,我既然敢在大夫人跟前儿动手,就敢在这儿打你一顿。”单腿勾过凳子来横在两人之间,直接将顾芳宜阻拦在了对面,顾湘宜语气如常说。 听闻这些顾芳宜愣了一下,她仔细打听过,桡祥苑挨了打的人都挺惨的,她可不能在这禾吟居挨打。 “你敢!父亲对我极好,你不敢动我!” 顾湘宜挑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慢起身踢开面前的凳子,幽幽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敢不敢?” 这一刻,一股惊恐爬上了脊背,浑身鸡皮疙瘩全立了起来,顾芳宜心中一惊,想起了几天前她才投缳过,哪有人死里逃生这般容易?不会是冤魂附体或是变成了鬼吧? 阴冷的语气让顾芳宜再淡定不了,手里的药包都顾不得拿,大叫着从禾吟居落荒而逃。 “姑娘,你没事吧?”石榴担心的上前两步问道。 看着顾芳宜离开的背影,少女浅笑一声,抬手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嘴角带着嘲讽说:“我当是多有出息的人,这般胆量也敢过来挑拨我,当谁是缺心眼愿意让她当刀子使吗?” “江娘子与大夫人素日不对付,七姑娘也有样学样,这次还将主意打到姑娘身上了,怕是不妙啊。”石榴有种深深的担心。 顾湘宜看了看她,笑道:“我还不至于被她算计。” 她要做的是大事,随便折在了顾芳宜手上那也太丢人了吧?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关好房门,顾湘宜让石榴在院子里守着,自己则独自在房间里翻开了那本册子。 昨夜之所以没被易景枭翻到,是因为顾湘宜怕翻墙将册子掉出来,于是又从前襟掏出塞到了后背,也算是逃了一劫。 只是她不觉得易景枭不知她将册子藏在衣裳后面的事,易景枭应当是故意放走她的,那是为什么呢? 在暗道中她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并没记下什么,今日一翻当真是大惊失色,绝对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事。 比如说这第一页就是重量级,记载着乌南秘术,宁远江曾在大胜乌南前在对面阵营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宁夙,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宁夙叛变,这个插曲导致本稳妥的胜利并未得手。 后来宁远江误打误撞知道了乌南的秘术,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可将人的脸型改变,可加宽可加胖,就是想瘦下不成,五官也可稍做改变,通过这秘术变作宁夙的脸,确实可行而且十分有用。 第十一章:杀父凶手 继续往后翻着,很多名字映入眼帘,有些事她有所耳闻,可更多的事她听都没听过。 想着父亲将这些秘密都记在心中,皇上不灭他的口那灭谁的口? 最重要的是最后的那页,宁远江许是只想记载最后一次,所以那页的话极其短,却用了大半篇章,顾湘宜低声将字读了出来:“圣上皇位来路不正,陈炳坤助他篡位。” 此话一出,顾湘宜顿时回过头去,确定房间里只有自己后,开始恨自己的鲁莽,不应该读出声的! 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又与陈炳坤有牵扯…顾湘宜知道这陈炳坤一些事,先帝在位时他就在了,身为国子监祭酒可谓桃李满天下,这样的人也算是一代忠心老臣,为何要将皇位夺来送给如今这位嗜血成性的皇上?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 这件事被父亲知道,怪不得皇上要灭了宁家。 顾湘宜合上了册子,将册子藏起来,若无其事的叫石榴进来。 “姑娘,适才有别院的丫鬟路过,奴婢听说今儿晚饭好像吃鱼。”石榴想让自家姑娘心情好些,于是长篇大论道:“鲫鱼用滚油炸出来,配上笋片香菇,放足了香料在小茶炉里头文火慢炖,味道别提多香了!以前奴婢跟着宋娘子尝过一次,到现在对那味道都记忆深刻。” 看这小丫头的样子,应该是馋鱼了。 “厨房未必给送。” 石榴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低声说:“奴婢也知道,那菜费火候,厨房才不愿意给咱们禾吟居端呢,但是真的好吃。” “想吃?”顾湘宜问。 石榴点了点头,表情略带失望:“确实想吃。” “成,今儿要是厨房不给送,我就带你出去吃。” 这话让石榴手脚一麻,连忙阻止:“姑娘可是又要翻墙?不成,太危险了,再说咱们也没钱啊。” “会有的,跟我混还能差你那顿饭?”顾湘宜站起身望向院外,野草长在墙头随风摇摆,像是在预示着今夜的行动不会很简单。 江肆上次来时告诉她,当天抄了宁家的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和禁军统领,而亲手断送了宁远江性命的,则是那禁军统领的手下葛瑫。 对于这种杀父仇人,顾湘宜自然是一个也不会放过,只是现在去杀禁军统领几乎没可能,不如先从这个葛瑫下手。 顾芳宜怒气冲冲的回到织碧园,告知了江如画在禾吟居发生的事后,直接就挨了骂。 “你去招惹她做什么?你姑母才回来一趟心里没数吗?”绣眉蹙紧,江如画细心的挑着女儿发中的茶叶。 “我难得聪明一回,娘你不是常说做事要有成算,什么事要先推出去一把刀子吗?我去寻了毒药来,想让她做我的刀子,结果她反倒泼了我一身茶,真是不知好歹!” 听闻这些,江如画脸都白了,双手扶着女儿的肩问:“当真?你真是这么做的?” 顾芳宜点了点头,以为母亲要夸奖她了:“当然,女儿这个办法妙吧?” “妙个屁!”江如画控制不住骂出声来:“你当禾吟居那个还是个傻子?回头把这事要是告诉了大夫人,你还想不想喘气儿了?毒药拿回来没?” 顾芳宜愣了愣,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当时太可怕了,就落在那儿了。” “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都让浆糊填满了吧?这么大的事也不同我先商量一下,稍微出错那就是要了命的大事!” “这么严重?”顾芳宜慌了手脚,回过头去看门外,生怕有人听见:“那怎么办啊娘!” “现在付氏那个老贱人和禾吟居的算是杠上了,六丫头就算是去说付氏也未必会信,只是你下次要警醒些,这种蠢笨的手段再也别用!害人竟还留下证据,真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教给你什么了!”江如画恨铁不成钢的顺了顺气,看着女儿就觉得闹心。 果然,晚饭时分每个院子都有一份鱼,唯独禾吟居没有,送来的菜是炒山珍和小咸菜,看起来不错,但是哪里有鱼肉好吃。 合着厨房这是糊弄人的,以为顾湘宜不知道晚上吃鱼,就算不给送也挑不出毛病来。 晚饭只用了几口顾湘宜就撂筷了,石榴倒是没吃饱,不过顾湘宜没让她继续吃。 夜色渐渐浸透了天边,孤月清华如水,声影寂寥。 禾吟居内早早的吹了灯,主仆两个换上轻便的衣装,坐在房间内等候时间再晚一些。 这是石榴第一次陪着自家姑娘出门,还是翻墙!从伺候姑娘起她几乎就没出过几次门,寥寥几次也是陪着姑娘去顾斐那儿小住两日,这次月黑风高时,石榴的心里紧张不已。 “走吧。”顾湘宜站起身,随手扯了把刀子别在腰后,长衣放下将刀子盖住,从后面看不出。 不是说要去吃饭吗?怎么还带了刀子?石榴脸色一惊,心想自家姑娘不能是要带自己打劫吧?不然她们两个没钱没势的,出门上哪吃饭啊。 “姑娘,你这是…你可别是惦记着打劫吧?” 顾湘宜随和一笑:“差不多吧。” 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弄的石榴顿时腿下一软。 可她并不知道,姑娘所说的哪里是什么打劫,那是奔着杀人去的。 泼墨一般的夜幕下,两个女子的身影静悄悄的走动,顾湘宜取了椅子来,让石榴踩上,可这丫头真是没有爬墙的天赋,半天也上不去,最后还得靠顾湘宜在上面生拉硬拽,勉强将她扯了上去。 带着石榴快速疾行着,顾湘宜知道那个葛瑫的一些习惯,每每了了差事后,他总要去鸿云楼吃酒,因为换职的原因,他珍惜每一次去吃酒的机会。 主仆两个守在鸿云楼附近的小巷子里,这条巷子中昏暗无比,和鸿云楼附近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对比。 石榴直到现在腿肚子还在打着颤,自家姑娘这可是要打劫啊!一看便知打劫的不是普通人,这鸿云楼是普通人来的起的地方?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不馋那一口鱼的。”石榴几乎带着哭腔说。 顾湘宜转过头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随手摸着她的头:“真是傻丫头,我找那人自有用处。” 石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突然竖起手指示意噤声,没说完的话就被石榴活生生咽了回去,心怦怦直跳,紧张的看向巷口。 葛瑫终于出来了,随行的两个小厮一边一个架着他,看他喝的烂醉如泥,黑暗中的顾湘宜泛出了一丝冷笑。 石榴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巷口的三人,急张拘诸的背后都冒起了汗。 “别怕。”顾湘宜招招手,让她跟在自己的后面,悄悄的跟上了葛瑫。两个小厮架着葛瑫已经有些吃力了,哪里能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人呢。 不知过了多少巷口,顾湘宜心里惦记着葛瑫家里的住处,在离他家不远的巷口处突然加速向前跑去,石榴顿时停住了脚,眼睛瞪得老大。 小厮尚且没听见脚步声,就见一团黑影从后袭来,两手刀下去,二人应声倒地。 葛瑫醉的没了多少知觉,左右之人突然倒下,他一时间没了重心,也狼狈的向前倒去,狠狠摔了个狗吃屎,鼻子顿时磕出了血。 “你们两个废物!”葛瑫挣扎着爬起来,伸手一摸鼻下的温热,顿时大怒起来:“不要命了是不是?敢把爷摔了,你们几条命抵得起!” 冷寒的声音从后而来,顾湘宜问:“那你亲手杀了我父亲,这又是几条命抵得起的?” 疾风吹过,大夏天的硬生生吹的葛瑫冒了一身冷汗,酒顿时也醒了一半。 第十二章:酒楼相见 宁家那丫头不是死了吗?尸体从业王府丢出去,葛瑫虽没亲眼看见可怎么有假?明明业王亲手杀了她! 这声音总不会是宁夙那么个小伙子的吧? 一股恐惧席卷了葛瑫全身,他僵硬的转过头来,对上了月光下顾湘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还好,并不是宁初,葛瑫顿时感觉泄了一股气,身上的寒意也消了一半。 但是下一刻,他就不可淡定了,因为他瞧见了顾湘宜手中的刀,刃宽身长,可以将人一刀毙命。 “你是谁!” 顾湘宜将兜帽取下,露出了那张并不是宁初的脸,冷笑着说:“我?我是宁初啊,就是你杀的宁远江的女儿。”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当我没见过宁初吗?她才不长这个样子!”葛瑫觉得酒意消散的极快,心里的恐惧慢慢被气愤所替代。 “我当然是宁初,我死的凄惨,老天爷觉得不公,所以让我来替整个宁家索命啊,索你们的命。” 那笑容很妖魅,葛瑫仿佛看见她嘴角带着血,顿时又害怕起来。 “而你不认识我这张脸也无妨,毕竟你的眼睛可有可无,放在脸上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寒气不受控制的冒出,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眼看着他要张嘴大叫,顾湘宜一把将汗巾塞进了他嘴里,另一只手配合极其默契,刀刃的冷光一闪,一抹鲜血喷出,溅在了脚下的路。 惨叫声被堵在吼中,眼前一片漆黑,这痛苦是葛瑫所不能容忍的,那小丫头竟然用刀子划瞎了他的双眼! 好歹是禁军统领的手下,葛瑫单手捂着眼迅速站起身,马上去抓嘴里的汗巾,可没了双眼的他就好比老鹰没了锐利的勾爪,武力值瞬间掉了一大半,才站起的身子因为醉酒而摇摇晃晃,顾湘宜只轻轻一扫腿就将他又绊倒在地。 在她手起刀落让葛瑫变成瞎子的那一刻,石榴马上捂住了眼,浑身颤抖的如同秋天树梢上的落叶。 她已经吃惊自家姑娘带她来打劫了,可她没想到还有惊喜在等着她,哪里是什么打劫,这分明是要杀人啊!杀的还不是别人,那是皇城里的官,若是被抓到,主仆两个怕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偏偏她又清楚姑娘性子倔,劝不得,于是只好在巷口东看看西看看,做起了放风的事。 “听闻我父亲身中数箭倒在火中,你过去补了一刀?”顾湘宜脸上的笑再也消失不见,替代那抹笑容的是微红的双眼。 葛瑫的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什么也说不出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说的是事实,既然能找到他头上,那必定是调查过的,否认有用吗?可承认了又不对,那岂不是分分钟死在这虎娘们刀下了? 而顾湘宜也并不是非要那个答案,葛瑫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说法了,她只怕自己杀错了人,不能够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 “你杀了不该杀的人,我宁家的一草一木你都不该动,何况是我的父亲?”顾湘宜将刀举高,声音冰冷道:“到下头记得避开我宁家人,父亲下手不留情,怕是要剐你个千万遍。” 呜咽的惨叫戛然而止,那把刀从头顶插 入,鲜血顺着葛瑫的脸颊往下淌,血淋淋的样子在月光下看尤为吓人。 石榴什么也没看见,她早早的转过了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怪道是将门贵女,下手这般狠辣,放眼整个京城哪个女眷敢这般?那手起刀落的架势就好像吃饭喝水那般淡然。 随着葛瑫闷声倒下,头顶的刀还插在里面,顾湘宜低下身将他的钱袋子拽了下去,借着月光打开数了数,里面不仅有几两银子,更有几颗金豆子,像是宫里贵人的赏赐之物。 除此之外,钱袋子旁边的一个物什引起了顾湘宜的注意。 那是一块羊脂玉。 宁远江对待儿子极其严苛,对女儿却是宠爱有加,曾说过不愿佩戴玉佩一类,嫌在腰间晃来晃去的不利索,可宁初出门时听说这玉有保平安的效用,就重金买了下来给了宁远江。 见女儿买了这东西,宁远江乐呵呵的就戴上了,保不保平安他不在意,主要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不能辜负。 而本应在父亲腰间的玉佩,此刻却在葛瑫的身上,愤恨之意再度燃起,顾湘宜瞪着葛瑫的尸身,有些后悔让他死的这般轻松。 “姑娘,咱们快些走吧,这儿权贵云集的,一会儿巡城的该过来了。”石榴担心的说。 转过头,顾湘宜拉着石榴的手便跑,随手将钱袋子里的东西尽数装进自己的口袋,而钱袋子则扔在了尸身的不远处。 “今儿出来一趟赚了,鸿云楼的菜你随便点。” 这么些银两金豆子,怕是够主仆两个花很久了。 鸿云楼灯火通明,三更半夜依旧没有关门,此刻里面除了高谈阔论的书者就是吃花酒的公子哥儿,顾湘宜和石榴两个姑娘家进来还是很显眼的。 坐在二楼窗口处品酒的陆鸣晟眼看着窗外顾湘宜快步走近,少女紧衣宽衫,因刚杀了葛瑫溅上了血所以将最外面的黑衣脱下,长发垂落在腰间,明眸红唇,带着些微醉意的陆鸣晟在这一眼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梦境一般,匆匆而过的顾湘宜就如高岭之花隔在云端。 “那是哪家的姑娘?”陆鸣晟捏着酒杯问。 身边的好友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看去,空荡荡的街上空无一人,顾湘宜早就进了鸿云楼内。 宁初生前也是常来鸿云楼的,这儿的东家和店家或是店小二对宁初都十分有礼,但此刻的顾湘宜并不是宁初,在这儿没什么面子。 见着来了新面孔,店家给店小二使了个颜色,小二连忙过来,询问想要吃些什么。 石榴惦记的鱼那是自然,除此之外顾湘宜又要了几道鸿云楼的招牌菜,最后直接将一个金豆子搁在小二手中,告诉他不用找了。 新面孔出手阔绰,小二紧忙点头哈腰的退下去,转身上了几道菜。 “姑娘姓什么啊?”语气略醉的陆鸣晟走过来,眼神在顾湘宜身上上下打量。 京中贵人多,公子哥自然数不胜数,但能排上一个贵字的却也不是很多,像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位,顾湘宜可以说半点印象也没有。 不怪她认不出陆鸣晟,他父亲是从六品文散官,在这京城里头那是话都说不上的,母亲低嫁进陆家,带了不少的嫁妆,所以陆家有钱却无权,陆鸣晟将挥霍家产的纨绔子角色扮演的很好。 不理会他的问题,顾湘宜递给石榴一双筷子,示意她不要客气。 见美人儿不理自己,陆鸣晟倒是不生气,伸手想撩一下顾湘宜的发丝,却被顾湘宜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问:“美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倒好像更合心的,为何不理会我呢?” 石榴心中一惊,她见陆鸣晟穿金戴银不似普通人,心想自家姑娘可绝对不能惹,万一人家家里有权有势的,捏死她们主仆比捏死蚂蚁都简单。 可她家姑娘脾气多大她心里没数吗?前脚刚杀完人,后脚就过来酒楼消遣,放在别的姑娘身上哪个能这样? 空盘子一把被摔在了地上,顾湘宜捡起一块盘子碎片,锋利的碎片被她钉在了桌面上,吓得陆鸣晟浑身一个哆嗦。 “我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假,可若是牲畜,那自是千里都不够的。” 第十三章:查找凶手 这话真是够羞辱人的,石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而陆鸣晟则是直勾勾的盯着顾湘宜,嘴角的笑愈发深沉。 他太喜欢这种性格的了! “姑娘只许告诉我你是哪家的,何必说这种咄咄逼人的话。” “咄咄逼人的前提是对着人说话,你是那一撇一捺担得起的?”顾湘宜冷笑一声,连正眼都没看陆鸣晟的,看向石榴一挑下巴:“吃,别因为这玩意儿坏了心情。” 易景枭原不愿出来,他不喜欢吃酒,更不喜欢和各怀心思的人出来小聚,偏偏人家帖子递到了家门口,邀他的同时也邀了他三弟,若是他不来只他三弟一人来,难免要惹人口舌。 刚上到二楼,一抹风景敛了他的视线,顾湘宜坐在桌前,虽只看见了一个侧面,但他确定那就是当夜从宁家密道中出来的女子。 “姑娘,你这么说话就不好听了。”陆鸣晟不知身后楼梯上来了人,还在和顾湘宜纠缠:“我...” 剩下的话让他生吞了进去,此刻盘子的碎片就卡在他的喉咙前,怕是再多一个字出口,顾湘宜就会取了他性命。 易景枭的三弟易景儒也看见了这个场面,当即就停住了脚,打算看看究竟如何。 对于这张新面孔,起了好奇心的人并非一个两个,可易景枭心中清楚,她是宁远江的人,真要是将事闹大恐怕会被牵扯进去,到时候查出她和宁远江的关系来,那这姑娘就没命了。 于是从不多管闲事的易家二公子,今日却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陆鸣晟的背领。 他比陆鸣晟高出了大半头,石榴猛然抬头,见他眉峰挺拔,乌眸湛湛,冰雕般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顾湘宜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何人。 “谁这么多管闲事!”陆鸣晟借着酒劲儿往后猛地一甩胳膊,却狼狈的一动都动不了。 身后的声音传来,易景枭说:“我这是救了你的命,不然你哪还有嘴在这儿啰嗦?” 缓缓回过头去,陆鸣晟看见了易景枭的脸,吓得腿瞬间就软了,脸上挂着笑说:“呦,世子爷,对不住对不住。” 顾湘宜一挑眼皮,对于易景枭的帮助不以为然。 没有能耐还惦记着美色,随便看着个长得美的都上来凑,这男的也怪丢人的了。 “离这儿远点。”易景枭说完,抬眼看了看顾湘宜。 而顾湘宜也只是淡淡的夹起了一口菜,对于他们俩的事毫不在意。 陆鸣晟狼狈起身,陪着笑快步离开了鸿云楼,而石榴则是放下了筷子,不知该不该吃了。眼前的男子定是贵公子,她为人俾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石榴,继续吃。” 自家姑娘倒是觉得没关系,可石榴哪里敢啊。她现在真是有泪直往心里灌。 易景儒的手搭上了易景枭的肩,笑呵呵的说:“看来人家姑娘这是不领情啊,二哥,你这好人做的,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 声音有些耳熟,顾湘宜认识他,易家的庶子排行第三,生母早逝,平日里没什么大志向,花天酒地的地方总是能寻到他。 “就算是领情我也不领你的情,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顾湘宜冷声问道。 易景儒愣了愣,半天吭出一句话来:“还是个呛口的小辣椒。” 嗯,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顾湘宜真是不愿和他们再多废话,杀葛瑫时倒是顺利,结果碰上这一个两个的,都给她添麻烦。 “易公子若是无事那便快些离开,这儿人多口杂,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名声呢。” 易景儒站着没说话,可易景枭不然,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在对自己说话,至于他怎么知道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更让他觉得好奇的是,这是他与眼前姑娘的第二次见面,互相不知名姓也不认识,为何她张口便称自己是易公子? 算了,人家话说的清楚,自己还有何事情赖在这儿不走?转身易景枭便扯着三弟离开了。 “二哥,那小娘子是真好看。”易景儒的嘴像是停不下来了一样,端着酒盏说:“那双眼就像是诗词里的那句...什么来着,罢了想不起来了,真是好看,这样的小娘子娶回家里,那可是上辈子积德的好事。” “忘了适才她把瓷片架在陆鸣晟脖子上的时候了?”易景枭冷冷开口:“想娶人家之前先想想你有没有那个福气,那可是个厉害的。” 身边的人都围过来问:“你们这说的是谁啊?哪个小娘子?走,咱们去瞧瞧。” 易景枭刚要出口阻拦,谁知易景儒嘴快道:“顺着楼梯到二楼往左拐一点,那小娘子长的可漂亮。” 可等众人过去时,除了盘子碗碟还在桌面上,人已经不见了,那位据说很美的小娘子,他们到最后也没见到。 回去的路上石榴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生怕被谁盯上,但前面的顾湘宜却十分淡定。 爬墙回伯府,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石榴这心里还是不安生,一颗心上蹿下跳的,好像不在原位了,就连倒杯水都失神,将水溢出了杯口。 顾湘宜注意到了,也知道她在怕什么,宽慰道:“京城里住了成千上万的人,我只是伯府内宅一个从不出门的庶女,哪个能怀疑到我身上?他葛瑫作恶多端,恨他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怕再晚两天杀他就排不上号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敢杀他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听了她的话,石榴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劝道:“那姑娘以后可要小心,万一被街上的人看见了,或是被查出来了,可不止是掉脑袋那样简单。”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葛瑫的尸身被发现时,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街上的巡兵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地上,还以为是谁吃酒吃醉了,快走两步闻见了丝丝血腥,离近一看才知是葛瑫。 其实一开始没人看出那是葛瑫,只是怀疑,他的双眼被刀横划一刀,面目十分狰狞,哪个敢认? 后来到葛瑫府上核实了一下,确定昨夜他没回家,家里人以为他又宿醉歇在了外头便没放在心上,结果走到尸身旁边,确认了他就是死去的葛瑫,他的夫人当即哭晕在了地上,大儿子瘫坐在地,一个小妾当街吐了起来。 死了禁军统领的得力干将,这种事发生在京城,轰动可不小,就连五城兵马司都出动了。 之前怀疑是仇杀,后来又怀疑是劫财,不然葛瑫的钱袋子怎么可能出现在尸身附近,而里面空空如也呢?两个被打晕的小厮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甚至是最后醒的。 易景枭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当即就想起了那个模糊的人影。 “昨夜的那个姑娘,会不会是替宁将军报仇?”他低声的自言自语着。 宁远江是死在葛瑫手上的,那姑娘在宁安将军府哭的那般悲痛,一定是与宁家极其亲近的,况且她还有一身武艺,若是人真的死于她手,那便说得通了。 想想晚间她还风轻云淡的到鸿云楼吃饭,当真是大胆啊。易景枭无奈的摇了摇头,越发感谢昨夜的自己,幸亏及时出手拦下将要杀了陆鸣晟的她,不然事情闹大,查到葛瑫的死与她有关便不妙了。 而此刻被他担心着的顾湘宜,正无所顾虑的用着早饭。 梗米粥熬的不错,葱油花卷松软可口,看来厨房在这种便宜吃食上不打算糊弄禾吟居的,主仆两个早上都吃了不少。 第十四章:阴毒主意 早晨起付芷容听说京城街上发生了那样骇人听闻的事,顿时一惊,抓着传话的周妈妈袖子说:“当真?那葛瑫可不是个软柿子,什么人能杀得了他?” “大夫人,奴婢还能骗你不成?”周妈妈将声音放低:“听说是为了劫财,不过那劫财之人身上肯定是有功夫的,并且不弱,咱们府上可要当心啊。” 付芷容连连点头:“你说的是,身为当家主母,咱们门庭必须得看护好,家里的人夜里不许出去。” 同样用过早饭的付芷容带着周妈妈在院子里转了转,冤家路窄迎面就遇上了出来消食的顾湘宜和石榴。 周妈妈还惦记着自己在禾吟居失了面子,本想着当着夫人的面,六姑娘肯定不敢同她动手,那还不是任她收拾了?结果人家大闹桡祥苑一通全身而退,她却被顾斐揪着骂了半天。 这会儿顾斐早走了,死丫头在府里无依无靠的,现在不收拾她,难道要等到下次顾斐回来时再动手吗? 于是她挺了挺胸脯说道:“六姑娘,见了大夫人为何不请礼问安?” 反正只是个问安,又不能少块肉,既然是要在这个家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那有些不愿意做的事就要愿意去做。 于是顾湘宜微微屈膝:“给母亲问安。” 付芷容冷冷打量她,见她那副随了宋氏的样貌就觉得心里一堵,冷声道:“起来吧,前儿你姑母回来说了不少,以后在伯府里你要懂事些,别做那些不招人待见的事,免得日后大姑姐再来质问我。” 语气里满满的不甘钻入顾湘宜耳朵,倒是有些讽刺。 “哪里是女儿做了不受人待见的事?难道不是母亲处处针对我吗?” 有些事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以装作心甘情愿,但有些事不同。付芷容跟宋氏的死有关,也很可能是顾湘宜整日被骂野种的罪魁祸首,说白了,付氏是半个杀母仇人,她那般不待见顾湘宜,难道还要顾湘宜处处谨小慎微吗? 放在原主身上,她自然是愿意的,可现在的顾湘宜并不愿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针对你了?”付芷容阴狠的面目又露了出来:“伯府里养你这样一个闲人已经是恩惠了,你却这般不知足,怎么着,还想爬到我头上来当祖宗不成?” “女儿不敢。”顾湘宜施施然低身,说话的语气略带慵懒:“那日当着父亲和姑母的面,女儿说的很清楚,宋娘子的死一定是要查的,母亲不用这般过早的定义我是伯府的闲人。” 付芷容猛地瞪了她一眼:“你!” 眼看着对方潇洒转过身,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让付芷容觉得十分不舒坦! 大清早上就惹了一肚子气,回到桡祥苑的付芷容半点也坐不住,扯着帕子小声说着:“这若真是被那死丫头查了出来,伯爷肯定会生气的吧?当年的事到底还是有些线索可查,现在再想处理怕是不容易啊。” 周妈妈劝解道:“大夫人,您是当家主母,她是一个不知来路的庶女,她在府里死活不都是您说了算吗?哪怕是她查也找不到线索,一个没有门路兜比脸都干净的庶女,能打听什么去?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暴露破绽给她。” “你说的对。”付芷容点了点头:“但是她若真查出来了,咱们现在总要未雨绸缪一番才是啊。” 脑中灵光一闪,周妈妈面颊上挂着坏笑说:“大夫人,六姑娘岁数也不小了,且是个庶女,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把这么个破烂丢出伯府,伯爷一定愿意,等她出了嫁那每日都是婆母妯娌和灶台,还能记得宋氏是谁?还能查个什么?” 虽然顾湘宜往上数三姐姐还未议亲,可付芷容不管那些,她现在一天也不想看见宋氏的女儿,何况把她嫁出去顾恒钧肯定会同意,到时候顾斐找上门来还有顾恒钧挡在前头,她有什么顾虑可言? “你这主意不错。”付芷容端着茶盏,伸手用杯盖轻轻拨着茶叶:“这样一来,在大姑姐那边我没错处,伯爷又会祝我一臂之力,最重要的是除去了六丫头这个祸患,宋氏的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任谁也翻不出来了。” 当时顾湘宜在桡祥苑当着顾斐说的那些话,就如钟声一般一阵阵在她脑中回荡,她不敢让顾恒钧发现当年的事,所以在顾湘宜真的查明前,她必须要有所动作。 “夫人不然就把这事交给奴婢去做,保准找个称心如意的塞给六丫头,让她不尊夫人您,等过了门自有丈夫婆母收拾她。” 付芷容笑了笑:“我倒不是想让她去受磋磨,罢了,一切你准备就是。” 主仆两个心照不宣的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弯了嘴角。周妈妈定是会找个人品才能相貌都不成的,只有这样她和付芷容才会都‘称心如意’。 不用看现在顾湘宜硬气,自古以来婚娶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再硬气顾恒钧一句话该嫁不还是得嫁吗? 偏偏伯府里的丑事不能往外宣扬,就比如顾恒钧戴了绿帽子的事,说出去那顾家保准被笑话,所以顾湘宜不能以野种的身份嫁的太差劲,起码夫家得是个做官的。但是官职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光正六品到丛六品这道坎就不知多少人跨不过去,很多人前仆后继的几十年埋进去,却像石子打进了深渊,连个回音都没有。 一想到顾湘宜就要倒霉了,周妈妈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欢天喜地的去寻人家了。 转眼宁家的头七就到了,夜里顾湘宜只身一人翻出了顾府,带着父亲腰间的玉佩,赶到了宁家的废墟。 萧敬尧和江肆也在。 “你们姐弟两个先聊,我去放风。”萧敬尧识趣的走开了。 因为顾湘宜白天不能出门,所以连纸钱都买不得,好在萧敬尧预备了好些,也算是替江肆和顾湘宜尽孝了。 火光点燃了纸钱,忽明忽暗的吞噬着所触碰到的一切,一把一把纸钱填进去,转眼就化为了灰烬。 转过头去看了看萧敬尧的背影,顾湘宜小声询问了江肆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她总是要知道江肆过的好不好的,否则姑姑九泉之下会担心不说,父亲也会怪她没有照顾好弟弟。 “我挺好的,萧大哥很照顾我。”江肆说着往火盆里添了一把纸钱:“你呢?在伯府还好吗?” “我还成,日子好不好都是要过的,每天只想着如何为家人报仇,倒是没太注意顾家的人。” 江肆抬起头,看着被火光映红了一半脸的姐姐,这张陌生的脸他只见过两次,但那种亲切感却是真实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他问:“葛瑫是姐姐杀的吧?” “聪明。”顾湘宜笑了笑,眼神看向宁远江院子的方向。 “这段时间住在萧大哥那,我发现了一件事。”江肆的声音更小了,几乎听不大清,顾湘宜凑近了脑袋才听歌真切:“萧大哥是墨含香的少东家。” 墨含香...这个地方顾湘宜倒真有了解。 江湖中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有以色待人的,有功夫极高的,也有杀猪卖菜的,各行各业都能寻出几个来,在京城里是有名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织。 怪道萧家的产业做的这般大,想来墨含香在这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也难怪禁军围剿宁家时萧敬尧敢赶来相救,只是算上墨含香在内他们依旧不是禁军的对手罢了。 第十五章:头七之日 最让顾湘宜觉得熟悉的,是宁远江生前一直在调查这个墨含香,却半点头绪也查不出来,他们就像是一阵风,在一个地方吹完就走,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京城的贵族圈子太大了,几乎每个深宅大院都有自己所用的人,其中杀手死侍更是层出不穷,但墨含香这条大鱼,却还是人人争夺的对象,因为得到它就相当于得到了一部分江湖势力。 据顾湘宜所知,业王想得到墨含香已经想疯了。 原来墨含香是萧敬尧父亲所掌管的,这么看来倒是不奇怪。若真是哪个朝中大家或是根深蒂固的贵族掌管,那朝廷早就乱了套了,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自是铲除异党的好料子。 火焰将纸钱烧了个干净,顾湘宜沉吟了一番说:“你要小心,他救了你我们要感激,但人心难测,咱们还是要留些心眼的。” “知道了姐姐。”江肆清了清嗓子:“其实是他告诉我墨含香的事的,还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会让墨含香的人来帮助我们。” “帮我们什么?杀进业王府吗?还是闯进皇宫摘了那皇上的狗头?”顾湘宜笑了笑:“这种事容易把他们都牵连进来,还是算了吧。” “好,姐姐你心中有数就是。”江肆站起身,微风吹过他的脸,让他不自然的眯了眯眼,那双和姑姑极像的眸子看的顾湘宜心中一颤。 萧敬尧的父亲不准儿子接济和保护有关于宁家的人,尤其是像江肆这样自顾不暇的,揽上手那就等于惹了麻烦。 所以他看守儿子很紧,萧敬尧也不敢将江肆带到明面上,只看在身边小心保护,一面担心他被业王或皇上的人暗害,一面又怕他被父亲发现。 所以两人需要回去的早一些,不然他父亲容易怀疑。 “你们走吧。”顾湘宜拍了拍江肆肩上的衣裳,有些不放心的多打量了两眼:“回去路上要小心,麻烦萧公子多多照顾了,他日我们姐弟若有报仇成功那天,定不忘你今日所为。” 萧敬尧淡淡摇头:“湘宜,哦不,你不用挂怀,宁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为他照顾亲属是我应该做的。” “你叫我湘宜就好,我不介意,正好习惯习惯这个名字。”顾湘宜没注意到萧敬尧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转头对江肆说:“好了,快些走吧,再磨蹭会惹人怀疑的。” 目送两人离开,顾湘宜看着火盆里的灰烬,亦如宁家被烧毁的第二日,她来的那天一样荒凉。 墙角之上一处黑影一闪而下,顾湘宜还未回神,就见一男子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一刻她险些以为是江肆回来了,若不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差点她就放松警惕了。 易景枭阴沉着脸瞧了瞧一旁的火盆,接着看向顾湘宜,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似乎就这样看着她能将心中的疑问都看清楚一样。 “今儿是宁将军的头七,也是整个宁家人的头七,世子爷过来做什么?”顾湘宜语气不善的 问。 易景枭没猜到她会这样问,还以为她会避开这个话题,原本自己坦坦荡荡,但被这么一问反倒是有些心虚似的。 清了清嗓子,他回答说:“故人之子与我是旧友,替他向家人尽尽心是我分内之事。” 话闭,易景枭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圈暗影,显出无边寂寞来。 想来他也是真心思念哥哥的,顾湘宜不知为何,对他就放松了警惕,见他带着纸钱,索性替他点了火,将纸钱烧给了九泉之下的家人们。 见她不忌讳自己也在,易景枭也觉得舒坦了些,半晌后问道:“你和宁家是何关系?” “我不想回答你。”这话出口顾湘宜又怕惹他猜忌怀疑,随口扯道:“宁将军救过我的命。” 易景枭眼睛微眯:“如果只是简单的救命之恩,你又怎会知道宁家的暗道?想来那暗道的所在,也只有宁将军的亲生儿女才会知晓了。” “我被他救下后就养在身边了,怎么了嘛?”顾湘宜不服。 “可据我所知,宁将军的养女只有宁兰心一人,我见过宁兰心,你不是她。”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就如油锅里被泼了一瓢水似的,瞬间在顾湘宜心中炸开了锅。 宁家虽没有生宁兰心的恩情,可到底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出来,好生照料保护,就在一个月前姑姑还回门来着,打算和宁初商议给宁兰心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可她是如何回报宁家的? 为了在业王身边有一席之地,她不顾昔日的爱护之恩,将宁初害的陷入了濒临死亡的境地,下药、陷害、栽赃,还当着业王的面诬陷父亲,每每想起这些,顾湘宜就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究竟人能坏到什么地步,才能像宁兰心一般?她想不通。 “别跟我提那个名字。” 易景枭并不追问她为什么,又转了话锋突然问道:“葛瑫是你杀的吧?” 有这么明显吗?顾湘宜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今儿除了易景枭,江肆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合着葛瑫一死了解内情的都怀疑是她干的啊? 见她不回答,易景枭将手中的纸钱洒进火盆,说道:“那日我在鸿云楼里见到了你,第二日就有人发现葛瑫死在了家门口旁的巷子里,未免太巧了些。” “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顾湘宜起身,打算离这个喜欢猜想的怪人远一些。 可她起身的一刹那,腰间的玉佩被他看了个真切。 这女子,和宁家关系一定不浅,易景枭并未将一切问题都抛出,他知道很多事不会有回答,问了也没必要。可直觉上来讲,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和自己是一个阵营的,虽然不算是队友,起码不会是对手。 “那日在鸿云楼,撩拨你的叫陆鸣晟,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虽然家里无实权,但是架不住母家有钱,尽供着他花销,养的他性子越来越歪,还未议亲家中便有一子两女了。” 在顾湘宜满心以为他要问自己和宁家的关系时,万万没想到从他口中蹦出了这些话,陆鸣晟是谁她毫不在意,那他为什么要说呢? 不解的看向易景枭,顾湘宜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陆鸣晟是个好色之徒,看上的姑娘若不是大家千金,那便几乎逃不出他的手,我的人近日听说他在打听你,撩拨你是一方面,若是葛瑫那件事被牵连出就不妙了。” 对于这种好心提醒,顾湘宜虽然不放在心上,但还是比较感谢的。 “他再来抹了脖子就是,我不怕他。” 易景枭淡淡一笑,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沉:“作为提醒你的回报,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好像是怕她拒绝,易景枭下一句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个东西没什么好藏的,谁知道你藏起了以后会不会被人查出来?敬德公府的手段了得,查到顾湘宜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湘宜。”简单利落的三个字,亦如她杀人的手段那般清爽。 不过这名字让易景枭愣了一下:“莫非是忠毅伯的千金?” “你竟还认识我?”顾湘宜十分吃惊。原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庶女,和这位世子应该没见过面,顾恒钧的女儿那么多,虽说是宜字辈不错,可世上名像字像的人多了,他为何张口就来? 不过下意识的问题,算是承认了易景枭的问题。 第十六章:府中再遇 虽然易景枭从前并未见过这位伯府千金,但也掩盖不住他的好奇。忠毅伯府姑娘众多,嫡女庶女满满一宅子,只有这叫顾湘宜的从未被人提起过,她会与宁家有何关系? 他又问道:“方才我过来前,瞧见两个男子出去,并未看清是何人,可跟你有关?” 顾湘宜手下动作一顿,横眉冷竖看了他一眼。 她不喜欢问题如此多的人,更何况她的事事关重大,岂能对这种分不清敌友的人说。 夜似乎更浓了些,顾湘宜说:“我该走了。” 易景枭并未阻拦,也没再出声,只继续往火盆里添纸钱,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宁家院墙内时,他低声喃喃道:“阿夙,这人的性子有些像你的妹妹。” 一阵疾风吹过,搅着纸灰飞起来一些,像是宁夙在回答他的话。 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久久未眠,她实在觉得奇怪,为何易景枭三番两次的去宁家?他所为何事?巧的是这几次她每每夜里出去都能碰见他。 看来以后未免再遇见他,还是白天出门保险些。 第二天一早,顾湘宜穿戴好顾斐送来的新衣裳,带着石榴就准备出门,结果二门小厮死活不让,说是大夫人吩咐了不许她出门。 “母亲何时禁足了我?我怎么不知?”顾湘宜一脸茫然的问。 原主生前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若不是顾斐时时接她出去小住,想来她十几年都不会出门一次。小厮自然习惯了不出门的她,这偶尔一出门倒是让他们不知如何阻拦了。 “这些我们也不清楚,六姑娘去与大夫人请示就是。”小厮这话的意思,就是将这球踢到了付芷容那儿,若是付芷容同意她出门,小厮即刻便放人,回头还不会惹训斥,若是付芷容不愿她出门,自然在桡祥苑就会将她拦下,不用经过二门这一趟。 深宅里连看门小厮都是人精,顾湘宜淡淡一笑,并未做声,转头便走。 “姑娘,咱们去哪?”石榴跟在后头问。 “自然是去桡祥苑,找我那母亲请示一番。” 话是没毛病,但语气被石榴听了去,总感觉不太妙,就好像是大夫人要遭殃了似的。 桡祥苑内,周妈妈正在教训着底下两个没照顾好浩哥儿的奴婢,见顾湘宜进来,手中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在地上。 直到现在她还未忘掉那日在这里,顾湘宜徒**去鸡毛掸子折断的场景,所以每每见到顾湘宜那张秀丽的脸,她这心里就好像一团火在烧。 捏着鸡毛掸子的手使力几分,周妈妈的面儿上依旧不显气愤,平心静气道:“六姑娘来这儿所为何事?” “找母亲有事说。” “客院来了客人,大夫人和伯爷去招待了,六姑娘不如在这儿等着吧。” 顾湘宜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檀木椅上,自在的就好像身处禾吟居一样,气的周妈妈牙根咬的生疼。 等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辰,付芷容还是没回来,周妈妈更是当着她的面儿继续教训奴婢,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感觉。 “浩哥儿那是家中唯一嫡子,你们竟敢把主意打他身上,一群贱骨头,当个奴婢还张狂起来了!净学的那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你们当是伺候涛哥儿他们呢?惦记着给浩哥儿当童养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够不够那个斤两!日后谁再敢花枝招展的出现在浩哥儿面前,便人人打断一条腿,都丢出伯府去!” 顾湘宜冷冷的看向她,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在说宋氏用不入流的手段勾搭了顾恒钧去。 但事实是人家顾恒钧先看上的宋蓉烟,这老刁奴,明知这般竟还瞎说。 于是她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周妈妈教训婢子我不插嘴,但是坐在这儿半晌了,为何连杯茶都不拿?你们桡祥苑的奴婢确实没有规矩,该打。” 周妈妈下一句话才要破口,硬生生被憋了回去,瞪大了眼看向六丫头。 这死丫头竟敢要茶喝?谁给她的能耐! 顾湘宜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事,也不理会,直接站起身说:“知道周妈妈忙,也知道这儿的奴婢都没规矩惯了,这次我就忍了,只是下次我来时记得奉茶,不然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笑话咱们伯府大夫人院里的没规矩。” “六姑娘这是哪去?”周妈妈有些着急,担心顾湘宜坏了事。 “我也有要事要做,当然是去客院找母亲请示。” “不成。”周妈妈厉声道:“客院有客人在,六姑娘这么出去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顾湘宜微微皱眉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寒笑:“周妈妈不是在说笑吧?我堂堂伯府之女,有何让人笑话的?周妈妈这般说,是在小瞧我父亲的爵位?” “奴婢不敢!”周妈妈咬牙道。 眼看着顾湘宜离开了桡祥苑,她这袖子是攥紧又放松,气的狠狠的甩着手里的鸡毛掸子,用打那几个奴婢来解心头之气。 客院中,易景枭正在品着茶,忽听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像是男子的声音在拦着谁。 顾恒钧与付芷容也听到了,不约而同的皱着眉看去,只见顾恒钧身边的柴春拦着顾湘宜,两人一同走进来。 “你来做什么?”付芷容陡然提起了声音,想着这儿还有客人在,下一句又放缓了声调:“这儿还有客人呢,你一个闺阁女怎好随便前来?快快回去。” 顾恒钧阴沉着脸看向六女儿,不悦写了一脸,若是付芷容不开口,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个茶杯飞出去砸在她身上。 “女儿只有两句话说。”顾湘宜没注意这所谓的‘客人’是何人,只是目视付芷容说:“今儿女儿想出门透透气,但是二门处小厮说母亲不让,女儿蠢笨,不知何时被母亲禁了足?” 一番话让付芷容的脸色由白变红,恨恨的说:“哪家的大家闺秀整日往出跑?让你待在家里是为了你好,没得惹出祸事来连累全家女眷的名声,听话,快些回去。” 说完她余光看了一眼依旧在品茶的易景枭,见他没多打量长相秀丽的顾湘宜,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她的大女儿顾娴宜嫁进了侯府,算是高嫁出阁,可她的小女儿顾若宜确实个不让毫分的火爆性子,前有京城主街那件事,连皇上都知晓了,为她说亲可谓是难上加难,今日易景枭来拜访那正合她的意,不等推销自己的小女儿呢,结果顾湘宜来搅局了,这可不成。 通过话里带酸的语气,顾湘宜明白了付芷容究竟所为何事,微微转头果真看见作为上那如明珠般的少年,心想付芷容这是在为自己的小女儿着想呢。 而易景枭适时抬头,正对上那双明媚的眸子。 往日见她都是在夜间,穿戴也不像大家闺秀,可今日一见却让易景枭呼吸一滞。 少女白衫青裙,长发垂落至腰间,明眸红唇,脸上挂着的不再是有些危险的神情,而是女孩子的可爱和羞涩。 注意到易景枭的眼神,付芷容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让你回去,怎么还不动地方!”她提高嗓门说。 “前阵子姑母来看女儿,言语中交代让女儿常去姑母那儿串门,今儿阳光正好,女儿想着长辈的好意不可无视,便惦记着去看看姑母,殊不知母亲何时交代全家将女儿禁足在府里,可是女儿犯了什么错?”顾湘宜说着,眸子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颇可怜:“适才女儿听说三姐姐每天都可出门,或买丝线或与旁家千金挑首饰,那为何女儿不可?” 既然她想当着外人的面儿扮演慈母,又想推销出自己的小女儿,那顾湘宜就借力打力,若是今儿不让我出门去,那你打在易景枭身上的心思也白费。 第十七章:出言相助 易景枭神色一顿,绝对想不到用刀子划瞎葛瑫双眼,又在人家头顶开洞的顾湘宜,为了出门去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你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顾恒钧阴沉的脸都可滴出水了,偏偏当着外人面不好训斥她,只瞪着她说:“还不出去?你三姐姐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从不给家里惹祸,放你出去做什么?别回头因为没规矩犯了什么错,还要连累咱们全家!” 易景枭听完这些,适时的笑了笑。 笑声虽轻,但里面包含着的嘲讽骗不了人。 顾若宜捅过大篓子,人家是皇上点着名训斥的,和其他姑娘小打小闹的错误压根不一样,不然也不至于到了适嫁的年龄还无一人登门求娶。 当日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京城里外哪个没听说?现在顾恒钧空口白牙说顾若宜从未惹过祸事,那听起来不跟逗乐一样? 付芷容马上意识到了他在笑什么,颇为愤怒的瞪了一眼顾恒钧,心中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上却堆满了笑容:“世子别因为她搅了好心情,府里头姨娘生的,不懂规矩,明知有客却还贸然前来,实属不懂事。” “可据我所知,哪怕是姨娘所生,也会在大夫人身边进行管教,之前贵府三姑娘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莫不是大夫人教导女儿不对,这才让两个女儿都这般没教养?”易景枭面带笑容的问。 此话一出,夫妻俩脸上挂着的笑都僵住了,活像两个泥堆的娃娃,嘴角的皱纹里都写满了尴尬。 越想掩盖三姑娘的丑事越掩盖不住,越想将六姑娘的错展示出去却展示不了,现在易景枭的话说出来,就像是一把钢刀,将夫妻俩皮上挂着的光鲜剥落了个一干二净。 半晌,付芷容不悦的咳嗽了一声,顾恒钧这才反应过来,忙把话递上:“世子想来也知道,前些年南方水患严重,我岳丈家向皇上捐了万两白银,皇上代表难民感恩岳丈一家,这才将大夫人嫁于我。不过说到底还是商贾人家,确实不如书香世家出来的明理,不过比起其他的主母倒是也不错。” 这话说的付芷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这亲事是皇上做主不假,顾恒钧一百个不愿意,到底是拗不过皇家这条大腿,只好娶了付氏为正妻,对付氏他是半分情谊也没有,不过是已经生儿育女了,又是皇家赐婚,只能凑合过罢了。 但近些年随着江如画越来越合他的心,付氏对江如画的敌意也是越来越明显,顾恒钧早就想敲打敲打她了,哪怕是皇家赐婚,这伯府里头也是顾恒钧做主!商贾低贱,她已经高攀了顾家,万不可不知足。 易景枭装作没听出顾恒钧话里敲打的意思,顾湘宜也淡定的垂下头去,表示并没有很在意夫妻俩掰腕子的场面。 比起易景枭和顾湘宜,现在心情最复杂的是付芷容,没承想自家官人对自己已经厌烦到了如此地步,为了敲打她,都不惜在外人面前掉面子。 更别提屋里头还有宋氏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了!被顾湘宜看了笑话,这真是让付芷容气不打一处来! “官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赐婚,岂是咱们可做主的?若是看不起我商贾出身,大不了你去找皇上说和就是,找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当继室,好让你这好女儿懂些礼数!”付芷容一翻白眼继续说:“一个闺阁女,明知这儿有外男还过来,说小是不知礼数,往大了说那就是惦记着攀高枝儿呢!我是管不了了,官人愿意找谁管找谁管吧!” 顾湘宜心头冷笑。 当今圣上畜生一个,为了自己的私心从不在意旁人如何,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顾恒钧不愿意的情况下,还将付氏撮合给他。 外头百姓倒是对皇上此举夸赞有加,可谁在意过顾恒钧和付氏的想法?两人吵吵闹闹半辈子,一直都没个安生时候,眼下更是当着外人面都撕破脸皮来。 不过付氏这人也并不可怜,她自是愿意嫁进顾家的,顾家那可是伯爵,商贾门第和做官封爵的人家攀上亲,那是做梦都未必做的到的,搁谁身上谁不愿意? 可顾恒钧确实不是良人,前些年迷江如画迷的头昏脑涨,有了宋氏后迷她迷的死去活来,好不容易除去了宋氏,谁知江氏又卷土从来了。 付芷容自是做过恶的,所以并不算可怜人,但若说责任都是她的,那也不尽然。顾恒钧但凡当了个好丈夫,也不至于自己的正妻这般行事,两人身后都有不干净的事,谁也别挑谁的不是。 “你明知皇上的话我身为臣子必须得听,怎么还如此说?怪给我找难堪的!”顾恒钧笑着指了指付氏对易景枭说:“瞧见没,果真是商贾出身,说话做事一点风度都不见。” 付芷容冷冷一笑,心想你花我嫁妆给江氏那个小妖精置办田产时可没见这般瞧不起商贾! 易景枭微微点头,对两人的明争暗斗不予置评,将话题又引到了顾湘宜身上:“姑娘也来了半晌了,不如顾夫人准了她的意思,放她出去走一走吧,省着圈在这儿彼此不痛快,想学规矩回来也不是没有时间。” 一个外男还想伸手管内宅的事不成?付芷容顿时手指一紧,捏着帕子咬紧银牙。 就知道宋氏那个贱人生出的贱种不是省油的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哪个男子看见了不喜欢?果真是随了她亲娘,有样随样的让人恶心! 偏偏国公府又不是她能惹的起的,就像顾恒钧说的,她只是一介商贾之女,对朝廷所做的贡献说白了那是理所应当,有钱的人多捐,没钱的少捐,皇上的恩惠点到即止,她现在除了依仗伯府以外,没有半点与国公府抗衡的能耐。 罢了,不如给敬德公一个面子,没准儿易景枭见她好说话,会考虑一下她的女儿。 “成吧,既然世子为你发声了,那你就出去,到了你姑母那儿要守礼数,早些回来。” 顾湘宜没想到易景枭会为自己说话,不过并不觉得多么意外,离开客院前她看了易景枭一眼,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对方也看向了自己。 这一刻,两人心中不约而同都有种一拍即合的感觉,好像是什么合作多年的伙伴一样。 除了伯府,好像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石榴拍着胸脯好一顿紧张,以为大夫人不会放自家姑娘出来。 “太险了,奴婢以为大夫人要生气呢。”石榴看着脚下的路,低声说着:“那个原来是世子,好像就是在鸿云楼见着的那位吧?” 顾湘宜点了点头:“不错。” “可京城里世子有好几位呢,他是哪一个?”石榴对这些毫不知情。 虽然知道世子有好几位,却并不知具体有几位,而且除了易景枭以外她一个也没见过。 “他是敬德公府的嫡子,上头有一个庶兄,下头是一个庶弟,好像还有个庶姐吧。”顾湘宜的声音也不大,一边走一边说:“他在公府的日子也不比咱们在伯府好过,你当他庶兄是好相与的啊?他生母早亡,现在家里上下都是由他庶兄母亲掌管。” 石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每个府里互相碾压的事都不少,且大多都是争爵夺位的事,男子争家产,女子争亲事,哪怕是搁在乡村里,也是这样。 顾湘宜自顾自继续说:“就是不知他今儿来所为何事。” 第十八章:议亲人家 留在客院的三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颇有几分尴尬。 而顾若宜此刻待在易景枭离开伯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的心焦。 她太喜欢易景枭了,确切是说是喜欢国公府的富贵,可再富贵泼天也没用,还得人生的俊俏才是。 偏偏这两样好处都让易景枭占了,第一面见他时顾若宜便春心暗动,心想今生非他不可了! 今日易景枭替敬德公送些东西来到伯府,顾若宜一听说就坐不住了,付芷容自然了解女儿心思,惦记着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便卯了劲的介绍顾若宜,可话里话外易景枭都没表示很在意,这让付芷容语气讪讪,不知该如何说了。 想着就算自己女儿得不着,也不能让易景枭惦记着宋氏生下的那个贱种,付芷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说:“六丫头确实不懂事,这都要议亲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易景枭与顾恒钧同时一愣,顾恒钧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嗯,当爹的毫不知情,自己妻子就要给女儿议亲了。 虽然对这个女儿他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巴不得早些嫁出去,但到底人家是大姐摆明了要护着的,大姐对他的用心和保护他都记在心里,要真是随便给六丫头安排了个亲事伤了他与大姐的情分,那他可不同意。 易景枭没做声,似乎明白了付芷容这么说的意思,这是在变着法儿的告诉自己,不要惦记顾湘宜,哪怕是想要她给自己做奴婢都不成,人家要有主了。不过他不说话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就算他不问,顾恒钧的问题已经问出去了,她还是要回答的。 “前阵子她在家里有摔又打的,我瞧着实在不像样,便想着嫁出去让婆母管教管教吧,这就让周妈妈忙出去寻了。”付芷容说这话时,眼神有意看向易景枭。 “寻到是哪家了?”顾恒钧着急问道。 将茶盏端起又放下,付芷容特意迈了个关子,就想看看易景枭好不好奇。可人家眼都没抬,似乎对此事完全没兴趣,她只得老实说:“是文官世家,从六品的陆大人。” “陆银?”顾恒钧的语气中满是诧异。 从六品的人家,哪里能娶他的女儿?这传出去怕是要被笑话死! 但顾湘宜事实上并非他的骨肉,嫁到陆家他倒是满不在乎,可大姐那边能同意?怕是听到消息马上就会杀到伯府来。 易景枭也十分吃惊,脑海中想起了那日在鸿云楼,陆鸣晟对顾湘宜动手动脚的场景。 若是陆鸣晟真称心如意的娶了顾湘宜,怕是新婚之夜就会丧命在婚房吧? “陆大人的独子,你也是见过的,那人生的还算周正。”付芷容惦记着外人在场,不好把苛待庶女的话说的直白,所以只说好处:“陆家是从文的,家世也算清白。” 清白个屁!陆鸣晟纨绔子一个,除了败家子能形容他,再也没什么词汇可用在他身上了,还未成亲家里便一地孩子,哪家像样的会把女儿嫁到那样个虎狼窝? 但付芷容脸上的笑十分真诚,看着真像是为了顾湘宜好一样。 顾恒钧将剩下的话吞下去未说,心想等易景枭走了再细问也不迟。 “顾夫人莫怪我多嘴一问。”易景枭不好再装哑巴了,怕是那个丫头连自己要稀里糊涂被嫁人了都不知道,作为合作默契的伙伴,他问一问也算是为了她尽心了:“适才那姑娘称三姑娘为姐姐,可见是排在三姑娘之后的,那为何要先她一步议亲?” 废话,不然陆家那糟心的亲事还能塞给顾若宜不成?如果真是那样,怕是付芷容能拿大刀砍陆鸣晟十条街。 “世子有所不知,六姑娘的德行,唉...”付芷容淡淡一叹气,好像充满了无奈和惋惜一般:“若是她再不嫁人,怕是要彻底将府里其他女眷拖累了,若儿若不是常与她一起作伴,也不至于学的打骂百姓这种恶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易景枭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感觉面对着付芷容,自己的好教养都装不出来了。 “看来顾夫人身为主母也是没了法子。”易景枭说。 付芷容就如找到了知音一般,眼都亮了:“世子说的是啊!这嫡母不好当,哪哪都是难处。” 离开了顾家的顾湘宜,就像是放出笼子的小鸟般自由自在。 虽说她夜里也常常出来,但翻墙和光明正大那区别可大着呢,再说白天和夜里也完全不一样啊。 石榴以为她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办,结果走了一圈,点心买了两种,首饰买了两样,转身自家姑娘就往回走了。 她不解的问:“姑娘,你没什么事要办吗?” “没什么。” “那为何要冒着被大夫人针对的风险出来一趟啊?”石榴实在想不通。 顾湘宜看向她笑着解释:“你以为大夫人何时不针对我?我这次只是想开个先例,日后我真有事要白天出府时,也好直接出门,不用再通过她那一趟。” 哦,石榴懂了,自家姑娘这叫未雨绸缪! “那现在咱们去哪、回府吗?” 顾湘宜想都没想,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成,好不容易出来,我可不愿意回去面对付氏。走,去姑母那儿。” 从这条街走到顾斐所嫁的和勇侯府顾湘宜还是认识路的,主仆两个走过两条街,轻车熟路的便到了裴家。 顾斐的丈夫裴严就是和勇候,两人生有一子一女,在朝中裴严是少数刚正不阿的官爵,和宁远江性格很像,两人也是多年旧友了,十分合得来。 到了大门前,虽然没递帖子也没事先招呼一声,但看门小厮都认识顾湘宜,知道这是大夫人最喜爱的侄女,忙着回身通报给顾斐的贴身丫鬟。 “湘儿来了?”顾斐瞬间起身,以为是顾湘宜在顾家受了什么欺负,一叠声的催促:“那还告诉我做什么,赶紧迎人进来啊!” “大夫人放心,六姑娘正往这边来呢。”丫鬟说。 这和勇侯府顾湘宜也是来过的,后院她也来过,因为顾斐和裴严的女儿裴青雪是宁初的手帕交,两人感情不错,她甚至还在裴青雪的闺房里住过两次。 见到顾湘宜哪哪都好,脸上的气色好像缓过来了不少,穿上自己送去的新衣看着格外美,就像是夏日的娇花一般,看着就觉得心里亮堂堂的。 最近为了给女儿议个合心的好亲事,顾斐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顾湘宜来的很是时候,算是让顾斐舒心了。 “给姑母请安。”顾湘宜大大方方的施了个请安礼。 顾斐上前一步扶起她:“快起来,让姑母瞧瞧,最近在伯府怎么样,还有下人敢苛待你吗?” “都是姑母上次敲打的好,下人们现在对侄女很尊敬。” 那哪里是敲打啊,简直就是大嘴巴子往脸上招呼,顾斐雷厉风行的一趟下来,打了厨房的人一顿板子,丁管事的管事差点被撸下来,谁还敢不对顾湘宜尊敬?那就是在和顾斐对着干,别说顾斐会生吞了他们,就是顾恒钧都得第一个不答应。 当初伯府落魄,老伯爷走后亲戚宗族都想从伯府啃下一块肉来,若不是顾斐宁可豁出去名声变成了个右手腕的狠人,哪里轮得到他顾恒钧袭爵?不论是他还是三弟顾恒琰,对这个大姐那都是一点挑没有。 “那群人就合该狠挨几次板子,不然学不会尊敬主子。”顾斐拉着顾湘宜坐下,不论是动作还是话语都是满满的爱护。 第十九章:和勇侯府 从客院走出的易景枭满怀心事,并未注意一旁走来的顾若宜。 “世子。”顾若宜眉眼含笑,娇滴滴的看向易景枭,整个人将他的去路拦住。 她生的和付芷容很像,娘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大气,眉毛浓嘴唇厚,眼睛大鼻梁挺,脸盘子也不小,总之哪哪都和小家碧玉不挨着。 被她这么一拦截,易景枭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男女有别,何况这儿人少,真被人看见了两人在聊天,保不齐要传出去多少闲话。 “三姑娘有何事?我还要快些回去复命。” “世子殿下不要急,你难得来一趟,可尝着父亲新得的茶了?听说是赧山那边进献的,父亲都舍不得喝。” 易景枭无奈的看向一旁,今日阳光正好,四周花草树木皆是明媚,有这种时候赏赏景不好吗? 一旁的随从圥茶看见顾若宜这般,都替自家世子觉得难办。 对着人家为出阁的姑娘,话不能说的太重,可不说重了人家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能有什么办法?要他说还是适才过来的那个姑娘看着合心,说话柔声细语的,眉眼间又不都是水一般的柔情,看她和顾夫人说话的样式,一看就知是不畏强权,这种人性子不会太差。 “茶我尝过了。”易景枭没正眼看她,继续说:“三姑娘请让开,我要回去了。” “等等。”顾若宜红着脸递上了自己的帕子:“这天儿热,世子你额角都出汗了,快擦擦。” 未出阁的姑娘家堵着男子塞帕子,这传出去叫什么事啊! 易景枭连连后退,避开了顾若宜的‘好意’,冷声道:“圥茶,拿帕子来。” 看见对方宁可用随从的也不愿意用自己的,顾若宜狠狠的瞪了圥茶一眼,又转脸劝道:“世子真是跟我见外了。” 圥茶听着浑身一哆嗦,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两丈高。自家世子流汗可不是因为天热,那完全就是被她吓的!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圥茶这性子也不是面团捏的,当即就不愿意了,对顾若宜说:“还请三姑娘让开,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你不在意名声世子还在意呢。” 被一个随从呛声,顾若宜差点气了个仰倒。 她的名声在京城里那已经差的不行了,彪悍、不知礼数、说话腌臜等等,导致这么久了也没一个人登门议亲,她年岁一年比一年大,可不能再拖了。 偏偏圥茶提她的名声,这不是明摆着打她脸呢吗? 可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易景枭已经转了身自己走了,至始至终连看她一眼都不曾,那背影简直是落荒而逃。 手中的帕子越攥越紧,顾若宜冷冷的看着他们离开,眼中的气愤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凭什么这样的好儿郎对自己视而不见?亏她还是好生打扮一番出来的,结果人家正眼都不瞧! “定是母亲没在敬德世子面前好生夸赞我,不然他怎可能不拿我当回事?”顾若宜气的脸都红了。 付氏倒也想夸赞女儿,可从何夸起?学问方面她不会吟诗作赋,长相方面伯府这么多姑娘她实在不算上乘,管家方面这些年她也没认真学过,名声又不好,夸她什么?夸她骂人的花样多吗? 心腹丫鬟悄声劝道:“姑娘有所不知,奴婢适才过去听伺候茶水的小丫鬟说,六姑娘进去和世子爷见了面。” “禾吟居那个?”想起顾湘宜那张艳光四溢的脸,顾若宜顿时站不住了:“她竟敢这般勾引世子?母亲没打她的板子?” “哪能啊,世子爷在场,怎么说也要顾着自家面子。” “顾个屁!”顾若宜跺着脚说:“那个小贱人现在在哪,看我不掀了她的皮!” 不用细打听,顾湘宜大大方方出府已经是全府皆知的事了,听闻顾湘宜不在府内,一向好胜心强的三姑娘此刻阴沉着脸,琢磨着等她回来该如何收拾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坐着马车回到敬德公府,圥茶还在愤愤不平的说着顾若宜的坏话:“那个三姑娘可真是一点脸面不顾,见了世子就好像野狼见着肉了一半,也不知顾伯爷是如何教导女儿的。” “好了,这些话别再说了。”易景枭不理会这个小插曲,现在他想的是,该如何替顾湘宜避开那个麻烦。 自古以来嫁娶之事都是父母做主的,若是顾家人真要她嫁给陆鸣晟,那想来她没办法逃脱。 圥茶并不知自家世子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别人,还在为顾若宜的突然出现而气愤。 和勇侯府内比起忠毅伯府,好像少了一些珍贵花木,但是多了几分精致出来,贵气没看出多少,可只简单一扫眼,便知这家人品味不低。 听闻顾湘宜来了,裴青雪可坐不住了,急忙赶到了母亲的院子。 记得出嫁前两天,宁初才与裴青雪见过面,可这次再见,用的是不同的身份,哪怕心中再难过,脸面上依旧半点不显。 “湘宜,让我瞧瞧你。”裴青雪仔细看了看她脖颈的伤,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一个弄不好命可就没了,不知我和母亲要多伤心。” 顾湘宜的眸子有些湿润,她知道,宁初的死对于裴青雪来说打击也不小,可看她整整瘦了两圈,眼下乌青明显,却又劝不得什么。 “青雪姐姐放心就是,我现在想开了,什么事也不如活着重要。” 裴青雪点着头说:“就是!人这辈子就是撑着一口气,不能随便放弃了活着的机会啊!过几日我回二舅舅那替你撑场面去,那几个不懂事的再敢欺负你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眼间的伶俐藏都藏不住,发髻插着一支青玉短簪,顾湘宜一眼便看出那是自己生前所送的。 挚友离世,全家送命,想来裴青雪心里不比她好过到哪去。 “姑母,我想与青雪姐姐好好聚一聚。”顾湘宜主动说。 顾斐笑着点头:“去吧,青雪,让刘婆子去厨房拿一些湘宜喜欢的点心。” 侯府的点心做法很特殊,栗子糕松软可口,甜的顾湘宜直眯眼,还有红豆馅的一口酥,咬一口酥皮直往下掉。 以前她就喜欢这两样点心,每每来都要带着一大盒子走。 见她口味似乎变了,裴青雪感受到了她的不同,但是并未说出来,只当她是死里逃生想开了。 隐忍也是一天,不忍也是一天,左右都要活着,何必给那些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今儿你怎么能出来呢?我原本想着过两天派人去伯府接你过来呢。”裴青雪对此事有些好奇。 她的二舅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那是生怕家丑被宣扬出去,对于自己的六女儿,他是能藏则藏,在禾吟居那个破院子里住上一辈子不出门才是最好。 顾湘宜知道裴青雪心里想的是什么,干脆回答道:“我去找大夫人提的,父亲也在,正巧家里来了客人,就放我出来了。” 石榴小声嘀咕着:“表姑娘有所不知,姑娘差点出不来,还是那客人开口伯爷和大夫人才放人的。” “二舅母这人刁钻的很,怕是不想让湘宜好过的。”裴青雪轻轻叹了口气,长辈的事并非她可议论的,只握着顾湘宜的手说:“不论什么麻烦,你只管找我就是,我和母亲护着你。” 世上好人难做,裴青雪肯这样说,很让顾湘宜和石榴主仆两个感动了。 “有大奶奶和表姑娘这般爱护姑娘,奴婢不怕姑娘再被欺负!”石榴笑着说。 第二十章:打两巴掌 裴严并非顾恒钧那种性子的人,他不好色,对待妻女也十分重视,原本是不打算纳妾的,偏偏裴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在世时为了裴家能够开枝散叶,非要顾斐给裴严纳几房妾室,说是子孙多了家族才昌盛,顾斐没办法只好给自家官人纳了一房妾。 只有一房裴老太太还不满意呢,就差把刀架儿媳妇脖子上逼着纳妾了,好在裴严体恤妻子的恐慌和辛苦,说什么也不再纳了。裴老太太在时这个家每日乌烟瘴气的,婆母和儿媳妇整日各种斗法,近两年裴老太太没了,日子才算安定下来。 就像顾斐说的,原先若不是裴老太太难缠,宋蓉烟她是一定要带去侯府的,偏裴老太太怕儿媳妇带娘家人到婆家是为了把控婆家的中馈大权,说白了中馈原本就是由儿媳妇管着的,可她一把岁数了还不消停,说什么都不同意让顾斐将娘家的人带来,所以顾斐只能将宋蓉烟留在顾家,不承想二弟看上了她,最后弄了个自尽的下场。 顾斐还有个儿子,也就是裴青雪的亲弟弟,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庶妹,名叫裴青慧。 这个裴青慧性子十分矫情,顾湘宜对她半点好感也没有,整日张口闭口便是自己多么多么可怜,身上这疼那疼的,夏天热的难受不出门,冬天说天寒地冻也不出门,一出门了肯定给其他人气受。 又没人招惹她,顾斐并非打压苛待庶女的人,可她还是一百个不满足,事事都要与嫡女比肩,每日说的不是嫡母怎么偏待了她,就是姐姐兄长怎么慢待了她这个妹妹,合着全家都不待见她。 平日里没人理她,随她自己去折腾,不然只要有人理她,那她就哭天喊地的诉委屈,行事做派充满了小家子气,好像生怕别人占了她的一针一线。 这不,两个少女正坐在亭子里吃茶用点心,裴青慧穿着锦花衫子从一旁走来,看见顾湘宜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自己明明就是庶女,可她却看不上庶女,还觉得自己的身份多么高贵,前后冲突,难怪没人愿意搭理她,这性格谁受得了? 裴青雪白了她一眼,低声同顾湘宜说:“吃你的,别理她。” 可有些人不是你不理她就会装作路过的,裴青慧见顾湘宜一个不受家人待见的庶女都敢给她冷眼瞧,一下就怒了,三两步到了亭子上,指着顾湘宜说:“我说适才丫鬟去厨房取栗子糕怎么会没了呢,原来是让你吃了!” 顾湘宜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眼她,低头将手上剩下的半块栗子糕都塞进了嘴里。 这更是气的裴青慧直跺脚。 “顾湘宜!你有病吧你?到别人家来随便吃东西,果真是个没规矩的庶女!” 这话让裴青雪忍无可忍,拍着石桌站起身,两人此刻都站着,她比裴青慧高出了大半头:“你才是没规矩的!同为庶女,你又高贵到了哪去?湘宜是客,别说是几块点心,就是现在杀个驴宰个猪家里都没二话,你算是哪掰蒜?我告诉你,母亲现在吩咐人炖鸡呢,一会儿打算给湘宜补身子,你馋你的去吧!” 几句话说完,裴青慧像不敢相信一样呆愣着站在那儿,眸子中盛满了不相信,半晌反应过来,眼泪夺眶而出,跺着脚嚷道:“你们欺负人!” “我哪里欺负你了!”裴青雪也气的不行。 “我才是你亲妹妹,你竟然为了个外人吼我?”裴青慧指着顾湘宜大声道:“她家人都骂她是野种,你还对她好,又杀鸡又宰猪的,我是你亲妹妹,想吃口栗子糕都没有,你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裴青雪上前一步,死瞪着她,声音放低却略带阴沉道:“给我住口!” “我偏不!”裴青慧尝到了甜头,走到顾湘宜身边就扯她的胳膊:“痛快给我滚出家里,这不是你的家!母亲也真是的,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种也敢往家里招...” 话还没说完,裴青雪就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错愕的瞬间一巴掌打上去,直打的她连连踉跄,狼狈的扶住了亭柱才站稳。 “往日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你年纪小,但今日你是真的惹我生气了。”裴青雪收起了笑容,眼神冰冷的看着她:“若是你再敢说那些丧良心的话,我就拿大棒子招呼你,打的你半个月起不来床,好好长长教训!左右父亲不会怪我,知道你言语冲撞了湘宜,说不定还会再赏你一顿板子,你自己掂量着!” 耳畔轰鸣,破空而来的巴掌狠狠打在脸颊,裴青慧顿时觉得满目晕眩,对方说的话她半句也没听清。 定了定神,脸上火辣辣的疼蔓延开来,疼的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狠狠的跺着脚,像是与地面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吼着说:“你竟然敢打我!你们给我等着,我和你们没完!” 裴青雪没动,倒是顾湘宜慢慢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又在她另一边脸上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 这一下不仅是裴青慧,连裴青雪都愣住了,只有一旁的石榴露出了一种‘谁让你惹我家姑娘了,活该!’的表情。 “你这贱婢!”裴青慧伸手想打,可手腕却被顾湘宜死死抓在了手中动弹不得。 “你说我些有的没的我权当没听见,但你敢对青雪姐姐不敬,那我可不答应!”说完,她将手松开,裴青慧后退一步,跌坐在地。 双颊一边挨了一下,她整张脸都红肿起来,只是顾湘宜打的那面要更高一些。 亭子附近人来人往的,全是侯府里的婢子小厮,平日里对这个三姑娘多有不待见,没人愿意伺候她这么个矫情主,眼下瞧见她挨打,一个个心里别提多爽了。 听闻裴青慧挨打的事,顾斐倒是没多意外,只冷冷道:“扯湘宜的不是,合该狠打一顿,回头吩咐厨房,晚饭就不必送去她那儿了,饿她两顿让她知道知道,湘宜是有人护着的。” 对于别人来说,两顿饭不算什么,挺一挺就过来了。可裴青慧哪里是别人,她平时就计较着一分半毛的,两顿饭没吃上她会觉得像丢了万两黄金似的,心里多难受不用提,跟打她巴掌似的。 看着她怒气冲冲抹着眼泪离开了亭子,裴青雪和顾湘宜相视一笑,都不在意。 这种性子是该板一板,现在岁数不大看着还有些可怜,可等她大了那转眼间就不知会做出多少坏事来。 “不必理她,她不敢和我硬碰硬,回头要是再瞎说,那就再打她巴掌。” 顾湘宜笑了笑:“这次过后,估计她是把我记恨上了。” 裴青雪翻了个白眼:“她谁不记恨?前儿出门买脂粉,有一盒洒了点粉在盖子上,她非说那卖脂粉的故意刁难她,好像吃饱了撑的似的,帝京贵女那么多,又不认识她,刁难她做什么?” 通过这一句话,便知平日里她记仇记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顾湘宜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她若是还敢惹自己,那便再打就是。 和勇侯府的厨子听说是出自宫里,由先皇赏赐给裴家的,做菜味道绝对一流,就是鸿云楼的大厨都比不了。一碗鸡汤下肚,香的顾湘宜直眯眯眼。 好东西不能自己独享,请示了顾斐后,她替石榴也讨了一碗鸡汤。 “石榴这丫头是不错。”顾斐笑着看向石榴,伸手比划着:“蓉烟救你那年,你才这么大,一晃也变成大姑娘了,在你家姑娘身边伺候也算是尽心,以后可要更尽心才是。” “奴婢明白,谨记大奶奶教诲!”石榴双手捧着鸡汤跪在地上说。 第二十一章:偶遇旧人 裴青慧被大姑娘打了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让侯府瞬间轰动的是,表小姐顾湘宜将裴青慧打了。 自家这唯一的庶女是何性子再没人比侯府的人了解了,让一个伯爵府的庶女打了脸,怕是裴青慧这会儿不气个半死才怪。 裴严与儿子裴奕下了马在前面走,苏靖辞与苏锦川两兄弟在后面跟着下马,回府这一路将顾湘宜的丰功伟绩全听了去。 对自己的小女儿裴严一向不喜,听说她挨了打,裴严不动声色,好像没听见一般。 当初他与夫人顾斐感情很好,可母亲偏要纳妾给他,无奈之下顾斐只得纳了妾室,本以为是良妾人品一定会端正,殊不知裴青慧的亲娘是个心肠毒辣之辈,在顾斐怀裴奕时动手脚差点害得顾斐难产一尸两命。 后来她又做过很多错事,裴严便着人打死了她,而裴青慧对此事毫不知情,还以为亲娘是病死的。本来她与亲娘的感情也不亲厚,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孩,她娘当即就拉下脸来,对这个女儿并不喜欢,而裴青慧对待她也是如此,三四个月不见面都是常态。 虽然相处不多,可裴青慧却将她娘那副恶毒心肠学去了六七分,说话做事如此不惹人待见,挨两巴掌算是轻的。 “姐姐动手儿子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是顾家六妹妹却也动了手,儿子记得她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裴奕边走边说:“上次母亲去伯府,回来告知儿子顾家六妹妹投缳未果,也是个可怜人,这种情况三妹妹还刺激她,一巴掌算是打轻了。” 裴严一张冷面,听闻这些眉角动了动,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说:“你三妹妹那个性子无人受得了。” “大舅舅,表哥说的顾家六妹妹是谁啊?”苏锦川不同于他哥哥那样的一派正气,他平日里爱玩闹爱吃酒,比起其他自由尤其得他看重,在裴严面前也没大没小惯了,追着问:“我听着倒觉得像是个趣人,投缳没死成,想来是打算换一种活法了。” “不得无礼。”苏靖辞冷声训斥。 苏锦川吐了吐舌头,拿着折扇的手轻轻扇了扇,转头又问裴奕说:“表哥,那个六妹妹在哪啊?现在还在府上吗?” “这个我不清楚。”裴奕的语调与苏靖辞差不多:“等会儿我去大姐姐那儿问问,你有什么事吗?” 苏锦川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奇吗,家里头上下都让母亲管的井井有条,庶妹庶姐都比较和善,不知这位六妹妹是为何想不开?忠毅伯女儿据我所知有好几位,可这位行六的我却是半点不知。” 朝中只有顾恒钧一人姓顾,提起顾家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哪里。 “这样不大好,人家毕竟是姑娘家,传出去会坏了名声的。”裴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苏锦川的请求。 话音刚落,打算离开裴家的顾湘宜慢步从一旁石阶走来,好似那月里嫦娥出罗帷,一双杏眼满含秋水,相衬两道弯整整的月眉,肤色白皙,双颊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嫣色。 今天的衣裙更显得她身姿曼妙肤若凝脂,一瞬间看呆了苏锦川,手中的折扇毫无征兆的掉在了地上。 顾湘宜听见响声向旁看去,正瞧见裴严等人。 “给姑父请安,湘宜贸然打搅,实在是不好意思。”顾湘宜微微福身,没一会儿裴严便让她起身。 “你时常来看看你姑母是好事,她整日惦记你,在家里还好吗?”裴严问。 顾湘宜笑着回答:“一切都好,有劳姑父挂念。”接着她注意到了一旁的裴奕等人,又一次弯了身子:“裴奕哥哥好。” “六妹妹。”裴奕见礼,眼神不住打量她。 许久未见,这位在家里被欺负的打了投缳主意的妹妹,竟然出落的这般漂亮,放眼整个顾家,不,整个京城,如她这般漂亮的又能寻到几人? 以前她不施粉黛,粗麻烂布穿在身上,虽然难掩姿色但看着还是不觉得多美,如今简单打扮一番,确实赏心悦目。 顾湘宜余光扫视了一圈,见旁边的两位姓苏的公子她也认识。 苏靖辞,朝中校尉,官职说大不算大,说小却又不小,他家中是清流门第,但他本人喜好练武,于是做了这校尉。 而他的弟弟苏锦川与他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种性格,一个冷言少语,一个爱说爱笑。兄弟两个喜欢的也完全不同,苏靖辞喜武,而苏锦川喜画,他是这京城出了名的诗画双绝的才子。 略带慌张的捡起了折扇,苏锦川嘿嘿一笑,冲着顾湘宜作揖道:“六妹妹好!” 虽知道他是何人,可宁初与顾湘宜的圈子完全不同,她现在只能装作不认识,出于礼貌,她询问了对方是何人。 苏锦川就等着这一句呢,眼看着就要滔滔不绝起来,结果被苏靖辞冷声打断:“他叫苏锦川,我叫苏靖辞,今日有要事找舅舅。” “原来是姑父的外甥。”顾湘宜装作第一次知道的样子,笑吟吟的回应着:“湘宜见过两位苏公子。” 一旁的苏锦川气的脸都要绿了。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处处不让自己说话,见着漂亮姑娘本应继续清高,可他却反常的多说了好几句,弄的自己一肚子话无法开口! 离开和勇候府的顾湘宜可真是没白来一趟,手中提着两样攒盒,一个里头装满了各式点心,一个里头装的是果干和肉脯,还有两样裴青雪的首饰,顾湘宜说不要可人家非要送,便收下了。 裴家的马车将她送到了伯府门前,顾斐身边的掌事妈妈特意多走了几步,陪着顾湘宜一路回到禾吟居。 这是顾斐在为顾湘宜撑腰呢。 让石榴好生送走了掌事妈妈,顾湘宜有些疲惫的倒在了床上,觉得今日见着苏家那二位公子实在是太巧了。 宁初生前与苏靖辞也是有些关系的。苏靖辞喜武,他父亲苏老先生便将他托付到了宁家,由宁远江亲自教导,那时候宁夙已经可以上战场了,宁初的年岁小一些,便跟着苏靖辞一起学。 一晃人家是校尉,而自己却成了深宅大院里的庶女,顾湘宜轻声叹了口气,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也有些好奇。 宁家的覆灭,苏家是何态度?苏靖辞会伤心吗?他昔日的师傅死的凄惨,不知他怎么想。 “顾湘宜!”少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顾湘宜睁开眼睛,不耐烦的坐起了身。 刚回来就有人找她麻烦,真当她好欺负不成? 木门被一脚踹开,门扇扬起一阵灰尘,顾若宜大步迈进,身后两个丫鬟也跟着她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顾湘宜问道。 顾若宜冷哼一声:“你装什么糊涂!你今日可真是好能耐,都敢都客院露脸了,家里没人治得了你是不是?” 得,她明白了,这看来是易景枭那个美男子惹的孽债啊! 果然,女子长得美是红颜祸水,可男子生的俊俏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因为易景枭才来找我的?”顾湘宜开门见山的问。 “不许你直呼世子爷的名字!”顾若宜瞪着她骂道:“不要脸的下贱坯子,和你亲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手段一样的下作!就你这个身份,给敬德公世子提鞋都不配,还好意思往他跟前凑,你这么不要脸怎么不去胭脂巷子里找活计做?” 至于那胭脂巷子里是做什么生意的,不言而喻。 静静的听她骂完,顾湘宜不声不响的站起身,上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你要做什么!”顾若宜问道。 “三姐姐还知道胭脂巷子呢?”顾湘宜嘴角的笑十分嘲讽:“看来三姐姐真是博学多才,这词汇从闺阁贵女口中说出,你敢说别人可不敢听啊。” 顾若宜气急了,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你别在那儿放屁!” 被推了一把的顾湘宜纹丝不动,继续看着她,但嘴角的笑却消失了,伸手提着她的衣领微微用力,便让她感觉到了窒息。 “外人都说三姐姐没教养,我今日可真是长了见识了。”余光瞧见两个丫鬟似乎有所动作,顾湘宜毫不客气道:“不用你们动手,我不想打你们姑娘,和她动手她可不够格。” “你!”顾若宜狼狈的双手扯着衣领,可顾湘宜的手却像钳在了上面一般纹丝不动,拖着她她也只得跟着走,来到了门口便被顾湘宜扔了出去。 真的是‘扔’了出去,顾若宜落地后直接瘫跪在了地上,将刚送客回来的石榴吓了一跳。 “三姑娘,您这是?”石榴见顾若宜这般,一时间慌了手脚,着急道:“您快起来啊!奴婢担不起您这跪的!”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跑来,打算将自家姑娘扶起。 “滚!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顾若宜挣扎着站起身,抬脚就走到了石榴面前,扬起手便打:“贱婢,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石榴猛地闭眼,但脸颊上的疼痛并未出现,睁开眼看见自家姑娘在后面扯住了三姑娘的手,而三姑娘面冲着自己,龇嘴獠牙的样子活像个女鬼。 第二十二章:狐假虎威 “石榴是我的丫鬟,你敢打她,当心今儿带来的那二位出不去我禾吟居!”顾湘宜说着,一把甩开了顾若宜的手。 被她这般恐吓,顾若宜气的直发抖,回身又要与她撕打,可偏偏自己养尊处优惯了,不是顾湘宜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她踹倒在地。 “你这贱婢!”顾若宜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蹭的灰土,指着她骂道:“亏你也是叫我一声姐姐的,今儿竟敢同我动手,看我母亲不削了你的皮!” “尽管让她来,我随时奉陪。”顾湘宜耸肩含笑道。 大门关上,顾若宜主仆三个被挡在了外头,刺耳的骂声钻进房间,整个后院都听得见。 石榴十分担心,劝道:“姑娘今儿不该同三姑娘动手的,奴婢挨打没什么,可三姑娘回头告知了大夫人,大夫人又该给姑娘找绊子了。” “她想欺负我与我打她女儿没关系,难道曾经逆来顺受时,她就对我好了?”顾湘宜不以为然的转了转手腕:“你是我身边的,连你都护不住,还能做出什么大事?” 石榴听着十分感动,敬佩姑娘勇敢的同时,又有些对未来的迷茫和担忧。 回到桡祥苑的顾若宜简直像撒泼一般,抱着付芷容就是嚎啕大哭,涕泪蹭了一身,连付氏这么个当母亲的都有种深深的嫌弃。 “你姑母身边的掌事妈妈特意将她送到禾吟居,是什么意思你还看不懂?若不是因为这层,我早就将她押来收拾她了!”付芷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女儿:“现在有你姑母撑腰,她还怕什么?你别上她跟前儿凑了,没得又挨揍。” 顾若宜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连抽泣都忘记了,吃惊的看向付氏:“母亲,女儿可挨了打啊!让那个小贱种打了,这可丢死人了!” “别哭了!”付芷容无奈的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我养你这么大都没舍得动你一下,她哪里来的本事打我女儿?去让周妈妈给你的膝盖上药,教训那个贱种有我来,你别掺合了。” 听见这句顾若宜才算是心里好受些,慢慢从付氏身上爬起,哽咽道:“今儿易家二公子见着我却不理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着了那个贱种。” 这纯属是她想多了,就算没有顾湘宜,易景枭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敬德公世子确实是个好夫婿的人选,但我瞧着他对你没意思,你是怎么想的?”付芷容试探着问女儿。 顾若宜一撅嘴,撒娇道:“母亲年少时心悦父亲,外祖家愿意砸重金买下你嫁进顾家的机会,我怎么就不成了?肯定有办法的。” 平淡的一天过去,顾湘宜尝到了甜头,第二天又带着石榴去街上转了转。 散心是次要,顾湘宜要为宁家报仇而做准备,现在她手上人脉和财力都没有,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不妙的。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注意着京城内的一举一动,不能让自己该出手时却抓不住时机。 没有顾家门房的阻拦,主仆二人出来的十分顺当。先是去茶楼吃了些茶点,接着又去首饰坊转了转,给石榴买了一支素钗。 街上喧闹声忽起,顾湘宜顺着声音望过去,见街中央一马车被拦下,枣红色的大马显得有些不安,周围围了一些人,吵闹声离得远也可听见。 “石榴,咱们过去瞧瞧。”顾湘宜说着,便往前走了走,挤进了人群。 原想劝着自家姑娘不要掺和这些贵人之间的事,可石榴还未开口,姑娘已经上前了,她只好跟了上去。 男人浑厚高抗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以你的身份做我正妻是不够的,但是妾室却可以,回头我与贺侍郎说一嘴,他肯定同意。” 马车里的少女十分害怕,丫鬟站在车旁东瞧瞧西看看,急的眼圈都红了:“您行行好让我家姑娘过去吧,这人多嘴杂,姑娘的名声受不得议论啊!” 贺兰惜在家中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怕是那人和她父亲说桥,他父亲转身就会许了她为人妾室。 不受重视也不招人疼,偏偏还有个那样钻营自私一心往官场上面爬的父亲,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换来一个好前程,那谁会不愿意呢? 贺侍郎品级不算高,顾湘宜对他的印象不深。 拦马车的男子猥琐一笑,高声道:“名声这东西不就是用来议论的吗?等你家姑娘进了我孟家的门,看哪个舌头长的敢议论!但若是你家姑娘不愿,那就随他们议论去,爷我可不管。” 这般无赖,真是让人气愤。 周围围着的百姓都惧怕那说话男人的背景,哪怕是替马车中的女子气愤也不敢多说,还有好些嗑着瓜子拿着烧酒的男人使坏心高喊两句:“贺家姑娘啊,你就从了吧,进了孟家做妾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就是,凭你的身份别人家怕是也进不去,妾室不做还能当正头夫人不成?” 议论声将马车内轻轻的抽泣声掩盖,顾湘宜蹙紧了眉,对此事气愤不已。 这么多百姓在场,一人吐口唾沫怕是贺家二姑娘都活不下去了,那群人明知谁对谁错,可却都帮着坏人为恶,将人家清白姑娘往死路上逼。 这还不是最让她站不住的,当绕一圈瞧见那男人的正脸时,顾湘宜捏紧了石榴的手。 孟绍元,御林军统领孟凡林的独子,在这京城内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在百姓口中名声差的如空中的尘埃,被他看上的姑娘家,哪怕是不从了他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无人敢娶。 怪道适才听他说话耳熟,原来是熟人! 宁远江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别人顾及孟凡林的脸面,不敢对孟绍元的作为说什么,但宁远江不惯他那个毛病。一次在街上碰见他欺负良家姑娘,直接一巴掌下去,将孟绍元的嘴抽歪了,半个多月才勉强好起来。 这件事让孟凡林对宁家结了仇怨,当皇上派他去围剿宁家时,他自然是出了不少力的。 人群中的顾湘宜半分不显眼,她冷冷的盯着孟绍元,心中恨意滔天。 脚步已经迈了出去,顾湘宜刚要为马车中的少女发声,对面却先走出一男子:“堂堂御林军统领之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逼迫良女为妾,孟统领就是这样教导儿子的吗!” 顺着声音看过去,顾湘宜眼眸一缩。 又是个熟人。 人群中的季棠给人一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感觉,待人温文尔雅,不偏不倚,腹有诗书聪明好学,将玉的内涵和松的气质都结合在了一身。 宁初的武是宁远江亲教的,而文则是在季家由季老先生教的,季棠与宁初年岁相仿。后来季老先生去世,季家一时间落魄下来,只有宁家愿意拉季棠一把,替他开了一所书院,在里面可教授一些学生学问。 此刻的季棠倜傥如从前,可眉眼间的憔悴却也很明显,可见最近每一夜他都没休息好,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相,棉质的宽袍穿在身上好像空荡荡似的。 孟绍元不悦的看过去,见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季棠十分不忿,叫嚣道:“怎么着,季大学子还想教训我一番不成?” 季棠不语,眼神却死死的盯着他。 冷笑一声,孟绍元将刀子扔在了他脚边,指着自己天灵盖说:“我父亲手下的人前两天丧了命,凶手就是将刀子捅进了他的头盖骨,你要是有骨气你也来,没有就别在这儿废话!” 他一个从小习武性子狂傲的武士,还能被一个文弱书生吓住不成?孟绍元的眼神十分挑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在顾湘宜打算为季棠解围时,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季棠弯身捡起那把匕首,冷眼看着孟绍元,竟然抬步走向了他。 此时不仅是孟绍元,连顾湘宜都是微微一愣。在她心中季棠一直都是个书生形象,她曾经还笑话他肩上不能抗大事,写写诗读读书便是一生的作为了,但今日瞧见拿着刀子的他,顾湘宜感觉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番。 两个男子个头相差不多,只是一个很壮,一个很瘦。走到孟绍元面前,季棠连眼都不眨,举起手中的刀子,刀尖冲着孟绍元头顶,猛地落手。 在此之前孟绍元只是想给他一个难堪,就算他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又敢在大街之上杀御林军统领之子呢?除非是不想活了。 可真到此刻他却不得不害怕,看季棠憔悴至此,万一人家一直磋磨自身,就是不想活了呢? 在刀子碰到头顶的一瞬间,孟绍元连忙蹲在了地上,双手护着头大喊:“你疯了你!你竟然敢杀我!” “我杀你了吗?”季棠冷冷一笑,将刀子扔在了他旁边:“以为你有多硬气,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你父亲在皇上跟前得以重用,与你又有何干?品性丑恶,别坑害了别家姑娘!” 第二十三章:查清去处 顾湘宜听完这些没忍住轻声笑了笑,这笑声落入孟绍元耳朵里,那就是格外刺耳的嘲笑。 被一个瘦弱书生这般下面子,他可真是忍无可忍。 “姓季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不过是陪你演个戏,你骄傲个什么!”孟绍元在人群中央环视了一圈,指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说:“今儿这事谁要是敢传出去,我就割了谁的舌头!” 听听,这像人说的话?天子尚且要畏惧人言,他为人臣子的子,却这般恐吓百姓。 再说,他又不知今天看热闹的都是何人,别人传出去两句他还能挨家挨户把看热闹的百姓都抓出来割舌头?先不说能不能做到,皇上那么爱惜名声的人,怕是当即就会处置了他。 对于当今圣上的性格,顾湘宜再了解不过。 什么好事都是他做的,什么坏事都是别人干的,为了自己一点好处或是好名声,他可以杀害伴他多年的妃嫔,可以残害效忠于他的臣子,这种人不配称人,罄竹难书! 百姓们渐渐散去,季棠也转身离去,袍角飞扬的样子亦如顾湘宜与他在季家初见时。 马车内一只素手撩起了些挡帘,在看见孟绍元不在了以后,抽泣声彻底爆发出来,可见适才她有多么的自责和恐慌。 若是季棠真因为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姑娘怕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不要怕。”顾湘宜轻声道:“孟绍元不在了,你可以回家了。若是害怕的话,我送你到家也成。” 家,她哪里有什么家?那个贺家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吞人的魔窟。若是父亲知晓了贺兰惜在街上被孟绍元拦下的事,怕是转头就要将她捆着送去孟家赔罪了。 经历了这样的事,贺兰惜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灰暗,哭声更惨了几分。 她的丫鬟也在一旁抹泪,劝道:“姑娘当心哭坏了嗓子,老夫人还等着姑娘呢,她老人家身子不好,见了你这样更要伤心。” 听闻这话,贺兰惜抹了抹眼泪,看向顾湘宜微微点头:“谢姑娘好意,可惜我实在胆小,那替我说话的人我竟不能当面谢他,来日若是再碰见二位,兰惜定要好生感谢。” 枣红色的大马好像有些上了年纪,走的也比其他的马匹慢了好些,看起来有些凄凉。 顾湘宜本以为这只是个插曲,却不知日后还会与这几个人有更深的接触。 过了二门匆匆回到禾吟居,顾湘宜将买回的东西放下,坐在桌前有些惆怅。 京城说大不算大,说小却也不小,遍地是靠着皇权吃饭的,随便一说便是谁谁家的公子姑娘,宁初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结识和了解的人必定不少,哪怕是变成了顾湘宜,曾经的某些情谊也不能放下。 季棠与她有同窗之谊,若是真因为路见不平惹上了祸事,那她一定要伸出手帮一把。 可怎么帮?重生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能保证知道这件事的人嘴巴都牢靠,万一泄露出去,自己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再死一次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宁家一百多口的仇还未报,她不能用这件事做赌注。 所以重生一事,季棠还是不要知道了。 晚上时厨房送来的菜是清炒芹菜,半点肉腥都不见,只是芹菜很新鲜。 对着这样的饭菜,顾湘宜连筷子都不想抬,只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不过两天半时间,那些人就原形毕露拿这种东西糊弄我了。”顾湘宜放下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整天因为菜饭的事和厨房对着干,有什么意义? 好在半夜时萧敬尧和江肆双双跳进了院墙,给主仆两个带了好些吃食。 雪白的鱼肉煎成微焦的金黄色,吃起来一点都不腥。冰糖红焖狍子肉鲜香四溢,风腌小菜足足有六样,蜜炙羊肉和翡翠虾球分量不多,但菜样十分精致,可见是鸿云楼的手艺。 石榴这可真是沾了姑娘的光了,看见这些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菜品,口水咕噜咕噜往下咽。 “快吃吧,知道你想吃。”顾湘宜笑着将筷子递给她。 石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接过筷子:“谢谢姑娘!奴婢可真是没见过还能有这种做法的菜。” “府里的厨房惯会糊弄咱们,等以后我日日让你吃好的。”顾湘宜转头看向江肆,问道:“小肆吃了没?” 江肆点了点头:“我和萧大哥在鸿云楼吃完才过来的,姐姐你吃。” 眼神看向萧敬尧,顾湘宜的思绪有些复杂。 萧敬尧此刻是好人那是一定的,墨含香那么隐秘的事,若非十分信任他不会告知江肆,可他毕竟不是宁家人,对于宁家的覆灭没办法感同身受,谁知道他以后会如何行事呢? 可能他会一直这样照顾江肆,一直保守着顾湘宜的秘密,或者帮助顾湘宜为宁家报仇,但他若是真有一日将这些捅出去,对于顾湘宜来说那便是站在万丈深渊前不可回头的绝境。 感受到了顾湘宜的眼神,萧敬尧的神色一顿,淡淡的对着她笑了一下。 “萧公子。” “叫我敬尧就好。” 顾湘宜笑了笑:“好。不知可否让你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 斟酌了一番,顾湘宜还是说了出口,毕竟她手下现在没有可用之人,很多事她想做却做不到,想打听也打听不来。既然萧敬尧说可以让墨含香帮自己,那便借用墨含香帮助自己查些事好了。 “不知你可否帮我查一件事。” 萧敬尧愣了一下。 他以为顾湘宜会让他的人杀人,也以为会是什么大事,不承想只是打听一些事。 顾湘宜继续说:“取走我父亲性命的葛瑫已被我亲手杀死,但据你所说,那日围剿宁家的,除了葛瑫还有御林军统领孟凡林,和皇上身边的一个内侍对不对?” “不错,当时我就在不远处,手下的人也来了不少,可惜晚了一步,火势太大,很多人中了箭无法逃走,我们当时也没有和禁军一拼救人的底气。” 说着话,萧敬尧的眸子有些暗淡,似乎是在为没能救下宁家人而自责。 “不,你将小肆救下还带在身边,这便是为我们宁家报恩了。”顾湘宜笑着说:“葛瑫没得好死,其他人我自然也不能放过,但是现在就杀孟凡林显然不现实,所以我打算从他儿子身上先下手。” 萧敬尧问:“你想让我查查孟绍元常去的地方和接触的人?” 和聪明人说话这一点很令双方舒坦。石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知萧公子和自家姑娘这份默契是哪里来的。 “对,查清和他有关的事情,也好方便我下一步行动。” “我明白。”萧敬尧顿了下,说道:“其实不必你动手,我的人想动孟绍元很简单,而孟凡林也并非没有漏处,总会替宁将军报仇的。” 话里的关切之意顾湘宜怎能听不出?他这是担心自己为家人报仇心切,再将自己折进去。可很多事不是一味拜托别人就成的:“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以后若是有不得手的再麻烦你。” 孟绍元是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子,平日里不是吃酒逗趣,就是狎妓作恶,常去的地方也不多,无非是柳街花巷或者画舫游船,再或者是哪处酒楼茶馆。 墨含香的人遍布京城各处,想查到孟绍元的行踪简直是轻而易举。 两天后,萧敬尧单独来到禾吟居,告知了顾湘宜近期以来孟绍元的行踪。 梦柳河旁数着两条巷子,是京城内有名的胭脂巷子,而梦柳河上更是画舫游船无数,上面的住满了妓子,每日太阳落山时,便是妓子们承恩纳客,卖笑挣钱之时。 孟绍元是梦柳河上的常客,上面无论是三层的画舫,还是单只的小船,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往日的他不是歇在胭脂巷子便是宿在船上。 听闻这些顾湘宜嘲讽一笑,低声道:“这种人渣死了也清净。” “你是想杀了他?”萧敬尧问。 “自然是要杀的,否则不知还会有多少姑娘要受他欺辱。”顾湘宜拿着匕首细看,烛光下匕刃泛着冷光:“他老子带人杀了我宁家人,我去杀了他,他也不算亏了。重要的是通过杀了他引出他父亲,这才是我要做的。” 石榴似懂非懂的听着,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两人说的名姓她都有所耳闻,在她心中那都是远在天边的大人物,是这辈子都摸不着的,可自家姑娘张嘴便是取了他们性命,神态之淡定好像是在挑选晚饭吃哪只母鸡。 “既然如此,我再替你好好查查,以免有意外出现。”萧敬尧不打算劝她了,大不了到那日护着她就好:“等确定可以动手的时机到了,我会来告知你的。” “多谢。”想了想,顾湘宜还是嘱咐道:“这事别告诉小肆了,我怕他担心。” 正打算出门的萧敬尧听见这句,微微转头,正对上黑白分明如同清水般的眸子,心中一跳。 他又何尝不担心呢? 第二十四章:杀人未遂 萧敬尧对顾湘宜的感情十分复杂,他自己都说不好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心心悦上了禾吟居里这个可怜的姑娘,报恩是一方面,更让他上心的是她每天过的怎么样。 不止一次的想过带她离开顾家,可这几乎没有可能。且不说凭空丢了个人顾恒钧会怎么做,顾斐那种性子的人,怕是要将京城翻个个儿来寻顾湘宜,这样一来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就在两人都犹豫不决时,顾湘宜却死了,而重生在她身上的宁初,性格与曾经的顾湘宜完全不同。 若说曾经对顾湘宜的感情是感恩和心悦,现在对宁初的感情就更复杂了,他不是很想与她在一起,更不会提出带她远走高飞,可却控制不住想要帮助和保护她。 离开了顾家后,他寻了个酒楼,打算大醉一番。 陆鸣晟也在此处,与酒友高谈阔论着。 “家里人给我安排了亲事,说我老大不小了,要给我说亲。”陆鸣晟无奈的甩了甩头:“我可不想成亲,在家里和婆娘大眼瞪小眼,哪有在外头随便睡来的舒坦?” 两两酒友哈哈一笑,打趣着:“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谁让你守一个婆娘了?” “你们哪里知道?我父亲不知从何处搭上了忠毅伯府,说是要我娶忠毅伯府的庶女,跟伯府攀亲事我还敢纳妾了吗。”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隔壁桌的萧敬尧神色一凝,握着酒杯的手暗自用力。 据他所知,顾家的庶女除了江娘子所生的顾芳宜以外,就是许娘子许隽荷所生的顾舒宜和顾绣宜了,她们两个一个行五一个行八。 萧敬尧并不觉得给陆家说的亲事是她们所生的女儿,很可能是...禾吟居的那个。 陆鸣晟是什么样的人他怎能不知,想来是将脑袋系在女人裙带上的货,谁若是嫁了他,那就等着一辈子被磋磨或是气死吧。 两杯酒下肚,隔壁桌还在说着这件事,陆鸣晟甚至说过两天就要去顾家提亲,两家长辈已经暗自敲定了。 萧敬尧自己都不知为何听见这些话心里会这么气,手里拿着酒坛,力道不重的往后一扔,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头上。也就是他没想要他的命,否则力气大些,他这会儿便血溅当场了。 被酒坛砸了头的陆鸣晟磕在了桌面上,鼻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头上倒不算什么严重的伤,酒坛也未破,只是摔在地上摔破了。 “谁啊!”陆鸣晟站起身,气势汹汹的问。 萧敬尧转过头看着他,整张脸如同寒潭中的石头,没有一丝温度。 看见这人,陆鸣晟微微一愣,硬生生将嘴里好些句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父亲官职不高,全家都靠着母亲娘家的生意,而那生意一大半都是从萧家指缝中漏出来的,若是惹了萧敬尧,怕是陆家的财路明早就断了。 “不好意思,有些醉了。”萧敬尧语气冰冷道。 面色讪讪的瞪了一眼萧敬尧,陆鸣晟气的要死,身旁的酒友连忙将帕子递上让他擦擦鼻血,随手一抹帕子便沾满了血,气的他一把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萧公子,你为何拿酒坛砸我?” “都说是醉了,陆公子还要不依不饶?”萧敬尧冷笑一声:“看来这是砸的轻了。” 陆鸣晟顿觉失了面子:“你!” “你什么你?”萧敬尧站起身,用手背拍了拍他的前襟,说话的语气极其嫌弃:“再敢废话,信不信你明日的吃酒钱都拿不出?” 浑身一哆嗦,陆鸣晟红着眼看着他,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和他掰腕子,他实在不是对手。 这年头当官的都比经商的要厉害,偏偏他父亲官职太低,在朝中说不上话,连带着他也被人瞧不起,现在更是被商贾之人狠踩脸面,气的他拳头紧握。 准备对孟绍元下手的顾湘宜,早早的备好了要穿的衣衫,一头青丝高高束起,脸颊用册子上所写的秘术稍微改了改,乍一眼将石榴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 “还像我吗?”顾湘宜又照了照镜子,问道:“一眼就能看出是我吗?” 石榴摇了摇头:“不像,倒是像别人,姑娘这脸一胖起来,好像和五姑娘有点像了。” 五姑娘顾舒宜是许隽荷的大女儿,她的长相比较秀气,只是脸盘稍微大了些,所以看起来不如其他姑娘好看。但是看时候长了也挺美。顾湘宜不知随便改了改,竟然与别人有了相似之处。 “那还是算了,没得给别人惹灾祸。”说着顾湘宜又撕下了贴在脸上的东西,将下巴揉搓的很尖很尖,整张脸就像是个面具,一点她的影子都不见。 今天的事不同于杀葛瑫那般淡然,杀葛瑫那天月黑风高,街上没有人,可杀孟绍元不同,画舫游船客人多妓子多,想在那儿杀人十分危险。 所以今夜的准备比较齐全,也比往常要晚了一些。 只身一人翻出院墙,顾湘宜将黑布取下遮住了脸,上了萧敬尧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狂奔着往梦柳河去。 身处暗处的萧敬尧悄悄跟上,连带着他手下的两个杀手也在附近。 此刻的画舫灯红通明,孟绍元酒劲一上来左拥右抱的不撒手,喂他酒水的妓子一点不含糊,大杯大杯的往嘴里灌。 为什么?灌醉了晚上就能歇着了呗! 顾湘宜得知他在何处,下了马便奔着画舫而来,从舢板下来可见三层高张灯结彩的画舫,胭脂香很浓,声音嘈杂的让人觉得闹心。 将外衫脱下塞进舢板内,划船的是萧敬尧的人,可以信任。顾湘宜抬步上了画舫,穿的是一身浅杏色细纱裙子,白皙的双肩漏在外面,看着为她的容貌又添了几分,明眸红唇,更衬得她肤色雪白,身材曼妙。 一楼处好几架屏风遮挡,走的倒算是顺当,来到二楼便能听见一个妓子娇声道:“孟公子快尝尝这酒,是我们妈妈新进的,味道如何?” “好酒!”孟绍元豪放道,一把扯过那妓子的前襟擦了擦嘴:“这酒真香,但我觉着还是没你身上香。” 想要近距离接触孟绍元并且将他杀掉,那便只能是冒充妓子伺机动手。她还算了解孟绍元,他最好新鲜,若是见了生面孔定然把持不住。 可还不等顾湘宜再走一步,老鸨妈妈伸手拦了她的路,问道:“你是谁?” 画舫上全是来寻乐子的公子哥儿,哪里来过这样花容月貌的姑娘家?若说不引人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可惜顾湘宜还未看清孟绍元所在的位置,便被拦了去路。 “我是隔壁船的,妈妈让我过来找孟公子有事说。” 这儿的琴妈妈和隔壁船的琇妈妈一向不和,两家明争暗斗多时,彼此脸面早就撕破了。 “她让你来说什么?”琴妈妈冷哼一声,胸脯向上挺了挺:“就你们龚香舫那仨瓜俩枣,竟然还能出来你这号人物?新来的吧?” 顾湘宜低下眼去:“妈妈真是好眼力,我今儿刚来。” “孟公子在这儿有人伺候,你回去告诉卫琇,想着是口新鲜的就来抢人,那不能够!” “我真是有要事要告知孟公子。”顾湘宜低声说着:“妈妈有所不知,我是被哥哥卖到龚香舫的,来了才知道,那边的妈妈待人实在苛刻,其他姐妹瞧见我都没什么好脸色,后来琇妈妈告诉我,要想出头便上你这将孟公子抢回去。” “所以你就来抢人?”琴妈妈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差点就张口让人将她轰出去了。 顾湘宜摇着头说:“并不是,其实我是存了私心的,想着由孟公子掏钱说情,将我从龚香舫赎出来到妈妈这儿,一见着你就知是好说话心眼好的,不会像她们那般欺负我。” 琴妈妈上下看了她一番,见模样实在不错,身材也标志,便问道:“你说的倒还算靠谱,卫琇那个老贱人待人什么样我最清楚了,可你想来我们妗梦舫也得够资格才是,是雏吗?” 这问题问的顾湘宜面色一红,并非是装的,而是真的有些害羞。 张嘴就问这么隐秘的事,怪道是久经沙场的老鸨啊! “自然是的。” “那你...” 琴妈妈的话还未说完,一声尖叫声响彻画舫,顿时周边一阵安静,紧接着是姑娘的尖叫像浪潮一般一阵接着一阵。 心头暗叫不好,顾湘宜大步夺出寻到声音的位置,在此之前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让她感到不安了。 推开遮在正面的帘子,两个没穿什么衣裳的妓子瘫坐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其中一个直接吓抽了,眨眼间晕了过去。 确实,这种场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恐惧和恶心。 孟绍元直到死还睁着眼睛,腹部被砍了好多下,血肉白骨都裸露好多,脖子处深深的伤口一看便知凶手下手不会轻了,估计直接就是拿着凶器奔着脖子来的,孟绍元顿时咽了气,凶手又在他的肚子上生劈了好些下。 第二十五章:真凶未知 看来凶手对孟绍元的恨,是十分深的。 是谁,抢在顾湘宜的前头杀了孟绍元? 带着血的斧子扔在一边,琴妈妈从后面赶来,看见此情此景惊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谁...谁干的!啊!” 四下寻找着,并没有奇怪的人在。一楼是平常吃酒听曲消遣的地方,三楼是妓子的住所,而二楼就是用来这些人找乐子的。 近日因为葛瑫被人杀害的事,画舫内的客人骤减,所以二楼除了孟绍元外只有两位客人,妓子倒是有好几个。 抓起瘫坐在地的妓子手臂,顾湘宜问道:“你看见了什么?是谁杀的他?”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妓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顾湘宜深深一吸气,声音陡然变高:“我在问你话!把你看见的都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那妓子喊道:“我和春竹下去拿酒,回来就见他这样了,只看见了个人影从窗口跳了下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扒着窗棂往下望,底下河水依旧,河面上胭脂香还在,隔壁船依旧欢声笑语,唱曲的声音钻入了顾湘宜的耳朵。 一派平静将妗梦舫的命案遮的严严实实。 看来那人不仅对孟绍元恨意滔天,还是个功夫极好的人,否则不可能从画舫的二楼翻下去还一点声音都没有,下头定然有他的船只舢板,不然他怎么可能跑?他又是怎么上来的?顾湘宜与琴妈妈堵在楼梯口,除了见到妓子下去取酒以外再没别人上来,而孟绍元从头到尾都没喊一声,像是突然之间就被取了性命。 凶手是怎么上来二楼的?一团问题绕的顾湘宜头疼。 罢了,既然有人替她杀了孟绍元,那便不用她在动手了,再留着也没什么用。转身下到一楼,顾湘宜快步疾行,一头钻进了舢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萧敬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舢板内,问道:“成了吗?” “并未。” “我听见了尖叫声。”萧敬尧仔细的盯着顾湘宜的脸。 “人不是我杀的。”顾湘宜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何人赶到了我前头,罢了,快离开吧,死的是御林军统领独子,这儿的人估计马上就会报官。” 胭脂巷子内,一身常服的男人用帕子仔细擦着手上的血,暗沉的眸子看向巷口,成群结队的官兵赶来,游船上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再不走就不成了,怕是官兵们马上就就会开始搜索。男人扔掉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依旧忘不掉孟绍元死的场面。按理说他和宁家并无太大关系,杀不杀他无所谓,只是想按住孟凡林的短处才想着从他儿子身上下手罢了,可那人为何要将他杀害,又用那样血腥的办法? 会不会是孟绍元往日的旧仇人?他整日干着欺男霸女的事,结下的仇怨一定不少。 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让顾湘宜的心稍微平复下来。 见着自家姑娘此刻的状态不同于平时回来,石榴也有些慌,却又不敢开口问,只端了杯茶给她。 萧敬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斟酌了好久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在下面守着,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二楼翻下去?”顾湘宜问。 萧敬尧仔细回想着:“我们当时是在另一面,并没看见那边二楼窗口,那边临岸,要是跑掉了人还真不好找。” 抬手疲惫的按着眉间,顾湘宜说:“算了,也是件好事,不用我动手却也除了人渣。” 一时无语,好半天没人再说话。 萧敬尧看着她,屋子里没有点灯,可她的五官却特别清晰,撕掉脸上的伪装,那张面孔是他所熟悉的。 虽不知要嫁给陆鸣晟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但想着提醒一声也是好的,萧敬尧说:“我那日在酒馆,听见一男子说忠毅伯给顾家庶女说了亲事,我怀疑那人是你。” “嗯?”顾湘宜睁开眼,有些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近几天就会上门提亲,如果不是你那最好,但你最好也有个准备。” 顾湘宜点了点头:“知道了。” 萧敬尧走后,下半夜下了场雨,为孟绍元的死又添了几分神秘。 一道惊雷响起,雨越发的大了,重重乌云在夜空中肆意遮挡,电闪不绝雷声轰鸣,听的人心惊肉跳。 这场雨直到破晓十分才有渐停的意思。 石榴裹了裹单薄的被子。禾吟居地处阴凉,夏日白天倒好,晚上总有种阴森之感,更别提这种磅礴大雨天了,阴风顺着窗口呼呼飘进来,是凉快,但好像有些凉过头了。 她没睡,但是不敢翻身,担心惊醒顾湘宜。其实顾湘宜也没睡,她轻轻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今晚的事太过离奇了些。 究竟是什么人赶到了她前头,杀了她想杀的目标,来和离开都没惹她注意? 晚上没睡好就导致第二天起来没精神,顾湘宜抻了个懒腰,翻身下地穿上鞋子,推开窗子感觉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 雨后的禾吟居有些泥泞,墙角的野花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头,像是被雨水浇灭了傲气。 厨房送了早饭来,让顾湘宜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早饭比往日的要好一些。 前院付芷容那是一刻也坐不住,扯着顾恒钧的衣襟问道:“真的?孟统领的儿子,就在那梦柳河被杀了?” “还能有假不成?”顾恒钧不耐烦的说。 吃惊的捂住了嘴,付芷容连连在房间踱步,喃喃道:“怎么会呢,最近是怎么了,先是葛瑫,现在又是孟统领的儿子,最近的世道怎么这般不太平?” “你是当家夫人,后院要守住了,没事不许他们随意出门,闲人也别放进来。”顾恒钧皱着眉说:“五城兵马司可是乱了套了,葛瑫的案子一点眉目都没有,现在又有了别的案子,才短短几天啊?死的全是身上有功夫的。” 付芷容听到此处猛地想起了什么:“等等!官人你不觉得,除了都会功夫以外,他们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吗?” 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顾恒钧无奈的瞪了一眼,问道:“什么?” “都和孟凡林有关啊!”付芷容认真道:“葛瑫是孟凡林的心腹,那是手下最得意的,孟绍元不必提,那是孟凡林的独子。” 此话一出,顾恒钧顿觉茅塞顿开,回应道:“你说的是,孟凡林是御林军统领,而葛瑫和孟绍元都是他及亲近之人,可是...杀他们做什么?莫不是针对孟凡林的?” 这话让顾恒钧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谁眼睛长后脑勺了,敢于孟凡林不对付?正三品的大统领,日日能见着皇上,在皇城内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和他作对能讨什么好?人家追随皇上多年,在皇上面前比正一品二品的大臣还有面子。 两人死的实在奇怪,一个像是被劫财,一个则是明摆着的仇杀,不知是不是一个人,也不知为何要杀他们,虽然和顾恒钧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还是让他十分不安。 “告诉那几个小子,半年内梦柳河那个地方再也别去,没得丢了命都不知道谁杀的。” 付芷容心头冷哼一声,想着江氏生的那两个孽障最好死在梦柳河才好。 “可是今儿陆家还要来提亲呢,官人放他们进来吗?” 顾恒钧沉思片刻:“都是在朝为官的,没得给人家闭门羹吃,现在京城乱,陆家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要是来就放他们进来,左右也是说好的亲事,若是不来咱们也别吭声,等着他们再来就好。” 陆银也知晓了梦柳河的事,说实在的,现在的他实在不想带着儿子蹬一趟顾家的门。不说别的,孟凡林若是知道他在自己儿子丧命的第二天为他儿子的亲事奔波,日后万一记仇呢?所以他打心眼里不想去顾家。 可这么好的亲事一旦松口那便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了!伯府的亲事是那么好攀的?一个从六品文官的儿子,哪怕是正五品家的庶女都不愿意嫁,伯府的庶女愿意嫁那是傻亲事,只有脑袋缺筋的才愿意嫁过来呢,还能随便撒手不成? 陆银也知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在京城的名声素来不好,还未议亲家里就有好几个孩子了,哪家的正经姑娘愿意嫁过来?伯府的亲事绝对不能丢! 而且这门亲是顾府主动找到了他陆家头上,这是人家有意亲近和提拔,若是不主动些去提亲,万一顾伯认为陆家故意拿乔怎么办?万一顾伯误会了陆银的想法,没得又接了仇怨,伯爵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所以一大早晨他便收拾齐整,带着陆鸣晟登了顾家的门。 “大夫人,来了!”周妈妈来报:“陆大人带着他儿子过来了,现在在客院呢。” 付芷容定了定神,思绪从孟绍元被杀的事上扯了回来,吩咐一旁的丫鬟说:“去禾吟居把六姑娘叫来,直接带到客院就好。” 第二十六章:拒绝亲事 因为有萧敬尧早些提醒,顾湘宜已经猜到付芷容叫人来传她是为了什么了。 果然,客院内顾恒钧坐在主位,付芷容坐在一旁,下面是陆银与陆鸣晟。 对于陆鸣晟这人,顾湘宜的印象只有那夜在鸿云楼的一面,在她眼里这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纨绔子,看来付氏为了害自己还真是用心良苦,这样一个人间奇葩都寻的出来。 而陆鸣晟其实对于今天的相见并没什么热情,在他眼中女人都是一个样,除了那日在鸿云楼所见的姑娘以外。 可眼看着门外一抹杏黄走近,陆鸣晟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杯子差点摔在地上。 “父亲,母亲。”顾湘宜轻轻福身,从进屋开始眼神始终没有放在那陆氏父子身上。 付芷容见今日顾湘宜打扮得体,那张像极了宋蓉烟的脸漂亮到了极致,她气的在袖中暗暗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湘姐儿来了,坐吧。” 顾湘宜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坐在了陆鸣晟的对面。 近日的陆鸣晟鼻青脸肿,头上还有萧敬尧拿酒坛敲出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胖揍过一遍似的,这样的形象竟然也敢来,真是不嫌丢人。 “这位就是六姑娘吧?”陆银放下了茶盏,战战兢兢道:“顾伯和顾夫人真是教养有方啊。” 冷眼看向说奉承话的陆银,他的心思显而易见,对这门亲事再合心不过了。 儿媳妇漂亮,家世也强硬,那陆家以后在京城绝对是更上一层楼啊! 顾湘宜冷声问道:“不知母亲叫女儿来所为何事?” “湘姐儿,你也不小了,我和你父亲商议了两次,想着给你把亲事早日定下来。这位是陆大人,家中是文官出身,背景干净,是个再合适你不过的亲事。”付芷容说着咳嗽了两声,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看向顾湘宜认真道:“等你进了陆家门,可不许再使小性子了,要好生伺候公婆,体贴丈夫,生儿育女操持家内才是要紧。” “姑母知道吗?”顾湘宜当做没听见付氏的废话,直接问道。 一个长辈被小辈呛声,付芷容这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却硬生生的将怒火憋了回去,笑着说:“自古以来儿女亲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你姑母那么忙,哪里顾得上你,你身为小辈可不许给长辈找麻烦。” 言下之意就是顾湘宜将这件事告知顾斐的话,付芷容一定与她没完。 可顾湘宜才不吃她那套。 “姑母待女儿如同亲生,这件事还是要问过她看法才是,不然女儿稀里糊涂嫁了人她却不知,将来难免要伤心的,还会怪罪女儿没与她商量过,不将长辈放在眼中。” 就是再能忍听了这话恐怕也忍不住了,付芷容僵着脸低吼道:“你现在就是不将长辈放在眼中!” 对面的陆鸣晟眼睛都直了,脑海中全是那夜在鸿云楼时,她将盘子摔碎威胁自己的样子。当时他就觉得找到了这辈子的真爱,这样性子的姑娘家,可比那逆来顺受的要强多了。 她当时那般不待见自己,可如今怎么样?她家长辈要她嫁给自己,就是她不同意也没办法,这门亲事简直太好了! 不理会付氏的气愤,顾湘宜杏眼抬起,似笑非笑的问道:“三姐姐和五姐姐她们都排在女儿前头,不知母亲为何要这般着急的将女儿嫁出去呢?再怎么轮也应该三姐姐嫁才是啊。” “你!”付芷容气的没忍住指向了顾湘宜,可余光注意到顾恒钧在瞪着自己,硬生生将手指收回了袖子中,缓了口气说:“你三姐姐的亲事正在议,你操心自己就好。” 想让她的若儿嫁给陆家那样的人家?付芷容就是死都不愿,她的女儿那是要高嫁的,怎可能凤凰跌入那陆家的草窝中? 顾舒宜还成,许隽荷那个贱人生下的贱种,她自然是不希望好过的,可现在要紧的是将顾湘宜先嫁出去,其他的事都往后放。 不仅付芷容不想让自己女儿嫁进陆家,就连陆银也不希望儿子将顾若宜娶进门。 她是伯爵府嫡女又怎么样?人家就因为是嫡女性子才骄纵狂傲呢,在京城中名声差的至今无人敢娶,哪个娶了她就等着家宅不宁吧!依陆银看倒不如这个六姑娘顺眼,看着跟自己儿子十分合适。 陆鸣晟微微咳嗽了一声,笑着说:“本想着这门亲事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就好,但今日前来见到了六姑娘,才知什么是修来的缘分。” “哦?此话怎讲?”付芷容问道。 这样不要脸的人竟然也能和伯府攀上亲,张嘴闭嘴就和清白姑娘攀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不仅顾恒钧十分看不上,连付芷容也觉得嗤之以鼻。若不是因为想收拾一番六丫头,她才不想和这样的人家有什么牵扯。 陆鸣晟笑着看向顾湘宜,转过头说:“前几日有一晚上,我曾在鸿云楼与六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六姑娘美若动人,如今才知竟然是我的未婚妻。” 呸!什么未婚妻?这人可真不要脸! “陆公子还请住口。”顾湘宜忍下深深的恶心,反问道:“我从未去过什么鸿云楼,你是在哪见到我的?” 顾恒钧带着疑问看向顾湘宜。 据他所知禾吟居地处偏僻,晚上应该是出不去才对,没跟大夫人说过,这丫头晚上怎可能去什么鸿云楼? 看来陆鸣晟这小子品行真的不行,随口扯出这些没影的事,这不是平白栽赃顾家女儿举止行为不检点吗?不然大家闺秀怎可能大半夜去什么鸿云楼? “就是那日啊!”陆鸣晟见她不承认,有些着急道:“那天好像还出了命案呢,我记得很深刻,不会错的。虽然我吃了点酒,但还没到认错人的地步。” 顾湘宜听完冷笑一声,问道:“这就是母亲给女儿寻的‘好亲事’?” 付芷容微微一愣,没听明白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官宦子弟,不想着读书出仕,也不想着习武当兵,三更半夜在鸿云楼大醉一场,随便见了个姑娘都春心浮动的,这样的人就是母亲口中的良人?张嘴便是和女儿有缘分,女儿只觉得他是故意在毁坏女儿的名声。” 字字句句说的陆鸣晟脸面上挂不住,陆银也有些气愤,自己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这般当着别人面数落啊,偏偏在顾恒钧面前他不敢撂下脸子。 付芷容面色一紧,没承想这死丫头敢说这样的话,两家撕破了脸皮亲事自然是吹了,可这般磋磨人的亲事不好寻。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 顾湘宜不卑不亢道:“女儿不嫁,若是母亲非要嫁,那便让三姐姐去嫁吧,先嫁姐姐后嫁妹,女儿也实在想不通为何母亲要急于将我嫁出门子去。” 陆鸣晟一脸吃惊的看着顾湘宜,心想这姑娘真是个呛口的辣椒,对待外人说话阴毒也就算了,对自己家人偏偏还不尊敬。 可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喜欢的紧! 忍无可忍,付芷容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她骂道:“这个家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顾湘宜也不惧她,施施然起身,似笑非笑的说:“管自然是管的了的,只是母亲这派做法实在不算高明,来日让旁人知道女儿这亲事是母亲一手撮合的,保不齐旁人会议论咱们顾家。说实在的,陆公子这品行实在太次了些,咱们家大业大的,为何要与这样的人为亲家?莫不是母亲故意坑害女儿吧?” 一旁的周妈妈脸色铁青。 这陆家是她寻到的,京城内家中有瑕疵的人家不少,可又没权又有瑕疵的人家就不好找了。那些公子哥全是家中有钱有势的才会成为纨绔子,偏偏陆鸣晟家里没权却也是个纨绔,这种人渣用来收拾顾湘宜正好。 偏偏顾湘宜将这一切都撕开了说,不仅当面拒绝了陆家,又狠狠的捅了付氏一刀。 眼下连顾恒钧都开始怀疑付氏的心思了,当初她只说是怕给家里惹麻烦,想着顾湘宜并非顾家血脉,嫁不到好人家去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了个陆家,不承想人家打的是这号主意。 就算这六丫头不是他的女儿,但毕竟是顾家出去的,她要是被人议论了那顾家能脸上有光?再说,这事若是让他大姐知道,怕是不过来揍付芷容一顿也差不多了。 六丫头说的对,顾家是伯爵府,家大业大的,才不同陆家这个乱遭人家有牵扯。 “湘姐儿说的对。”顾恒钧瞪了一眼付芷容:“大夫人,这事你办的不好。” “我...”付芷容瞪大了眼,满脸的不相信。 怎么自家官人还维护起那个小贱人了? 之间顾恒钧看向陆银父子,笑着说:“都是误会一场,六丫头还小,等到她两个姐姐嫁出门子再说亲也不迟,大夫人这是着急了,也没怎么和我商量就与你家敲定了,到底是我的女儿,这终身大事我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适才付芷容还说与他商量过了呢,这转头又变成没商量,不仅是顾湘宜觉得可笑,连陆银都是如此觉得。 可人家是伯爵,他有什么能耐说不呢? 第二十七章:大吵一架 离开顾家的大门时,陆鸣晟还念念不忘的往后看,直到大门双双关上,父子俩十分尴尬。 本来和付芷容已经决定了的,可如今顾恒钧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他们,更别提顾湘宜还狠狠的羞辱了他们一番。 “别看了。”陆银耷拉着脸一挥袖子:“孽障,瞎说个什么?现在亲事吹了,你可满意了?回家!” 头一次来伯府,从前婚丧嫁娶陆银都是得不到帖子的那一类人,今日阴差阳错的来了趟伯府,见识了里头的景致房梁,也不算白来一趟。虽然他心里也很想让顾湘宜进门,可人家姑娘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连顾伯爷都说话了,他还能把儿媳妇抢回家不成? 客院内,付芷容沉着脸骂道:“好你个小贱人,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伶牙俐齿!” “母亲的夸奖女儿愧不敢当。”顾湘宜笑着说。 “你少在那儿打马虎眼!”付芷容抬手扔下个茶杯在顾湘宜脚边:“你个贱人生的小野种,还指望我给你找个国公府的亲事不成?那日敬德公世子来你上杆子往上贴我就看出来了你什么心思,果真随了宋氏那一套下作手段。我告诉你,先不说家雀能不能攀上高枝,就算是真攀上高枝了,那家雀也还是家雀,你变不成凤凰!” 耳边的骂嚷声让顾恒钧心里乱糟糟的,他高声道:“吵什么吵!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付氏原以为他骂的是六丫头,还跟着点了点头:“听见没,还敢跟长辈顶罪,你真是皮子痒了欠揍!” “我说的是你!”顾恒钧站起身说:“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 “我怎么了!”付芷容瞪着眼,嗓音比顾恒钧的还要大:“我身为主母给庶女说个亲怎么了?这点权利我还没有了?那我这主母也太丢脸了些!人家又不是你的骨肉,你紧张个屁!” “无理取闹!把你那套腌臜嗑给我咽回去!”顾恒钧眼下也不顾着在小辈面前护面子了,指着付氏说:“湘姐儿好歹是在咱们顾家这么些年,以后出了门子不知多少人的眼睛要挂在她身上,给她找这么个亲事,你这是想把我顾家推到风口浪尖啊!我不管,你要是把她嫁进陆家,那就等着我大姐来找你拼命吧!” 又是他大姐,一听见大姐二字,付芷容就觉得脑袋嗡嗡疼。 嫁进顾家前不知多少人羡慕她,羡慕商贾人家高嫁伯府,羡慕婆家大姑姐能干,羡慕她没有婆母压制。可别人哪里知道,这些年付氏在顾家操持内宅生儿育女,虽没有婆母压着可大姑姐却将她压的死死的,偏偏她不能说一句人家的不好,自己官人是她一手护着成为伯爵的,骂他大姐自家官人头一个不愿意。 眼下一个小贱种的亲事她都不能做主,多说两句便将大姑姐搬出来压她,这真是让她无法不愤怒。 转头看向顾湘宜,付芷容嚷道:“你这个小贱人打的算盘好啊!让你姑母护着你,还想嫁进敬德公府是不是?我告诉你,陆家这亲事你嫁也是嫁,不嫁也得嫁!敢告诉你姑母,我活剥了你的皮!” 顾湘宜并未出声,只含笑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反看顾恒钧,被付氏的话气的要命,捂着胸口说:“泼妇!你可真是个泼妇!” “泼妇也比宋氏那个贱人好!”付芷容眼都红了,扯着顾恒钧的衣襟说:“你又不是真心疼那死丫头,凭什么向着她说话!若姐儿年岁渐长却还没个亲事,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帮着寻寻?就是你还惦记着宋氏,替她护着孩子,不帮着你亲生女儿!” 这都是哪跟哪啊?付氏的话说的一脚天上一脚地上,让顾恒钧和顾湘宜双双想不通。 不是说顾湘宜和陆家的亲事吗?这怎么扯到了宋氏和顾若宜身上了? 大力的将付氏扯开,顾恒钧整理了一下衣襟,骂道:“真是不可理喻!还有小辈在这儿,你一个做长辈的能不能要点脸!” 嗯,狗咬狗一嘴毛。 平时顾恒钧并不疼这个所谓的六女儿,如今不过是为了名声和他大姐罢了,若是原主估计会认为父亲是真心护着自己的,可顾湘宜此刻只想冷笑。 若不是为了他的利益,她就是被送去胭脂巷子他都不会多说一句吧? 离开客院,顾湘宜只觉得今天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路过桡祥苑可见屋前廊下都栽满了牡丹花,现在正是花开之时,繁花如云似霞。 听闻自己姑娘差点被嫁给纨绔,石榴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那后来呢?姑娘总不会真要被嫁进陆家吧?” “你家姑娘是那么认命的人吗?”顾湘宜笑道:“现在客院一团乱,估计近期付氏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并不觉得付氏放弃了陆家这把刀,她和陆家的亲事还会被再度提起。 看来需要让姑母得知此事啊。 听闻客院内付氏和顾恒钧大吵一架,织碧园内江如画倚在美人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 “看来这六丫头是真开窍了,这样的话也敢说,难怪惹的伯爷对付氏那老贱人动怒。” 手下心腹默娘在一旁说:“娘子有所不知,六丫头今儿挺威风,让伯爷动怒不说,还亲自推了陆家那亲事。” “她要是能一直和付氏作对也就罢了。”江如画微微蹙眉:“但若是查出宋氏的死和咱们有关,难保部会来对付咱们,上次芳儿在禾吟居那件事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我就怕引火烧身。” “娘子您别怕,宋氏已死多年,哪里来的证据为她翻案啊?伯爷一看见六丫头就想起宋氏水性杨花来,才不会给她更多的帮助。奴婢瞧着,今儿伯爷生气,无非是觉得伯府的名声被威胁了,这才动怒的。” 江如画闻言点了点头:“但是六丫头似乎有些太聪明了些,好像死过一回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些话她可不敢说。” 默娘说:“人被逼到绝境,什么话说不出来?” “去吧芳儿叫来,我叮嘱她两句。” 因为顾湘宜泼了自己女儿一脸茶的事,江如画算是将她记恨上了,可是后来又听说三姑娘在禾吟居挨了打,江如画才觉心态平衡了些。 看着女儿那张娇俏的小脸,江如画说:“这阵子别去禾吟居附近转悠了,阴森森怪吓人的,去给付氏请安时也别逞口头威风和那几个吵,你父亲近些日子易生气,你别火上浇油。” 顾芳宜一脸不解:“为什么啊?我听闻父亲和付氏大吵一架,现在不是娘你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吗?” “你傻吧?温柔乡能困得你父亲一时,可过而不及,这是真理你得学着。” 顾芳宜撇了撇嘴,表示并不在意。 付芷容回到桡祥苑,气的砸了手边所有可以砸的物件,最后想了一圈,将这件事的过错全归在了顾湘宜身上。 “那个小贱人,亏得我以前没将她当回事,早应该扔缸里寖死的货色,竟然敢挑拨我和官人,真是比宋氏还要难缠!” 周妈妈见她并没有将此事怪罪到她头上,算是心里松了口气。 说到底陆家的亲事是她找的,顾恒钧跟付芷容生气,那付芷容回头拿她撒气也是正常。不过看她没那个意思,周妈妈也不可能提起,干脆将话题引到了顾湘宜身上,添油加醋道:“大夫人说的是啊!以前奴婢可没瞧出六丫头有这个能耐,竟然敢公然与您做对,伯爷竟也纵着她!” 冷哼一声,付芷容将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有他那个姐护着,指望他收拾那个小贱人,怕是到我棺材板钉钉子都等不到。” “大夫人快住口,这张嘴就是死多不吉利。”周妈妈替她倒了杯茶,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继续说道:“您是当家夫人,那这个庶女嫁到何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就六姑娘那身份,再找不到比陆家官阶高的人家肯要了。” 付芷容点了点头,被她奉承的放了真,瞬间坐直了身板。 周妈妈又说:“上次敬德公世子来时,瞧六姑娘那个样是心存勾引的,偏她那模样又随了她生母,一样的狐媚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易家那么好的人家,万一真看中了六姑娘,那咱们三姑娘可怎么办?” “易家那是我若儿的亲事,那死丫头还敢抢不成?”付芷容瞪大了眼:“这个家的内宅始终是我说了算的,陆家这门亲事必须成!” 周妈妈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陆家和她是有亲戚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卯了劲儿的将顾湘宜往陆家推。 顾湘宜样貌生的美,而陆鸣晟又是个好色的,将她嫁进陆家,一来给自己亲戚寻了个美貌的媳妇,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顾斐就是再气也没办法,说不定爱屋及乌还要伸手拉陆家一把。二来可以为周妈妈自己狠出一口恶气,陆鸣晟的母亲可不是什么善茬,进了陆家那就等着受磋磨吧。 第二十八章:出手相助 在离开顾家的第三天夜里,陆鸣晟在梦里梦到了顾湘宜,她的一瞥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大梦初醒,他十分难过。 若是她愿意做自己的妻子,他可以保证再也不接触其他美色。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这种离开女人活不了的人,说的这类话一定不能相信。 让他觉得事情有转机的是一封信送进了陆家,送信之人交代是忠毅伯吩咐的。拆开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约他下午到一处酒楼的房间。 虽然狐疑,可陆鸣晟不是那种脑筋特别灵活的,他觉得可能是顾恒钧想通了,准备同意女儿嫁给自己了,于是收拾了一番便赶到了酒楼。 酒楼弥漫着淡淡酒香,一楼的客人们在高谈阔论,而二楼就相对要安静些。陆鸣晟迈着步子到了房间,敲了敲门后听见了让他进去的声音,这他才敢开门。 付芷容带着周妈妈坐在里头,神色有些不自然。 “顾夫人找我有什么事?”陆鸣晟问。 其实他对付芷容是有怨气的。顾湘宜若是同意了嫁他还好,那样他非但不会抱怨付芷容,反而还会感激她。可她弄的这是什么事?口口声声给家里庶女说亲,可人家压根不愿意嫁,这不仅是顾府丢人,连带着陆家都丢脸丢大了。 付芷容抬眼看了看他,挤出一丝笑来:“陆公子请坐。” 这般客气,让陆鸣晟一时间有些警惕。 她第一次找自己和父亲说亲时可不是这样,那时的她趾高气扬的,恨不能直接到陆家当家做主了,现下为何跟他笑脸相迎? 付芷容继续说:“不知陆公子对我们家六姑娘是和心意,上次的事我劝过她了,那孩子就是嘴上硬气,其实心里没什么主见的。” 陆鸣晟松了一口气,回答:“什么心意倒是另说,若是能将六姑娘娶回家最好,不过父亲也同我说了,伯府的亲事不好攀,若是六姑娘执意不嫁,我也没办法。” 这是实话,可付芷容听了却面色一紧,生怕下句话没办法说。 “六姑娘长相不错,在我们府里也是拔尖的,就是这性子...你也见识过了,很骄傲。” “所以呢?”陆鸣晟搓了搓手问:“夫人的意思是?” 周妈妈与付芷容相视一眼,她替着将话说了出来:“我们家夫人也是一派慈心,想着不好诓你一场。若是你真的心悦我们六姑娘,那我们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让六姑娘心甘情愿进你陆家门。” 陆鸣晟一下子来了兴趣:“当真?” 付芷容笑着说:“千真万确,就是不知陆公子有没有那个胆量。” 抱得美人归,和伯府攀亲家,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够呛能遇见一回,若是再不抓紧,怕是后悔药都没处寻去。 当即陆鸣晟没多想,点着头说:“成!胆量自然是有的,夫人只说怎么做就好。” “过两日我办宴,邀请你与你父亲一同来,算是给你们陪个不是。”付芷容顿了顿说:“到时六姑娘也会到场,我会安排你们共处一室,到时候怎么做想必陆公子心中有数。” 一套话说的陆鸣晟有些不理解,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 这是要他做什么? 付芷容知道自己说的太过隐秘了些,于是继续说:“她若不是完璧之身,自然嫁不去别人家,只得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到时候我家伯爷也是不会有二话的,你怎么想?” 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真是这么个理。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到时候顾湘宜肯定没了办法,嫁给陆鸣晟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春心将所有犹豫都掩盖住,一想到顾湘宜的面容身形,陆鸣晟就觉得胸腔内有团火在烧,当即就认下了:“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付芷容心底冷冷一笑,心想果然是小官门户教养出的儿子,办事这般不周全,竟然什么后果都不考虑。不过他这人品也妥实让付芷容满意,等来日顾湘宜进了陆家门,想来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那就说定了,帖子这两天便会送到,我在伯府等你。” 离开了酒楼,付芷容可别提多高兴了,上马车时差点闪了腰,幸好被周妈妈稳稳扶住。 一个婢子生的女儿,还敢在她面前吆五喝六的,若是只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打了她女儿,不用些手段真当她是面团捏的不成?两天过后,付芷容就要让顾湘宜知道,什么叫年轻不懂事,什么叫惹了不该惹的人。 隔壁屋的禅矜打开门缓缓走出,看不清脸上多余的神情,他注视着付氏离开的方向,眼睛微眯。 回到敬德公府,他将此事告诉了易景枭。 “当真?”圥茶十分吃惊:“怎么说也是堂堂伯爵夫人,为了害庶女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一旁的易景枭沉眸不语。 “属下听世子的话去那酒楼与安王殿下的人碰面,安王殿下的人交给了属下这个,顾家的事纯属偶然,不知世子怎么想?”禅矜问。 圥茶与禅矜,一个是易景枭身边的明卫,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随行小厮,而禅矜则是易景枭的暗卫,两人都功夫极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暗卫名叫墨迟。 圥茶是个大咧咧的性子,说道:“还能怎么想,那家六姑娘世子也是见过的,人挺漂亮,估计世子会帮一把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喜好色相的?”易景枭无奈的问。 “属下可不是这个意思。”圥茶嘿嘿一笑,挠着头说:“可那样一个琉璃人,要是被陆家那纨绔糟蹋了,咱们知道却不帮一下,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禅矜幽幽道:“没什么不好的,顾家六姑娘和世子无关,世子还是别淌这趟浑水了。” “你怎么一点善心都没有啊!”圥茶翻了个大白眼。 在他心中,美人那是需要呵护和照顾的。 两人一个沉默,一个吵闹,性子截然不同。 易景枭站起身便往外走,后面两个连忙跟上。 外面乌云重重,无星无月,有种令人透不过气的压抑。 看来又是一场大雨将至。 夏天就是这样,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圥茶白天时打听了一番,得知顾家六姑娘所住的地方是伯府西北角十分偏僻的禾吟居,晚上三人便赶了来,借着夜色掩盖,静悄悄的翻墙落入了顾家墙内。 禅矜十分不相信。 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自家世子就赶过来提醒了,还是大半夜翻的墙,细数数哪个姑娘有过这样的待遇? 他自以为世子爷不近女色洁身自好,不承想也是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主儿。 此刻的顾湘宜正在沐浴。浴室里雾气缭绕,她褪去衣裳进入木桶,任由微热的水没过白皙的肩头,墨色青丝在水面上散开。 忽然听见了门外有脚步声,顾湘宜神色一顿,连忙抓过浴桶旁的衣裳,低声对石榴说:“快去门口守着!” 石榴并不知外头来了人,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时,门外便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有人来了?”石榴吃惊的捂住了嘴,连忙小跑着赶了过去,一开门见是上次在鸿云楼见到的美男子,后头还跟着两位没见过的少年。 三人将石榴的恐慌和紧张都看进了眼里。 “你们是什么人!”石榴连忙又将门关上,吓得心怦怦直跳。 原以为是萧敬尧或是江肆,再或者是顾家的谁,结果一开门是三张生面孔,这真是吓着了石榴。 易景枭低声说:“我与你家姑娘见过面,今日前来是有事要告知给她。” 正当石榴犹豫要不要放他们进来时,里头顾湘宜的声音传来:“让他们进来吧。” 屋里的少女白衫长裙,头发湿哒哒的遢在背上,显然是匆忙之中才将衣裳穿好的,转过头一张芙蓉似的面容露出,恍如仙子一般。 不施粉黛竟也美成如此,圥茶没忍住赞叹一声:“果真是美人!” 禅矜斜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看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性格十分嫌弃。 顾湘宜先是看了看圥茶,对他有些印象,但是一旁禅矜却是她没见过的。 缓缓开口,她问:“你来做什么?” “偶然之间听闻了有人要害你,所以前来告知。”易景枭盯着她那双沉水般的眸子,顿觉双颊一热,想起了那夜在宁家的事,连忙移开了视线。 而顾湘宜也是自在的坐到了椅子上:“有劳了,长话短说吧。” 易景枭看了禅矜一眼,禅矜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我今天偶然间听闻,你家大夫人和陆鸣晟商议,要在这儿办场宴,借机让你们独处一室,然后…” 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啊!怪不得世子爷不开口,原来是拿他当刀子使呢! 剩下的话禅矜也说不出来了,憋的脸都有些红,看的石榴直着急。 “然后大夫人想让陆鸣晟强迫我,逼我心甘情愿嫁进陆家?”顾湘宜却是半点没害羞,直接问道。 第二十九章:将计就计 听她说起此事言语坦然,易景枭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点了点头。 顾湘宜冷笑一声:“我却不知何时惹的她这般恨我,竟然想用这样下作的办法对付我。” “所以你怎么想?”易景枭说:“我觉得以你的功夫对付陆鸣晟绰绰有余,只是担心你中了毒或者被下了药,到时候…” 他没将下一句说出来。 有些**有软骨催情之效,也有让人意识昏沉无力反抗的,当初宁初就是喝了宁兰心递上的那杯茶,才浑身无力被业王府的人轻而易举拿下了。 再没人比她还要痛恨下药这种手段了。 “谢谢你特来告知此事。”顾湘宜思考了一番:“我努力避开吃喝之物就是,想算计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好过。” 易景枭还想再说什么,却并没开口。 两人没有关系,就是想关心都没个理由,又为何要张口呢,知道她会躲避此事就好,其他的担心都是多余。 可能是天公作美,在几人要离开前,一声惊雷当空炸响,震得屋脊都跟着颤了几颤,雨点不要命的从天上砸下,听着雨声像是千军万马。 禅矜倒是不以为然,男子汉淋个雨没什么,但圥茶并不打算走。 六姑娘多美啊!她和自家世子又认识,为什么没可能发展一下感情呢?于是他说:“雨太大了,不然咱们留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 不等顾湘宜说话,易景枭说道:“不成,女儿家名声要紧。” “无碍,这又没有旁人。”顾湘宜拿着面巾将头发擦了擦,随手将面巾搭在了椅子背上:“就留一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 石榴十分错愕,易景枭也是一样。 其实顾湘宜之所以留三人,完全是出于感恩,想着他们来通风报信一趟,没得从这儿走再淋雨生病,但是圥茶明显想的有些多。 看看吧,这六姑娘肯定对自家世子有意思!不然少女闺房可能让这么些人留着?绝对是喜欢世子! 石榴第一次和一群男人在一个房间里过夜,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但看着她家姑娘睡的特别香,一点负担都没有,既不拿这三个少年当回事,也不把付氏和陆鸣晟的手段放在心上。 反看那三个少年。易景枭无奈的坐在桌前,禅矜在一旁站的很直,圥茶则是笑呵呵的拿杯子倒了杯茶水自己喝了起来。 “这是姑娘的杯子!”石榴轻声阻止。 圥茶翻了个白眼:“喝你一口水又不会掉块肉,别那么小气嘛!” “放下。”易景枭瞪了他一眼。 嗯,他不怕石榴,就怕他家世子生气。 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雷声轰轰作响,易景枭沉着脸看着床上的人,她睡的依旧很香,头发已经干透,半铺在枕头上,室内好像有一丝淡淡的馨香味道,让他有些坐不住。 那晚在宁家的事不知她有没有放在心上,身为正人君子的易景枭当然不是故意,只希望她不要误会。 一直到天放亮,雨才彻底停下来,掩着夜色易景枭走出房门,回头见圥茶还想赖着不走。 回敬德公府的路上,禅矜一句废话都没有,偏偏圥茶话多。 “世子,属下觉得六姑娘对你是有意思的,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见对方没回应自己,圥茶快走两步到了他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属下说的是真心话,世子和六姑娘看起来真是合适呢。” 易景枭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怎么,现在你要给我说亲事吗?” “不是,这不是见着美人了,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圥茶笑了笑,心虚的退到了一边。 每次他家世子露出那个表情,他都觉得害怕。 “人家让留在那避雨,纯是因为咱们告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和其他无关,你别瞎想。”说到这儿易景枭顿了顿,深邃的眸子盯着他说:“更别打那些歪脑筋。” 圥茶暗自做了个鬼脸,瞥见了禅矜似在嘲笑他,气的要命。 自家世子什么时候对别人家的姑娘上心过啊?顾家那六姑娘是开天辟地头一位,他若是对人家没心思,可能赶过来告诉这些?圥茶觉得自己生了一双慧眼,一眼看出世子的心思不对劲,偏偏人家又不承认。 起了床的顾湘宜揉了揉眼睛,看向石榴问:“他们走了?” “走了,天没亮是时候走的。”石榴有些担忧的问:“姑娘,敬德公世子说的那件事,您打算怎么办啊?” 顾湘宜嘴角轻勾说:“自然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石榴吓了一跳:“姑娘是说,算计大夫人他们?” 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复,但是从顾湘宜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下付芷容是自己挖坑给自己埋了。 转眼间,付芷容定下的日子就到了,顾恒钧虽不同意但也没多阻拦,毕竟这事是顾家理亏,谁让付芷容嘴那么快,先跟陆家打了保票呢,现在亲事不成,那顾家是应该配个不是的。 陆银和陆鸣晟再次登了顾家的门,这次陆鸣晟的心情和上次来全然不同。上次忐忑多一些,对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也没多少好感,可这次哪里一样,那朝思暮想的美人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了,想想他都有些站不稳。 陆银看着自己儿子这样,心里不解,问道:“都说了只是给咱们家配个不是,你高兴个什么?等会儿别瞎说话,没得给我惹祸。” “放心吧父亲!”陆鸣晟拍着胸脯说:“儿子哪能给你惹祸啊!” 顾湘宜等着时机,果真付氏身边的丫鬟便来叫自己出去了,说是上次丢了顾家的脸,这次让她出去赔个不是便让她回来。 “姑娘。”石榴满目担心的看着她。 “按我告诉你的做。”顾湘宜淡淡一笑,转头跟着那丫鬟走了。 想来付氏这么龌龊的主意不可能告诉别人,包括她的女儿,那顾湘宜就从顾若宜身上下手,让她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丫鬟带着她走进一件偏房,说是大夫人等人在和陆大人谈事,等会儿叫她再出去,现在暂且等一等。说着还递上了一杯茶,让她用了茶稍作等候。 顾湘宜见那丫鬟眉眼闪烁,想来心里是紧张的,若是顾湘宜不喝这茶,那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你下去吧,我等着就是。” 可丫鬟还不走,那架势像要盯着她将茶水喝光似的。 “还要我请你出去吗?”顾湘宜绣眉横竖,指着门的方向:“不想挨打就快滚,我不管你是母亲房里的还是谁的人,若是还赖在这儿,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母亲你这丫鬟不听主子话。” 这可不成,若是她出了门,那这丫鬟可就惨了。 于是她只好暂时退了出来,连忙去找陆鸣晟,引着他往这偏院走。 与此同时,石榴快步走向桡祥苑,在院墙外大声说道:“呦,听闻敬德公世子来了,伯爷叫六姑娘去那龄施院做什么啊?” 院内顾若宜的丫鬟听见此事耳朵都竖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姑娘心仪敬德公世子的,如此好事可不能再让顾湘宜抢了先。于是她连忙回去将此事告知给了顾若宜。 石榴说完后便急忙回到了禾吟居,关门的刹那她的心上蹿下跳个不停,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也不知自家姑娘这法子会不会有用。 等了许久,果然看见一抹深粉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内,这屋子里十分昏暗,从外头有些瞧不清里面。 顾若宜推开了房门,只见里面坐着顾湘宜,脸色顿时就变了。 “世子呢?” “哪位世子?”顾湘宜问:“京城内世子那么多,三姐姐说的是哪个?” 顾若宜迈着步子进来:“你别跟我装糊涂!” 这时候顾湘宜也不与她打哑谜了,直接问道:“是敬德公世子吧?这个我也不清楚,大夫人的人只叫我在这儿等着,可能他等会儿就过来了。” “过来做什么!”顾若宜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脸色黑如陈潭:“你要勾引世子对不对?好你个贱蹄子!” 顾湘宜施施然站起身,笑着说:“三姐姐这话可说错了,是大夫人叫我在这儿等的。” 顾若宜也不听她继续说,进来伸手就扯着她的衣裳将她推出了房间,还嚷道:“母亲才不会这般帮助你呢!定然是你早就打听过了,想在这儿守株待兔,我偏要坏你的事!” 嗯,鱼已经进入了网兜。果然啊,见了兔子才撒鹰,敬德公世子易景枭就是那只兔子。 顾湘宜淡笑着,心想她并非是坏了自己的事,而是成了自己的事。 独自坐在房间里的顾若宜有些无聊,心中满是对易景枭的期待,见桌面上放了杯温茶,想都没想便仰头喝了下去。 而跟着丫鬟七拐八拐到了这龄施院的陆鸣晟,此刻摩拳擦掌,将要做的事在脑中过了一万遍。 他太激动了! 丫鬟没敢跟着进去,毕竟这种事不好打扰,一会儿自有人会过来‘捉奸’,现在她只要离开去找人便可。 第三十章:自食恶果 喝了茶的顾若宜马上便起了反应,浑身燥热不止,控制不住想解开衣裳,眼前也有些不清楚,看人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知道,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世子了。 陆鸣晟一打开门便见一倩影瘫倒在地上,衣裳凌乱不堪,此刻大口喘着气,显然是难受不已的。心里了然她为何会这样,陆鸣晟也不客气,直接一把扯住了她的后襟,将她的外衫脱了下来。 结果转过来的那张脸吓的他差点在裤子里交枪了。 “你是谁!”陆鸣晟松开了手中的人,脑中久久平静不下来。 不是说好了下药给顾湘宜,将她带到这儿来吗?怎么还变成了面前这个女人? 他虽然贪财好色了一些,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样的人货色都照单全收吧? “你别跑!”顾若宜伸出手颤抖着抱住了他的叫,嘴里口水都流了出来,眼神迷离道:“世子爷,这是老天爷给咱们创造的好机会,你还在矜持什么?” 此刻的她浑身燥热难忍,顾不得遮羞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陆鸣晟只觉脑中一团乱麻,抬脚就想离开,结果腿被她紧紧抱住,一时间脱身不成。 门外脚步声十分杂乱,那丫鬟带来了十好几号人围了这院子。陆鸣晟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撇开鞋子赤着脚就往外跑,正好被院外守着的人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此刻陆银才发觉儿子不见,与顾恒钧和付芷容一起出来寻找,其他丫鬟指引到这边,正瞧见陆鸣晟狼狈的跑了出来。 “孽障!”陆银指着他骂道:“你这鞋子呢?成何体统啊你!” “陆大人不要动怒。”付芷容笑着说:“陆公子并非不稳重的人,这般匆忙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啊?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院里女人娇媚的声音传出,钻入顾恒钧的耳朵,让他面色一沉。 合着陆鸣晟那畜生崽子到他家来行苟且之事了?一想到这些他顿时大怒,拔腿就往院里走,想着若是哪个丫鬟之类的,一定就地打死,算是给其他人一个告诫。 结果里面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少女,瞬间扎了他的眼。 “若儿!”付芷容同样是吃惊不已,转过头去看陆鸣晟,见他也是一脸的不知所以。 再看顾恒钧,他的脸现在黑的就好比锅底。 “不是这样的!”眼见着奴仆丫鬟越围越多,自家女儿此刻的样子都被看了去,她心急如焚,跑出来说道:“伯爷,若儿怎么会在这儿?她一定是被人哄骗了来的!若儿,你怎么了这是?” 陆银眼中带针的瞬间看向自己儿子,吓得陆鸣晟面色一紧。 父子俩此刻都明白了。 这是让人算计了! 一大桶凉水泼到了顾若宜身上,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看见的并非她心心念念的易景枭,而是没穿鞋子的陆鸣晟。 那只鞋子则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刚才乱中好像还亲了几口? 心中警兆忽起,顾若宜瞬间坐直了身子,捂着自己的身子嚷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一个耳光抽在了她脸上,这她才瞧见自己的父亲一直坐在旁侧,犹如寒蛇一般瞪着自己。而那巴掌算是彻底将她抽清醒了。 “你这个孽畜!”顾恒钧现在恨不能杀了她。 付芷容自以为计划没有错失,特意找了许多人围观这龄施院,结果看见了自己女儿的丑样,那些个奴仆杂役嘴里都没有把门的,这若是传出去了,顾若宜更嫁不出去了! 可为时已晚,很多人已经散开了,现在可能就已经传出去了。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付芷容如同疯了一般打了陆鸣晟一巴掌,喊道:“你竟敢动我女儿,我打死你!” 陆鸣晟边跑边躲,又不敢还手,嚷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是六姑娘,谁知道是她啊!” 听见这话,顾恒钧沉着眼看向付芷容,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怪不得莫名其妙的要邀请陆家人来,说是什么顾家有亏在先,配个不是。往常她最看不上这些官职低微的人了,怎可能想着自降身段跟人家赔不是?现在想想,她带着自己来时那几乎笑出声的样子,再后来看见顾若宜时的惊慌失措,顾恒钧心里明白,这是付氏那个没脑子的设计别人却设计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站起身狠狠的打了陆鸣晟两拳,顾恒钧觉得不解气,连带着陆银也揍了两下。后来他才后悔,万一人家出去大肆宣扬可怎么办?那他顾家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于是他只好又解释说自己关心则乱,让人将父子俩好生送走,交代他们绝不可在外胡说,话里浓浓的威胁意味让陆银和陆鸣晟心中一紧。 桡祥苑内,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顾若宜格外安静,而她的母亲付芷容却一直在大喊大闹,哭着说女儿这是被人算计了。 “谁算计的她?”顾恒钧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我问你,是谁将她算计了。” “是禾吟居那个小贱人!”付芷容指着禾吟居的方向:“就是她!” “你放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就是你算计湘姐儿没算计明白,害了若姐儿,现在又想往别人身上扯,你心眼也太黑了些!”虽然如此,但顾恒钧也知道事情有不对的地方,吩咐说:“去把六姑娘带来。” 顾湘宜知道马上便会有人来传自己,她不紧不慢的跟着来到了桡祥苑,还未进门便有一只杯子砸到了脚边。 “孽障!”顾恒钧骂道:“给我滚进来!” “怎么了父亲?”顾湘宜脚步未停,皱着眉问:“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顾恒钧瞪着她问:“你还问我为什么?看看你干的好事!” 看向顾若宜,顾湘宜心中冷笑,但面儿上却是恐慌和担心:“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快让妹妹瞧瞧,是被什么吓着了吗?” 她伸手想要去碰一下顾若宜的头发,却被对方打开了手臂。 “你别碰我,就是你害的我!” “她是怎么害你的?”顾恒钧沉着脸问。 他现在这是被气了个半死,伸手活活掐死三女儿的心都有。这下子是丢人丢大发了,三女儿嫁不嫁得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若是连累上整个顾家,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若宜瞪着顾湘宜,指着她喊道:“是她告诉我敬德公世子会来的!就是她将我骗到了龄施院那个破地方,也是她把陆鸣晟那个杂种叫来的!她真该死!” 听完这些,顾湘宜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不知妹妹是怎么骗了三姐姐?” “你还狡辩,就是你骗了我!”顾若宜气的都流了泪。 “父亲,请您听女儿一言。”顾湘宜跪在地上,语气温婉道:“女儿被母亲身边的侍女叫到了龄施院,接着那丫鬟给了女儿一杯茶,让女儿喝下在那等候。但女儿前两天夜里下雨着了凉,喝茶嗓子不舒坦,便没有喝。接着三姐姐闯到了龄施院,非说女儿勾引什么敬德公世子,还将女儿赶出了龄施院,现在三姐姐又说是女儿将她骗了害了,可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听完这些,顾恒钧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手指尖指着付氏的鼻尖骂道:“你这手段当真是下贱!” “我...我。”付芷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狡辩道:“我也不知啊!我想着让她过后再来客院,显得有教养一些,哪里知道她会坑害若儿啊!” “母亲,女儿实在是不明白,我怎么坑害了三姐姐?”顾湘宜一脸无知的问:“是三姐姐在龄施院里遇见了什么事吗?” 付芷容恨恨的瞪着她:“你个该杀的贱人,给我闭嘴!” “女儿被母亲与三姐姐莫名其妙的冤枉,不知为何要闭嘴。”顾湘宜不卑不亢的说。 顾恒钧狠狠拍了拍大腿:“付氏,瞧瞧你造的孽!若儿若是嫁不出去也就罢了,倘若连累上其他家人,我和你没完!” “明明是若儿被那个贱人算计了,你凭什么骂我!”付芷容不服。 这套话将顾恒钧都气笑了,他反问道:“先是让湘姐儿到龄施院喝下那杯茶,接着让陆鸣晟只身过去,你好毒的心肠!就算她不是我的女儿,但好歹是我大姐的心尖尖,你这么做是要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去死啊!”缓了口气,他继续说:“那养的那好女儿一听说易家的会过来,恨不能脱光了侍奉人家,你们一对母女,好生恶心!” 付芷容瞪大了眼:“伯爷,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腌臜的话,那是你亲女儿!” “再脏的话有你们做的事脏吗!”一巴掌打在了付芷容脸上,顾恒钧指着她说:“你对湘姐儿所做的我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但你要是拿我顾家满门的名声荣耀来做赌,那我不介意与你付家鱼死网破,不想被休你就给我安生些!” 一听说要被休,付芷容顿时歇了菜,摊在地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第三十一章:宣扬开来 顾湘宜冷冷的看着这个场面,心头的嘲笑一声接着一声。 看顾若宜那个恨不能去死的模样,再看付芷容那个不敢相信满脸后悔的模样,她这心里就觉得爽快。 不是为了她自己爽,而是替原主爽。 “父亲,女儿听了半晌有些明白了。”顾湘宜又在火上倒了一把油:“是不是母亲为了算计女儿,巧合之下算计到了三姐姐身上?” 顾恒钧愣了一下,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母亲,女儿自知您不喜欢我,可女儿并未想害您和三姐姐,还请以后母亲不要再针对女儿了,看着三姐姐眼下的情况,女儿这心里真是害怕,像打鼓似的。”顾湘宜转头对付芷容说。 “你学什么样?”付芷容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她:“别在那儿装好人,若儿被害成这样,还不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 “可明明是母亲要算计女儿在先才是啊。”顾湘宜对顾恒钧说:“父亲,您说,女儿并不知母亲算计到了自己身上,又如何利用这件事将计就计呢?” 付芷容恍然大悟。她的计划明明很严谨,究竟差在了哪一步?若是顾湘宜不知道这件事会发展成什么样,怕是不可能将计就计,也不可能拿捏的那么尽那么准。 她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付芷容瞬间转头看向周妈妈,那个眼神似乎要将周妈妈的五脏六腑都瞧清楚。而周妈妈也是神色有些慌张,以为自己为亲戚打算的心思被大夫人发现了。 究竟如何还不能早早下定论,付芷容在心中存了个疑影,并没有当着顾恒钧的面儿挑破。 除了周妈妈和陆鸣晟,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小丫鬟也接触了此事,虽说她所知不多,但是嫌疑也不能抛开。 顾恒钧离开了桡祥苑,气的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而顾湘宜也回到了禾吟居,看起来云淡风轻,独留那母女两个在桡祥苑内大眼瞪小眼。 “母亲真是好手段,算计人竟算计到了女儿头上!”顾若宜咬着牙恶狠狠的说。 付芷容抬手给了她一耳光:“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出现捣乱,现在惹你父亲生气的应给是禾吟居那个贱人,你出来做什么!” “是有人告诉我敬德公世子来了的,不然我跑去那儿做什么?”顾若宜含着眼泪捂着脸颊,一想起在房间里与陆鸣晟独处一室,她就觉得恶心至极。 到底是当母亲的心疼女儿,付芷容也顾不得生气了,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抽泣道:“你父亲那个没良心的,彻底恼了咱们了,那样的事被府里上下都瞧见,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都怪顾湘宜!”顾若宜咬着牙说。 “对,都怪她!”付芷容坐直身子,替女儿抹了抹泪花,安慰道:“别怕,你是正室嫡女,以后嫁的人肯定不会差,倒是那个死丫头,竟然敢这么算计你,我非弄死她不可!” 没等到自家姑娘回来,石榴在禾吟居内都听说院子里的事了,那这个丫鬟仆役将这件事彻底传来,犹如森林中的点点星火,微风一吹便星火燎原。 有人说三姑娘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还有人说三姑娘只是被姓陆的小子摸了几下,也有人说是三姑娘勾搭陆鸣晟进去的,两人之前早就有情意了。 无论看见的还是没看见的,都想插上两句嘴,人人都好像亲眼见着了似的,对于此事的传播乐此不疲,石榴不用出院门,光在墙内就能听见他们在议论。 顾湘宜回来后,石榴忙出声询问了此事。 “就像是咱们想的那样。”顾湘宜也不避讳,说道:“她以为是易家二公子进去了,又是抓人衣襟又是抱人鞋子的,付氏带着全院的人过去捉奸,正好瞧见了他们。” “这就叫自食恶果!”石榴顿觉胸腔里一口郁气排了出去,笑着说:“三姑娘平日欺负姑娘欺负的最欢,眼下姑娘也算是报了仇了。” 当然,石榴所说的是死去了的真正的顾湘宜。 不知从何时开始,顾湘宜已经适应了这个名字,适应了禾吟居内的生活,也习惯了睁眼就是石榴守在身边。 若不是心中那滔天恨意不断在提醒她,怕是她就要这样安逸的在伯府内斗一斗那群没脑子的了。 可宅斗事小,主要对付的还是业王和宫里的那个。当然,宁兰心也不会放过。 当天晚上禾吟居迎来了最差的一次晚饭。两块干的直掉渣的肉馒头,一小碟已经长了毛的酱菜,除此之外那碗粥里甚至还有虫子。 嗯,付芷容现在对顾湘宜的恨意已经不做掩饰了。 石榴接过厨房送来的这些吃食时,差点气的背过气去,闻着浓浓的酸馊味,早上吃的东西差点吐出来。 顾湘宜也是如此,当看见这些作贱人的晚饭时,气的一把都扬到了院子外头。 “怎么办啊姑娘,你扔了就扔了,可晚饭还是要吃啊。”石榴担忧道。 顾湘宜擦了擦手说:“不必怕,晚上出去吃,吃好的吃贵的。” 杀葛瑫时拿的钱还没花多少,里头的银两换成碎银子够花很久,更别提还有几颗金豆子了。顾湘宜不习惯管理钱财,于是将那些黄白之物都交给了石榴惯着,负责日常主仆俩的嚼用花销。 “又要出去啊?”一提起晚上出门,石榴这心里就有些不安。 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 主仆两个这次除了鸿云楼以外,再没去别的地方,匆匆的去匆匆的回。在整个京城都紧张的时刻,她们自然不能三更半夜在街上逛,没得惹人嫌疑。 孟绍元已死,孟凡林大怒,跑到五城兵马司说什么再拿不住凶手就掀了这儿的屋顶,如此不淡定就是顾湘宜想要的结果。 她是不想让凶手被发现的,虽然究竟是谁杀了孟绍元她依旧没有头绪,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替她除去了一个人渣也算是帮助她了。 宫里的内侍一时半会接近不了,业王府和皇上就更不用说了,近期那是肯定动不得,所以现在唯一能动的,便是方寸大乱的孟凡林。 孟凡林身为正三品官员,威胁同样位于正三品的官员,这已经导致很多言官分分上折子参他了。平日里他为非作歹,而孟绍元借着老子的势,在京城内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他死了那是老天的报应来了,那是罪有应得。 宁远江的那本册子中就有关于孟绍元的事,隐藏的很深,一般人都不知道。 他曾经看上了一家农女,那女孩才不过十三岁,家里头哥哥忙于种田放牛,嫂嫂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爹娘早就没了。 后来孟绍元让人将那农女抢来,农女的哥哥自然是不愿的,抡起镐头跟来人动起手来,刨坏了其中一人的腿,孟绍元勃然大怒,亲手杀了那家的嫂嫂。 杀人的过程看的顾湘宜怒气顿生。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被长刀从前到后穿了个透,大人和腹中的孩子一同送了命,血溅当场。 而那男人自然也没好下场,具体死法没写,估计宁远江所知也不详细,只说后来的尸体都找不全了,不知是不是被剁开了,而那不满十三岁的妹妹见兄嫂皆因自己而死,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害怕,便一头磕死在了家门前的井边。 这事孟凡林也知道,是他一手遮天替儿子隐瞒了下来,宁远江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才查到。 顾湘宜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告知给了萧敬尧,让墨含香将此事宣扬出去。 第二天,京城上下最热门的话题并非孟凡林和孟凡林做的恶事,而是忠毅伯府嫡出三姑娘与人私定终身,差点失了身。 比起谁死了谁没死这种听着就瘆人的事,百姓们更喜欢扯一些闲话,顾若宜和陆鸣晟的事就在此刻撞了进来,一时间成为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大早上就能听见院子内传来了丫鬟婆子的惨叫声,打板子的闷响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用细想都知道付芷容定是勃然大怒,将知情者全都教训了一遍。 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这是付芷容控制不住的,不怪他们传话传的快,要怪只能怪付芷容做事太不瞻前顾后,自己将自己逼进了绝境,这就不能怪顾湘宜在绝境内将她反杀。 不过对于朝堂来说,顾若宜的事连提起的必要都没有,皇上的龙案上堆满了弹劾孟凡林的折子,宁远江册子上记录的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许多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仔细查查都有处可寻,一大圈查下来,孟氏父子所做的恶当真是不少。 皇上就算有心包庇也没办法,只有给孟凡林降了官。 前脚死了儿子,后脚又降了官,孟凡林可别提多憋屈了。 对于这个结果,顾湘宜还算是满意。既然不做御林军统领了,那日后孟凡林的在宫外的机会就很多了,想靠近他并杀了他就比以前多得多。要知道,做御林军统领很多时候都是不能出宫的。 第三十二章:许氏旧事 出了这样丢人显眼的事,那是德行问题,这个是什么事都弥补不了的,想再嫁人可要费劲了,顾若宜心急如焚,付芷容更是跟着着急上火。 原先一心想嫁进易家,现在想来是免谈了,易景枭身为国公府世子,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生下的姑娘?可能娶一个名声不好德行有亏的女子?不用说易景枭,就是敬德公那关都是头一个过不去。 易景枭在京城内就相当于一块活招牌,想嫁给他的姑娘上至八十下至十八,哪里轮得到顾若宜?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给女儿说亲,付芷容真是说破了嘴累坏了心。 “不然就将她嫁去陆家吧,跟外头说两人原本就定了亲,反正也没人知道之前定亲的是湘姐儿。”顾恒钧无奈的说。 和从六品文散官攀亲家,可真是丢死人了!偏偏这个亏他还非得吃不可,不仅要吃,还要乐呵呵的吃。 付芷容一听这话当即就炸了庙了,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若儿是正室嫡女,嫁去陆家那草窝大的地方受苦,亏你一个做父亲的能说出这话来!” “我也不想啊!可若儿的丑事满城皆知,不这样全家都跟着丢人,你以为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不成?”顾恒钧剜了她一眼:“现在这时候,陆家肯不肯要她都是另说,你还在这儿不觉好呢。” “不可能,如果真把若儿嫁到顾家,除非我死!”付芷容气的差点与顾恒钧动起手来:“陆家那破人家还敢求娶伯府嫡女,怎么不美死他们?想得美!” 顾恒钧冷哼一声:“怎么,当初算计湘姐儿时满心欢喜找了个这样的人家,现在轮到自己女儿,又百般不情愿,你这母亲做的可真可笑。” 一番话说的付芷容老脸一红,扯着嗓子嚷道:“那不一样!那个小贱人怎能和我若儿比?她都不是顾家的骨肉,是宋氏在外头和别人鬼混怀上的种,你还当个宝了,就陆家那亲事给了她都是便宜她!” “随便你怎么说。”顾恒钧心里也气愤,他自然是不想将女儿嫁给陆鸣晟的,偏偏名声毁坏如此,再想高嫁出门怕是万万不成的,只能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你一个当父亲的,为何不替若儿考虑一番?外头那正头夫人都嫌弃我商贾出身,若是你出门张罗一番,说不定若儿早就嫁出去了!” 让一个老爷们给女儿说亲事?那顾恒钧这老脸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猛地一摆手,说道:“要么嫁到陆家,要么你就自己给她说亲,你要是有能耐,把她嫁给天王老子我都不管。” 两人最后以吵闹告终,顾恒钧愤恨的离开了桡祥苑,而付芷容则是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 这哪里是什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分明是搬起石头把脚都砸碎了啊! 合适的少爷公子有的是,但人家要么是清流门第,不屑娶伯府嫡女,要么人家出身高贵,想什么世子亲王的,怎可能娶顾若宜?要么就是像陆鸣晟那样的,官职不高不出仕途。 这群人里真是挑着找都找不着合付芷容心意的。 在等待能一击击垮孟凡林的机会时,顾湘宜又忙起了其他的事。 宋蓉烟死亡的真相。 按照石榴和顾斐萧敬尧的说法,宋蓉烟是个十分心善的人,通过她救下石榴和萧敬尧不难看出,与顾斐是主仆关系却亲如姐妹,人品方面定是说得过去的,他们都不相信宋蓉烟会干出通奸这样的事,顾湘宜也不相信。 所以说,事到如今,该把调查宋蓉烟的事提上日程了,否则家中的人还一口一个野种骂她,天长日久了顾湘宜真怕自己的脾气和锐气都被磨没了。 大挫了桡祥苑母女,若说最开心的非织碧园莫属,这几天顾芳宜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从前顾若宜总是用嫡女的身份压她一头,现在怎么样?名声彻底的坏了,估计几年以内顾恒钧都不会原谅她。 而许氏许隽荷所住的映江苑此刻灯火通明,五姑娘顾舒宜与八姑娘顾绣宜围坐在桌前,看着许隽荷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 近日的天气越发闷热了,七月份已过去大半,眼看着快入秋了,可还是一点凉快气儿都不见。 许隽荷放下扇子,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尝了尝,轻声说道:“真是以前小看了这位六姑娘,我竟不知她是个这么有主意的。” 顾舒宜冷笑一声:“娘,那不过都是巧合罢了,大夫人想算计老六,可她学艺不精,织碧园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她是半点没学来,反倒把她和她女儿都赔进去了,说起来也真是丢人。” 比起五姑娘的沉稳,八姑娘顾绣宜就显得要活泼开朗一些了,嗑着攒盒里炒熟的玫瑰香瓜子说道:“不过禾吟居那个也不能小看,我听说她把主意打在了敬德公世子身上呢,若是真让她成了,那我和五姐姐可怎么办?” 嗯,易景枭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他一口。 “敬德公世子看得上她?”顾舒宜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嘲讽:“真不是我笑话老六,哪怕她真是顾家的骨血,那易家二郎也不可能娶她为妻,也不嫌丢人,到时候怕是要被京城贵族圈笑话死的。” 感觉大女儿这话说的对,许隽荷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是顾家正经八百抬进来的良妾,身份天然就比江如画要高出一大截儿来,江如画是唱曲的,这个身份导致她就算的得宠在这个家中也不敢太硬气。可许隽荷这么多年只生下了行五和行八的两个女儿,一个男丁没生下,在府中的地位十分尴尬。 现在年老色衰,和刚进府时的鲜嫩没法比,顾恒钧已经不愿意碰她了,想生下男丁估计这辈子是无望了。她可没有付芷容的好命,老蚌生珠一举得男,如今顾家岁数最小的男丁就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那是唯一的嫡子,是这偌大伯府的继承人。 虽然出身不好,可江如画有宠爱,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平日里从不将许隽荷放在眼中。 七姑娘顾芳宜和八姑娘顾绣宜出生只差了一天。江如画生产顾芳宜时受了暗算,紧接着许隽荷也受了暗算,两个怀身大肚的人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差点双双难产。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不少。 江如画一直怀疑自己当初早产是许隽荷做的,可许隽荷才没害她,估计是大夫人做的。而许隽荷生小女儿时也是早产,这她就不知是江如画干的还是大夫人干的了。 这种事可能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 既然生不出儿子,难以从顾家分一杯羹,那许隽荷靠的就只有嫁女了,两个女儿都嫁个好人家,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映江苑的丫鬟出门泼水时还听见外头有人议论三姑娘的事,说的那是有鼻子有眼,丫鬟听完赶紧回来告知给她们。 顾舒宜听完微微笑了一下:“就三姐姐那个脑子蠢笨的,估计连害她的是谁都不清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才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 “五姐姐说的对!”顾绣宜应和着:“这样一来,敬德公府的好亲事不就是咱们姐妹俩的了?” 就没人告诉过她们人要有自知之明吗?京城贵女那么多,漂亮的温柔的、会掌家的有才学的、好生养的家境好的,各类姑娘码齐了随便挑,配得上易景枭的有几个?想顾舒宜和顾芳宜这样的,再修炼个十年八年都没可能。 可是许隽荷的未来都寄托在两个女儿身上,从她们小时她就教导说要抓住男人的心,要风风光光的高嫁出阁,只有依附男人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其实顾舒宜并不想嫁给易景枭,或者说,她没有自己的八妹妹一样,非易景枭不嫁。 在她眼里,有钱有势的男人就是可以嫁的,非要给自己定那么高的目标做什么?没得大鱼没抓着,还吓跑其他鱼,不如有一个抓一个,这样收获的才多。 “三姐姐的亲事怕是悬了,但大夫人显然不愿意让她嫁到陆家。”顾舒宜轻轻叹了口气:“嫁到其他人家倒是无所谓,我只怕嫁了她后就轮到我了,我真本事还没使出来,她随便给我说了门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可没有顾湘宜说拒亲就拒亲的底气和胆量。 “她敢,要是她随便找门亲事打发了你,那娘也有办法对付她。” 许隽荷自认身份高贵,她家里没落魄前是开药铺的,也曾经有过几家店面,不过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轮到她这辈就只剩下了几间房。 哥哥弟弟娶妻生子,一人一套房这房还不够分的,哪里有她的份?小时候她学过两年诗书,也算是有些才学,这才作为良妾进了顾府,在她心中她永远比江如画要高贵,自然了,付氏跟她也是比不了的。 虽都是商贾,可这其中的不同那大着呢,许家卖的可是药材,那是正经养郎中的地界儿,比其他商贾说出去可有面儿。 第三十三章:当年旧人 “石榴,你记不记得宋娘子以前身边有没有什么人伺候啊?”顾湘宜想着趁便调查一下宋蓉烟的旧事,于是问道。 宋蓉烟出事时石榴还小,记得不深刻,但要说宋蓉烟身边伺候的人,她却有印象。 “那时候叶妈妈和奴婢一样,照顾宋娘子和姑娘,三四个小丫鬟管洒扫院子的。”石榴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叶妈妈好像是叶妈妈的乳娘,后来宋娘子去了后,几个小丫鬟都被发卖了,叶妈妈也被赶了出去,奴婢那时还小,大奶奶疼惜便将奴婢留在了姑娘身边照顾。” 石榴说的也不尽然。叶妈妈和宋蓉烟一样,本应陪着顾斐嫁到侯府的,可当时顾斐的婆母格外刁钻,不许儿媳妇往家里带娘家人,所以顾斐只有将两人都留在了娘家。后来宋蓉烟成了主子后,叶妈妈就在她身边伺候了,两人情分非常,像是母女一般。 宋蓉烟死后,府里人怕叶妈妈调查出此事不对劲的地方,替宋氏翻案,于是付芷容做主要打死叶妈妈,幸好顾斐回来的及时,救下了断了一条腿的叶妈妈。 若是不心虚,为何其他人都卖了可叶妈妈却要打死? 再后来顾家就将叶妈妈赶了出去,断了腿的叶妈妈去向连顾斐都不知。因怕顾斐查出宋氏的死因,所以付氏等人是趁着顾斐不在时将叶妈妈赶出去的,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别说是顾斐,就是付芷容自己都找不到。 眼下看来,那个叶妈妈定然是知道很多事,如果她还在世上,那就必须要找到了。 顾湘宜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身,捧着茶杯问:“要是现在让你见着叶妈妈,你还认得出来吗?” 石榴想了想回答:“只要容貌没毁,奴婢定是能认出来的。” 叶妈妈曾经照顾过年幼的她,当时她就是小孩牙子一个,夜里想母亲时会抱着叶妈妈睡,情分那般深,怎可能几年过去就认不出来了呢? 在萧敬尧和江肆再次来看顾湘宜时,她便将此事告知给了萧敬尧,让他帮忙查一查。 “若说这事,我也想起来了一点。”萧敬尧沉思了一番说:“当初宋姨被冤枉私通后,我就调查了一下,那传闲话的是大夫人的陪嫁罗荣,至于宋娘子的死,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会没有的,那个叶妈妈一定是知道什么。”顾湘宜看着萧敬尧说:“她若是还在京城内就好办,你帮我找一找,我想见她。” “好。” 管家罗荣,这个人顾湘宜有些许印象。 第二天,天气有些发阴,顾湘宜抬头看了看天,问石榴说:“这个月的例银还没送来呢吧?” 石榴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说。 她家姑娘哪有什么例银啊,早就被克扣光了,年年月月不见多少碎银子,两吊钱够她们嚼用好几个月了。 知道石榴为何不说话,顾湘宜说:“咱们去会会那个罗大管家。” 房间内,罗荣的脸不红不白的将顾湘宜的例银揣进了自己口袋,品着茶托上的茶,美滋滋的倒在躺椅上。 这个管家做的可真是舒坦。自家伯爷事情多,不能整日盯着他,对他非常信任。而他又是大夫人提拔上来的,在这个家中也算是说一不二,平日里各种觅钱,这不,上个月才纳了个美妾,那姑娘年轻貌美,别提多合他口味了。 躺椅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摇的他昏昏欲睡。 顾湘宜带着石榴快步进入,有一个小厮拦着她,被她一眼瞪得没了话说。 “罗管家。”顾湘宜轻声叫着。 罗荣豁然睁开了眼,看向院子,正瞧见顾湘宜迈步子进来,身材窈窕面容秀丽,简直比那个新纳的美妾还要有滋味多了。这让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顿觉有些把持不住,不自然的翘上了二郎腿,笑眯眯的问:“六姑娘怎么来了?” 顾湘宜装作没看见他眼中的色意,冷声说:“这个月我的例银还未发放,就想着过来瞧瞧,是罗管家这儿人少事多忘记了,还是哪个奴大欺主的将我的例银吞了。” 这话让罗荣神色一顿,接着笑了笑,伸手从口袋掏出了银两,笑着说:“在这儿呢!六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体谅奴才的不易,这还亲自过来取了。” 平时他也没给禾吟居送去过例银,怎么没见她来要?如今却敢来了,果真是如旁人所说,死里逃生回来换了个性子。 亲手将银两送上,罗荣盯着顾湘宜那细皮嫩手的手,控制不住想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可对方却迟迟不接,这让他有些尴尬。 “麻烦罗管家差人将例银送去禾吟居,下次希望不要再折腾我一番亲自过来了。” 这高傲的语气,让罗荣十分诧异,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尴尬不已。 “六姑娘如今可真是伶牙俐齿。”罗荣心中将顾湘宜骂了千万句,不动声色的又将银两揣回了自己口袋,嘴不饶人道:“以前六姑娘可不是这个性子,咱也不知道这是借了谁的势。” 本以为顾湘宜不会回嘴,结果人家大大方方道:“自然是蒙姑母的照拂,若是罗管家有疑问,不如下次姑母回来,你亲自去她面前儿问问?” “不不不,奴才不敢。” 顾湘宜打量了一番这个满脸猥琐的男人,语气幽幽问道:“不知罗管家是否还记得,以前伺候宋娘子的叶妈妈?” 这个名字在耳边一闪而过,如惊雷劈中了罗荣,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湘宜又问了一遍:“罗管家可知,那个叶妈妈现在在何处?” “姑娘说笑了,叶妈妈是咱们府里的老人,犯了错被赶了出去,奴才怎知她在何处。”罗荣心虚的回答。 叶妈妈三字多少年无人提起,在这个府中就像是公开的秘密一般,人人都知道一些,可人人都不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眼前这丫头提起旧人所为何事?她是要调查她亲娘的事?这个念头存在了罗荣心中,待顾湘宜走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桡祥苑。 付芷容最近为了顾若宜的事伤身劳财,正是焦心的时候,听见罗荣的话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那死丫头真是这么问的?” 罗荣点了点头。 “这么些年过去,死丫头竟然还记得那老婆子,只怕是不妙啊。”付芷容眼神看向旁处,一时间有些坐不住:“她既然打听了叶妈妈,那肯定是要调查一番的,早知道就弄死她了,省着这么大个证据在外头走街串巷的惹我不安生!” 周妈妈劝道:“大夫人别担心!那姓叶的都多少年杳无音信了?您娘家这些年一直在查找她的下落都找不到,六丫头没钱没势的,累死她也找不着。再说,姓叶的离家时断了条腿,现在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呢,说不定早就死了,也可能离开了京城。” 可这话并不能让付芷容完全放心。 “告诉我母亲,派人满京城查找她,找到了就弄死,千万不能让那死丫头先寻到了。” 付家只是经商人家,人脉再多也无用,不如萧敬尧这种江湖暗人查人容易。 两天过去,又下了一场雨,天气好了不少,顾湘宜带着石榴又一次登上了裴家的门。 裴青雪听说顾湘宜来了,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跟丫鬟说:“打听一下是不是去母亲那了,我这就过去。” 出于礼貌和尊敬,顾湘宜到了和勇侯府那自然是先奔着顾斐所在的地方去的。裴严也在,刚与顾斐一起用过午饭。 三斤多的大鲤鱼煲的汤,豆腐被浓烧赤酱做出来,特别下饭。裴严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还张罗着要再盛半碗呢。 门人来报说顾湘宜来了,顾斐笑着劝道:“别吃了,让湘姐儿看见怕是要笑话姑父能吃呢。” 裴严随和一笑:“湘姐儿不是那不懂礼数的人,愿意笑话就笑话几声,我不怕。” 顾湘宜向二人见了礼,第一件事就是递上了手中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的是顾家杏树上黄澄澄的杏子,这时候的杏子刚熟不久,正是微酸偏甜好吃的时候。 顾斐和裴严哪里不知顾湘宜兜里比脸都干净?看着她递上杏子,已经表示了自己的孝心,就算她想买一些精致讨巧的东西也得有钱才是。 裴青雪施施然从外面进来,笑着说:“没进门就闻见杏子香了,是湘宜带来的吗?” 顾斐说:“快让人去洗洗,二弟家里的性子最是味道好,你们小辈的多吃些。” 没一会儿杏子就洗好,装在托盘中泛着水珠端了上来。裴严拿起一个尝了一口,第一口下去酸的他直皱眉,但第二口酸味就差了,越吃越甜。 “今儿出门,二舅母没难为你吧?”裴青雪问。 顾湘宜轻轻摇头:“现在母亲为了三姐姐的事忙的团团转,哪里有时间操心我。” 裴家自然也是听说了顾若宜的事,只是所知并不全面,其中付氏算计顾湘宜的事被瞒在了伯府院内,没人敢告诉顾斐。 第三十四章:提起旧事 “若姐儿也真是的,不知道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和名声吗?”顾斐还要说下一句,可顾及着两个没嫁过人的姑娘在场,自家官人也在,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和妇人唠唠此事也就罢了,那是她亲侄女,虽然没什么感情也并不算喜欢,可到底是弟弟的血脉,是姓顾的姑娘。 顾湘宜淡笑着说:“我觉着三姐姐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个什么糊涂。”顾斐说:“当初我就瞧着她心气儿高,明里暗里敲打过她,结果做出这事来,要我说,直接把她送去陆家,看看陆家愿不愿意要吧。” “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母亲不愿意。” “她连女儿都教养不好,轮得到她愿不愿意?”一提起付氏,顾斐这心里就是深深的不喜。 来前顾湘宜和石榴费了大劲摘了一筐杏子,转眼间就被几人拿下了,杏核堆了一小盘。 裴严还要去办公,待他走后,顾湘宜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姑母可曾记得叶妈妈这个人?” 顾斐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个人还会被提起,也没想到竟是出自顾湘宜的口。 “自然是记得的,她是我的乳娘,我出嫁后她就在你娘身边伺候了。”顾斐的眼眸深邃,抬起头来像是回忆着什么,语速放慢说:“当初她也是可以和我一起陪嫁过来的,唉,这事就不说了,湘姐儿你问这事做什么?” 顾湘宜也不掖着瞒着,坦荡道:“叶妈妈和娘被陷害有关,也和娘丧命有关,所以我想找到她,询问一番当年的旧事。” 一提起叶妈妈,顾斐这心里就不好受,连同裴青雪也微微皱眉,跟着焦心。 这些年她不止一次在母亲口中听见叶妈妈三个字,无一全是夸赞叶妈妈心地善良做事有分寸,可见叶妈妈在母亲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好,绝不是那种恶奴形象。 “当初二弟妹做事太狂了,连过问我都不曾,直接将叶妈妈赶出了家门,现在别说是你,就连我找她也不容易,几年下来连个音信都没有,我就在想啊,不知她还在不在世上了,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顾湘宜意识到她心中不舒坦,连忙劝道:“姑母别自责,若是找到了还好,找不到也是老天爷定下的,叶妈妈和咱们无缘。不过我娘的死一直是个疙瘩,我是一定要为她昭雪的。” 看出来她近日前来心里装着事呢,顾斐开门见山的问:“你有什么要姑母帮忙的,只管说,不准客气。” “什么事都瞒不过姑母。”顾湘宜微微低头,不好意思道:“今日我来是想请姑母查一查叶妈妈的踪迹,若是查不到也不怕,还请姑母得空了回去一趟,当着母亲的面儿告知她已经寻到了叶妈妈。” “这是...”顾斐开始没懂,仔细想想才明白:“你这是想让你母亲路出马脚?你怀疑是她所为?” 裴青雪看着二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宋氏的死是母亲的心病,也知道母亲曾怀疑过付氏,可到底付氏是她亲弟妹,就算查出来了又能如何?无非就是大吵大闹几遍,还能让人家好好的日子不过了闹合离不成?可现下湘宜妹妹怀疑到了付氏头上,倘若真的查出来什么免不得要让母亲去撑腰。 大宅院里互相碾压陷害的事实在不少,闹出人命这种事家家户户关上门都有几出,想查出来容易,可想处罚却不易。人家命都没了,还能让付氏抵命不成?不痛不痒的吵几次骂几次,能顶什么用? 一听便知顾斐是聪明人,顾湘宜微微点头,说道:“姑母说的是。” “那,如果查出来了,你想怎么做?”顾斐认真的问。 她心中有数,和付氏不对付是一方面,可若是牺牲了顾家的名声,来为宋氏讨个公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说她不心疼宋氏,也不是她不想为宋氏报仇,可人已经死了多年了,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哪怕是弄死付氏又有何用?反而要牺牲活着的这些人很多东西。 “想清楚是何人如何害了我娘,我才能想办法为我娘讨回公道。”顾湘宜诚实的说,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心。 顾斐点了点头,看向顾湘宜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你娘被诬陷和丧命可能不是一件事,也或许真是她性子软弱,感觉活不下去了才自尽的。” “那也是有人造谣,将她活着的希望夺走,把她逼上了绝路。”顾湘宜知道姑母担心的是何事,又说道:“姑母放心就是,若此事真是付氏所为,那我必要让她付出代价,但我不会杀了她,也不会让父亲将她休出家门,不过这受苦和内心的谴责一定跑不了她的。” 听见这话,顾斐似乎放心了一些。 离开裴家时,顾湘宜又见到了裴奕。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站在亭中宛如一棵松柏,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六妹妹什么时候来的?”裴奕主动开口问。 他算个话少之人,曾经宁初没少与他见面,却很少听他说起过什么,比起同龄人他少了些许焦躁活泼,多了几分沉稳老成,活像个长辈一般。 这样的人竟然主动与自己说话,倒是让顾湘宜微微一愣,不知怎的生出几分心虚之感来。 “见家中杏子结的好,送来一些给姑母和姑父尝尝。”想了想感觉有些不礼貌,她又补上一句:“等再来的,多摘一些,给表哥带份儿。” 裴奕微微点头:“好。” 再多一个字他都不说了。 上次她走后,裴青慧在家中闹了好几天,一会儿张罗去家祠她母亲的牌位下哭诉,一会儿要去顾家大闹一通,屋里能砸的物件砸了一大堆,还放狠话说顾湘宜再等裴家的门,她定将她打的不知道裴家大门往哪开。 裴奕有些担心他这位小心眼的妹妹真会如此做,所以视线在顾湘宜身上多留了一瞬,想提醒她注意安全,可还是没说。 这种事说了有什么用,裴青慧若真要收拾她,也不是提醒就躲的掉的。 在顾湘宜准备走时,裴奕就悄悄跟在了后面,想着要是真出了那样的事,他还能出来调节一二。 果真如他所料,裴青慧听闻顾湘宜来了,不顾丫鬟婆子的劝阻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家伙,是敲背敲腿的木质美人锤,估计是顺手拿出来的。 “顾湘宜!”裴青慧在她身后大叫一声,果真她就停住了脚。 “你有什么事吗?”顾湘宜并不怕她来硬的。 裴青慧上前两步,与她走的极近,多一句废话都没有,抬手便打。可美人锤没挨在顾湘宜的身,反而被她紧紧抓在了手中,应声折断。 这让裴奕刚想上前一步的脚步顿时停住,躲在廊后想看看还会如何。 “你!”裴青慧铁青着脸,又扬起另一只手照着她的脸打去:“你个杂种,龌龊的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脸!” 冷冷的看向她,顾湘宜将美人锤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面无表情,冷若寒霜。 被对方这么盯着,裴青慧感到寒意直奔她而来,高举的手慢慢放下,竟不敢再多说一句。 在这个家中,人人都让着她,为了不坏了名声,顾斐对她也算是尽到了嫡母的义务,从未克扣虐待过她,这更让她骄纵不已。而父亲和哥哥每日忙碌奔波,且都是男人,哪里能教养她?更不用提家中的丫鬟婆子和小厮随从一类,没人敢招惹她。 但就是顾湘宜,上次来敢打她巴掌,这次定是还敢对她动手的,欺软怕硬说的就是她。 “看来上次一巴掌没能把你打服。” 看着她吓得如被雄鹰盯着的小鸡崽一般,顾湘宜只觉得好笑,迅速抬起一只手来,吓得她捂着脸蹲到了地上,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丢人是小事,在顾湘宜面前服了软是大事。 石榴冷冷的看着裴青慧这惨样,控制不住的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而后知后觉的裴青慧则是涨红了脸,起身也不是,再找顾湘宜麻烦也不是,转头便捂着脸跑了,哭的声音半个院子都听得到。 没人知道裴家的冷面世子裴奕一直在廊后注视着顾湘宜的一举一动,只有裴奕自己知道,在顾湘宜走后的晚上,他做了个梦,梦中依旧是不卑不亢的顾湘宜,她笑着与裴奕说着话,捧着半筐杏子交于他,请他尝尝杏子甜不甜。 裴家的小厮将顾湘宜和石榴送回顾家后,直奔顾斐的房间,将裴青慧企图打人的事如实回禀。 “她还这般不听话?”顾斐顿时拍了把桌子:“看来我真是对她手软了,敢对湘姐儿动手,是该罚了,身为侯府贵女,性子那么胆小还争强好胜的,也该罚!” 当天裴青慧就被罚抄佛经,还到了家祠中贵着反省。 反省自然是不会反省明白的,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对顾湘宜的恨,觉得顾斐向着她老顾家的人,对裴家不是亲生的女儿就如草芥般对待。 第三十五章:笔墨铺子 这次回到顾家,让顾湘宜有些吃惊的是,顾斐的速度竟然这么快,第二天就回来了。 付芷容战战兢兢的迎接了这位姑姐,一句废话都不敢说,还是顾恒钧张口后她才敢接两句话。 “不知大姐今儿来所为何事?”顾恒钧边问边转头吩咐随从柴春:“去把湘姐儿叫来。” 自家大姐除了对湘姐儿上心,好像真没对其他什么事上过心,哪怕是三女儿的事传的京城内沸沸扬扬的,也不耽误她来看湘姐儿。 顾斐点了点头,觉得顾恒钧处理的对,坐在椅子上小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是该叫湘姐儿出来一趟,我不久前查到了叶妈妈的所在,对查宋氏的旧事可能会有些帮助,她应该知道。” 一听见叶妈妈三字,付芷容端着茶托的手不受控制抖了抖,茶托上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水撒了她一身。 看她这个心虚的样子,顾斐就知道宋蓉烟的事必跑不了她的。 “怎么好好的,大姑姐儿提起这个人来?”为了掩饰心虚,付芷容讪笑道:“弟妹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顾斐嘴角轻勾,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手抖什么?” “丫鬟做事不用心,上的茶有些烫手,没端稳。”付芷容边说边看顾恒钧,确定他没有察觉不对后才算放心。 宋氏真是够可以的,死了多年又有女儿惦记着,又有过去主子惦念着,埋进土里都不忘了给她添堵! 顾湘宜跟着柴春漫步走来,大大方方的向三位长辈行了礼,余光看向脸色不对的付氏,心中明了姑母一定是提起了叶妈妈,并说已经找到了她。 果然,坐下没多久,只听付氏斟酌着语气问:“那个叶妈妈现今如何了?” “断了条腿,身上染了病,我的人正在给她治病,到底奶过我一场,又尽心伺候蓉烟,我既找到了她便不能再亏待了她。”说到此处顾斐的眼神突然瞪向付氏:“倒是二弟妹你,做事可真是有胆量,我的乳娘你说打就往死里打,说什么让她留在伯府养伤,转身就给她赶了出去,你真当我是好脾气不成?” 一听大姑姐又提起了陈年旧事,付芷容这心里头就像是夫妻打鼓一般上蹿下跳的不安生。 顾恒钧此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将话题引向了顾湘宜:“湘姐儿昨儿去大姐那叨扰半天,可和大姐谈心了?” “湘姐儿这孩子自然是懂事的,从不给我心里头添堵。”说到此处,顾斐又看向付氏,眼神中的冰冷让付氏不自然的垂下了头。 究竟是谁给她添了堵,一目了然。 半晌后,话题再一次扯到了顾湘宜身上,而这次所说,不仅是付氏和顾恒钧,就连顾湘宜本人都有些惊讶。 顾斐竟然要将京城主街的一个铺子送给顾湘宜。 她说:“那铺子主要卖的是一些笔墨纸砚的东西,利不大,平时安生的很,送给湘姐儿这么个未出阁的丫头最合适不过了,若是不想经营笔墨一类,那便改了门脸,卖点脂粉梳子之类的小东西,回头我给联系货源,她只管放心经营就是。” 此话一出,不仅付氏觉得不合规矩,就连顾恒钧都忍不住阻止。 “湘姐儿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家,这不合规矩啊,让人瞧见店铺的东家是个姑娘,没得要笑话一番。” 顾斐看了他一眼,语气中略带责备道:“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可湘姐儿在伯府多年,不得你们这些长辈喜欢,她总要嫁人才是,没人教她理事管家看账簿可怎么行?就拿那铺子练手便成。” 付芷容连忙张口:“可嫡出的姑娘都没有铺子,她一个庶出的,总不好越了嫡出的,没得让外人笑话。” 言外之意就是,你给她铺子可以,那是你自己的产业,愿意给谁都无所谓,可你要一碗水端平了,她嫡出的女儿顾若宜也得有铺子,否则是会惹笑话的。 顾斐冷笑一声:“你算了吧可,若姐儿现在还不够丢人的?” 一句话便将付氏的下一句堵了回去。 顾斐继续说:“昨儿我见着湘姐儿,看她几套新衣裳舍不得上身,穿的那料子还不如我侯府的丫鬟,你就是这么做当家夫人的?亏这孩子也是叫你一声母亲的。我也真不是要她费心费力的在铺子里头卖货,自然有看管的人在,她只需要在闺房中看看账簿就成,没事挣点零碎银两买几套好衣裳什么的,这种小要求我也要替湘姐儿跟你请示?” 付芷容忙说不敢。 她这一口牙差点没咬碎了。 说的倒是好听,什么叫卖笔墨纸砚的利润小?开在京城主街的铺子利润怎么可能小?那铺子原本就是顾斐出嫁时就带过去的,开了几十年了算是根深蒂固,客户和货源都是固定的那波人,这样的铺子在手里握着,既能生钱又不操心,凭什么给了顾湘宜那死丫头? 亲生的嫡出女儿在这个姑母面前一点好都讨不来,结果一个婢子生的贱种却得了她青眼,付芷容趁着顾斐回头和顾湘宜说话时狠狠的瞪了她好几眼,又生怕自家官人瞧见她的眼神,只几眼后便老老实实的收回了眼神。 对于这个铺子的到来,顾湘宜虽觉惊讶,却也觉欣喜。 有了这个产业,她再想出门就容易的多了,不必被守门人和付氏来来回回的盘问去处,又会有固定的收入,想打听什么或是发展一些人也好办一些。 直到顾斐走,付芷容都没觉得这口气咽下去了,反而转化成了怒火,越烧越旺。 同样都是叫人家姑母的,她顾斐对这几个侄女是一视同仁的吗?凭什么偏待其他的孩子就对顾湘宜好?又是给她撑腰又是给她铺子的,还把叶妈妈给找着了,打算给那死人讨一个公道啊? 一想到这儿,付芷容这心里就像是打翻了算盘,算盘珠子又是滚又是蹦的,别提多闹心了。 心慌加上愤怒,让付芷容在顾斐走后那脸色就没好看过。 “湘姐儿,你过来。” 顾湘宜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撒嘴,京城主街的铺子啊,那是大肥肉一块。 “母亲有什么事吗?” 付芷容也不跟她打那个弯弯绕绕,当着顾恒钧的面说:“你年纪还小,那么大个铺子管不好,若是赔钱了还得你姑母掏腰包填窟窿。这铺子由母亲帮你管着,挣的钱给你就是了。” 她管着挣的钱能尽数给顾湘宜?这是糊弄谁缺心眼呢? 不仅顾湘宜听闻这话差点气笑了,就连顾恒钧都皱着眉认为不应该这样。 说话要算数,铺子说给谁了那就是给谁了,怎的大姐一走付氏转眼就换了个嘴脸? 虽说那么一个好铺子给了湘姐儿他也不是很认同,但铺子是大姐的,就是她想给一个乞丐那别人也插不得嘴,什么时候轮到付氏把手伸过来了? “大姐既然说是给了湘姐儿,那就让湘姐儿好好管着,你哪里有那闲工夫?若姐儿的亲事马上就要提上日程了,我看你纯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女儿没时间好好教养,管别人的闲事。” 从顾恒钧口中又听见说起了自己的女儿,张嘴闭嘴就是没教养和成亲,合着真要把若儿嫁进陆家?那不可能! 付芷容又气又恼,拍着桌子站起身,指着顾恒钧骂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头还惦记着宋氏那个小贱人!你自己亲生的女儿你不向着,转身对别人生的野种好,你可真是顾大善人啊你!” “你说的那是什么浑话!”顾恒钧被她气的老脸涨红,偏偏骂不过她吵不过她,声音也没她的大。 “我说浑话?我说的那叫实话!”付芷容转身指向顾湘宜,问道:“你敢说你心里把宋氏扔了?你明知她压根不是你的骨血,却还把她留在府中不敢出去,连在祖宗面前过目的小辈名册上也有她一个,我看你就是被宋氏鬼迷了心窍,乐意替她养野种!” 顾恒钧指着她,脑中把那些骂人的浑话过了一遍,却挑不出一句适用在此时此刻的,就那么慢了半拍,让她又钻了空子继续骂道:“放眼满京城也没见着你这么缺心眼的,给别人养孩子养的劲劲儿的,连钱生钱的铺子都说给就给,你这么大方怎么不往你亲生的闺女身上使使劲?” 正当付芷容以一己之力就要在这场对骂战中夺得头筹时,顾湘宜淡定的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听闻你娘家就是经商的,难道你还差这一个铺子?” 那自然是不差的,一咬牙这样的铺子五个十个付芷容也拿得出来。 她只是不想让那样的好东西交到顾湘宜手上罢了。 “我差不差用不着你管!”付芷容吼道。 顾湘宜也不恼,平心静气说:“想必姑母还未走远,不如差人去把姑母请回来,您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一次性都跟姑母说清楚,这铺子我也不是非做不可。 第三十六章:新店东家 听闻顾湘宜又将顾斐搬出来当挡箭牌,付芷容气的脑中一片空白,抄起一个杯子就向顾湘宜砸去。 她并没有躲,杯子砸在肩上,里面并没有茶水。 “你姑母对你好那是因为你亲娘给她做过丫鬟,你可别不知好歹!” 顾湘宜笑了笑,看着付芷容认真说道:“外头讲究琴瑟调和,但在父亲和母亲身上,女儿却看不出多么恩爱,想来母亲当年用银钱从皇家手上买来的姻缘,得到后并没有多么珍惜。” 这样的话顾湘宜坦然说出,殊不知是撕掉了付氏一身的光鲜,逼着她承认了她最不想也不能承认的事实。 皇上赐婚,顾恒钧抗旨不得,只得娶了商贾门第的付芷容,这些年他对付氏容忍颇多,不过因为婚事是皇上做主的,他也没什么反抗的机会,就被付氏这么骂着气着过了这么多年。 “你这死丫头在说什么!”付芷容上前两步抬手便要打,可顾湘宜却轻巧躲开,冷眼看着愤怒到气都喘不匀的付氏。 而顾恒钧在一旁并没有阻拦的意思。那话他早就想说了,怕得罪皇家,怕传到皇上耳朵里成了他心存怨怼,可如今被顾湘宜说出来,他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像这么多年一直努力藏着的秘密终于有一天可以大白于天下了一样。 屋内所有的丫鬟,包括一向得付氏重用的周妈妈,这会儿不约而同的都装起了不会喘气的假人,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都垂着头一动不动,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压抑的气氛让周妈妈等人抬不起头来,汗水悄悄湿透了背后的衣裳。 谁不知这事是大夫人最忌讳的?现在惹她生气那纯是不想活往刀口上撞呢。 可顾湘宜并不怕。 “女儿说的话若是母亲听不清,那再说一次也无妨。” “贱人!” 付芷容转身又要动手,却听顾湘宜冷冷开口:“想必母亲还记得叶妈妈吧?昨儿去姑母那儿,女儿听闻叶妈妈说了一些过去的零碎事,颇觉吃惊。” 扬下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付氏的心中莫名升腾起一抹不详之感。 果然,那老家伙还是知道!她为什么没死! 顾恒钧又听她提起了叶妈妈,这会儿也来了兴趣,偌大的房间一时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见付氏猩红着眼睛却没什么动作,顾湘宜心中嘲讽,又说:“母亲若是执意找我麻烦,那女儿不介意将那些琐碎小事告知给父亲。至于这些年您给父亲带来的不悦和怒火,作为女儿的我也是要为父亲分担些许的。”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个小贱人胡说什么!”付氏吼着。 “我是不是胡说母亲最清楚不过了。”顾湘宜转头看向顾恒钧,微微屈膝福身道:“父亲别为了母亲一时糊涂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那铺子母亲若是真想要,女儿让给她就是。” 事已至此,付氏哪里还敢要她的铺子? 顾湘宜走了一手可把握的险棋。她深知顾恒钧与正妻不合,也深知顾恒钧不满皇上为他做主的亲事,当着付氏的面儿说出了他一直想说而不得说的话,一来麻烦没惹到他身上,二来又替他出了气,这个人情他不得不领。 听闻这些,顾恒钧忽然觉得心窝一暖。甭管湘姐儿是为了什么,总归是比付氏强的多,还知道替自己出气呢,虽说有些不知礼数容易惹祸上身,可顾恒钧还是觉得应该夸赞她几句。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嘱咐道:“长辈说话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嘴,不准对你母亲无理。那铺子你就管着吧,有什么棘手的先找府上的人处理,没什么要紧事别打搅你姑母。” 感受到了顾恒钧明显的变化,顾湘宜深知这步棋走对了。 而再看付芷容,在一旁气的如同离了水的鱼,嘴巴半张半合,几次想张口说些什么都未得逞。 眼下不仅是一块大肥肉落入了顾湘宜手中,还有住在和勇侯府那个养着病的叶妈妈,那才是真正的**烦! 好在她所知也不算太多。付芷容心中悄悄盘算着,若是有朝一日顾斐带着叶妈妈找上门来质问,她应当如何解释,又应该如何让自己从宋氏的事里脱身。 顾湘宜得了铺子的事,转眼之间便整个伯府都听说了。 顾若宜气了个半死,顾舒宜和顾绣宜也没得好,更不用说付芷容本人,那张老脸一整天没个笑容,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映江苑内,许隽荷听心腹燕妈妈传回来的话,有些微微吃惊。 “当真?”许隽荷问:“大夫人那么好面子的人,这种事被血淋淋的说出来,她竟然没收拾六姑娘?” 燕妈妈说:“奴婢听那丫鬟说的真真儿的,大夫人脸都气的变色了,可六姑娘愣是生龙活虎的回到了禾吟居,连被骂一句都不曾。” “看来六姑娘真是揪住了大夫人的把柄啊。”许隽荷嘲讽的轻笑了一声:“大夫人也真是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她的亲事是皇上做主,伯爷又不会休了她,娘家还有钱,这些台阶天生就把她堆的比我们高一些,可她自己不当心,做的事竟然能留下把柄,还让六姑娘抓住了,这就怪不得她活该了。” “娘子的意思是?”燕妈妈小心翼翼的问:“怀疑宋氏的死与大夫人有关?” 许隽荷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不然怎么可能心虚的被小辈拿捏还浑然不在意呢? 过后付芷容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并非是多么怕顾湘宜,叶妈妈说的话顾恒钧也未必都信,再说叶妈妈知道些什么还不一定呢,要真是有证据证明付芷容害了宋氏,那早在打断她腿的时候不就说了? 可现在也不能将顾湘宜如何,事情过去都过去了,现在她再打顾湘宜一顿又有什么用? 碧纱窗外蕉叶摇晃,清脆的鸟叫声飘进窗内。 清早起来的顾湘宜推开窗子,瞧见院中只余阳光满落,绿叶油油,虽说禾吟居这个院子破了些,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就比如墙头那颗迎风摆动的狗尾巴草,看起来都比其他院子的花草要舒展的多。 今天顾湘宜想与石榴一起,去看看那名正言顺成为了自己的产业,不用向付芷容请示,主仆两个大大方方的便出了门。 二门处照例还是拦了,石榴伶牙俐齿一套话说过去,那看门的小厮多一句废话不敢有。 那是大奶奶给六姑娘的产业,说了让她管着的,若是因为他这么一拦,进账亏损一些或是耽误了什么,那大奶奶再回来不活剥了他的皮! 六姑娘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的靠山啊。 伯府里头的早饭没什么花样,想来大厨房也不会弄什么好东西给禾吟居,所以顾湘宜带着石榴去了自己以前常去的早饭铺子。 茶炉子熬的细粥,配上葱油花卷和一碟凉拌木耳丝,素炒河鲜既不腥也不牙碜,这样的早饭吃的石榴直打嗝。 眼看着她越发圆润起来,再不像自己一睁眼时瘦弱的模样,顾湘宜心中尽是满意。 她是个一心为主子的好丫鬟,应该受到好的对待。 铺子名叫玿笔斋,坐落在京城最喧闹的主街,门脸不算太大,但是胜在地段好,看着又干净雅致,不等进门便是满目的书香。 这家店的管事姓赵,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干干净净的外衫扎着围裙,顾湘宜进去时她正在认真的擦着桌子。 “这位是新东家吧?”赵婶笑着问,将抹布放在水盆子里,那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从柜台里拿出几本册子,说道:“这都是店里的账簿,昨儿侯府来人说今天会来新东家,让我务必将出账进账都给东家过目。” 顾湘宜被她的勤快一下吓住了,半晌才随和的笑了笑,伸手翻了翻账簿。 上面的进账和开支都记载的很详细。小到晌午买了团细线,缝补了库房里驱书虫装着草药的吊布,大到每一次的进货,林林总总,一时间根本看不完,可见记载这些的是个用心之人。 “这是你记的?”顾湘宜问。 赵婶摇了摇头:“我哪里认字,是我丫头写的,她所学不多,总怕记错了账,也感谢原东家不怪罪。” 平常女儿家读书习字的可不多。 话音刚落,从里头传来一声女孩的声音:“娘,来客了吗?” “快过来见见新东家。”赵婶招呼着说。 孙晓惠听闻新东家来了,连忙从二楼下来,看起来有几分慌张。 这母女二人就是玿笔斋中全部的店员了,本来店面也不算太大,两人管着正好。 “你识字?”顾湘宜一见孙晓惠就觉得心生好感,问着。 孙晓惠怯生生的抬起头,回答:“识得不多,娘说读了书才没白活一遍,所以让我读过一些,原东家人很好,这儿的书也让我看。” 顾斐这人的善良顾湘宜是知道的。 “你娘说得不错,识书认字是好事。” 赵婶年轻时就羡慕读书人,可家里头不让,说女子读书无用。 第三十七章:踹进湖里 后来自己有个女儿,赵婶就说什么都要让女儿读书识字,宁可自己再辛苦一些,也想着多买两本书给女儿看。 丈夫去世的早,差不多孙晓惠下生没两年就死在了山上,赵婶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原想着进侯府当个粗使婆子,谁知得了顾斐青眼,成了这玿笔斋的管事。 让她们都各忙各的,顾湘宜简单走了走,随手摸着放镇纸的柜子,一尘不染。 孙晓惠不敢细看新东家,但她觉得新东家实在美,几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姑娘,赵婶倒比她大方的多,夸赞道:“怪道侯府来人说新东家人美心善,果真一副好面孔。” 听见夸奖自家姑娘,石榴也觉得倍儿有面子,笑说:“我们家姑娘是好看,我瞧着像天仙似的。” 顾湘宜无奈的笑了笑:“你们这么夸我我可受不住,没得让人听见笑话我。”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了一个人,背着光将光亮遮住了一大半,一时间几人没看清他的脸。 季棠没在门口停留,直奔着赵婶说:“不知上次询问的纸可来货了?” 赵婶对他有很深的印象。 她喜欢读书人,读书人身上的气质就与旁人不同,举手投足之间好像都散发着纸香墨香。 而且像季棠这样的美男子,京城里可不算多。 看着体型消瘦的季棠,顾湘宜顿了顿,手中的账簿无意识的掉落在地,她晃了晃神想伸手去捡,结果又撞到了身旁陈列毛笔的柜子,差点酿了祸。 声响不大,却也被季棠听了去。他看向顾湘宜的方向,以为她也是来买东西的,并没有多看,草草收了视线,一举一动都透着云淡风轻之感。 可她哪里是顾湘宜,她是宁初啊!若是季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淡定。 孙晓惠麻利的取出了纸,这纸价格极高,是南方渝州郡那边特产的,进到京中一趟起码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原本这纸就是稀有的好东西,再加上其中的车马费,不用提多贵了。 顾湘宜知道季家现在已经落魄了,却不知他能这般狠心,买这样贵的纸用。 读书人是有自己的骨气的,平时练画习字时用其他纸无所谓,可要是正式想写些诗句画上两笔,那就一定要用配得上的好纸,就算日子过的再窘迫,也不能在这方面让步。 纸也有便宜的,纸面凹凸不平,墨线写在上头都不均匀,还有七八分一刀最便宜的纸,一笔上去墨就晕开,你字写的再好看也没了样子可看。 孙晓惠那裁刀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这活计她每日都做,这会儿做起来也有些进账。裁好了纸,整整一匝装在匣子里,担心受潮周边缝隙都用蜡填上了,可见这纸的娇贵。 眼看着季棠想掏银子,顾湘宜连忙出口:“给半银就好。” 赵婶神色一顿,孙晓惠和季棠也是一样,只有石榴还算淡定。 她和姑娘是见识过季棠在大街上救下差点被孟绍元毁了名声的姑娘,这样的人一表人才,心肠也好,既然是在自家的铺子里,那免他一些银两也算正常。 季棠继续掏着银两,低声说:“无功不受禄,怎么只能付半银呢。” 顾湘宜明白,除了石榴,其余的三人都误会了,她只有解释道:“上次在街上,我亲眼见识了公子与孟绍元对峙,将那姑娘从虎口救下,便宜的这些就当是我替那姑娘感谢你的了。” 提起孟绍元的名字,季棠这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 待他走后,孙晓惠与赵婶相视一眼,对这个新东家有了别样的看法。 年轻、漂亮,但这与做买卖不同,做买卖可不看你漂不漂亮。不过一个闺阁之女,存留着侠义之心,倒是让母女两个心生好感。 拿着几册账簿回到伯府,一路上顾湘宜都没说过几句话,一看便知心情不好。 季老先生死后,季家亲戚旁支都扑上来,撕咬着老先生剩下的这点财产,完全不拿老先生留下的唯一血脉季棠当回事。 虽然季家的田产铺子都应该归于季棠,偏偏人家一个叫大舅,一个叫三叔伯,再来一个叫二婶,还有什么世叔世伯的,单拿出来那都是长辈,季棠一个文人,从未和别人红过脸,又怎会做出那和亲戚长辈抢遗产的事呢? 今儿大舅说家里头嫁女,是你一个什么什么表妹,但是手头嫁妆不够,怕嫁过去了被婆家欺负,季棠就算再不愿意,还是乖乖奉上了两个铺子。明儿二叔说,妾室有孕快生了,手头周转不开,庄子田产近一年没什么利润,季棠又只得将两块已经有了收成的田地给了人家,不然马上就会有人说他书都读进了狗肚子,不懂得友爱弟妹,不知道体贴长辈,长辈有难处了都不伸手帮一把。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亲戚旁支都以为季家是金山银山堆成的,哪里记得季老先生生前的情分,只想着再多捞些好处。 宁初生前帮过他几次,守住了大部分家业,可如今宁家人无一幸免,顾湘宜没办法再用现在的身份帮助他。 匣子中装着账簿,石榴跟在顾湘宜身边快步走,两人过了二门,在半路上被拦住了。 拦人的是顾家四子,顾湘宜的四哥哥,江如画的二儿子顾以涛。 其实他并非在这儿守株待兔,而是瞧见了一个丫鬟好看,将人拽去了树后头想痛快痛快手脚,结果看见顾湘宜匆匆走过,微风将她青丝吹起,看起来可比这没滋味的丫鬟好多了。 现在这六妹妹可不像以前一样丑陋了,投缳一次没死成人好像开窍了,稍稍打扮一下那张脸就格外顺眼了。 此刻顾以涛的心就像是被油烹了似的,恨不能把顾湘宜拽到树后面。 “六妹妹!”顾以涛狠狠咽了口口水,笑的格外猥琐。 左右她也不是父亲的血脉,与自己并非亲生兄妹,靠着母亲在父亲面前得宠,好生求一求,父亲应当会把她许给自己做妾的吧? 这样的念头盘亘在顾以涛脑中,让他差点流出了口水。 顾湘宜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看,越过他想回去,结果顾以涛半点脸皮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张开双臂拦了她的去路,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六妹妹哪里去?和哥哥到那头玩玩?” 石榴顿时大怒:“四公子,请您让开,我家姑娘要过去!” “主子说话你一个婢子插什么嘴?”顾以涛白了石榴一眼,伸手就想摸一把顾湘宜的脸,可他摸了个空。 顾湘宜后退半步,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他整个人都踹倒在地上,不等他出声,又是一脚上去,他滚了两圈噗通一声落入了湖中。 因为他成日好吃懒做,一身肥膘砸的水花溅起老高,身旁路过的丫鬟尖叫不已。 看着顾以涛艰难的在水中扑腾,顾湘宜拔腿便走,多一眼都不想看这个龌鹾东西。 江如画听闻二儿子落了水,当即就瘫坐在地,爬起来扶着默娘赶到了湖边,却没见自己儿子。 “涛哥儿呢!”江如画抓着一个小厮的领子嚷道:“我的涛哥儿呢!” “回娘子,四公子被伯爷叫到殷凛轩了。”那小厮回答。 顾恒钧一向宠爱江如画,他们的儿子落了水,那必然是要安慰询问一番的。江如画秀眉蹙紧,心里惦记着女儿上次在禾吟居被泼了茶,这次儿子又被顾湘宜那个贱人踹进了湖里,她非要让顾湘宜好看! 哭着喊着到了殷凛轩,江如画差点岔了气,刚进门瞧见顾湘宜也是刚到,估计是刚被叫来的。 而顾以涛湿着头发,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会儿正怒气冲冲的瞪着顾湘宜。 “伯爷要为涛哥儿做主啊!”江如画大哭起来扑到了顾恒钧脚边:“六姑娘这是要杀人啊!我的涛哥儿从小体弱多病,这落了水别是有了病根,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顾湘宜没忍住嗤笑一声,顿时惹来了江如画仇恨的目光。她坦然的耸了耸肩,问道:“你瞧你儿子胖的那个熊样,哪里看出他体弱多病了?” “你!”江如画差点被她气的骂起了人,转身又扑到顾恒钧脚边大哭。 顾恒钧瞪着顾湘宜:“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敢在院子里和兄长动手,我看你是想翻天!别以为有你姑母护着你,我这个做一家之主的就拿你没办法了!” 江如画也帮腔道:“伯爷说的是!六姑娘此举可真是奔着要涛哥儿命去的,这要是有什么好歹,我涛哥儿可真是冤枉死了!” 冷冷的看着那装可怜的江氏,顾湘宜开口问道:“江娘子是从何知道四哥哥落水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准备要他的命呢?你分明是刚来的,不了解内情却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不管不顾的将一切恶名先按在我的身上,混淆父亲的想法,你这么做意欲何为啊?” 一席话如青天白日的响雷,劈的江如画目瞪口呆。 第三十八章:隐瞒此事 顾恒钧也恍然大悟。 二儿子顾以涛从进门起就大肆埋怨顾湘宜将他踹进了湖里,江如画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白乱怪一通,顾恒钧明白,他这是平日里对他们母子太好了,没得让人家以为他是缺心眼呢。 于是他闷咳了两声,看着江氏不悦道:“还不快起来,小辈还在场,你又哭又闹成何体统?” 江如画大吃一惊,看向顾恒钧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母子俩坐在椅子上,明明是受害者,可看着却比顾湘宜这个施暴者要心虚的多。 “伯爷,你可一定要为涛哥儿做主啊!”江如画娇声道。 “若是涛哥儿真无辜,那我自会做主。”顾恒钧没表明态度。 真要是顾以涛有错在先,他又帮着他们母子说话,那不是助长府里的歪风邪气吗? 听完他的话,江如画心虚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里莫名有些慌。 “涛哥儿,你先说。”顾恒钧看了看顾以涛。 顾以涛自然是说自己委屈的:“父亲做主!儿子见六妹从外头进来,想着逗个趣儿,与她说了两句话,结果她身边的丫鬟不依的骂起人来,我训斥了她丫鬟一声没规矩,结果她就踹了儿子两脚。” 说到此处,江如画又委屈的抹了抹眼泪,轻声哽咽着更显几分凄凉委屈。 顾湘宜听完只觉得好笑:“真是荒唐,从前我与丫鬟被这全家人欺负,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我的丫鬟可有胆量骂你一个当主子的?你怎么不说是你的言行才过分。” 听闻事情还有另一种说法,顾恒钧又看向顾湘宜问:“湘姐儿你说。” 顾湘宜吩咐柴春将屋内所有丫鬟都带离,只剩下了四个主子,之后毫不避讳说:“女儿将四哥看作是亲哥,却不想四哥是那么轻浮下作的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撩拨女儿!” 此话一出,顾恒钧只觉得头顶被当头一棒,江如画也是瞬间变了脸色,惊恐的看向儿子。 “她在撒谎!我怎么可能!”顾以涛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然说起此事毫不避讳,一点也不为自己名声着想,一时间找不到狡辩的借口。 顾恒钧阴沉着脸看向儿子,指了指他想要骂,却又噤了声,实在不知该骂些什么了。 这六姑娘在府上平安也就罢了,真要是和她四哥有了什么首尾,说难听着她四哥对她做了些什么,那顾恒钧大姐不活扒了他的皮? 真是不知自己这儿子是傻是彪。 江如画连忙狡辩:“不可能,涛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那为何我的丫鬟平白无故与四哥顶撞?娘子可能说出理由来?”顾湘宜跪坐在地上,语气平淡对顾恒钧说:“父亲,女儿所说句句所实,四哥人品忒差了些,竟想要对女儿动手动脚!不论女儿是否为父亲骨肉,这种事传出去都是落人笑柄的,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笑话咱们顾家出了他这么一号祸害。” “你这死丫头别信口雌黄!”江如画急了,站起身想踹她,却被顾恒钧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动。 现在越这样越显得心虚。 眼看着自己亲娘为父亲面前也不管用了,顾以涛一时间更加慌张,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父亲的。 而自己儿子这个样子,顾恒钧怎能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做贼心虚四个字等于写在了脸上! 六丫头哪怕不是自己亲女儿,那在顾家族谱也是记了名的,别说传出去惹人笑话,哪怕没传出去,顾家老祖宗都在天上看着呢,全得替这个不肖子孙感到恶心!万一六丫头真是自己儿子,那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对妹妹打起了主意,这是乱 伦啊!顾恒钧简单想了想,额角冷汗都流下来了。 “湘姐儿,你说的对。”顾恒钧说完,瞪了顾以涛一眼说:“滚回织碧园跪着去!再这么不知深浅,我打折你的腿!” 年轻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见着漂亮姑娘春心波动也实属正常,算不得多大的错,更别提这儿子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又是他心尖尖上的江氏所生,既然没造成多大的错,顾恒钧想那便训斥两句算了。 顾以涛还想狡辩两句,可江如画的眼神递上,示意他别再说了。 说多错多,现在伯爷正在气头上,认定了顾湘宜是实话实说,不如这次先认下来,他日江氏把温柔乡送给他,慢慢的告诉他事情不是那样的,等他相信后,处罚都处罚完了,他心中只会对儿子更加愧疚,对顾湘宜也厌烦不已。 母子两个刚要起身离开,顾湘宜却拦住了他们。 “你们且慢。” 两人顿了一下,顾恒钧也愣住了,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四哥虽未得逞,可这件事终归是由女儿说出口了,为了名声不受损,还希望江娘子与四哥都把嘴巴闭严了,因为事关整个顾家的脸面,若是传出去对顾家子女的婚嫁名声乃至父亲做官都会被影响。”说这话时,顾湘宜完全是针对这二人。 他们这次吃了个大亏,定是学不乖,倘若此事传出去,那顾湘宜再想嫁人可就不易了,所以两人一定会将此事宣扬开。 不等江如画说话,顾湘宜又说:“这会儿屋里只有四个人,事关顾家清誉和我的名声,我与父亲自不会乱说,但娘子你和你儿子,我可不敢保证。” “怎么,六姑娘还要我给你按手印不成?”江如画咬着牙根问。 她居然被宋氏的女儿摆了一道! “按手印自是不必,不过江娘子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按一个。”顾湘宜看向顾恒钧:“父亲,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了,那也必定是江娘子与四哥说出去的,请父亲心中有个准备。” 顾恒钧冷哼一声:“行了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谁会没事拿你的名声说事?” 在他心中,江氏就是朵干净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才不是会害人的人。而二儿子也不过是好色和糊涂了些,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知道他心中完全没拿自己这个女儿当回事,顾湘宜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想着要他为自己讨什么公道,不过事关脸面名声,真要是此事传出去,那顾家其他未嫁未娶的估计未必能成家了。 这样污遭的人家,谁敢结亲? 所以倘若真的传到了外头,顾恒钧绝对不会放过江氏和顾以涛,这个顾湘宜可以确定。 回到织碧园,江氏狠狠锤了儿子一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不是嫡子,继承不了这伯爵的荫封,文不成武不就,这辈子也难有大出息,偏偏只能看得到那些蝇头小利,贪图那些不靠谱的美色,真是让江如画感觉生气。 “你捶我做什么啊?”顾以涛正在气头上,毫不避讳的和母亲吵。 “你还知道生气?要是你不起那花花心思,何至于你父亲会恼了咱们,让那死丫头钻了空子?”江如画忍不住气愤,又捶了他一把:“感觉给我滚进去!” 江氏与顾以涛被罚的事也传遍了整个伯府,只是没人知道真实情况,人人都有些吃惊,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六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能耐,让伯爷恼了织碧园的人。 要知道,江氏可是伯爷心尖尖上的人啊! 付芷容听闻这事还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当真?江氏那小贱人和她儿子挨训斥了?” 周妈妈连连点头,轻声说:“不仅挨了训斥,四公子好像还罚跪来着,去织碧园送饭的人回来报我的。” “怎么可能。”付芷容有些不信:“下午时不是涛哥儿掉进湖里了吗,你同我说是六丫头踹的,怎么一转眼又成了他们受罚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殷凛轩上下都不清楚,奴婢打听一圈也没个所以然。” 说起这事周妈妈也满腹疑问。 伯爷是怎么宠江氏的,全家都明白,就连大夫人也很少明面上和江氏过不去,可因为六姑娘的三言两语,怎么就能责骂了江氏呢? 付芷容略略思索了一番,低声说:“若是殷凛轩中的人都不知晓,那就应该是官人下令瞒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前脚出了顾若宜和旁人私通未果的事,后脚忠毅伯府四公子和六姑娘兄妹两个就有了首尾,这样的事传出去,那全家人都没脸了,顾恒钧得狠狠被参几本不说,剩下未娶未嫁的只怕亲事也艰难了。 但这些是付氏不能知道的。 江氏和她是死对头,顾湘宜是她的新仇人,若是知晓了这事,她不宣扬出去才怪。 直到晚上,石榴还在未此事生气,第一次觉得自家姑娘下手轻了,应当再补上几脚,踹他个半死不活才好。 可若是真那么做了,怕是江娘子和伯爷要找姑娘拼命的。 “想什么呢?”顾湘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石榴缓了神,实话实说道:“奴婢觉得,姑娘今天那两脚有些踹轻了。” 这么乖巧的人,终于也随了她主子的性子,顾湘宜真心觉得高兴! 第三十九章:夜里请求 “你若是觉得踹轻了,那下次用力些就好了。”顾湘宜宽慰着石榴:“他那种人品的人,老天爷自然不会让他好过,会有他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那天。” “可若是老天爷没功夫管他可怎么办啊?”石榴懵懂的问。 顾湘宜笑了:“没时间管那我替他管,肯定管服服帖帖的。” 夜里十分燥热,哪怕快入秋了还是热的人心焦。顾湘宜接过石榴递来的扇子,怎么扇都不觉得有风,热的她一把将窗子推开,想凉快凉快。 第一眼她以为看错了,墙根儿处好像有个人影。再仔细一看,嗯没看错,那就是个人影。 “出来吧。”顾湘宜冷着脸色说。 易景枭走出,月光重新洒在他的身上,将影子拉的老长。 院子里说话不方便,干脆他进了门。 一进屋他就不自然的想起了那夜在宁家时,还有上次歇在这儿半宿的事,脸有些微红,喉咙有些心虚的干,咳嗽了两声解释:“我是路过。” “是去将军府了吧?”顾湘宜问。 他若不是直奔忠毅伯府来的,那就只有去了宁家,顺路到她的院子里看看。 见被她一眼看破,易景枭反而不用隐藏了,顿觉不再那么不自在,接过石榴倒的茶说:“不错,我在那儿等了一会儿。” “你去做什么?”顾湘宜在他的对面坐下,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到腰下。 烛火映着她那张娇俏的面孔,让易景枭看的一时间又口干舌燥起来,不自然的揉了揉嗓子,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茶,顿了顿回答:“我还是不相信旧友已死,想着或许回去看看能找到他的。” 不仅是他不相信,就连顾湘宜自己也不相信。 在她的印象中,哥哥宁夙永远是阳光和煦的模样,身上功夫极好,一般人近不得他身,四书五经也都了解,无论文武都是这京城公子圈儿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就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现在下落不明,很可能死在了战场上,也很可能被皇上的暗信所杀,也有可能...还活着。 当然,最后的可能是最小也是最不可能的。 见易景枭对自己哥哥十分在意,顾湘宜心中也放下了戒备,抬手替他将茶杯倒满,安慰道:“宁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你怎知道我说的是他?”易景枭问。 “你跟我承认过。” 嗯,易景枭不记得什么时候承认的了,是上次宁家头七时?还是下意识的情绪或眼神?他记不大清了。 但愿宁夙真的能吉人自有天相吧。 两人许久没人出声,石榴就更不会先说话了,坐在一旁看看姑娘再看看他,不知怎的竟然看出了夫妻相? 暗自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危险了,赶紧甩掉! 那是什么人啊?那是敬德公世子!那是未来要成为敬德公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别说现在自家姑娘的身份不得顾家人认可,就算是他们认可了姑娘是顾家的血脉,那又如何?没后台的庶女想嫁国公世子,那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自家姑娘大仇未报,想来也不愿意牵扯什么儿女情长的,不过石榴真心觉得,这位世子似乎对姑娘有些上心。 半晌,顾湘宜打破了这份安静:“既然你很在意宁家小将军,就请一定不要放弃寻找他。” 她现在能力太薄弱了,既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也不能和皇家抗衡,若是宁夙真的没死,总是要找的,不如就让易景枭寻找。 “找是自然要找的。”易景枭抬头看她,觉得提起宁夙时她的情绪好像不大对。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在隐隐告诉他,两人是同一个阵营的。 他临走前犹豫了很久,还是将今天的来意如实告知给了顾湘宜。 易家庶长兄择妻,现在掌管中馈的是庶长兄易景彦之母方玉春,而方玉春为了给自己儿子结一门合适的亲事,打算办一个赏菊宴,请京中适龄的公子姑娘,一来相看儿媳妇,二来给自家女儿相看一个好儿郎。 表面上是赏菊宴,实则为相看会,这其中易景枭也要被迫在场,毕竟他们易家中人知道,可其他外人不知道,他不能不在,否则会惹怀疑。 而且听方玉春和父亲的意思,有意在赏菊宴上给他也挑选一个结亲对象,他实在不想结什么亲,所以告诉顾湘宜,是想让那天顾湘宜也在场,有她在易景枭就会选择她,到时候顾湘宜再拒绝他就好了。 这样易景枭的情意落了空,到时候‘闷闷不乐’一阵子,易家人自不会再逼他考虑成亲的事。 听见这些,顾湘宜有些惊讶的笑出了声,问道:“你傻吧,这样你会被嘲笑死的。” “我不怕,我只怕和不熟悉也不喜欢的人相度余生。”这是易景枭的真实想法。 顾湘宜犹豫了一番:“可我怕,我还是要嫁人的,万一到时候别人说我心比天高,身为一个庶女却连敬德公府的世子都看不上,那我受的嘲笑一定不比你少。” 是啊,易景枭倒是没考虑到这里。 “是我唐突了。”他又要作揖,可顾湘宜却先出手,挡住了他。 “我考虑考虑。” 若说京城中易景枭所相熟的姑娘确实没几个,不然他也不会请求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庶女了,但这其中更重要的是,易景枭认为她这人品行写在了脸上,清晰易懂,和旁的姑娘都不同。 哪怕她不帮他,也绝对不会害他。 转眼第二天来临,闷热了整整一晚,快天明时竟然下起了雨。 这雨起先只是如牛毛般的淅淅沥沥,后来竟愈下愈大,房间内一时间昏暗无比,明明是白天,却需要掌灯才能保持室内的光亮。 “看来这天气要冷了。”石榴看着窗外的雨,喃喃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别看现在还在热,可能转眼之间就冷了,秋老虎再回来一趟,天气便会再度热起来,如此反复个把月,等入了冬就会彻底冷下来了。 下雨天主仆两个都没出屋,只等着厨房将早饭送来,石榴随手摸了块帕子出来,坐在榻前做起了针线。 雨天做针线影响视力,顾湘宜拿走了那块绣了一点点花样的帕子,说道:“挑个好天再绣吧,没得坏了眼睛,先过来吃饭。” 一打开食盒,里面有新鲜的核桃酥,一小笼包子和一小碗羊肉汤。 真的就是一小碗,在这个下雨的清晨,冒着丝丝热气。 本来就这么一点,顾湘宜还是分给了石榴一些,放在别的主子身上可不会这样,但禾吟居的两人荣辱一体,顾湘宜不在意那些虚的。 分给石榴的差不多只是两口,算是尝尝鲜了,顾湘宜剩的也就一点点。 羊肉汤香的扑鼻,一点膻味都没有,羊肉薄薄的几片煮的稀烂,汤面上洒了一些香葱碎粒,两口下去感觉驱走了雨天的寒气。 平时可没送过这样的好东西,虽然分量不多,但确确实实是给了。石榴心中隐隐觉得,定是大夫人得知江娘子被责骂,心里痛快了一场,给了自家姑娘这些羊肉汤。 可顾湘宜不那么觉得。 这是打发乞丐呢?一小碗羊肉汤,有五口没有?羊肉只有两片,除了为数不多的汤水便是满汤面的葱碎,香是香味道也确实不错,可没这么羞辱人的。 付芷容和顾湘宜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不管为了什么将这汤送来,都改变不了顾湘宜要收拾她的心。 而桡祥苑内,付芷容面前满满一盅的羊肉汤正在冒着热气,周妈妈为她盛了一碗,说道:“奴婢交代丁管事把今早的羊肉汤分给了禾吟居一些。” 付芷容点了点头,尝了尝那汤,美味加上暖意瞬间熨平了她的舌头:“那六丫头现在可不是个笨的了,硬碰硬是以后的事,叶妈妈被找到这对我是极不利的。” 她安排人送这汤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敲打她,告诉她你若是安生些,从今以后我吃肉也定有你一口肉吃,我是家里的大夫人,累死你也不能动摇我的地位,可你若不安生,那连汤都喝不着,赏你口洗脚水都算我大方了。 顾湘宜明白她的意思,对她的这心思觉得无比嘲讽。 害死了人家亲娘,这点蝇头小利就想让人家撒口?真当她是好性子呢?虽说她不是宋蓉烟的亲女儿,但想来这件事摊在她亲女儿身上,也不会将付芷容的示好当回事。 这是心虚了,想从手指缝里漏点好处给她,让她为了日子过的好不要再跟自己作对了。 核桃酥吃起来不腻,甜度适中,绵密绵密的,不用细想便知是好东西,顾湘宜没客气,和石榴两人齐心协力全拿下了。 上午时天有些放晴,石榴便又将那帕子拿出来继续绣,顾湘宜问了想绣什么花样,她说绣梅花。 梅花是宋蓉烟最喜欢的花,记得宋氏还在世时,每每冬天都要折一些红梅白梅插在瓶子里,久而久之石榴便模糊明白了一些,她不是喜欢梅花,而是向往梅花的那份傲骨。 第四十章:赏菊准备 雨停后已经是晌午了,阳光极好,好像一场雨将天空都洗净了似的,天湛蓝湛蓝的,打开门深吸一口气,吸进胸腔的满满都是清新。 雨水将墙内那几杆竹子洗的越发翠绿,清风吹过,颇有几分萧落之感。 虽然骗了付氏,骗她说叶妈妈被找到了,但其实顾湘宜心中也是没底的,毕竟她不知现在叶妈妈在何处,也不知叶妈妈是死是活。 顾斐来时说叶妈妈染了病正在治疗,若真是到了穷途末路找不到的那天,大可说并未治疗好,她已经撒手人寰了,临死前将一些事告诉了顾斐,由顾斐来为宋氏伸张正义,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可顾湘宜并不打算这么做,人若是能找到那自然好,找不到才能用这个下下策。 下午时顾家收了拜帖盒,是敬德公府送来的,只是里面的帖子上所写并非要拜访伯府,而是邀请顾家所有的姑娘五日后参加敬德公府的赏菊宴。 这帖子进入付芷容眼帘,顿时让她满眼放光,当即就表示要让顾若宜好好准备。 其实这种事情内宅里都会准备,想着平日里没办法让儿女与京城内各种贵家子女接触,不如办一个有说头的宴,邀请几家子女过来,两家孩子相看一下。虽说孩子未必懂,可彼此长辈明白啊,有那份心的就会让儿子或是孙女好生打扮,没那份儿心的会将拜帖盒原封不动送回,或是说一句女儿病了不宜出门的话。 但办赏菊宴是敬德公府,估计不会有人表示不去,那些姑娘家一个个的都像是要上战场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 付氏原想着只带着她的若儿去,结果帖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是要全家适龄的姑娘都去。 方玉春如意算盘打的好,她想给自己儿子结一门有助力的亲事,为了将来儿子袭爵使把劲,至于现在的世子易景枭,她已经想了各种办法除去,首先一步就是给他找一个没什么大价值的妻子。 顾若宜不成,虽说她名声差没地方出众,但人家好歹是伯府嫡女,身后可是忠毅伯府,不得不防。可其他几个庶女就没那么说道了,不如都找来。 虽说易景枭未必会挑选,更未必会看上谁,可她总得在敬德公的面前把戏做足了。妾室把持中馈不容易,她没有被扶正的机会,所以平时做事更要多加小心,决不能让敬德公察觉她对世子之位有意思。 顾恒钧自然知道付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带着三姑娘去他是同意的,毕竟若是真和公爵府结了亲事,那总不好把庶女嫁出去,他这三女儿名声太差,以后的亲事只怕很艰难了,有机会就将她推上去,能甩掉陆家这个祸害正好。可人家帖子上那么写,他也不好多嘴,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到时候耍小聪明弄巧成拙,让若儿嫁人更无望了。” 要真是性子泼辣一些也就罢了,顾斐出嫁前不就是出了名的泼辣吗?一个人撑起顾家,那本事自然不小。可顾若宜和顾斐完全没可比性,不仅不会掌家还处处惹祸,简直是悍妇一个,又传出了与外男私通一事,怕是这辈子别指望找一个好门户了。 只带着一个顾若宜上门倒是无妨,当面方玉春和敬德公不会说什么,可关上门他们能不嘀咕?觉得顾家实在太有心计了些,想着把三姑娘这个破筐塞到易家?那两家到时候可就结仇了。 付氏也知其中的利害,再不情愿也吩咐了各院子,让每个姑娘都准备一番,除了最小的顾绣宜不去以外,其余的人都要去。 这其中刨除了顾湘宜。 有了顾湘宜在客院和易景枭的一面之缘,付氏心里没底,怕万一易景枭看上了那死丫头可怎么办?就算是易家庶长子相中了顾湘宜也不成啊!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氏的骨肉攀高枝。 了解情况的顾湘宜淡淡一笑,等萧敬尧再次来时,让他帮忙联系一下易景枭其中一个侍从圥茶,将此事告知给他。 还明确说明,你家世子若是要我帮忙,那就替她把顾家这个绊脚石挪开,否则出手帮忙的是她,处理麻烦的也是她,没得给自己惹一身腥,这种赔本买卖任谁也不会干啊。 萧敬尧是身家万贯的商人,更不用提他手下掌管着墨含香这样的江湖人脉,背后为他撑腰的不知道有多硬气,自然有联系上公府侍从的法子。 听闻圥茶说的话,易景枭半晌没出声。 “公子,你怎么想啊?”圥茶有些着急:“六姑娘可发话了,你要是想抱得美人归,那可一定要抓紧这次机会啊!” 抱什么美人归?一句话说的易景枭脸都黑了。 圥茶以为他还在犹豫,又开始‘苦口婆心’起来:“依属下看,那什么娶妻娶贤的话没什么大用处,管制内廷大夫人自然要出力,可手下不还有一群妈妈婆子吗?娶媳妇还是漂亮重要,这样生下的子嗣不会歪瓜裂枣不说,起码看着也舒心啊!” 易景枭的脸更黑了。 不等他说话,禅矜先开口问:“那要是娶回个母老虎呢?长得顺眼有什么用,到时候打骂咱们世子,或是五年十年不生子嗣,还能休了令娶不成?我看你这性子纯是让梦柳河的养刁了,就知道贪图美色!” “我什么时候贪图美色了!”一听禅矜拿梦柳河说事,圥茶这脸顿时就红了:“那总不能让世子娶回来一个家室好的歪瓜裂枣吧?” 禅矜不甘示弱:“家世好的姑娘可没几个丑的,娶妻娶贤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然那就是麻烦砸在了手里,甩不开丢不掉的。” 两人彼此一甩头,谁也不理谁。 易景枭被吵的头疼。 这两个侍从的话他明白,现在他已经是世子了,不需要像方玉春给大哥那样谋划什么好亲事,不必考虑通过亲事给自己带来什么助益,可娶妻这种事不是小事,那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不想这么草草决定。 易景彦和易景枭年岁不差许多,方玉春撺掇着他父亲赶紧给说亲,就是怕易景枭得了更多的助益,到时候方玉春的儿子还有什么可争的了? 也正是如此,他才想让顾湘宜出面挡一下,起码近几年他不愿考虑娶妻一事。 不过现在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何顾湘宜会认识萧敬尧? 当年宁远江救了萧敬尧的事大部分人都知道,在京城里不算是什么秘密,可他从不知顾湘宜与萧敬尧还有什么牵扯。 于是他自然而然又将顾湘宜与宁家牵连起来,觉得可能是通过宁远江救下萧敬尧一事,两人才认识的。 “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 第二天又一个拜帖盒送上,里面再次提及要府中所以适龄姑娘一同前去,付氏难免心中嘀咕起来。 这会不会是世子的意思?莫非世子针对顾湘宜有意思了? “那个小狐媚子!”付氏一锤大腿:“日防夜防,这可真是家贼难防!” 周妈妈递上了一杯茶,语气放慢说:“若是敬德公世子真有那个想法,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懂什么?”付氏瞪了她一眼:“我可不想让那个死丫头有攀高枝的机会!” “大夫人觉得她去了一定能得到世子青眼?”周妈妈继续说:“就算敬德公世子真看上了六姑娘,可人家公爵府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到时候怕是六姑娘处处碰壁到鼻青脸肿也未必进得去,您不必担心。” 付芷容忐忑的问:“那要是做妾呢?论她那个斤两也不可能当什么世子夫人!” 她女儿都没那个能耐,顾湘宜她何德何能? “若是大夫人旁敲侧击的告诉敬德公府如今掌家的那位妾室,说六姑娘并非伯爷的血脉,是野男人和宋氏那贱人生下的,那六姑娘还能进门吗?就算是做妾她都不够格,您还怕什么?” 是啊,身份是个大问题。 听见这话,付氏松了口气,笑着看向周妈妈:“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当初害宋氏的这个法子,现在拿出来无论做什么都受用。” “是大夫人聪慧。”周妈妈极谦虚。 于是一个丫鬟到了禾吟居,告知顾湘宜过几日要去敬德公府赏菊,要求她好生准备着,不许给顾家丢脸。 石榴关上门,差点气了个半死。 “这些年府里什么好东西都克扣姑娘的,没有好首饰和衣裙,去了那儿简直是找丢人去了,大夫人这么行事真是不怪奴婢生气,难道穿破布衫子去赴宴吗?亏她说什么不让给伯府丢人!” 顾湘宜无所谓的笑了笑:“一件衣裳头面罢了,她不给咱们就没办法弄了?” “姑娘有主意?” 眼神看向顾斐上次送的几件衣裳,顾湘宜觉得这几件不妥,料子虽好但是不乍眼。既然是要帮他一夺眼球,那便不能打扮的清汤寡水,不然人家就算说心悦的是自己也无人信啊。 带着从葛瑫身上拿来的几颗金豆子,顾湘宜带着石榴出了门。 第四十一章:面颊中毒 萧敬尧手下什么生意都有,现在顾湘宜带石榴去的就是其中一家铺子。 进门前石榴只觉得被晃瞎了眼,好半天才敢睁开眼迈步进门。各色的锦缎纱棉映入眼帘,绣线不知是金色还是银色,又或是锦线搅在一起绣的,总之美的让石榴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 这一件裙子,怕是几颗金豆子买不来吧? 顾湘宜当然不想买那些贵的,穿在身上太乍眼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找茬掐尖的呢,她可不想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自己身上。 挑挑拣拣,顾湘宜相中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裙,穿着既不掉价也不会太乍眼,价格刚刚她能承受。 “姑娘,这衣裳也太漂亮吧!”石榴眼睛一眨不眨的说。 她觉得这衣裳比那些金的橙的红的粉的都好看,美中多了几分柔情,穿在自家姑娘身上又好像生出几分英气来,姑娘那长相虽说穿什么都合适,可这衣裳却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顾湘宜也挺喜欢的,她与石榴想的不一样,只是单纯的喜欢这衣裳的料子,滑滑的摸起来像是冰丝,想来料子一定是南属那边的,也怪不得价格不便宜。 冰丝那料子轻易绣不得东西,绣针扎在哪扎不对了,这块料子就毁了,夏天穿在身上就像是走在树荫下一样,凉凉快快的。 “就这件吧。”顾湘宜将金豆子递了出去,还有些担心会不够。 可那金豆子并没有被收下。 果然,是钱不够啊。顾湘宜心中有些遗憾。 “我们家少东家说了,若是忠毅伯府六姑娘来了,不论选中什么一概不收钱,您尽管挑选就是,咱们萧氏的铺子都不会收您一文钱的。” 这话让主仆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是怎么知道顾湘宜身份的? “这我多不好意思。”顾湘宜笑了笑:“回头让你少东家到我那儿去取钱吧,不难为你了,将这衣裳装起来吧。” 人家明明白白说了东家不让收钱,若是逼着人家收下,那难办的是他们,回头萧敬尧和他们生气,他们总不能找顾湘宜出气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难为他们,将钱直接交给萧敬尧就是。 店家将衣裳装好,又问了一句:“六姑娘看看首饰吧,挑上哪件就拿走。” “不用了。”顾湘宜笑着说:“家里有几样新首饰没戴过,不好再买新的。” 确实,顾斐送的那些她还没有全戴过。 店家笑起来脸上有一对不太明显的梨涡,说道:“那好,六姑娘您慢走。” 正当两人要出门时,一倩影走进了店内,那姑娘脸上带着薄纱,身边的丫鬟微微皱眉,一脸的心疼和不甘。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传进了顾湘宜的鼻子,让她停住脚来回过头看那进来的客人。 浅青色的长裙,耳垂下一对珍珠耳环,看起来并不是多么有钱的主儿,怎么会进这样的铺子?而且那客人,顾湘宜越发觉得眼熟。 石榴也觉得眼熟,尤其是瞧见她眉眼时,凑到顾湘宜耳边说:“姑娘,这不是上次被孟...”说到这儿时她猛地一捂嘴,声音更小了:“被他拦了马车的那位姑娘吗?” 嗯,顾湘宜也认出来了。 纤纤素手摸着一件衣裳的料子,贺兰惜眼中满满的伤感,回头同丫鬟说:“走吧,这衣裳到底是穿不到母亲身上了。” 话语中的惋惜让人听着莫名心中一酸。 顾湘宜带着石榴就站在店外等着她,死人见到对方都愣了一下。 “上次见你并不是带着面纱的,我险些认错了。”顾湘宜说。 贺兰惜用手背轻抚了一下脸颊,说道:“上次尚且能见人,可这次却不得不带着面纱才能出门了。” 石榴这才看清,那薄纱后是一片片的疹子,密密麻麻的瞧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偏不能表现出来,怕贺兰惜心中难过。 前不久见她的时候那张面孔就如清晨的朝花般明艳,可这次怎的就毁了容呢?连面纱都遮不住。 顾湘宜直接问:“你这脸是怎么弄的?” 贺兰惜有些不想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低品级官员的庶女,在这个京城里没任何存在感,所以她不敢惹任何人生气,低声说:“前不久母亲病了,我侍疾过后就开始起了这疹子,前儿母亲病逝,想着她生前最喜欢这家店铺的一件衣裳,所以这才出门来找找念想。” 衣裳她和母亲都是买不起的,可只要看看,就觉得心中熨帖了。 “石榴,去帮贺姑娘将衣裳取来。”顾湘宜说。 “这怎么使得。”贺兰惜有些慌:“姑娘不必可怜我,没关系的。” 旁边的石榴先一步回到了店内,贺兰惜没将她拦住,顾湘宜上前一步离她近了些,仔细的看着面纱下她的脸,问道:“找个方便的地方,贺姑娘可愿将面纱取下让我瞧瞧?” 这个请求太过莫名其妙了些。 茶楼的窗子敞亮开阔,风吹进长窗,吹的人身上格外舒坦凉爽。一楼有拨弦子的,说书的唱曲的,茶客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和吆喝声此起彼伏。 几人来到三楼,贺兰惜慢慢的取下了面纱,这一眼让石榴有些犯恶心,顾湘宜也觉得有些不适。 本来干净的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脸,此刻长满了疹子,又有点像麻子,第一眼瞧见的难免都会觉得恶心,密密麻麻的看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贺兰惜照镜子时也有那样的感觉,悲哀的笑了笑,说道:“两位不必忍着,我知道现在很丑,这张脸连我自己都不愿多看。” “不会。”顾湘宜深吸了两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脸,坑坑洼洼就像是摸着不平滑的石块:“你说这脸是突然这样的?有没有找过郎中看看?” 不是自身的原因,那就是过了敏,或是中了毒。 丫鬟回答:“郎中自然是要找的,可姑娘在府中地位尴尬,娘子去了后主君也不理会姑娘了,大夫人不给找郎中,还断了姑娘的例银,大姑娘又处处与姑娘作对,哪里能看什么郎中。” “素梅,住嘴。”贺兰惜轻声训斥。 不让看郎中,还断了例银,太过心虚了。 顾湘宜就算不会医术,也知道这样一定是不对劲的,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脸说:“依我看,你这可能是中了毒。” “中毒?”素梅猛地一捂嘴,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半晌后语气颤微道:“大夫人和大姑娘太过分了!她们竟然!竟然...” 说到此处,她已经落下泪来。 而作为这张脸的主人,贺兰惜哪能不难过?她又何尝不知这张脸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什么?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没办法反抗,也不能去找父亲说大夫人和大姐姐做了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顶着这张脸装聋作哑一辈子。 石榴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和自家姑娘一样处境的人,只是自家姑娘愿意反抗,可人家是反抗都不敢的,同样都是失去了母亲不被家里人待见,她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姑娘要和她说这些。 “我有什么办法。”贺兰惜重新将面纱戴上,眼泪无声落下,瘦弱的双肩轻轻抖动:“祖母年纪大了,我母亲病时她也重病了一场,母亲死后她更是一病不起了,家里再没人护着我,大夫人和大姐姐用的这种下作法子我何时不知?可我有什么办法!” 贺家老太太是对她不错,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摊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嫡母,这就是一个人最无辜的地方。 顾湘宜十分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想反抗没办法反抗,又担心祖母为自己更加操心,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做。 “你这脸若是中毒的话,我想我有办法解毒。” 此话一出,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顾湘宜,不仅是贺兰惜和素梅,就连石榴都十分吃惊。 她一直以为自家姑娘会武,不承想还会医术? 顾湘宜一看她那个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可现在她也无暇说的太清楚,只对贺兰惜说:“贺姑娘若是信任我,那我可以试试解毒。” 现在怎么说呢,死马当活马医呗。 贺兰惜点了点头。 离开茶楼时,石榴紧紧的跟在顾湘宜身后,连连问道:“姑娘,你怎么会解毒啊?你知道贺姑娘中的是什么毒吗?” 前面的少女走的格外轻盈,裙摆忽左忽右,耳坠晃来晃去。 “我是不会,但我有个神医弟弟,他会。”顾湘宜‘臭不要脸’的说:“总是要试试的。” 石榴无奈的看着自家姑娘的侧脸,心想她哪里知道江肆能解毒的?万一人家也解不了,那同贺兰惜说这些不是哄人家玩呢吗?而且她还有问题想要问。 比如说,为什么姑娘要帮贺兰惜呢? 这个问题问出后,顾湘宜回答说:“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野外走丢迷了路,一架马车停在我面前将我送回了将军府,后来那车夫告诉我,是他家二姑娘让他送我的,那二姑娘就是贺兰惜。” 第四十二章:为她解毒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还是要多多行善,像贺兰惜这样的,小时候只是看着小宁初可怜,和家人走散找不到了回去的路,便让车夫送了她回家,两个小女孩连面都没见着,可宁初却一直记得。 又或者宋蓉烟,虽然她本人没什么福分,早早的丧了命,但她救下的小石榴却对她和她的女儿忠心耿耿,救下的萧敬尧也同样对她和她女儿好,连顾斐和叶妈妈也一样。 一件看似不大的善事做了,保不齐人家怎么在心里感激呢,福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晚间萧敬尧果真带着江肆一起来了,顾湘宜将贺兰惜的事讲给了江肆听,还大致描述了一下贺兰惜脸上的脏东西,江肆听着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顾湘宜不解。 江肆说:“我笑着法子竟然还有人用,真是够幼稚的。” 让人烂脸有很多种办法,下毒、下虫子、或是油蹦火燎用刀划,每个法子都够恶毒。下毒可以下很多种毒,有药性烈的有缓慢的,还有中了毒这辈子都难以摆脱的。 但贺家这位大夫人偏偏用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让贺兰惜烂脸的毒是前朝皇宫里流传出来的,据说是一个嫔妃嫉妒皇上的新宠,买通了新宠的宫女在茶中下毒。 后来毒奏效了,却轻而易举的被太医验了出来,因为这毒不仅好配还很好解,可以说是简单极了,用这手段害人的,大多都是蠢笨的。 毒药配方流传出来后,便激起了一群妇人的心思,宅院内斗的、宫里宫斗的、甚至连乡下都有用这法子害人的,层出不穷。 既然好解,那顾湘宜就放心了,与江肆约好第二天下午来禾吟居,她想办法将贺兰惜约来。 当收到忠毅伯府的帖子时,贺家大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老贺家往上数,前几辈是农民,到贺兰惜的祖太爷才考了个功名,但是只做了个八品小官,还是任上去了穷山恶水的地方,二十来年都守在那么个没油水的窝。好在后来生的儿子算是有能耐的,考功名出仕途,四十岁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京城里做官,而到了贺兰惜父亲这辈却又再次落魄,只当了个小小的侍郎。 这几辈数下来,有一辈是能与伯爵府打交道的没?那当然没有,所以贺家夫人才激动的啊! “忠毅伯府找的是谁?”大夫人的女儿,贺家大姑娘贺兰萍笑的嘴就差咧到耳根了,扯着小厮问。 小厮歇了两口气,回答:“是找二姑娘的,是忠毅伯府六姑娘邀二姑娘去府上做客。” 一听说是找贺兰惜的,母女两个顿时如泄了气的球,燃起的斗志灭了一大半。 “怎么能是找那个小贱人的?”大夫人不死心,又问道:“真是找二姑娘的?” 小厮点点头:“这儿白纸黑字写着呢,奴才不识字,大夫人您亲自看吧。” 还不如不看,看完贺家夫人真是感觉要气死了,上台阶时要不是丫鬟扶的稳差点摔倒在地。 虽说没听见过这个顾家六姑娘,但人家好歹是伯府的姑娘,和伯府有个打交道的机会总是不错的,可人家偏偏找的是贺兰惜,而不是她的女儿贺兰萍!她现在胸腔里装满了疑问,那个死丫头什么时候攀上了伯府的主子? 贺兰萍心中不甘,又仔细的看了看,瞪着眼说:“那死丫头敢去!她要是去了我非打死她。” 贺家夫人无奈道:“你打死她那不是和伯府对着干吗?算了,未必是好事,万一是那死丫头惹着了伯府的六姑娘呢?左右她的脸烂都烂了,还能攀什么高枝不成?不用争这个,让她去吧。” 不让去又能怎么样?帖子都送到家里来了,贺家夫人只有那个在墙里厉害的能耐,稍微扯上了外头的谁谁谁,那她就如斗败了的公鸡,脖子上一圈的毛都没了。 贺兰惜在知道顾家六姑娘邀请她去做客时也十分诧异,她并不知顾湘宜的真实身份,但想着无法拒绝,便只有前去了。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无法忘记当天出门时大姐姐那个几乎要活吞了她的眼神。 石榴早早的守在了门口,迎着贺兰惜进门,大门处不再拦着,可看见石榴领进了一位带着面纱的姑娘,还是要盘问一番的。 “这是六姑娘请的客人。”石榴现在也开始摆谱了,起码不能在贺兰惜面前丢了自家姑娘的气势:“你们再盘问下去,耽误了六姑娘和好友说话,当心大奶奶回来剁了你们!” 嗯,大奶奶的名号就是这么响亮,正在和勇侯府内温柔侍花的顾斐并不知自己‘被’剁人了。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禾吟居,贺兰惜有些微微诧异,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顾湘宜会住在这么个地方。 伯府里面太美了,美的她几乎要惊讶出声,禾吟居跟这伯府内的景色格外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光鲜亮丽的公子,偏偏拿了一把破了洞的折扇一般。 而守在屋内的江肆更是让贺兰惜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未和生男近距离接触过,一时间十分紧张,连话都不敢说了。 “贺姑娘不要拘谨。”顾湘宜示意她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杯茶:“他是我的弟弟,会些解毒的小本事,我问过了,你脸上确实是中了毒,而他正巧会解。” “是吗。”贺兰惜这句看似是在问顾湘宜,其实是在安慰不安的自己,捧着茶杯小呷了一口。 江肆坐在她对面,伸手取下她的面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这让她浑身一抖,不自在到了极点。 而江肆也是一样。 他也给异性看过病,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紧张的,一套看病的流程下来,连江肆都险些怀疑自己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了,不然怎么会给人家姑娘吓成这样? 拿出昨夜配好的药膏,江肆让石榴取了些水来,洒进药膏几滴稀释一下,用棉棒轻轻搅拌着,然后敷在了贺兰惜脸上。 药膏是淡淡的墨绿色,浓浓的药草味里混杂了一丝苦味,味道还挺好闻的,让贺兰惜也自然的放松下来,闭上眼感受着脸颊上的冰凉。 将药膏涂抹均匀后,再敷上一层薄薄的棉布。江肆手脚利索,没一会儿就忙活完了,看着素梅和石榴说:“扶着她到榻上卧一会儿吧,要等到药膏完全干透才可以。” 素梅点了点头,伸手时手都有些抖。 这位竟然是伯爵府的六姑娘!没吃过猪肉还没将猪跑吗?素梅一直觉得伯爵府那是天边的贵地,自己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及,哪怕是在门前路过一次那都是上辈子积德了。 而她叫来的人竟然这么厉害,面儿都没见就知道自家姑娘中的是什么毒,还将解药配好带来了,真是让素梅万分感谢! 贺兰惜被扶着坐在了榻边,石榴贴心的拿了个枕头放在她背后让她靠着,没一会儿整个屋里都被药香熏陶了,说不上有多浓重,淡淡的,闻着只觉得心脾都舒服极了。 因为配这毒的药材很常见,所以用它害人的次数也不少,光是江肆就遇见过多次,解贺兰惜这毒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素梅,让她照着这清火去毒的药方开药,吃个几次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随着药膏干透,素梅将棉布一点点揭开,整张脸用肉眼可见的好像光滑了一些,那看着麻人的疹子似乎淡了许多。 洗过脸后,贺兰惜照着镜子仔细的看,确定起了效果。 “这药膏可将附在你脸上的毒慢慢吸出来,回头开药了记得按时吃。”江肆坐下来,问:“不过最近你还是要当心,下毒的人可以让你中毒一次,保不齐还有下一次。” 说到这里贺兰惜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当时她在为她生母守灵,因为哭的太难过所以喝了杯水润嗓子,而那杯水是从水壶中倒的。 她平日里的吃喝都在自己院中,若是毒从口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守灵时中的毒。 素梅也在想这件事,越发觉得奇怪,说道:“怪不得守灵时只有姑娘和奴婢两人,大夫人派人将那水壶和杯子放在桌面上,关上门不许咱们出去,若是哭的时候久了一定会口渴,自然而然就喝了她送的水,当真歹毒!” 一番话说完,贺兰惜却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分平静。 这些年,她在家中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因为面容清秀所以被大夫人和大姐姐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因为孟绍元拦她马车一事,间接害得她生母丧命,那母女两个忌惮她这张脸,害死了她母亲又让她中毒毁了脸。 石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贺兰惜的样子,她觉得眼前的贺姑娘长相是不错,但比起她家姑娘还是差许多的。 不过贺家这位夫人可真是歹毒,自己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就算是为了自己女儿谋划,可一个侍郎的嫡女再高嫁又能嫁到哪去?这般对付家中的庶女完全是多余。 第四十三章:好色之徒 听闻顾湘宜请了为小门户的庶女来府上,付芷容摆弄着腕子上的镯子,有些不解。 顾若宜坐在一旁说道:“鱼找鱼虾找虾,什么身份的找什么身份的,她们两个凑到一起也是正常。” “可六丫头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听说她和贺家有什么往来啊。”付芷容说。 “有什么不能往来的,说不定是在街上遇见的,觉得投缘就请回家里了呗。”顾若宜很是不屑:“也就这样爹娘不疼的庶女愿意与她为伍了。” 付芷容看着女儿,轻声叹了口气。 听闻要到敬德公府做客,顾若宜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早早几天就开始熏香沐浴,每日都往脸上敷脂粉,生怕到赏菊宴的那天掉了价。可付芷容心中却是满满的担心,她并不觉得自己女儿有可能嫁给易景枭。 怕是易景彦都不愿意。 刁蛮无理,腹中无墨,连清白都成了京城中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样的姑娘别说是公府,怕是寻常人家都会拒绝。 可她也没办法,那是她的女儿,就算明知没可能,可是还要谋划一番。 “若儿,你听母亲说。”付芷容看着顾若宜,苦口婆心道:“那日去的姑娘公子必不会少,你到了那儿少说话,记住了,说多错多,咱们装的温婉些,没得敬德公府的人就会认为你粗俗的名声是谣传,记得没?” 顾若宜当然也知自己名声是硬伤,听母亲这么嘱咐,她点着头说:“女儿记得了。” 送贺兰惜出门时,顾湘宜亲自起身相送,几人往二门处走时,又瞧见了一眼熟之人。 顾以涛恨顾湘宜几乎恨出了花来,当然不愿意让她好过。先是踢自己下水,又在父亲面前将自己做的事抖落了出来,导致他又是禁足又是罚跪的,连带着母亲也挨了训斥,他只觉无法容忍。 “呦,这不是我那六妹妹吗,身边这是谁啊?”顾以涛语气轻佻,迈着步子走到顾湘宜面前,目光在两个姑娘脸上游荡。 “想必四哥哥是忘了为何被父亲训斥了?”顾湘宜将贺兰惜护在身后,嘲讽说:“这儿人多眼杂,若是有人看见了告诉给父亲,当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以涛气的一皱眉,接着缓缓舒展,又换上了一副微笑,看着她身后的贺兰惜说:“你想多了,我对你可没有兴趣。” 贺兰惜心中一紧,吓得腿都有些软,素梅更是紧紧的扶着她,生怕这位公子要是出手做什么她拦不住。 这两人不是兄妹吗?可是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哪里像什么亲人,反倒是有一种孟绍元拦马车时的下流之感。 “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四哥哥若是起了什么心思,当妹妹的不介意再踹你一遍,让你下水凉快凉快。”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悄悄将绿叶吹黄,已经入秋了,虽然天气依旧炎热,可秋天确确实实来了。 这种时节平时还好,真要是到水里走一趟,风吹在身上保准生病。 顾以涛眉眼之中的随意稍纵即逝,他恶狠狠的说:“给我让开!” 石榴和素梅的心都系在了嗓子眼。 贺兰惜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人家也是官宦之后,正儿八经的贵女,顾以涛竟然如此不拿人家放在眼里,无非是仗着自己父亲是伯爵,而母亲又一向得宠,如此行事与孟绍元那个人渣又有何不同? “若是四哥哥执意如此,那不如咱们去寻父亲,父亲若是同意四哥哥胡来,妹妹便让开。”顾湘宜一挑眉看着他:“就怕你不敢。” 确实,他是不敢。 “好你个小杂种!”顾以涛一巴掌就往她脸上招呼,可手掌没落在她脸上,手腕反而被她抓在了手中,她只微微用力,就疼的顾以涛龇牙咧嘴。 淡定出脚踹在他腿上,直接将他踹的跪在了地上,一只手钳在顾湘宜手中,顾以涛此刻的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贺兰惜吓得捂住了眼,手放下后就瞧见了顾以涛的惨状,虽心中害怕,但还是觉得好笑。人高马大的男子被自己妹妹收拾成了这副德行,真是够丢人的。 素梅悄悄松了口气,若是适才顾湘宜没拦着,怕是顾以涛真要随心所欲了,她一个为人婢子的又能阻拦个什么?怕是两棍子下去她就不省人事了。 不得不说,这位伯府六姑娘人真的不错。 “你给我松手!”顾以涛疼的满眼眼泪,可嘴却依旧不饶人的骂道:“你等我告诉了父亲的,你竟然敢对你哥动手,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再不松手,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把你卖到梦柳河去!” 又用了两分力,顾湘宜满脸轻松,与跪在地上的人截然不同。 “上次我把你揣进湖里,父亲可扒了我的皮了?” 这问题将顾以涛问住了。 确实没有啊!反而是他挨了训斥,禁闭两天关的他要死要活的,而这个小贱人却毫发无伤,还威胁他不能将那件事宣扬出去,否则父亲就会收拾他! 顾湘宜见他不回答,又带着笑意问:“所以四哥哥现在明白了吗,你跟我斗,还是差了一截。” “你个贱蹄子,啊!”一声惨叫,吓得贺兰惜心怦怦直跳。 跟随着顾湘宜松开手,顾以涛像是身体里的骨头被抽走了一般,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紧紧的捂着手腕,疼的眼泪横流。 他跟这个死丫头没完!他总有一天要狠狠收拾她一顿!把她磋磨完卖进梦柳河! 顾湘宜不以为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带着贺兰惜就往外走。 她请贺兰惜来时没几个人知道,可随着贺兰惜要离开,府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有所耳闻了,肯定会有找她麻烦的人循声而来,看来她出来送贺兰惜离开是来对了。 “湘宜,这没事吧?”贺兰惜问。 她对顾湘宜的称呼已经变了,不再像跟认识时的紧张和无措,也不再害怕她伯府千金的身份,两人有一样的苦,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顾湘宜冷笑一声:“没关系的,他皮糙肉厚。” 嗯,是挺皮糙肉厚的,顾以涛倒在地上时溅起了一地的尘灰,呛得几人直咳嗽。 暗地里一直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丫鬟匆匆回到桡祥苑,将此事如实告知给了付氏。付芷容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道:“看来这是六丫头真是有两下子,以前也没听说过她力气这么大啊。” 周妈妈也觉得不对劲,她信鬼神一说,想起顾湘宜投缳当日隔壁院宁家全家被杀,她就觉得后脊泛凉,十分不舒坦。 有没有可能,是宁家哪个冤魂附在了六姑娘身上?不然一个软弱无比的人,怎可能这般性情大变? “大夫人,您说,有没有可能六姑娘身上附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此话一出,付芷容顿时瞪大了眼,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周妈妈又说:“您看啊,原先六姑娘跟咱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常日在禾吟居那破院子里闷着,哪里张罗过出门之类的事?不说力气变大,就说她醒过来那天奴婢带着人去禾吟居,她还威胁要拿刀子把奴婢嘴豁开呢,也太吓人了些!两脚就把四公子那么大一个坨子踹下了水,怕是连伯爷都吃劲儿呢,六姑娘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怎么可能。” 这些话说进了付芷容心坎里,这些天她不止一次怀疑过此事,可没凭没据她做不得什么,再说,她要真是被冤魂沁了身,可就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了。 不过付芷容还是训斥道:“青天白日的,你不要吓人,胡说些什么。” 周妈妈是不是胡说,她最清楚不过,这要不是实在蹊跷,周妈妈又怎么可能想到那? 看来有必要弄些驱邪仪式来,不论顾湘宜是个什么东西,就算她没被冤魂附体,可能削削她的威风也总是好的。 送走贺兰惜的顾湘宜并不知付氏心中的打算,带着石榴回到了禾吟居,心中盘算着再到那儿弄些钱花。 萧敬尧不收她的金豆子,但在萧敬尧走前她将金豆子塞到了江肆手里,毕竟江肆住在他家,白吃白喝的好说不好听。 如此一来,顾湘宜就两手空空了,她接管玿笔斋时间太短,账目她没办法理的极清,为了不让顾斐怀疑,她并不打算一口气从玿笔斋支出太多银两。 孟绍元已死,孟凡林降了官,不再日夜颠倒的守在皇宫内,这对顾湘宜来说是好事。 当初他儿子做下那么多恶事,他竟然把账算在自己父亲头上,顾湘宜无法容忍,更不用提葛瑫是孟凡林的手下,葛瑫杀父亲他孟凡林能没个表示?这杀父仇人顾湘宜才不打算放过。 再过些日子天气冷了,行动怕是要受限制,所以顾湘宜打定主意,今夜再次出府,去孟家附近踩踩点。 孟凡林的大宅子格外的豪奢,坐落在皇城附近,光是大门侧门加上角门就有十来扇,可见院子里面有多大,听说为了美妾的要求,孟凡林还在院子里建了一里地的梅林。 第四十四章:脱身不得 月是冷的,洒下如霜的月辉,染了顾湘宜一身寒气。 蹲在墙角树后,瘦弱的顾湘宜被树枝遮了个严实,此刻两个美妾正在往孟凡林的内宅走着,去的目的是做什么不用细想顾湘宜就明白。 儿子刚死,且是独子,孟凡林这个当爹的固然心疼儿子,那也改不了好色的毛病,父子俩如出一辙,很容易都死在这色字上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 躲开了一些小厮和丫鬟,她小心翼翼的从墙上跳下,脚步极轻的落在墙根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毕竟是曾经的御林军统领,顾湘宜不认为以自己的功夫能与孟凡林比肩,所以今天并非是她杀了孟凡林的好机会,她只是想进来摸清地形和侍卫换班的时间,为日后拿下孟凡林狗命做准备。 跟随那两个美妾一路走,巍峨奇秀的亭台楼阁别具雅致风味,但在夜里看没那么清晰,顾湘宜的心思没放在赏景上面,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怕把那两人跟丢。 其中一个提着灯笼穿着青衣的美妾叫苦连连:“自打公子没了后,老爷就越发磋磨人了,瞧瞧我这锁骨被他啃的。” 这话说的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但这两位美妾情分非比寻常,不担心对方会卖了自己。 另一个接话说:“好了秀莲,这话可不能在这儿说,快到地方了,当心被老爷的人听了去。” 轻轻一声叹气后,秀莲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应当快了,西南院儿的红琴不是有孕了吗?若是她能一举得男,那想来咱们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两人脚步不慢,但语气哀怨。 原来孟凡林打的是这个主意,儿子没了,这孟家上下日后总得有个传承,所以他开始日夜耕耘,只盼着能再得个儿子。 秀莲又说:“算了吧,红琴的身子可被老爷糟蹋完了,前些日子我去见她,她偷偷告诉我见红了,估计这孩子是保不住。” 一想起来平日里伺候孟凡林时遭的对待,秀莲就忍不住打哆嗦。 明明是想有个儿子,可孟凡林对待女人从不爱惜,尽可自己乐呵从不在意她们难不难受遭不遭罪,就连现在唯一有孕的红琴也叫苦连连。 另一个美妾赶紧伸手挡了她的嘴,话里多了几分训斥的意味:“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这话也敢说,什么叫糟蹋?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你死都得不着个全尸。” 一听到死这个字眼,秀莲就想起前些日子被拖出去的姐妹凝香,她死的可惨,听说是伺候老爷时反抗了,用簪子划破了孟凡林的手臂,死时惨叫声大半个院子都能听到,吓得秀莲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那凝香是新来的,听说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父兄将她卖出来的,她性子也是刚烈不愿忍受非人的对待,于是奋起反抗,最后死无全尸。 秀莲想那样吗?当然不想。 顾湘宜在后面跟着,大概听懂了几分。 这孟凡林还真是个人渣,怪道他儿子孟绍元这般畜生,原来尽是从老子身上学来的,有样学样一看就是亲父子! 这样的人配留个后?顾湘宜心中打定了主意,纵使今日没办法取他狗命,但是让他绝个后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一身黑衣将她彻底隐入在黑暗中,秀莲她们两人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更不知身后有人一路跟着,直接将顾湘宜领到了孟凡林屋门前,两人做了好一顿心理建设,看得出来非常不愿意进,但人家今儿点名让她们俩伺候,都到门口了,不进去那不是找死吗? 那美妾先迈了一步,秀莲后退一步死活不愿进,可对方想让她活着,能忍则忍,便抓着她手往里进,秀莲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进去了。 接着两个丫鬟从屋内出来,顾湘宜闪到了树后,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孟凡林有个习惯,那就是不与妾室同住,说白了就是他怕死。自己儿子死在了色字上面,他自然也怕,睡妾归睡,哪怕天王老子阻拦都不成,可睡完后他没那个与妾同榻到天明的胆量,万一哪个恨他入骨,睡觉时一把刀将他扎死呢? 没多久,两人便出来了,秀莲还好,可另一个腿都有些打颤,被秀莲稳稳的扶着才能走。 孟凡林上了岁数,没那个本事却心里扭曲,想了许多快活的野法子,折磨的这些姑娘苦不堪言。那走不稳路的也是好心,想着替秀莲多忍一些,所以才将自己弄成了那个样子。 屋内没一会儿进去了一个小厮,端着水盆,应该是伺候孟凡林洗身子,等小厮离开后,没过多久蜡烛便熄了,大门外守着两个守卫,顾湘宜站在院里,一时间没有动作,打算让孟凡林睡熟再说。 她现在格外后悔没带江肆给她的药粉,那药粉只闻到就会晕倒,若是这么进去将孟凡林断了后,那院门外的守卫肯定会听见响声,到时候怕是她会跑不掉。 抬头看着院内的槐树和墙的距离,顾湘宜用步子比了比,又绕到屋后看了看木窗。窗棂是红木的,窗扇比较结实,但一个人用力撞也会撞开。 这种情况下,顾湘宜带着块石头在身上,以防万一。 门闩被刀子无声的划开,顾湘宜脚步极轻,将房门打开后没着急进,而是站在原地留意了一番四周,榻上之人的鼾声传来,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顾湘宜循声而来,借着夜色看着孟凡林那张让人憎恶的脸,只觉得心中恨意滔天,恶心的她差点吐了晚上吃的晚饭。 这狗腿子果然是随了他主子!当今皇上也是这样一副猥琐的面孔,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这天下之主,这宁家的仇人。 心中的恨好似凝聚到了刀柄之上,顾湘宜高高举起了刀子,月光映着那刀刃直泛冷光,对着他的双腿之间狠狠的扎了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顾湘宜早就料想到了,伸手便拿一旁不知擦什么的布巾塞进了他口中。而布巾上腌臜的气味,熏的孟凡林睡意全无,身下难以容忍的疼痛更是让他瑟瑟发抖。 好歹是御林军统领,孟凡林深吸两口气,忍着剧痛从榻上爬起,死咬着布巾将刀子拔下,疼的他腿又是一软,温热的血顺着他双腿流下。 这种痛感足以让他昏厥过去。 伸手用刀子划向顾湘宜的脸,她往后退一步快速躲开,单腿出脚揣向孟凡林的脑袋,想将刀子抢过来,但是未得逞。此刻外头的守卫正在往这赶,顾湘宜深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双手举着带的石头砸向窗子,随着窗子破裂声响起,她整个人从窗内滚出,带着一身木屑,三两步窜到了槐树之上。 而此刻屋内的孟凡林,早就疼的满头大汗,一头晕死过去。 男人的叫喊声响起,顿时好多人提着灯笼赶来,还有直奔槐树方向的,顾湘宜有些慌张,抱着粗壮的树枝一跃踩到了墙头,将近一丈高的墙实在不算矮了,但这会儿不得不跳。 可逃出孟凡林的院子,并不算是逃出整个孟家,无数守卫拿着家伙围住了院子,自然也很轻易的找到了跳下墙来的顾湘宜。 她与几人短兵相接,身子腾空而起,双脚踩上两人的头,一跃到了一旁的矮墙之上,黑衣破风之间她翻滚到墙的另一面,撒开腿就往出跑。 大意了,明知道不可能杀的了他,还偏偏动手,她这个脑子是怎么了? 现在不是怪自己的时候,顾湘宜保持平稳的呼吸,一会儿上树一会儿爬墙,将好些侍卫甩在了后面。 身边响起了毫无预兆的脚步声,顾湘宜大吃一惊。御林军统领的宅邸,怎可能没一些高手坐镇?更不用说孟凡林私下豢养了许多死侍。 真是蠢!顾湘宜此刻真是要被自己蠢死了,连细想都不曾就敢动手,真是嫌自己活的长了! 迎面横扫一剑,刀刃与顾湘宜晃眼而过,差点削到她高挺的鼻梁,若不是有黑布在脸上蒙着,怕是这会儿她都要毁容了。 在黑布掉落下来的一瞬间,顾湘宜连忙伸手将它重新扣在脸上,她不敢冒被看见真容的风险。 单手与那男人过招,男人招招奔命而来,顾湘宜迅速将遮面的布调整好,掏出靴筒里的刀,刺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而她自己也被飞踹一脚,踹到了墙的另一面,摔的可不轻。 迅速爬起,顾湘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适才她看见了那男人的长相,感觉有些眼熟,若是没看错的话,他好像是江肆最小的叔叔江秉池,今年不过比江肆大了八岁。 孟凡林围剿了宁家,和宁家是亲家的江家也算是受害者了,为何江秉池会在此处?又为何帮着孟家的人来抓她? 脑中一团乱麻,这些是顾湘宜来不及去思考的,她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刀子,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多亏江秉池这一脚踹的好,直接将她踹到了远处,后边那些蠢出生天的笨侍卫心里怕是要把江秉池骂个半死。 第四十五章:救命恩人 江秉池并非那些废物,他几步追上了顾湘宜,两人再次扭打起来,他的大腿因被刺了一刀所以十分不灵便,可对顾湘宜造成的危机依旧没小多少。 一转身,他的剑划破了她的胳膊,顾湘宜只觉左臂一凉,接着是麻酥酥的疼。 他还真要帮孟凡林抓她?这种人竟然帮那么个畜生!顾湘宜理解不了,手下也不再留情了。她招招式式都只为脱逃,可江秉池却非要治她于死地。 刀在手中挽了个手花,顾湘宜做了个假动作,在江秉池低身想要躲开时,一刀扎在了他的后肩,顿时疼的他闷叫一声,踉跄两步扑倒在地,顾湘宜转头就跑,不再看他。 又翻过了两面墙,左臂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从最开始的疼变为了麻木,可能是失血太多的原因。奋力逃出了孟家,顾湘宜一步也不敢停留,咬着牙奔跑着,身后有火把的光亮,有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多的侍卫冲到街上,无视宵禁满街满巷的搜查她。 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觉得意识都有些不清醒了,好像回到了那日嫁到业王府时浑身无力的绝望,反抗不得只得忍受痛苦,肩上的疼和那日被千刀万剐虽不同,可代价却是一样。 若是她倒在这儿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再被折磨致死,宁家的仇便没人报了! 不能倒下! 即使脚步越来越沉重,可顾湘宜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穿过了无数个小巷子,终于回到了宁家和顾家中间的这条街。 此刻正在宁家的易景枭也听见了那些侍卫叫喊的声音,他悄悄探出头来,正瞧见一倩影踉踉跄跄的跑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接着走了两步,毫无预兆的便倒在了地上。 将她抱起时遮面的布掉落在地,易景枭这才看清,原来惹的几十侍卫满街搜查的刺客,竟然是她。 四周看了看,听着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接将她抱进了宁家的废墟,安顿在有遮掩的空地上。 他对她身上隐藏的秘密越来越好奇了。 自打知道顾湘宜与宁家有关系后,他没少调查她,可调查回的结果都没什么用处,无非就是伯府不被看重的庶女,生母早亡,除了和和勇侯府发大夫人有关以外,外界再没和她有关的一点线索。 这样的人应该常住在宅院之内,怎可能与宁家有关?会宁家的功夫,知道宁家的密道在哪,甚至敢进孟家刺杀围剿宁家的孟凡林,这桩桩件件似乎都在说明她的不简单。 夜色浸染了天边,如墨倾覆,闭紧双眼的她莹静脱俗,好似一朵芙蓉花,只是眉毛紧紧蹙起,似乎在诉说着她的痛苦。 易景枭适才抱她时就感受到了手上的湿润,知道她一定是受了伤,可伤到何处他又不敢看,只好轻轻摸着她的衣裳,在摸着左臂袖子破了个口子后才明白,她是伤到了左臂。 将她的衣裳缓缓扯开,借着月光细细的看她的左臂,伤的比较严重,整条胳膊几乎都被鲜血染红。易景枭扯开了自己衣裳上的一缕,为她的胳膊包扎上,他不会医术,没办法做更多的事,现在只能尽量的为她止血。 院外的脚步声一阵紧一阵松,看样子他们是在搜查刺客,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 “会不会进宁家这旧院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进去看看。” 破损的门被踹开,几人提着火把草草看了几眼,并没怎么细查。当初围剿宁家时他们也是在场的,宁家人死伤无数火光冲天,要是白天来还好,晚上来实在阴森的很,不得不怕!谁知道会不会有冤魂在这儿呢?万一那枉死的鬼记得自己呢?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易景枭带着她藏到了一张床榻的下面,屋墙已经不在,只剩下满地尘埃,只有这烧的剩下空壳的床榻能勉强藏两个人,两人贴的极近,生怕露出马脚被发现。 顾湘宜感觉,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的父亲在笑,在对着她招手。她喜笑颜开,飞奔着想跑到父亲身边,可无数箭矢从他身后落下,在她的眼前将他扎成了筛子。 “父亲...”顾湘宜小声呢喃着,眼角一滴晶莹无声滑下。 易景枭吓了一跳,幸好没被那进院搜查的人听见,他怕她在说梦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两人脸贴着脸,中间只有一只手做挡。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好像雨后的海棠,清新自然,但这种舒心的味道却被一丝血腥气掩盖,让易景枭有些心疼。 又是一滴湿润滑下,正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温热马上变为了冰凉,就像是宁家曾经辉煌如今落魄,十分的让人唏嘘。 梦中的父亲倒在了地上,顾湘宜猛然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睁眼便是那双深潭似的眸子。 眼看着她醒来,易景枭竟然有些心虚,松开了手不敢看她说:“外面有人在搜查你。” 不用他说,顾湘宜能不明白? 她稍微点了点头,左臂的刺痛在告诉她,这是真的,她没有被抓,她被易景枭救了下来。 随着说话声和脚步声远去,易景枭露了头出来,确定没人在将顾湘宜扶了出来,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左肩,让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 “没事。”看着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情,顾湘宜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上次陆鸣晟的事是你提前告诉我的,现在你又救了我,可惜我没什么好感谢你的,以后若有机会,我也会救你的。” 嗯,这个机会还真说不好有没有,倘若易景枭真有危险,那顾湘宜知不知道都不一定,若是没有危险,那这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可就还不上了。 易景枭为何觉得自己有些吃亏呢? “我送你回去。” 肯定是要他送的,就顾湘宜现在这状况,别说跳墙了,就是一步一步走回伯府都十分困难。 蹲在她面前,易景枭有些红了脸,努力保持着清冷的神情,对她说:“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顾湘宜也不与他客气,自己有没有力气她心里没数?那肯定是走不动了,不然怎么可能倒在半路上? 他的背很紧实,不像是看着那般身形颀长,每一步都走的极稳,虽然到伯府的路不长,可走的顾湘宜昏昏欲睡,像是躺在床上一般舒坦,若不是左肩实在疼的难忍,她早就睡着了。 还好,自己被救了,还伤了孟凡林那老家伙,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呢,以后怕是没办法磋磨姑娘家了,算来算去,自己完全不吃亏嘛!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易景枭背着她竟然也能轻巧的上了墙,真真儿像是身轻如燕四字,若是顾湘宜背着别人上墙,那肯定没有他厉害,这个顾湘宜承认。 当石榴见到奄奄一息的姑娘时,眼泪瞬间就涌出了眼眶,还以为姑娘死了。 “傻石榴,你家姑娘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顾湘宜微眯着眼睛说。 听见姑娘开口说话了,石榴陡然抬起头,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背着姑娘回来的易景枭,这才确定是姑娘确实还活着,心中瞬间松了口气。 小小的禾吟居内马上忙碌了起来,打水、擦身、换衣衫等等,易景枭帮不上忙,干脆就守在一旁,只是男女有别,石榴不让他看,给他支到了一边去。 昏暗的房间不能点灯,石榴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扯到了伤口让姑娘伤上加伤,眼泪一滴滴落在床榻之上,哭的好像比顾湘宜这个伤者还要疼。 这时候易景枭才想起,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需要看郎中的。 早应该想到的! 在这样的黑夜中能够来去自如的一般都是身上带着功夫的,寻常郎中可没有翻墙的本事,易景枭连忙往敬德公府赶,打算叫圥茶过来。 圥茶不仅武功厉害,对于医术也是颇有研究,想必简单的刀伤不会太难为他。 与此同时,顾家附近早已打样的铺子内,萧敬尧来看望隐住在此处的江肆,两人正说着话时,突然听见街上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听那些人说的意思,大概是孟凡林遭遇了刺客的刺杀,而那刺客也受了伤,现在正在全京城搜捕。 两人相视一眼,瞬间都想到了一个人。 顾湘宜。 若说现在最想至孟凡林于死地的人,除了顾湘宜真的找不出第二个。 躲过了那些人的搜查,两人隐于月色中,急忙赶到了忠毅伯府,翻墙进去后还未进门便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两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江肆推开门进去,正对上石榴那双哭肿了的眼睛。 不好的念头升起,江肆吓坏了,拔腿就往里走。 “是谁来了?”顾湘宜语气虚弱的问。 听见这一句,江肆又停下了脚步,像是怕打扰到她一样,低声说:“是我。” “小肆?”顾湘宜的语气有些惊喜:“可真是我的好弟弟,知道老姐受伤,心有灵犀啊!” 第四十六章:不约而同 江肆往屋里走了两步,没好气儿的说:“我才没跟你心有灵犀呢!明知道杀不了孟凡林,却还是动手了,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 顾湘宜意识昏沉的笑了笑,知道他这是在怪自己冲动,话语里满满的关心她听得出。 其实江肆误会了,她才没要杀孟凡林呢,不过是想让他受罪罢了,可现在她别提多后悔了,要么不动手,要么动手了就直接取了他狗命罢了,现在他是死是活无人知晓,自己还受着伤,若是当时那一刀照着他脑袋去,那可省事多了。 但她当着弟弟的面儿怎么说?说我压根没想杀他,就是想让他断子绝孙?那江肆不把她骂死才怪。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顾湘宜服了软。 江肆也不再多说,坐到了床沿边细细的看她左臂的伤。伤口不短,且深,出血量一定不低,若是不及时救治,马上就会发起烧来。 石榴寻了根细的像是小手指头一样的蜡烛,点燃的烛光也只是勉强可看见伤口,江肆大气都不敢喘,脑中不知过了多少骂人的话。 疼,实在是太疼了,尽管顾湘宜知道有弟弟在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她还是不能放心睡去,因为疼的她压根睡不着。 “小肆,你知道是谁伤的我吗?”她轻声问。 江肆头都没抬,示意石榴再把蜡烛靠近些,随口说道:“孟凡林那个老狗?” “他哪有那个能耐,现在让我伤的估计半条命都没了。”顾湘宜嗤笑一声。 “还有脸说他,瞧瞧你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江肆瞪了她一眼,见她此刻实在虚弱,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问:“说吧,是谁伤了你。” 顾湘宜也不与他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江秉池。” 这三个字就如一道惊雷,让江肆的双手不自然的停下,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你看错了吧?” “我没看错。”顾湘宜很肯定的说:“他的功夫我认出来了,和你同出一师,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后来看清了长相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江秉池。” 江肆最小的叔叔,两人几乎像是兄弟俩一般,功夫是同一个师傅教的。当然了,江肆的功夫还有一半是宁远江指导的,可江秉池不一样。 “怎么会是他。”江肆脑中一团乱,揉了揉眼睛担心看不清她左臂的伤,有些不相信的问:“小叔叔怎么可能去帮孟凡林。” 顾湘宜借着烛光打量着床沿边的美男子,突然有些心疼他。 母亲被一把大火烧死,舅舅一家都死于非命,而生养自己十多年的江家本应好好保护他,但等他回到江家,却被赶出了大门,父亲让他滚,不要给江家惹灾祸。 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愿意和宁初比谁年龄大比谁个头高的小男孩了,可顾湘宜并没有对他的成长感到欣慰,反而是十分的心疼。 “他这人我之前只觉得话少安静,旁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说到这儿顾湘宜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他:“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长个心眼,你可别找到他头上同他过不去。” 江肆点了点头:“知道了。” 顾湘宜又说:“你也不用气他把我伤了,我还捅了他两刀呢。” 听见这话江肆没什么表现。 要说姐姐和叔叔哪个跟他亲,那肯定是姐姐啊!打小他就愿意在舅舅家住,和姐姐打闹着长大,反看自己家中他就没那么愿意待了,虽说和小叔叔情分不错,起码跟江家其他人比起来要强的多,但自己被赶出来时小叔叔是怎么做的? 江家到现在都没分家,江肆父亲的几个兄弟全在那一个大宅子住着,江秉池自然也是一样,他是江肆父亲的亲兄弟!虽然差了将近二十岁,可却也是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江肆父亲对江秉池的疼爱不比疼自己孩子少。 当时若是江秉池好生劝劝,或许江肆的父亲不会把父子情断的这么干脆。知道侄子被兄长赶出了家门,江秉池没派人寻一寻他,哪怕给他手里塞些银钱,带些干粮也好啊。 他被赶出家门后,想杀他的络绎不绝,主要是当今皇上和业王怕宁家血脉没死透,到时候再对他们产生威胁,所以才必须要杀了江肆。 那时候江秉池在哪?他不说护着江肆,还保护着江肆的杀母仇人,这样的小叔叔哪怕是难处和说不出的苦楚,那江肆也不会原谅他。 何况他伤了姐姐。 萧敬尧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心中担心的要命,可却不敢多询问和关心一句。 他怕让江肆分心,顾湘宜身上的伤很严重,是要好生医治的。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完全放心了。坐在椅子上的他如坐针毡,心中好似被浇了滚油,难捱的很。 江肆被赶出家门的事他知道,其中的内情他都了解,听着两人说的话,他也跟着思索起来。 为什么江秉池要护着孟凡林?两人哪怕不说是敌对关系,可孟凡林到底是杀了他亲大嫂,江秉池怎么能做到这样冷血无情的? 人性这个东西,果真是看不见摸不着又猜不透。 易景枭心里头装满了担心,此刻带着圥茶一路快跑过来,颠的圥茶胸腔都感觉疼,总算是到了禾吟居旁边的墙。 他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那位六姑娘可是个大美人儿,心地不错长相好,重要的是与自家世子般配的很,放眼整个京城扒拉着找,圥茶也没找出第二个配得上自家世子的。 他不像禅矜那样又看家世又看能为的,姑娘家要那么多要求做什么?长得漂亮温柔体贴人没坏心就可以了,他可不想将来世子娶了个貌若无盐的世子妃回来,圥茶可替世子觉得委屈。 世子都已经是世子了,任凭方玉春和大公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改变不了,那为何还要在意将来世子妃的出身?门当户对是不错,可大家闺秀看起来都温文尔雅,实际上拿下面具不一定是什么鬼怪呢,一个个心眼坏的圥茶都难以想象。 不如娶个漂亮的,平时看着舒心,领出去还有面子。 跟着世子从墙上翻下来,两人又走了几步,前头的人却停住了脚。 “快走啊世子。”圥茶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又苦口婆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六姑娘可等不起啊。” “闭嘴。”易景枭瞪了他一眼,回身看着屋内的点点光亮,低声说:“屋里有人。” 圥茶心想,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六姑娘此刻就在里头遭罪呢,还有个傻石榴在,这两位不都是人吗? 易景枭没理会他的想法,凑近窗子往里看了看,模模糊糊的几个人影,通过体型来看不像女子。 萧敬尧的肩宽,身材高大,此刻坐在椅子上像堵墙,而江肆比起他瘦弱了一些,坐在床沿正轻轻叹着气。 “你下次不准这么鲁莽了。”江肆说。 顾湘宜看着被扎成了小粽子的胳膊笑了笑:“知道了,你这么关心我,我怕下次再莽撞一番你就不救我的命了。” 两句话飘进圥茶耳朵里,听的心跳都好像慢了一拍,不受控制的看向自家世子的方向。 嗯,他还在那儿猫着腰听呢,圥茶看不见他的神情和脸色。 该,叫你不上心不抓紧,现在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吧?早就说不能听禅矜那个蠢蛋的话! 这种念头在圥茶心中一闪而过,他听见自家世子说:“走吧。” “嗯?去哪?”圥茶不解。 现在不应该进去把那两个男的揪出去吗? 看着世子翻墙而出的背影,圥茶脸都黑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抓紧,让别人过来嘘寒问暖?世子啊世子,你可真是糙汉子一个,一点也不明白姑娘家在意的温柔是什么啊!现在圥茶只觉得屋里那两个实在太坏了些,竟然跟他家世子抢人! 可世子已经走了,他倒是有那个进去揍人的胆量,可他怕打扰六姑娘治伤,只好叹了口气后也翻墙离开。 留在屋内的江肆与萧敬尧两人,则一直守着顾湘宜,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离开。 顾湘宜睡了一觉,可能是伤口上的药膏有安神的功效,她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一直到外面大亮起来才醒。 石榴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又帮她将左臂滑落下呢衣衫往肩上盖了盖,抚着她的额头松了口气说:“幸好姑娘没发起热来。” “我那弟弟对医术颇有研究,这点小伤难不倒他。” 石榴带着哀怨看了她家姑娘一眼。 那是小伤?昨夜易景枭背着她回来时差点把石榴魂都吓飞了!可想而知若是没人救她,那岂不是早就丧命在外面了? 一想起易景枭,石榴顿时变了脸色:“昨儿敬德公世子说去请郎中,却迟迟未归,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顾湘宜双脚踩在实地上,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伸手好家世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后天我还要去他家参加赏菊宴,到时候就知道他有事没事了。” 第四十七章:刺杀未遂 昨夜从忠毅伯府回来的易景枭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圥茶喋喋不休了一道。说什么不把握好机会,别人很容易就抢了先,还说六姑娘现在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让世子多往她跟前儿凑凑,又说好肉就那么一块,可饿狼却好几匹,再不抓紧真要被别人抱家里吃了。 气的易景枭停住脚狠踹了他一脚才算住口。 顾湘宜与宁家关系匪浅这易景枭是知道的,谁知道她还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可能去的那两个男人也像是易景枭一样多管闲事的人,或者真像是圥茶所说,是为了顾湘宜这块肉去的,但易景枭觉得,既然是知道顾湘宜刺杀孟凡林的,那绝对不是普通关系。 养伤不大适合吃油腻的东西,结果今早大厨房送来了什么?油腻腻的羊肉、一整碗的米饭,青菜就是清炒小白菜。 羊肉全给了石榴吃,顾湘宜一口都没动,按她的话说看一眼就犯恶心,更别提吃了。倒是那盘清炒小白菜都进了顾湘宜肚子。 “姑娘,明儿就要去敬德公府了,你这伤今天一天不可能养好的,不如找个说头跟世子爷说一声,咱别去了。”石榴劝道。 顾湘宜扬起脸笑了笑,似乎左臂受伤的人并不是她:“这种小伤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以前陪我兄长练功时还中过箭呢。”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她不敢跟石榴细形容当时的凶险。其实是有刺客想要杀宁夙,宁初及时发现为宁夙挡了一箭,那次要了她半条命。 就连那刀剑无眼的战场她也是上过的,论杀人骑射,许多军中的糙汉子都不如她。 “可那时候姑娘能有好吃好喝的照顾,有本事高超的郎中治病,可眼下你要瞒着府里养伤,江公子又不能每夜都来,咱们总要加些小心才是。”石榴苦口婆心说道:“昨天多凶险啊,若是明日在敬德公府姑娘的伤被发现了,那就很容易被联想到孟家的事,到时候岂不是有人会怀疑到姑娘头上?” 顾湘宜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考虑的这么多。 “我不过是无数府宅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和我一样境况的不知有多少,谁能怀疑我?再说到时候各家女眷都在场,还能当面验我的伤不成?咱们顾家的脸可不能那么丢。”顾湘宜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好了,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石榴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再劝也无用。 因为临近角门,一墙之隔的街上摆摊的商贩说话声都能传进院子,顾湘宜坐在院子中,细细的听着外面人说话。 “听说没,昨儿孟统领遇刺了!”说话的是一个男人。 另一个粗矿的女人声传来:“怎么没听说,昨夜我男人起夜,隔着木门瞧见大街上搜捕刺客呢,吓得他都不敢方便了。要说那刺客本事也是真大,孟家那高宅大院的都能进去。” “听说那刺客受了伤。”男人再次说道:“孟统领这人啊...” 接着是轻微叹气声。 恨孟家的人实在太多了,拿纸笔记下估计几十本册子都不够记人名的。百姓谁家有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女儿,都不敢从孟家门前经过,既怕孟绍元又怕孟凡林,这父子俩就是一对禽兽。 有的姑娘被糟蹋了家里还能领两个钱,或者姑娘就被接到孟家做妾了,也有不少姑娘下落不明,不少人都说死在了孟家,还有的姑娘被家里人卖进府里,只为换那几两银子。 不仅是好色,强占民田、欺男霸女、劫财放火等等,就没有他孟家没做过的坏事!偏偏孟凡林和皇上是穿一条裤子的,那些文官御史就算把孟凡林的罪行呈到龙案之上,最严重也就是禁足罚俸,皇上说了那是有人陷害孟凡林,他一个御林军统领,哪有闲工夫出去害人? 一次两次的皇上打马虎眼,慢慢的众人也明白了,孟凡林这是有靠山的,而且靠山硬着呢,不然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敢做? 与其参他几本,不如回家约束好女儿侄女的,以免遭了他毒手。 “不过我男人听说,下半夜好几个郎中进了孟家,大清早的宫里太医都去了两个,合着孟统领应当是没死,这命也是大。” 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顾湘宜再一次后悔昨天下刀的位置不是头了。 石榴看了看她,低声说:“姑娘,你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他没死不说,还把你自己还成了这样。” 顾湘宜淡淡的笑了笑:“放心吧,他此刻比我惨多了。” 确实,孟凡林这么个粗糙大汉,竟然因为疼痛而落泪了,要知道连儿子惨死他都没哭几嗓子!如今竟然被疼哭了。 命根子被拦腰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彻底断开,这种痛苦谁受得了?孟凡林醒了哭哭了晕的,疼的他面色惨白满脸虚汗,几乎保不住命了,全靠太医用参汤吊着口气呢。 宫里头有太监要净身,因为手法不当也闹出过几次人命,这些太医对这种按例多少明白些,可像孟凡林这样严重的还是第一次遇见,那刀子下的又狠又准,偏在了右边,狠落下来一刀割开,当看清孟凡林伤势时,几个太医不由得腿下一软,额头都冒了汗。 估计想保住是不成了,若是彻底将他‘净身’干净,勉强保住性命倒是有可能的,不过丧命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孟凡林疼的嘴唇都被咬破了多处,嚷道:“快给我治好!把那个刺客给我抓来,割他个一百刀!” 从昨晚受伤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那刺客是男是女,手下一批批的出去,连个人影都没抓回来,气的他感觉伤口更疼了,浑身都似散了架骨头被碾碎了一样。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街上百姓多了起来,抓到刺客的可能性更加渺茫,孟凡林可别提心里多憋屈了。 唯一的儿子惨死梦柳河,他这下一个儿子还没抱上呢,自己也要跟着丧命了? 等等... 孟凡林突然瞪大了眼。 这刺客明显是奔着孟家来的,可明明有机会将他一刀毙命却没那么做,而是用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会不会和杀自己儿子的是一个人? 有了这个想法后,孟凡林吓得浑身开始冒冷汗,细细的留意着身边的所有人,就连太医他都觉得是来害他的。 先是死了自己的忠心部下葛瑫,接着是自己儿子,现在连自己都惨遭毒手,孟凡林再傻也能想明白了。 宁家的人还没死透!肯定有人再给他们报仇!孟凡林抓着一个太医的袖子,将这些如实告诉给了他,让他转告皇上。 宁家刚死不久,自家里就出了这样一桩一桩的大事,孟凡林想来想去想不到别人,平时欺压的百姓哪有进孟家杀人的本事?可要说是宁家那样的武将就说得通了。 宁远江身中数箭,那是葛瑫亲手取了性命的,宁初也死在了业王府内,业王说的清清楚楚,简直可以成为千刀万剐了,绝对没有再活着的可能性,那宁夙呢? 皇上的暗信说已经将宁夙除掉了,可尸身并没有人看见,孟凡林有些怀疑,宁夙并没有死。 还有江家那小儿子江肆,他不也还活着吗?还有宁家的旧党,宁远江的好友等等,拎出来个个都是高手。 萧敬尧派人将草药扔进院里,石榴亲自用茶炉子煎好伺候顾湘宜喝下,药苦的就像是生吃黄连,黑黢黢的可当镜子照了。 石榴看着那药,药味直冲鼻子,直接将她呛的满嘴都是苦汁子,倒是顾湘宜干干脆脆的将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当然不喜欢草药的苦味,可为了身体好,喝什么药她都可忍受,再说那么多不可忍受的疼痛她都忍受下来了,苦有什么吃不了的? 为家人报仇本就是不容易做的,她现在要克服所有她不喜的、害怕的和拒绝的,一步步将业王杀死,将当今的皇上从龙椅上拽下来,取了他的狗命。 还有宁兰心那个贱人,一想到她,顾湘宜觉得嘴里的药味都没那么苦了。 农夫与蛇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倒是难得,这种被反咬一口的感受比这草药苦了千万倍。 “姑娘,快喝杯水漱漱口吧。”石榴连忙递上了一杯水。 顾湘宜接过水来,还未等喝,目光看向了大门处。付芷容身边的周妈妈推门进来,身后两个小丫鬟端着个方盘,方盘之上是一套衣裙。 “大夫人说了,明儿去敬德公府,咱们顾家的姑娘不可给家里丢了脸面,担心六姑娘没有合体的衣裳,所以差奴婢给姑娘送来了一件,六姑娘且穿着,奴婢告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方盘由石榴接下,端到了顾湘宜面前。 与她们在萧氏的铺子里拿回来的不同,这衣裳中规中矩,一点亮眼的地方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花纹寥寥无几,缝线有些许粗糙,石榴将衣裙撑开来,腰部松松散散,穿上肯定会显得虎背熊腰。 第四十八章:换衣风波 石榴气愤道:“这衣裳还没有大奶奶送来的好呢,也想让姑娘穿出门去?到时候才是给伯府丢人呢!” 右手细细的摸着那衣裙,顾湘宜冷笑了一声:“付氏为了不让我出风头,为了她女儿能得嫁高门,可真是什么法子都能用出来啊。” 其实付芷容这般防着顾湘宜完全没必要。 要知道明天的赏菊宴京城一大半豪门显贵的贵女都会去,既然人家去了,那就是明摆着知道做什么,每个人都会好生打扮,防得了顾湘宜一人,其他家的姑娘怎么防? 姑娘家名节是最重要的,坏了这一点,任凭美出了花儿去也无用,付氏还自己骗自己认为女儿能有博上一搏的资本,可那资本从何而来?明儿到了敬德公府,顾若宜不被笑话一番才怪。 晚上时江肆和萧敬尧又来了,一个带着刚调配好的药膏,一个带着丰盛的晚饭。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顾湘宜伤的是左臂,于是乎…萧敬尧就去鸿云楼买了卤猪蹄。 一掀盖子,浓郁的猪蹄香扑面而来,肉和筋软的像是要化开似的,光闻着都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荷叶粉蒸肉清香不腻人,最重要的是秋天这样新鲜的荷叶可不好找,现在池塘或是湖里的荷叶基本都吃不得了,凉拌蕨菜爽口开胃,醋和辣椒都搁了不少,光是就着这盘凉菜顾湘宜就能吃上一碗大米饭。 萧敬尧看着受着伤依旧能吃能喝的顾湘宜,心中暗暗想‘果真是江肆这做弟弟的了解他姐姐,这几道菜看似没什么,实则全对了她的胃口。’ 石榴第一次吃卤猪蹄,含在嘴里猪皮和筋肉软乎乎的,满嘴留香,好吃的她几乎哭出来。 为伤口换好药后,江肆和萧敬尧双双离开,夜深人静之时顾湘宜快要睡着了,却听敲门声再次传来,以为是江肆两人去而复返。 石榴将门打开,看是易景枭,连忙放他进来。 “世子爷来做什么?”石榴问。 易景枭并未往屋里再走,他从袖子内掏出一个不大的瓷瓶递给石榴:“这是宫里的伤药,你拿去给你家姑娘用一用吧。” 宫里的伤药自然不是差的,可江肆制的药可比宫中还要好用一些,不过一天时间,伤口便结痂了一点,十天半月的差不多就能正常动了,只是要小心些。 “谢世子好意。” 易景枭还想问一下那夜的两个男人是谁,有没有好好给她治伤,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关心她,只是救人救到底,虽然把她带回了禾吟居,可她受伤严重,应该找个郎中给看看。 那夜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带着圥茶已经到了,却又跳墙走了,这若是耽误了伤情怎么办?纠结了一天,易景枭鼓起勇气,终于来了。 “你家姑娘…看过郎中了没?” 石榴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是救了姑娘一命不错,但说着找郎中去转身却再没回来,将姑娘晾在这儿一天一宿,若不是江肆公子来了,那姑娘这会儿说不定都发起烧来性命垂危了。 明明走之前说找人给姑娘治伤,可如今却找来问姑娘看没看郎中? 石榴皱了皱眉,心里窜起了一股火。 自家姑娘身份特殊,又不招府里人待见,付氏哪里可能为她找郎中?她一个婢子,离了姑娘连门都出不去,去哪寻郎中来? 她觉得这位敬德公府的世子有些奇怪,而且还有些不负责。 “已经看过了,世子爷担心的多余了。” 听着她的语气变了,易景枭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可他不是那种什么事都怕被误会,把自己做的事都宣之于口的性格。 既然已经看过郎中了,那他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看过就好,那我先走了。” 石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越来越想不通。为什么他说去找郎中却迟迟未归?又为何今夜莫名其妙问了这样的问题? 顾湘宜早就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待易景枭走后问道:“是谁来了?” “是敬德公世子。”石榴关上门说道:“她问姑娘的伤有没有看郎中。” 顾湘宜不是蠢人,她知道前因后果,大概能想到他为什么这么问了:“估计他是误会了。” 石榴不解:“误会什么?” “小肆和萧公子来时应该被他看见了,所以他就算带来了会医术的,也不好意思进来了,不然怎么可能今夜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听着这话,石榴就如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 第二天一早,顾湘宜看都没看付氏送来的衣裙,直接穿上了自己得来的那件,坐在梳妆台前难得勾了勾眉黛敷了敷脂粉,按石榴的话说,她现在气色很不错,看着比外面的花儿都美。 这可不是奉承,石榴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她见过宋娘子,觉得宋娘子人美心善,简直是仙女一般,生下的女儿又怎会是丑的? 在漫步走向桡祥苑时,主仆两个感受到了身边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甚至连议论声都听见了。 “这六姑娘身上的衣裳是哪来的?看着不像是便宜货啊。” “大奶奶给的呗,她哪里有那个本事。” “嘘,小点声!” 顾湘宜笑了笑,不打算理会,直接进入了桡祥苑。 其余几个近日要参加赏菊宴的姑娘都在,倒是难得来的这样全,除了最小的姑娘顾绣宜以外,剩下的人都在场,这也是顾湘宜与顾舒宜的第一次见面。 付芷容与顾恒钧正坐在主位,嘱咐着几个姑娘到了公府要守礼数,不得乱走乱看,说话前要想一想,不许丢了伯府的脸面,说着说着顾湘宜进来,将她惊得手中的茶盏都险些摔下。 “湘姐儿!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付芷容站起身来,气的吼道:“我昨儿不是让周妈妈给你送了衣裳吗,快快给我换回来!” 其余几个姐儿看见这般美艳的顾湘宜,手都不自觉的一揪帕子,当付氏开头说要她回去换衣裳时,顾若宜、顾舒宜和顾芳宜几乎都要点头了。 顾湘宜却不为所动,坐到椅子上缓缓道:“这件衣裳怎么了?母亲可是觉得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了!可就是因为太好看了,付芷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穿着这身去! “其他姐妹的衣裳都中规中矩,怎的就你这样特殊?费什么话,赶紧给我换掉!” 顾湘宜眼神淡淡从几个姐妹身上扫过,莞尔一笑:“母亲说笑了,几位姐妹穿的哪里是中规中矩,女儿瞧着与自己身上这身没差多少,何来特殊一说?” 几个宜为了今天的好日子全都摩拳擦掌,怎可能在穿着方面低人一等? 付芷容被气的没了话说,站起身指着顾湘宜的脸恶狠狠道:“我收拾不了你是不是?若是不换衣裳,那你就别去了!” 顾芳宜噗嗤一笑,心中很是高兴。 能让顾湘宜去不上,她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七妹妹笑什么?”顾湘宜看向顾芳宜问:“我懂了,七妹妹是觉得姐姐我长相不错,如今穿的又不差,所以是担心姐姐我抢了你的姻缘?” 此话一出,顾芳宜面色一滞,连带着付芷容都吃惊的瞪大了眼,这短短两句就如同巴掌一般,狠狠甩在几人脸上,将她们的心思全翻了出来,挂在了身上任人观看。 见没人回答,顾湘宜又问:“适才母亲说让女儿换衣裳,这女儿就要好好说说了,今儿瞧见几位姐妹的衣裳都不错,偏偏周妈妈送来的那件衣裳实在没法穿,说句不好听的,奔丧穿的都比那件要隆重的多,母亲这是故意想让我在外面丢人,还是周妈妈越俎代庖,拿了不好的衣裙送与女儿?” 顾恒钧瞪了一眼付芷容,心想她就算再想让女儿攀高枝,也不应该再一次搭上伯府的名声和脸面啊! “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付芷容感受到了官人的眼神,心虚的硬生生扯开了话题:“这衣裳可不是俗物,你哪里来的?你那例银就算是攒上个一年半载都不一定买得起,别是从哪偷来的!” 顾湘宜耸了耸肩:“这就不劳母亲费心了,姑母送给女儿的铺子利润不低,想买这样的衣裳也就是开张几天的事。” 一句话将付芷容刺的满面通红。 她当初就应该握住这铺子!早知道一个卖笔墨的铺子生钱这般快,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大姑姐儿把铺子给了这死丫头! 顾恒钧适时的咳嗽了一声:“六丫头,你别有了银钱就大手大脚的,那毕竟是你姑母的铺子,让你管着却没让你胡乱花销。” “女儿知错了。”顾湘宜端庄的跪在了地上:“女儿原没想着从账上支钱买这衣裳,但昨日周妈妈送来的穿着实在寒酸,传出去别人笑话女儿也就罢了,只是女儿担忧会有人嚼伯府的舌根子,说咱们家大夫人苛待庶女,于是就忍痛买下了这衣裙,为了不被人说母亲的不是。” 第四十九章:容色倾城 这是成了顾湘宜维护付芷容了?付芷容气的深吸一口气,差点仰倒过去。 而顾恒钧则是瞪了一眼顾湘宜,又转过头看了看付芷容,气的摆了摆手:“罢了,就这样穿着吧!” 他哪里能不明白?六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这正妻更不是什么老实东西,她那点放不得明面的心思够让整个顾家颜面扫地,偏偏她只顾自己女儿一时风光,不顾旁人对顾家的看法和说嘴! 若真是付氏苛待庶女被人说几句也无妨,毕竟哪个大宅大院的主母是好说话的呢?但在那种场合连件合适的衣裙都不给预备,那贼心思昭然若揭,名声不一定难听到哪去呢。 听着顾恒钧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便再说,顾若宜死死瞪着顾湘宜,顾舒宜将头偏向一旁,不让别人看见她眼中的不甘,而顾芳宜则是恨恨的咬着下嘴唇,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攥的变了形。 顾芳宜觉得自己生的很美,因为江氏长相就不丑,她几乎是把顾恒钧和江氏的优点全继承了,可平日里顾湘宜不显山不露水还好,可以让她以顾家第一美自居,可顾湘宜如今冒了尖,生生将她比了下去,站在顾湘宜身边的她就好像花朵下的绿叶,完全成了陪衬。 赶早不赶晚,就算几人心里再不服气和甘心,可想着吉时不好耽搁,便上了马车,由付氏领着几个姑娘去。 付氏与顾若宜坐在前头,而剩下三个宜坐在后头的马车里,顾芳宜左看看五姐姐,又看看六姐姐,嘲讽道:“六姐姐今儿打扮的真好看,平日里装的那么清高,还打了四哥哥,其实不也是一个渴望攀高枝的货色吗。” 顾舒宜垂眸不语,装作没听见两人说的话。 顾以涛被训斥的事她们映江苑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究竟为何,如今听着顾芳宜这么说,她倒是能想出几分来。 “我记得八妹妹与七妹妹只隔了一天所生吧?”顾湘宜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反而问道:“既然年岁上没差多少,为何今儿的赏菊宴八妹妹没来,可七妹妹却来了呢?” 说到自己亲妹妹头上,顾舒宜可就不能装聋子了。 听她提起了八妹妹,顾芳宜有一瞬变了脸色,故作镇定道:“别说只比我小了一天,就算是一个时辰那也是排在我下头,我是她姐,家里年岁大的去赏菊宴怎么了?” “是吗?”顾湘宜看了看五姐姐,又看向顾芳宜,说道:“确定不是江娘子又哭又卖惨的求到了父亲前头,装可怜才换了你能去的机会?如果你说我一心攀高枝,那你与我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你又装哪门子清高?” 两句半,将顾芳宜怼的杏眼怒瞪,哑口无言。 顾舒宜认真的听着,心想果然她不像是以前那么好欺负了,现在说话做事有理有据,既不吃亏又不让人拿住把柄,看来是不好对付的,以后和她相处一定要长些心眼。 左臂的伤只要不动就不会疼,可顾芳宜被顾湘宜如此下面子,心中恼火,直接打了她肩膀一下,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哪里来的这诛心之言?” 好在她没打在伤口上,可虽然打偏了,但肉依旧扯着伤口疼了几分,顾湘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中怒色渐浓,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被看着不由让人为之一颤。 顾芳宜顿时就闭上了嘴,不知为何,总之就是不敢再说下一句也不敢再动手了。 “五姐姐,当着你的面,请你做个见证,七妹妹口无遮拦,打骂她的姐姐,这事回去一定要有个说法的,希望到时候五姐姐能知无不言。”顾湘宜不想在马车里与顾芳宜发生冲突,伸手撩开马车挡帘的一角,看向外面的风景。 顾舒宜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而顾芳宜则是红着脸,又是惊恐又是气恼的,还不想服输于顾湘宜,噘着嘴好半天说了句:“告诉父亲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去父亲面前哭嚎两声,保准他收拾你,你别太狂了!” 江氏与许氏不和多年,至于为何顾绣宜生的比顾芳宜晚了一天,为何两人不约而同同时早产,这个众说纷纭。江氏觉得自己被付氏或者许氏算计了,而许氏则认为自己被付氏或江氏暗害了,两人势同水火多时,生下的孩子自然也看彼此不顺眼。 官道十分平坦,周围很多眼熟的大宅子在面前经过,顾湘宜感受着微凉的秋风吹在脸上,看着两旁树上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心中不免惆怅了一番。 看着那副如花朵般明艳动人的面孔,顾舒宜心中像是被一只手紧抓了一下,但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嫉妒的。 再漂亮也无用,她长了一张和宋氏极像的脸,每每顾恒钧见到她都会想到这不是他的骨肉,都会想到自己的头上被扣上了好大一顶绿帽,不得家里人在意不说,以后也一定不会有好姻缘,哪怕她长的再漂亮,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伯府才不会为她的亲事上心。 这样想着,顾舒宜淡淡的松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看顾芳宜。 比起顾湘宜,这个七妹妹就威胁大了几分。她长相不错,生母又得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可以说是与家中嫡女比肩都不过分,她才是顾舒宜最大的威胁。 马车缓缓停下,付氏和顾若宜相视一眼,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从走路,到说话,举手投足之间都被付芷容嘱咐了好多遍,顾若宜一下也不敢错,就连走路的步子都像是被尺子量出来了一般,将‘大家闺秀’这和四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名声实在太差,若是不趁这个机会让京中贵族女眷好生改观一下,她的亲事可就真成大问题了! 付芷容说的清楚明白。她想嫁易景枭怕是费些劲,可今日并非白来一趟,只要她举止得体说话有分寸,那就像是活招牌一般,将流言蜚语尽数打碎,以后总会有门好亲事的。 她可是伯府嫡女!绝对不能因名声问题嫁去陆家那么个草窝里。 后面三个宜也下了马车,街上还停着几家马车,看样子其他人已经陆续都到了。 “哎呦,张夫人!”付芷容瞧见个熟面孔,撒开了顾若宜的手就迎了上去,两人好一顿嘘寒问暖,像是多么熟一样。这位张夫人的丈夫官职并不太高,但是家中儿子前不久刚刚中举,算是朝中新人前途无量,不然凭她张家是拿不到易家的请帖的。 旁人都看不上付氏这样的商贾出身,觉得她好像穷人乍富一样,不惹人待见,靠着捐钱捐粮换来了伯爵夫人,其实这名头值几个钱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张夫人不敢惹伯府生气,脸上挂着笑好生与付氏客气:“呦,这是家里的几个姐儿吧?真是出落的漂亮。”她抓起顾若宜的手细看一番:“瞧瞧这皮子细嫩的呦,我家那姐儿要是有若姐儿一半漂亮,那我都不愁了!” 顾若宜被夸的有些忘乎所以,其他三个宜心里都比较鄙视。 说实在的,和其他几个妹妹站在一起,张夫人真是昧着良心夸她的这句漂亮。 不过张夫人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顾夫人,你家大女儿不是嫁到侯府了吗,前儿我官人去侯府做客,瞧见娴姐儿了,回来跟我夸她待客有礼,将侯府把持的很不错,还同我说日后讨儿媳妇的就照着娴姐儿的来,真是你会养女儿啊!” 付芷容满意一笑,嘴皮子谦虚道:“生养一个好女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娴姐儿小时候我可没少操心。” “那操心的也值当不是?”张夫人笑着看向顾若宜:“我记得以前见着若姐儿的时候,她还没出落开呢,这会儿搁街上乍一眼我都不敢认了,真是随了顾夫人你这好相貌。” 恭维的话不断砸来,恨不能把顾若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看来这位张夫人也是钻营的很啊! 几人一起进了敬德公府的门,递上帖子后几个丫鬟过来引路,引着几人穿过长廊,往院里走。 不远处一些年轻姑娘和公子有的在赏花有的在说话,四五成群的拉着彼此认识的细聊,一走一过间便能听见女孩子的说笑声。 而随着付氏领着几个姑娘走近,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处。 穿着新装的顾湘宜纤腰楚楚,裙摆摇曳,只显得她人比花娇,明艳动人的容色哪怕冷冰冰的也动人心魄。 “那是谁家的姑娘?”一男子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 “好像是忠毅伯府的吧?”又是另一男子的声音:“听说这次顾家的六姑娘也出来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像就是那位。” “不错,可以称上一句容貌倾城,我瞧着比其他几个姑娘都要漂亮。” 此话被几人听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张夫人,她适才怎么夸顾若宜的,那套话便怎么打在了她的脸上。倒是顾湘宜淡定自若,好像他们夸的不是自己一样。 第五十章:宴请之人 秋高气爽的天气,艳阳当空,天像被水洗过一般,连片云都找不到。 易景枭听闻顾湘宜来了,带着禅矜连忙走出,见着主人公露了脸,姑娘家便都将眼神从顾湘宜身上扯回,追随着易景枭。 少年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发色如鸦,肤色如玉,好似比身旁未谢的兰花还要夺目。 顾湘宜也顺着众人的眼看过去,只见人群中间的易景枭如美玉一样,跟其他的公子比起来,好似砂砾中的明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此被当做颜值扛把子的二人,此刻互相对望,倒是难有的心有灵犀。 付芷容看见了易景枭的眼神,知道他瞧的是六丫头,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移到了顾湘宜面前,将她遮了个严实。 易景枭出来后,易景彦也走出了。比起他三弟,易景彦好像深沉了些许,眸中的神情颇有些复杂,长相自然是不赖的,只是不如易景枭明朗。 易景儒虽因为岁数还不算大,不参加这次的‘择妻宴’,可他并不打算放过这样看美人的机会,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当看见顾湘宜时张大了嘴巴。 “二哥!这不是那天晚上在鸿云楼见到的小娘子吗!” 京中容色上乘的姑娘并不少见,可像顾湘宜一般见一面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可不多,许多姑娘就像是过江之卿,一眼过去长什么模样完全想不起来。 听着自己这脑子蠢笨的三弟一下喊出了这句,易景枭脸色都变了:“别胡说,上次见到的姑娘哪里是这位。” “不会错的,我还能眼花了不成?”易景儒笑着说。 其余的人将注意力又都放在了顾湘宜身上。 合着这易家公子早就与顾家六姑娘见过面了?会不会几人之间早已芳心暗许,有了决定了?这顾家六姑娘还是个闺阁之女,竟然夜里去鸿云楼,看来是忠毅伯家教不严啊! 潮水般的议论声就如细小的蚊子嗡嗡,虽然听得到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声音。 付芷容气了个半死,勉强靠着袖子里的手紧捏着才忍住没对顾湘宜动手,站在她身前冷冷道:“你还真是个有出息的啊!竟然敢勾搭敬德公世子,还大半夜出去,你等着回府的!” “母亲是耳聋吗?”顾湘宜冷声问道。 付芷容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淡定的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咬着牙根说:“你竟然对我不尊!” 顾湘宜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适才敬德公世子说的清楚,夜里在鸿云楼遇见的姑娘并非是我,那是三公子认错了,怎的母亲这么着急就把罪名扣在我身上了?” “你休要狡辩!陆鸣晟也说过夜里在鸿云楼见过你!” 一个是认错,两个还能认错不成?莫非顾湘宜还有什么孪生姐妹和她长的如此之像?付芷容才不会信! 一提起陆鸣晟,顾湘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提起陆公子我倒是想到了三姐姐,与其母亲在这儿扣罪名给我,不如好好带着三姐姐学学规矩,名节这东西失去了可就回不来了,想来日后三姐姐说亲事都是个问题吧。” 付芷容猛然转过头去,见女儿看向易景枭,满眼都是喜欢,心中不由紧张了几分,恶狠狠道:“你休要耍花招!” “女儿惶恐,耍花招这种事不是母亲的专长吗?”顾湘宜笑着看向付芷容,抬腿走出了亭子,对易景儒说:“易三公子当真认错了人,这儿人多口杂,传出不中听的话小女的名声可就惨了。” 嗯,这般温柔如水,和那夜在鸿云楼里的罗刹好像确实不是一个人。 想起那小娘子对陆鸣晟的狠毒易景儒就觉心中好笑,更加确定了不是眼前的美人。 “确实是我认错了人。”易景儒大笑着转向众人:“大家可别误会了,那夜的确是我吃多了酒认错了人,别出去瞎说一番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顾芳宜撇过嘴去,气的都冒了汗,心里将顾湘宜骂了个千万遍。心想她果然是个会勾人的!当初宋氏就是勾搭的父亲,现在她又明目张胆的勾搭易家几位公子,好生的厚脸皮! 此刻方玉春忙活了一圈,刚刚回到这里停住脚,见众人围说的热闹,便也走近瞧了瞧。 她年纪四旬,妆容精致保养极佳,满头珠翠看着只有三旬左右。 她是妾室身份,这种场合向来都是主母在场,妾室说白了,压根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易景枭的生母、敬德公府的公爵夫人去的早,敬德公没再续弦,家里总要有个把持内宅的,所以方玉春就从妾室变为了大半个易家主母,操持起了主母的一切事物,平日里无人说起,她就真的将自己当做了家中大夫人。 令她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儿子的身份。 自己儿子是长子,却是个庶长子,哪怕年岁大过易景枭,可一个庶子身份就断了他袭爵的路,方玉春是个有心眼和手腕的,这么些年她一直在为儿子的公爵之位努力着。 给易景彦找一门有助力的亲事,再除掉当今的敬德公世子,老三易景儒也是个庶子,生母早亡年纪又小,压根不算是威胁,到时候公爵之位就会顺理成章的落到易景彦头上。方玉春将算盘打的啪啪响,这才找敬德公说想给儿子说门亲事,办了这赏菊宴。 看了看人群中央毫不露怯的顾湘宜,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方玉春心中一紧,悄悄过去伸手掐了一把易景彦,低声呵斥:“看什么看!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庶女,你还想娶她不成?” 那自然是不会娶的。 可英雄爱美人这是天性,易景彦觉得自己也算是个英雄吧?那见到顾家六姑娘这样少见的美人多看两眼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这话易景彦并没有说出口,他深知自己该努力的方向是公爵之位,今日的目的就是从到来的贵女中,挑选一位最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会是通往袭爵之路的阶梯,至于顾湘宜那样的美人,生的赏心悦目是不错,奈何身份太低了些,他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只会偷偷的看上两眼罢了。 这个场合易景枭并没有带圥茶来,因为他嘴太快了,容易坏事,倒是带了沉稳的禅矜。 “六姑娘,我家世子让我过来问一句,伤势如何了?”禅矜来到了顾湘宜身边,低声问道。 虽然动作不明显,可还是被付芷容等人瞧见了,一个个气的像是地盘被霸占了的野狗一样,恨不能冲上去将顾湘宜按倒在地撕咬一番。 顾湘宜回答:“好多了,用了他拿的伤药,现在只要不动这左胳膊就不会痛了。” “那就好。”禅矜沉吟了片刻:“等到要离开时,世子会跟方娘子说心仪的姑娘是你,你只管拒绝世子就是,不用在意他的脸面。” 其实这样让别人害自家世子,禅矜觉得挺对不住世子的,可为了让方玉春的计划落空,这是唯一也是必须的办法。 躲过这一次,方玉春还有下一次招式要害世子,只要世子之位还在世子身上,方玉春就会想尽办法对付他。 “我知道了。”顾湘宜淡淡的说着,没有多余的话。 她比较理解易景枭,这也是不算办法的办法,靠牺牲脸面和名声换来几年的清净。到时候他只要说非顾湘宜不娶,却被拒绝的很惨,那无论如何近几年也不会有人逼着她成亲了,方玉春也会因为他沉迷美色心悦一人而放松警惕。 敬德公其实不是什么聪明之人,他常年征战,后宅的弯绕他半点不懂,几辈人都埋在了军里,哪里明白方氏对他儿子的世子之位多么觊觎?但就是他什么也不懂,又十分信任方玉春,这才将易景枭推到了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非要靠这个办法脱身不可。 其实顾湘宜有些怀疑,这办法虽逃脱了他议亲,但可能会为他带来危险。 因为如果敬德公不名正言顺的将他的世子之位扯下来,那就只有易景枭丧命,这样易景彦才会袭爵。 顾若宜看着走到一旁安静坐下,看似不争不抢风轻云淡的顾湘宜,心中就似烧着一团火般愤怒,走到她身旁半点不留情面说:“真没看出来,你这个狐媚子当真没愧对你亲娘给你的这幅皮囊。” “三姐姐这是在夸妹妹长得美?”顾湘宜装作没听懂,笑着问道。 那笑容落在不远处的苏靖辞眼中,就好像三月里的暖阳,吹化了湖上的冰,吹绿了柳树上的枝芽。 他也是赏菊宴被请之一,其实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他对易家的姑娘没兴趣。 裴奕本也被请了,可裴奕家是侯爵,虽不如公爵位高权重,但也是朝中有名望的贵族,自然不会娶公爵府的庶女,所以顾斐想都没想就拒了帖子,倒是苏靖辞被母亲训斥了一顿,被赶了来走过场。 母亲着急抱孙子,成日说苏靖辞什么老大不小了之类的话,其实苏靖辞二十还没到呢,依他自己看,再等个五年六年说亲都没问题。可母亲脑中想的是,再过几年她都伺候不动孙子了,儿子想晚些成亲,她可不同意。 第五十一章:叔父之女 赏菊宴里,还有几副熟悉的面孔。 顾湘宜看见了江杳。 江杳是江肆的庶妹,江肆的庶长兄江廖与江杳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顾湘宜觉得如果没猜错的话,江肆被赶出家门,江父的行为固然冷血,可江杳母亲的枕头风也绝对没少吹。 从前姑母回门就与她说过,家中庶女江杳品行极差,作为主母管深了会被说成苛待庶女,若是放任不管那又会连累江家名声,看样子这个江杳与她生母一般,都不是什么老实东西。 敬德公府的菊花开的热闹,叶子油绿肥厚,花儿生气勃勃,浅色轻盈深色浓烈,可见匠人照料的十分细致用心。 除了江杳是顾湘宜所认识的,还有几位姑娘。父亲是正三品翰林大学士的海家独女海云霜、父亲是正二品知枢密院士的独女柳蔓惠、还有皇家边支的世家女韦滢芝、外祖母是当今太后亲妹的贵女董寄情等等。 放眼望去,莺莺燕燕站满了一院子,算是将大半京城名门之女一勺烩了。 可见敬德公府这口肉有多么让人欲罢不能。 方玉春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比起易景枭差了一截儿,为了有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她只有将世子的名号挂上,才会吸引这么些贵女前来,若只是敬德公府庶长子择妻,那些深宅老油条们才不会叫女儿过来。 有心的可以奔着公爵世子使使力,对世子妃之位没心思的,也可以来这儿瞧瞧别的儿郎,毕竟不仅是姑娘家,各府公子也来了不少。 柳蔓惠的嫡兄柳长源一袭淡青色宽袍以白玉带束腰,嘴角唇畔挂着点点微笑,是个彬彬有礼的书香之人。还有宗室子弟孙海辉、海家嫡长子海云升等等,最次的也不过正五品官员家的儿子范良。 令顾湘宜有些没想到的是,不仅顾家大房的人来了,连着顾家二房的子女也到了。 顾家上一辈一共子女三个,分别是长姐顾斐、排行老二的顾恒钧,最小的三弟顾恒琰是二房。 顾恒钧承袭了爵位,而顾恒琰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身为正四品中奉大夫,是个十分正直的文官,生的子女也多是名善一辈。 “给伯母请安。”顾璟宜和顾澜宜一起福身,对付芷容说。 这不是顾湘宜第一次见这二位。 顾璟宜是顾恒琰的正妻所生,而顾澜宜是妾室所生,不过与旁人家妾室与主母水火不容不同,顾恒琰的正妻佟氏与妾室李氏关系极亲近,就像是顾斐和宋蓉烟那样,所以生下的两个女儿也感情极好。 “见过璟宜姐姐,见过澜宜妹妹。”顾湘宜说着,同两位行了平辈礼。 没想到这种场合,两人也会来。 “适才刚到时就听说湘宜妹妹了,许久未见,湘宜妹妹真真儿是出落的好看了!”顾璟宜笑的真诚,神情语气里没有半丝轻视和嘲讽。 这让顾湘宜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果真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孩子。顾璟宜的母亲佟氏是书香世家出身,平日里对她的教导必不会少,而顾恒琰更是正人君子一个,家中妾室也才一人,可见并非是个拎不清的。 顾恒钧之所以家中破事一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识人不清,正妻加妾室都满肚子坏水,导致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顾若宜对这两位叔叔的妹妹并不怎么喜欢。她觉得叔叔没自己父亲品职高,这天然就差了一头,而她们两人又对顾湘宜显得那么看重和喜欢,对她这个做姐姐的视而不见,不免更添了几分怒火。 “是啊,六妹妹生的是不错,随了她亲娘那副勾人的面孔,也随了她亲娘的丑陋心思,恨不能全天下的男人都围着她转。” 听见她提起宋氏,顾璟宜和顾澜宜两人脸色都变了变,顾璟宜说:“宋娘子做错的事,何苦为难到孩子身上?湘宜妹妹是无辜的。” “她无辜?”顾若宜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顿时嗤笑一声:“适才她可赚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巴不得攀上敬德公府这高枝呢,媚眼抛的满院子都是,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你!”顾璟宜怒瞪着她,却说不得什么。 这位姐姐从小就是这样嘴不饶人,毫不讲理,和她说理那就等于对牛弹琴,没得惹自己一肚子气。 顾湘宜却不是什么好脾气。 “我自是比不得三姐姐心胸宽广,看得上陆鸣晟那样的人中败类,低就着自己想嫁进陆家。” 此话一出,顾若宜顿时面露凶色,指着顾湘宜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三姐姐听不见吗?”顾湘宜笑了笑:“璟宜姐姐可能对三姐姐的事估计有所耳闻吧?” 顾璟宜点了点头,不想多说什么。 她觉得这个大伯的三女儿真是个脑子蠢笨的。年轻男女相互喜欢是人之常情,戏本子里也写过不少高门嫡女和穷书生的故事,大家看的眼泪连连,从心底里她并不反对贵女与穷人相爱,门当户对这四字在她心中是不存在的。 可蠢也是蠢在了这儿,陆鸣晟那是什么人?满京城谁人不知他活脱脱纨绔子一个?和他在一起那纯是缺心眼。 更不用提还用名节和名声这种东西去换一个纨绔子的倾心,当听闻这事时,顾恒琰气的久久不说话,佟氏将女儿叫来,好生嘱咐,千万别同顾若宜学,一定要擦亮了眼才是。 顾若宜瞧见顾湘宜拿她的丑事冷嘲热讽,自然也不甘示弱,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才看不上他!” “莫非三姐姐不想嫁给他?”顾湘宜吃惊道。 “当然不想!” “那三姐姐为什么与他行苟且一事?”顾湘宜的问题毫不客气,直接将顾若宜的丑事抖落了出来。 顾若宜气的扬起手便打:“你这贱蹄子,说什么浑话呢!”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付芷容匆匆走来,手在袖子里狠狠掐了她一把,气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来时在马车里她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女儿原形毕露,果真是不负她的担心,到底是惹出了事! 众人的议论声传来,其中夫人们的声音尤其大,将顾若宜从头到脚说了个一无是处,姑娘家摊上名节这个大问题,那就是往身上戳了个章,这辈子别想洗脱了。 付芷容四面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她看过去那些夫人就连忙回头,找了一圈一个说闲话的也没找到,气的她怒目瞪着顾若宜,沉声说:“来之前我告诉你的都咽进去了是不是!你个蠢货!” “不怪我啊母亲!”顾若宜也不服气,眼中隐隐有了泪光:“是顾湘宜遮小贱人,说我名节有亏,我才想打她的!” 付芷容又气又恼,深深喘了口气,看着顾湘宜说:“小贱人,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湘宜淡淡一笑,对此毫不理会和惧怕。 不远处的苏靖辞眼神清冷的看着顾家女眷中心的顾湘宜,不知为何这眼神说什么也离不开了她,心中充满了好奇和问题。 他见过她,那是几年前在和勇侯府的事,当时的她怯生生的,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低着头,不敢迈步不敢笑,甚至连说话都如蚊子哼哼,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人,为何摇身一变,变成了这样淡定自若自信开朗的模样? 或许真像他弟弟苏锦川所说,人被逼到了绝路上,不得不换一种活法了。 在大家心照不宣都装作是前来赏菊时,这赏菊宴的女主角终于出现了。易景彦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易景枭的庶姐易修晗缓步走来,穿着金橙色绢纱金丝长裙,表情如春风化雨般的柔和,看起来十分有气质,是地道的大家闺秀。 虽为庶女,可在这公爵府中,大夫人早亡,她的母亲方氏一手遮天,她的生活和嫡女所差无几。 眼光极高的她看不上如今京城内那些不堪用的贵公子们,觉得他们长相是不错,有的可以袭爵,有的身上功名加身,可这都不是易修晗想要的。她想要成为王妃,成为安王妃或是业王妃。 如今皇家只有这两位皇子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也只有他们是嫡出,和其中一人在一起,那就得到了一半成为一国之母的可能。 但方氏说完要给易景彦说亲后,敬德公随口一句:“晗姐儿岁数也不小了,正好约一些哥儿过来,选一选有没有合适的夫婿人选,早些将她的亲事订下。” 无奈,她也参加了这次的‘赏菊宴’。 没想到她一出场,见到如此多的公子哥儿,以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一时间让她的心情有些飘飘然。 自认为相貌不俗的她,一心想成为王妃,如今这么些公子哥儿都被自己的美色所倾倒,何愁业王或者安王不喜欢?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没几个人看得上她的身份,更无人喜欢她的相貌,大家只是心照不宣的将这赏菊宴当做了相看宴,瞧瞧京中的姑娘和公子们,有没有合适自己的罢了。 第五十二章:满心嫉妒 一心想嫁给易景枭的贵女此刻全聚集到了易修晗的身边,想着要和未来的大姑姐儿打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 韦滢芝和董寄情互相看不顺眼。两人都属于皇家边支,在京城内算不得什么拔尖的贵女。董寄情的外祖母已经过世多年,和太后姨姥的感情几乎没有,不过是说出去好听些罢了,实际上太后压根没将妹妹的这个外孙女当回事。而韦滢芝的身份就更加尴尬了,她是世家女,且是独女,但她生母不得父亲待见,连带着皇家其他支系也不待见,拖累的她也没什么人喜欢。 她喜欢易景枭,却没人在中间保媒拉纤,无人替她张罗婚事,更别提易家会主动说亲与她了,她想嫁易景枭那可以说是比登天都难。 而此刻的易景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亭子里,品着杯子里的青茗,眸如深潭,叫人琢磨不透。 “六妹妹,别因为你三姐姐的话气愤,不值当的。”顾璟宜想劝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她也知道宋氏所做的事不对,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不能让孩子继承父母的怨恨和错误,既然留下了顾湘宜在伯府,那就不应该这么对待她。 但她没办法将这些话说的太透,怎么说?说就算你娘水性杨花也与你无关吗?没有那么劝人的。 顾湘宜淡淡的笑了笑,问道:“怎么没见三婶来?” “这几天入秋有些渐凉,母亲着了风,昨儿说脑袋犯浑,今天有些起不来了,就我们姐妹过来了。”顾璟宜说着轻声叹了口气。 “璟宜姐姐不要难过,三婶吉人自有天相,小病小灾伤不到她的。” 顾湘宜劝人的话显得有些笨拙,可她是真心想劝着的。 不为别的,旁人若得知亲戚的女儿是个野种,大部分都不会与她为伍,可顾璟宜不然,她依旧保持着善心对待顾湘宜。与顾斐的不相信宋氏做出通奸的事不同,顾璟宜虽相信了,但她对顾湘宜却并没有敌意,反而多了几分同情。 顾澜宜身为庶女,自知身份不敢在公爵府乱走,所以紧紧的跟着姐姐,说道:“本来我和大姐姐也不想来的,但是母亲说出来见见世面也不错,看一看京中之才都如何,以后心里有个数。” 她下一句没说,佟氏告诫她们不要轻易的被小白脸哄骗了去。 “三婶是个好主母。”顾湘宜说。 比起付氏,佟氏就不知要好多少了,她不打压庶女,甚至为了让丈夫开枝散叶,将伺候自己多年跟着陪嫁过来的丫鬟给丈夫做了妾室,算是给了丫鬟一个依靠,这么些年二人情同姐妹,光从这点付氏就远远比不了。 而佟氏对待子女,无论是不是自己所生,都一视同仁绝不偏待,对待顾澜宜那是好的没话说,顾湘宜知道的不多,但也隐约听说过,顾恒琰一家救了一小姑娘,那小姑娘便做了顾家的干女儿,一直在顾恒琰的宅子里住。 今儿她倒是没来。 “怎么不见堂兄在?”顾湘宜问。 “兄长对这赏菊宴没兴趣。”顾澜宜说:“母亲一病,我们姐妹又不能留在家中照顾,兄长不敢再离家了,便留在了家中。” 顾恒琰唯一的儿子顾以渊,前不久刚金榜题名,与江肆的成绩不上不下。生于钟鸣鼎食的富贵家,顾以渊却一身正气,认真好学与纨绔子完全不搭边,平日里也极少出门吃酒或是应酬,可见心性之好。 “那堂妹呢?”顾湘宜又问。 她不知顾恒琰那干女儿究竟叫什么,所以试探着只能这么问。 “母亲病了,欢宜在榻前伺候来着。”顾澜宜说。 顾欢宜不是顾恒琰的女儿,连庶女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被捡来的没名没姓的野孩子,和顾家八竿子打不着边。不用顾澜宜说,顾湘宜也明白,她没来不全是因为要侍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是顾家的女儿,没那个资格过来,方玉春也不会傻到连她都请了来。 “等回去了,我去看看三婶。”顾湘宜说:“到时候三婶可别嫌我吵闹。” “哪能啊,母亲见了你肯定会高兴的。” 佟氏是心善且明事理的,这一点从她在外面捡回一孩子好生照养就可看出,她不是个轻易对人另眼相看的。 看着几人唠的欢快,顾若宜等人被晾在了一边,连带着付芷容满脸怒气,都不大喜欢和别的夫人应酬了,恨不能转身就走。 女儿固然违背了自己的嘱咐,可最令她气愤的是顾湘宜那个小贱人!她用言语激的女儿动手,还穿着好衣裳过来勾搭男人,妥妥的心肠黑暗不要脸!她在心中决定,回去一定要好生收拾她一顿才解气! 易修晗心中的自信马上就荡然无存了,她出来时确实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但转身他们就各做各的了,姑娘家为了易景枭与她套近乎,公子要么都看向顾湘宜的方向,要么四五成群的说话赏花,她就像是开宴后一道不被人喜欢的凉菜,匆匆一眼过后再无人碰她这道菜。 这让她心中冒气了一股火。 方氏走近,小声嘱咐她:“左右你也不拿这起子人当回事,心放宽一些,日后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他们都无视我,那安王和业王哪里会注意我?”易修晗有些气馁。 “你糊涂。”方玉春认真道:“做人要有成算,不能因为这几只臭鱼烂虾就坏了你的想法,去跟那些姑娘家亲近些,挑那些位高权重家的嫡出女儿打听,看看谁有意嫁你大哥。” 易修晗不想那么掉价:“我不去,太丢人了。” “你不去难道还能我去不成?我不是当家夫人,那群宅子里的都看不上我这身份,我怎么能去?”方玉春在她腰后推了她一把:“听话,快去,你大哥日后结一门好亲事,那可就比世子强一头了。” 话都这么说了易修晗只得不情不愿的动了身子。 她自觉高贵,不屑与其他姑娘为伍,也自觉漂亮,嫌弃其他姑娘没她看着顺眼,真到了赶鸭子上架让她去打听消息,这让她实在迈不开步子张不开嘴。 结果董寄情迎了上来:“修晗姐姐好,不知世子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我父亲前些日子遇见了一个卦卜很厉害的道人,可以拿去合一合。” 她将喜欢易景枭的心思放在了明面儿上。 见是打听自己这三弟的,易修晗一时间来了脾气:“董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怎的张嘴就是打听男子生辰?” 董寄情吃了瘪,但不愿放弃,撇了撇嘴和其他人说:“到底是个庶出,说话这般不惹人待见,难怪岁数不小了却没个亲事。” 说话声音是不大,却还是被易修晗听了去,气的她忽的握紧了拳,却又慢慢松开。 人家说的不错,她只是个庶女,跟董寄情比起来,她的身份确实挨了那么一些。再说人家尚且有问一问生辰的勇气,她见到安王和业王敢张嘴问吗?她不敢。 所以这话她没办法反驳,只得忍受下来,从董寄情和另一女子中间硬挤了过去,肩膀还不轻不重的撞了董寄情一下。 而在众人目光中心的顾湘宜此刻品着茶,正与顾璟宜和顾澜宜说着话,时不时微笑着,将满园菊色都好像敛没了,易修晗追随着大家的眼神看过去,正巧顾湘宜淡淡一笑,那抹笑容就像是刀子,扎疼了易修晗的眼。 若是她没来,自己明明是这赏菊宴的绝色的! “这位姑娘我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的?”易修晗问。 张口便是高高在上的语气,让顾璟宜神色一顿,顺着说话声看过去,正巧对上易修晗的眼眸。 顾湘宜从到易家开始就是话题中心的人物,她心中清楚,易修晗那么一个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的,一定会在这赏菊宴上对自己发难。 作为宁初,当初嫁给业王前,她不止一次见过易修晗那恶毒的眼神,就好像她上辈子掐死了易修晗的孩子一样,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份恨意。 后来她想通了,这就是赤 裸裸的嫉恨。自己想嫁进皇族,但没人看得上她,所以她嫉恨宁初,后来宁初在大婚之夜惨死,不知她背地里高兴了多久。 可业王那么一个凉薄之人,前脚与自己拜完天地的妻子转身就能残忍杀死,这样的人也值得易修晗惦记?到底是顾湘宜想不通,易修晗当真是喜好权利的人。 “这位是忠毅伯的六女。”顾璟宜顾及着顾湘宜的身份,于是替她回答。 “早听说忠毅伯有位六女儿,近日头一次见,模样确实还可以,不过这满园容色又有几个差的?这么看起来,长得也不过如此。” 话毕,她还轻笑了一声。 顾璟宜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说话竟然这般轻佻,明明自己长得不怎么样,还敢嘲讽别人不好看? 怎么感觉她那么幼稚呢? 顾湘宜却是淡定无比,她早知道易修晗是这般性子,一点也不意外。 第五十三章:谣言害人 “今日来这儿是为了赏菊花,可惜了。”顾湘宜故作惆怅的轻轻摇了摇头:“本以为老实赏菊就可,不承想竟是欣赏这些燕环肥瘦的,还要比一比谁的姿色更胜一筹,不知道的还以为易姑娘是梦柳河的鸨子呢。” 易修晗的神色十分不自然,舒展的眉眼紧蹙起来,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很生气,于是嘲笑道:“不承想这六姑娘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怎的平日里也不出门转转,好让别人瞧瞧你的模样?” 顾湘宜大方回答:“不靠姿色吃饭,又何必在意这张脸给自己是否会带来好处?我不像那些自以为很美的人,想攀龙附凤却没那个本事,还是安安稳稳脚踏实地的好。” 一句话将易修晗的心思点破,让她心虚的呛了口口水,连连咳嗽起来。 不过是一个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的伯爵家庶女,竟敢这般张狂! 她必须要给顾湘宜一个教训! 一家姐妹应当荣辱一体,易修晗就不信,她家三姐姐的名声已经差到了极点,她还不跟着丢人?于是她高声说:“前些日子听闻你家三姐姐出了些龌龊事,近日过来与你闲聊是想劝你放宽心,虽然自家有这么个糟心的姐姐,可日子还是要向前看,但眼下看你的嘴巴这般厉害,倒是用不着我操心。” 是打算拿顾若宜的错事来讥讽自己?顾湘宜心中冷笑数声,阴恻恻的看向易修晗。 她并不嫌弃顾若宜丢人,因为她并不在意所谓的伯府名声,她又不是这顾家真真正正的人,但是易修晗若执意与自己作对,那她也不介意告诉告诉易修晗,顾家有她这么一号不好惹的人物。 “三姐姐的错误固然好说不好听,但作为妹妹的我明白不言兄姐之错,不同于易姑娘一般那人家短处当话头说,我谢过你的好意,也想尽尽心提醒你一番,攀不上的高枝就被攀了,累的半死不活还未必落得好下场。” “你什么意思!”易修晗忽然抓紧了帕子,隐约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顾湘宜也并不掩饰。 “还记得宁初吗?” 这个熟悉的名字想起在耳畔,就如一个洪钟敲响在易修晗耳侧,让她腿不自然的软了一下,险些跌倒。 并不是她怕宁初,而是她有些慌,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知道她嫉恨谁,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强迫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易修晗定了定神问:“你提起这个名字做什么?” “你是聪明人,想想她的下场,你会放弃攀高枝的心思。” 此刻的易修晗甚至忘记了反驳她说自己攀高枝,心中慌的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不敢直视顾湘宜的眼睛,感觉她什么都看得透,自己站在她的面前如同透明。 “我明明不认识你才对。”易修晗伪装镇定说。 顾湘宜并不避讳这个问题,直言:“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啊。” 这种被人隐瞒和捉弄的感受十分不好受,易修晗顿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隐私可言,那些不可让别人知道,会让别人笑话的心思,竟然被顾湘宜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屈辱之感就像是洪水将易修晗扑倒在地。 “你说的没道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付芷容看见易家长女似乎和顾湘宜发生了争吵,心中大喜,觉得终于有人收拾那死丫头了,连忙带着几个姑娘去凑了个热闹。她打算好了,若是易修晗给顾湘宜难堪,那作为主母她不好不出声,但是也不过简单劝两句罢了,她可不能哄得易修晗消了气,到最后一举三雕,既显得她有主母风范,又让顾湘宜挨了训斥,而欺负人的还是易家的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湘姐儿,你这是在闹什么?快跟易姑娘道歉!”付芷容厉声说。 顾湘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有些懵,好笑的问:“母亲为何要女儿道歉?” “你惹了易姑娘生气,出门在外惹主家动怒,你真是够没教养的!在家中我教导你什么了?快快赔个不是。” 易修晗正是气愤之时,见了付氏和顾若宜等人来了,没好气的说:“我可用不着她道歉!顾夫人,以后你可得教导好家里的姑娘,像这没教养的东西下次再进府里,我就让人拿大棒子打出去!” 两人的矛盾看来很深啊! 正中付氏下怀,几个姑娘也都兴致勃勃的打算看这场好戏。 谁不知道顾湘宜是块爆炭?那可不是个一味挨欺负的性子,她要真跟易修晗硬碰硬起来,能有她好果子吃? “哎呦易姑娘严重了,下次我再来绝对不会带这个惹人厌的了,你消消气。”付芷容卖了个好给她,作为长辈特意说的低三下气了一些。 可易修晗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听着付氏的话心头更乱,随口道:“你下次也别来了,把你家里那几个见不得人的都领回去吧!” 此话一出,付氏如被雷劈中了一般,笑容僵在脸上,其余几个姑娘也都是一样。 “易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付芷容气愤的问道。 易修晗当然意识到说错话了,可说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那是顾湘宜的嫡母,她要是当着付氏的面服了软,那岂不是向顾湘宜服了软?反正都是她顾家人,说一个一家没脸,她才不怕得罪忠毅伯府。 她父亲可是敬德公啊!公爵比伯爵高了两阶不止,她有的是底气。 于是她又说:“我说什么话你们听不懂吗?你家六姑娘说话毫无教养可言,你家那三姑娘我就不用提了,邀她来都嫌脏了我公府的院子,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 听闻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说话还如此不客气,顾若宜顿时来了火,挽着袖子揪着易修晗的领子骂道:“小贱人你胡说什么呢你!” 眼看着顾家姑娘要动起手来,易修晗的丫鬟机灵的很,连忙护在了自家姑娘跟前儿,扯着嗓子喊道:“你做什么!好歹是个伯府姑娘,怎么还要动手不成?” 这一嗓子瞬间惹得众人看过来,将顾若宜推上了虎背。骑虎难下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这手松开是她认了怂,不松开还能真动手不成?此刻的她恨透了自己的莽撞,母亲提溜着耳朵嘱咐的那些转身就让她抛在脑后了。 原本这次来是要当个活招牌,证明那些难听的名声不过是谣言罢了,可这一动手,却是石锤了她没教养脾气爆的品行。 付芷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易修晗,耳边听着突然传来的议论声,红着脸喊道:“还不给我松手!” “顾夫人,您府上的家教我真是见识了。”易修晗嘴角含笑在顾家几个姑娘身上扫了一圈,眼神定格在顾湘宜脸上。 巧的是,顾湘宜也正在看她,嘴角的笑似乎比她还要明艳。 她这是做了人家的刀还不自知,替顾湘宜收拾了仇家。 “易姑娘你误会了。”付氏气自己女儿的同时,对易修晗又何尝不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自己女儿的短,京城都传遍了的事,为何独独她张口说了?这么看她也不是个聪明人!听着不绝于耳的议论,她沉声说:“说到底都是传言罢了,易姑娘用传言伤人,教养想必也不高!” “我教养不高?我就算再没教养也没和哪个哥儿传出过难听的闲话来,不像你女儿,既然都心有所属了,何苦巴巴的到我公府里来?怎么,打量着再找个官人不成?” 这话未免太难听了些!付芷容险些气的背过气去。 此刻她有些求助般的看向了顾湘宜,潜意识告诉她,这死丫头嘴巴嘴不饶人了,为了顾家的面子,她能把易修晗怼的哑口无言是最好。 偏偏她没开口! 自家女儿名声这般难听,这么大的软肋拿在别人手里,易修晗只短短两句就够顾若宜身败名裂了,付芷容此刻哭的心都有了。 正当她纠结该说什么好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姐姐为何这般咄咄逼人?不知的还以为咱们公府的人都这般素质低下。” 众人回过头,见到易景枭缓步走上台阶,站到了易修晗旁边。 顾若宜连忙撤了抓着对方姐姐衣领的手,慌乱的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二弟,你怎么不帮着我说话!”易修晗急了:“本来就是她们家的姑娘德行有亏,你为何不向着你亲姐?” 易景枭淡淡的看了这位大姐一眼,和他的大哥一样,那副惹人厌的面孔十分的相像。 “很多话一听一过就算了,说出去除了徒增议论,大姐又得到什么了?难道你非要看着忠毅伯府被谣言埋没不成?” 易修晗面色一紧,知道此刻在那些公子哥儿的眼里,她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 男人不会喜欢德行有亏的女子,但同样不会喜欢她这种传谣言将人逼到死路舌头长的女子。 第五十四章:唇枪舌战 “那也是她们对我不敬在先!”她虽然想服软,想搬出自己柔弱温和的模样,但现在哪有这样的时机? “顾夫人是长辈,你要一个长辈对你放尊敬?大姐,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易景枭冷声道。 大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敬德公世子怎么说呢...可真是说话不留情面,连自己亲姐都敢当众训斥,咄咄逼人的模样比易修晗更甚,偏偏没人挑的出来他的错。 易修晗只觉得此刻她比顾家那些女眷还要丢脸,被自己弟弟训斥,被这么些外人看热闹,这可真是人生头一遭! “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你!”她低声说。 顾若宜此刻面颊一红,好像隐约懂得了为何他要出面维护自己,会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不惜顶撞他姐姐,不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姐姐的面子? 是了,这么多人在场,他就算有心维护自己也不敢说出来,但此刻有人抹黑她的名声,那世子爷就不愿意了。 顾若宜越想越激动,心中像是打鼓一般,脸上都扬起了微笑。 结果易景枭下一句说的话,将她这种幻想彻底打破,犹如一桶凉水,从头到脚给她泼成了个落汤鸡。 “我并不是胳膊肘朝外拐,而是想保护未来的夫人。” 人群瞬间安静,无人再多说一句。 保护未来的夫人?那夫人是谁?敬德公世子是不是说错了话?难道他看上了忠毅伯府的姑娘?不应该啊!嫡女顾若宜名声那么差,长得貌若无盐,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到她,而其他几个姐妹里,除了顾湘宜以外那两个长相都不算太出挑,可顾湘宜是个庶女,再漂亮也配不上敬德公世子啊! 于是大家伙一致认为,是易景枭说错了话。 而清楚听见他所说的易修晗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迟迟没说出下一句,还是易景彦听说妹妹出了事赶过来,才算是打破了这份平静,他问道:“二弟适才说什么?” 易景枭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我在保护未来的夫人,她家就是我的岳长家,虽然大姐和我是骨肉亲情,但为了夫人心中不计较大姑姐儿的过失,我只好当着她的面训斥长姐了,还请长姐与兄长过后训斥我。” 听见这话,易景彦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一直认为这赏菊宴就是个笑话,就易景枭那个样子的,对美色一点想法也没有,哪怕是办十场赏菊宴也未必会看上一个姑娘,但是结果万万没想到,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方氏的计策灵了! 原来自己这弟弟表面上对女色毫不在意,却也是个看脸护内的一根筋,就这种人也配和他争夺世子之位?易景彦心中莫名升腾起一丝自信,觉得易景枭不配和他在一个层面。 清了清嗓子,易景彦又问:“二弟说的可当真? 易景枭点头:“比真金还真。” 人群顿时炸了锅。 那些卯着劲想要惹易景枭看自己一眼的女子就像是泄了气一般,听着那话如同失了魂魄,一个个的脸拉的老长,再没了刚来时眉眼之间熠熠生辉的明媚样子。 “那不知二弟所心悦的何人?”易景彦又问。 他觉得依他对易景枭的了解,顾若宜虽是嫡女,但是长的太过普通,名声又差,二弟才看不上,剩下的几个庶女里,也就顾湘宜的长相算是上乘。 果不其然,易景枭想都没想回答:“是顾家六姑娘。” 付芷容、顾若宜、顾舒宜和顾芳宜瞬间将目光都投到了顾湘宜脸上,这其中气愤居多,惊讶居少。 尤其是顾若宜,她的脸都黑了,就像是打翻了的砚台,难堪的很。 方玉春也听见了风声,当她得知易景枭选中的是伯府庶女,还当众说出来了以后,她顿时坐不住了,连忙走了出来。 伯府肯定会给易景枭帮助,可到底那只是个庶女,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她就不信自家大儿子找个更有助益的夫人,会比易景枭差! 沉浸在陷阱捕到猎物的喜悦中,方玉春脸上的笑容根本收敛不住,到了几人身边几乎要笑出了声音,问道:“世子可真是的,这种话随便宣之于口,也不问问人家姑娘是怎么想的,若是六姑娘也有此意,那你们也算是郎才女貌,我回头跟你父亲好生说说,圆了你们俩这姻缘,但要是六姑娘没这个想法,那你可不许胡说了,没得坏了人家名声。” 方玉春不动声色的又抛出了一个陷阱,而这陷阱易景枭还非跳不可,躲都躲不开。 她看出来了,这顾家的六姑娘今儿就是来攀高枝的,一个庶女穿的比嫡女都乍眼,生的一副好面孔来这儿卖弄风 骚,定是要钓一个好夫婿回去的,易景枭条件这么好,六姑娘上杆子高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同意! 话赶话的将她逼到了此处,顾湘宜若是说同意,那下聘之事和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外头人对这对新人的评价一定不会高。一个女子,当众同意了来自世子的求娶,这种不要脸的事大家闺秀哪里做的出来?而易景枭就更不用提了,被美色迷住了眼,难堪大用,敬德公首先就会对他在心里存个疙瘩,外头人怎么议论那更是不用细想的。 “方娘子只管询问就是,我非六姑娘不娶。”易景枭看着顾湘宜的眼说着,那句非你不可一出口,顾湘宜险些当了真。 他的眼神太真诚了。 平时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被称是‘方娘子’,方玉春都会感到一身光线被剥掉,让她很不舒服,可今日不同,她实在太高兴了。 转过头她笑的十分慈祥,拉着顾湘宜的手柔声问道:“六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付芷容甚至六丫头一定会同意,她就等着攀高枝那天呢,现下心愿已成,她可能对快进口的肉撒嘴?于是她连忙插话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姑娘究竟同不同意嫁世子,还得等到回去了,我和她父亲细细商量才是。” 鬼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多难受! 说什么也不能让这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湘宜斜眼看了看她,嘴角的冷笑毫不掩饰,问道:“我还没说同不同意呢,母亲这般着急的阻拦做什么?” 付芷容被怼的脸都快绿了,瞪着她说道:“你是个女儿家,我说回去和你父亲商议一番,那是为你负责!你不要名声我们顾家还要呢!” 易景枭不甘示弱的问:“怎么,顾夫人这意思,和我易家说亲事,是丢了顾家的脸了?” 那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付芷容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哪里,世子说笑了。” 顾湘宜也不打算逗她了,眼神从付芷容移到了方玉春身上,一字一句认真说:“我不同意。” “为何?”方玉春有些吃惊。 她盘算好了每一步,偏偏没想到人家姑娘不同意! 是她真的对易景枭没意思,还是这根高枝她嫌弃不够高? 一句不同意像是平地炸响了一个雷,炸的方玉春耳畔轰鸣。 “我觉得年龄尚小,且生母死前嘱托不可嫁与不了解的人,我对敬德公世子毫不了解,甚至没见过几面,上来就谈婚论嫁有些不合适。” 易景枭眸中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这幅景象看在顾湘宜眼中,倒是多了几分真实,让她有些怀疑,这位世子爷...该不会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只是互相合作的关系罢了,她怎么能瞎想呢? 这几句话将付氏等人全部震惊住了,顾若宜后退两步,觉得脚步似乎千金中,脑子好笑进了蚊子,嗡嗡作响。 她为什么不同意呢?连顾若宜都听得出那些所谓不合适的话只是托词借口,要是自己早就同意了,她为何拒绝? 她明明打扮的艳丽就是为了攀高枝的,那又为何对世子的心悦视而不见?她究竟想要什么? 方玉春迫不及待将这门亲事撮合成,着急道:“六姑娘多虑了,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了解不过,他并非随口诉真心的那种轻浮公子,你看看你长得花容月貌,那跟了世子正合适不是?” “我们家湘姐儿还小,起码得她前头的几个姐姐嫁出去才轮得到她嫁啊!”付氏回过了神,便滔滔不绝道:“而且湘姐儿是个庶女,世子不在意可湘姐儿自己在意,万一外人议论湘姐儿身份低攀了公府的高枝,这心里难受的可是我们顾家的姑娘!” 方氏毫不让步道:“话不是那么说的,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不是?我看着两个孩子简直是天作之合,回头合了八字看看究竟合不合适,若真是合适,那咱们易顾两家还能结两姓之好,这不好啊?” 付氏和方氏这下算是棋逢对手了。一个极力想撮合两人,一个打死不能让两人成,唇枪舌战一句接着一句,弄的场面有些好笑。 第五十五章:风骨清高 “要是湘姐儿愿意也就罢了,可现在她不愿意,我这做长辈的总不好逼着她嫁吧?”付芷容知道方玉春得罪不起,索性将锅扣到了顾湘宜身上:“世子一片情谊我懂,但是湘姐儿不同意,我也没法子不是?” 方玉春顿了顿,心中气的恨不能撕了付芷容。 她转身看着顾湘宜,熟络的拉着她的手,满面笑容柔声道:“湘姐儿,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若是愿意嫁进咱们易家,那世子和我们这些长辈绝对会好好待你,你不同意是不是觉得枭哥儿配不上你?” 这锅可扣的大了! 要真是顾湘宜说了易景枭配不上她,那京城内掰着手指头数,还有谁配得上她? 方玉春嘴角的笑容下藏着的是精明的算计,这一点顾湘宜看的清楚。 她淡淡一笑:“不,是我高攀国公府不成,并非世子配不上我。” “什么高不高攀的,我们公府认你这个儿媳妇!” 付芷容急了,生怕顾湘宜同意,扯过她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这事方娘子说了不算,儿女婚事做父亲的也要点头才是,不如方娘子回头问问敬德公,他若是同意湘姐儿一个庶女进易家的门,那我再我不拦着,你只管说动湘姐儿就是,若是不然,那可别平白坏了我们家姑娘的名声!” 一句方娘子,将方玉春激的手指忽然一用力,扣的顾湘宜的手生疼。 她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也实在觉得自己的身份低下,付芷容拿她的身份说事,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她‘你一个公府的妾室,哪来的脸操持世子的亲事?’ 于是她讪讪道:“顾夫人说的是,回头我自会与公爷商量。” “时候不早了。”付氏装作看了看天,扯着顾湘宜就走:“湘姐儿,咱们回去吧。” 方玉春这头想不撒手也无用,人家长辈要带着小辈回去,她还能将人硬扣下不成? 易景枭眼睁睁看着顾湘宜离开,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将决绝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更显得他一厢情愿。 这场赏菊宴,明明易景彦和易修晗应是主角,却被他们二人抢了风头,易修晗还失了面子,心里别提多气了!好好的赏菊宴成了大笑话,以后她还怎么抬起头来?脸都被这个弟弟丢尽了! 堂堂公爵世子,对一个伯爵的庶女有意就算了,还恬不知耻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若是成了便罢了,却被人家姑娘拒绝了,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待客人散尽,方玉春的脸色难看的还不如酱缸里压酱菜的石头,她瞪了易景枭一眼,转身回了房间,易修晗和易景彦连忙跟上。 “果然是个小家子气的庶女,瞧她就不是个胆大的人!看着说话头头是道像是个厉害的茬子,实际上怕嫡母怕的要死,这种蠢货若真嫁了易景枭,那咱们可就大赚了!”方玉春气的摆手将茶杯掀掉在地:“那个顾夫人一个劲儿的推销自己的女儿,她那女儿长的还不如土里的萝卜出挑,也好意思往上推?把那个蠢货压的死死的,这二人真给我赌气!” 易景彦自知母亲为何生气,又重新添了杯茶来,吩咐丫鬟收拾了地上的茶杯碎片:“母亲勿气,其实咱们的目的已经打到了。” “怎么说?”易修晗不明白兄长的意思。 “此刻外人都知世子是个好美色没脑子的蠢货,日后他真有被从世子之位拽下的那天,必不会有人替他说话。”易景彦顿了顿,低声道:“现在咱们应该做的,是弄死他。” 易修晗往门外看了看,声音比他的都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些年母亲和你明里暗里害他多次,下毒刺杀都上了,也没见他掉一块肉。” “今时不同往日。”易景彦看着方玉春,面色深沉:“他若不死,等他懂世子之位掉下来,不知还要等多少年,万一不成功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再也不能和我抢。” 方玉春赞同儿子说的:“彦儿说的是。” 回到顾家的马车中,顾芳宜和顾舒宜直勾勾的看着顾湘宜,好似她脸上有花一般,此刻两人的心思如出一辙的像。 为什么她不同意?敬德公世子深情表白,若是搁在她们身上,那早就同意了,为何她不同意?难道真的是觉得高攀不起公爵府?两人都觉得不会是那样。 总不能是看不上易景枭吧?那她从到了敬德公府开始就卖弄风姿是为了什么? 两人心中都乱糟糟的,互相对视一眼,顾舒宜淡定的垂眸,而顾芳宜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前头的马车中,顾若宜哭的不能自已,付氏心里更是乱的厉害。 “别哭了!哭什么哭!压根你和敬德公世子就没戏,去之前我就和你说明白了!丢了这么大的脸,你以后的亲事可就悬了!” 她现在别提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了。 顾芳宜吸了吸鼻子,拿着帕子擤了鼻涕,眼泪瞬间又下来了,扑到付氏怀里哭骂道:“母亲替我做主!顾湘宜她就是个狐狸精!若是没有她,想来我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后头的马车里,顾湘宜当真是被冤枉了。 是顾若宜见易修晗与顾湘宜吵架,她主动凑上前想看热闹的,被易修晗羞辱了一通与顾湘宜根本不挨着,也是她受不得激,挥起袖子就要打人的,又不是顾湘宜吩咐的,她现在又赖在了人家头上,实在没道理。 “她固然可恶,可你也太受不得激了,和那易家的庶女耍什么脾气?现在好了,凶悍的名声坐实了,哪家敢娶你回去当儿媳妇?” 几句话说完,顾若宜的哭声更大了几分。 终究是心疼女儿,付氏训斥她几句心中也不好受,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放缓了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你嫁进陆家那么个地界儿,咱们要找比陆鸣晟强百倍的儿郎。” “能找到吗?”顾若宜抬起头,满脸泪痕。 “自然可以。”付氏说。 马车停下,依旧是前头的马车先下来人,接着才是后头的三个宜。只是比她们更快回来的,是传的飞快的流言蜚语。 这次赏菊,顾湘宜顿时成了满京城的红人。能一眼就敛去敬德公世子目光,并且让他一见倾心甘愿自掉身价表白的女子,拥有倾城绝色,无论是见过她的或是没见过的,都对她充满了好奇。 最重要的是,人家拒绝了世子! 易景枭在京城内,是少有的凤婿,谁家女儿若嫁了他,那这辈子腰杆都能硬气起来了!家室好,长相好,以后偌大的敬德公府都是他的,能文会武,人脉甚广,他的优秀足够说书人说上个三天三夜。 可就这样好的少年,却没人见他对女色上过心,胭脂巷子里从未看见过他的身影,洁身自好的就像是盛开的玉兰花。 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想求娶的姑娘,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琉璃人儿啊? 顾恒钧当听见这些传言时,险些闪了腰,以为听错了,抓着罗荣细问:“当真?敬德公世子说非六丫头不娶?” “千真万确啊伯爷。”罗荣跑的有些急,擦着汗道:“不仅如此,六姑娘还拒绝了易家的求娶。” 顾恒钧瘫坐在了椅子上,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这份风骨,和她的母亲像极了。 当初他也如易景枭那般,对长相甚美的宋蓉烟多次提出要纳她为妾,可都被拒绝了,并非是欲擒故纵,而是她真的不想靠美色攀高枝。 后来他醉酒,事后他也后悔,他是真的喜欢宋蓉烟,想护着她想宠着她,并没想强迫她,可事已至此好,他也没法子。 如今她的女儿也是这般,拒绝了比顾恒钧还优秀的男人,顾恒钧现在细细想来,又一次开始怀疑起了宋蓉烟给他戴绿帽子的真实性。 这些年他怀疑过多次,甚至宋氏死之前他还亲口问过,可他的占有欲太强了,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容易刺激到他的自尊,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与别人有染。可是夜深人静之时,他经常问自己,宋氏真的和别人有染?亦或是被谁陷害了? 后来宋氏自尽,他心痛不已,但人已经死了,再难过也没法子。他不喜欢顾湘宜并非觉得那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一见到跟宋氏极像的面孔,他心里就难受。 人死不能复生,为了家宅安宁,他并没有大肆彻查此事,就算是觉得对不住宋氏,也只好如此。 “六丫头是好样的。”顾恒钧长舒了一口气:“我并非是那种用女儿换取富贵的人,咱们家已经是伯爵了,又不是那种三世而斩的爵位,我腰杆硬着呢!六丫头不趋炎附势,不惦记着攀高枝,不像若儿她们恨不能赶紧嫁进易家,真是不错!以后她的亲事我必须好好挑选一番,不可随便将她嫁出去。” 给她的女儿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也算是对宋氏的补偿了吧? 第五十六章:重获父爱 在马车上,顾若宜的眼泪被付氏强行擦干,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转过头红着眼死盯着顾湘宜的马车。 车帘被掀开,如海棠花般明艳的少女下了马车,抬眸抬手都是那般的好看,那张漂亮的脸蛋,犹如钢刀一般扎在了顾若宜的眼上。 她一定不能让顾湘宜好过! 顾恒钧站在大门前,难得的出来迎了自己正妻一回。他问:“这次去怎么样?” 付氏不等回答,顾若宜先是抽泣道:“父亲,六妹妹她不知廉耻,去赏菊宴这般出风头,惹了好些爷们的目光,臭不要脸!” 这话将顾恒钧刺的神情一紧。 他能知道六女儿拒绝了易景枭,自然也知道三女儿在易家出了多大的丑,现在张口就骂别人不知廉耻,那她自己呢?就知道廉耻了? 正好顾湘宜等人也下了马车,顾恒钧略过顾若宜不再看她,反而换上了一副笑容,和颜悦色的问:“湘姐儿累了吧?” 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快到付芷容心中一惊,忍不住狠瞪了女儿一眼。 在马车之上嘱咐的好好的,见着她父亲先服个软认个错,再把不是都推到别人身上,到时候顾恒钧看着女儿受了委屈必会心软,也就不会怪她了,结果她先说的竟然是顾湘宜不知廉耻,这让顾恒钧会原谅她才怪!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格,能顺利嫁出去?付氏都替顾若宜觉得悬得慌! 看着顾恒钧和气的神色不似假装,顾湘宜也懒得与他作对,笑着答:“女儿不累。” “快进去吧。”顾恒钧说。 父女二人走在前头,剩下的几人他连看都没看,付氏拽着顾若宜的袖子跟着他们走,而顾舒宜和顾芳宜没有母亲带领,走也不是留在门口也不是,别提多尴尬了。 谁知道父亲等会儿会不会传她们问话呢?要是有什么想问想嘱托的,一回头没找到人,到时候再惹他生气。可万一父亲没什么事找她们,那她们跟在后面岂不是自找苦吃? 跟在几人后面过了二门,顾芳宜终于不想跟了,同顾舒宜说道:“五姐姐想去哪?” 顾舒宜被这一声五姐姐有些吓到了,缓过神来回答:“不知父亲还有没有事情要问我们。” “我觉得没有。”顾芳宜看了看前头几人的背影,说道:“我想先回织碧园,五姐姐要吗?” 她担心自己犯错会被骂,拉上一个倒是也不错。 巧的是顾舒宜也正是这个想法,就等着她先张口呢,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借坡下驴道:“七妹妹说的有理,那我也回映江苑了。” 两人这会儿心里都有一团火在烧,多一刻也装不下去了,都想着回去了好生发泄一下。 付氏跟在后面,扯着女儿的袖子强迫她跟上,眼神冷冷的看着顾湘宜的背影,心中想着周妈妈上次说的话。 她一个后宅里的小庶女,打出生起就没出过门,除了到顾斐那偶尔小住几日,再没去过别处,怎么可能到了敬德公府以后半点也不紧张?怎么可能动作谈吐都那般自然?要知道从未有人教导过她的礼仪,可她见了那儿的长辈女眷施礼恰当,完全不像是怯生生的庶女,倒是比嫡女还要稳重识礼几分。 这其中固然有顾若宜的毛躁在其中,可顾湘宜也未免太不正常了一点?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不洁之物附在了她的身上?想着自打顾湘宜投缳未果后,自己和女儿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付芷容眼神更加冷了几分。不管她究竟有没有被不洁之物附身,她都要用这个办法打败她,不然自己与女儿再没好日子过了! 顾恒钧难得与六女儿亲近一番,斟酌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并肩走着,十分尴尬。 通过这件事他有些想通了,哪怕这孩子真的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毕竟她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宋氏的过错而磋磨一个孩童。再说,她万一是自己的孩子呢?那岂不是让他一个当爹的作恶欺负自己的亲女儿?顾恒钧心中思量了半天,打定主意以后要补偿六女儿一些。 心里不存着攀高枝的心思总是好的,他心里突然想起了宋氏的好,爱屋及乌,看着顾湘宜也越发顺眼了。 “湘姐儿,在敬德公府的事为父知道了。”他斟酌着开口。 这句为父,让顾湘宜的脚步顿了一下,后头的付芷容更是吃惊的瞪大了眼。 脚步落下又抬起,顾湘宜淡淡一笑:“给父亲添麻烦了。” “不麻烦。”顾恒钧也笑了笑:“你若是真不想嫁那易家的世子,那就不嫁,他们就算想逼婚我也不把你交出去,以后给你找个好些的亲事,不会让你去那高门大户里头受委屈。” 没来由的,这句话让顾湘宜心头一暖。 并非是她对顾恒钧所说的话有什么感动的地方,她在替原主暖心的同时,想起了她的父亲宁远江。曾经宁远江也说过,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以后的亲事也要顺当,为她挑夫婿不看家境财产,只要女婿上进待女儿好,那他宁家愿意全力资助女婿,生怕女儿受委屈。 可皇上的一道圣旨降下,宁远江若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业王,那就是抗旨不尊,那是要杀头的。 无奈之下,宁初这才嫁给了业王,她此刻在想,若是没嫁给业王,她现在是否还活着?是和父亲等人一起死在了府中,还是嫁到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沉浸在思绪中,顾湘宜没听清顾恒钧说的话,只听见一句:“你觉得呢?” “什么?”顾湘宜下意识的问。 顾恒钧于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敬德公世子是不错,可他家位高权重,品阶比你父亲要高,虽好却并非你的良人,你拒绝他是对的,但是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父知道你是怕日久生变,对你的名声也会有损,但是终归咱们是要顾着易家人脸面的。” “父亲说的是。”顾湘宜乖巧答道。 看着平日里嘴不饶人的女儿此刻如此乖巧,顾恒钧心中对她的愧疚突然又深了一些。 或许,是他一直没用正眼看过这个女儿,从未了解过她。 “等会儿让厨房给你做一些好的,补补身子,瞧你瘦的。”顾恒钧说着停住脚,回身看了一眼付氏:“家里厨房由你掌管,别以为我不知道,湘姐儿这些年吃的都是极差的吃食,以后不准再那样糊弄她了!” 被官人这般批评,还是当着顾湘宜的面,尤其是为了顾湘宜而说她,这让付氏一个做长辈的,脸面都觉得丢尽了。 可确实是她做的不对,她现在看透了,连官人都明摆着向着这死丫头,她日后确实不能再糊弄饭食了,若只有顾斐一个在乎那丫头也就罢了,官人成日在家,比顾斐还不好对付的多。 于是她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是,我知道了。” 付氏明白眼下该忍气吞声,可顾若宜哪里懂?她简直要被气炸了!顾湘宜抛头露面的不知廉耻,怎么父亲不训斥她,还反倒开始对她好了?她怒问:“父亲为何说母亲?” 顾恒钧不悦的看向她:“你说为何?” “她根本不是父亲的血脉,咱们家没把她赶出去那是仁慈,给她些吃的也就罢了!今日在敬德公府她恨不能招蜂引蝶一番,行事如此不要脸,给咱们家脸都丢光了,依女儿看合该打她顿板子才是!” 付氏扯了把她的袖子,却依旧挡不住她嘴巴快,几句话说完,顾恒钧整张脸都黑了。 “你还有脸说!” 一嗓子将顾若宜吓得浑身一颤。 顾恒钧指着她骂道:“丢了全家脸的是你!你六妹妹拒绝了敬德公世子,这是给咱们全家挣了脸面,告诉外头的人,咱们顾家的女儿不是那攀高枝的软骨头!可你呢,一个闺阁之女,竟然和人家动起手来,自己的名声差的不行,连清白都成了百姓们饭后的谈资,也好意思说别人不要脸?” 几个丫鬟都听了个真切,此时谁也不敢抬头,一个个全像是鹌鹑一般缩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顾若宜更生气了:“那都是她害的,是她害我被陆家那杂种轻薄的!” 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左脸之上,直接将她打倒在地,付氏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她,对着顾恒钧大喊:“官人你这是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怎能打她!” “我为何不能!”顾恒钧气的胡子都抖了抖:“许她恬不知耻,还不许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训她了?我告诉你们,今后在府里,谁要是再敢说湘姐儿不是我的血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将付氏惊得浑身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官人这是在说什么?她压根就不是你的女人,宋氏水性杨花,你怎么能将野男人的种说成是顾家的血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当对上顾恒钧愤怒的眼神时,直接闭了嘴,再不敢说下去。 第五十七章:改变环境 当初付氏一出手就将宋氏打败,还是个这辈子都洗不脱的罪名,女子水性杨花这是大污点,生下了一个野种不是顾恒钧的血脉,这下母女两个都别想留在伯府,不死也好过不了。 偏偏顾恒钧还是将宋氏留下了,若不是宋氏后来自尽在府中,想来付氏的阴谋诡计有朝一日总会被拆穿。 她总是将顾湘宜是野种的话挂在嘴边,时候久了连她自己都以为顾湘宜真的是个野种,但她此刻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这六丫头根本就是顾恒钧的血脉,这点掺不得假。 她诬陷宋蓉烟与别人私通,转身自己的女儿也传出了与别人私通的名声,报应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降在了她的身上。 越说越心虚,越说心里越慌,尤其当看着自家官人的那双眼时,付氏控制不住的闭上了嘴,腿肚子打着颤,怕是下一刻就要跪在地上求他原谅自己。 但顾恒钧并没有发现不对,他怀疑六丫头是自己的血脉,却也怀疑宋氏真的背叛了自己,人已经死了,顾湘宜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当初旧人之事谁是谁非早已没了定论,他就算想知道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你日后最好端正你自己的态度,娶妻娶贤,不承想我的正妻是个泼妇!苛待庶女那是小门小户家的作为,你这般行事也不嫌弃丢人!”顾恒钧指着付芷容说:“回头我亲自去禾吟居瞧,你要是再慢待湘姐儿,那这府里的管事我看不如换个人来!” 管事换个人?换谁?江氏那个狐狸精,一个臭唱曲的娼妇,让她管家还了得?许氏自认读过两本书,见了面恨不能拿鼻子尖瞧人,让她管家自己还有好日子?付氏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心想宁可现在服了软,也不能丢了这管家的权! 顾湘宜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她并非容易被感动的那种性子,顾恒钧对她突如其来的示好,里面掺杂的东西太多。有宋氏,有她对易景枭示爱拒绝的成分,掰着手指头数和她本人其实没多大关系。 这份疼爱刚刚开始,不知会延续几日,可能明天就断了,也可能十天半月,谁说的准呢? 付氏固然可恶,可顾恒钧这个当爹的也确实不对。这深宅大院内,女人心比海底针还要看不透,还要恶毒个千万倍。付氏、江氏,还有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许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对顾湘宜慢待的并非是付氏这个把着管家之权的主母,顾恒钧在这其中的作用也很大,他当初若是信了宋氏,若是相信女儿是他的血脉,或是对宋氏和女儿存一份愧疚,为女儿撑一撑腰,那想来顾湘宜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可惜,真正的顾湘宜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宁初体会不来这份别人父亲给与的‘亲情’,顾恒钧可能是真心想弥补这个拎得清的女儿,但顾湘宜并不是他的女儿。 回到了禾吟居,顾湘宜还未来得及歇歇脚,就见付芷容身边的周妈妈亲自过来,带着好些丫鬟,每个丫鬟手上都捧着方盘。 将旧的不像样的床帐子撤下,帐子上落满了灰,十几年无人打扫,顿时整个屋子里都是尘埃,呛得顾湘宜不愿多待,与石榴到院子里坐了坐。 这其中自有周妈妈的报复,可她暂时蹦跶不起来,顾湘宜不屑因为这种小事收拾她。 丫鬟们都是桡祥苑管洒扫的,从房间里开始,一人拎着扫帚仔细的扫,像是这房间里住过多么肮脏的东西一般,恨不能把墙皮都扫下来一块,扫完了屋里的又开始扫院子,两三个丫鬟端着水盆进去,拧了抹布开始擦台面和桌子。 本以为付氏只是做做样子,将禾吟居打扫一番,给两天好伙食也就装不下去了,但顾湘宜没想到的是,付氏这次是下了狠心的,将禾吟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开始送来了新的缎子、衣裳、一盒子首饰和两大盒子点心。 除此之外,秋天加厚的被子送来两条,褥子也是刚换过的,还拿来了一对花瓶插了花摆在桌面上,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 “看来她是真怕管家权落在别人手里。”顾湘宜右手捧着后脑勺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新换的床帐子,长长的舒了口气。 今天的事发生的太多太杂,让她觉得有些累。 之前易景枭特意来告知她,说付氏与陆鸣晟会害她,接着又在她重伤后将她救下,说实在的,顾湘宜打心眼里感谢他。不然她不会答应与他演那么一出戏。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将他拒绝以后自己会得到这么多的好处。 石榴看着那两大盒子点心,不住的咽口水,可还是控制了没有吃,问道:“姑娘,这东西留着吧,等江公子再来时,请他看看,别让大夫人的人动了什么手脚。” 顾湘宜坐起身子,拈了一块点心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放心吃吧,她要是敢在这上动手脚害我,那伯爷才不会放过她。” 不是顾恒钧在意这个女儿,而是他气愤付氏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男人嘛,都觉得面子和自尊是顶重要的,若是他当着半个院子的面训斥了付氏,结果付氏还当没听见似的,那不是在打他的脸?到时候他势必是要为顾湘宜做主的。 听着自家姑娘都发话了,石榴也就不忍了,瞧着盒子里头的一块淡粉色的点心十分诱人,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外头那淡粉色其实是酥皮,一口下去直掉渣,里头甜滋滋的,好吃的她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些日子以来,好东西她没少跟着享用。不管是府里厨房做的,还是萧敬尧等人从鸿云楼买来的,姑娘都会分给她一些,她心里头高兴,但她也有些难过。 石榴跟在顾湘宜身边十来年,那是与主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她总是在想要是姑娘没死多好?有时却也不那么想,觉得姑娘若是还活着,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好日子,肯定还在受磋磨。 晚间江肆果真又来了,他听闻了自己姐姐在敬德公府的‘风姿’,吓得壶中的半壶酒洒了他都浑然不知。 到了禾吟居他就训斥开了,插着腰说:“你可真是离了姑父后越发大胆了!好好的去什么敬德公府!那个易景枭也真是的,平日里没看出来他好这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自己都说不上为何生气。 顾湘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的傻弟弟,你是缺心眼吧?” “你才缺心眼呢!”江肆没好气儿的说:“你现在身份那么特殊,怎么就不知道低调一些?到时候被人查出来,你不一定死的多惨!” “哪里会被人查出来?”顾湘宜故作惊讶道:“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知道,这四个人里还包括我,我什么也不怕,你们不说就算累死他们,也查不来。” 对自己姐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江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指着她又不知该骂些什么,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随手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顺气。 “好了小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顾湘宜斟酌了一番,将这件事的起因结果都如实告诉了江肆。 听完这些,江肆险些把吃进去的点心吐出来。 “你是说,易景枭他帮过你很多次?又救你又维护你的,你怎么不同我说?” 顾湘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我和你说有什么用?没得再牵连你。他是局外人,我受了他的帮助自然也要回报一些。” “易家的事我曾经有所耳闻。”江肆顿了顿:“现在掌家的那位方娘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怎么说?”顾湘宜不解,连石榴都把脑袋探过来,满眼都是好奇。 “方氏和敬德公相识的早,好像不大的时候就跟了他吧?但是方氏身份低贱,易家人不准她做主母,后来她怀了孩子,易家不想让这样的丑闻被外人评价,所以让敬德公不情愿的娶了易景枭的母亲。方氏一口气生下了两个孩子,至此以后易景枭的母亲身体就开始不好了,没有郎中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生下易景枭以后没两年人就没了,你自己说,方氏能是个心里没成算的?” 那哪里是成算,简直是满心阴毒。 她在易家能这般如鱼得水,无非是仗着和敬德公自幼相识,两人也算是竹马青梅,情分自与别人不同,所以敬德公从未怀疑她。搁在别人身上,自己三个女儿两个都死了,哪个男人不会怀疑一番? 顾湘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易景枭这些年过的也算不易,方氏死盯着他的世子之位,杀他多次不成功,就想了这样的法子,想败坏他的名声,给他找一门没助益的亲事。” “那你还甘心被他们利用?”江肆瞪了她一眼。 顾湘宜无奈的一耸肩:“没办法,得人救助天然就欠了人家一些,我也不想被利用。” 第五十八章:院内添人 江肆走后,夜空乌云沉沉,偶尔低鸣几声闷雷,雨渐渐的大了。 一直到早上雨也没彻底停下来,只是比夜里小了不少,一场秋雨的降落,让天气陡然生变,顾湘宜只觉昨日付氏吩咐人送来的被子实在不错,这种天气正好抵挡寒凉。 更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厨房送来了早饭,是三个人一起‘抬来’的,往日里都是一个人拎来。 一个人撑着伞,一个人提着食盒,另一个人一手撑伞一手提着食盒,整整两食盒的东西。 葱油花卷、鸡茸粥、蒸白虾、蒸枣儿、还有两碟子风腌小菜,一个里头是酱的萝卜条,一个是地里长的一种顾湘宜叫不出名字的小咸菜。 这么湿凉的天,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粥,主仆俩只觉身上的寒气都被驱走了。 晌午时,雨后初晴,天气凉爽,周妈妈又一次登上了禾吟居的门。 “大夫人说了,六姑娘院里伺候的丫鬟实在太少,这样不成个样子。”周妈妈边说边往后看去,她身后站着几个丫鬟,最小的应该比石榴小几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继续说道:“今儿奴婢替大夫人把人给禾吟居添齐了,六姑娘挑几个近身儿用着,不喜欢的就使唤洒扫个院子,左右都是姑娘的人。” 顾湘宜笑了:“周妈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的院子一直以来都只有石榴一个人伺候,母亲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的今儿给我送来了这么多人?” 几个丫鬟垂着头,周妈妈面色一紧。 就因为伯爷的一句话,大夫人再不敢对禾吟居有什么苛待,今儿让她来送人,没想到这死丫头还敢拿乔? “这不是怕一个丫鬟伺候的不周到吗。”周妈妈忍着心里的怒气说。 “平日里母亲苛待我时,恨不能连一个丫鬟都不给留,如今又为何张罗把人手配齐?”顾湘宜问。 周妈妈恨不能捏死她。 看来她这是仗着伯爷对她好这么两天,要彻底跟大夫人撕破脸皮了?这种小家子气的真是不能有靠山,没得让人觉得丢人!现在这样张狂,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六姑娘,奴婢自知这话不该说,可却不得不说。”周妈妈缓了口气:“你的身世想必你心中有数,且不说大夫人对你不存在亏待一说,身为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明事理,顺从长辈,可六姑娘对大夫人哪里顺从了?日后若是六姑娘懂事些,大夫人自会好好待你,拿你当女儿看待!” 不仅是顾湘宜,就连石榴都觉心中冷笑。 付芷容把事情都做绝了,眼下又来给好处,告诉她可以做什么母女?去她的母女吧,才没人上她的当! “周妈妈此话在理。”顾湘宜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几个丫鬟,高声问道:“你们都叫什么,打哪来,以前都做过什么活计?”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一番,没几个敢开口的,周妈妈脸上有些难堪,说道:“六姑娘问你们话,照实答就是!” 一个丫鬟听闻跪在了地上:“奴婢巧月,原是桡祥苑大夫人身边儿的,平日是侍弄花草的。” 顾湘宜看了眼石榴,石榴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禾吟居里无花无草,你来做什么?还打算到这儿来吃闲饭不成?那些野草野草的用你打理?” 叫巧月的丫鬟轻咬了一下嘴唇,好半天不吭声,像是不知该如何说下一句,还是周妈妈解围说:“这个叫巧月的平日里最是伶俐了,昨儿来这儿擦灰的就有她一个,什么活计都拿的起来,六姑娘别看她瘦小,可比旁的要能干懂事。” “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她吧。”顾湘宜似笑非笑的说:“下一个。” 巧月旁边的丫鬟上前一步跪下:“奴婢名为竹苓,在桡祥苑平时做的是看茶的活计,大夫人用的茶大多都是奴婢做的。” “大夫人日日喝茶,离了你那可不成。”顾湘宜对周妈妈说:“母亲忍痛割爱,竟将看茶的丫鬟都送来了,不知以后母亲喝茶想怎么办?” 周妈妈心虚的答:“自然是有新人补上的。” 顾湘宜又问:“这位竹苓可精通药理?” 竹苓浑身一颤,周妈妈亦是如此。 人家能张口就说出你懂药理,这可并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瞒是瞒不得的,日后被发现了反倒难办,于是竹苓只能硬着头皮答:“六姑娘真是聪慧,奴婢确实懂得一些药理。” “怪不得用个药材做名字。”顾湘宜说:“周妈妈,这丫鬟我用不得,她平日里管的是不易,别耽误了母亲用茶,到时候就是我为人子女的过失了,想必几年下来母亲都习惯了她做茶,我怎能抢母亲身边的人呢?” 周妈妈神色闪烁,倒是没再多说,只说让竹苓继续回桡祥苑做茶。 顾湘宜可不是缺心眼,人家让一个懂药理的丫鬟来做什么?这禾吟居半年不送一次新茶叶,喝的从来都是库里的茶叶渣子,连杂茶都算不上,用她做哪门子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了另一路主意! 石榴也马上就明白了。 将竹苓留下,那是把一条毒蛇放在了禾吟居啊!固然自家姑娘不惧怕,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被她钻了空子打听些消息也就罢了,可若是在饮食茶水里下毒呢?万一明白什么食物相生相克,像上次一样送来了未断生的芸豆呢?简直防不胜防! 周妈妈送来的一大半人都被原封不动的又带了回去,最后顾湘宜只留下了三个人。 侍弄花草的巧月,在禾吟居怕是不能再做原来的活计了,顾湘宜打算让她干些粗活,扫扫地擦擦桌子之类的。除她以外就是小一些的玉茹和大一些的小云了。 关上了禾吟居的大门,石榴此刻也拿出了大丫鬟的派头,挺直了腰板打量着几个丫鬟。 就算是桡祥苑来的又如何?现在自家姑娘是有伯爷撑腰的!伯爷是这个伯府唯一的一家之主,就是大夫人也不敢与伯爷硬碰硬!她送来的人就是听使唤的,哪个不听话打一顿就是,没必要敬着供着,像哄祖宗一样。 “咱们禾吟居庙小,需要伺候的地方也不多,但不代表事情少活计少你们就可偷懒了。姑娘不习惯外人服侍,以后内屋你们不可以进,姑娘的吃食一类也不准你们动,听清了没?” 初来乍到,就算有人不服气石榴也不得说什么,来日方长,总是有显出她们能耐的机会,若是刚来就和姑娘身边的丫鬟起了冲突,那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坐在昨天新搬来的摇椅上,顾湘宜边闭目养神,边听着石榴说话,不时插一句嘴:“除了内屋不准进以外,平时没有需要服侍的地方,那就不许在我眼前晃,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也好,出去遛弯也罢,我这人喜静不喜闹,希望你们都警醒着,要是有吵闹的动手的,那不用我说,自己去桡祥苑回了母亲,滚出咱们顾家。” 几个丫鬟一齐称是。 略带疲惫的回到了内屋,石榴小心翼翼的替姑娘将外衫脱下,细看了一下伤口,担忧道:“大夫人弄了三个人进咱们禾吟居,怕是不妙啊,要是江公子他们再来,难免会被她们碰上。” “无妨。”顾湘宜摆了摆手:“不用几日,有异心的我就会赶出去,那个巧月是留不得的,其余两个我瞧着老实,近日你多盯着些。” “是,姑娘。” 要搁在平日,江肆晚上就会进到禾吟居来给姐姐左臂的伤上药,结果近日在翻墙前,他注意到墙外的树枝系了个不起眼的布条。 这是他与姐姐商议过的,要是不方便让他们进的话,她就在墙外的树枝上系上布条。只是今天翻墙时抻到了伤口,疼的顾湘宜晚上有些睡不着。 “萧大哥,咱们走吧。”解开了那布条,江肆回头对萧敬尧说:“我姐怕是不方便。” 两人手里的食盒在此刻好像沉重了些许,萧敬尧知道他也同自己一样在担心院里的人,宽慰的笑了笑:“咱们拿回去吃,我最近得了坛好酒,让你尝尝,改日再来。” 江肆点了点头:“萧大哥说的是。” 隔壁的巷子里,易景枭深水似的眸子盯着外头的两个人,在江肆摘下布条后的一回头,让易景枭略显吃惊。 他知道顾湘宜与宁家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知道江家嫡子江肆被他父亲赶出流落在外,只是没人知晓他现在在何处,眼下在忠毅伯府的墙外看见他,确实是够吃惊的。 原来,顾湘宜与江肆也是有关的,而江肆又是京城内有名的医科圣手,莫不是... 顾湘宜的伤是他治的?那也的两人也是他们? 对于萧敬尧这个人,易景枭也算是了解,两人并不认识,但却都知彼此,曾经在旁人的宴会上见过几次,还曾经吃过一次酒,但那都是好友带着好友,一群人认不认识的都坐在了一起,并不算他和萧敬尧相识。 第五十九章:午夜遇刺 想不通萧敬尧与江肆的关系,但是易景枭所知道的是,现在有不少人在查找江肆的下落,打算将这最后的宁家血脉抹杀。 皇上身居高位,怕的自然也多,他担忧宁家会有翻身之日,会有人为宁家一百多口报仇,所以只要是与宁家有关的,那就是杀无赦。 除了皇上派的人,还有业王的人,听说江湖之中江肆的项上人头被拍的很高,谁要是杀了他能领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这种时候,萧敬尧跟在江肆身边做什么? 那是宁夙姑母的儿子,易景枭知道自己应该保护他,可萧敬尧在身边,他没办法上前去告诉江肆跟他走,想来两人能够一起到禾吟居来看望顾湘宜,那关系一定不简单,萧敬尧应该不会伤害他。 正想着,易景枭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了不寻常的脚步声。 今夜与他一起出门的是禅矜,此刻禅矜也听到了那脚步声,低声问道:“世子,怎么办?” “先按兵不动,不知是为了谁来的。” 那脚步声训练有素,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可见并不是寻常的过路人,眼下京城内已经宵禁,哪有百姓敢出来?除了杀手,易景枭再想不到其他人。 江肆与萧敬尧走过了两条巷子,离开忠毅伯府的街道后,两人同时听到了脚步声。 后背紧紧与对方贴在一起,两人抄出腰间的佩剑,看向来人。 八个黑衣人均蒙着面,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钢刀,看见他们停住脚连迟疑都没有,直接冲了上来,刀剑相交的声音格外清脆刺耳。 江肆是有功夫在身的,可能功夫不及宁夙宁初,但也算上乘,而萧敬尧更是如此。 墨含香的少主,怎可能是咸鱼一类? 轻而易举就抹了两个黑衣人的脖子,一柄锋芒如冰的寒剑握在萧敬尧手中,身后那两个被抹了脖子的黑衣人相继跪倒,发出了一前一后两声闷响。 深青色的身影卷起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好多圈后落下,江肆站定后迅速出剑,直刺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再一跃起转身,另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们两个对付八个人,简直是绰绰有余。 但训练有素的杀手哪里是那么容易干掉的,杀江肆的人自然知道他有功夫在身,也调查到他身边有萧敬尧跟随,这二人在京城内一直是热度的顶峰,谁会以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那是傻子。 剩下没死的黑衣人个个不好对付,四人对视一眼,执剑向着两人而去,六人混战在一起,刚开始还不分胜负。 但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体力不如四个人来的强,他们四个用的是车轮战,偏偏一时半会还杀不死,愁的江肆手心都冒了汗,手腕被黑衣人踢踹一脚,剑柄没拿稳,掉落在地。 正欲捡剑的江肆刚蹲下身,肩膀就被人狠踹了一脚,他向前倒去,再回过头,眼看着泛着寒光的剑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吓得他都忘记了下意识的叫喊。 钢钉大小的袖箭从不远处飞来,直钉那黑衣人的眼,疼的他暗叫一声,手中的剑同样掉落在地,只见他捂着眼踉跄着后退,绊倒于同伴的尸身之上,禅矜从巷子里跑出,干脆利落的取了他的性命。 易景枭也不打算继续藏了,紧跟在禅矜身后,他并没带佩剑,便用起了拳脚功夫。 其余的黑衣人看又有两人参战,顿觉不好便想着撤退,但为时已晚,四人对付三人绰绰有余,没一会儿三人便都被生擒了下来。 但还不等禅矜卸了他们的下巴,三人就齐齐的咽了气,嘴巴里流出了黑红色的鲜血,为这静谧的夜添上了一丝血腥。 “你为什么要救我?”江肆看着易景枭,苦着脸问。 宁初是他的姐姐,宁夙也是他的哥哥,而宁夙与易景枭一直要好,这江肆是知道的。 他感激易景枭在危急时刻救下了他,但他心中也有不舒服的地方。国公府平日与宁安将军府来往密切,两家的老人是一同参战过的,情分非比寻常,结果宁家出了事,朝中有人出声,可更多的人当了哑巴,就比如易家。 江肆不知道易景枭是个什么心情,可能也为了宁家和宁夙难过,也可能有别的想法,可就是因为江肆不知道,所以他才怪易景枭的。 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俊脸,易景枭心中感叹了一声,总算是为宁夙找到了宁家的一个血脉,当是慰藉了九泉之下的他。 “我一直在找你。”易景枭看了看萧敬尧,声音放冷道:“还有小夙。” “你也相信小夙哥哥没死?”江肆这问题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垂头丧气的说:“这并非我遇见的第一拨杀手了,想来小夙哥哥若是还活着,一定比我还过的不容易。” 易景枭清晰的记得,前不久见到江肆时,那时梨花刚开,江肆站在梨花树下,笑的和熙阳光,招手示意宁夙快过去尝尝江家酿的酒,而宁夙回头也招呼着易景枭快点跟上,说江家的就这辈子一定要尝一口,不然死都闭不上眼。 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世上,也不知他的眼闭上了没有。 转眼才几月过去,江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好像高了一些,身法也变好了,只是眉宇间深深的仇怨化不开,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易景枭顿了顿,说:“小夙可不是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他厉害着呢,一定活的好好的。” 这句安慰,对江肆可能有用,但对于他来说,半点用处也没有。 双拳难敌四手,那些杀手为了任务成功,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下毒、暗算、丢暗器、甚至扬沙子等等,蚊子多了还咬死象呢,一般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又说:“你现在在哪住?跟我走吧,我在城边有处小宅子,你住在里头一时半会不会被人发现。” 江肆摇了摇头,回身拉过了萧敬尧:“我现在在萧大哥那儿住,我被江家轰出来以后,遇见了好几次刺杀,是萧大哥救了我。” 第六十章:蹊跷命案 看着萧敬尧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易景枭十分不放心,不避讳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肆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想着从中调解一下,说:“我舅舅救过萧大哥的命,那夜萧大哥还去宁家救人来着。” 易景枭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看向萧敬尧的眼神多了几分缓和:“谢谢你救了宁家的骨肉,若是他愿意跟在你身边,那还请你日后好生保护他。” 他话已经抛出了,可江肆并没有去他那宅子住的意思,一看便知是想跟着萧敬尧的,易景枭没必要自讨没趣。 而对于易景枭,萧敬尧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同样象征性敷衍道:“宁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而言恩重如山,保护他的亲人是我的责任。” 只是不知...眼前这敬德公世子,究竟是敌人还是友人?旁人防萧敬尧的同时,萧敬尧也在替别人防着其他人。顾湘宜对他始终不算信任,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这并不代表他能理解易景枭这人,和知道他的想法。 院子里添了几个新人,石榴恨不能睡觉都睁开一只眼来,盯着三人会不会有什么异动,顾湘宜也有些睡不好。 并非是担心巧月她们三个,而是担忧起自己以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拒绝了易景枭看似眼下收获不少,还在京城内打响了名号,可这样有什么用呢?她并不在意日子好坏活的舒不舒坦,只在意何时才能为家人报仇。 而且太过出名,还未必是好名声,这样对她发复仇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但是这段时间,付氏那个老贱人应该不会打让她嫁人的主意了。 连敬德公世子都张嘴拒绝的人,以后无论说亲的是何人,她都可以张口拒绝,就算外人说她眼光高也无所谓,不如易景枭的男子,估计就算有那个心思也不敢到顾家提亲。 为什么?因为自己没脸呗。 第二天一早,厨房的人照例来送饭,石榴伺候顾湘宜换了药穿好衣裳,主仆俩一起出了房门,见到巧月坐在台阶上悠闲的嗑着瓜子,而另外两个年岁小一些的,则一个在洒扫院子,一个在打理墙根处被雨水浇弯了腰的野草。 见着主子出来,巧月机灵的站起身,随手将瓜子揣在了口袋里,双手还在衣衫上蹭了蹭:“秋桃,你扫地用些力气不成吗?秋杏你用不着爱惜拿一手指甲,有拔草尽数除了就是,咱们做奴婢的要是不能为主子尽心做活,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听听,张嘴就是自己劳苦功高,好像她大了几岁天然就可对那两人指手画脚了似的,再过两天怕是都敢做石榴的主了。 为什么?第一因为她岁数大,自认懂得多,第二因为她是大夫人那儿来的人,顾湘宜她惹不起,那小石榴呢?在她眼里就是面团一样,大夫人惹不起六姑娘,还惹不起她一个婢子了? 顾湘宜没说话,笑吟吟的看着巧月。 注意到了主子的眼神,巧月回过了一个讨喜的微笑,说道:“姑娘怎的这么早就起了?早饭还得等一会儿才送来呢,你再睡一会儿也是一样的。” “不用,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石榴搬来一个小杌子,顾湘宜坐下说:“况且我若是不出来,还不知这禾吟居现今已是巧月姑娘当家了。” 巧月神色顿了顿,磕磕绊绊的说:“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怕秋桃她们做事不尽心,再误了姑娘的事。” “什么事?”顾湘宜故作不解的问:“我有什么事会被误的?” 就知道这个六姑娘不是个好对付的,巧月心里编排了她一通,嘴上依旧挂着讨好的笑:“大夫人派奴婢们过来就是伺候姑娘的,石榴姑娘不准咱们做内屋的活计,总不好白吃饭,奴婢吩咐她们去清理院里的杂草和洒扫,想着院子里立正些会让姑娘欢心。” “不必了。”顾湘宜随意道:“这院子我主惯了,野花杂草的都跟我有了感情,就这么拔了院里光秃秃的,看着不像样。” 巧月脸上的笑凝了一瞬。 她现在明白了,这姑娘是故意噎着她说话的,于是她反应过来连忙喊道:“秋桃秋杏你们不用干了,快过来吧。” 顾湘宜冷冷的看了巧月一眼,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我记得巧月姑娘在母亲身边时是侍弄花草的吧?” 巧月答:“姑娘好记性。” “那既然花草一类是归你管,为何要让秋杏来做除草的活计?” 被点了名字的秋杏垂下眼帘,也不看也不说,一派不争抢的模样。 此问题的刁钻程度让巧月一时间语塞起来,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只好说:“奴婢照养的都是名贵花草。” “对,我忘了,母亲院里的花草都精贵,那也是出了奇了,我禾吟居又没有什么名贵草木,母亲派你来做什么?” 巧月心中骂道‘不是你挑选我留下的吗?当时来了那么多丫鬟,谁能想到你挑了我?’ 可她没办法宣之于口,只说:“奴婢其他活计做的也不错。” “既然如此,石榴,去把前两天我换下的寝衣取来,交给巧月姑娘洗吧。” 嗯,满满一大盆的衣裳,堆的像个小山似的,里头有很多衣裳都是顾湘宜不打算穿的,但是为了不让巧月好过,也不介意翻出了再让她洗一次。 秋阳渐高,秋老虎余威还在,晌午时渐热起来,晒的巧月身上一身的汗。她平日里哪里洗过什么衣裳?名贵花木是需要伺候不错,但她这人惯会会偷懒,在桡祥苑里都没怎么尽心干过活,如今到了禾吟居却要埋头搓衣服,这其中的落差可不是平静得了的。 而顾湘宜毫不在意她满脸的不忿,与石榴一起吃点心时,还不忘赏了秋桃和秋杏两块。 这是题外话,禾吟居实在偏僻,伯府里的消息若是没人传,她们在院里根本不知晓。 临近忠毅伯府极近的两条巷子外出了命案,八个黑衣人的尸身躺在地上,百姓们纷纷停住围观驻足,顾恒钧不可能不知道。 一大早他就气冲冲的来到了桡祥苑,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因为六丫头的事,付芷容和顾恒钧扶起俩有些尴尬,看见顾恒钧进来不是很高兴,付芷容还以为他是来吵架的。 “最近这是怎么了!葛瑫的死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只说是因劫财也没了命,那孟家的孩子死在梦柳河上,死相惨烈却也没个说法,至于孟凡林更是没了半条命,隐约听太医的意思,平日里走路都是个问题,能保下命完全是因为当时那一刀有些扎偏了,这都是什么事啊!”顾恒钧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第六十一章:得而诛之 京城是帝京,那是皇帝脚底下,在帝京内出了左一件右一件骇人听闻的血案,偏偏官府什么说法也没有,凶手是何人更是影都没找着,不安的人不止顾恒钧,几乎人人自危。 这种时候八个杀手死在帝京闹街,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一身黑衣还都蒙着面,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百姓们都觉得他们是杀手,可杀手反被杀,这事情未免太奇怪了些!豪门大户几乎每人手下都有些可用的杀手,豢养的死侍也不少,大家伙明面上不提,其实心里都有各自的成算。 这八人没有来临,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为何死在街上更是无人知晓。 让众人更加惊恐的事还在后头。 孟凡林死了。 顾湘宜得知这件事,还是傍晚时分石榴到墙角处拾到了纸条,纸条上是江肆的字迹,写的是孟凡林已死,且死相凄惨,特别说明了不是他所杀。 在看见纸条的一瞬间,顾湘宜猛然想到了梦柳河上,孟绍元的死状。 一斧子劈中了喉咙,因为孟绍元当时的位置靠近窗口,凶手很可能是从窗口爬进的,趁其不备杀了他,许是觉得不解气,又在肚子上生劈了好多下,若不是被妓子后来赶到的妓子看见并且大喊出声,怕是无人知晓孟凡林已经死在了热闹的画舫内。 而孟凡林的死状虽然没被顾湘宜亲眼所见,可她想象的出。纸条上能写字的地方不多,很多事除非面对面说否则很容易表述不清,江肆想传达的是死相极其恐怖,估计比起孟绍元还要更甚。 确实如此,杀了孟凡林的依旧是一把斧子,凶手不知怎么潜进了孟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奄奄一息的孟凡林,就连他如何逃走的都无人所知,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团鬼魂,来也无人察觉,去也没人知晓,铁壁铜墙一样的孟家被凶手完全不当回事。 这不由得让顾湘宜觉得紧张。 究竟是何人杀了孟氏父子? 萧敬尧打听来了一些事。落在现场的除了一把沾满了血的斧子以外,还有一封信,信是何人所写这不可能查到,信上的内容也无人可知,听闻最后那封信落到了皇上的龙案前。只是别人是别人,萧敬尧是萧敬尧,他为了帮助顾湘宜杀了孟凡林,早就在孟府里埋了自己的人,那封信是自己人第一眼看到的,随后他还照着字迹誊抄了下来。 仗着自己功勋卓著,在皇上面前颇得脸面,孟凡林坏事可没少干。强抢了不少民女不说,他府上的九个妾室有七个都是强抢来的,其中两个被抢来时不过十二岁!更别提没被抬起府的姑娘,没名没姓的、死了以后爹娘都不知去何处讨公道的,受了屈辱冤死或被杀了的更是几张纸都记不下名字。 除了强抢民女,孟凡林还经营了几家地下钱庄,专门放黑钱挣高贷,借贷五两十两,半个月就能滚利二三百两,没钱还?那就卖女儿卖妻子抵债,没儿没女没成家的更好办,逼着他去敌对的人家闹事栽赃,这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好用。 若只是放黑钱也就算了,孟凡林房间里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藏着几个账本,上面粗略记载着通过黑市被卖掉的女子,随手翻一翻密密麻麻的名字看着都让人心惊,只单单三五页就有几十个人,更不用提这几本加在一起的数量。 还不上钱的人卖妻卖女,那些妻女哪去了?可被指望她们会被买去谁家做个丫鬟婆子,那也算是好结局了。她们实际上都被卖去了别的地方,姿色好的会被孟凡林或是孟绍元留下,糟蹋一通后几乎没什么好下场,其余的更是可怜的紧,蒙上了眼堵上了嘴在驴车上颠簸好几天不给饭吃,到了叫都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再被辗转卖到别处,这辈子也别指望可以回到家里。 这些事是孟家极其隐秘的密辛,不可能有外人知晓,但萧敬尧的手下看到了信上所写后,将那基本账本也翻了出来,带走将名字全部誊抄下来后,又将账本扔了回去,正巧被皇上派去的人找到,连着信和账本都被带去了皇上跟前。 可皇上作恶太多,孟凡林为他做的事实在不少,两人早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将孟凡林做的恶事捅出去,那些御史言官能放下这个一直在维护恶人的皇上?虽不能惩罚他些什么,但是每人说上个两句,也够他几天几夜睡不好的了。 所以当即他就决定,将此事按下不提,为了自己的名声,决不能让外人知晓。 顾湘宜得知了萧敬尧手下做的事后,连忙写了一封回信,让将那凶手写下的信公之于众,皇上越是帮着隐瞒越是心里有鬼! 果然,经过故意的宣扬,信上的内容被许多百姓知晓,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人人怒气冲冲,大骂着孟氏父子人人得以诛之,还有看了名册的,瞧见丢失了好几个月自家女儿的名字也出现在上头,当即哭晕的比比皆是。 皇上的龙案前,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一本本折子堆的像是小山高,气的没人在时皇上一把将册子全部推倒。 不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还说让人将孟凡林的尸身交出来鞭尸的,也有不很多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破鞋子甚至污脏物往孟家扔的。 他们倒是想把这些东西扔进皇宫,扔到皇上的跟前儿,可他们不敢啊。 孟凡林行事这般畜生不如,完全是因为皇上的包庇和维护纵容,当初有许多百姓来敲鸣冤鼓,也有御史群臣上奏说孟凡林的错处,但皇上完全置之不理,还放言说孟凡林不可能那样。 明晃晃的包庇,现在怎么样? 皇上曹信气恼的不行,对着心腹内侍低吼着:“是哪群不长脑子的东西宣扬出去的!这册子和密信明明都摞到朕的跟前儿了,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袁东每到这时就会装哑巴,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引火烧身,可今日的事他不能再装哑巴了。 近段时间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离奇。葛瑫、孟绍元、孟凡林三人先后死去,时间紧挨着宁安将军府覆灭的日子,分别是头七、满月和百天。 第六十二章:付氏心思 葛瑫被杀后,马上就是宁家的头七,孟绍元死在了满月的那几天,而孟凡林遇袭是几天前的事,现在数一数再过没多久就是宁家的百天了。 如此,袁东怎能不心惊? 也许是作恶多了,大白天的都感觉有股阴冷之气,他颤颤巍巍的跪下说:“皇上,您不觉着,事情有怪吗?” 皇上并非什么好脾气有耐心一类,那些好性子都是装出来的,为了皇位坐的更稳些罢了。 平时他最讨厌谁吞吞吐吐的不把话说完整,就比如此刻。他气的一把扔出了折子,不偏不倚的打在了袁东头上,骂道:“有屁快放!” 袁东自然不敢不出声:“孟统领死前,与皇上派去的太医曾经说过宁家人还没死透的话,不知皇上对此有何看法?” 皇上冷哼一声:“不就是江家那流落在外的小畜生吗?早晚要杀的,能成什么大气候?” “孟统领第一次遇刺当夜,江家江秉池也在,与刺客有短暂交手,确定并非是江肆。” 这事皇上也知道,袁东所知的所有事都会如实告知给他。 袁东又说:“孟统领怀疑宁家人没死透是有迹可循的,起码现在有武功高强的高手在为宁家人复仇是肯定的。” “一群乱臣贼子!”皇上想起这事就觉得心惊,骂道:“朕这皇位才坐稳几年,非要一个个的找不痛快,江家那群也是,竟然那般贪生怕死将江肆赶了出去,现在抓他犹如大海捞针。” 除了江肆,皇上想不起还有谁会为了宁家复仇。 总不会是死透了的宁初吧?亦或是宁夙?别闹了,宁夙死在了他派去的暗信手上,尸身仔细检查过,一把大火烧的他再没了往日的威风。 还能有谁? 想了一圈,皇上只觉头疼欲裂,吼道:“滚出去告诉外头那些御史,都给朕清净些!” 袁东刚站起身,听完这句又连忙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御史听闻这些,又要说个不停了!” 此时此刻曹信才发觉这皇上竟然这般不好当。 今年是信帝十六年,他做了十六年的皇上,装了整整十六年的好人,可今日他怎么也装不下去了。还好有袁东及时的提醒,不然往日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罢了,再去给朕好好查,查到宁家余孽,不论姓不姓宁,尽数给朕杀了!” 袁东低头应是,转身出了门。 让巧月吭哧吭哧搓了一上午的衣裳,顾湘宜还算满意,告诉石榴不必再守着禾吟居的门盯着她了,别人插进来的棋子,若不给她出去放风的机会,那就白费她将人留下这份心了。 果不其然,巧月见半天没人盯着自己,装作劳累抻了个懒腰,慢慢的挪到了门口,撒开脚丫就出了门,急急的走向桡祥苑。 她真是受够了! 付氏此刻正品着刚刚送来的新茶,听周妈妈说巧月回来了,皱着眉说:“让她进来。” 其实巧月与付芷容之间,还有一层关系。 付芷容从娘家陪嫁来的管家罗荣,是巧月的舅舅,所以付芷容对待巧月,天然就和别的丫鬟不同,不然你脾气不好尽打骂奴婢,谁会尽心为你做事?这些付芷容当然懂得,所以当巧月回到桡祥苑时,她满脸笑容的请她进来。 “大夫人!”一进门巧月就哭了出来:“禾吟居可真不是个人能待的地方!” 一看这开口就是诉苦,付芷容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并不是给自己打探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而是卖苦卖惨,想让自己把她从禾吟居里头捞出去。 人送去都送去了,再要回来成什么事了?这事别说付氏不会答应,就连巧月自己都觉得悬。 “你先起来说话。”付氏的语气还算和善。 巧月哽咽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种戏她演的得心应手,继续哭道:“六姑娘故意苛待奴婢,让奴婢搓了一整天的衣裳,您瞧瞧奴婢这手。” 是,本是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手背有些微红,并没有多么严重。但巧月怕演的不够真,进门前特意在鞋底子上好生蹭了蹭,疼的她龇牙咧嘴的,总算看着比方才红了,‘惨烈’了不少。 平日里她什么活也不愿意干,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养的比姑娘的还要好,如今红成这样,看着倒是有几分让人心疼。 可付氏才不会心疼她。 “她竟然这样对你?”付氏故作吃惊的问:“好歹是我送过去的人,这样也真是不给我留面子。” “可不是嘛!”巧月添油加醋道:“大夫人您最疼奴婢,奴婢实在想回来继续侍弄花草,不想伺候六姑娘了。” 这才去了一天就回来整这事,付氏心里厌烦不已,打定主意不让巧月回来。 于是她劝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也知道,六姑娘素来与我不合,伯爷呢这会儿也受了她的蛊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是六姑娘亲自挑的,我张口要人实在不像回事,伯爷知道了咱们都讨不着好。” 巧月听完顿时泄了气。 放着桡祥苑吃香的喝辣的的好日子不过,上禾吟居受那个罪?她有那么想不开吗? 她舅舅是家里管家,平日里管的就是府里主子的花销例银,偷偷摸摸几乎每个月都给她刮些油水,所以她极其不想在禾吟居待着,哪怕是手里有钱,起码要有花钱潇洒的机会吧?在禾吟居里又出不去大门,别提多憋屈了。 “那...那奴婢去求求伯爷呢?”她试探着问。 付芷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心想这死丫头是不是听不懂话? 明明说的很清楚了,自己现在在伯爷面前都没有面子,她一个为人婢子的,还自以为面子大过付芷容这个主母不成?也真是说话不过脑子,蠢货一个!偷奸耍滑一个顶俩,安排正事给她就不成了。 “伯爷那么忙,怎么可能听你啰嗦?” 听着大夫人的语气变了,巧月也知道说错了话,于是低头抽泣着不再出声。 付芷容放缓了语气:“这种事要用在刀刃上,你先回去吧,日后自有我收拾六丫头的那天,还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不少,秋桃秋杏两个还小指望不上,以后不会差了你的好。” “是,大夫人。”巧月不情不愿的起身。 看出了她心里很不高兴,付氏也不高兴,可为了保住这唯一可利用的,只好忍痛从腕子上褪下一个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而得了镯子的巧月顿时喜笑颜开,连戏都忘了演,欢欢喜喜的走了。 “小家子气的贱蹄子。”看着巧月离开的背影,付氏低声骂道。 第六十三章:图谋产业 再回到禾吟居,巧月不经意间的一抬腕子,顾湘宜的目光停留在那镯子上一瞬,接着轻声冷笑一声。 幸好她选了这么个没脑子的人进院,不然其他有心计她还怕收拾的费劲呢,眼下看来却是不废吹灰之力了。 只是在没收拾掉付氏安插进的眼线前,她还不能轻举妄动,这段时间倒是不能夜里出门了。 既然晚上出不去,那就白天出去。 顾湘宜带着石榴来到了玿笔斋。 赵婶和孙晓惠照旧将玿笔斋打理的干净细致,井井有条。 架子上摆满了笔墨纸砚,纸已经裁好,整整齐齐码在木盒之上,上面压了一把雪亮锋利的裁纸刀。 简单翻了翻往来的账目,孙晓惠将每笔进账和开销都记的格外清楚。 “东家。”赵婶端来一杯清茶递与她,轻声说:“前儿忠毅伯府的一个妈妈来过。” 这是顾湘宜交给她的任务。 顾湘宜不觉得付氏会不嫉妒她有这样的一个产业,京城主街的铺子啊!每天得进账多少?若是寻常人可能不会觉得眼红,可付芷容是个商贾出身的女子,越是和黄白之物打交道,就越是在意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格局狭隘的付芷容永远不会懂得顾湘宜的从容不迫,付芷容只会用最卑劣的手段,让自己穷途末路,亲手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闻了闻来自茶叶的清香,顾湘宜觉得这是好茶,尝了一口后缓缓问道:“她来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说自己是忠毅伯府的,在六姑娘跟前儿得脸,日后还会经常出入咱们玿笔斋,先来打个招呼。” “在我跟前儿得脸?”顾湘宜笑了:“一位说在我面前儿得脸的妈妈?看来真是要帮我把管着玿笔斋啊。” 付氏果真是坐不住了。 周妈妈从玿笔斋回到桡祥院后,十分激动的将此事说给了付芷容听。 “那铺子真不错!坐落在主街的正中心,门前人来人往的客似云来,往日东家是大奶奶,和勇侯府打出了名声,也不怕日后有人会去闹事,奴婢瞧着那产业给了六姑娘真是白瞎了!” 付芷容面色阴沉的想了想,接着抬起头,脸上扬起一抹笑:“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懂怎么经营产业吗?我娘家是经商的,许多产业都经手过,一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管不好了?回头我亲自与六丫头说,就算是伯爷知道了也不会说我的错处。” 她想以长辈的关心为借口,将心腹之人插进玿笔斋,挤掉赵婶和她女儿,慢慢的那铺子不就归她掌控了吗? 顾湘宜已经猜到从玿笔斋回去付氏就会提起此事,所以她离开玿笔斋前,让孙晓惠写了封帖子到和勇侯府,邀裴青雪到忠毅伯府做客。 一听说六姑娘回来了,付氏顿时拿出了当家夫人的款儿来,吩咐人将顾湘宜和顾恒钧都请到桡祥院来。 “前儿周妈妈去了趟湘姐儿的那个铺子,回来跟我形容简直是没法儿看,门脸不大里头地界儿倒是不小,统共两个人经营,那怎么成?”付氏斟酌着说:“虽说大姑姐儿是把这铺子交给了湘姐儿打理,可我为当家夫人,底下几个孩子的事我都有义务管一管。” “所以你什么意思?”顾恒钧直接问道。 付芷容一脸温和的看向顾湘宜:“湘姐儿可别误会,母亲没那个要你铺子的心思,就是想着你年纪小不经事,一时半会的经营不好那铺子。正巧我娘家是经商的,手下的人都是理账卖货的好手,派两个人帮衬着你,可不好?” 顾湘宜看向付氏那一脸虚假,心头不禁一阵冷笑,轻轻颔首说:“母亲说的是。” 这丫头今日这般好说话,付芷容倒是有些吃惊。 “既如此,回头我派几个人到玿笔斋去,所有活儿交给他们都可以,你也好落个清闲。” 顾恒钧察觉到她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咳嗽了一声说:“不成,玿笔斋在大姐手里时就那两个人在,到了湘姐儿手上你添了那么多人,那大姐知道了肯定不愿意。” 又是他大姐!每每听见大姐这二字,付芷容都觉得心肝一颤,气的不行。 可面儿上她又没办法显露出来,只好说:“那时候自有大姑姐帮衬,可现在是湘姐儿一个未及笄的孩子掌事,难保有不周正的地方,我这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话音刚落,顾恒钧身边的柴春快步进入,说道:“伯爷,大夫人,堂姑娘来了。” “堂姑娘?”付芷容袖中的手猛地缩进,问道:“哪个堂姑娘?” “大奶奶独女。”柴春回答。 这一刻,付芷容几乎听见了小算盘被砸碎的声音,下意识看向顾湘宜。 死丫头好手段! 知道不能违抗当家夫人的意思,她就提前去寻了顾斐的女儿来,到时候这些事岂不是都传到顾斐耳朵里了?顾斐知道了付芷容有心霸占顾湘宜的产业,那能有好脸色? 付芷容深吸一口气,硬撑着面儿上的微笑说:“快请堂姑娘进来。” 裴青雪穿了一身撒花烟罗裙,跟着丫鬟进到桡祥院,恭敬的像舅舅舅母请安,礼仪周到无错处,看着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付芷容还算宽心。结果下一刻,裴青雪就坐到了顾湘宜身边,亲昵道:“湘宜妹妹总算是邀我过来了,这几天我和母亲别提多惦记你了!” 好样的,果真是顾湘宜搬来的救兵!付芷容只觉要气死了! 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对玿笔斋有图谋的?不过是派周妈妈去了一趟玿笔斋,里外只是看了一圈,按理说不会怀疑到这上面才对啊! 付芷容眼神深沉,知道这六姑娘实在不好对付。 “我也惦记着姐姐和姑母呢!”顾湘宜笑着看向付芷容:“母亲若没什么事,那女儿就去同堂姐说话去了,正巧玿笔斋新进了香墨,想着让堂姐带回去给姑父用呢。” 付芷容只得点头,又担心顾湘宜会将适才的事告知裴青雪,不是很情愿放两人出去,于是心虚道:“青雪回来一趟实属不易,不如留下陪舅母说会话吧,湘姐儿你也是的,那香墨怎不知给你父亲送一些?” 顾恒钧顿时摆手:“那东西我用不惯。” 第六十四章:挑破心思 他不算是文人,平日里习武打仗练就了他一身腱子肉和五大三粗的性格,写字的墨只要不是特别次的,他都会用,不愿意在这方面浪费。 听说过有香墨,有的墨在纸上写完字百年不褪,这种墨贵的吓人,一金半两都难以买到。顾恒钧就觉得太不值了,花那么多银两就买些墨回来?那纯是缺心眼。 顾湘宜含笑点头:“母亲教训的是,回头母亲的人掌管了玿笔斋,需要什么直接拿就是,就当是女儿的孝心了。” 此话一出,付芷容面色一凝,而裴青雪则是迅速转头看向她的二舅母。 玿笔斋由母亲给了顾湘宜她是知道的,当初付氏就想插手,但是母亲没给她那个机会,结果现在她又想横插一脚,真当顾湘宜没靠山好欺负不成? 于是她按住了顾湘宜的手,对付氏说道:“听这意思,二舅母是要替湘宜妹妹掌管玿笔斋了?” “哪有的事!”付芷容语气陡然升高,恨不能马上自证清白:“就是看湘姐儿年纪小,怕她吃亏,想着找人帮衬她一把而已。那是你母亲送给她的,我还能要了不成。” 裴青雪一双秀眸死死盯着付氏,轻笑一声说:“不必麻烦二舅母,铺子毕竟是我家的,又不是二舅母家的,给了湘宜妹妹那是我母亲仁慈心善,看不惯这伯府里头仗势欺人。说到底我们裴家还算是玿笔斋的主人,就算是想伸手帮衬一把,也轮不到二舅母吧?” 两句话说的付芷容差点气了个仰倒。 顾斐是怎么生出的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东西! 她说的确实对。铺子是顾斐的,她想给谁就给谁,想派谁就派谁,和付芷容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她手伸的未免有些太长了。 被一个小辈挑破了心思,付芷容一长脸由白变红,像是蒸熟了的螃蟹,十分好笑。 而顾恒钧则是彻底回过味儿来了,暗暗的瞪了付氏一眼,心觉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一个铺子就值得她这般惦记,不惜豁出去老脸和一个丫头抢。 询问了顾斐和裴严的身体,又问了问裴青雪近期议亲怎么样,顾恒钧便离开了桡祥院,走之前破有深意的看了付氏一眼,让她心中一惊。 现在的她,怕是一点大夫人的样子都没有了。 “那母亲,女儿和堂姐也先出去了。”顾湘宜说。 付氏抬了抬手:“去吧,玩去吧。” 两个少女走后,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脚踹飞了一旁的小杌子,疼的她脚面一片发麻,周妈妈赶紧扶着她坐下。 “真是反了她了!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片子,竟然给我玩心眼?好得很啊真是!” 周妈妈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气,安慰道:“您是当家夫人,她不过是个野种罢了,在她身上用不着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依奴婢看,玿笔斋那铺子跑不了的,您不如把心思放在三姑娘的亲事上。” 一提起顾若宜,付芷容无声叹了口气。 出了桡祥院的裴青雪,正面遇上了顾若宜。 两人都是家中嫡女,只是裴青雪因为是顾斐的女儿,父亲又是侯爵,所以在伯府十分得脸,无人敢惹她。见她和顾湘宜走得近,顾若宜十分不舒坦。 她觉得人要分礼义廉耻,高贵的人和高贵的人在一起,就比如她和裴青雪,而像顾湘宜那样低贱如烂泥一样的,怎么可以和她们这种嫡女接触? 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好是不是嫉妒顾湘宜。 自己明明是嫡女,姑母和堂姐应该喜欢自己更多一些才是,顾湘宜压根不是顾家的骨血,何至于他们又爱护又温暖的? 所以她一见着两人走得近,心里就觉不痛快。 “堂姐什么时候到的?听闻你来了,我特意赶来看你。” 裴青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回答:“你何时知道我到的,我就是何时到的。” 顾若宜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湘宜说:“堂姐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备了好茶好果子,堂姐去尝尝吧。” 她现在举步维艰,想高嫁出门怕是不容易,靠付氏那么个商贾之女简直没什么可能,若是与裴青雪打好关系,那就是上了和勇侯府这艘大船。 顾斐在京城贵妇中一向有脸面,她为自己张嘴说一门亲事,比付氏张罗半年还有效率。 可裴青雪却不给她面子,直接说道:“什么好东西我都吃过,若宜妹妹自己留着吃吧,我和湘宜妹妹还有事,请你让开。” 顾若宜见对方如此不给自己脸面,也怒了,可她没有那个和裴青雪硬碰硬的底气,只有苦着一张脸给两人让了路,看着裴青雪的背影喊道:“回头我去看望姑母!”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巧月见到自家姑娘将堂姑娘领进了门,顿时满眼放光,殷勤的端茶倒水,还不忘说一句:“这是大夫人前儿特意给禾吟居的茶叶,堂姑娘尝尝味道怎么样?” 看着像是个机灵的,可巧月只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说出来的话连听都没必要。裴青雪懒懒的接过水杯,看着巧月冷笑了一下:“那难道不是你家大夫人应该做的吗?怎么,苛待人还苛待出理来了?本就是湘宜的茶叶,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湘宜被施舍了一样。” 巧月慌张跪下:“奴婢不敢!” “你敢与不敢我不管,我知道你是我二舅母派来的,既然到了湘宜的院子里伺候,就要学会忠心,倘若哪天我知道你算计湘宜对不住她,那你等着好了,我回了母亲,把你打断一条腿,连人牙子都不敢收,记着了没?” 短短一番话,说的巧月冒了一身冷汗,连着磕了三个带响的头:“奴婢不敢算计姑娘,一定会好生伺候姑娘!” 裴青雪也不愿怎么吓唬她,要知道一个人有坏心,光靠吓唬是不顶用的,于是摆了摆手:“下去吧,平时都是小石榴伺候,见着新面孔了我心里不舒坦。” 就这样,打算投机取巧的巧月被裴青雪三言两语羞辱一番,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没捞着。 第六十五章:良辰吉日 打量着禾吟居里外,裴青雪轻叹了一口气:“你这里实在简陋了些。” 顾湘宜不以为然道:“没关系,住的太好了我反倒不舒坦。” “那怎么能行?”裴青雪劝道:“不如你跟我回我家住吧,就住你平时住的那个院子,吃喝差不了你的,等到了岁数让母亲给你找门好亲事,总比在二舅母手下讨生活要活的滋润不是?” 石榴知道自家姑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搬的,适时替她说道:“堂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姑娘说衣不如旧,住的地方也是一样,要让她搬她可不情愿呢。” “那以后嫁人了还住在这院子不成?” “青雪姐姐有所不知,我母亲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就是父亲院子里这几个女的害的,查不出母亲死亡的真相,我怎能搬出去?” 一听到关于宋蓉烟的死,裴青雪顿时想起了什么,悄悄说:“母亲打听到了叶妈妈踪迹了。” “在哪?”顾湘宜顿时睁大了眼睛。 “没找着人,但是听那群乞丐说,叶妈妈常去那片儿讨饭,听说现在过的挺艰难的,你别担心,母亲的人一直在找,一定会找到的。” 顾湘宜回应道:“嗯,我不着急。” 细细打听了叶妈妈出现过的地方,顾湘宜心中了然。她并不想让顾斐先行一步找到叶妈妈,而是想让付芷容先找到叶妈妈,这样有利于她的下一步计划。 但因为之前她跟付芷容说,顾斐已经找到叶妈妈,并将她接到了和勇侯府中,所以现在倒是有点难办。 裴青雪明白她所想,试探着问:“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需要。”顾湘宜坦然说:“找叶妈妈的事还要拜托给姑母。” “这是自然的。” 将裴青雪送走后,顾湘宜慢步走回禾吟居,见秋意渐浓,黄叶满地,一时间有些惆怅。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家人离开自己多时,顾湘宜每天都在思念他们。 晚上萧敬尧和江肆悄悄翻墙进来,避开了巧月等人的眼,进到了顾湘宜的房间。 将秋妈妈的去向告知给了萧敬尧,江肆给她的伤换过药后,两人便赶快离开了。 毕竟这院子里现在还住着别人,被看见那即刻就是大事。 第二天一早,付氏兴冲冲的出了门,直到快下午了才回来,然后顾湘宜就得知了一个消息。顾若宜议亲了,是付芷容亲自去说的,对方是她见过的一人,那日在敬德公府,他也在。 家中五品官职的范良,在京城内官职前不靠后不靠,要搁在平时付氏扣瞎了眼也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连范良都不抓紧,顾若宜怕是真要嫁不出去了,日后可能会被送进庵子里自生自灭,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范良这名字顾湘宜并不熟悉,她细细思索了一番,想起了范良的一些琐碎事。 范良父亲正五品,不同于陆鸣晟的父亲,从小对陆鸣晟格外包容溺爱。范良的父亲也算是忠臣了,曾经因救下皇子而废了一只左手,手腕子到现在也不敢提重物,在皇上心中十分感激范家,所以在京城之内,范家虽官职不高但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能给自己女儿说个这样的亲事,怕是付芷容也没少操劳,曾经格外看不上的低门户,如今却要与她成为了亲家。 也属实是难为了付芷容,与陆鸣晟比起来,范良确实算是个良人了。 婚事草草订下,顾若宜宁死不从,听说被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宿,付氏哭求着劝她嫁,不然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顾若宜也不愿。后来顾恒钧听了江氏的枕头风,直接断了顾若宜的饭,饿上三顿她就挺不住了。 “母亲,这件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顾若宜伏在付芷容怀中,哭的不能自已。 “傻孩子,若是有更好的人家,我怎舍得你嫁进范家?”付芷容心疼的抚着女儿的肩:“你父亲与范家有些交情,这亲事还是你父亲寻的,我亲自去跑了一趟,看范良那孩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上次在敬德公府你不是也见过?虽说他家官职是不高,但肯定不能饿着你冻着你,到时候母亲给你多添些陪嫁,你也算是嫁的风光。” 剩下的话付芷容没说。 女子这辈子,什么错误都无伤大雅,哪怕你每日抄着菜刀追人玩,也会有那癞蛤蟆看绿豆瞧对了眼儿的夸你一句真性情,可若你跟淫字挂上了边,那就等于自断了以后的前程。 范良娶顾若宜也不情不愿,但他父亲已经做主将亲事应下,说人家姑娘清白着呢,娶回来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还能与忠毅伯府攀上关系,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让人笑话两句有何妨? 既然定了亲,那成婚之日便提上了日程,府里上下无论知不知道内情的,当时都只有一个想法,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实在有些...太仓促。 哪里都透着将就的感觉,顾若宜嫁进范家能有好日子过?这可真是悬。 顾恒钧厌烦这种家丑,尤其事已经传出去了,就连他平时上朝的路上都能听见两个百姓嚼耳根,那些事虽说很多是捕风捉影,但是你也说他也说,越传越凶,谁还在意捕的是风还是什么?谁还好奇捉的事影还是实物? 他有心将三女儿嫁到京外,寻了个贫寒子弟,今年底就要外放到南方了,但是付芷容死活不愿,生怕女儿离了自己眼睛会出什么大事。 无奈之下顾恒钧找弟弟商量了一番,这才决定范良,碍于脸面不好看,他让付芷容亲自走了一趟,与范家敲定了亲事。 一辈子的终身大事,顾若宜想必是十分不愿嫁到范家的,顾湘宜品了品新到不久的茶叶,觉得新茶味道就是香,比那陈茶杂茶要强多了。 “姑娘您说,现在桡祥苑会怎么样?”石榴问。 “还能怎么样,一个不想嫁,一个劝着嫁,等会儿忠毅老爹一过去,那对母女只得心甘情愿的嫁了。” 说这话时,顾湘宜的语气满满都是讽刺。 所谓的‘良辰吉日’像是恭候多时了一样,在两人定亲的第三天就定了下来,两座府邸开始忙活起来,宴请的宾客寥寥无几,无不象征着这次嫁女娶妻十分的匆忙。 第六十六章:姐妹相见 伯府第二次嫁女,罗大管家罗荣开始忙活了起来。 他是大夫人付氏的陪嫁,自然而然的一心向着付氏,顾若宜是付氏的小女儿,嫁妆方面当然不能慢待了。 除了伯府中出的一份嫁妆,付氏又用私房和自己的嫁妆给女儿添置了好些,顾恒钧说给女儿二十四抬,这里头什么都有,金银、地契、房产、铺面、字画和首饰等等,也算是够用了,京城嫁女的富豪之家基本都是这样。 但付芷容实在不放心女儿嫁到范家,于是使唤罗荣又多给女儿添了几抬嫁妆,里面塞满了金银和首饰,光是玛瑙珠的项链就一口气添置了七八条,甚至多给了五六个铺子。 顾若宜的外祖付家是有名的商户,这种嫁女的事也不能马虎,付氏的母亲亲自跑了一趟。 说实话,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 可她深知做伯爵的女婿惹不得,只好同意外孙女嫁给了范家那样的低级门户。 “贤婿,好孩子,我知道对于若姐儿的亲事你多多费心了,女儿家嫁出门就等于是泼出去的水,日子好过不好过都是要挺着过的,亲事是好亲事,可咱们也说不好若姐儿日后的生活如何,所以想着多给添一些嫁妆,这样她腰板能硬气一些,贤婿可有意见?” 这丈母娘说话还算明理,这些天顾恒钧被付芷容吵的头疼,最吃这种宽心的话,于是一口应下:“给若姐儿添嫁妆也是正常的,您是若姐儿的外祖母,担忧小辈的心思我懂得,您看着办就是,但不可太过奢靡,没得让人落下话头。” “是是是,贤婿的意思我明白。” 付老夫人看起来慈爱和祥,虽出身商贾但说话做事并不小家子气,顾恒钧还是比较愿意给她几分面子的。 秋天来的并不突然,早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许凉意,清早起来,瞧见大叶的芭蕉叶上凝结了一层寒霜。 在这样一个秋天里,顾若宜出嫁了。 顾湘宜这是第二次见到顾娴宜,顾家的大女儿,付芷容的长女。她嫁到了东平侯府,举止很有大家夫人的规范,顾若宜出嫁前一天她就回来了,与妹妹在闺房说了半晌话。 要说起来,顾娴宜和宁家还有一些关系。 曾经宁家因与顾家比邻而居,所以宁远江见过几次顾娴宜,觉得她温柔娴静,适合娶回家来,所以有一次提起过要为宁夙说亲,将顾娴宜娶进门当儿媳妇,后来被宁初厉声阻止。 女人看女人是最真的,她第一眼瞧过去,就觉得顾娴宜不是什么好人,起码不是个老实的。 成婚这天还算热闹,来的都是顾范两家的亲信之人,付家也来了一些,除此之外再没宴请其他人。 说实在的,顾若宜的事闹的实在难看,就算顾恒钧下帖子了,人家能不能赏脸来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可真是闹了笑话,没得彼此伤了和气。 顾若宜穿着大红嫁衣,被顾以涛背出了门,出门前她哭了一次又一次,扯着付氏的袖子嘟囔说不想嫁,还说她明明可以进到敬德公府做夫人的,都是顾湘宜害得她。一旁的顾湘宜只淡淡的笑着,并不说话。 她不说是觉得没必要,顾若宜什么德行大家哪个不清楚?就算累死她也未必嫁的进易家。 不过旁边的顾娴宜却眼神犀利的看了一眼这个基本没记过几面的六妹妹。 顾若宜不知内情,可她知道。顾湘宜是父亲的亲骨肉,并非旁人口中所谓的什么野种,只是那张脸确实不像父亲,随了宋氏差不多七八分。 这样的一张俏脸,难怪初次出门赴宴就成了公子们眼中的娇花。 今天是范良第二次见到顾湘宜。那次在敬德公府,顾湘宜的一瞥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今天亦是如此。往常若是有这样的大事,顾恒钧才不会让六女儿露面,在他眼里这女儿就是个耻辱,可如今却不同了,他对这女儿爱屋及乌,甚至生出了几分亏欠来。 直到自己的新娘子盖着红盖头被送到了面前来,范良才反应过来,眼神从顾湘宜身上拽了回来,目送着新娘子上花轿,然后自己则是跨上了马,唢呐声想起,吹的是撕心裂肺。 女儿出了门子,付氏将帕子揪紧又松开,心中就好像是打鼓一般,回过头看到了顾湘宜,气的冲过去抬脚就要踹。 “你做什么!”顾恒钧的一嗓子吓得她将脚停在了半空中,他呵斥道:“这儿还这么多人呢,不怕闹笑话?赶紧给我进去!” 走进了院内,付氏只觉得心中一口气说什么也发不出来,恶狠狠道:“以前倒没看出来你这个死丫头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母亲过誉了。”顾湘宜浅笑。 “若儿在范家过的好也就罢了,她日子要是不如意,我绝不和你善罢甘休,你给我等着!” “母亲教训的是。” 闹了一上午,还算和气的吃过了午饭后,顾湘宜在主院的偏室歇了歇,席间因吃了两盏酒所以头脑有微微的晕。 宁初的酒力好极了,但顾湘宜这身体实在太弱了些,两盏酒下肚就不好受了,估计是第一次吃酒的缘故。 石榴担心偏室见不着光,会泛冷,所以跑了一趟想给姑娘取件厚衣裳来,就在石榴前脚出门后,顾娴宜后脚就进了门。 顾湘宜眼都没睁:“大姐姐来做什么?” 顾娴宜微微一愣,一只脚还未迈进门,听见这话笑了一声,将脚迈进,扯过椅子坐了下来。 “过了门的妇人不方便回娘家,今儿三妹妹嫁人,我这做姐姐的总算有机会与母亲相会了。”顾娴宜说话时拿腔捏调装有风度的样子很让顾湘宜恶心,她继续说:“听母亲说,这段时间六妹妹给了母亲和三妹妹不少罪受?” “母亲说的对。”顾湘宜并不否认:“不过母亲并不全对,我并非有意针对她和三姐姐,实在是对方将刀子架在了脖子上,我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 眼前的少女双颊微微泛红,闭目养神不在意自己的样子让顾娴宜实在气恼,东平侯府装惯了的修养此刻全部崩塌,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你别忘了,你不过是宋氏和野男人所生的野种罢了,这家里容你也是,不容你也是,你没资格反抗,刀架在脖子上也得受着!” 第六十七章:针尖麦芒 “大姐姐错了。”顾湘宜缓缓睁开眼来:“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骨肉,想来你一定很清楚吧?我出生时你已经知事了,母亲所做的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些。” 这话让顾娴宜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来。 顾湘宜坐直了身子,静静的看着她。 她还是如以前一样,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与她亲妹妹顾若宜那般莽撞不同,无论何时何地经历了什么事,顾娴宜总是知书达理的面孔,好像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找不到。 成为了侯府夫人后,顾娴宜换上了衬她身份的衣衫,绛红色的罗裙水红色的宽衫,配上她那张装饰的景致的脸,看起来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般明艳动人。 而在顾娴宜眼里,眼前的少女脸庞尚有稚嫩的圆润,颊染桃花,清水般的眸子看的自己莫名有些心虚。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再没比大姐姐你还清楚的了。”顾湘宜起身,缓缓走到了顾娴宜身侧,小声说:“母亲和三姐姐的事我很抱歉,不过为了报宋娘子的仇,我依旧要这样做,劝大姐姐最好不要与我为敌,否则我不会保证能让你死的漂亮。” 此话钻进顾娴宜的耳朵,就好像是毒虫一般,令她浑身一颤。明明是秋天,但此刻却像是三九冬天一般,莫名让她觉得遍体发寒。 抬起头迎面撞上了她的双眸,顾娴宜嘴唇动了动,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还未知道的细致,不过总是会知道的,咱们的母亲是个好母亲,想必父亲处理她不会出手太重,起码大夫人的荣光还是会保证的,剩下的...”顾湘宜故作苦状:“剩下的怕是要难说了。” “你敢!”顾娴宜从惊恐中找回了一丝理智,怒拍桌子站起身:“你一个闺阁在室女,哪里来的这种想法?真是不可理喻!母亲堂堂伯爵夫人,也稀罕害你的亲娘?宋娘子一个水性杨花的妾室,没想到生下的玩意儿倒是个知道尽孝的。可我警告你,你要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那就别再打母亲和三妹妹的主意,再敢算计她们,我捏死你就想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湘宜了然一笑,点着头说:“大姐姐说的是,不过我也要告知大姐姐一句,你有随手捏死蚂蚁的本事,可你六妹妹我,并不是一只蚂蚁。” 风声从门外响起,让顾娴宜华服下的身体有些发抖,顾湘宜扬了扬手出了门,没再看她。 石榴刚刚拿着衣裳回来,正瞧见自家姑娘出门,问道:“姑娘不再歇会儿了?” “不歇了,咱们回禾吟居去。” 屋内的顾娴宜面容呆滞的坐在椅子上,各种想法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汇成了一件事。 顾湘宜不能活着。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一个小丫头打败的,若是付氏出了什么事,她在东平侯府能得好?出嫁前的那几年,她努力的控制着情绪,就算有人招惹她换来的也只是她的淡淡一笑,那种好形象根深蒂固在了她的身上,可这不代表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 婆家的人并没有多么看重她,侯府毕竟比伯府要高一阶,而她又是从商户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东平侯夫人对她是横看竖看都看不上,几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现在能在婆家坐稳位置,有几个人知道她有多难? 娘家母亲要是丢了脸,她在婆家的日子会艰难很多,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快步走到桡祥院,付芷容还在未女儿亲事的不可心而难过,瞧见大女儿进来,泪花一时控制不住。 “母亲,我有事同你说。”顾娴宜开门见山道:“禾吟居那死丫头不能留着了。” 付芷容有些诧异:“怎么说?” “她威胁我。”顾娴宜一双眼中闪烁着精光:“她需要像她母亲一样,再也不能开口。” 两人商量了什么顾湘宜并不知情,她回到了禾吟居,还未进门时便听见了巧月的声音。 “咱们是从大夫人院里过来的,身份自然比石榴要高一截,你们整天怕她做个什么?像个畏手畏脚的鹌鹑似的,瞧着真是丢人!三姑娘平素对咱们不错,我说她出嫁了咱们去看看热闹,结果石榴一句院子里还有活计做,你们就都听她的了,我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秋桃说:“咱们来了六姑娘的院儿,可不是要好好伺候姑娘吗?” “伺候个屁!大夫人嘱咐了什么你们忘了是不是?再这样不尽心,我就回了大夫人把你们赶出伯府!一双废物!” 顾湘宜推门进来,将巧月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我倒是不知你有这么风光的一面。” “姑娘回来了?您怎么…走路都没有声啊。”巧月说的磕磕绊绊,上牙和下牙直打架。 “我要是回来的再晚些,哪里能听见你这般神气的话语?”顾湘宜带着笑意看向巧月:“大夫人派你们过来做什么了,一次**代个清楚吧。” 巧月当即便跪在了地上:“姑娘饶命!奴婢一时失言,只是想教训她们俩一番,实际上和大夫人可扯不上关系。” “倒还是个忠心的。”顾湘宜讽刺的笑了一声:“只可惜,你身处我禾吟居的院子,却忠心桡祥院的主子。” 巧月摇着头说:“没有!奴婢是忠心于姑娘的!” “哦?”顾湘宜看向石榴:“既然她这么说,那以后咱们这院子的脏活累活全交给她好了,好让我看看她是如何忠心的。” 此刻的巧月给顾湘宜两巴掌的心都有,但她偏偏不能那么做,只得点头应是。 微醺的感觉还在,顾湘宜索性回了房间,倒在床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石榴备了壶热茶和一小盘点心在桌子上,她睡醒了正好可用。 听闻姑娘醒了,石榴打开门进来,为她倒了杯茶。 “今儿晚饭大厨房可不敢糊弄,三姑娘出嫁,听说府里连牛羊肉买的都是早上现杀的呢,生怕一点不对给三姑娘找霉头。”石榴说。 “她女儿出嫁,她让人大清早现宰牛宰羊?”顾湘宜听见这个说法都要笑了。 吃的新鲜些是对的,可大婚之日见血到底是好说不好听,付芷容做事完全就是顾头不顾尾。 第六十八章:闯入院中 果然如石榴所说,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 蘑菇煨鸡、山药蒸排骨、粉蒸肉和新鲜的鱼汤。鱼是清炖后添汤的,汤炖成了浓浓的奶白色,鱼肉极嫩,汤鲜的很。 吃饱喝足后,顾湘宜又倒在床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大清早。 草叶衰落,叶尖凝了浅浅的白霜,秋天越发走的快了些,再过一阵子就要入冬了。 这些天石榴将自家姑娘往常的衣裳都拿出来让巧月洗了,打算冬天新旧搭着穿。现在姑娘可是有人撑腰的了,伯爷看重,大奶奶照顾,好衣裳和首饰也多添了好些,这日子以后就要好起来了! 三日回门时,范良又一次见到了顾湘宜。 “官人,你昨儿说带了东西要送给我母亲,看什么呢?”顾若宜瞧见他的眼神不对,伸手在袖子里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道。 范良回过了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带来的礼品都交于周妈妈。 虽然他对自己的正妻并不是多么喜欢,甚至还对小姑子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想法,但这病不能阻碍他结交权贵。顾若宜是名声不好,但范良在新婚之夜知道了她的清白,心里也就放下了一些不甘,再过几年日子好一些,也就不会有人再拿顾若宜来说事了,到时候他是伯府的女婿,谁还能低看他一眼? 靠他父亲,三五年未必能再升官,但要是靠老丈人,那他指不定水涨船高,离了父亲也会有个好前程。 顾湘宜感受到了他眼神出隐藏的猥琐和打量,忍下满心的恶心,她决定这个范良再一次来时,自己绝对要躲起来,不与他见面。虽然不怕他对自己有坏心眼,毕竟范良没那个本事,可就是这种不能挑明的感觉才最让人反胃,明知范良对自己心思不纯,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乐乐呵呵的跟人家见面,那不是自找埋汰吗? 再回到禾吟居时,顾湘宜恶心的晚饭都没吃。 左肩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能大动,好在伯府内没人察觉她受伤这事。顾斐在顾若宜回门的第二天来了一趟,给顾湘宜送了两件新衣。 在顾斐走后,付芷容意识到,该自己出手了,起码近几天内顾斐不会再来。 这天早上,天阴沉沉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秋风阴凉,黄叶满地,秋老虎的炎热早就散的半分不剩,剩下的只有冷意。 顾湘宜躺在床上支走了所有人,正认真的看着宁远江留下的册子,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喧闹,还有男人的声音。伸手将册子塞到了枕头下,顾湘宜站起身打开门,看着闯进来的人喊道:“吵什么吵!” 为首的人是家里的护院之首,也是管家罗荣的拜把子兄弟陈峯。 罗荣是付芷容娘家的家生子,随着付芷容陪嫁到顾家来。而陈峯则是顾家的家生子,十六七虽被分到了顾恒钧身边当护卫,现在顾恒钧成了伯爵,他也升了官,管着家里上下所有的护院。 看着他大大咧咧闯进来,顾湘宜觉得有些意外,于是问:“陈护院越发没规矩了,我的闺院岂是你说闯就闯的?还带了这么多人来,不怕父亲知道以后教训你吗?” 陈峯一脸无畏道:“属下本不想闯你的院子,是你院子里的丫鬟非拦着我不让我进。” 石榴委屈的站在一旁,脖子上还有着通红的手印,一看便知适才一定有人掐着她的脖子恐吓她了。 “她是我的丫鬟,谁敢动她?”顾湘宜顿时怒了,高声道:“今儿打了我丫鬟的要是不出个气儿,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出我禾吟居的门!” 如此张狂,让一旁不知所措的巧月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更不敢相信的是陈峯。 他冷笑道:“这丫鬟不懂事,属下只轻轻教训了她一番,有没打在六姑娘脸上,何至于动这么大火气?” “是你?”顾湘宜冷眼看着他,说道:“动了她与打在我脸上无异,陈护院不知我这人的性格,要是知道的话,想来不会那般莽撞。” “哦?”陈峯问道:“六姑娘是何性格?” “自然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顾湘宜快速出手一拳打在陈峯的肩头,假动作绕到陈峯背后,弯身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他,随手拔出另一个护卫的佩刀,当陈峯睁眼时,只见一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六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陈峯被吓了一跳,嘴唇都有些颤抖。 他年轻时身上功夫还算不错,对付几个普通人没什么,哪怕是会些功夫的也无碍,可多年安生日子过惯了,伯府内常年没个大事小情,他这护院之首当的没滋没味,连出手的机会都寻不到,身上的功夫也就搁置下了。 不仅功夫时常不练,就连身上的肌肉块都寥寥无几了,几年吃下来长了一身肥膘,与以前完全不能比。 现在被一个柔弱姑娘轻巧绊倒,他身为护院之首,只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我不想干嘛,你怎么对我院子里的人,我就怎么对你而已。” “我是替大夫人来传你的!”陈峯气急败坏的喊道:“大夫人有事找你,你竟然敢打我!” 顾湘宜拍了拍手上的灰:“母亲找我?母亲找我可有吩咐你与我的丫鬟动手?我告诉你,今儿就是母亲在,我也照打你不误,听清楚了没?” 跟着满面通红的陈峯一路走到桡祥苑,不仅付芷容在,顾恒钧也在,瞧见陈峯那个狼狈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峯也不回避:“六姑娘打的。” 付芷容当即就说道:“官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六丫头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那个本事把陈护院都打倒了?依我看她一定有鬼!” “不是女儿有鬼,而是陈护院太垃圾了些。”顾湘宜直视着付芷容的眼,悠悠说道。 被噎了一句,付芷容将帕子揪的紧紧的,高声吩咐:“周妈妈!去把大师请出来!” 听闻大师二字,顾湘宜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了几分想法。顾恒钧面色阴沉的坐在上座,手提着杯盖没规律的敲打在茶杯上,一看便知心情十分不好,甚至有些阴郁,如此看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才会这样。 第六十九章:骗子僧人 没一会儿,周妈妈就出来了,她身后跟着的大师吸引去了顾湘宜所以的注意力。 她认识这位所谓的大师。 “慧光大师,这就是小女了。”顾恒钧对他还算客气。 莫名被告知府上有祸魂盘踞,他可别提多窝火了,虽说平时不怎么信这些,可眼看着今年家里出了这么多事,隔壁院宁家又尽数被杀,京城里内乱频发,他就算不信也信了个一半。 大师进院后四处走了走看了看,说是西北角又祸魂作乱,那抹祸魂是宁家人的魂灵,实乃不祥之物,且会长期作祟家中,非要将顾家人全部害死方可离去。顾恒钧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只好让陈峯去带顾湘宜来。 说来也是奇怪,顾湘宜上吊当日,宁家就出了事,若说宁家人的祸魂若是附在了顾湘宜身上,倒是也说得通,不然她一个闺阁在室女,哪里有那个本事连陈峯都不是她对手? 近日以来的总总,让顾恒钧有些担心,对于顾湘宜身上被附祸魂这个说法又信了几分。 那位慧光大师走近两步,仔细的看着顾湘宜,突然伸出手,从袖子里掏出个手串递给了顾湘宜,示意她戴上。 这等莫名的东西,顾湘宜才不会戴,张口便拒绝:“大师的意思,我是府上的不洁之物?” “贫僧并未说这些。”慧光大师一脸‘慈祥’。 “通过适才陈护院闯入我禾吟居,再到母亲方才的三言两语,我猜想是大师到了府中,说我禾吟居有冤魂作乱,可是如此啊?” 见这法子被顾湘宜看了个透彻,付芷容有些紧张:“这位大师平日云游四海,可不是那种江湖骗子,他主动来到府上,是为了府中人的生命,又没明说你是那不洁之物,你紧张个什么?” 顾湘宜冷笑一声。 她知道这位大师纯属偶然。还是宁初的时候,有一次与宁夙一起到山上的庙里玩,误打误撞的碰见了一位高僧训斥眼前这位慧光大师,说他不敬佛祖,靠着佛祖的名号坑蒙拐骗,实乃不配为出家人,于是便将他赶出了庙里,名碟上的名字也将他消了。 后来宁初渐渐长大后,又见过他一次。 庙内的人觉得这种人不光彩,所以捂住了没告知外人,慧光大师有恃无恐的到京外待了几年,自称得到了高祖传授,已经不是凡人可及的了,唬的听说的人全部信了。为了几两银子,他还曾经到过宁家一趟,但是宁初深知他的为人,三言两语便将他赶出了宁家。 这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宁远江留下的册子中,有一篇写着这位慧光大师。他曾算出业王府内近日要有血光之灾,需要祥物镇压方可解开,又说至祥之物是三百名清秀处子,最好出自乡村才算纯净,于是业王求了皇上曹信。 由曹信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主,还真就从乡间寻了那三百名姑娘,其中不乏南方偏远地区的,一水的清秀漂亮。 当时向外说的是让这些姑娘在业王府内为婢子做些活计,可册子上却写那些姑娘全部成了业王的后院之人。有很多人不是情愿来的,被皇上的兵用刀架在了脖子,到了京城后连家都回不去,每两年三百名就剩下了二百米出头,消失了的姑娘不知是死了还是丢了,业王只说是将她们送回了家中,至于究竟如何,又有谁深究呢? 现在想来,宁远江为了不惹皇上怀疑,忍痛将女儿嫁给业王那样的畜生,不知有多么难过,又容忍了多少。 这个慧光大师从头到脚就是个骗子,业王找到他,两人策划了这么一场骗局,那三百名姑娘又不知多少人被送到了慧光大师的住处,这种人渣也能被付芷容寻来,真是难为了付芷容。 “湘姐儿,为了府中安宁,你戴上着手串试试,若没什么事摘下就是。”顾恒钧说道。 慧光大师收回了那手串,说了句:“阿弥陀佛,出家人讲究一切随缘,近日路过贵府门前,只想着尽人事,不让贵府中人遭此劫难,这位姑娘若是不愿,那不戴也成,顾伯爷,您看着办就是。” 如此欲擒故纵,可见这位‘大师’真是个人精。 顾恒钧当即就怒了,看着顾湘宜说:“还不戴上!” 没办法,顾湘宜只好伸手接过那手串,看着上面一颗颗棕黑色的佛珠心生疑窦,当将它戴在手上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手腕的一圈都想被扎了一般,疼的她一把甩出了手串。 众人皆大惊,付芷容跳着脚说:“官人你看,我就说她不是个善种,果真被祸魂附体了!” 顾恒钧也十分惊讶,周妈妈等人更是连连后退,不敢靠近顾湘宜。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顾恒钧试探着问。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六姑娘这是体内藏着祸魂,此手串是佛祖跟前的圣物,若不碰到不洁之物,是万万不会这般的。” “那为何六丫头会将手串扔了出来?”顾恒钧又问。 慧光大师一脸痛惜的捡起了那手串,云里雾里道:“圣物是纯洁干净的,自有辨别脏污的能力,戴在姑娘手上引出了洁火,这就是姑娘觉得疼痛的所在。” 说白了就是被火灼了一下呗? 顾湘宜感觉腰被气笑了。她感受过火星子蹦在身上的感觉,是很疼,但和针扎还是有区别的,适才那一下她只是没反应过来,但现在她明白了。 “大师,用什么办法才能将她体内的祸魂驱赶出去?”付芷容带着哭腔问。 嗯,演的真像,顾湘宜冷冷的看着她,心中盘算该如何化解此次的危机。 慧光大师又念了一遍佛祖:“要想驱赶也很简单,只要施以极刑,让肉体感受到疼痛,祸魂深知再不走便会随着肉体之主一起堕入黄泉,那样便会离开。” 顾恒钧面露难色,顾湘宜则是轻笑一声。 付芷容抓紧把话递上:“伯爷,还等什么!周妈妈,去把夹板打来,将她身上的祸魂给我逼走!” 上夹板?顾恒钧觉得不妥,看着顾湘宜那纤细的手指,用夹板夹几下恐怕就断了,这怎么行?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周妈妈已经将夹板去了来,看样子这东西是备在附近的,为了陷害顾湘宜这次,付芷容还真是用心良苦! 第七十章:拆穿骗局 “六丫头,为了全家的安危,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付芷容说着,眼神示意周妈妈,周妈妈便将夹板拿的更近了些。 “六姑娘,奴婢也不想这样,可为了逼走你身上的祸魂,只得如此。” 看着主仆俩的一脸坏笑,顾湘宜大手一挥,夹板应声落地,周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付芷容喊道:“你做什么!” “这位大师说的话可信吗?”顾湘宜轻笑一声:“这手串究竟是何物还有定论,你们为何这般着急对我下手?” 顾恒钧轻叹了一口气:“湘姐儿,听话,就算不为了你自己着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呢,疼痛只是一时的。” 他也不想这样,可那好好的佛珠在顾湘宜身上偏偏起了作用,他也没办法。 “六丫头是怀疑手串有问题?”周妈妈从慧光大师手上拿过手串,大大方方的戴在了手上,一点事情都没发生,她笑道:“请看,奴婢是干净之人,戴上这手串没有一点事,还不能证明六姑娘就是那不洁之人?” 付芷容抢先一步说:“还啰嗦什么,陈峯,给我按住她!” “且慢!”顾湘宜说:“这手串肯定有问题,可否让我细看一番?” “你大胆!佛祖圣物,岂是你一个不洁之人随意触碰的?”付芷容心虚喊道。 顾湘宜毫不让步:“适才已经碰了,不仅碰了,我还戴过,有何不能再次触碰的?” 付芷容看向慧光大师,想让他张口,毕竟自己如果太过激进,反而会引起顾恒钧的怀疑,到时候鱼没抓到还惹上一身腥,那她这步棋可就走毁了。 顾娴宜十分聪慧,告诉付芷容想对付这六丫头,用寻常的办法是不成的,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从她上吊为死成当幌子,让顾恒钧从心底明白不将她处理掉不成,又向她推荐了靠坑骗贵人谋生的慧光大师。 现在眼看着奸计得逞,付芷容不能轻举妄动。 “出家人视一切为身外之物不错,可这手串是高祖之物,万不能让人轻易触碰,毁了坏了都是大事,贫僧不敢让姑娘细看,望姑娘不怪罪。”慧光大师说的十分卑微,就好像有人要抢夺他什么东西一样。 顾恒钧看了一眼顾湘宜,深觉她这般行事不对劲。 既然已经查出来,那好生对待,将祸魂赶出去就是,又不是要她的命。全家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如她一人的吗? 可能招惹祸魂并不是她的本意,但谁让她那天好巧不巧的投缳呢?她若不那样,也不至于宁家的祸魂附在身上,这也算是她的错了,有错当罚,并不算怎么委屈她。 可顾湘宜偏偏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 看着慧光大师逃一般的将手串踹在了袖子里,顾湘宜也不与他废话,直接上手就抢。陈峯快速反应过来,一手抓住她的左肩,碰到了她的伤口,未好透的伤让顾湘宜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回身一脚便将陈峯踹倒,扯着慧光大师的袖子冷声说道:“大师好歹是出家人,哪怕是为了糊口,也不敢纵着恶人这般行事!不对,我说错了,大师本身就是个恶人。” “你在说什么!”慧光大师的神情十分不自然,甚至有些抗拒与顾湘宜对视。 “我说什么你心中有数,你已经不在是僧人了,当初被庙里赶出去,在外头靠骗活了几年,回到京内还敢装起了大师,你好大的胆!” 一句话吓得慧光大师踉跄一步,十分狼狈的跌坐在地,顾湘宜适时的收了手,一拳打在他的手肘,让他袖中的手串滚落在地。 “疯了,真是疯了!”付芷容面色大变,扬起手就要打顾湘宜。 可还不等她打到人,大家又被另一件事震惊到了。 顾湘宜一把扯断了连着佛珠的红绳,珠子四散滚落在地,大家不约而同的从珠子内看见了细小的银针,每根针差不多指甲盖长。 伸手捡起一颗佛珠,顾恒钧脸都要黑了。 珠子的侧面有一小孔,戴的方式要是不正确,银针便会从那小孔冒出,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是江湖骗子惯用的招数。而周妈妈显然是明白如何戴这手串的,所以她没被扎到。 顾湘宜嘲讽一笑:“适才有人说我是不洁之物,还说之所以我扔掉手串,是因被洁火灼伤,可右眼睛的此刻都可看清,那哪里是什么洁火,分明是银针!江湖骗子的惯用伎俩到了伯府内,竟还成了佛祖的圣物,让人觉得可笑!” 慧光大师万万没想到会这般,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付芷容和周妈妈相互扶持,差一点双双倒在地上。 这死丫头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的! 顾恒钧皱眉看向慧光大师,一手扔掉了珠子,珠子落地的脆响吓得慧光大师狠狠打了个哆嗦,顾恒钧问:“你就打算用这个法子陷害我的女儿吗!” 他的女儿?付芷容瞪大了眼看着自家官人。从前官人无论何时都不会承认六丫头是他的女儿,哪怕是在顾斐面前,他也绝不承认。可如今他对六丫头越来越好就罢了,还当真大家的面儿说那是他的女儿,看来官人对六丫头的转变不能再忽略不计了! “官人!湘姐儿那孩子是个有心机的,这分明是她体内的祸魂自保用的法子啊,你怎能不相信大师呢!” 顾湘宜说道:“母亲怎知他是什么所谓的大师?就像我适才说的,他已经不再是庙中的僧人了,谁若不信大可去问,看看他是否已被除名!坑蒙拐骗的事他做了将近十年,可见他为人多么的坏,母亲执意相信他,女儿不免联想到适才您非要对我用刑的嘴脸!” “是你?”顾恒钧恍然大悟,回过身指着付芷容问:“是你打算害湘姐儿,所以闹了这么一出?” 父女俩你一句他一句的,说的付芷容支撑不住摊在了地上,浑身抖的如同秋日的落叶,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紊乱,心跳剧烈。 “伯爷,您可错怪夫人了!”周妈妈跪在地上大喊道:“夫人可是清白的,哪里知道这大师是个骗子啊!再说他是自己来的,跟夫人可没关系啊!” 顾恒钧瞪着慧光大师问:“她说的对不对?要是敢骗我一句,我现在就把你送进狱里!” 第七十一章:抛出诱饵 慧光大师此刻抖的比付芷容还要厉害。 他不能进狱里,他这些年坑的人多,骗的人里不免贵族人家,若是被拆穿是个骗子,怕是在狱里怎么被折磨死的都不知道,他怎能进狱里? 但他也不能说是付芷容。 倒是想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付芷容身上,就说是对方雇的他,请他来府中害顾湘宜。可当初与他见面的是付家的一个小厮,他甚至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也不知对方在哪个院子里伺候,想供出来起码得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不是? 当初那小厮与他说,只要像适才一样害了顾湘宜,后面他就会收到一箱白银,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付芷容没一点关系,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人家利用他害自己家里人,被发现后脏水直接泼给他,偏偏他只能受着! “说话!”顾恒钧一声怒吼,吓得慧光大师差点尿了裤子。 “伯爷请息怒!确实是大夫人雇的我!”现在他也不顾那么多了,先将别人扯下水再说。 付芷容花容失色,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嚷道:“你放屁!我什么时候雇你了?” “她告诉我用这招对付顾家六姑娘,事成后会有一箱白银做赏,我也没管那么多...”慧光大师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面基本没了声音。 顾恒钧面若黑炭,看向付芷容没有丝毫的怜惜,抬脚便将瘫坐在地的付氏踹翻,像是王八翻壳一般四脚朝上。 “你胡说!你这是攀蔑!”周妈妈一面护着付芷容一面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家夫人雇了你?我看你就是信口开河,从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骗到我伯府头上,又想把脏水泼到夫人身上,你好大的胆!” 听听,多像忠仆说的话。 慧光大师可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比起付芷容,周妈妈就要聪明和冷静一些了,她将付芷容扶起,直视慧光大师问:“是书信、信物、或者是官银,你总要拿出个东西来,合着我们家夫人雇你做坏事,连一点定金都没给?官银下头印了出处,你倒是拿出来啊!”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慧光大师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那小厮找上自己却只给了一匣碎银子了。 当时他也纳闷来着,一匣子碎银子折成银两也有不少,够他嚼用一阵子,但他没细想其中的关窍,完全占了便宜就忘了危险了。 现在的他,简直是悔不当初! 顾恒钧看付芷容那个畏手畏脚的模样,便知此事多少与她有关,就算没关系也跑不了她的!一听说要对顾湘宜施以重刑,她恨不能亲自上手,心肠如此蛇蝎,真是让他感到厌烦! 眼神从付芷容身上扯了回来,顾恒钧看着陈峯说:“去差人找五城兵马司,说这慧光大师招摇撞骗,速速关进狱里。” 一听说这句,慧光大师好像亲眼看见了死亡一般,吓得抱头往出跑,却被两个护院一前一后给按在地上,脸贴在地面上,十分狼狈。 目送着慧光大师被人送走,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有坦荡如顾湘宜的,有心虚如付芷容的,还有故作镇定的周妈妈。 顾湘宜笑着问:“周妈妈真是个妙人。” “六姑娘如何说这话?”周妈妈心中满是警惕。 她吃过太多这死丫头的亏了,不得不小心。 “你是怎么把那手串戴对的?”顾湘宜的语气带着些许玩味:“据我所知,那手串戴不正确的人,都有可能触发银针的机关,想来周妈妈真是点子好,竟然误打误撞戴正了手串。” 顾恒钧一直很怀疑周妈妈,但事已至此,又没有证据,他一个一家之主也有不得已的时候,只得不出声,狠狠的瞪着那主仆二人。 而周妈妈则是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回答:“确实如六姑娘所说,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顾湘宜了然的笑着点头,又问:“这事是赶巧了,那这夹板如何解释?母亲前嘴说了,后脚你就拿了夹板出来,别告诉你们主仆常常对别人动用私刑,所以家里才经常备着这种东西吧?” 顾恒钧冷哼一声:“事已至此又有何说?” “不是的!”周妈妈摇头辩解:“不是的伯爷,奴婢只是听从那骗子的差遣,他早早吩咐奴婢备好夹板,奴婢也不知他是个骗子啊!” 嗯,回话滴水不漏,显然适才在惊慌中她已经整理出了一套自保的说法。一旁的付芷容听见这个回答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庆幸还好周妈妈在,不然这次怕是要被抓个正行了。 当时顾娴宜告知她不可给假大师官银时,她还没想出是因为什么,还是周妈妈细细向她解释了一通。做坏事最忌讳的就是把柄攥在别人手中,能不留证据就尽量不留证据,事情办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办糟了,起码自己可以脱身。 “我劝你们主仆最近安生些,要是再敢打湘姐儿主意,我和你们没完!”顾恒钧吼道。 他似乎完全忘了适才自己默认她们对顾湘宜用刑的做法。 顾湘宜并不打算让步,冲着顾恒钧跪下说道:“父亲,女儿今日差点蒙冤,既然慧光大师说是受人指使,女儿相信一定有人要害女儿!” “怎么说?”顾恒钧问。 “叶妈妈被找到了,她说了一些话,这些话对于咱家这位大夫人来说极其不利,姑母打算与大夫人对峙,叶妈妈恐担心做错了事,因她一句话搅的咱们顾家鸡犬不宁,当夜跑出了侯府,现在还没寻到踪影。父亲您想,什么样的事会让姑母打算到咱们家里来讨公道?又是多严重的事会让生病的叶妈妈只身一人离开?” 顾湘宜语速极快,可她确信几人都听清了。 身上顿觉麻了一片,付芷容觉得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她紧紧抓着周妈妈的手,几乎要在她手心抠个坑出来。 果然,那个叶妈妈什么都知道! 而顾恒钧现在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指着付芷容恶狠狠的问:“是不是与宋氏有关?” “我不知啊!”付芷容哭着嚷道:“我真的不知啊,她是想攀蔑我!” 宋氏两个字就如一把钢刀扎在了付芷容的心口,她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半气儿都哼不出来了。 “一个想攀蔑你,两个三个都想攀蔑你吗?”顾湘宜连正眼都不去看她,对顾恒钧说:“请求父亲全京城寻找叶妈妈!” 第七十二章:石榴被抓 顾恒钧沉思一会儿,越看付芷容越觉得烦,心里更加笃定顾湘宜是他的亲生女儿。 不然付氏心虚个什么? “找!必须找!”顾恒钧指着付芷容沉声说:“宋氏的事若真与你有关,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顾湘宜嘴角轻勾,知道诱饵已经抛出了,剩下的事,就看付氏如何害怕了,她若不想让叶妈妈被找到,那必定会有所行动。 顾湘宜向顾恒钧磕了个头,准备回禾吟居去,可当她推开院门时,却大惊失色。 院内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了一半,连墙角那些野花都没能幸免。它们未必能熬过这个深秋,可现在却被人踩踏的没了声息。 巧月坐在台阶上,眉眼之间都是笑意,在看见顾湘宜完好无损的回来后,惊得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而秋桃和秋杏两个丫鬟,一个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一个则轻轻抽泣着,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 “怎么了?”顾湘宜问:“石榴呢?” “石榴姐她...”秋杏刚要说,却被巧月一个眼刀,瞪得不敢多说。 “说!”顾湘宜心中有些慌,转身一巴掌将巧月打倒在地。 秋杏回答:“石榴姐被抓走了,进来的人是和陈护院他们一起的,说是咱们禾吟居里不洁,就将石榴姐带走了。” 不知石榴被带到了何处,顾湘宜只觉心中一团乱,十分担忧石榴的安危。在担心安危的同时,她想起了枕下的那本册子。 快步走进房间,床铺乱的不像个样子,连窗帐子都被用刀子划烂了,枕头滚落在地,下面的册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中警兆忽起,顾湘宜冒了冷汗,回到院里大声质问:“谁进去动了我的东西!” 秋桃有些害怕的说:“那些护院进取搜查过,除此以外,巧月...巧月姐姐也进去过。” “巧月!”顾湘宜怒吼。 被打了一巴掌的巧月此刻嘴角渗出了血,疼得她痛哭流涕,被顾湘宜这般吼叫,心中又气又怕,浑身抖个不停。 一把抓起她的领子,顾湘宜控制着将她脖子扭断的冲动,说道:“我知道你是大夫人派来的,我也知道你来我院中所为何事,今儿我就把话撩在这儿,石榴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否则我就把你杀了为她偿命,听懂了没!” 领子被松开,巧月狼狈的坐在地上,浑身都跟着疼。 顾湘宜的眼神太可怖了,厉色浓的让她不敢直视,阴恻恻如毒蛇般让人遍体生寒。 “还有,我这屋里的东西不论谁动了,我都是要找回来的,倘若被你拿了去,那你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自己掂量着,我可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剧烈的抖动让巧月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姑娘,奴婢没拿您的东西!” 顾湘宜可没时间听她废话,拔腿就要往院外走。 可墙角的声音令她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去,只见易景枭身边的圥茶趴在墙头看着她,不停的将手中的石子向下扔,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因是傍晚,天有些暗,几个丫鬟没往这边看,而顾湘宜心中有数,直接一脚踹开了禾吟居旁边的脚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圥茶回答:“不久前有人跟世子说,那招摇撞骗的骗子进了忠毅伯府,世子担心六姑娘你的情况,所以吩咐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我还好,那骗子被抓走了。”顾湘宜着急道:“你可瞧见石榴了?她被抓走了,不知被抓到了哪去。” “那丫头被抓走了?”圥茶知道石榴对于顾湘宜来说多重要,当即表示:“我这就回去调人,肯定把那丫头给寻回来!” “多谢!找到石榴了一定要告知我,我亲自前去救她回来。那丫头在我身边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不能让她落入危险中。” 顾湘宜现在分不得身,既要将石榴完好无损的救回来,又要处理册子丢失的事情,有人帮忙那就好办了。 匆匆赶回禾吟居,顾湘宜打算先从巧月下手。她若是拿了册子,想必现在还没送出去,若是别人拿了,那再一个个找好了。 “秋杏秋桃,给我翻巧月的房间!”顾湘宜一声令下,两个丫鬟都仿佛有了底气,对着巧月的房间一通乱翻。 说来巧月也是够冤的。 她想抢功,不打算让那些护院将东西拿走,所以早先偷偷进了房间偷走了册子,可册子上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想将册子送出门时顾湘宜回来了,这会儿就在被子下面放着,简直一眼就能找到。 要是那册子由她交到付氏手中,不论如何付氏都会奖励她一番。如今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太过小看这个六姑娘了! 秋桃在被下找到了册子,交给了顾湘宜,这才让顾湘宜放下心来。 “姑娘,快去救石榴姐吧,她不知被带去哪了,奴婢听其中一个护院说石榴姐长得不错,想把她卖了换笔钱,她若是真被卖了,再想找回了可就不易了!” 顾湘宜能不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不敢将册子交给秋杏和秋桃保管。一来她对她们还是不够信任,二来巧月若是跑出去找人,来人将册子抢了去她们俩也没办法反抗,所以只好偷偷将册子藏到了角门外的缝隙内,接着就从角门走了出去。 圥茶找了好些人,在京城内四处寻找,连易景枭都惊动了。 “顾家那位夫人还真是不安生,对六姑娘下手的同时,还不忘一招釜底抽薪,连忠仆都给抓走了。”禅矜对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只觉可怕,没有半丝好感。 照他说,和女子打交道真是要带着二十分小心,不然被人何时取了性命都不清楚。 易景枭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说:“走,去看看。” 与圥茶回合后的易景枭,连正眼都不敢看顾湘宜。许久未见,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面容清冷美丽,犹如高岭之花不敢攀折。 而顾湘宜对于见到易景枭并没什么想法,她现在满心都是石榴的安危。 这时她忽然想起,秋桃说那护院要将石榴卖了,那卖到哪去?石榴生的清秀,被卖到府中做奴婢估计没可能,要是被卖到花街柳巷,可比被卖进宅院里挣的多多了! 第七十三章:共骑一马 心中有了主意,顾湘宜抓着圥茶的袖口说:“去梦柳河!沿着那些胭脂巷子挨家找,还有河上的那些画舫,一个也不要放过!” 圥茶心下了然。 可人已经派出去了,虽然有去梦柳河附近的,但毕竟是少数,他们的人是整个京城大面积搜索,走都走了,再叫回来怕是不容易。 没办法,现在的情况是...是剩下了顾湘宜、易景枭、圥茶和禅矜。 而一旁许久未见顾湘宜的易景枭,面色有些阴沉,说不好是何心情。 圥茶是他的手下,她要是与自己说这些,那就当是与圥茶说了,为何要略过了自己?是关心则乱,还是不想与自己交谈? 心里一时间乱的要命,易景枭都没意识到自己完全变了个性格。 直到顾湘宜晃着手臂在他眼前过了两下,他才算是回魂,对她说:“你放下,石榴一定会救出来的。” “我知道。”顾湘宜的眼神盛满了担忧和落寞,她垂下眼帘,小扇子般的睫毛借着月光投落在她眼下,显出一圈暗影,她又说:“我只是怕她出事,很多事自己想要尽力时,就会发现为时已晚,我只是怕。” 她怕什么,不言而喻。 现在人与人之间互相算计折磨碾压伤害层出不穷,再表面平和的府邸内力都暗藏汹涌,更别提外头那些花街柳巷,一言不合就开打,从的姑娘还好,不从的自有人用狠法子收拾到服帖为止。 哪有那么多良家子愿意堕落成窑姐儿?笑贫不笑娼这话说的有道理,若是家庭和美幸福,没遇上改变一辈子的大事,那会有人愿意那般糟蹋自己? 顾湘宜知道的还不算多,不如易景枭了解的多些。那些花船上都自有让妓子听话的法子,每一条拿出来都血淋淋的,让人听着心惊,就算不是见血的也格外可怕,姑娘家最是要脸面,扒光了丢到大厅里,让恩客随便**,那种滋味简直比被杀还要受罪。还有不听话想跑的姑娘,被发现直接浸在河里,几乎要淹死时会被拽上来,要是想好好接客,那还有活着的机会,否则就直接按在河中,尸身绑上石板往水底一扔,保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找到。 人手一张贱籍身契,就算百种之一的人逃了出来,又能到哪去?她们有的是被父兄扯来卖了,就为了买上一壶好酒尝尝,有的是成亲前夕夫家突然落败,被未成亲的夫君绑来卖的,林林总总,都在诉说着她们的不易。 简单想一想就心惊胆战的,易景枭闭紧了嘴,不想让顾湘宜为此事担心,人还没找到,担心之类的都是多余。 圥茶是骑马从易家带人赶来的,易景枭、圥茶、禅矜人手一匹马,然而顾湘宜却没有,想去往梦柳河靠腿去怕是到时候悲剧都结束了,现在是和时光赛跑的时候。 利落的翻身上马,易景枭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顾湘宜被他这个动作弄的有些懵。 “上来,总不能让你跑着去。” 她也不客气,现在救人重要,同骑一匹马又如何?顾湘宜一点盘算都没有,直接搭上他的手,长腿从马背上跨过,裙子平时看着不短,但一上马腿叉开了就显得短了,两截穿着袜子的脚踝露在外面,带着些许尴尬。 夜里的秋风格外的冷,易景枭注意到坐在前头的她有些瑟瑟发抖,吩咐圥茶和禅矜两个人先走,自己随后就到。 接着他解开了自己斗篷的绳结,细心的为顾湘宜穿好,在为她系绳结时,他将头从她的肩上伸了过去,两人的脸贴的极近,她大气不敢喘,他也是一样。 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易景枭没来由的觉得腿上一阵**,身前坐着个温香似玉的美人儿,但他心里没有半点龌龊想法,除了...腿**了而已。 圥茶骑着马走在前头,恍然回过头去,只看见顾湘宜被包裹在长宽的斗篷内,本来就小的巴掌脸现在更是什么都不剩了,小小的一团后面是易景枭的肩膀,他的手从她腰处伸出,抓着马的缰绳。 “我就说世子对六姑娘有意思!”圥茶大声对禅矜说:“你小子等着输我银子吧!” 禅矜不相信,也回过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时脸黑的像是锅底一般。 好吧,上次顾湘宜到敬德公府后,与自家世子弄了一出假戏,当时圥茶就说世子对她肯定有意思,但禅矜觉得不会,所以两人商量用这件事做赌,输了的要给一个月的月例。 眼下看来...禅矜心情十分不好!下个月的例银怕是保不住了! 易景枭双腿夹了下马肚子,骑着马没一会儿就赶上了两人,一张口灌了一嘴的风,依旧说道:“咱们不能耽搁,四个人分开搜。” “好!”圥茶回应着:“画舫和胭脂巷子,世子想搜哪个?” “随你们就是。” 圥茶刚要说话,禅矜插嘴道:“世子与六姑娘还是搜胭脂巷子吧,画舫上人来人往,各处都挂满了灯笼,到时候面容一眼就能看清,肯定有人会将世子认出来,到时候怕是不妙。” “禅矜说的对。”圥茶觉得,这是禅矜最有用的一次,他帮腔道:“世子只管与六姑娘将胭脂巷子搜了,画舫就交给属下和禅矜就是,保准将小石榴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易景枭没接茬,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前头的人。 真的会安安全全完好无损吗?万一在梦柳河没找到人呢?又或者找到了的是个残枝败柳,或者说找到一具尸身呢?可能性太多太多,一双手都数不完,他不敢打那个把人好生救回来的赌,他怕面前的姑娘会很信任,接着很难过。 骑马就要比坐车快多了,顾湘宜心中感叹幸好有易景枭的斗篷,否则她这瘦弱的小身板岂不是要被吹散了?而身后的易景枭在下马的那一刻脑袋还是懵的,因为什么懵?被风吹的呗! “你先把斗篷穿上取取暖吧。”顾湘宜不好意思再受他的好意了,伸手脱下斗篷,想给他穿上,奈何自己身量不够,所以翘起了脚跟,努力想勾到他的脖子。 第七十四章:胭脂巷子 可易景枭并不想穿,他担心顾湘宜冻病了,伸手想拿回斗篷给她穿。 阴差阳错之间,顾湘宜有些没站稳,不知他突然伸手过来是什么意思,往后挪了一步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前倒去。 而易景枭也感受到了她的笨拙,伸出去想要拿斗篷的手顺势揽上了她的腰,将她稳稳的接在了怀中。 一张俏脸就这样撞到了硬生生的胸膛上,顾湘宜甚至能清楚的听到易景枭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正以极快的速度变热。 禅矜吓了一跳,心中又一次念叨‘月例要没有了!啊!暴怒!等会儿要是抓到了绑走石榴的人,那就狠打一顿出气算了!’ 在他刚要出声时,圥茶极有眼力见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说:“看什么看,现在你出声打扰他们,日后咱们世子连个世子妃都混不上,看有没有你急的!还赶着救人呢,快走吧!” 而陷入易景枭怀中的顾湘宜也一直惦记着要救石榴,几乎是逃一般的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发髻有些散乱,额前的碎发被适才的秋风吹乱,更为她的容颜添上了一丝美感。 易景枭低声说:“抱歉。” “没关系,是我太笨了。”顾湘宜伸手扶了一把快掉下的钗子,自顾自的说:“不知道石榴在哪,我们快些找吧。” “嗯。”易景枭沉声应着。 他的心中,顾湘宜的功夫是不弱的,毕竟是宁家的功夫,宁远江要是功夫若怎能坐上大将军之位?但适才那小小的摔倒,让他见到了顾湘宜不一样的另一面,有点呆,有点可爱,为了自己的丫鬟可以亲自赶出来救,对于恩人也保持着友好的态度,这样的少女人品绝对不会差。 比如说他那好姐姐易修晗,前不久身边丫鬟回家省亲,结果半路上上被山匪掳了去,丫鬟说自己是敬德公府大姑娘身边伺候的,山匪便写了几个字,要敬德公府给钱,出价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啊,够易修晗的一个月月例吗? 可易修晗偏偏不给,还说什么:“救她做什么?没准儿救回来都不清白了,到时候大了肚子谁管?咱们公府管吗?哎呀她在山上死不了的。” 最后易景枭实在看不过去,暗中派人将那姑娘救了回来,送到了京外亲人家。 比起这样的主子,顾湘宜简直算好的了,别说是出十两银子,哪怕再严重的要求怕是她都会答应,能做到的尽量做,做不到的也会想办法化解。 梦柳河之上有三层高张灯结彩的画舫,也有挑着灯笼穿梭在水面上的游船,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承恩纳客之时。 胭脂巷子不同于画舫的热闹,这里每个院子前挂着两盏灯笼,将昏暗的街道照的勉强有一丝亮堂。 闯入第一个院子,顾湘宜和易景枭分头搜索起来,连地窖都打开了,可里面空空如也。倒是易景枭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春闺,一眼看过去是两个身上不存一缕的人,吓得他差点捂了眼睛,鬼知道他是怎么装着好修养再次走出院子的。 “你们是什么人啊!”鸨妈妈吓得直蹦跶,嚷道:“进来乱翻什么,以为我们院子没打手是不是!” 易景枭不屑与她废话,直接一锭银子扔过去,见她笑呵呵的捡起来,知道她的嘴已经被堵住了。 胭脂巷子与它的名字简直相辅相成。整条街上都弥漫着或浓或淡的胭脂香,易景枭不喜欢这个味道,他甚至是第一次来,刚刚看到那画面的冲击还在脑中,有些挥之不去。 恶心,除了恶心就只剩下深深的恶心了,若是此刻顾湘宜没在场,易景枭非要扶着墙根好好吐一场不可。 更令两人觉得尴尬的还在后面。接连搜完三个院子后,顾湘宜和易景枭走向第四个院子,可还不等开门,便被门里的声音吸去了注意力。 除了女子娇媚的声音,还有男子粗重的喘气声。两人知道一墙之隔的里面一定发生着他们不想看见的事,那这个门他们是开不开? 易景枭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在了门前。 里面的男人问:“香儿,你感觉怎么样?” “好棒,义牛哥你好像龙精虎猛了许多!”那个叫香儿的如此评价。 香儿...湘儿,一听见这二字,易景枭就忍不了了,心中强压下的恶心感又一次升腾起来。 那些姑娘偏偏要取名叫什么香什么怡的,这岂不是与顾湘宜名字撞了?易景枭也不知为何这般生气,伸手就不客气的敲了敲门。 果然,院内的欢愉声戛然而止,四人顿时全部沉默下来,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快速穿衣声,里面的男人大喊:“谁啊!” 他并没接到回答,因为两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易景枭脸色蒙着遮面的黑布,顾湘宜亦是如此。虽然胭脂巷子不如画舫热闹人多,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该遮的还是要遮,而且两人不想看见院里这喜好刺激的一对,干脆易景枭抬起胳膊,将斗篷撑出一道墙,遮住了他与顾湘宜的余光。 很快,两条胭脂巷子被搜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恶心的反胃的瞧见一大堆以外,根本没看见石榴,连石榴籽都没找到。 而在不远处的梦柳河上,圥茶和禅矜穿梭在大小船只之上。 禅矜从到了这梦柳河开始,就一直皱着眉,眉头越蹙越深。他实在不喜这等欢糜的景象,恶心的他连明天的饭都感觉吃不进去了。所有人看见的他都是皱着眉板着一张脸,那双眉还在继续加深的皱着。 圥茶就自然多了,他心中担忧石榴多过其他,所以自打到了画舫之上就没注意过其他。 让他又觉意外又觉应该的是,石榴真的被他找到了。 “救命啊!”不等他进门,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喊叫声,与印象中石榴的声音很像。 他不能再磨蹭了,挥开帘子走过一楼,拔腿就往二楼跑。二楼也没见石榴,只有三两成群的人在饮酒作乐。 一路跑到三楼,这里昏暗许多,那声尖叫真切了不少,比在船外听清晰多了。圥茶一个个房间搜过去,见一间房奇怪的从里面上了锁。 有人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 “还找你家姑娘,她自身都难保!伯爵夫人既然差人把你卖过来,就没打算放你活着回去!要么你就从了,以后肯定有你能挺直腰板喘气的时候,如若不然,你这辈子也就撂在这儿了,我劝你考虑清楚!” 第七十五章:找到石榴 屋内跪在地上身上被捆了左一圈右一圈的就是石榴,她的嘴之前一直被塞住,直到这会儿才可以说话,第一句就是救命,第二句就是要见姑娘。 听鸨妈妈那么说,石榴的心凉了一大截,知道自己这次未必能活着出去了。 “想让我从,我呸!有能耐你们就弄死我!”石榴到底是硬气了一句。 比起受屈辱而死,石榴更想就那么一死了之,激怒他们让他们手起刀落解决了自己最好。她自认不是个聪明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没有风骨没有脾气,但对于这种事情,她宁可死也不会屈从。 可那鸨妈妈的话却让她已经凉了半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有不少姑娘到了这儿都说不从的,结果呢?就你楼下那些个正承恩纳客的,基本都像你这么硬气过,有用吗?我可不能让你轻易死了,到时候把你浑身上下扒的一块布都不剩,让外头那些男人白嫖你一遍,你就算骨头再硬又能怎样?听我句劝,别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将石榴震的甚至有些耳鸣。 门突然被踹开,鸨妈妈发出一声惊呼,屋内的两个打手也吓了一跳,石榴更是被吓的腿直发软。圥茶一脚踹开了门,拔出剑对着那鸨妈妈,语气十分冷肃道:“打那么下作的主意,你想死是不是?” 落入他眼中的,是十分可怜的一张面孔,石榴破碎的声音夹杂着眼泪,宛若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娇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狂风暴雨所撕烂。 “我我我...”鸨妈妈被唬了一下,接着她就不怕了,毕竟这儿有打手在,她们这画舫还有靠山,有何可怕的?于是她神气起来:“呦,你是她相好啊?我告诉你,她是犯了事被送来的,你想逞英雄救美我不管,但你要想清楚了,贵人的事你出手掺和,最后小命都未必保得住,再说就你这小身板,这丫头就是送你了你都够呛扛的出去。” “你这死娘们废话真多。”圥茶扒着一边的窗户往下一望,正看见禅矜从下头路过,圥茶高声喊:“矜,人找到了。” 禅矜得了话,转身跳下了画舫,奔着旁边的胭脂巷子而去,正迎面遇上从里头走出的顾湘宜和易景枭二人,焦急道:“人找到了。” “在哪?”顾湘宜脚下一软,幸好易景枭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 禅矜根据着印象,一路带着两人来到了画舫之上。 让顾湘宜有些觉得好笑的是,这画舫叫龚香舫,就是上次杀孟绍元时顾湘宜随口扯出的‘隔壁画舫’,当时的妗梦舫鸨妈妈叫琴妈妈,这做画舫的管事应该叫卫琇琇妈妈。 当时琴妈妈就说过这龚香舫的琇妈妈不是什么善类,眼下竟然敢接手付氏的生意,将魔爪伸向了石榴,这就不是顾湘宜可心软的事了! 几步路上了楼梯,一路到了三楼,圥茶并未动手,挡在门口不让屋内的三人走,顺手一剑将捆在石榴的绳子割断,让她得以脱身。 石榴的双手被捆的发麻,抬起袖子略带艰难的抹了一把眼泪,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的心上蹿下跳个不停,好似做梦一般。 “我家姑娘呢?” 不等圥茶回答,顾湘宜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你家姑娘也来了。” 石榴欣喜不已,转过脸去眼睛似都在冒光:“姑娘!” 禅矜走在最前面,顾湘宜在中间,身后是易景枭,两个男子将她牢牢护在中间。进了房间后顾湘宜伸手扶起了石榴,但石榴被绑的太久,手脚都发麻发软,站起来都费劲,只好扶着把椅子坐了下。 “你们是什么人!”琇妈妈大声叫嚷着。 看这长相,看这打扮,气质不俗,绝对不是小门小户的,琇妈妈再胆大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了哪位贵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丫头是我的丫鬟。”顾湘宜的语气极其寒冷,冷眼看着琇妈妈问道:“把她卖到这儿的人是谁,不知你可还记得?” “那谁还记得啊,每天从我身上经营过的姑娘有好几位。”鸨妈妈心虚的看向别处,打着马虎眼说:“谁上街买鸡蛋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打听下蛋的母鸡一句吧?” 顾湘宜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她又问道:“你是琇妈妈?” 琇妈妈愣了愣,有些惊讶她这大家闺秀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号。 但细想一下就明白了,她既然能风风火火的闯到这儿来,自然是有本事有人脉的,想打听自己什么名号还不是两句话的事? 于是她回答:“正是奴家。” 圥茶没好气儿的说:“适才你还口口声声说她是犯了事被卖到这儿的,说我会惹了贵人,现在又说不清楚是谁将她卖到这儿来,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骗谁没长脑子吗?” “哎呦呦这位小哥的话可不对!”琇妈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我们龚香舫虽不算出名,但能来这儿的也并非小老百姓一类,经手的几乎都是贵人的生意,现在上至公府侯府,下至六七品官职的哥儿,哪个奴家都是要称一句贵人的,两者不能一概而论。” 顾湘宜打断了她的话:“她是我的丫鬟,但身契不在我手边,现在只有地下黑市才会贩卖没有身契的人,可据我所知身上没有身契和文书,敢买的人少之又少,想来琇妈妈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么没脑子的事吧?” 她的话句句都藏着刀子,弄的琇妈妈满头冷汗。 “姑娘说的是。” 顾湘宜又说:“能手握她身契,又能让你闭口不提的人,可是忠毅伯夫人?” 琇妈妈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连抬头直视顾湘宜都做不到。 她倒不是怕眼前这姑娘对忠毅伯夫人怎么样,她害怕的只是自己这小小的龚香舫会不会因这件事受牵连。 顾湘宜不与她继续客套了,神色冷了下来,清艳的面庞浮上一抹寒霜,看着琇妈妈问:“现在我只问一句,你们对我的丫鬟都做了什么,哪些人碰了她。” 其实问石榴也是能得到回答的,但顾湘宜却不想问她。 “天地良心啊姑娘,我们什么也没对你的丫鬟做!”琇妈妈只差发毒誓了。 第七十六章:偶听传言 琇妈妈说的是实话。 石榴刚被送来,又是哭又是闹的,琇妈妈应付走了顾家那送人来的,转身想上楼结果来了两位熟客。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可这两位熟客一个嫌今儿招待自己的妓子不够水灵,一个想和别人换个妓子,可对方不干,吵吵嚷嚷的,也就耽误了琇妈妈的时间。 楼上的两个打手被石榴又哭又嚷的弄的心烦,所以踹了她几脚,还出言吓唬她,结果这丫头不禁吓,直接晕死过去,还是泼了两桶水才勉强将她泼醒的。 看着琇妈妈这一脸的‘诚恳’,顾湘宜脸上的笑尤为真诚,她说:“我自然是信你的。” “姑娘明理。”琇妈妈心中松了一口气。 结果顾湘宜话锋一转:“但我的人在外头受了委屈,这笔账该怎么算?我是个脾气不好的,平时最是护短,琇妈妈敢接我们侯府的生意,想必已经做好了被我问责的准备。” 琇妈妈陡然心惊,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明明年岁并不大,可说出的话却十分老练,壳子里住的灵魂和长相完全不同,虽然只是个姑娘家,但她举手投足之间都令琇妈妈感到害怕。 经营画舫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琇妈妈自认自己是有靠山的,自认自己是不怕事的,但今儿真碰见了事,那她还真不得不怕了。原先也有人来找被卖进来的,但琇妈妈从未像今天这样慌张过。 她看见顾湘宜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下一刻,顾湘宜便挪过了身,闪到琇妈妈身侧,手中的簪子毫不犹豫往脖子里扎了一寸,血珠滴落,琇妈妈遍体生寒。 而身边的两个打手,现在都如吃了黄连一般,苦着面跪在圥茶脚边道歉。 “杂种,谁的人你们都敢得罪是不是?”圥茶觉得光骂觉得不解气,一脚上去将两人一同踹倒,一个狼狈的撞在了墙上,一个被吓尿了裤子。 为什么?谁看见顾湘宜的所作所为能不害怕?一看就知道她是有功夫在身的,除了她今儿来的这几个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简单的。 琇妈妈更是大气不敢喘,比疼痛更先被体会到的是簪子尖儿的冰凉,她那一刻一度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可顾湘宜并没有杀她。 做那种嗜血的魔头其实并不好,晚上顾湘宜也会做噩梦。再说对于这件事琇妈妈的错误不算大,不可挽回的损失没有出现,罪不至死。 不过是顾家来人说丫鬟犯了事,卖给了琇妈妈,明知伯府的人不能惹,那琇妈妈还能拒收石榴不成?再说她就是做这个皮肉买卖的。 收回了簪子,顾湘宜有些嫌弃尖儿上的丝丝血迹,抬手将簪子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次我帮你记着,日后若再有惹我生气的那天,新账老账一起与你清算。” 哪里还有什么日后?琇妈妈心中祈祷,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这个骇人精了! 带着石榴从三楼走到了二楼,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众人耳朵。 “荷花是头次开脸不错,但我出的银子比那老头子多,凭什么不能给我!” 楼下的另一位鸨妈妈说:“那怎么成,昨儿荷花开脸时您也没来不是?这总不能新鲜的都留到您在场的时候吧?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就算是皮肉买卖,咱们也讲究个信用。这儿干净的雏儿还有好几个,别的您人挑任选,这个不成,已经有恩客点了灯了。” 顾湘宜停下脚步,站在台阶的缓步台上,眼眸微垂看着二楼喝得烂醉的陆鸣晟。 而剩下的易景枭几个,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去你的吧!在你们妗梦舫,我好歹也是点过不少次灯的,怎么着,在你们妗梦舫我没面子了是不是?我告诉你,银子这东西我有的是,哪怕是伯府嫡女都上赶着找我,不差你妗梦舫的一个妓子!”陆鸣晟像是心理不顺,又是吼又是骂的,手里拎着的酒壶洒的满地是酒。 听闻他提到伯府嫡女,顾湘宜冷笑一声。 那鸨妈妈说道:“陆公子您可醒醒酒吧,伯府那嫡女前几天都成亲了,那花花事咱们画舫多少也听见过两句,不是您主动去的人家忠毅伯府吗?怎么算是嫡女上杆子找您?我看是您找她还差不多。”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身后传来急急的下楼梯声,琇妈妈从三楼走下来,脖颈处贴着一块棉布将伤口裹住,一把扯住了那位鸨妈妈的袖子。 现在那位活祖宗可就在三楼到二楼的缓步台处站着呢!当着她的面说忠毅伯府的不是,这不是救火时往上浇油一样吗? “你想死是不是!”琇妈妈沉声说:“忠毅伯府的人还在呢,要是想死你可别连累上我,不想死痛快把嘴闭上!” 顺着她来的方向,那位鸨妈妈一眼就瞧见了顾湘宜,以及她身边的几个男人。 适才她说话时有多神气,这会儿就有多恐惧,看着琇妈妈问:“你这脖子怎么弄的?” 据她所知忠毅伯府刚送来一个样貌清秀的丫鬟来,怎的琇妈妈上去一趟,还受了伤? “快别问了,你可差点见不着我了。”琇妈妈横了一眼陆鸣晟,声音格外的冷峻:“陆公子想来是吃酒吃醉了,咱们这儿的荷花姑娘已经在侍奉恩客了,若是您想看看其他姑娘就随您。” 陆鸣晟一扬胳膊:“我不愿意!” 那个叫荷花的,脸型和眉眼与顾湘宜有几分相像,鬼知道陆鸣晟看着她时有多么的渴望。 但一想到她叫一个糟老头子开了脸,这心里头别提多不舒服了! “陆公子不愿意也别耽误我们妗梦舫做生意。”琇妈妈生怕上面那位被冲撞,顾若宜和陆鸣晟的事传的多凶啊?谁知道那位活祖宗会不会再把簪子插过来一次?她的妗梦舫可不想出命案,于是招呼着陆鸣晟说:“陆公子要是有钱,日后大可以赎荷花姑娘从良,喜欢荷花的人多着呢,陆公子且再排一排吧。” 顾湘宜不想理会陆鸣晟与琇妈妈吵闹,易景枭打开斗篷的一角,替顾湘宜遮着脸,几人一同下了楼梯,出了妗梦舫。 第七十七章:一记耳光 水面上泼墨一般的夜幕灯火摇曳,好似缀满了星辰的夜空。 几人解开了系着马的绳结,石榴的腿还有些发麻,又不会骑马,圥茶便大手一挥,对她说道:“上来。” 不远处的禅矜撇了撇嘴。 他对圥茶这种对女子毫无戒心的人十分瞧不起! 顾湘宜还是乘着易景枭的马,料峭的寒风刮的她脸直疼,易景枭干脆将斗篷又递给了她,可这次她说什么也不穿了。 “你帮助我寻回石榴,现在冷了些,若是因我而生病,我心里难安。”她说。 坐在她身后的少年面色顿了顿,干脆用双手拢着斗篷,将二人都拢在了斗篷中。街上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易景枭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敢在大街上骑马游走,所以他不怕被人看见。 顾湘宜的脸慢慢染上了一抹绯红,像枝头上褪了青涩的杏子。她并没有反抗,明知道后面的少年不是任凭女子受冻的人,想让他独自穿着斗篷怕是不易,而她自己穿着良心又实在过不去,所以这在此刻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为了救石榴她出来的匆忙,穿的也不多,后背的衣衫并不厚,顾湘宜能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暖。 而身后的易景枭,也悄悄的红了脸,不自然的轻声“驾”了一声,像是在心虚的掩盖什么。 一路将主仆俩送到禾吟居后门,他担忧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顾湘宜浅浅的笑了一下。 月光之下,莹静脱俗的她好似梦柳河上沿途的璀璨花灯,照进了易景枭的心窝。 可转身回到顾家的顾湘宜,却没有易景枭想的那么风花雪月。她带着石榴一路杀到了桡祥苑,不客气的一脚将桡祥苑的大门踹开。 付芷容此刻正满心不安的用着茶水,听见丫鬟说六姑娘带着石榴来了,此刻正风风火火的往院子里闯,吓得付芷容差点握不稳了杯子,怕道:“快,快去找官人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可快到门口时却又被付芷容叫停了脚步。 慧光大师的话让顾恒钧重重怀疑到了付芷容头上,若是顾恒钧得知了付芷容将石榴卖掉,那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到时候她浑身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此刻去找官人坐镇并不是稳妥的法子。 她扶着周妈妈的手站直了身子,走到了正屋门口。 顾湘宜与石榴两人一身寒气的站在院内,头发都有些许的散乱,当与顾湘宜的眼神对视时,付芷容心中咯噔一声。 “父亲此刻正在江娘子的织碧园,恐怕不能到这儿来为母亲撑腰了。” 听见这话,付芷容老脸一红,心想自己怕的怨的都被眼前的死丫头猜了个一清二楚! “你父亲来不来又如何?咱们伯府有伯府的规矩,湘姐儿,这时候你不在禾吟居里头歇着,闯到我这儿砸门做什么?”付芷容压着火气问。 她打定了注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哪怕是当着自家官人的面儿,有些事该骗也得骗。 顾湘宜冷笑一声:“母亲真是好手段,前脚儿找来个假大师诬陷于我,后脚派人去抓我的丫鬟,这般赶尽杀绝,您意欲何为啊?” 付芷容面色讪讪:“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听不懂也无妨。”顾湘宜说道:“母亲只需思考的是,明日我将那梦柳河上的老鸨带来,你与她们如何当面对质吧。” 这话说的付芷容身形一晃,抓着周妈妈的手忽的收紧。 “你胆大包天!大家闺秀怎么能去梦柳河那样的污遭地界儿!” 顾湘宜才不会吃她那套:“您说今天的慧光大师诬陷了你,明日老鸨来怕是你也会这么说,父亲是英明睿智的人,你三番两次被人所谓的诬陷,真当他好骗吗?而且我还有让你低头的筹码,就是叶妈妈。” 这三个字再次被人提起,付芷容狠咬了一口牙,气的有些发抖。 “你又提起她做什么!” “她走了。”顾湘宜故作坦然的说:“她担忧所知的事会搅得咱们顾家家宅不宁,对姑母说这事牵扯到了人命和某些人的身份地位,所以她必须咬紧牙关,为了让顾家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她只好离开。” 至于叶妈妈为何离开和勇侯府,付芷容能多少猜到一些。 还不是和宋蓉烟有关! 这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愤恨的像是要爆裂开似的。 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付芷容硬扯出了一个笑来:“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叶妈妈不过是个刁奴,她无论说了什么都当不得真,再说,又与我有何关联?大半夜你砸我桡祥苑的门,可还有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顾湘宜不与她继续废话了,漫步走向她,跨上了台阶,在付芷容惊讶的眼神中,劈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个耳光就如洪钟敲响在付芷容心头,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神来,连同周妈妈都大惊失色,过了半晌才扯着脖子喊:“六姑娘,你是疯了吗!怎么可以对大夫人动手呢!” 付芷容更是气的半死,跳着脚骂道:“你这个小犊子可真是有能耐,居然敢打我?我还没死呢!这伯府的内宅终归是我说了算!来人,给我按住她,狠狠打她板子!” 顾湘宜甩了甩手,笑道:“母亲别动怒,想必您也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在意身边的丫鬟,见不得她受委屈,而这次打了您纯属是这手不听了使唤。” “你放你老娘的屁!”付芷容一巴掌打过去,却被顾湘宜轻巧的握住了手腕。 “母亲要还手也可以,不过女儿今儿既然有底气对您动手,自然是知道了很多见不得的事,等来日找到了叶妈妈,您且看我还会如何对待您。” 一套威胁的话说的付芷容脑仁巨疼,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眼中钉拔之而后快! 可人家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就‘我知道你的把柄,敢动我事情就会捅出去。’ 但也并非那么糟,叶妈妈不是只身离开了吗?付芷容缓了一口气,冷笑着说:“忤逆你嫡母,还敢对你嫡母动手,用莫须有的事要挟你嫡母,好得很,今儿我不屑与你这个小辈一般见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第七十八章:肉汁拌饭 当家夫人被家里庶女打了耳光,这简直是旷古奇闻,哪家的大夫人像她这么窝囊过?付芷容不用细想都知道在桡祥苑中她的脸都丢尽了,可她现在不可与顾湘宜厮打,能不能打得过她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叶妈妈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但这山芋她还非拿不可。 当初害宋蓉烟的时候,她也想过事情不成后该如何自保,但她万没想到,顾恒钧爱之深恨之切,对宋氏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所以轻易相信了付氏,这是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但这些年来顾恒钧真的没有怀疑过吗?付芷容明白,自家官人早就怀疑了,但怀疑也没办法,人证物证都不在,他想为宋氏讨个公道也无从可讨。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湘宜这个死丫头找到了叶妈妈,叶妈妈多少知道些当年的真相,这种事就如林子里看似不大的火苗,经不起风吹,不然一下便会星火燎原。 她现在不能和顾湘宜硬碰硬!不是说叶妈妈跑掉了吗?那她就全城搜捕叶妈妈,绝对不会让这个顾湘宜硬气的所在有喘气的机会,到时候顾湘宜没了把柄,还拿什么威胁她? 这耳光看似剥夺了她大夫人的脸面,可面子本就是世上最不容易放下,同时又最没用的东西。 日后叶妈妈被除掉,她有的是机会挺直腰板惩罚顾湘宜公报私仇,不急于这一时。 “母亲真是可进可退,隐忍得宜。”此时此刻,顾湘宜都有些敬佩她了:“那就请母亲等着吧。” 大步离开了桡祥苑,付芷容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几乎浸满了愤怒,好似要喷火一般。 推开周妈妈的手,她厉声吩咐:“关门!今晚的事谁要是多说出去一句,我非拔了你们舌头不可!” 周妈妈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板着脸训斥院子里的丫鬟:“近日之事涉及大夫人脸面,谁若是说出去个一字半句,会如何你们心中有数!” 几个丫鬟跪在地上,齐齐称是。 折腾了一晚上水米没粘牙,顾湘宜和石榴早就饿的不行了,没想到的是一回到禾吟居,正碰见江肆和萧敬尧两人躲避着巧月,悄悄往屋里挪动。 “小肆,萧公子。”顾湘宜轻声喊道。 两人齐齐回头,四人面面相觑,萧敬尧松了一口气,江肆则是拍了拍胸口。 他们可别提多担心了。 快速进了顾湘宜的里屋,石榴闩上了门,连蜡烛都不敢点,几人说话也是能低就低。没办法,巧月那么一个桡祥苑的奸细在,顾湘宜想干什么都不得便。 “怎么样。”江肆着急的问:“发生了什么?萧大哥的人瞧见有个和尚进了你们家,他来禾吟居时见伯府家丁正在搜院,你还好吧?” 顾湘宜吐出一口郁气,见适才发生的事捡重要的长话短说。 在听闻是易景枭和他的随从帮着顾湘宜寻回石榴时,两个少年的表情各不一样。 江肆是担心顾湘宜真的入了易景枭的眼,这对她可好可坏,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太出风头,这样会引人嫉妒陷害的。而萧敬尧则是多了几分其他的感受,看着顾湘宜的眼神有些微妙。 “想来你们是饿了。”萧敬尧将手中的食盒摆在了桌面上,只敢点了一根细如小拇指的蜡烛,蜡烛的光亮微弱,却也足够二人吃顿饱饭了。 红焖羊肉焖的软烂,汤汁浓稠不腻。盖盅揭开盖子,里面是虾肉、胡萝卜和牛肉切成碎末制成的蒸蛋。 舀了一勺红焖羊肉的汤汁搅在饭里,好吃到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嗯,这两人的口味还真是出奇的像。 第二天,顾恒钧亲自来了禾吟居。 昨天听闻付芷容卖掉了顾湘宜的丫鬟,顾恒钧其实是很恼怒的,因为他知道石榴这丫头是宋蓉烟从小救回来的,与顾湘宜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与别的主仆不同, 付氏的事做的实在不光彩,将顾恒钧当个蠢货一样团团耍,可顾恒钧哪里不懂?真把他当成没长脑子的看不透这里头的弯绕? 亲自来禾吟居,不过是因为想给顾湘宜撑撑腰,告诉府里众人,这六丫头可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厨房做了新汤来。”顾恒钧身边的柴春说:“伯爷特意吩咐的,这火腿汤用小火煨了许久。” 柴春在顾恒钧身边多年,可以说是心腹一类,他说的话应该就是顾恒钧的意思。 顾湘宜对他还算客气。 这火腿汤确实做的不错,吃起来咸香满口,透着一点点的微辣,里头还有笋和菌子切成的丁,吃起来很有嚼劲爽口。 “你这院子实在不算大,不如把前头院子收拾收拾出来,你住进去。”顾恒钧环视了一圈禾吟居后说。 顾湘宜放下了汤碗,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透出一股小女孩的可爱来,认真回答道:“女儿在这院子住了多年,早就有了感情了,衣不如旧,屋子也一样。” 这么懂事,让顾恒钧心中熨帖了一番,越发觉得女儿听话,心中对她产生了几分保护欲。 “成,等会儿送来些东西,你和你丫鬟好生装扮一下,这院子有些破败,看着不像个样子。” 顾湘宜和石榴原以为顶多会送来一些花瓶屏风之类的摆件,没承想来了几个匠工,直接捧来了几个桶,要给禾吟居的墙上一上色。 听闻这些,桡祥苑内的付芷容气的摔了个杯子。 “真是个狐狸精,随了宋氏那个贱人,她怎么没跟她亲娘一样去死啊!”付芷容咬紧了后槽牙。 周妈妈吩咐人将杯子碎片捡净,安慰道:“大夫人不必动怒,您今儿不是让家里兄长过来了吗?到时候找到叶妈妈的下落,六丫头就算再能耐也拿您没办法。” 付芷容的语气有些忐忑:“那要是找不到可怎么办啊?” “没什么事是银子搞不定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周妈妈说:“那些乞讨的乞丐,一辈子也看不见多少银两,咱们大方些,让他们帮着寻,几天功夫也就找到了。既然叶妈妈一直在京城里头乞讨,那就不愁找不到她!” 这些话让付芷容觉得稍微心安了些,可还是对顾湘宜十分生气,声音不大的说:“现在官人可觉得那死丫头好了。” 第七十九章:及笄帖子 在禾吟居被修缮好后的第三天,忠毅伯府收到了一张帖子。 正二品知枢密院士的独女柳蔓惠,后日行及笄礼,因柳家和顾家是多年旧友,柳夫人与顾斐更是手帕交,所以柳蔓惠的及笄礼也向顾家下了帖子,邀大家一起观礼。 两位女儿先后出嫁,付芷容对于这种宴已经没了什么兴趣。她不能带着自己亲女儿出门,那就更不能带着家里的几个庶女出门了,平白给她们增添见生人的机会,日后谁要是攀了高枝,她后槽牙咬碎了都不解恨。 可顾斐也收到了这帖子,直言说道:“弟妹若是不去,我带着几个丫头去也是一样的,正巧我家雪姐儿和慧姐儿都去,多带几个姑娘人家也不能挑我的不是。” 付芷容面色讪讪,当即就表示不成。 顾斐偏心偏到了咯吱窝里,要是带着顾湘宜去了,那还不卯着劲儿的给顾湘宜找好亲事?自己被那死丫头害的这么惨,她可不吃饱了撑的让这样的机会落在顾湘宜头上! “瞧大姑姐儿说的!我是几个姑娘的嫡母,这种事我应该上心的,日后她们有个好亲事好前程,我这脸上也跟着沾光不是?” 一旁的周妈妈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觉得自家大夫人今儿这话说的实在漂亮,颇有当家做主的风范。 于是乎...她极不情愿的带着几个庶女去赴宴,前头的马车坐着她,后头的马车坐着四个庶女。 四个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觉得对方不顺眼。 顾芳宜是彻底和顾湘宜结仇了。顾湘宜泼过她茶,还害得她兄长和母亲被训斥,又在敬德公府被世子爷当众表白,林林总总在顾芳宜心中结了个大疙瘩,堵在心头看顾湘宜一眼就浑身不痛快。 而顾舒宜与顾绣宜对顾湘宜并没有太大的敌意,但是听闻易景枭对她聊表心意,顾绣宜心里也不舒坦。 整个顾家除了那个小崽子顾以浩,再没人比她小了,从小被捧着长这么大,让她觉得喜欢的就是自己的。 没见过易景枭几面,那她也将易景枭当成了心里人,恨不能现在就嫁给他。所以她将顾湘宜彻底视为了情敌。 只是顾舒宜此刻神色有些恍惚,时不时的伸手撩起车帘往外看。 “五姐姐,你瞧什么呢?”顾芳宜不怀好意的问:“可是看中了谁家儿郎?” 顾舒宜愣了一下,胳膊有略微的僵硬,不自然的收回了手:“七妹妹说的是什么话?” 顾绣宜见自己亲姐姐被羞辱了,当即就炸了庙,指着顾芳宜骂道:“你个小贱人胡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管得着吗你!敢骂你姐姐是贱人,我看你才是贱人!” “就比我大了一天,还嘚瑟起来了,丢不丢磕碜?” 顾芳宜秀脸被气红了脸:“大一天也是大!回头我告诉爹爹,让他狠狠收拾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两人吵的顾湘宜头疼,她也将车帘掀开了一角。因为她与顾舒宜坐的是面对面,所以也共用同一个车窗。 秋天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许凉爽,街边的树已经落光了叶子,看样子冬天就要到了。 顾湘宜看见街上有一辆马车,与自家马车并排而过,马车内有一男子,此刻也撩开车帘,往这个方向看。 他的眼神有些热切,吓了顾湘宜一跳,连忙放下了挡帘。 柳府没一会儿就到了,宁初生前也曾来过柳府做客过一次,因柳院士是文官,而宁远江是武将,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多,所以宁初对于这位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嫡女柳蔓惠也并不算了解。 菊花略显萎靡,廊庑之下挂着一溜儿的细竹鸟笼,院落古朴雅致,并不奢靡。 递上帖子后,自有小厮引众人入席。 顾湘宜又一次瞧见了江杳和江廖。 江肆被家里赶了出去,现在江杳和江廖的母亲就开始卯这劲儿的推销自己的儿女,恨不能所以露脸的机会都将儿女顶上去。姑母死在了宁家,现在江肆的父亲还不能续弦,可他并不想放过让儿女出头露面的机会,也可能是这位妾室的枕头风吹足了,所以是由妾室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的。 来这儿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可一个妾室带着个庶女庶子,实在不像话,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搭茬于江家。 想着江肆常日在外,若是不由萧敬尧照顾保护着,怕是早就没命了,可他江廖呢?她江杳呢?享受着平日里没有的,鸠占鹊巢那般得意,顾湘宜心里蹭的窜起了怒火。心中默念,若是这二人老实些也就罢了,可若是不老实,那就别怪自己给他们难堪! 顾斐带着裴家的两个姑娘也来了,裴奕也跟着过来,还有顾恒琰家里,佟氏带着顾璟宜、顾澜宜和顾以渊也到了。 这是顾湘宜第一次见顾以渊。与忠毅伯府那几个少爷不同,顾以渊一身书香气,看着倒不像是心眼坏的。 结果众人吃惊的还在后面,易景枭也来了!他与易修晗双双进了院子,顿时吸引去了好多人的目光。 就连顾湘宜都面露几分不自然。 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看见易景枭,大家伙儿难免又看向顾湘宜。那眼神中充满了打量之意,让顾湘宜觉得不是很舒服。 易景枭倒是没看顾湘宜,因为他压根不知顾湘宜今儿也会过来。 柳蔓惠在大家注视着的眼神中走了出来,明亮的杏眼眼波流转,一身金线镶边的淡红色衣裙衬的她肤色雪白。 这种书香清流出身的女儿家,身上都似乎带着些书香气息,顾湘宜看着她忽的泛起一阵苦涩。 她出身武家,从小习武,父亲经常与她说要保家卫国,可她的父亲却死于皇权,她连保家卫国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她没死,那她会听从宁远江的话,为曹信保卫国家吗? 江家坐在顾家下座,两家的席面挨着,只听少女尖细的声音响起:“上次敬德公世子对顾家那六姑娘如此表白心意,可人家六姑娘非要端着,这会儿又巴巴的盯着人家看,后悔了吧?后悔也没有用,我瞧着就是不要脸!” 话里浓浓的醋意大家都明白。 江杳也是喜欢易景枭的,不然没必要如此针对顾湘宜。 裴青雪当即就怒了,刚要起身却被顾湘宜一把拽住。 第八十章:打脸江杳 “脓疮烂肉掩盖在华服之下,江家这位姑娘可真不是什么东西,说话尽是这不中听的,人品当真堪忧!” 说话声不大不小,但字字句句都在敲打着江杳,气的她拍了把桌子站起身:“你骂谁呢你!” “你又是在骂谁?”顾湘宜杏眸微转,看向她说:“就许你说顾家六姑娘的坏话,不准我说江家姑娘的不是了?我提你名道你姓了?姓江的门户多了,与你有何干?” 江杳被气的脸都红了。 “你就是在骂我!你个没规矩的东西!” 顾湘宜笑了:“听闻过捡银子的,这捡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江杳的母亲也很不自然,她知道这里没自己说话的份儿,于是扯着江杳的袖子让她坐下。 “听闻那江家的妾室也忒不是个东西,大夫人在时枕头风留整日吹,终于将大夫人吹走了,自己鸠占鹊巢开始出头露面了。要我说妾室又不能扶正,人家家主君总是要续弦的,也不知她在那儿这般忙活是为了什么。” “怪不得生出的女儿如此不知礼数,挺大个姑娘一点脸皮都不要,看见位高权重的少年郎就恨不得贴上去,人家把她当回事了吗?喜欢的又不是她,咱也不知道她在那儿冷嘲热讽的是为了什么。” 裴青雪听明白了,接话道:“妹妹说的太对了,我瞧着那江家一家都不是个东西,欺软怕硬,在外半点能耐没有,就会背地里使坏,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男子如此,女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怜了那位大夫人。” 顾湘宜说:“听闻那大夫人嫁进江家时还带了不少嫁妆呢,这回好,全让那妾室给自己儿女划拉去了,也不知死人的钱花的舒不舒服,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两人三言两语的,江家那妾室和江杳江廖三人,脸黑的如同锅底一样。 而与江家同桌的人家,也都听明白了,这就是在说江家的不是啊!桩桩件件他们都有所耳闻,只是不知真假,现在倒是有几分真了。 江杳又一次站起,撸着袖子说:“你个长舌妇再说一遍!” “她是伯爵之女,怎么,你还要动手不成?”裴青雪十分淡定的看着她,像在打量一个跳梁小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你父亲有多凉薄想必你心中有数,养了多年的嫡子都说扔就扔,你一个庶女在他心里又有几分重量啊?” 这话一下说进了江杳心头。 可她依旧想给自己台阶下:“你别胡说!我父亲待我好着呢,才不像你们这些长舌妇一下咄咄逼人!” 好样的,这桌是付氏带着伯爵府的姑娘们、佟氏带着四品中奉大夫的子女们,还有顾斐带着侯府的子女们。 她这一句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顾湘宜冷笑了一声:“那你大可做你想做的,回头咱们找上门去,告诉江大人他的庶女在外与侯府伯府的姑娘动了手,看看到时他是会把你捆了来我们府上赔罪,还是会替你撑腰。” 话语中的咄咄逼人就放在明面儿上,听的顾舒宜等人有些心惊。 这六丫头果真是蜕变了,说话做事有理有据,并不是个好惹的。 而付氏更是捏紧了手中的筷子,想起那晚在桡祥苑她就是这么威胁自己的,心中仿佛有团火在烧。 江杳顿了顿,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什么厉害的话来。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曾经父亲对江肆多好?作为嫡子,江肆几乎得到了父亲所有的关爱,结果呢?说赶就赶了出去,明知江肆的存在并不会给江家带来什么严重的灾祸,可他还是二话不说不认了这个儿子。 因为他太凉薄了,欺软怕硬, 顾湘宜与裴青雪两人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样的实话将江杳打击的半句话都吐不出来,站在这儿十分没面子,脸颊像是被炭火映红了一般,火辣辣的犹如被打了一巴掌。 “怎么了江姑娘?”顾斐冷声问:“可是身子不舒坦?要是觉得站不住脚,那就快些离席吧,今儿是柳家姑娘的好日子,别因你而传了病气。” 其实两个姑娘嘲讽江杳的话,都说进了顾斐的心里。 宁初姑母与她是多年好友了,两人从小玩到大,情分非比寻常。当初宁初姑母与她不止一次提起过家里的妾室和庶女不安生,现在人已经死了,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赶出了家门,嫁妆都被江家人霸占着,鸠占鹊巢还这么有理,顾斐心里太气了。 听着自己女儿与湘姐儿把这话都血淋淋的说出来,倒是让顾斐心中觉得有了那么一丝解气。 江杳硬生生的坐了下来,生气道:“我没病!我不走!”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说走就走了岂不是白来了?她是想高嫁出阁的,来这儿让别人见见她,没准就被她的美貌打动了呢?最重要的是易景枭也来了,如此好的机会她要是放弃了,回去不得后悔死? 结果开席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柳家的丫鬟就到了,非说江杳生了病,要请她离席。 江家妾室一下急了,扯着江杳的衣袖嚷道:“我女儿没病!” “夫人您别急,回家让郎中好生查查就知道病没病了,现在为了其他家眷的安危,您还是让您女儿离席吧。” “我说我女儿没病就是没病!”江家妾室不敢把气撒在顾斐身上,但她明白怎么回事,分明是顾斐公报私仇,利用身份告知柳家,让柳家替她把江杳赶走,所以只能把气都撒在了丫鬟身上。 周围坐着的夫人们看见这场面,都不满的撇了撇嘴,议论声响起:“果真是个妾室,就是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吗,没听说过赴宴让妾室带着庶女来的。” “江家这也是大不如前,之前和宁家做亲家,借了宁家多少光?结果这宁家一出事,江家就翻脸不认人了,说出去难免不好听,我瞧着江大人是真糊涂!” “糊涂个什么,分明是这妾室搅乱的,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盼着嫡子好?嫡子被赶出去了江家的家业不就是她儿子的吗?” “你说的对。” 这种议论就如潮水般涌来,说的江家妾室面红耳赤,江杳更是脸红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江廖被母亲与妹妹连累,早就坐不下去了,拔腿便走。 第八十一章:冤家路窄 见儿子走了,江家妾室急急喊道:“廖哥儿,你上哪去!” 江廖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走的极快,好似身后有猛兽追赶。他深知这样会打了母亲的脸,下了母亲的面子,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不想听见别人说他占了江肆的! 虽然他确实占了,且霸占的理直气壮,但他不准别人说。 这场闹剧的结尾,是江家这三人都离了席,早早的回了家。 这次及笄礼来的都是夫人和小辈,所以并没有设男女不同席,顾湘宜与裴青雪齐齐打脸江家的事很快传开,江廖只觉得颜面扫地,快步走着连头都不回。 易景枭也注意到了顾湘宜这边。 他是单独与易修晗来的,虽然易景彦也要来,但是他被敬德公留下做事,便只有姐弟两个过来了。方玉春是妾室,不方便过来,不像江家那妾室一样脸皮厚。 可男女不同席却给易景枭带来了许多不自然。 他看向顾湘宜。 少女身材纤细,像是一朵含苞欲放却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格外惹人怜惜。 顾湘宜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乍然相撞。易景枭有些慌乱的撤回了眼神,而顾湘宜则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紧张的表现。 易修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说:“费什么心思,人家压根不喜欢你。” 嗯,她就是喜欢这么不留余力的打击易景枭。对于易修晗来说,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自己亲哥哥袭爵路上最大的阻碍,她所做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成为皇家的嫔妃,一件是帮助易景彦登上敬德公之位。 易景枭回敬道:“今儿几位王爷都没来。” 一句话将易修晗说的面色一凝。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姐姐了,她自视清高,却总是用龌龊的手段行事,心比天高,说不定命比纸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毕竟是自己姐姐,只要她不主动招惹他,易景枭也懒得与她过不去。可若是她真要与方玉春等人一样行恶,那易景枭也不会放过她。 生母的死是易景枭的一块心结,多年来靠着微乎其微的证据,证实了方玉春与母亲的死脱不开关系,看着眉眼与方玉春有几分相像的姐姐,易景枭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受。 这位姐姐怕是做梦都想见他踩在脚底,好像敬德公之位给了他,那易修晗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一样。可易景枭心里清楚,日后承袭了公爵爵位,他会好生善待手足,哪怕易修晗是杀母凶手的女儿。 祸不连妻儿,何况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呢。 日后的一切全凭这位姐姐如何选择,她想活,那易景枭就让她好好活着,她自寻死路,易景枭不介意帮她一把。 几位王爷都不来是肯定的,易修晗也没奢求在这里能见到王爷们,可被易景枭宣之于口还是令她心中不舒坦。 结果门外的小厮高声喊道:“业王到!” 这两个字犹如一根刺扎到了顾湘宜的神经,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整双筷子从手中掉落,惹来旁边人的目光。 付芷容不悦道:“你的规矩呢?听见业王的名字连饭都不会吃了?” 顾斐哪里能让顾湘宜白白挨说?回撅她:“二弟妹说笑呢吧?湘姐儿瘦弱的像是一杆竹子似的,姑娘家力气小些也是正常,你怎么说话这般不饶人?我听着像是钉子扎在耳朵上了似的,手不稳还是她的错了?当初就算是敬德公世子公然表白心意湘姐儿亦是没答应,可见她不是那攀高枝的人,怎么,二弟妹适才是意有所指?” “大姑姐儿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付芷容笑的十分勉强。 她力气小?她那一巴掌给付芷容打的脸肿了老高,谁告诉顾斐她力气小的?再说就算是力气小那筷子还能拿不稳了? 顾湘宜没理会付芷容所说的话,此刻的她眼神微眯,像是草丛中等待狩猎的毒蛇,死死的盯着门口的位置。 终于,她看见了业王。 暗红色的锦袍显得曹海丰神俊朗,脸上的笑更是十足十的温和,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可对于死在他手的顾湘宜来说,他就是个恶鬼,是宁家的仇人! 手藏在袖下,拳头被捏的咔咔作响,可面上的顾湘宜却不动声色,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早就听闻了易景枭和顾湘宜的事,曹海心中对易景枭看不上,说道:“还以为真是个洁身自好的主儿,结果呢?看见美人儿不照样把持不住?” 常随说道:“那位顾家六姑娘堪称国色,也难怪敬德公世子都会把持不住。” 一句话惹来了曹海的兴趣,正巧听闻顾湘宜参加了柳蔓惠的及笄礼,所以他特意赶来,只为一睹芳容。 柳院士和柳夫人都有些吃惊,心想并未给业王下过帖子,可这贵客怎么主动登门了?柳院士对着业王作揖一礼,业王还手一礼,在大家伙眼里这业王实在是懂事,身为皇子却对大臣如此客气,实在难得。 但这个场景落在顾湘宜眼中,却是满满的嘲讽。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打听过业王和宁兰心,但关于宁兰心的消息少之又少,听闻她被戳穿了脚,脚伤没养好,几乎要废了,找遍了郎中也无法诊治。而业王身边则整天燕无数,在外还装出一副为国为民彬彬有礼的样子。 恶心! 身为这场及笄礼的主角,柳蔓惠自然也过来向业王见了礼,而业王的眼神则一直停留在柳蔓惠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个清楚,恨不能那双眼戳破她的衣裙看个清楚。 别人不以为然,不觉得有什么,可被打量着的柳蔓惠却能感受到业王的眼神有多么的灼人,不自然的拧过了身子,不愿再冲向他。 接着兄长柳长源过来见礼,算是替妹妹挡过了业王的眼神。 入座后,曹海的眼神还不忘东看看西看看,像是挑选猎物一般。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一处席面之上,席上的顾湘宜眉头微蹙,正扶着裴青雪的手。 她的手此刻冰冷如霜,让裴青雪有些担心。 第八十二章:撞见私通 果真如外人所说,这顾家的六姑娘生的的确不俗!这么一张好脸蛋,身材姣好,怪道易景枭都会控制不住! 曹海真是要红眼了。 贵为皇子,他什么滋味的美色都尝过,美如顾湘宜的他也尝过,但顾湘宜周身散发的气质,却是最迷人的所在。她目光微沉,面色冰冷,如高岭之中的一朵寒花,让曹海一时间意乱神迷。 易景枭瞧见了业王的眼神。 他深知顾湘宜与宁家有关,宁家的仇人多半也是她的敌人,当初宁初嫁入业王府后不知所踪,听说惨死于大婚之夜,这样的人大概会被顾湘宜视为仇人。 而且业王的目光十分危险,看的易景枭有些担心。 顾湘宜觉得在这儿十分不自在,正巧顾舒宜起身,说是要去透透风,而顾湘宜担心一直坐下去她会控制不住将业王碎尸万段,所以她想陪着顾舒宜一起去透气。 但她遭到了顾舒宜的拒绝。 “我吃了杯酒,有些晕,到时候怕是会露酒相,没得惹六妹妹嫌弃。”顾舒宜说着,眼神中带着紧张。 “那好吧。”顾湘宜重新坐了下来,目送着顾舒宜离开。 直觉告诉她,那个眼神一定不对,顾舒宜要去做什么? 微微侧头,她的余光清楚的看见业王在看向自己,顾湘宜心中警兆忽起,站起身对顾斐说:“姑母,湘儿也有些醉了,过去透透气。” 付芷容坐在一边,面色很不好。 自己是这丫头的嫡母,结果她下座去不跟自己知会一声,却与顾斐说,怎么,把顾斐当自己亲娘了不成? 顾斐说:“去吧,别瞎走,让你青雪姐姐陪着。” “不必了。”顾湘宜也像顾舒宜一样,拒绝了顾斐的话:“我去寻五姐姐作伴就好,青雪姐姐再用些席面,今儿青雪姐姐还说这翡翠虾球做的不错来着。” 话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得目送顾湘宜离开。 裴青慧在裴青雪旁边捏紧了筷子。她好歹是侯府贵女,虽不是嫡女但是身份也不差,凭什么没人把她当回事?连顾湘宜那么一个野种都能得到那么多眼神和赞赏,看看一旁的世家公子们,好多都够着脖子往这边看。 她还没厚脸皮到认为那是在看自己。 穿过道道回廊,顾湘宜彻底跟丢了,她找不到顾舒宜去了何处,后院的偏院人很少,伺候的丫鬟仆从都去了前院忙活,后院基本是空的。 正当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时,身边一扇门突然打开,锦袍之上绣着修竹的袖子拉着她进了门。 顾湘宜下意识想要反抗,可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气息,让她停止了动作。 易景枭声音极小,说道:“业王怕是将主意打在你身上了,要当心。” “我知道。”顾湘宜仰脸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来?” 她的笑格外自信张扬,又透着小女孩的率真可爱,易景枭竟然一瞬间看呆了,都忘记了松开扯着她胳膊的手。 直到顾湘宜咳嗽了一声,他才松开了手,局促的问:“你手臂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湘宜并不像他那般害羞,反而比他坦荡的多。 在易景枭打算说下一句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易景枭将手指抵在嘴边,示意不要说话。 隔着一扇门,说话声传来:“不如就这儿吧?”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接着响起的女声让顾湘宜浑身一个激灵,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顾舒宜说:“万一有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进去将门锁上就是,旁人也只会认为这里放置的是贵重之物,不会进来细查的。” 说着,男人推开了门,先迈步进来,顾舒宜在外头四处瞧了瞧,也紧跟着进来,回身关上了门。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双手环住了顾舒宜的腰,她的背抵在门上,他轻车熟路将门闩上。 “辉哥哥,我真的好想你!”顾舒宜发出一声娇嗲。 这声音与平日完全不同! 顾湘宜如被针扎了一般,与易景枭双双藏在衣柜之中,透过衣柜的菱花格子还可以依稀看见外面的春景。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着比其他姐妹要老实正常许多的顾舒宜,会这般胆大包天。 随着那男人转过身来,易景枭与顾湘宜更是双双瞪大了眼睛。 孙海辉! 皇家边支子弟,现皇后母亲的弟媳的弟弟的儿子,说白了就是现皇后舅妈家弟弟的儿子,虽然七拐八拐看似与皇家无关,但也勉强算是个宗室子弟。 他们二人是何时扯到一起的?明明两人应该毫无关系才是!可这么看着,顾湘宜觉得他们并非头一次在外面见面厮混。 亲吻声传进衣柜之内,顾湘宜羞红了脸,而易景枭更是如此。饶是顾湘宜平日里不拘小节,可这种事她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经历,别提多尴尬了。 “一会儿我还要出去赴宴呢,辉哥哥轻一些,别被人看出来了。” 孙海辉的双眼好似放着狼光,双手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朝着这偏室的长椅走去。 因孙海辉背对着衣柜,所以他的身子并不会让两人瞧见,算是苍天有眼,没让他将衣柜里的二人眼睛弄污。 易景枭实在是觉得不自在。 衣柜里地方狭小,他坐在放置被子的被格上,而顾湘宜那边更挤,下身坐在右边,可身子缺被挤的倒向了左边,正好躺在他怀中。 她的墨发犹如瀑布一般散开,将这个狭小的衣柜里染上点点馨香,易景枭闭上了眼,脑中无数的重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孙海辉便提上了裤子,整理了一番衣衫,而顾舒宜则有些意犹未尽,支棱着两条赤条条的腿摊在椅子上。 想起适才在马车上,她还说着自己有些冷,一点也不像此刻这般,顾湘宜只觉得讽刺和好笑。 两人先后离开,顾湘宜觉得他们已经走远了,便一把推开了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衣柜里跳了出来。她倒是没什么,可一直搂着她的易景枭此刻却麻了腿。 “怎么了?”顾湘宜回过头问他:“用不用拽你一把?” “不用了!”易景枭的面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依旧坐在被格之上,冲她说:“你先出去吧,我们一起出去不大好。” 第八十三章:业王拦路 顾湘宜也没多想,起身出了偏室。 拐了两个弯,她的心里别提多乱了。 顾恒钧的这几个女儿,她觉得也就顾舒宜像是个心眼不坏的,可如今却发现她做了这样的事,虽然有可能是她真的喜欢孙海辉,可从她适才的表现来看,顾湘宜并不那么觉得。 快回到前院时,眼前的路一暗,顾湘宜抬起头,见一个人影挡在自己面前。 曹海脸上挂着友善的笑,问道:“这位是忠毅伯的六女吧?早听闻过你的名字,今儿见到了才知传闻不虚。见你一个人在这儿,怎么,可是找不到回前院的路了?” 一番话说的顾湘宜只觉得连番作呕,差点吐出来。 “有劳业王殿下挂念,臣女找得到回去的路。”顾湘宜略过曹海身边,打算离开。 实在是太恶心了!顾湘宜捏紧了拳头,心中恨意滔天,怕一个控制不住就拔下头上的钗子插在曹海的脖颈上。但她还是克制住了,一步步稳健的往前走。 留在原地的曹海愣了半晌,从未见过这样清冷的女子,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你且留步。”曹海出声。 顾湘宜脚步一顿,并未转身:“不知业王殿下有何事?” “你的发髻有些散了。” 曹海上前几步,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顾湘宜的头发。 这一刻的顾湘宜似乎有一种要被凌迟的恐惧,她僵直着身子,想着应该如何躲开曹海的龌龊心思。总不能在这儿打他一顿吧?殴打皇子,她不想活了? 正在她努力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业王殿下近日怎么有雅兴来参加柳院士之女的及笄礼了?”易景枭边说边走近,看起来不急不躁。 而眼看着要过把手瘾的曹海手指尖停在了半空中,心里头气了个半死,转过头脸上却挂上了笑:“柳院士是朝中元老,他独女的及笄礼本王自然要参加,这样才能显出皇家对柳家的重视。” “业王殿下此言在理。”易景枭眼神瞟向顾湘宜的背影,又问道:“那不知顾六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曹海想赶紧出声,遮挡住自己的龌龊心思。身为皇子的他在这儿与一姑娘家两两相见,再没了别人,让任何人瞧见怕是难免都要误会的。虽然他就想要和顾湘宜独处一阵子,可谁让易景枭也在呢?这样可就说不清了! 但顾湘宜却先声夺人道:“我吃了盏酒,出来透透风,业王殿下说我醉了,我这正要回去。” 三言两语说的曹海心中一紧,心想这姑娘傻吧?这话传出去她自己的清白不顾了? 可转念一想,或许这姑娘就是故意制造这种误会呢?让别人误会她与自己有事,那岂不是顺理成章的搭上了皇子这条大船? 对于这种事,曹海十分自信,觉得一定是这样! 话语里需要传递的易景枭已经明白了,看向业王的眼神深沉几分,说道:“既然你要回去,那便回去吧。业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前几日向柳院士讨了两坛好酒,今儿正巧来拿,咱们一块去尝尝?” 事已至此,曹海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顾湘宜离开,转身去与易景枭品酒。 回到了顾家的席上,顾湘宜往顾舒宜身上轻轻瞄了一眼,心中冷笑。 此刻的顾舒宜装的十分正常,衣衫整齐发髻也丝毫不乱,装作有些晕的样子一直在用手抚着额头。 这时顾湘宜猛然想起,来的路上顾家马车旁有一辆同行的马车,里面坐着的可不就是孙海辉?想来顾舒宜与孙海辉早就计划好了,就为今天这一场香 艳做好了准备。 这京城的水真是深啊,没想到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人,竟然会有这么一腿。 “湘姐儿,你这是去哪了,半天才回来。”佟氏关心的问道。 “柳家后院廊下栽着菊花,我瞧着格外美,就多看了会儿。”顾湘宜笑着说:“本想去找五姐姐作伴,却没找到,将后院晃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 顾舒宜顿时坐直了身体,讪笑回答道:“我也是瞧见一处菊花开的妙,这天气快入冬了,可柳家的菊花一点萎靡之意都瞧不出,真不错。” 可快算了吧!顾湘宜故意说起菊花,顾舒宜就实心眼的也顺着菊花说,真觉得自己的话一点漏洞没有?柳家的菊花已经开始打蔫了,哪来的什么开的妙? 品着酒的易景枭按着业王的双肩让他坐下,两坛好酒上了桌,易景枭亲自为业王倒满一盏。 一盏一盏又一盏,周围席面上的人都有些好奇,这二人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不止是业王一直在喝,易景枭也是一样,转眼间两坛酒都被二人喝光了。 一坛酒下肚,业王的眼睛有些失神,对易景枭说:“你这眼光可真不错!从前也没听说你对谁家姑娘有意思,今儿见着顾六姑娘,本王当时就明白你的心意了。” “哦?”易景枭挑眉:“不知业王殿下明白了我的什么心意?” 业王笑的略带猥琐,头靠的极低,声音极小带着醉意,用手背拍了拍易景枭胸脯说道:“还能是什么?美色呗!那顾六姑娘生的是真美,从前也没听说过忠毅伯有个这样的女儿。” 心中警兆忽起,易景枭明白,业王这是在打顾湘宜的主意。 他试探问道:“业王殿下可是与我眼光相同?” 业王露出了‘你原来都明白’的表情,说道:“那本王不能抢你的,本王已经有了正妻,其他美色我看看便罢,什么心思也没有!” 虽然有些醉意,但对于酒肉生活过惯了的业王来说,一坛酒真不算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吃醉了酒就信口胡说。 听着他说对美色没有心思,易景枭实在觉得可笑。 他那府上姬妾成群,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甚至有许多连业王都叫不出名字的女子,加起来也得几十几百了吧?就这样还有脸在外头装不吃荤不偷腥呢,恶不恶心? 将手搭在了业王的椅子背上,易景枭笑着倒满了一盏酒,然后微微用力将杯盏中的酒尽数扬在了业王的脸上。 这一瞬间,连带着业王本人在内,其余身边坐着的,听见了两人说话的、没听见两人说话的,全部愣住了。 第八十四章:同桌饮酒 “敬德公世子,你这是做什么!”业王身边的常随一下惊的站起身。 易景枭无奈一笑,放下了杯子,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实在不好意思业王殿下,我酒量不佳,一坛酒下肚有些醉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这个亏,业王必须吃下去,还要高高兴兴的吃。 他不是一向看重名声吗?他不是自以为在外面装的很好吗?那他今天这个台阶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若真是因为吃醉了酒的一点过错,就勃然大怒,那旁人肯定会议论这样的人不能做储君,业王不是傻的,他知道轻重缓急。 于是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脸,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来:“哪里的话,本王小时候吃醉了酒还打碎过父皇的东西呢,知道容易醉下次少吃酒,长记性就是,这不算什么大错。” 易景枭点了点头:“殿下果然善解人意。” 一旁的人都看了过来,连带着顾湘宜也微微侧过了脸。 人群中的易景枭,一袭淡青色宽袍以白玉带束腰,看着业王嘴角唇畔挂着点点微笑,十几岁的模样,剑眉英挺,凤眼精致。 与他比起来,对面明显有些怒气的业王简直不能看,就好比明珠旁放了一块烂肉,让人想捂上眼的同时连鼻子也堵住。 她也不过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桌上其他几人都被吸引了眼神,尤其是顾绣宜和顾芳宜两人,恨不能眼珠子粘在易景枭身上。 易修晗本想着好生和业王亲近一番,为日后嫁给王爷铺条路,结果被易景枭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给打乱了,还将酒泼到了人家脸上,那是谁?那是皇子啊!放在旁人身上这大错不拉出去打一顿板子也不会有其他什么好下场。 只见她微微拢了一把宽袖,纤纤玉手递上了自己的帕子,帕子上明晃晃的歆字,代表着她是闺名。 “殿下,您别与世子一般见识,他酒量不好,吃两杯酒就出洋相。” 那声音听起来婉转妩媚,业王循声抬起头来,正对上易修晗那双含情的双眸。 接过了带着歆字的帕子,他胡乱的擦了擦脸,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本王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这样的小错没什么的,敬德公世子难得与本王如此投缘,多吃几杯酒是有的,不知易家姑娘酒量如何?” 他想的很简单。 易景枭你这死小子不是给本王吃了个暗亏吗?因为顾湘宜那个小丫头?那本王就当着你的面泡你好大姐,让你好生丢把脸! 可惜易修晗不知业王此刻的想法,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得了业王青眼,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亲自为业王倒上了一杯:“臣女酒量不算太佳,但是小饮几杯也无妨。” 边说她还起身将易景枭挤开了。 这场面让众人看着都觉得没脸,堂堂国公府的大姑娘,就这样上杆子贴人家皇子?若是不嫁进皇家,怕是满天下最好的亲事也配得上,为何要如此丢人现眼与一个花心的皇子共饮? 易景枭也觉得没脸。 虽然他与易修晗是名义上的姐弟不错,但他对易修晗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像此刻的这件事,发生的毫不意外,刚刚在泼酒前易修晗就有好几次想插进来与业王共饮了,都被易景枭这个坐在中间的人给故意挡了回去。 结果呢?有用吗? 现在看着两人吃酒吃的高兴,易景枭索性不管了,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吃自己的,左右被笑话的是易修晗和方玉春那张老脸,既然方玉春能从父亲嘴里求到易修晗出来露面的机会,那她与父亲就要做好丢脸的准备。 敬德公易云洲对这个女儿不算太疼爱,他对几个孩子都差不多,唯独疼方玉春。在他眼里这是青梅竹马最纯真的一段感情,所以他不愿委屈了方玉春。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方玉春才会肆无忌惮。 她不能作为当家夫人带着易修晗来,那就让易修晗自己来,左右也是要露脸的,日后得嫁高门有她女儿的好日子过。 易云洲先前考虑了一番,觉得没有主母带着,女儿就不要出门抛头露面了,没得让人有了说嘴,可方玉春不信那套,愣是将易云洲求的松了口,所以今日这势同水火的姐弟俩才会一同出现。 “你看什么呢?”顾斐瞧见顾芳宜的眼神不对,训斥道:“大家闺秀出门一个劲儿的打量公子哥儿,你想做什么?让别人瞧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芳宜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嘴上不服气道:“适才五姐姐和六姐姐还下桌去走动了呢,我不过是瞧着柳家新鲜,多看看那房梁罢了。” 她并非故意与顾斐掰腕子,但她被江如画宠了多年,从来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结果现在被顾湘宜欺负不说,姑母也要拿话说她,这让她如何忍受? “你两位姐姐说的明白,是下桌透透风,不像你,满脸恨不能写着攀高枝三字,那边的公子哪个是你能攀得上的?”顾斐语气不善道:“赶紧把眼神给我收回来!没得让别人议论。” 凭什么人家易修晗能大大方方的和业王吃酒,而她多看一眼易景枭都不成? 顾芳宜十分生气,嘴里嘟囔着:“你们都欺负我!”说着她轻轻一摔筷子,伏在桌面上便不再出声。 她习惯了什么事让亲娘求到顾恒钧面前,所以自以为今天的事父亲也会为自己做主。 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的看重他大姐,对于此事完全不再护着她,而是当即表示:“你姑母说的对!柳家有何可看的?那双眼睛再瞧那些不该入眼的,下次你就别出去了!若不是你姑母在保不齐你惹出多大的不是来,你三姐姐的事闹的还不够大吗?”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端着酒杯的易景枭,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湘宜的位置。 而顾湘宜也刚好拿起了酒杯,向着他的方向微微一抬手,两人一齐喝净了杯中酒。 他们就像是配合默契的一对好友,彼此了解又觉得彼此很陌生,他会护着她,为她善后,却无法将自己心中最真挚的情感掏出。 他自己都说不好,对顾湘宜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为何总是想为她出头,总是想护着她? 第八十五章:茶里下毒 柳蔓惠的及笄礼十分热闹,来往的人很多,除了各府夫人以外,剩下的都是未成亲的少男少女。 柳院士并不想让男女同席,觉得那样不合规矩,但柳夫人说各府大夫人都来了,谁还能趁着这功夫弄出些风言风语不成?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还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就比如顾舒宜和孙海辉二人。 顾湘宜记得,在去敬德公府赏菊的那天,孙海辉也在,可那时他与顾舒宜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交集,两人脸看彼此一眼都没有吧?是顾湘宜没注意到,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回去的马车上,顾湘宜看似不经意打量着顾舒宜,瞥见她衣领下有一抹不重的红痕,想来是孙海辉造成的。 顾舒宜真是胆大包天,她与许隽荷和顾绣宜同住,难道不怕被亲娘和妹妹发现? 亦或者是,她亲娘根本就知道呢? 是了,顾舒宜这样的身份,看似大家闺秀,可实际上只是个庶女罢了,再高嫁又能嫁到哪去?与顾芳宜那种自命不凡的不同,顾舒宜走的是稳妥路线,钓了一个门第不算太高,却又能捞到实在好处的,那个人就是孙海辉。 可她如何确定,孙海辉就能娶她呢?万一白玩了她,岂不是她要后悔死? 马车一路平坦的回到了顾府,顾湘宜下了马车,瞧见了等候在此的石榴。 “怎么了?”顾湘宜问。 石榴看了看旁边的人,低声道:“萧公子递了纸条进来。” 那便是有要紧事了,不然萧敬尧那样小心的人,不可能大白天的往忠毅伯府里扔纸条。 禾吟居内,巧月正训斥着秋桃秋杏二人。她觉得这两个丫鬟是与她一起来的,那自然应该抱团才是,不然将来在禾吟居还不得让石榴压的死死的?再说她们本就是大夫人的人,凭什么在这个破院子里对顾湘宜低声下气的? 可秋桃秋杏却不那样想,她们跟在付芷容身边的时候也不短了,清楚知道付芷容这人品性如何,早就想离开桡祥苑了,哪怕禾吟居苦点累点,那她们也愿意。 大门外响起了开门声,巧月心虚的一下闭紧了嘴巴,迎了出去说道:“六姑娘回来了?” 顾湘宜并未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径直回了房间,独留巧月站在院子里,十分尴尬。 纸条上的字不多,很简短,但传递的信息却不少。 付家果真找到了叶妈妈,两个男的差点将叶妈妈杀死,萧敬尧的人连忙跟上将叶妈妈救下,付家的人慌慌张张的逃走了。 那也就是说,现在叶妈妈在萧敬尧的手上了? 顾湘宜露出了一丝笑容。 果不其然,叶妈妈是这件事的关键,一定知道不少的事,否则付芷容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 与此同时,这件事也变做书信,到了周妈妈手里,一见着大夫人回来,她连忙将付家送来的书信递上。 “竟有此事?”看完后,付芷容别提多慌张了:“叶丹娘那老贱人被别人救走了?” 周妈妈点头:“送信的人说,好像找到叶妈妈之前他们就被人跟踪了。” “这群蠢货!”付芷容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袖子:“咱们这是被人利用了!那群人自己找不到叶丹娘,回头拿我当刀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夫人。” “人都被劫走了,我有什么法子?” 主仆两个的心情顿时都沉入了谷底。过了半晌,周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夫人不觉得这事有点怪吗?大奶奶前脚说叶丹娘在她府里,后脚又说人跑了,和勇侯府又不是那一进的小院子,护院那么多一个大活人说跑就跑?奴婢瞧着应该是有诈,大奶奶这是在诈咱们!” 付芷容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你是说,大姑姐压根没找着叶妈妈,是用这事诈我们,让我们去找,然后她再派人劫走?” “应当如此。不过这件事过去这么些年了,大奶奶早怀疑,为何迟迟未动手?奴婢觉得,跟禾吟居那个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付芷容对此话表示十分赞同:“不然六丫头三番五次的去找大姑姐做什么?好啊,她们姑侄两个这是在给我设套啊!” 既然事情已经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剩下的事也就一目了然了。 顾斐不会吃饱了撑的插手弟弟的家室,若是没了顾湘宜,那叶妈妈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一想起顾湘宜三个字,付芷容就难免想起自己挨的那巴掌,快奔四旬的人了,她何时挨过巴掌?结果被一小丫头打了脸,这口气她咽不下去!更别提自己的小女儿就是被顾湘宜算计的,想起这些付芷容就觉得胸腔里堵着团怒火。 第二天一早,顾湘宜带着石榴去给顾恒钧请安,因为她与付芷容一向不和,顾恒钧索性免了她去给付氏请安,左右这么多年也没请过。 现在的他对于这个正妻越发不满,可皇家牵的姻缘线,他不满又能如何?于是只有对顾湘宜好些,想着用顾湘宜出出郁气,和付氏斗争一番。 再回到禾吟居,桌上的茶正热着,巧月来报说罗荣罗管事刚刚差人送来了例银,还有这个月的茶叶和布料一类。 罗荣倒是头一次这么会做事,竟然提前两天送来了这些。 石榴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顾湘宜却是个有心眼的,对巧月说:“知道了,你出去吧。” 伸手抚过布料,这回送来的确实是好东西,并非糊弄人的,茶叶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好像连屋里都变的清香了。 走了一路,石榴担心自家姑娘渴了,所以倒了杯茶递到顾湘宜面前,可对方却不喝。 “怎么了姑娘?这可是咱们禾吟居难得的好茶啊。”石榴说。 顾湘宜眼神微寒,精致的眉目这会儿充斥着怒色,她看着茶杯里浅绿色的茶水,冷声说道:“去吩咐秋杏,将巧月房里的茶壶取来,悄悄的,别让巧月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不知为何,但石榴还是照做了,找来了秋杏,而秋杏则转身取来了巧月的茶壶。 茶水缓缓注入到巧月的茶壶之中,接着轻轻晃匀,顾湘宜吩咐秋杏将茶壶放回原位,接着等着看戏就是。 果不其然,巧月从外头回来,觉得口渴便喝了口茶,差不多两个时辰的功夫,她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台阶下。 第八十六章:饮毒致命 “姑娘,巧月倒下了!”秋桃慌慌张张的进了门,腿都有些发软站不稳,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姑娘!” 石榴诧异的看向自家姑娘,而顾湘宜则是面色冷静的看着秋桃。 “去请郎中来。” 目送着秋桃出去,石榴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可是那茶叶里有毒?” “付氏这步棋走的并不好,这样显眼,好像怕我发现不了她要杀我似的。” 石榴大吃一惊:“姑娘的意思是,那毒是...是大夫人下的?” 顾湘宜冷笑一声,并未回答。 是与不是现在事情都发生了,罗荣是付氏的心腹,那是打娘家带来的,若说罗荣会被其他人收买,顾湘宜不是很相信。茶叶来自于罗荣手上,毒是谁下的暂且不知,顾湘宜猜应该不是巧月,罗荣毕竟是她亲舅舅,这样若东窗事发,那她和舅舅的嫌疑绝对跑不了,所以很可能毒是付氏吩咐罗荣下在茶叶里的,送进禾吟居后泡成茶,那顾湘宜便会饮毒而亡。 巧月并未死的痛快,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手脚踢腾着,看起来格外痛苦。 她当然知道茶里有毒,在舅舅把有毒的茶叶送来时就告诉她了,要她小心别喝主子的茶,她也确实没喝,可现在自己却中了毒,她就算再傻也猜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姑娘,你为何要毒害于我!”巧月的指缝中都是灰土,地上的尘灰因她飞扬起来。 顾湘宜淡淡一笑,坐在了台阶边,反问道:“我哪里毒害你?只是觉得你到我禾吟居里来,实属屈才,所以想奖赏你一些茶叶犒劳罢了,怎么,莫不是茶叶里有毒?” 一句话惊的巧月睁大了眼睛,一口鲜血喷出,疼的抓心挠肝,愤恨道:“你好毒的心肠!” “你错了。”顾湘宜打断她的话:“彼此彼此罢了,你伺候我一场,心却不在我这儿,反而要为了旧主毒害你的新主子,这样的人我留着有何用?” 心中浓浓的恨意和不甘,让巧月强撑着眼皮,想为自己讨得一线生机。她甚至看见了郎中推开门走进院里,可眼皮越来越沉,似乎有千斤重一般,闭上了就没再睁开。 听闻禾吟居内有人中毒身亡,付芷容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眼角的皱纹好像又深了几分,这一刻的她别提心中多痛快了,摆弄着指甲慵懒道:“跟我斗,怕你是真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不等她高兴多久,周妈妈冲了进来,慌张道:“大夫人,死的不是六姑娘!” “那是谁?”付芷容还没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嘴角的笑意甚至还停着。 “是巧月!” 三个字将付芷容惊的站起了身,可才站起身又觉得头晕目眩,捂着额头就直直的往后倒去。 幸好身后的丫鬟稳稳的将她扶住,她吼道:“废物!罗荣不是告诉她茶里有毒了吗?她喝个屁啊她!” “奴婢也不清楚,现在禾吟居乱作一团了,听说连伯爷都去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待主仆几个赶到禾吟居时,正看见担架抬着巧月的尸身往出走,嘴角猩红的血刺激到了付芷容的眼,让她扭头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不是因为恶心,纯是因为心慌。 若担架上是自己恨的人也就罢了,可巧月伺候她多年,又是罗荣的亲人,算是她的熟人。想算计顾湘宜没算计到,却害死了巧月,当看见巧月死不瞑目的样子时,她能不心慌? 院内传来凄惨的哭声,顾湘宜倒在石榴怀里,吓得面色惨白,不住的发抖,跟顾恒钧说:“女儿也不知为何,看巧月这些天做差事辛苦,就亲手倒了杯茶赏给她,让她喝了茶去歇歇,结果她就这样了,中间没再吃过喝过什么。” 石榴也哭着嚷道:“求伯爷做主!这是有人要害姑娘啊!那茶是主子的,我们做奴婢的喝不得,这明晃晃就是冲着姑娘来的!若喝茶的不是巧月而是姑娘,现在发生的事奴婢不敢细想。” 阴沉着一张脸,顾恒钧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又是下毒这老一套,自家院子里竟然还能出现这样的事,他身为一家之主怎能不气? “把经手这茶叶的人都给我叫来!” 吩咐下去后,顾恒钧疲惫的转身,正瞧见大门外的付芷容,心中腾的又升起一股火来,指着付芷容骂道:“你是怎么掌家的?家里姑娘的茶里都被人下毒了,你是吃闲饭的吗?若是不能担起掌家的事,那趁早交出对牌来!” 当着好些奴婢的面儿,被这么训斥,付芷容红着老脸嚷道:“官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听说禾吟居出了下毒的事就赶过来了,天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六姑娘往日里待那群丫鬟是什么样我又不知,没准儿是她苛待下人,这才被下毒的,与我有何干?我管天管地还要管她院子里的人拉屎放屁不成!” 顾恒钧瞪着她,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经手茶叶的除了巧月,那还有罗荣和罗荣手下的两个小厮,罗荣被带了来,跪在地上发抖道:“我也不知啊,好好的茶叶送到了禾吟居来,怎么就会有毒呢?伯爷您想想,若是我下的毒,会把毒下在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上吗?我没那么蠢啊!这里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两个小厮也连忙磕头,一张嘴就是自己无辜。 死的是自己妹妹的女儿,若说罗荣不心疼那是假的,可现在就算刀立在肩上也不能承认。 付芷容趁热打铁说道:“罗管家说的在理,谁也不能糊涂成那样,他送出去的茶叶里有毒,那他铁定跑不了,何必给自己揽麻烦?” 顾恒钧被这一人一句弄的十分闹心,转头瞪着这个看着那个,觉得眼前的人都似苍蝇一般惹他厌烦。 这个时候,顾湘宜说话了。 “母亲,您应该不知,我找到叶妈妈了。” 一句话,让付芷容站直了身子,袖子下的手死死扣着,却丝毫感受不到肉疼。而顾恒钧也是一样,看着顾湘宜问道:“当真?” “女儿不敢骗父亲,今早姑母那边递来的消息,说是找到了叶妈妈。” 早晨找到了叶妈妈,这会儿就有人下毒,顾恒钧细想了一圈,指着付芷容吼道:“是不是你干的!” 第八十七章:再添新人 “官人,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付芷容心虚的捂住了脸,看似痛心疾首,其实是不敢面对,一副我嗓门大我就占理的样子:“当初叶妈妈被大姑姐接走了我都没说什么,何至于六丫头找到了叶妈妈我就杀人啊?再说我压根不知道关于叶妈妈的办点事,你凭什么怀疑我!” “那你告诉我,这毒是谁下的!”顾恒钧瞪着眼,胡子都因他说话声太大而动了起来。 周妈妈见状解释道:“伯爷真是冤枉我们夫人了,夫人确实不知叶妈妈的事,再说了,她也没那个毒害六姑娘的原因啊!一定是府里其他人胆大包天,做下这种勾当。” 罗荣大喊:“我真是冤枉啊伯爷!这茶叶是我差人送来的,若是我下的毒,那我岂不是蠢死的?” 一个两个的都喊冤枉,相比于他们,一声声抽泣的顾湘宜就更显得可怜了几分,像是有苦难言的样子一般。 顾恒钧心疼的看了一眼这个女儿,自己都说不好为何对她如此上心,再不像以前一样不管她死活了。 他上前一步说道:“这事是父亲不对,回头再送来的东西都会好生检查一番,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你也别太害怕了,终归是有福气的。” 罗荣愤恨的看向顾恒钧,心想那自己的外甥女呢?难道她就活该死了吗? 他不知道该恨谁。 毒是付芷容吩咐下的,也是他亲手下的,接着他告知巧月说茶里有毒,让巧月亲自给六姑娘泡茶,这中间不可能被六姑娘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莫非真的是巧月命里该绝? 罗荣深深一闭眼,不知该如何与自己妹妹解释。 顾湘宜扶着石榴小心站起身,说道:“有劳父亲挂心,女儿深知父亲怜爱,不敢给父亲添麻烦。” “这不是添麻烦。”顾恒钧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里面银两互撞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他将钱袋子递给了顾湘宜说:“例银不够跟我说就是,你姑母的铺子好生经营着,这事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发生了。” 说罢,他还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付芷容,吓得她顿时低下头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心虚了,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没一会儿禾吟居里的人就走净了,石榴伸脚好生蹭了蹭地面,将巧月吐出的血蹭净,之后关上了门。 她直到现在还有些心惊,若是那茶杯姑娘喝了下去,现在要丧命的岂不就是姑娘了? 后背一阵发凉,她甩了甩头,努力想将巧月的死相忘记。 顾恒钧亲自让柴春送来了两个丫鬟,说是怕禾吟居人手不够,这两个丫鬟人品都是不错的,且由人牙子新卖进来,没有根基也没被人收买,是干净的,留在禾吟居伺候顾恒钧能放心一些。 看着跪着的两个丫鬟,顾湘宜只觉一阵头疼。 刚打发走了一个巧月,这回又送来了两个新的,每次小肆他们送好吃的时都小心翼翼的。现在她别提多怀念禾吟居最开始的时候了,别人来去自如,她晚间出门也很容易。 然而现在... “你们原先叫什么?”石榴拿出了大丫鬟的谱,高声问道。 其中一个丫鬟回答:“奴婢名叫香儿。” 另一个胆子似乎很小,声音也不大的回答:“奴婢名叫小水。” 怎么说呢,这两个名字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吧?不过仔细看着身契,确实是老实人家的姑娘,家里祖辈是种地的劳民,没看过什么书,更不认识字,生下的丫头便随便取名了。 石榴对香儿说:“你的名字冲撞了姑娘,得改一个。” 香儿以额贴地,一副认人做主的样子。 顾湘宜说:“改名容易,咱们禾吟居里现在有两个秋字的,且都是果子,那香儿就叫秋梨好了,小水叫秋橘。” 话音刚落,两个丫鬟又重重一磕头,说是感谢姑娘赐名。 关上门来,石榴整理着早上送来的新料子,对顾湘宜说道:“姑娘真是有才,合着咱们禾吟居里是一盘果子,这回梨啊橘子啊都全了。” 这边禾吟居其乐融融,但那边桡祥苑就不那么好了。 付芷容回到桡祥苑时,赶紧缓了神衣裳,因为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抓着周妈妈的手目光呆滞道:“不可能啊,罗荣做事妥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那死丫头是怎么算计到巧月头上去的!” 周妈妈也很好奇这点,可现在重要的安抚付氏的心,于是她抚着付氏的背,轻声劝道:“大夫人别担忧,这件事牵扯不到您身上。” “可罗荣怎么办?到底是惹了一身腥,官人怀疑我了,罗荣是我的心腹,他也脱不了干系!” “脱不了又如何?伯爷没有证据。”周妈妈说:“何止是伯爷?就连六姑娘都没有证据,您怕个什么?毒死的是巧月,那是罗荣亲外甥女,里外里都是罗荣吃亏,伯爷细想一番便明了了,哪有人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上午因为禾吟居的事,顾恒钧心里别提多闹心了,于是下午便进了织碧园,想找江如画说说话。 江如画也确实是个贴心的,知道顾恒钧烦恼什么,故意不提那些琐事,先敬了茶又让顾以涛出来背了两首诗,瞧着顾恒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又亲自下地唱了首曲子,那声音娇媚如黄莺出谷,听的顾恒钧心里熨帖不少。 “还是你懂事,从不给我惹祸。” 江如画脸带娇羞,万分柔情道:“好伯爷,您就是如画的依靠,如画才不舍得气您惹您生气呢。” 顾恒钧就吃这套,伸手将江如画拥在怀里,闭着眼说:“要是大夫人有你一半懂事就行了,她张狂惯了,怕是全天下没哪个爷们能跟她知冷知热。” “伯爷别这么说,大夫人也有大夫人的好,这些年她把家里掌管的井井有条,也算是为伯爷分心了。” 顾恒钧冷哼一声:“她一张嘴就是银子味,针头线脑都恨不能说上几遍,把家里管的是乌烟瘴气,这段时间又与禾吟居起了争执,湘姐儿毕竟是我大姐的眼珠子,她怎么就不知道疼爱一下庶女?不论湘姐儿是不是我的骨肉,我瞧着那孩子不错。” 第八十八章:银钞被劫 江如画眼神悻悻,只是顾恒钧并不知道。 付芷容一手造成了顾湘宜的身世被怀疑,江如画也不简单,在烈火之上狠狠浇了一瓢油,让人弄死了宋蓉烟。 本以为几年过去,这件事已经埋入了尘埃之中,却不知顾湘宜突然性格大变,连带着顾恒钧也十分喜爱这个女儿了,这情况怕是不好啊。 江如画当然愿意宋蓉烟被付芷容陷害的事被发现,但这件事她也插了一脚,万一到时候连累到自身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大夫人那么做自有她的考量,伯爷不必为了内宅的事忧心。” “也就是她做了正妻,不然我连纳妾都不会考虑她一下。”顾恒钧说的这是气话,说完也有些后悔,怕怀中的人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于是将话又圆了回来:“当然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江如画翻了个白眼,知道暂时不能将管家权付氏手上撬过来,于是柔声道:“好伯爷,涛哥儿也足足禁足了这些日子,都闲出毛病了,婢妾想让他去看看洲哥儿,到兄弟身边散散心,您看成吗?” 她的大儿子顾以洲已经成婚,没出仕途也没走武路子,原应该住在忠毅伯府内的,可谁让顾以洲那德行偏偏惹了商家门第的贵女喜欢呢?愣是在外头置办了一间大宅子,与顾以洲成婚后小两口就搬了出去。 顾恒钧对这门亲事不算满意,可人家都成婚了,他现在反对也晚了些。再说亲家能带来的好处是眼睛可见的,没必要找不痛快。 同为商贾,付氏就觉得高人一等,而顾以洲的妻家就要老实本分的多,顾恒钧觉得和亲家打交道也算是不累。 “成,涛哥儿适才那两首诗背的不错,明儿就出去转转吧,但是要早些回来,别在外头惹了事。” 江如画轻轻一点头,又说:“有洲哥儿这个当兄长的盯着,涛哥儿不会惹事的。只是贾家也算是商贾中的高门大户了,咱们洲哥儿搬出府里已经有些时日了,涛哥儿去做客两手空空不好看,拿些小东小西的怕贾家看不上眼。” 说白了,现在挖出些实在的好处才是重要的。 “贾氏也算是懂事了,不会在意小舅子做客带了什么的,亲兄弟两个还能计较这个不成?” “伯爷可不知,我从小吃糠咽菜长大,出身不好,受尽了人们白眼,比很多人都清楚背后被人说闲话的感觉,我这不是担心有人用这事借题发挥吗,贾家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外头那些人的嘴没几个老实的。” 顾恒钧有些烦了,松开了搂着江如画肩膀的手,随口道:“成,那就让柴春去置办吧。” 次日,两盒雪参就到了江如画的手,这药材不易得,她当然不舍得给儿媳妇贾月祥,直接将装着雪参的盒子递到了顾以涛手上,笑着说道:“拿去换了银钞,放在口袋里别弄丢了,也别让你嫂子瞧见了。” 顾以涛一叠声答应。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江如画私房不少,除开每个月那根本不够花的例银,剩下的要么是顾恒钧赏的,要么是她这样想办法以物变现的。 顾湘宜再次大大方方的出了伯府,准备到玿笔斋走一圈。然而刚从玿笔斋出来,就看见对面街上不远处出现了顾以涛的身影,他正含着笑将银钞往袖子里塞,那贪婪的样子让顾湘宜微蹙了眉头。 他哪里来的这么些钱? 顺着他出来的地方看过去,铺子的牌匾之上写着‘华安当铺’,这顾湘宜就明白了。 转身进了旁边的萧氏铺子,顾湘宜直截了当的拿出了萧敬尧递给她的玉佩,店家顿时明白了,立马有两个一看就有功夫在身的男子出现,低声问她什么事。 他们应该是墨含香的杀手。 顾湘宜将两人领出去,指着顾以涛的背影说:“他袖子里的银钞,我都要了。” 而此刻的顾以涛,还沉浸在有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想着从二哥那出来,先去趟梦柳河,左右花上一点碎银子江如画又不会怪罪。 可一左一右的肩上同时被搭上了两只手,让顾以涛顿时一惊。 这条官路不会发生劫财的事,顾以涛也怕以物变现的事被府里其他人发现,所以只身一人出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危险找上了他,现在他后悔都来不及。 刚要放开嗓门喊,腰间就觉一凉,身后其中一个男子用锥子将衣衫扎透,正抵在他的腰子上,若是他这嗓子喊出来,怕是腰子这辈子就废了吧? 汗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淌下,顾以涛嘴唇都在发抖,说道:“大爷!二位大爷!你们要做什么?” “到前头的巷子里。” 顾以涛不敢反抗,一步步被逼着走进了巷子,身旁的路人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紧张。 直到一个人都没有了的时候,他被一脚踹到在地上,袖子里的银钞被抽出,两个男子从始至终连面儿都没让他看见,就抢走了他的银钞。 可别提多憋屈了! 而又得了一大笔钱的顾湘宜这会儿可别提多开心了,拿出一页银钞来递给了萧氏铺子的掌柜的,然而店家非不要,那她也照样给了,将银钞压在了镇纸下头。 带着石榴在街上逛了许久,换了些散银子,主仆两个进了鸿云楼的二楼。 都说钱财来之不易,可石榴眼下怎么觉得...有钱就是如此轻松的事?也太容易了吧! “想吃什么,咱们蹦高点!”顾湘宜吩咐。 石榴咽了口口水,也就撒了欢不再客气了:“鹅油卷,蜜炙羊肉,红烧黄鱼,还有蟹粉狮子头!” 往日里想吃却吃不着的,这会儿都要尝尝。 不远处的座位上,易景枭与易景儒面对面而坐,圥茶坐在另一边,正在为两位公子倒酒。 然而圥茶是正对着顾湘宜的,这导致他的酒倒的溢了出来,酒水顺着桌面的纹路洒到了易景儒的腿上。 “你看什么呢!”易景儒打了一下圥茶的肩膀。 圥茶收回了视线,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住了三公子!” 易景儒摆了摆手,没再理会他,转头看向了圥茶发呆的原因。 竟然又是上次的小娘子!还带着上次的丫鬟!这次可绝对不是认错了! 第八十九章:醋意横生 易景枭也看过去,当看见顾湘宜时,面色一顿,手中的杯子差点没端稳。 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使周围生出了璀璨的光华,稀薄的阳光从窗棂洒进来,勾勒着她的轮廓,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银光。 而恰好此时,顾湘宜好似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来,与易景枭四目相对,那双杏眼顿时撞进了他的心里,手中的杯子也落在了桌面上,里面的茶水蹦洒出来。 易景儒看着从来都冷静自持的二哥近日竟如此失态,一时间竟有些好笑。 当日赏菊宴上,二哥的一番表白听的他云里雾里的,他可真是没想到二哥有朝一日竟然会这般豁出去脸面,近日再次见证了易景枭的失态,易景儒终于意识到,兄长这是真的喜欢顾家的六姑娘。 于是出于牵线搭桥的意思,易景儒大步走到顾湘宜身边,说道:“我家兄长邀姑娘过去小酌一杯,不知顾六姑娘可否赏脸?” 易景枭顿时蹙紧了眉头,恨不能在脸上写满几个大字‘我没有!’ 可顾湘宜的回答却如迎头浇来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隐隐的期待浇灭。 “今日就算了,人多口杂,我不想图惹是非。” 易景儒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等会儿回去该如何与二哥说,只好讪笑着回答:“六姑娘说的是,那等来日再有缘的。” 回到了座位上,看着易景枭那明显不对劲的脸色,易景儒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于不敢夹菜,只老老实实的吃自己面前的那盘。 圥茶也有些心虚,坐在一旁扒拉着碗里的饭。 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人,因为易景枭的座位是正对楼梯口,所以很轻易的认出了来人是谁。 萧敬尧一身竹青色长袍,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如水墨温润成玉的眉眼仿佛尝尽温凉。上了楼梯他直奔顾湘宜的位置,毫不客气的拉过椅子坐下,说道:“适才听说你去了我的铺子?” 顾湘宜边说边推给他一个杯子,为他添了杯茶水:“不经意见看见了商机,所以借你的人一用。” “我的人就是你的人。”萧敬尧从袖子里掏出她给的那张银钞,放在了桌面上:“你付给我这个,那就是见外了。” 顾湘宜并没有将银钞收下,声音放小些问道:“不知小肆这两日如何?” “他在我那儿很好,我派了人保护他,只是这段时间家父对我管的有些紧,无法过去与他见面。” “那这银钞就当是给他的零花了,左右现在也是你养他,我作为他的姐姐,不好意思揣着银钞不上心。” 见她执意如此,萧敬尧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角轻勾笑了笑,伸手又将银钞揣了回去。 “叶妈妈在我那儿,你等会儿要见吗?” “自然是要见的。”顾湘宜顿了顿说:“还是适才的铺子,等会儿我就过去。” 不远处的易景枭看着两人相识相熟的模样,不自觉的握紧了筷子。圥茶看着那双筷子,不知怎的就将筷子联想到了自己,顿时有些物伤其类,轻声劝道:“世子,你要是再用些力气,筷子就断了。筷子断了是小事,主要是别伤了你的手...” 易景枭回过神来,丢下了手中的筷子,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心里太乱,乱糟糟的简直如一团乱麻。 萧敬尧先走一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易景枭一桌,目光从上路开始就定格在了顾湘宜的身上。他眼中饱含着的情感,让圥茶察觉到了危机。 于是圥茶心中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萧敬尧那个贼心不死的惦记上六姑娘,六姑娘明明是他家的世子夫人才是! 又坐了一会儿,顾湘宜带着石榴先走一步,圥茶连忙摩拳擦掌的准备跟上。 “你做什么去?”易景枭冷声问道。 这一嗓子将圥茶吓的一动不敢动,迈出的腿脚停在半空中,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笑道:“这不是想送送六姑娘吗,六姑娘容色京城,我担心有胆大包天的给六姑娘添堵。” “她一身功夫,用你送什么?身边高手好几位,左右也遇不上危险。” 易景枭自己都没意识到,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些醋意。 圥茶当然闻到了醋味,凑近些干笑了两声说:“墨迟今天好像回京,小的去接应一下吧,这么久在外头奔波,可得好生洗漱一番吃些好的补补。” 说着他拔腿就往楼下跑。 剩下的易氏兄弟两个当然知道他所为何事,可一个没说穿,一个带着笑意不想说,就这么看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跟着前头的两个人影,圥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待会要说的话。第一句一定要凸显出自家世子对她的在意!然后再暗戳戳的说明萧敬尧不怀好意,狼子野心,没自家世子那么心慈面善。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想清楚了,圥茶加紧了脚步,准备追上。 可对面的小巷子内,顾以涛哭丧着脸出来,一面瞧见了顾湘宜就好似狗看见了肉骨头,快步走出指着顾湘宜骂道:“怪不得我今天这么不顺,原来是要遇上你这个丧门星!” 顾湘宜知道他所为何事不顺,故意刺激他说道:“怎么,四哥哥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大白天的你发的哪门子邪火?不会是钱被抢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顾以涛气的跳脚,恍然大悟道:“是你!是你让人抢的我银钞对不对!好你个小贱人,胆大包天啊你!” “四哥哥的话我听不懂,我哪里认识那会抢钱劫道的?再说我刚到这儿,何时瞧见你了?你可别乱给人身上泼脏水!” “我不管,就是你抢了我的银钞!你不是名下有个铺子吗,带我去取钱,拿了我该拿的,我半两都不多占你的!”顾以涛十分‘有理’的喊道。 顾湘宜却是个爆炭脾气,慢悠悠的从腰间掏着什么。顾以涛以为她是想给自己银钱,可当他看见掏出的是一把短刃时,面色瞬间就变了。 随着她将手中的短刃甩出,笔直没入不远处的树干,震得树冠簌簌而动,黄叶纷纷落下。 身后的圥茶看见这场面,顿时浑身绷直,再不敢多迈一步,转头就往后走,头都不回。 怪道世人都道母老虎母夜叉,原来这两个词是真的存在的! 第九十章:私通真相 而被正面暴击震慑住了的顾以涛,这会儿下嘴唇猛地打颤,一股寒气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冒出,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他哆嗦着问:“六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顾湘宜淡淡一笑,那抹笑容如同刚刚盛开的海棠一般明艳动人,语气温柔道:“倒是忘了四哥哥想做什么来着?” “我也没想做什么。”顾以涛深吸了一口气,胆小的后退两步,说道:“六妹妹且逛着,我还有事,先去二哥家做客了!” “四哥哥慢走。”顾湘宜微笑回应。 一转头,冷汗顿时冒出,顾以涛心中求神拜佛,接着猛地擦汗。 太可怕了! 抬脚走近萧氏的铺子,店家将她领进了后院,后院之内一处偏屋之内收拾的整齐干净,叶丹娘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一下下的搓着手。 而萧敬尧坐在她的对面,宽慰道:“不必担忧,六姑娘等会儿就来。” “六姑娘真的会来吗?”叶丹娘问。 她一张口,嗓音十分沙哑,可见这些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拖着被打断的腿苟活至今,嗓子也熬坏了。 多年未见顾湘宜,叶丹娘早已经想不起宋氏的女儿长什么模样了,宋氏在的时候日子都不好过,何况她死了呢?独剩顾湘宜一个人,可怜巴巴的留在忠毅伯府,能得着好? 心中的不安和恐慌慢慢被期待所替代,没一会儿顾湘宜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已经长大了的石榴。 “六姑娘?”叶丹娘站起身,却不敢往前迈步,指尖颤颤巍巍的想摸一摸顾湘宜的手,然而现在的顾湘宜光彩照人,而她不过是乞丐帮里一个逃命出来的乞丐,她一想到如今身份的差距,便只能收回手来。 转眼几年过去,她离开之前两个女孩还都是个小豆丁,现在都出落的漂亮了,漂亮到她有些不敢认。 石榴一眼便认出了她,不顾她身上的脏污,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大哭道:“叶妈妈!” 熟悉的感觉回暖了叶丹娘的心窝,她一下下抚着石榴的背,眼泪夺眶而出:“小石榴?你是小石榴吗?” 石榴点了点头,拉着顾湘宜的手近前来:“这是咱们姑娘!现在姑娘可威风了,叶妈妈你这次回来不必怕大夫人她们,有姑娘和大奶奶护着咱们呢!” 叶丹娘这才抬起头看姑娘。 顾湘宜脸上挂着笑,伸手扶住叶妈妈,让她坐下,柔声问道:“叶妈妈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她比石榴要理性一些,虽为了原主感伤,可到底不能十分感同身受,眼睛湿润也不过是一晃眼的事,便将泪意忍了下去。 叶丹娘的那双眸子格外的纯净,像是一张染了墨的白纸。 “奴婢这些年过的还算不错。”叶丹娘窘迫的拉了拉衣摆,努力想装出过的不错的样子来。 付家的人找到她头上,二话不说就要取了她性命,后来萧敬尧的人及时出现救下了她,带着她沐浴清洗,又换了身衣裳,可对于她来说她一直都是低人一等的,几年的讨饭生活磨没了她的心性。 顾湘宜被一句话弄的有些心酸,握着她的手真诚道:“叶妈妈,您不必在我面前假装,过的好与不好实话实说就是,我正好有一些旧事要问叶妈妈。” “姑娘问就是。” “不知我娘的死究竟为何?还有我娘与外男私通一事,叶妈妈您知道多少?”顾湘宜试探着问。 叶丹娘抬起头,似乎已经猜到她会有如此一问了。 她回答说:“好多年前的事了,奴婢所知也不多,不然当初大夫人就算是拼死与大奶奶掰腕子,也要生生杀了我的,留着我终归是个行走的证据。也正是因为我知道的少,这才侥幸从她手中逃过一劫。” “您说就是。” 叶丹娘抬起头看着顾湘宜,那张与宋氏像了七八分的秀脸格外美丽,看着她好似回到了当年伺候宋氏的时候。她静静思索着,说道:“那年的一个晚上,大夫人说有事要与宋娘子说,所以派人从禾吟居将宋娘子叫走了,回来时无人陪伴,便独留宋娘子一人往回来。后来不知从何处闯出一男子,将宋娘子掳到了一旁,宋娘子奋力反抗,被奴婢听见了。” “后来奴婢带着其他人赶过去救,可咱们到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到了,那群人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却都统一了口径,说宋娘子是与那男子私通,被他们撞见了。” “姑娘您说,哪有这样明摆着冤枉人的事?哪有与人私通还大声呼救的?一传十十传百,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说此事,说的是有鼻子有眼,都说瞧见了宋娘子的丑事,后来伯爷不知怎的也信了。” 顾湘宜问:“那些冤枉我娘的下人现在在何处?” 叶丹娘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可能还在府上,但以大夫人的性格,应该不会留那些证据在府里。” 石榴接话道:“确实,那件事以后的一两年里,大夫人先后谴出去了十几人,几乎都是那件事的目击证人。” “咱们禾吟居当时势弱,石榴和姑娘您还小,就奴婢和几个丫鬟,其中两个丫鬟收了大夫人的好处,跟着那群烂心肝的吓人一起往宋娘子身上破脏水,还有一个想为宋娘子平冤的,被大夫人派人直接卖到了梦柳河去。” 说起这些旧事,叶丹娘泪水涟涟,不难看出她与宋蓉烟是有真感情的,那种感情不似主仆,更像母女。 “那我娘怎么会丧命?” 叶丹娘叹了口气:“这奴婢并不清楚,当日宋娘子说要去透透气,便一个人出门了,后来就有人说宋娘子投了湖,奴婢赶过去时只剩下了一具尸首。本来奴婢是要伺机找大奶奶为宋娘子做主的,然而还不等到大奶奶知晓此事,宋娘子就丧了命。” 屋内一时间都沉默下来,萧敬尧坐在一旁垂着头,拳头捏的紧紧的。而石榴则是抽泣着,怕打扰到其他人,用帕子堵着嘴。 许久过后,顾湘宜又问了一句:“不知那个被送进梦柳河的丫鬟叫什么?” “叫云菊,她当时被送走的时候,差不多石榴现在这么大吧。” 第九十一章:寻到墨云 把叶妈妈安顿好后,顾湘宜直接赶到了梦柳河去。 上次付芷容卖石榴时就是卖去了卫琇的龚香舫,看来是与卫琇做惯了生意,所以顾湘宜直奔龚香舫而去。 此刻正是夕阳西斜时分,天际的云被染成了淡金色,晚风袭来,吹的云彩变幻了形状。 梦柳河还未彻底苏醒,等天彻底黑下,才是梦柳河热闹时。 卫琇倒在美人榻上,正尝着新茶,突然听见外面妓子传话说有人找,还说是‘老熟人。’ “我的老熟人?”卫琇皱眉,放下茶杯而出。 顾湘宜解下穿着的薄斗篷,再次带着石榴回到了这儿,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此刻正等着琇妈妈。而卫琇在出来看见来人时的一瞬间,双脚就似灌了铅一般。 “琇妈妈,别来无恙。” “六姑娘?”卫琇干笑了两声,问道:“不知六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事询问琇妈妈。”顾湘宜并没接下妓子端来的茶,而是直视着卫琇问道:“几年前,忠毅伯府可有卖过你一个丫鬟?” 忠毅伯府和龚香舫并无什么牵扯,只是付芷容的手下与卫琇算是相识,所以付芷容每次卖丫鬟时,都由手下卖到龚香舫来。 再次听见忠毅伯府的名号,卫琇心中一惊,回答:“倒是买下过几个,不知姑娘要问哪一个?” 顾湘宜开门见山道:“她叫云菊。” 云菊二字令卫琇顿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琇妈妈可是不方便说?”顾湘宜笑着问。 那笑容就像是浸满了毒蛇的毒汁,让卫琇浑身一颤,不敢有一丝隐瞒的回答道:“她在,现在就在上头呢。” “好,带我过去。”顾湘宜十分自然的站起身,跟随卫琇而去。 昏暗的画舫内,妓子的房间都是四四方方型的,又小又挤,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里什么也不缺。 云菊早就改了名字,是卫琇亲自取的,叫做墨云,因为云菊觉得到了梦柳河这种地方,就相当于白纸被墨水彻底染黑,洁白无瑕的白云也堕落到了极致,所以便同意了这个名字。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并没有好奇和张望,而是面如死灰的抽着手中的烟袋锅子,整个房间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推开窗子,青烟飘散出去,墨云的眼里看不清悲欢喜怒,她直勾勾的盯着那青烟,直到一丝烟都瞧不见。 卫琇推开门来,说道:“墨云,来客人了。” 墨云有些不理解,往日来客都是黑夜,眼下刚近黄昏,怎么就来了客人? 让她更不解的事在后面。 来的客人是个女儿身,相貌和她所认识的旧人有些相像,这让她下意识的想把窗子开大些,好让她看清楚来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但开窗的过程中,烟袋锅子砸在了腿上,烫的她微微皱眉,连忙将烟袋锅子捡起。 “从来没听说过有姑娘家逛画舫的。”她说话时的语气十分不客气:“是来做什么的?别是同行,怪尴尬的。” 卫琇蹙紧了眉,呵斥道:“胡说什么?这是忠毅伯府的!” 听见忠毅伯府四字,墨云毫不在意的眉眼顿时变了一瞬,接着恢复了正常,问:“哦?不知忠毅伯府的人来找我做什么?” 顾湘宜回过头去,让卫琇出去,接着自顾自的取来了一个绣墩,坐下后语气平淡道:“云菊姐姐好。” 多少年不被提起的旧名字,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久到墨云都快忘了以前的时光。云菊二字将她的思绪拉远,想起了当年在禾吟居伺候时,宋蓉烟笑着给她剥莲子,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那哪里是主仆关系,简直比姐妹还要亲。 从不流泪的墨云此时眼眶微润,却还是嘴硬的问:“姑娘找谁?这儿没叫云菊的,倒是隔壁妗梦舫有个叫绿菊的。” “我找的就是姐姐你。”顾湘宜含笑问她:“你瞧我长的像谁?” 墨云这些年有些把眼神熬坏了,屋里没点灯,仅靠外面夕阳的光亮有些看不清人,她将油灯点亮,终于瞧清了顾湘宜的长相。 心底深处的那个人相貌被重新唤醒,墨云端着油灯的手抖了抖,试探着问:“你是谁?” “我是宋娘子的女儿,忠毅伯府的六姑娘。” 一声叹息后,墨云将油灯放下,又捡起烟袋锅子抽了两口,吞云吐雾间,两行清泪落下。 顾湘宜见她不出声,于是问道:“我找到了叶妈妈,她说你早年间被大夫人卖到了这儿,我就找过来了。我想知道宋娘子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大夫人要封住你的口,把你卖到这儿来?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墨云转过头来,眸子中水汪汪的,二十三岁的年纪其实不算大,可她却似乎比同龄的姑娘要苍老一些。 “过去的事,就算知晓全部又能如何?何况我所知也不多,不然大夫人会留下我的活口?” 说起这话,她的语气中满是自嘲。 “宋娘子对于我来说,生养之恩大于天,如今我自己有了能力,自然要为她昭雪,只希望云菊姐姐能同我说几句实话,究竟为何父亲听信了那些下人的胡话。” 墨云想起了当年宋娘子被冤枉时,江娘子与许娘子相伴而来,带着的下人手中都捧着个盆子,说是要为忠毅伯府清污秽,大盆大盆的水扬在宋娘子身上,寒冬腊月将她的衣裳浇的湿透,连被褥床铺也没能幸免。 而幼小的顾湘宜则缩在叶妈妈怀中,哭的差点断了气。 本以为这些旧事都被忘记了,可眼见旧人在面前,墨云都想了起来,顿了顿回答:“大夫人心如蛇蝎,其他两位娘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大夫人差人过来找宋娘子出门,回来时就遇见了那污糟事,当夜伯爷不在,大夫人与江、许二位娘子都统一了口径,说宋娘子与人私通被抓,五日以后伯爷回来,听满院子的人都是件事,于是就信了。” “当天我和叶妈妈救下宋娘子回到禾吟居,想着从角门偷跑出去找和勇侯府的大奶奶做主,谁知听闻守着角门的人说,与宋娘子私通的人是罗大管家的妹夫,当时我就明白了,原来整个府中的人都知宋娘子是无辜的,却都助纣为虐,帮着大夫人为恶。” 第九十二章:将人带走 付芷容找来的男人,竟然是罗荣的妹夫? 也就是说,是巧月的父亲? 在得知这件事时,顾湘宜是不淡定的。巧月的父亲连累宋氏被冤枉多年,而她如今杀了他的女儿,是不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绕了一大圈,顾湘宜也算是为宋氏报了仇吧? 这种事付芷容当然不敢找信不过的人来,万一人家为了敲诈几两银子,再缠上付芷容呢?到时候一旦断了银两的供给,那说不定人家就去与顾恒钧说实话了。 所以付芷容才让心腹罗荣去寻了个可靠的人来,而罗荣也真是向着自己家人,把自己亲妹夫找了来。 后来一群下人围着,罗荣的妹夫匆匆跑掉,顾恒钧没抓到人,就将怒火都撒在了宋蓉烟的身上。 墨云的眼神中仿佛盛着烈火,她咬牙切齿道:“宋娘子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却被那起子黑心肝的人合伙陷害,不可原谅!” 顾湘宜也是这样觉得的。 无论是从顾斐嘴里,还是萧敬尧、石榴嘴里,甚至于连叶妈妈都是满嘴宋娘子的好话,可见宋蓉烟不是个心眼黑的,她是个很地道的好人。 都说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宋蓉烟这个好人早亡,那就由顾湘宜这个祸害为她报仇吧。 “如果我想死掉大夫人的假面,你可愿意帮我?”她问。 墨云愣了半晌,直勾勾的看着顾湘宜。 她简直恨透了付芷容。 自己被关到这个四四方方的牢笼里,皆是拜付氏所赐,每天每夜都要经历着她所不愿意的,心中早已经恨意滔天。 点了点头,她说:“姑娘保重自身就是,如果可以给我一个见到大夫人的机会,我会亲自解决,不会连累姑娘。” 怎么解决?与大夫人同死吗?这显然不现实。 “云菊姐姐不用想的那么悲壮,我今日就可以将你接出去,然后便是搜集证据,等时机到了,就是咱们与付氏对薄公堂之日。” 这话让墨云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光亮。 但那抹光亮稍纵即逝,她苦笑着说:“我在这座画舫上呆了多年,早已经不是外头的人了,离开了这儿又能去何处呢?姑娘需要我时,我赴汤蹈火也会出现,可若是想带我走,那姑娘就死了心吧。” 在这儿呆了多年不假,可不想离开这儿就是实在的假话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迫承恩时,自己被硬生生灌多了酒,那种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后来渐渐麻木了,也就被迫接受了,中间还怀过一次孩子,卫琇不会让妓子生下孩子,所以便喝了碗汤药打掉了。 孩子离开自己的那晚,她撕心裂肺的疼了一整宿,那种痛苦就好像在你体内活生生扯走一块肉似的。 后来身子就彻底糟了,大病小病不断,现在临冬天气她就冷的不行,盖着毛毯厚被也不觉得自身有什么热乎气儿。 离开了这儿,她又能去哪呢? 顾湘宜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只说:“我带你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信我,我会让人将你的身子治好,你年岁不大,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因为付氏和卫琇这样的人渣把日后都断送了。” 眼泪簌簌落下,墨云看向顾湘宜的眼神里盛满了委屈和求救的信号。 她太想离开了,做梦都是离开。 守在门外的石榴死死瞪着卫琇,简直要把她身上瞪出几个窟窿出来。 见着自家姑娘出来,还有相貌没怎么改变的云菊,石榴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来:“云菊姐姐!” 墨云有些不知所措,凭着相貌她看出了小石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卫琇心慌的让开了路,感受到了顾湘宜眼中的恨意,那恨意让她脖子上才好的伤口又有了一些隐隐作痛。 这死丫头下手可真狠啊!上次的长簪扎在肉里,差点把卫琇命都给丢了! “六姑娘,您这是...” “我要带她走。”顾湘宜说。 虽然卫琇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可如今听着顾湘宜亲口说,还是有些不甘心。 可不甘心归不甘心,她有胆量跟六姑娘硬碰硬吗?上次的亏没吃够?要是别人在她这儿要带走人,那绝对是要留下银两的,但今日不同,她不仅让顾湘宜将墨云带走,还双手奉上了墨云的卖身契。 随后那卖身契便被顾湘宜拿着,以烛火点燃,烧的只剩下了一把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顾湘宜将墨云安顿在了萧氏的铺子内,萧敬尧带着江肆快步赶来,为墨云把了脉。 江肆的脸色不是太好,微微摇了摇头后,带着顾湘宜出了门,低声说:“小初姐姐,她的情况不是太好。” “怎么不好?要命吗?” “要命倒不至于,就是身体里头糟了,这辈子想生子是无望了,日后想无病无灾的,那就是用好药材供着。” 顾湘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多大的把握把她治好?” 江肆面露难色:“其他都好说,生子这事,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是没救了,只能细心调理着她身体,将她体寒易冷和骨缝里的毛病治好,这也就是我最大的把握了。” 她明白,江肆这么说都是实话。 墨云想生孩子吗?有可能想的,做母亲是很多女人的梦想。但也有可能是不想的,她未必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知道母亲曾经在什么样的地方经历了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吧,孩子这一块就罢了,保她的身子吧。” 月弯如钩,凉凉的月光洒下,天幕黑沉,暗淡的星子点缀在空中。 顾湘宜带着石榴回到了顾家。 闺阁在室女在外游荡了一天,付芷容早就想好了说法要收拾顾湘宜一番,特意早早的请了顾恒钧守在大门口,正好碰上顾湘宜回来。 “你去哪了?”付芷容高声问:“夜半三更才回来,你心野了是不是?” 顾恒钧也有些不满,但说话却不似付氏那样腌臜,只说:“回来就好,一个姑娘家只带了个丫鬟,要是遇见什么事可怎么办?进去吧,下次不准夜晚而归了。” “官人!”付氏才不会放过这样踩住顾湘宜的机会:“我早就派人去玿笔斋问过了,他们说湘姐儿上午去了一趟,之后就离开了,那这段时间她去了哪,咱们总要问清楚才是啊!” 第九十三章:脓疮烂肉 顾恒钧略一沉吟,看向顾湘宜问道:“六丫头,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付芷容嘴角带着笑的看着顾湘宜,心想这死丫头这下没的说了。 她早就打听过了,顾湘宜今儿压根没去和勇侯府,在京城里她还能是去哪?无论是哪都说不清楚!到时候她在身边添油加醋说一嘴,保管顾湘宜说的是实话也变成了假话! 可她没想到的是,顾湘宜大大方方回答道:“女儿去了梦柳河。” “啊,原来是梦柳河。”顾恒钧还淡定的很,以为是去了什么老实地方,结果忽然想起梦柳河是做什么的,气的暴怒:“你去了哪?梦柳河?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去那种地方,你还要不要脸了!” 付芷容也连忙缓过神来,心想顾湘宜这是给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啊!连忙帮腔道:“你父亲说的对!从未听说过哪个大家闺秀往梦柳河那种地方去的,你自己不要脸我们顾家还要脸呢!” 顾湘宜嘴角含笑,抬起头说:“父亲切勿动怒,女儿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顾恒钧很不高兴。 才觉得自己这六女儿千好万好,结果她也太让自己失望了!堂堂伯爵府贵女,竟然去了那么个地界儿,回头被人看见了那丢的可是顾家的人! “女儿找到了叶妈妈,叶妈妈告知女儿宋娘子生前的丫鬟被卖去了梦柳河,想着她可能会知道一些旧事,于是就赶去梦柳河问了一下。”顾湘宜接着看向付氏,语气幽幽道:“上次那假大师要施以重型对我时,母亲连忙将我身边的石榴卖去了梦柳河,当时是我赶去梦柳河将石榴救回来的,所以这次并非第一次去,只是没与父亲打招呼,还请父亲不要怪罪。” 顾恒钧一听又牵扯出了宋氏的旧事,微微扬了扬手:“罢了,你问出什么来了?” 一旁的付氏面色铁青,差点出手堵了自家官人的嘴。 说什么不好非要借坡下驴问这个?这不是给了那死丫头胡说的机会吗! 等等,宋氏的丫鬟?付芷容认真想了一下,顿时几年前一个叫云菊的丫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还清晰的记得,云菊被带走时看着自己那恶狠狠的眼神,一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说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全院子的下人都瞧见了,还能有假不成?湘姐儿你要想问什么,那大可来问我,你亲娘宋氏的事我知道的可比旁人要详细。” 顾湘宜丝毫不俱她,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认真道:“那真是有趣了,女儿这次去找的是宋娘子身边的丫鬟,而那丫鬟却是被大夫人做主卖进梦柳河的,不知母亲您为何这样做?” 余光注意到顾恒钧也看向了自己,付芷容心中没法儿淡定了,缓了口气说:“她做出那等污糟事来,这是在给我们顾家抹黑!我处置了她的丫鬟都不成吗?” “成,那自然是成的。”顾湘宜笑的有些可怕,对顾恒钧说:“父亲,女儿累了,这些事等来日再说吧。” “有话说清楚,装什么模样?”顾恒钧沉着脸拦住了她:“那个丫鬟都说了什么?”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女儿有些怀疑,怀疑大夫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打压宋娘子,真的是因为她与人私通吗?” 付氏此刻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顿时炸了庙,扯着嗓子道:“你个死丫头说的那叫什么话!我是当家主母!家里头的妾室行为不检,怎么着我连处置一下都不成了?这内宅到底是我当家,你还要做主不成!什么怀不怀疑的,趁早把你的怀疑给我咽回肚子里去!” 她不知的是,其实顾恒钧早就怀疑宋氏的事是付芷容一手弄出来的了,可如今并没有证据,只凭顾湘宜的几句话,还能给付氏定罪不成?要知道付氏和他的亲事那是皇上下了旨的,真与付氏传出什么不合,那就是对皇意心生怨怼,到时候整个顾家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顾恒钧简单思索了一番,还是没打算为宋氏做主,对顾湘宜冷声道:“那是你嫡母,你这么说话太没礼貌了,赶紧回去,下次不准这么晚回来!” 石榴心中气愤伯爷不为宋娘子和姑娘做主,可她只是个做奴婢的,主子都没发话,她还能先出声不成?所以跟在顾湘宜身后闭紧了嘴巴,一路走回禾吟居。 禾吟居内,秋桃秋杏带着秋梨和秋橘,好生将院子里收拾了一下,月光之下院子格外的立正,推开屋门里面也十分干净。 豆大的烛火连着点燃四盏烛台,屋内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石榴坐在椅子上,气愤道:“大夫人可真是伶牙俐齿,伯爷竟也真信了她的!” “你觉得他信了吗?”顾湘宜看着她问。 石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点着头说:“应该是信了吧。” “我觉得不然。他们这亲事是皇家做主的,伯爷就算是对付氏不满,那也得在面子上瞒的死死的,哪怕他明知宋氏被付氏害死,也要装的无事发生,毕竟付氏这门婚姻背后,牵扯的事可不少。” “这么说,咱们宋娘子永远也不能被昭雪了?”石榴大惊,一下站起了身。 顾湘宜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我会让付氏如意吗?外头瞒的好,里子不一定怎么样呢,既然伯爷打算用锦衣华服掩盖下面的脓疮烂肉,我就再加把火,让付氏永无翻身之日。” 她现在依附忠毅伯府,自然不希望伯府出事,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顾恒钧让伯府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那本册子回到了她的手中,这次她选了个很合适的位置,将册子藏了起来。现在的她心中十分庆幸翻到册子的是巧月,否则若是这东西落在付氏等人手中,那她的好日子就要凉了。 铺平了纸张,毛笔尖蘸满了墨,顾湘宜写下了慧光大师的罪行,尤其是与业王为伍作恶,骗那几百少女进入业王府的事。这封信她用的是宁远江的字迹,写完后细心的折了起来封了蜡,静静的放在桌面上。 再等不久,它就要去到该去的地方了。 第九十四章:旧友字迹 在收到这封书信时,杨旭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这么呆滞的坐下椅子上。 “大人,这信?”随从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这信上写的是什么事啊?” 杨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问:“送信的人在哪?” “小的没见着送信的人,是两个乞丐递给咱们的眼线的,说是一男子给的他们,京城这么大男子那么多,想找着人怕是不易。大人,这信可有什么不妥?” 随从十分无奈。 自打杨旭上任顺天府尹后,经常有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找上门来,若只是小案子也就罢了,自家大人是个喜欢办案的,无论大小案子都愿意伸把手。可偏偏有人吃饱了撑的不干好事,没影儿的事也写在纸上往顺天府里送,光是调查那些事件的真假就够忙活人了。 所以他觉得,此刻的信中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然看他家大人这神情,像是高兴的模样吗? “找不到就不找了,既然所托别人递来的信,想必是找不到的。” 杨旭轻声叹了口气,又拿起信来细看了一番。 而在顺天府外的巷子内,一男子向萧敬尧回复说:“送去了,我亲眼瞧见乞丐拿进去的。” 萧敬尧点了点头:“那就好,六姑娘的差事别弄砸了就好。” 顺天府尹杨旭,是宁远江的好友,两人认识四十多年,一个从文一个从武,都算是朝廷栋梁。 因好友出事,杨旭也被连累了一番,官职被撸至三品府尹,但对于杨旭来说在几品都不重要。 熟悉的字迹看久了有几分陌生,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将信放回了原位。 是该好生调查一番了,之前没对慧光大师用刑,这会儿牵扯上了业王,那就该对他用刑了,一看他也不是个硬骨头,肯定会问出一些事来的。 可问出来以后呢? 写信之人倒是聪明,将这个麻烦事扔到了他怀里。业王可是皇子啊,在皇上眼里骗几百个姑娘,又能算什么大事?对于老百姓而言业王的行为罄竹难书,可在皇上心里,这件事怕是半点也捍卫不了业王的位置。 昏暗的天空瞬间白光阵阵,云层间电闪雷鸣,轰鸣声响彻天际。大雨磅礴,敲的窗棂啪啪作响。 看来这场秋雨是特意来为寒冬做准备的,估计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大厨房送来了山药蒸排骨、白菜烧豆腐两样菜,除此以外还有一道核桃酥的点心。 顾湘宜捏起一块核桃酥尝了尝,觉得味道似乎过于甜腻了些,于是说道:“我不喜欢,拿去给秋桃她们分了吧。” 石榴从外头回来,坐在了顾湘宜腿边的椅子上,拿着一件坏了系带的里衣认真的缝。 每每下雨天,她都要缝补一些衣物。 大雨一直下到了快入夜,一开门冷风直往屋里扎,冷的屋里甚至要靠点炭盆取暖。罗荣差人刚刚送来的炭,秋杏小心的将炭放置在炭盆中,用火折子点燃油纸,接着放在炭上,以此将炭燃起。 可能是油纸有些少,也可能是屋里实在太冷和太潮,整整点了三次炭才着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只剩下了火炭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顾湘宜并没有睡着,她清晰的听见有人跳下墙来,快步往她的住处移动着。 “石榴,去开门吧。” 萧敬尧与江肆先后进了门,顾湘宜穿着雪白的里衣,过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鹅黄色的褂子披在肩上,不施粉黛的面容也美的惊心动魄。 萧敬尧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说道:“信送出去了。” “多谢萧大哥。” 江肆不像萧敬尧那样不好意思,来到禾吟居就像来到了自己家中一样。他扯过一把椅子坐下,跟顾湘宜说:“我给那个云菊配了两样药,已经让人给每日煎给她了,只是药材有些贵,长此以往怕是吃不消。” 顾湘宜明白江肆的意思。 现在不仅江肆住在萧敬尧那儿,还带着有腿上的叶妈妈和暗伤的墨云,几人的吃住嚼用都是银子,还要开药买药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明白,我已经想好办法了。”顾湘宜看着江肆,实际上是说给萧敬尧听的:“等付氏的事解决完了,我就把云菊接到玿笔斋,给她个活计做,到时候她的花销就不至于吃不消了。” “其实住在我那儿也没什么的,几个人罢了,吃一辈子药我也是供的起的。”萧敬尧连忙开口。 笑话,他萧氏的铺子少说几百间,京城一小半的铺子都与萧氏二字有些关系,出了京城哪哪都有落脚处,他能差了两人的吃药钱? 但人家有钱,不代表你有权利花销,更不代表你可以毫不在意的挥霍。顾湘宜深知这个道理,明白萧敬尧不欠叶妈妈,也不欠云菊,没必要替顾湘宜承担她们的花用。 她说:“萧大哥误会了,云菊性子敏感,若是一直那样对她,反而会让她心里不痛快,不如给个活计做。叶妈妈这些年多长惯了,应该大大方方的露脸生活了,更何况她是和勇候夫人的奶娘,若是裴夫人有心,应该会把她接回去的。” 当着自己人的面儿,她还是叫不管顾斐姑母。因为她有自己的亲姑母,也就是江肆的母亲。 “对了姐姐,你院子里现在住了几个丫鬟,我们每次来都特别小心。”江肆略带撒娇道:“真是不如之前方便。” “我当然也知道不如以前方便。你放心就是,我好好的盯着她们,若是她们与我一心也就罢了,若是有异心,那弄死她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嗯,杀谁不杀谁的,在顾湘宜嘴里就是如此简单。 叶尖凝了白霜,已经入冬了,最后的一场秋雨落下,天气陡然生变。 顾湘宜穿的多了些,吩咐秋橘去打听一下近日京里有没有什么热闹的事。比如,业王的琐事。 可惜,杨旭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秋橘出去晃了一圈,什么也没打听着,倒是听说顺天府尹这两天有些着凉,生了病。 关上房门,顾湘宜嘀咕道:“以前没看出来啊,杨叔竟然是个这么胆小的,不堪吓!” 第九十五章:熟悉身影 夜里渐冷,顾湘宜只身一人跳出了禾吟居的院子,走过街道,来到了隔壁的院子。 宁家的废墟亦如平常,她静静的走在空地上,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 想为家人报仇实在太难,孟家人被杀,葛瑫也被她亲手了结,但真正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暂时她还没有办法去动他们。 低身蹲在地上,她拿出了宁远江的那块玉佩,泣不成声。 待夜深后,她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极轻,可见是一直存在着的,并非刚来。 是易景枭吗?还是其他什么人?顾湘宜心中警兆忽起,问道:“谁!”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那里一定是有人的,她壮着胆子走近几步,突然瞧见一袭黑影冲了出来,那黑影遮着面,越过她就打算跑出去。顾湘宜连忙跟上,冲出宁家的宅子,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那黑影跑的极快,而且身形让顾湘宜觉得有些眼熟,跟着他跑到了一处祥子内,他站住了脚。 “你是谁?”顾湘宜又问。 他与宁家是何关系?深更半夜出现在宁家所为何事?很多事情顾湘宜想在他的嘴里听见答案。 三个字的问题让黑影继续保持沉默,他亮出了腰后的短刃,森森寒光映在刀刃之上,让顾湘宜更加看不懂。 他的身份一定不可让旁人知晓,不然自己明明都没瞧见他是谁,却要被灭口了? 两人厮打在一起,顾湘宜赤手空拳难以招架,男人招招式式都不留情,手中握着短刃刺了出去,接着轻转手腕,刀子在手腕处挽了个刀花,差点划破顾湘宜的手臂,吓得她急急躲开。 ***定皱眉,顾湘宜也跟着站定下来,但是紧张却半分不减。 这男人身上的功夫要在她之上,并非她能对付的了的。 最重要的是,那种久违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尤其是男人皱眉时,那双眼眸在月光之下仿佛闪烁着光亮,让顾湘宜放缓了语气问道:“你用的是宁家的功夫。你和宁家是何关系?”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粗着嗓子说:“你用的也是宁家的功夫,你又是谁!” 这声音一出,顾湘宜彻底呆住了,犹如被天降的雷劈中了身体,迈不开步也张不开嘴。 记得往日在宁家时,兄长宁夙常日捉弄他,还曾经粗着嗓子吓唬她,在她歇中觉时装别人的声音敲窗户,她还以为是哪家的男人翻进了她的院子,被她一把推开窗子,将宁夙撞得鼻血狂流。 旧时的记忆涌进了脑袋,顾湘宜的眼眸顿时湿润了。 这男人,莫非是自己的兄长? 不会啊,他明明被皇上的暗信取了性命才是啊!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宁夙败于敌军,被乱军杀死,但她觉得不会是那样,因为大军未败,主将怎会死于乱军之手?定是曹信弄的假招数,让人觉得宁夙并非死于他手。 她曾经奢望过若是兄长没死该如何,可天长日久的,一点兄长的消息都没有,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了,眼前的男人真是宁夙吗? 她试探着问:“你可认识小初?” 小初二字刺痛了男人的心,他顿了顿,转身便走。而顾湘宜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男人的背影走远。 第二天,她亲自去找了萧敬尧。 天空铅云低垂,乌沉沉的阴暗,恐怕要有雨雪将至。 “怎么了?”萧敬尧请她进去坐,细心问道。 他能看见她因没睡好所以乌青的眼眶,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太好,应该是一夜未眠的原因。 顾湘宜第一句便是:“我想借你墨含香一用。” “可以。”萧敬尧十分爽快:“什么事,杀谁?” 在听说宋蓉烟被诬陷的真相后,萧敬尧早就恨透了付氏等人,而心中又一直留着顾湘宜的位置,若是此刻顾湘宜让他杀谁,哪怕是拼尽全力那他也要试一试。 当初宋蓉烟和宁远江先后救过他的命,可能是命中注定,让他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她。 “并非杀人,我想让你找人查一查我兄长的事。”顾湘宜特意补了一句:“并非顾家那起子败类,而是宁夙。” “宁夙?边疆传回消息,不是说宁小将军已死吗?”萧敬尧马上明白了其中关窍,又问:“你怀疑宁小将军没死?” 顾湘宜点头道:“不仅怀疑他没死,我昨晚好像还见到他了,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人,但是我问他话,他却不回答我。” 提起这事,顾湘宜的心中就像是被搁了把刀,狠狠的戳着她的五脏六腑,十分难受。 萧敬尧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找人查的。云菊和叶妈妈你还要见吗?” “见,这段日子我太过随意了些,差点把真正的仇人忘记了,对于我来说付氏不是真正的仇人,先把她解决了,日后到真正报仇之时才会省心。”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却依旧拦不住贵人想登忠毅伯府的门。 柳长源被柳夫人带着亲自拜访了顾家,指名道姓说想娶顾家六姑娘为妻,此话一出,付氏惊得差点掀翻了手中的茶。 怎的一个两个的都对那死丫头有意思!她用余光看了看顾恒钧,见他正在思考似乎有此想法,顿时心中一惊,连忙阻拦道:“这事还是要看湘姐儿自己的意思,上次敬德公府家世子想娶她都被拒绝了,湘姐儿是个有主意的,得问她自己才是。再说湘姐儿是个庶女,怕是这身份与柳家嫡子的身份不合适。” 言外之意很简单。易景枭都看不上,她能看得上柳长源? 柳夫人笑着说道:“顾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不在意嫡庶之分,只要儿媳妇人好那便是可以进门的。” “若是我们顾家的血脉也就罢了。”付氏小心翼翼的看了顾恒钧一眼,低声嘀咕着:“可她并非顾家的血脉,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她亲娘就行为不检,就怕生下的女儿也是个...” 顾恒钧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那叫什么话!胡说八道,湘姐儿怎么不是顾家的骨肉了?” “她压根也不是啊!”付氏有些慌张的说:“官人你忘了吗?宋氏与别人暗通款曲,湘姐儿和你长的半分不像,你自己都不信任她是你的血脉,怎么就是我胡说八道了?” 第九十六章:畜生进院 柳夫人和柳长源听闻此事都有些坐不住了。 柳长源是真的喜欢顾湘宜,在第一次赏菊宴中相见,他就对这位忠毅伯府的六姑娘起了兴趣,奈何当时顾湘宜拒绝了易景枭,让他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可能也配不上顾湘宜。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闷闷不乐的,柳夫人一瞧就觉得心疼,于是开导他凡事尽心试过也就不闹心了,试都没试过如何有脸难过? 所以两人登了顾家的门,却不知这顾家六姑娘还有这样的过往。 柳夫人虽是开明的人,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水性杨花的女子生下的女儿。柳长源倒没因为这个反感顾湘宜,可到底是心中存了个疙瘩。 顾恒钧现在对自己的六女儿十分喜欢,哪怕不是他的种,那他也不允许付氏如此当着外人面诋毁,当即便动了怒:“妇人之见!那些下人哪个是可信的?一个个的舌头长的截下去还有余,还有什么证据证明宋氏与外人私通啊?再说湘姐儿究竟是不是顾家的血脉还有待商榷,怎的你直接坐实了她是野种的说法?如此居心,倒是让我心生怀疑!” “官人,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付氏一看在柳夫人面前被自家官人下了面子,顿时坐不住了,扯着嗓子说:“想当初我娘家为朝廷捐款,得知送款队伍人数不够,特意添了好些家丁,连我兄长都亲自跟着去了一趟,那是刀尖上舔着血回来的,皇上恩德为我做主与你成亲,今日这般说我,你可是怨待皇恩?” “哪里跟哪里的话?”顾恒钧觉得头疼,扶着额头说:“你有靠山,你厉害,成了吧?” 这门亲事是皇上做主的,顾恒钧身为臣子,哪怕心里一百个不满意,面上依旧得恭恭敬敬的说一句此亲甚好,尤其现在还有外人在,转身人家要是参你一本,那你吃的消吗? 所以顾恒钧认命道:“随你怎么说,正反都是你的理!” 看自家官人似乎不服气,付芷容挺直了腰杆道:“不是我蛮横不讲理,实在是当年的事被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还有什么可不信的?官人若是不信,那等百年之后下去见着宋氏,自己问问吧!” 一句话气的顾恒钧差点背过气去。 本来顾家做东,想请柳家人用顿饭的,可柳夫人却不打算留在顾家用饭,当即板着脸拉着儿子离开了。 来之前她一心心疼儿子,不想看儿子日渐消瘦,但现在她却是铁了心不能让顾湘宜进柳家的门了。 送走客人的夫妻俩相视一眼,顾恒钧满眼厌烦,觉得自己真是忍到了头,而付芷容则是像获胜了一般高昂着头,活像是斗赢了的公鸡一般。 当天下午顾湘宜回来,尚且不知柳家来提亲的事。 第二天,付芷容姐姐带着女儿林薇来顾家做客,一头扎进了桡祥苑,林薇和姨母各种亲近,还点名让顾家几个姐妹陪她玩。 “大夫人娘家姐姐的女儿?”顾湘宜拿着耳环的手微微一顿,问道:“那是个什么人物?” 石榴撇了撇嘴:“能算什么人物,不懂事的小丫头一个,以前每每做客都要来禾吟居嘲弄姑娘一番,她自己家也不过是商贾,却对咱们禾吟居各种看不上,今儿怕是还要来。” “那让她来就是。”顾湘宜将耳环戴好,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那小丫头叫什么?” “姓林,单名一个薇字,年岁上比姑娘小上两岁。” 桡祥苑内,林薇又一次提起要去禾吟居,付芷容一把将她拦住,半哄半吓道:“薇儿不可!此刻的禾吟居可是今非昔比了,里头住的那个人脾气大的很。” 林薇被家里人宠惯了,因为家里是商贾所以从不缺少花销,随手挥霍的日子每天都过,这也就让她的性格变得格外的刁钻古怪。 家里的丫鬟欺负的无趣,所以林薇相中了禾吟居内那个不会反抗的顾湘宜,然而这会儿听闻顾湘宜脾气变大了,对于林薇来说,有种挑战她的意味。 于是她表面答应着姨母不去招惹她,转身就自己出了门,直奔禾吟居。 付芷容端着茶,有些疲惫的按着眉间,没什么心情与姐姐应酬。最近的她每日都沉浸在宋氏的事被发现的恐惧中,好几个夜里都没睡好,实在没有精力去照顾林薇,索性吩咐周妈妈:“去跟着薇儿,别让她惹了什么事。” 这边的周妈妈才出了桡祥苑的门,紧接着跟随林薇的丫鬟就来报,说林薇去了禾吟居。 “什么!你们怎么不拦着表姑娘!”周妈妈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转头便寻付芷容,主仆两个连忙往禾吟居赶。 林薇脚步极快,付氏给她安排了两个丫鬟,一个回去禀报周妈妈,一个被她轻而易举的甩开了。带着自己家中的一个随侍丫鬟,两人到了西北角处,禾吟居院子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往日的荒凉,这会儿禾吟居好像变了一些。 林薇没多想,吩咐丫鬟开门,之后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新来的秋梨和秋橘并不认识林薇,秋梨问道:“不知姑娘是谁?是找我们姑娘的吗?” 林薇把弄着衣领的绒毛,姣好的面容上挂着的是不讨人喜欢的贼笑,她吩咐:“你是新来的吧?快把你家姑娘叫出来,我找她有事说。” “姑娘适才吩咐了,昨晚有些没睡好,今儿中午要歇会儿中觉。”秋梨说。 林薇顿时蹙了眉头,看向自己随侍的丫鬟,而丫鬟与她心意相通,很快就反应过来,走过去半轻不重的打了秋梨一巴掌。 秋杏和秋桃二人从侧房走出,两人都是认识林薇的,见过礼后说道:“表姑娘不要生气,她是新来的,并不知表姑娘您的身份,不知您找我们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家姑娘自然是大事,你们磨蹭个什么?”林薇温怒道:“快些带她出来见我!” 屋内的石榴听见了这些,连忙叫醒了顾湘宜,将林薇打了秋梨的事说了个仔细。 随着林薇话音落下,屋门被从里头打开,顾湘宜揉着惺忪睡眼从里头出来,面色阴沉的低吼道:“谁打扰我睡觉?不知这院子只准人进不得畜生进的吗?” 第九十七章:林薇毁容 一句话将林薇气了个面红耳赤,指着她骂道:“你骂谁是畜生呢!” 顾湘宜不甘示弱:“谁后进了我的院子,那谁就是畜生。” “你!”林薇狠狠一跺脚:“好啊你,几月不见长能耐了是不是?看我不掀了你的皮!” 随着她整个人狠扑过来,石榴一把挡在了自家姑娘前头。她想的简单,就算自己挨两下也没什么,林薇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能有多大力气?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家姑娘真是一点亏也不吃,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一边,劈头迎面给了林薇一巴掌。 耳畔轰鸣,破空而来的巴掌狠狠甩在了林薇的脸上,打的她顿时满目晕眩,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 顾湘宜冷声说道:“带着你家姑娘滚出我的院子,不然别怪我把你们扔出去。” 丫鬟抬起头正对上她那双凌厉的眸子,吓的她浑身一颤,扶着自家姑娘就打算出门去。 可林薇实在气急败坏,她无法忍受自己的脸被人打了。从小到大全家都捧着她护着她,谁打过她的脸?哪怕是忠毅伯府的姨母也待她千般好万般好,她顾湘宜凭什么? 愤怒吞噬了全部恐惧,不甘充斥着林薇的胸腔,她一把推开了自己的丫鬟,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竟然敢打我!看我告诉姨母,让她狠狠打你板子!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跟我动过手,竟然被你打了,当我这十来年白活不成?我杀了你!” 她出手毫无章法,大步跑来挥着粉拳,左右两下都被顾湘宜轻易避开,接着顾湘宜伸出右脚,一下将她绊倒。 嘴唇磕在了门槛之上,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此刻的林薇只有一个感觉。 疼!要了命的疼!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她艰难爬起,捂着嘴唇放声大哭。丫鬟吓坏了,隐约间看见从自家姑娘的指缝里渗出了血,吓的说话都有几分磕巴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取镜子来!”林薇嚷着不清晰的话。 可这并非是她的院子,而是顾湘宜的院子,让不让她用镜子是顾湘宜说了算的。 倚在门边,顾湘宜接过石榴递来的擦布,仔细擦了擦鞋尖,语气慵懒道:“不借你用,我禾吟居的院子要是照了你这个畜生,那我再用会觉得恶心的。” 哭声更大了,震得姗姗来迟的付芷容心中一惊。 就知道林薇肯定会惹事!顾湘宜现在就是块爆炭,哪个活腻歪了面对面的与她过不去?付芷容心中将顾湘宜骂了千万遍,又骂林薇不听话是个蠢货,边说边推开了禾吟居的大门。 入目便是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林薇,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鲜红的有几分刺眼。 “湘姐儿,你做什么!”付芷容气的一扶额头,快步跑到了林薇跟前。 “女儿并未做什么,是她要来殴打我,而我只是躲开罢了,她脚拌在了台阶上,磕到了门槛,与我可没关系。” 石榴心中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林薇每每来伯府都要到禾吟居羞辱顾湘宜一顿,天长日久的成了习惯,石榴一个做奴婢的,就算有心维护自家姑娘,那也使不上多大力啊。 现在林薇又来了,却在禾吟居吃了大亏,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爽的石榴想飞起! 付芷容当然不会相信顾湘宜的话:“胡说八道!薇姐儿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上来要殴打你?好端端的绊摔在地,你糊弄鬼呢?” “那不然呢?”顾湘宜面露无辜道:“是她主动来挑衅我的,母亲您睁眼看看,这是女儿的院子,她闯到女儿的院子里打了我的丫鬟,还要来打我,我躲开难道是错吗?堂堂伯爵府的女儿难道要被一商贾之女打骂?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休要在那儿牙尖嘴利!”付芷容被林薇哭的有些闹心,转头吩咐周妈妈:“去找郎中来!” 顾湘宜也吩咐说:“顺便将父亲等人都找来吧,既然母亲不信我的话,那就让讲理的人来评评理,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转眼禾吟居便热闹了起来。 顾湘宜让周妈妈去请顾恒钧,那周妈妈自然是不会听的,谁也不傻,知道林薇到禾吟居是为了什么,那妥妥的顾湘宜占理,她把顾恒钧请去了,那不是给顾湘宜涨威风吗? 但顾恒钧自然有他打听事的办法,柴春得知此事后告知了他,于是他也赶到了禾吟居。 半路上,他还遇见了自己的大姨姐儿付芷梅。 要说付氏这姐妹俩,生的是真像,宽脸厚嘴唇,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顾恒钧对这位大姨姐并没有多少好感。 听闻女儿在禾吟居被顾家人打了,好像还出了血,付止梅可坐不住的,哭着喊着要顾恒钧为她女儿做主。 “不过是两个孩子玩闹罢了。”顾恒钧压住心底的不悦,说道:“姨姐儿并未了解事情经过,怎的把事都推到我女儿头上来了?” “那还能是我薇儿惹祸不成?现在受伤的可是我的薇儿!薇儿往日一向乖巧听话,从不添乱惹祸,好端端的她才不会主动招惹人,一定是你家六姑娘动手在先!” 付芷梅不讲理的这个样子与付芷容如出一辙。 匆匆赶到禾吟居,未进门便能听见林薇哭天喊地的哭嚎声。一进门付芷梅可就不淡定了,拥着林薇细看看,瞧见她下嘴唇一直流着血,肿的别提多吓人了,心疼的骂道:“贱蹄子,竟然敢打我女儿,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顾湘宜冷笑了声:“姨母可别着急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此话怎讲?”顾恒钧沉着脸问。 看见林薇的状况如此之惨,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亲家一场,他的女儿把妻子娘家的女儿弄的满脸血,无论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终归是顾湘宜的错。 顾湘宜回答:“女儿也不知怎的,她进来先是打了我的丫鬟,接着对我出言不逊,还对我动手,谁也不是木头桩子一个,还能站着等她打不成?我就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知怎的她就拌摔了。” “你放屁!我女儿才不会那样!”付芷梅被气的眼睛似乎都要着起火来。 第九十八章:先斩后奏 “姨姐儿的女儿不会,那我的女儿就会了?”顾恒钧温怒道。 他早就人够了付家人。付芷容作为正妻令她不满,这位付家的姨姐儿也是蛮不讲理,将商贾那斤斤计较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他心生厌烦。 到底是惧怕忠毅伯府,付芷梅瞪着眼闭上了嘴,让郎中赶紧给女儿治伤。 林薇当时用的力气太大,脚底下也没轻重,被顾湘宜轻轻一绊后直接摔在了地上,整个身体的重量砸下去,她的嘴能好才怪。 下边的牙磕掉了一颗,下嘴唇的肉豁开一块,伤口没多大,但是很深,所以一直血流不止,怕是养好了伤也要留下疤痕的。 林薇又疼又怕,心里还懊恼不已,哭声一声比一声高,弄的院子里的人都有几分闹心。 付芷容在一旁骂道:“好歹是客人,你怎么能如此不懂事?薇儿小你两岁,让她一些又不能要了你的命,竟然好跟她动起手来,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 顾湘宜笑着看向她,柔声问:“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瞧见我动手了?” “你那性子什么样我不清楚?薇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她不可能先招惹你!” 看来这位大夫人对自己外甥女的性子并不了解啊。 顾湘宜说:“我适才说的清清楚楚,是她先打我在先,怎么着,我自保也有错了?可见这是人在做天在看,我不出手自有老天爷惩罚她!” “你好歹毒的心肠!”付芷梅被气的扑上前去想动手,可对方却轻巧躲开。 而她狼狈的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还要靠着扶住门框才能站稳。 石榴接话说:“瞧见了没,我们家姑娘说的是实话,表夫人您这是扶稳了,可表姑娘可没扶稳,她摔了那不是正常的吗?谁让她先动手了?” “你们欺人太甚!一个两个的,伶牙俐齿,不尊长辈!”付芷梅看向顾恒钧,怒吼道:“妹夫养的这个女儿可真是有能耐啊!把我女儿害成这样,她倒是一身道理,今儿薇儿这事定是没有完,妹夫给个说法吧!” 林薇眼看着到了及笄之年,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最近因为给女儿找亲事,付芷梅是又着急又上火的,可一朝毁容,嘴上的疤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付芷梅能不操心? 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是女儿一辈子的事,要是因为毁了容而耽误了好亲事,那付芷梅非杀了顾湘宜不可。 言下之意,她是在威胁顾恒钧,让顾恒钧用他的身份帮着自己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姨姐儿想要个什么说法?”顾恒钧问。 付芷梅冷冷一笑:“我之前托人给薇儿说的可是文官家的亲事,要是因为毁了容而耽误了亲事,那我薇儿这辈子可就毁在你家六姑娘手上了!我也不多为难你,左右你家高门大户,为我的薇儿说门亲事总不难吧?” 话说的好听,有清流门第的亲事摆在这儿,再找还能比文官家的亲事低?付芷梅这就是在暗示顾恒钧,让他必须找一门高门的亲事。 顾恒钧心里气的要命,觉得付芷梅这就是粘包赖,赖在他忠毅伯府了! 之前谈的那文官家的,压根没看上林薇,人家高门显贵书香世家,怎可能与商贾门第扯亲家?但这件事到了付芷梅的嘴里,又成了‘都是你家女儿害我女儿没被文官家接受。’ “我是个粗人,往日从不经手姑娘家婚娶的事,我能去哪给你找亲事来?” 付芷梅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成,可你家大姐姐却是个手里头有好人缘的,她要是能替薇儿张罗张罗,那多好的亲事都能张罗的来。” 合着她打的是这个主意?顾恒钧顿时怒了。 不等他说话,顾湘宜说道:“那感情好啊,不如现在就派人去找姑母,问问姑母愿不愿意为你家女儿说亲吧。” 顾斐那性格,若是知道付芷容的娘家姐姐粘包赖在了她弟弟家,那还不挥着大棒子杀过来?付芷梅可见识过顾斐的狠辣,当即就表示:“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左右离的也不远,日后让我妹夫与她说就成。” 顾湘宜点了点头:“那好,既然她亲事这件事说完了,那我们就开始算算我们的账。” “我们有什么账?”付芷梅皱眉。 “当然有啊。”顾湘宜露出一副温和的样子掰着手指头细算道:“自打母亲嫁到我家来后,你们付家明着暗着沾了不少的光吧?我简单查了查,最近的一件事是姨舅今年吃酒打伤了庄御史家的孙子,后来是我父亲亲自带的礼品去人家探望才将此事压下,对于这事你付家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付芷容脸色顿红,指着顾湘宜骂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学会了打秋风!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付家和顾家荣辱一体,你少在这儿颠倒是非!” 顾湘宜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分外没减:“我刚刚说的是小事,可这次要说的就是大事了。” 话到此处,让付芷容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柴春匆匆来报,说外头萧敬尧带着几人来了,说是要见顾恒钧。 “他来做什么?”顾恒钧不解。 萧敬尧的名号他是知道的,并且甚至宋蓉烟当初救过萧敬尧,宋氏死后萧敬尧多次进府中探望顾湘宜,顾恒钧为了名声着想,后来便明令禁止萧敬尧再来伯府。 而这次来,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顾恒钧的眼神在付氏两姐妹脸上过了一遍,接着便缓缓往前走。 到了前院才看见,不仅是萧敬尧来了,还有付氏的父母。 “岳丈大人,您和岳母怎么来了?”顾恒钧看着一院子的外人,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而付老爷子就更懵了,反问道:“什么话,不是贤婿你差人叫我们夫妇俩来的吗?” 这都是哪跟哪的事? 顾恒钧四面瞧瞧,脸上似乎写满了不解,直到顾湘宜说道:“回禀父亲,是女儿擅自做主,让萧大哥带人去请了两位来,只因为家里有大事牵扯进了母亲,想叫长辈来做个主讲个理。”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先斩后奏!”顾恒钧指着顾湘宜温声骂道。 第九十九章:当面对质 先斩后奏四字,深深的刺痛了付芷容的耳朵,她大约明白了顾湘宜的意思。 为何要叫自己家人来?又为何偏偏挑中了今日自己姐姐来做客?看来这死丫头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皇家配婚,顾恒钧就算不同意也无可奈何,但这不代表付氏做了错事便可逃脱罪责。哪怕此事讲不到皇上头上,那不还有付家在上头呢吗?付氏是付家女,她做错了事理应由付家管教。而作为长辈作为父母,付老爷子两口子教育付氏皇上完全插不上话,这不就是将顾家抛出去了? 这死丫头是如何算的这么尽的!付芷容大惊失色,清楚的明白自己最后一个靠山也不起了作用。 顾恒钧一头雾水的看着顾湘宜,等待她回答。 “萧大哥,把带来的人给我父亲瞧瞧。” 萧敬尧转过身去一个眼神,叶妈妈和墨云两人双双揭掉了自己头上的帷帽,两张略带熟悉的脸重新回归大众的眼前,让付芷容全身血液都似倒流一般,一把抓住了周妈妈的手。 “这是,叶妈妈?”顾恒钧怀疑的问道。 叶丹娘上前几步,跪在了顾恒钧面前,恭恭敬敬道:“劳伯爷记得,奴婢正是叶丹娘。” 她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腿大家都瞧见了,她离开顾家前被打断了一条腿,这条腿怕是连累她这么多年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身后的墨云也跟上,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付芷容,眼神中的恨意毫不掩饰,接着又看向顾恒钧:“奴婢云菊给伯爷问安。” 旧人的名字再次进入耳朵,顾恒钧这才猛然想起云菊是谁。 “萧敬尧,你带我侯府旧人来做什么?” 他真是好奇,萧敬尧和自己六女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回顾伯爷,六姑娘一直怀疑宋娘子当年的事是被陷害的,所以暗自请我帮忙调查,我顺着仅剩的线索层层追查,这才找到了叶妈妈和当年的云菊,想必在她们嘴里,顾伯爷会听见不一样的说法。” 付芷容慌张的冲到前头,喊道:“大胆!宋氏的事过去多年了,满院子的人都知道,还能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别以为你们几个凑到一起编几句瞎话官人就信了!” 眼瞧着她如此惊慌,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顾恒钧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他一手一挥:“进去说!” 重要人物都有椅子坐,而叶妈妈和云菊就跪在地上,两人慢慢的诉说着几年前的旧事。 “当年大夫人对宋娘子满是敌意,就连奴婢们也未能幸免,六姑娘小小年纪就要被大夫人针对,实在可怜!” 墨云接话:“那日伯爷不在家,大夫人瞧着时机成熟了,就吩咐人将宋娘子请去了桡祥苑,回来时又不派人护送,于是宋娘子落了单,这才给了那贼人下手的时机。” 叶丹娘道:“奴婢们赶忙将宋娘子救下,免了宋娘子受屈辱,可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夜里了但所有的下人都聚在那儿,一个个都说看见了宋娘子与野男人私通。伯爷您自己想想,宋娘子常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做出私通一事?而当夜之事实在蹊跷,若不是大夫人派人来请,宋娘子是觉得不会出院子的,那男人又怎会在院墙旁等待?还是他料到了宋娘子会在此经过,特意等待?而且只要不是缺心眼的女子,谁会在私通之时大声叫喊救命?” 顾恒钧听着这些,脸上怒气掩盖不住,眼神一直在付家这几个人身上游荡,最后定格在了付芷容脸上。 而付芷容则是惊慌的微微发抖,不敢直视顾恒钧,干脆低下头去。 叶丹娘又说:“后来您回来了,大夫人转口就说宋娘子与野男人私通,对于宋娘子呼救一事只字不提,奴婢们想为宋娘子伸冤,却被大夫人以家人性命相要挟。奴婢因是大奶奶乳娘,在大奶奶跟前也是有说话的机会的,大夫人忌讳这个便要打死奴婢,幸而大奶奶及时赶到救下奴婢,还有云菊,她正是因为听到了大夫人害宋娘子的真相,才被大夫人捆去了梦柳河,受尽多年磋磨!”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好大的胆!”顾恒钧突然站起来,指间颤抖的指向付芷容,眼中的恨意好似要溢出来,吓得付芷容浑身一颤。 “贤婿,别动怒,这事情不过是两个旧时的奴婢说的罢了,也没个证据不是?别没得冤枉了自己家人。”付老爷子劝道。 付老夫人不是很同意的看了自家官人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付老爷子一声渴望功名利禄,不想只做一商贾,不为别的,商贾低贱,总是被当官之人瞧不起,所以他想扬眉吐气。 偏偏付家人没有读书的料,走武路子就更不靠谱了,于是付老爷子动了歪脑筋,借助着为朝廷捐钱捐粮,换来了跟伯爵府攀亲家的好事。 说起来自己女婿是伯爵,那脸色别提多有光了! 但付老夫人欣赏的是脚踏实地,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似抓在手里,其实就是竹篮水,转身就空了,握都握不住。 听闻证据二字,付芷容有了底气,坐直了身子说道:“父亲说的对!这般诋毁我,多年前的事也翻出来针对我,以为我付家是好欺负的不成?官人,这门亲事可是皇上做主,你信了他们说的怀疑我,岂不是要打皇上的脸?” “你别拿皇家压我!做事讲究个理字,天子尚且要畏惧人言,你要真是做了那恶毒之事,没人保的了你!” 左右证据都不在了,当年的事做的干净利落,除了叶妈妈和云菊二人,再没谁会向着宋氏了。付芷容心中的紧张消了一半,笑吟吟的看着顾湘宜,好似在说“你输了。” 但顾湘宜却依旧淡定的坐在那儿,好像好戏还没开演。 外人急匆匆的进来,拉着周妈妈的手焦急的说了几句耳语,紧接着周妈妈慌了神,往付芷容身边走时狼狈的绊住了脚,差点摔倒。 “大夫人!”周妈妈低声说:“罗荣的妹夫被抓了!” 第一百章:全盘招供 短短的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付芷容从上到下劈了个彻底。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把云菊卖进梦柳河的?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下来,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手上沾染的血腥了,连以前自己做下的种种恶事都快忘干净了。 罗荣的妹夫算是自己人,那是罗荣当年提出的最好的人选。又不是事成之后到处张扬,又不会以此事要挟付芷容,还省了多杀一条人命,满打满算让罗荣的妹夫来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他却被抓了。 眼神慌张的看向顾湘宜,她差点脱口问出‘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可她还是没问,她不敢。 顾湘宜轻轻端起茶盏,凑近试探了一下,水温正好,不凉不烫,于是她小呷了一口,缓缓问道:“云菊姐姐说就是,当年为何大夫人非要把你卖到梦柳河那个腌臜地方去?你知道了什么?” “她知道什么也算不得数!一个伺候人的婢子,在梦柳河的画舫上混了这么些年,早就学会张嘴说瞎话了,她的话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付芷容紧紧的捏着袖子,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别让人看出了不对。 可顾湘宜却不愿这么放过她。 “好,既然大夫人不想让云菊说,那我替她说也是一样的。” 她放下茶盏,看着顾恒钧一字一句认真道:“当年满院子的人都知宋娘子的无辜,却无一人为她打抱不平,而每人都在议论禾吟居的闲话,云菊也是那时候亲耳听见府里的人说,瞧见了罗荣罗大管家的妹夫前几日常常出入府内,那日掳走宋娘子的人也正是罗荣的妹夫。” “父亲,您难道不奇怪吗,为何一个与伯爵府妾室私通的野男人,却逃跑的如此轻松?他哪里来的能耐在我们伯府来去自如?如说他来府内是某人指使并且过后将他藏起来放出去,那就说得通了。” 顾湘宜的话直指付芷容,众人看向付芷容的位置,只见她紧张的血色尽褪面色惨白。 顾恒钧猛地捶了一把桌子,将桌子捶的颤了几颤,酸枝木的桌子腿差点折断。他面色肃寒的看向付芷容,突然吼道:“你还不说实话!”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他们陷害我!” 付芷容这下可绷不住了,瘫在了椅子下,还流了眼泪。那眼泪并非她纯心悔过而流的,完全就是因为被顾恒钧吓得。 萧敬尧见到了自己出手的机会,于是看了顾湘宜一眼,见对方冲自己微微点头后,站出来说道:“想来适才顾夫人慌张的是就是罗大管家妹夫的事吧?顾伯爷,罗大管家的妹夫由我的人带走了,因为事情牵扯着顾家的脸面和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敢马虎,自然也不敢先告知于您,还请您勿怪。” 顾恒钧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查出什么了?” 一张罪状呈到了顾恒钧面前,上面将付芷容指使罗荣妹夫的所有详细都写的清楚,还有两个血红的手印印在上头。 “这是什么?”付芷容惊恐的站起身,连纸上写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却一口咬定道:“他们严刑逼供!这东西看不得的,都是假的!” 沉着脸将纸上所写看完,顾恒钧的脸越来越黑,而付芷容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这次,怕是真的糟了。 付芷梅和付老爷子坐在一旁,两颗心像被扔进了同一个油锅里煎似的,而付老夫人倒是淡定。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那不是个可容人的,平时又蛮横不讲理,娇生惯养惯了,出嫁的起点又高,那是皇上亲自做主的婚事,到了婆家她能安安生生的?怎么想都不可能! 只是她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这般缺德。 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抵赖什么? 顾恒钧愤恨的将纸拍在了桌子上,颤抖着站起身走向付芷容,而付芷容才开始紧张,求道:“官人!你得信我啊官人,那都是假的!” 啪!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了付芷容的脸上,直打的她两眼发昏,差点晕厥过去。嘴里阵阵的血腥传来,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顾伯爷!大夫人说那罪状是假的,我倒是个想法。”萧敬尧又说。 顾恒钧看着他,越过付芷容坐回了位置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说就是。” “当年知情之人除了叶妈妈和云菊姑娘,以外所有的人基本都不在了,要么是被带回了付家伺候,要么是被发卖到了别的地方,可除了罗荣妹夫是证据,罗荣罗大管家也是个证据。大夫人是始作俑者,那他就是始作俑者最得力的刀子,是老鹰锐利的勾爪!” 罗荣是从付家出来的,那是付芷容陪嫁带来的,要说在这个家里他最向着谁,除了巧月也就是付芷容了。 当即顾恒钧就准了:“把罗荣给我捆起来!” 这个下午的时间好像过的格外的长,又格外的慢。付芷容坐立不安,她不敢抬头,不敢直视顾恒钧,更不敢多说一句。 好日子难道到今天就结束了吗? 不可能!她这婚事是皇上做主的,是自己娘家替朝廷又捐钱又捐粮,这才换了这门好亲事,凭什么活到这把年纪了却要失去全部? 想着这些,她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露怯。左右她身后有靠山,顾恒钧想休她?那是与皇上作对!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休书一写那就等于是告知天下人,告诉他们皇上的眼光极差,告诉他们皇上的任性害了忠毅伯府。 顾恒钧才不敢那么做! 罗荣表面上对付芷容忠心耿耿,可他实际上也是个贪财好色的,往日里好日子过惯了,借着管家的差事没少往自己兜里划拉,被捆起来后三根棍子一齐打,能有几下?五下都是多说了,罗荣就都招了。 为什么招?挨打太疼了呗! 或许是怕顾恒钧气他没说实话,他一股脑的把付芷容做过的事都吐了出来,甚至地点、年月等等都说的差不离。其中还有前阵子买通慧光大师、在茶叶里下毒想堵死顾湘宜的事,都被他抖落了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夜里闹鬼 听完这些顾恒钧气的咬牙切齿的,真动怒的时候都不是想动手了,而是极其失望的看着付氏,手颤抖着说道:“好!做的好的很啊!我竟不知道我堂堂忠毅伯府住了你这么个臭虫,竟让你当了家,好得很!” 付家自然是不认的。 付老爷子第一个站起身,说道:“贤婿,有什么事好好说,罗荣只是一个吓人,身子骨软着呢,他说的话不可信的!” “那罗荣的妹夫呢?”顾湘宜淡淡一笑:“听闻他妹夫也是你付家的下人吧?那当年陷害我娘的事,可是你付家也有参与?那就不止是我嫡母一人的事了。” “胡说,我们付家怎么可能那般助纣为虐!”付老爷子并不愿意被女儿一同拉下水来。 “你现在这么做,就是在助纣为虐。”顾湘宜将话说开,一字一句道:“我嫡母在家中兴风作浪,害我亲娘一条性命,连带着我被家人误会和欺辱这么多年,这件事不是三两句话可抵消的了的!还不提姑母常年伤心,还有叶妈妈的腿跟云菊这些年受的苦,你付家一句轻飘飘的不助纣为虐就过去了,那旁人受的罪你们就遮住眼睛不去看了?” 付芷容吃惊的看着顾湘宜,嘴唇颤抖的问道:“六丫头,你还要做什么!宋氏已经死了多年了,怎么着,你还要我抵命不成?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是皇上定下的,任凭你厉害到泼了天,也撼动不了我分毫!” 现在的付芷容完全破罐子破摔了,既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也不怕顾恒钧真的将她如何。 毕竟有圣旨在上头压着,顾恒钧敢怎样?哪怕是顾斐回来了又如何?普天之下谁能改的了皇上的意思? 顾湘宜又说:“母亲先别急着找后路,这件事你认与不认是同一种说法,人证供词惧在,哪怕到了皇上跟前儿也改不了你的罪行,你在张狂什么?” 付芷容冷笑一声:“你别拿那些个冠冕堂皇来吓唬我!我就是不认,就是与我无关,宋氏那小贱人做下的错事,凭什么赖在我头上?我就是不认你能奈我何?” 好,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一下午没商议出个结果来,付家两口子担心女儿安危。这种时候又不能将女儿带回娘家去,留在顾家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呢?主要是付芷容平时的心性太要强了,到时候罪还没定下,先有什么想不开的,那就不妙了。 付芷梅眼瞧着妹妹要倒台了,心里也慌了起来。若是不再与忠毅伯府攀亲事,那她女儿林薇又该如何呢?她丈夫和顾恒钧是连襟,往日没少受顾家帮助,现在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她当天就带着女儿回去了,有夫之妇夜宿别人家不好,又是自己妹夫家,她没那么大脸。 而付家两口子却留了下来,打算对女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件事能压下就压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日后还要好好过日子嘛! 大宅院里头死个个把妾室太常见不过了,宋氏就算真被付芷容陷害,又因此事而死,那又能怎么样呢?陷害良妾不对,但这件事说穿了家家户户都有过几桩,怎么着,还能因为一个婢子出身的妾室闹到皇上跟前不成? 而且罗荣吐出的话,有一句让人不理解。 他说陷害宋氏没想到她真的能自尽,过后他还常常做噩梦来着。 也就是说,当初陷害的手笔是他们的,那宋氏的死就是另一回事了?付芷容没将宋氏杀了,那宋氏又是怎么死的? 夜里,顾湘宜打算再给付氏来最后一击。 此刻的付芷容伏在桌子上,又气又闹还很慌张,扯着周妈妈的袖子一遍遍的问:“我不能被休吧?官人会不会休了我啊!我不会要给宋氏抵命吧!” 周妈妈也有些慌张,但她觉得事情还没到无法收拾的时候,顾恒钧若是想顾着脸面,那便做主将此事压下,休妻就无从说起了。 再说,死的不过是个没娘家可依的妾室,又不是她们杀的,慌什么? “大夫人,您不承认就好,这事总是要有个说法的,可罗荣他们的话也做不得最后的主不是?就算是供状再次还得要您画了押按了手印才行,只要您不承认,那一切事情都不算是事。” “真的吗?”付芷容轻轻叹了口气:“可我不承认是一码事,官人现在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我与此事有关,我是陷害宋氏的始作俑者,他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原谅我。还有顾斐!顾斐那个贱人,对宋氏比对亲妹子都好,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我还能有好?一想到日后每次相见都要被这对姐弟俩欺负,我这心就好像被油煎似的难受!” 安慰她了好一会儿,夜深了,桡祥苑的烛火也都吹熄了。周妈妈略带疲惫的回了自己房间,而付芷容则是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犹如炙烤。 突然,窗子微微响了起来,像是被人推动,又像是被风吹开的。付芷容本不想管,但现在已是入冬,风灌进来真的很冷。 若是平时她就喊人了,可顾恒钧将她禁足与此,还将桡祥苑所有人都提了出去,该审问的审问,该发卖的发卖,一时间只剩下周妈妈一人了。 没办法,付芷容只好自己起身,去关窗子。 可当她走到窗边时,一张神似宋蓉烟的脸在窗前静静的站着,她长发将脸挡住,因宋蓉烟是死在河中的,所以此刻的‘宋氏’满头都是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那声响犹如洪钟敲在付芷容心头。 “啊!有鬼啊!”她大声叫喊着,身子下意识往后倒,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宋氏’缓缓张口,露出猩红的嘴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付芷容,说道:“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下去。” “不用你接,你走开!”付芷容吓得整张脸血色尽褪,拼命的往后窜。 听见叫喊声,周妈妈连忙披着衣裳赶进来,当看见死了多年的宋氏死,主仆两个是一样的慌张,拼命叫喊着。 付芷容彻底慌了手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而周妈妈却保留着一丝理智,慌慌张张的往门外跑,引得守着大门的两个小厮进来。 第一百零二章:季大才子 门外的小厮也看见了宋氏的惨状,但他们刚进伯府当差不久,并不认识宋氏,所以恐惧值并没有那么高,两人去将顾恒钧找了来,一时间桡祥苑热闹非凡。 付家两口子,听闻女儿的住处闹了鬼,全都睡不着了,穿戴好后就赶到桡祥苑去。 可等众人到了桡祥苑后,哪里还有什么鬼的影子了?只听付芷容大哭着,双眼空洞惊慌失色的喃喃自语,说着:“我没想害死你啊!我没想害死你的...我也没想到你会自尽啊!求求你别带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几句话她便将她的罪行都吐了出来,顾恒钧面色一沉,看向窗外,伸手将窗子彻底打开。 外头月影寂寥,并没有宋氏的身影。 而匆匆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俨然一副与宋蓉烟没差多少的面孔,石榴打来了一盆水仔细的擦洗,没多久便回到了顾湘宜本身的样子。 父亲留下的这本册子当真有用,而且顾湘宜长的本身就与宋氏像了七八分,只需简单改一改脸的轮廓和个别地方,打眼一看还真分不出谁是谁来。 说实在的,石榴是被她家姑娘吓着了。 哪怕是再怀念和喜欢的人,离去多年突然出现,那张印象里已经完全模糊的脸突然清晰,任谁都会害怕的。 “现在桡祥苑是彻底闹起来了,姑娘,您想怎么办?”石榴问。 “还能怎么办?睡觉。” 顾湘宜说着将被子盖在了身上,转头就睡。 第二天再见到付氏时,顾湘宜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而付氏乌青着眼眶,狼狈的坐在地上,看样子一宿未睡。 当瞧见顾湘宜时,付氏再一次疯狂大喊:“你滚!我没有杀你!你的死不能怪我!” 她们母女太像了,像到付氏此刻有些神经错乱,时好时坏。 顾恒钧看了看自己的正妻,又看了看六女儿,低声说道:“你嫡母她精神有些不大好,别吓着你。” 顾湘宜微微点头:“女儿无碍,不知父亲想怎么处置她?” 说穿了,宋氏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闹大了对顾家也不好。所以顾恒钧想将此事压下来,对外还当有忠毅伯夫人,但对内这夫人如何,那就不是外人所知的了。 昨夜听见女儿亲口认了罪,付家老两口也都没的说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任凭女婿做主。但付氏的错误最不致死,罗荣也说了,宋氏的死不是付芷容害的,没有以命抵命的道理。 真要以命抵命,那付家老两口同意,顾恒钧还不同意呢,那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呢吗? 所以到了最后,付氏没死也没挨打,只是管家权被撤了,人被禁足在桡祥苑内,平时的月例照常发放,但顾家的事她不可再插手。 宋氏被陷害了多年的清白,到此刻才算是拾了回来。 她的清白被证明,那顾湘宜的身世就不会被怀疑了,家中再没有叫她野种的人。只是不好的一点是,掌家权是由江娘子接手的。 这位江娘子坏起来可不比付氏心思毒,顾湘宜知道,这场宅斗大戏才刚刚开始罢了。 她出了门,去了玿笔斋。此刻在玿笔斋静静等待着的萧敬尧带着叶丹娘和墨云两人。 孙晓惠和赵婶为几人端了杯茶,之后一言不发的擦着柜台,等待着东家来。 “云菊,你还是用这个名字吧。”顾湘宜对墨云说:“染上了墨的云彩并不脏,它只是变了颜色罢了,日后你还是用以前的名字,我玿笔斋每日进账不少,给你养身体绰绰有余。还有叶妈妈,您想到和勇侯府我姑母身边去,还是想留在这儿?” 叶丹娘自嘲的笑了笑:“大奶奶倒是想让奴婢回去,可奴婢到底瘸了条腿,她看着除了徒增伤心再没其他,不如留在这儿帮着姑娘打理一下生意,还能帮着云菊调养身子。昨儿大奶奶来看奴婢了,给奴婢添置了好些东西,也问了姑娘适才问的话。” 去哪不去哪的,本不应该受人的意思,就应该自己选择。若是叶妈妈不想去和勇候府,可顾湘宜却应将她送去,那对于叶妈妈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将两人安顿在玿笔斋后院的房子内,顾湘宜再出来时,又见着了一位熟人。 季棠又来买笔墨了,这次他选了许久也没决定要买什么。 “这支羊毫笔的笔杆是檀香木的。”她说。 季棠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笔,又转头看起了旁边放置的绘着垂柳的笔筒。 “季大才子若是喜欢,这笔筒可送你。” 看向并不熟识的姑娘,季棠顿了顿,问道:“姑娘可是认识我?” “当然认识,季老先生的独孙季大才子,现在开了一家书院,品性良端,谁人不知?” 她说的话都是实打实的实话,然而季棠却没信。他自嘲一笑:“祖父过世后再没几人称我为季大才子了,姑娘的话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季老先生曾经独自撑起了整个季家,长子次子先后离世,他经历了两遭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子和精神日渐不好,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对独孙的栽培上。 他活着时,来往季家的倒是不少,众人对季棠都十分有理,季大才子四字常常被提起。可季老先生死后,季家日渐衰落,再没人记得季家曾经的风光,对季棠也都一百个看不上。 顾湘宜笑了:“人有才华,这是外人想偷都偷不走的,季大才子饱读诗书,放眼整个京城也鲜少有人赶得上你,若说你担不起才子二字,又有谁担得起呢?” 季棠也笑了。 他的笑意里掺杂着略微苦涩和不甘,放心手中的笔筒,他说:“才子二字是真是假我不在意,倒是姑娘的这个笔筒,想来价值不菲,我受之有愧,等日后书院挣多了钱,再来这儿买东西。” “且慢。”顾湘宜拦住了要走的他:“季大才子的书院想必需要进一些纸笔书砚这类的货,我想与季大才子做笔买卖,不知你可愿意?” 季棠果真停了下来。 他现在的产业所剩不多,书院又一直在亏损,他太需要别人的支持了。 “价钱如何规定?”季棠问。 “这东西还需要我细细思量,但这个笔筒就算是咱们的订下生意的证明了,季大才子务必收下。” 第一百零三章:登门贺家 看着季棠离去的背影,顾湘宜一时有些看痴了,呆呆的停住了脚。 他依旧是那般直挺着腰背,要说哪里变了,大概是瘦弱了许多,棉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孙晓惠未顾湘宜倒了茶水来,顺手将近些日子的进账簿子拿给她细看。 顾湘宜说:“等她们歇两日,就让她们来帮你们吧,叶妈妈细心,云菊也是打理事物的一把好手。” “我知道,东家您选的人必不会差的。”孙晓惠说。 半晌后,顾湘宜合上了簿子,说道:“等日后给季家书院送货时,挑些好的,别用陈货。” 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帮助季棠,但曾经相处多年的情分放在那儿,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的看着季家日渐落魄,她做不到。 除去了付芷容这个对手,顾湘宜觉得是时候先歇一歇了。 冬天到了,街上渐渐萧条下来,她带着石榴静静的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旁边宅子上的牌匾。 “姑娘,这是贺家,上次来咱们府上那位贺姑娘就是这家的。” 不用石榴说,顾湘宜知道。 也不知贺兰惜的脸如何了。 小厮见她穿的是绫罗绸缎,一看便是大家闺秀,所以没敢再拦,急急忙忙通知了当家夫人。 贺家夫人生有一女,就是贺家大姑娘贺兰萍,除此以外还有二姑娘贺兰惜和三姑娘贺兰毓。贺兰毓是小妾所生,因小妾在家里格外受宠,连贺家夫人都要忌惮几分,所以贺兰毓在家中也算是如鱼得水,处处挤兑欺负贺兰惜。 听闻门外有位大家闺秀找,贺兰萍问道:“母亲,小厮说是上次的伯爵府六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去了忠毅伯府一趟,回来那死丫头的脸就渐渐好了,贺兰萍差点没被气死。 贺兰毓也听闻了此事,匆匆赶来,正好与刚进门的顾湘宜碰见了面。 “你是顾家六姑娘吧?”贺兰毓笑的十分随和,亲昵的上前一步,作势要拉顾湘宜的手,说道:“我是家里行三的姑娘,之前听二姐姐提起过你,果真是人比花娇,我一直想见见你呢,高门显贵的贵女果真与我这样的不同。” 又是主动示好又是言语间贬低自己的,贺兰毓这是做什么?拉拢?卖惨?拍马屁? 顾湘宜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小妾生的孩子,从小被宠惯坏了,就知道假惺惺装可怜,对于伯爵府的姑娘并无尊重之意,甚至初次见面就动起了手,想攀高枝? 贺家的事过后顾湘宜打听了一番,对于这位三姑娘她也算是有所耳闻。 大姑娘贺兰萍心术不正,三姑娘贺兰毓庸碌无能,一个无德,一个无才,而贺兰惜恰恰有两者之长,无两者之短。 躲开了她伸来的手,顾湘宜十分不自在的说道:“我是来找你二姐姐的。” “那好啊,正好我要去二姐姐处,我带你去?”说着,她又要来拉顾湘宜的手。 “我不习惯与人太过亲昵,况且我们又不认识。”顾湘宜蹙眉看她,直白道:“与我不熟之人,我懒得搭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贺兰毓说的满脸通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眶瞬间就湿了。 看样子往常在这个家中,落泪卖惨是常事。 贺家夫人亲自出来迎接,贺兰萍紧随其后,两人穿戴的还算华贵,但跟顾湘宜的打扮比起还是不算什么。毕竟贺老爷只是个侍郎官职,官职不高不低,又比不得忠毅伯府,例银一类更是天差地别,家中妻女打扮的差些也是正常。 平时贺兰萍还觉得自己的穿戴不错,起码比那个二妹妹要好多了,可今日一见着真正的贵女,她才发觉自己太过寒酸了些。 这位顾家的六姑娘蛾眉横翠,有一双明亮的凤眼,打扮的也精致,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都好像将满园的颜色比了下去。 “不知六姑娘前来做客,有失远迎,还请六姑娘不要见怪!”贺家夫人回过神来,对顾湘宜说道。 “是我唐突打扰,希望没叨扰到夫人。” 贺家夫人被这句话说的心里高兴。 人家是谁?那是伯爵之女,对她这么个小角色称夫人,说话周到有礼,短短几个字就将她捧上了天。 “不叨扰不叨扰。”贺家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笑着说:“这是我的女儿,我们贺家的长女,早听闻六姑娘了,日日同我说想与你交好,我嫌弃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带她去伯府上打扰,听闻六姑娘是我家兰惜的好友,我家兰萍是兰惜大姐姐,两人感情好得很呢。” 她喋喋不休道:“不知六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啊?要是找兰惜的话那真是不巧,她不在,要不让兰萍陪着六姑娘转转吧?” 一旁的贺兰毓瞧见嫡母这个做派,打心眼里觉得反胃,于是忍不住戳穿:“我适才还瞧见二姐姐了呢,她有些咳嗽,丫鬟素梅取了温水给她,怎么母亲这会儿说她不在?” 谎言被当面拆穿,贺家夫人的脸差点没绷住,暗自瞪了贺兰毓一眼后,又笑着说:“是吗,原来惜姐儿已经回来了啊?我以为她出去转了转还没回来呢。” 贺兰毓又说:“没有吧,今天没听闻二姐姐出门了呀。” “你二姐姐出门还要向你指示不成?”贺兰萍咬碎一口银牙,走上前去拉着贺兰毓的手,狠狠掐了她一把,示意她把嘴闭上。 对面的顾湘宜面无表情的看着演着这狗咬狗的戏码,淡淡说道:“既然兰惜在就好,我想去见见,劳烦带路。” 忠毅伯府他贺家可惹不起,贺家夫人自知官人这会儿是仕途的上升期,努把力明年很可能会升官,所以这会儿更不能同忠毅伯府结仇了。见推销自己女儿不成,她也打消了那个念头,亲自带领顾湘宜去贺兰惜的院子。 树影深浅错落,贺兰惜所住的院子像禾吟居一般偏僻,密林之中一处小院子映入眼帘,贺家夫人还浅笑着说‘兰惜这孩子喜好安静,安排别的院子给她她不喜欢。’ 第一百零四章:世子邀请 顾湘宜只嘲讽一笑,并不说什么。 贺兰惜与原主的境遇很像,生母亡故,被嫡母处处欺凌,就算是想反抗也没法子,挤兑到这么个破败的院子中,吃穿用度均被克扣,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贺家夫人竟还有脸说出这些,真是够人好笑的。 听闻顾湘宜登门,贺兰惜大喜,急急出去迎着,却见自家嫡母和姐妹一同陪着顾湘宜而来,在见到嫡母的那一刻,她又不自然的漏了怯,慌张行礼给嫡母请安。 “行了,伯爵府的六姑娘与你作伴,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别回头惹了六姑娘不快,反倒显得咱们贺家不知礼数。” 贺家夫人说的话中藏着的威胁让石榴都觉得刺耳,但自家姑娘没发话,她心中明白却也不能说透,只是看向贺兰惜的时候多了几分真挚的同情。 进了贺兰惜的院内,贺家夫人也不好再跟着了,便伸手推了贺兰萍的腰一把,说道:“你二妹妹性子怪癖,往日见人的时候少,你跟着二妹妹招待好六姑娘,陪着六姑娘说说话儿。” 与伯爵府攀上关系,哪怕只是个庶女,那也够扬眉吐气了,回头给贺兰萍说亲事时又多了一门助益,贺家夫人盘算的极好。 却不想顾湘宜冷声道:“我往日见生人的时候也少,与大姑娘并不熟识,还请贺夫人给我与兰惜单独相处的机会。” 贺兰萍刚想要上前两步,听见这话后脚步尴尬的停下,觉得十分难堪。 就这么被拒绝了?她好歹是个嫡女啊!伯爵府的姑娘又如何,妾室生的庶女一个,不值钱的,也有脸在她跟前儿张扬? 果真是什么人同什么人相处,顾湘宜这不值钱的样子,也就与贺兰惜作伴了!她傲娇的一扭脸便离开了院子。 贺家夫人也觉尴尬,讪笑着离开。而贺兰毓则觉得心中一口郁气排了出去,只要嫡母和大姐姐不开心,那她就开心了。 想往上迎着伯爵府姑娘,在顾湘宜跟前儿拍马屁,真是够丢人的,贺兰毓讽刺一笑,也随着几人离开。 “你怎么来了?”贺兰惜亲昵的挽住了顾湘宜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屋内。 “路过,想着好久不见,便来瞧瞧你。”顾湘宜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的脸:“天气转凉,对你脸上排毒有些好处,我也是听我弟弟说的,瞧着你脸上的疹子好了不少。” 贺兰惜感恩的笑笑:“说的是,真是要感谢你与江公子,不然我这脸此生算是废了,多次想登门拜访感谢你们一番,但你也看见了,家中管的严,瞧见我的脸慢慢好起来,嫡母和大姐姐像是防贼一般防着我出门,我有心去找你却使不上力气。” 她说的这些,顾湘宜都明白。 “我何尝不懂你的难处?这才想着进来看看你,为你挺一挺腰杆。” 说完,石榴捧着盒子过来,将盒子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我们姑娘在外头买的点心,贺姑娘快尝尝吧。” 已经不知多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点心了,贺兰惜扶着顾湘宜两人一同坐在,欣慰道;“我闺中好友寥寥无几,不承想在街上偶然遇见,竟交到了你这样好的人,也难怪嫡母她们嫉妒。” 顾湘宜不客气的拈了快点心吃,还递给了她一块,宽慰说:“被嫉妒是好事,被嫉妒了说明你身上有让她们嫉妒的地方。这次我来就是想给她们看看,你与我是好友,日后我再邀你去府中玩,看她们谁敢拦。” 别看贺家夫人往日在家中嚣张跋扈,其实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她才不敢对外头的谁谁谁指手画脚呢。 离开贺家时,天色渐暗,日影渐渐西斜,夕阳将主仆两人的影子拉长。 拾回了宋氏的清白,顾恒钧和府里的所有人,对顾湘宜的态度都有了很大的转变。这不,顾恒钧就张罗着要给顾湘宜换一个院子住,说好歹是伯爵之女,住在这么个偏僻的院子里实在不像话。 但此刻主仆两个都心有灵犀的不想换。 所以顾湘宜不愿早早回府,想着在外面都走走。 易景枭从安王府出来,走在管道之上看着西边垂着的夕阳,圥茶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六姑娘!” 禅矜不悦的转过头去:“六姑娘就六姑娘呗,世子还有正事要办呢,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禅矜就被狠狠打脸了,因为自家世子此刻正拔脚往顾湘宜身边走,那速度好似比往日快了许多。 易景枭也说不清楚为何就想走到她身边去,想与她说说话,询问一下最近过的好不好。 “世子来了。”石榴说。 顾湘宜蓦然回首,因是背对着夕阳,所以阳光照在她的背后,像是将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一双凤眼眼尾翘起的弧度十分舒展,长发垂落腰间被微风吹起,青衫红裙,格外宜人。 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易景枭突然有些害怕走上前去,就停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认真的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顾湘宜微微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那笑意就好似生出了璀璨的光华,又好似半梦半醒间的美景。 “我很好。” “好就行。”易景枭从未觉得这么无措过,好半天憋出了一句:“鸿云楼来了新的大厨,可随我一起去尝尝他的手艺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女儿家名声最重要,与男子一同去鸿云楼那样热闹的地方用饭,很容易被外人误会,到时候有了说嘴他是男儿还好,这世道对女子却并不宽容。 谁知顾湘宜回答:“正巧现在不愿回府,那就同世子一起去尝尝吧。” 圥茶在身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贴近禅矜说:“瞧见没,咱们世子这也是开窍了!要我说早这样多好。” “你懂什么,这是好友情谊,你想歪了。”禅矜嘴硬道。 “我看你才是不懂!”圥茶翻了个白眼:“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看见他邀哪个姑娘去吃过饭?行了,你别说话了,一张嘴就煞风景。” 随着圥茶快步跟上,站在后面的禅矜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第一百零五章:搬至新居 鸿云楼内灯火通明,几人找了个靠着窗口的位置坐下,点好菜后,便慢慢的等。 易景枭点的是一道蘑菇煨鸡,顾湘宜替石榴点了一道炙羊肉,而圥茶与禅矜则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 两人相视而坐,顾湘宜低声与石榴说着话,而易景枭则是时不时抬起头看她一眼。 有件事,他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且他担心的事有很多。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顾湘宜与宁家有关,可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窗外的喧闹突然停止,推开窗子寒风吹进,天空阴了下来,适才火红热闹的火烧云被彻底遮挡住,雨雪将至。 天气变幻的极快,顾湘宜低下头看,见街上此刻正过着一辆马车,马车四周沾满了皇宫侍卫,可见马车内的人身份的尊贵。 “那是袁公公的马车。”易景枭说。 “袁公公?”顾湘宜蹙起眉头。 当夜宁家被围剿,大火烧了整整一夜,除了亲手取了宁远江性命的葛瑫,还有御林军统领孟凡林以外,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皇上曹信身边的贴身内侍,袁东。 易景枭头偏向禅矜,问道:“袁公公近日出宫是去了哪?” “听闻去了业王府。”禅矜沉吟了片刻,回答说:“有人在皇上跟前儿递了封密折,上面所写大概是业王的事,属下前些日子陪世子进宫时听另一个内侍提过一嘴,好像是有人参了业王殿下。” 顾湘宜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 杨旭动作太慢,信送到他手上这么久,他才开始行动吗? 易景枭说:“打听一番,那折子上写了什么。” 袁东此次出宫就是为了帮皇上调查折子上的内容是否真实,当年业王急症,慧光大师说必要几百女子进府,用洁净之气驱赶晦气,皇上准了。 而慧光大师已经被抓住,证明了他早已经被圣庙扫地出门,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那业王当初的急症也有些不寻常了。 嗅觉灵敏的人,早已经闻出了这件事的诡异,杨旭收到顾湘宜的信,怕是斟酌了许久才写在了折子里,递到了皇上跟前。 看着那辆马车,顾湘宜的眸子中思绪万千,浓浓恨意几乎要喷发而出,恨不能将马车烧个干净,让里面的人不得好死。 易景枭甚至当夜宁家出事袁东在里面的重要性,他也明白为何顾湘宜会生气。 饭菜上了桌,几人相顾无言。 离开鸿云楼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明明不久前还是火烧云红遍天空,可此刻却是夜雪降临,感叹雨雪来的突然的同时,也从侧面验证了世事无常。 雪花纷纷扬扬,如绵绵细针落下,慢慢铺成一片白。 易景枭等人将顾湘宜和石榴送回了顾家,之后便离开回了敬德公府。 清早起来推开窗子,外面浓妆素裹一片雪白,雪下了一整夜,早晨时府内的下人挥起扫把,开始在每个院子内扫雪。 顾恒钧身边的柴春亲自跑了一趟,来到禾吟居,说要让顾湘宜选一处合心的院子,等过些日子院子收拾齐整,她就搬进去。 这是顾恒钧的意思,顾湘宜就算不想,那也不能不招办。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他自然的待我好的,就由父亲定夺便是。”顾湘宜说:“只一点,新院子的名字我还想取做禾吟居三字,因为在这儿住了多年,实在有了感情。” 柴春随和一笑:“这是正常,奴才等会儿就同伯爷说,那六姑娘您先歇着,等回头院子修缮出来,您就住进去。” 差不多三天以后,便来了许多下人,帮着顾湘宜搬家。 新院子离原禾吟居并不远,也挨着西北角的院墙,周围很安静,但是里头大有乾坤,比原禾吟居好很多,家具摆件一应俱全,听说是江如画江娘子亲自置办的。 石榴背上背着个大包裹,扶着顾湘宜边走边打量着新院子,时不时说道:“姑娘看着房檐,咱们之前的院子房檐都破了,这儿真好!” “还有这大缸,等天暖和了能养莲花和养鱼,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迁新居,府里的姑娘公子们不能装不知道此事,哪怕往日里再不和气,也终归是要顾着面儿上事。 顾舒宜打发丫鬟送来了一个大插屏,插屏上绘着百蝶穿花样式。顾以涛送来了一套茶具,只是那茶具顾湘宜不打算用,交代石榴搁置起来了。顾芳宜和顾绣宜各自送了几样缎子和一对手炉,江娘子和许娘子也各有表示,就连年纪轻轻的顾以浩都知道打发人送来些新鲜的果子。 嫡母被禁足在桡祥苑,顾以浩也从桡祥苑搬了出来,表面上虽为姐弟俩,但顾湘宜并没有见过他几次。听说付芷容养他极精心,夏天怕热所以用冰,冬天干脆就不让他出门了,所以将他的性子养的一点也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贪玩淘气,反倒是少了一些鲜活气儿。 看着屋内一点点被填满,顾湘宜的心里却并不觉得多么高兴。 似乎离宁家远了些,到底不如在原禾吟居里自在。 匾额之上新的禾吟居三字写的龙飞凤舞,挂在了院门口,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晚间,后窗一声轻响,待顾湘宜转过头时,只见一黑影巧轻落下,是萧敬尧。 “怎么换了院子?” “就知道你会找到这儿来。”顾湘宜转过头来。 她刚刚沐浴完,长发湿哒哒的披在背后,不施粉黛手持毛巾正在擦拭头发,萧敬尧见到此景顿时面红耳赤,深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虽然是冬天,但屋内的火炉烧的极旺,火炕床最热的时候都趟不得人,所以顾湘宜并没有穿的很厚重,单单一件寝衣外加一件裹身的小褂子,将她的体型完美无瑕的展现出来。 当初她之所以不改院子的名字,就是担心一时间萧敬尧和江肆不知她搬去了何处。 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穿着单薄的美人儿,萧敬尧不自然的搓了搓耳垂,红着脖子说:“今天来是有事告诉你,上次你托我差的事,有了一点眉目。” 墨含香遍布京城各处,甚至皇宫之内都有几人,想打听些琐事很多时候比皇上的人还要靠谱。 听闻是这事,顾湘宜将毛巾递给了石榴:“萧大哥说就是。”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