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每天一次密谋离婚》 第一章:丧偶式婚姻 苏想挎着她的爱马仕限定慢悠悠走进会展时,大厅中央那盏金光灿烂的欧式吊灯光正巧儿打在她身上,一时间,跟身上深蓝色手工坠片的晚礼服交相辉映,大厅静了静。 这是场珠宝拍卖会,名媛圈里造势造了个把月的,据说今晚来这儿的宝贝都是大师手笔,非常具有收藏价值,这么高逼格的东西哪里能放过。 静了三秒后随后立马有人压声交头接耳起来:“哎,那不是小周总夫人吗?这就从英国回来了?昨晚不是还发圈儿在怀特岛吃海鲜的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周总可是给这位夫人买了私人飞机的,要飞哪儿不是瞬间的事儿?” 有眼尖的人连忙接洽:“你看她身上这件,好像是今年巴黎时尚周的高定吧,据说就这么一件?” “还有还有…你们看她手腕上那只表,这款我真没见过,可不应该啊,我爸收藏柜里什么款没有……” 毕竟家世都不错,大家说闲话说得委婉又低调,克制了又克制,只有限的范围内能听见。可拍卖席位靠得近,只见大厅前排一直坐着不动听着闲话的人突然咳了两声,随即侧头看向身后,宋知音扬了扬眉,语气不善警告她们:“那是你爸没见识,德朗大师最后一件孤品,被小周总买了送夫人,这事你不知道?” 被奚落了一把,刚刚还满心欢喜嚼人八卦的人顿时哑了声儿,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旁边女眷看不过去,拉住她的手小声嘀咕:“别说了,这是星辉娱乐的千金,苏想的好闺蜜!” 当众掉面儿总归不光彩,又碍于数不清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关注着这边的动态,被宋知音打脸后女人又大声嚷道:“这就不能说苏想啦?整个A市谁不知道,小周总夫人不受宠,在周家坐冷板凳的事?” 苏想踩着高跟鞋穿过大厅,走到宋知音旁边位置时正巧听见这句。 她眯着眼居高临下打量说话的女人,看了半天才略微记起一个轮廓,好像是李家酒庄的千金李啥啥来着,之前周斯臣生日宴上见过一面,只不过她当时心思不在,敬了一圈酒就草草回房睡觉了。 此刻李啥啥抬头看着自己,妆容精致的一张脸竟然显得几分……紧张?苏想心里笑了笑,只作没听见,拉开凳子坐下。 宋知音立马凑头过来,扫了扫女人一身,啧道:“不是说不来吗,穿这么隆重,感冒好了?” “那可没办法,早上醒来卡上又多了几个零,我跟钱又没仇…”苏想一双杏目将大厅扫了圈,人认了个大致,心里清楚这珠宝展还真同周斯臣说得一般,有那么点看头。 还有几分钟拍卖开始,整个会场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宋知音朋友圈刷着刷着猛地抬头:“你昨天从英国飞回来还顺道买了块地?” “消息倒传的快。”苏想眯眼笑,“等定了日子开工我请你剪彩。” “剪彩另外说,你买地做什么…”宋知音一头雾水,“周斯臣在国内要开拓事业了?” 周臣集团从老周总传到现在一直做投行方面,某种意义上几乎控制着A市的经济命脉,自从周斯臣两年前将业务链伸到海外,更是壮大了周臣的根基,可没听说周斯臣有做国内房地产生意的意向。 “唔,不是,是我想办个工作室,总不能真这么一天到晚地闲着,再这样下去整个圈子都知道小周总新娶的夫人不受宠。”苏想懒洋洋倚在靠椅上,虽是漫不经心的调子,可实在皮相好,多了女人天生的慵懒与妩媚。 宋知音真的不能理解,这样的大美人娶进门不好好宠着,两年来脚不沾地在飘在外头搞钱,周斯臣到底是不是傻。 “你可别听她们胡说。”担心刚刚李妙儿的话戳中苏想的心事,宋知音试图安慰:“周斯臣也不是不宠,怎么说,毕竟……钱给的挺大方?”想起来这人动辄买地皮瞎折腾的劲儿,她替周斯臣默默点蜡。 “我还不能用他钱啦?”苏想换了个姿势靠着,双手抱臂有一搭没一搭轻叩,“我们愉快的合租关系,我都陪他睡觉了,用点钱不行?” “合租关系?”宋知音不太明白。 “走肾婚姻,钱给我,身子给我,管他一颗心怦怦跳喜欢谁,都管不着,礼貌和谐你我他。” 宋知音被这雷人理论惊到了,半天回不过神,正好舞台灯光亮起,主持人握着话筒上台开始介绍今晚拍卖的展品,席间闲聊声渐渐消下去。 想了半天,她埋头凑向苏想,感慨:“我怎么感觉这周斯臣头上有点绿呢。” 苏想视线全被台上流光溢彩的珠宝吸引了去,腰杆儿立时就挺直了,坐得端端正正,压根儿没在听宋知音问什么。 宋知音又说:“还有,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啊,你这婚姻跟丧偶有啥区别,你们床上关系真能和谐吗?我持怀疑态度。” “床上关系…啊,你说床上关系,”苏想视线半点没离开舞台,敷衍着随口一答:“我嫌他骨头硬硌得慌,没了。” 宋知音:“???” 宋知音:“不是,我是问…你们那个和不和谐…就,一次多久?”她最后几乎是脱口而出,还带了点欲说还羞的小女子娇气,似乎跟这么个已婚女士讨论床上问题有点为难。 苏想看着宋知音脸颊慢悠悠浮上的两坨红,半晌,从喉咙里溢出疑惑:“啊?” 宋知音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苏想:“???” 可随即,苏想想明白了,她顿悟了。一片大彻大悟里,她不甚在意地接道:“抱着睡觉而已,你满脑子黄色废料收一收。” “抱着睡觉?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我……”宋知音惊呆了,“所以说两年了你他妈还是个雏?”要不是熙攘的报价声掩过去,宋知音这一嗓子就快吼得整个北城坐实小周总夫人不受宠的八卦了。 苏想把快站起来的人按下去。宋知音扶了扶震惊到要碎裂的三观,追问:“不是,周斯臣到底图你啥啊?娶人回去谈个柏拉图式恋爱,还取款机式地供着,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似乎也跟着陷入沉思,一会儿,苏想道:“听我妈的意思,周斯臣当年相亲好像是看上我知书达礼,温婉持家?” 宋知音:“……” 宋知音:“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是死gay骗婚的阴谋…” 苏想一脸我真相了的神情,下一秒又风轻云淡转过脸,举起手上加价牌笑容灿烂道:“一个亿。” 大厅此刻是歇了大灯的,留了舞台上方那盏,此刻巨大光束照下来,苏想只觉得视线所及范围里全被玻璃罩下那条蓝色宝石吊坠挤满了。宋知音知道她爱珠宝到极点便不再扰她,转回脸专心致志看向舞台。 主持人举着话筒热情昂扬地介绍:“这串吊坠名叫迟来的眼泪,据捐赠人口述它是来自二战时期英国某贵族王室为其夫人打造的,工期足足三年,可惜吊坠未完工那位夫人就不幸离世,业界知情人乐此不疲地寻找,也是最近才浮出水面。” 苏想目光全被那盈盈柔光吸引了去,在浮动的晦暗光影里,那光像极了流动的蓝色眼泪,纯粹光滑到不留一丝杂质。苏想心念一动,在第二个人加价的同时再次举起手中的号码牌:“两亿。” 话音刚落,整个会场一片哗然,只要是常来拍卖会的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东西拍来拍去还不是落在圈子里你我他身上,都是平常有事没事聚一起喝喝茶摸摸牌的好姐妹,只要谁有个心思通常都让了,这种几倍加价的玩法可实在是不上道得很。 但苏想不一样。 苏想除了惯着宋知音,其余人一律瞧不上,毕竟人家后面有个财大气粗的印钞机,这种背靠大山好吃饭的命可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你疯啦!两亿!你确定周斯臣不会扒了你的皮?”宋知音赶忙拉下苏想戳得好好的手臂,眼珠子四处一转垂头压声儿说。 “钱的事他肯定不会跟我计较。再者——”苏想慢悠悠一回忆,距离她上次看见周斯臣活人好像还是一年前快过年的时候,他坐着最早的班机回来跟她吃了个团圆饭,随手丢了她几盒子礼物后又急匆匆飞走了,想到这儿,苏想呵了声:“他没这个闲空搭理我,为着区区两亿他还能千里迢迢飞回来跟我离个婚?” 宋知音:“可……”可这既不是两百万也不是两千万,而是环金茂大厦一栋三层私人别墅的价!虽然羊毛年年长,可羊也会一个心情不好撅蹄子的啊! 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厅中央苏想的身上,似乎在等这个徒有美貌跟金钱,却并无半分脑袋的女人决断。为这个破坠子砸两亿进去,看来真是如传闻中一般,小周总夫人当腻了,上赶子往枪口上撞。 主持人等了半天没再有人加价,转而看向第一排苏想的位置:“两亿一次。” “两亿两次。” “两亿三次。” “成交!” “恭喜苏小姐!” “啪啪啪”的掌声接稀稀拉拉响起来,终于连成雷鸣一片,灯光里苏想端了端身子,算难得的终于愿意在这种公开场合露一露本该属于小周总夫人的仪态,一旁宋知音面无表情扮演着我是个冷漠的鼓掌机器。 噼里啪啦一片热闹里,忽然席位中央有人“咦”了一声,紧接着十分惊讶道:“小周总今天回国啦?” “?” 先是开口发出疑问的第一个人,然后陆陆续续身边的人接二连三拿起来了手机,低头认真滑拉。 大厅里大灯还没开,整个厅都沉浸在晦暗柔和的暗影里,此刻中间却被一块块人工灯光铺满,是手机屏幕。 苏想还没回过神,旁边看完已经抬头的宋知音伸手拉了拉她胳膊,紧接着一条朋友圈映入眼底。 苏想睁大眼睛看过去。 【周斯臣】:回国。项目暂定移到国内。 配图一架歇在地上的飞机。 苏想扭头过去,表情还是迟钝了点:“什么时候的事?” 宋知音指着图片下方时间:“看清楚了,一分钟前,而且我看这定位吧,还是上海浦东。这世界真奇妙,为着两亿你的男人真坐飞机回来跟你玩呢。” 第二章:周斯臣的金丝雀 苏想告别了宋知音后带着她打下的战利品飞驰回临江别墅,一进门就遇上正要出门的李延川。李延川朝她微微鞠了个躬,点头微笑:“好久不见啊夫人。” 苏想收好步伐,尽量表现得从容不迫,但目光还是顺着男人的背脊往虚掩的大门瞥了瞥,这一瞥没逃得出李延川的眼,他再次微笑:“夫人,小周总下了飞机先回了老宅,周总留着吃饭今晚估计是脱不开身回来。所以小周总让我回来看看夫人缺不缺什么,或者想吃着什么,我让刘嫂准备。” 苏想迈开步子推门进去,“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有需要会跟刘嫂说。” “那夫人再见。”李延川又微微鞠了一躬,抬腿往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停住转身,对着苏想快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说:“小周总说了,那条蓝宝石坠子很配夫人这一身,夫人好眼光。” 苏想眉梢扬了扬,干净利落将门关上。 好眼光个屁嘞。周斯臣哪里会有这些话。苏想心知肚明。 李延川是周斯臣事业刚接手时就带在身边的得力助手,察言观色的眼力劲简直不要太毒辣,平常由周斯臣传过来的冷冰冰的话经过这么一位人物的口总要润色几分,可能是瞧着她一个不受宠的活寡夫人实惨,尊敬之余还能捎带一点好意。 苏想是觉得没什么,反正有钱乐得自在,但总被别人这么成天凄惨化,也怪膈应的。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厨房里刘嫂擦干净手出来替她拿下外套,说:“刚刚先生拖李秘书回来看夫人了,但夫人不在,李秘书还带了好几盒东西来,我都给夫人放楼上卧室了。” 逛了一天苏想也有点累得慌,点了两下头:“我先上去躺会儿,晚饭好了叫我。” 上楼进房开了灯,苏想一眼瞧见床头柜上堆了快半人高的礼物盒,大大小小都有,几乎不用拆她就能猜着里头装得都是些什么玩意,什么巴黎最新款的香水啊,时尚周大师亲裁的高定啊,爱马仕包包啊…… 周斯臣送女人东西的眼光真的很单一,除了李延川他就不能多吩咐几个人去准备?好歹教她看出来点新鲜感来也行啊。 伸手轻轻一推,盒子哗啦啦掉了一地,苏想踢掉高跟鞋将自己砸进床垫,伸手够来枕头蒙住脑袋。 好累啊…… 这种累不是跟宋知音出门各种疯玩闹到身体筋疲力尽的累,而是一回到这间别墅,想到即将周旋于一个叫做周斯臣的男人便铺天盖地袭来的累。 她跟周斯臣的婚姻建立才不是什么一见倾心,别人口里甜甜的爱情,她跟周斯臣只是权衡利弊下最为合适的结合,无关喜欢不喜欢,但最划算。 周家救了填了苏氏科技的窟窿,苏氏科技用技术革新证明了周家风投的眼光,而她与周斯臣的关系也是客客气气,除了对宋知音说的那种单纯睡在一起的关系外,其余真的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自由渐渐被日复一日繁琐无趣的生活磨了个一干二净,如果起初苏想觉得这桩婚姻是个划算买卖,那么现在作为笼子里被圈养的金丝雀,她恨不得立刻马上飞出这个看似华丽不过的囚笼。 翻身,踢腿,苏想焦躁着在床上滚了一圈,等预备从床上起身,什么东西顺着大敞的衣服口袋“哐当”一声滑出来滚在地板上,然后咕噜噜转了一阵后才停下。 迟来的眼泪。 即使是在满室人造光的照射下,这颗蓝宝石也亮得逼人,却不刺目,柔和轻盈,如同月光一般把周围空间铺满。 苏想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赶忙赤脚下去检查,担心这一摔给摔出裂痕来。 两亿啊拜托!虽然不是她的钱,周斯臣又贼无情冷漠,但一码归一码,他的钱还是极好的。 靠近光源,她俯身下去,可指尖还没触到那团蓝,苏想眼前突然一晃,眼见着面前的蓝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最后化为一张巨大的由光织成的网,兜头将她罩住。 苏想懵了,在疑心是不是自己没睡醒的同时,脑袋闷得一响,她后知后觉“咦”了一声,下一秒就顺着光源昏过去。 周家老宅。 虽然座落在以富人扎堆著称的别江区,四周被各式各样别具情调的欧式小洋房团团围住,周家老宅这间占地几百平的中式庭院也是非常惹眼。此刻二楼书房,周斯臣正推门从里头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正等在门口的李延川。 周斯臣把鼻梁上细框眼镜取下来,捏了捏眉心,随手将手中文件递过去,声音带了点疲惫的沙哑:“通知美国那边的项目负责人,方案我看了,打回去。”说到这儿,男人抬腕瞥了眼锃亮的表盘:“明天下午,如果再交不出让我满意的方案,从项目组长都不用再留了。” 李延川点头,接过文件翻了两下,“除了美国那边跟进的项目,国内这边三江企业的老总说要请您吃个饭。” 周斯臣长腿一迈下楼,从背影看这男人身材着实好得很,身形高挑,宽肩窄腰没一丝赘肉,最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还属周斯臣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眼深邃,算承席了老周家优秀的基因。 只是…… 李延川缓缓抬了头,恰好前面走的人也停了下来,他眼见着周斯臣困惑不解地慢慢转脸过来,露出个十分迷惑的表情,随后不紧不慢认真道:“三江企业?” 李延川赶紧补上:“三江制造,近年刚窜上来的一科技公司,上周已经跟您提了一嘴……”李延川不说了,因为他看到周斯臣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一皱。 周斯臣:“我记得……” 李延川不动声色吸了口气。 “但按规矩,想请我吃饭的人不都排到明年了吗,给他安个号吧。对了,科创这块劲头很大,给他破例一次插个队,就半年后吧。”周斯臣满意地一颔首。 李延川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小周总。” “对了……”周斯臣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看过去,“她怎么说?” “啊,您是问夫人?”作为最得力的助手,李延川迅速了悟周斯臣口里的她是谁,“礼物都送到了,夫人刚从拍卖会回来所以没第一时间打开,但我想夫人应该会喜欢。” “嗯。”周斯臣点头,抬脚继续下楼。 李延川跟在后头继续道:“还有小周总让我带到的话我也说了……” 周斯臣猛地停住步子,再次回头:“我让你带什么话了?” 李延川:“这……不是您翻看朋友圈看到夫人拍下那条蓝宝石坠子,说很有眼光吗……” “李秘书,”周斯臣板起脸,严肃起来:“我夸的是蓝宝石坠子,捐赠人有眼光,主办方有眼光,跟她有什么关系?” “???” “这……”心思活络的李延川再次感到语塞,即使已经跟了周斯臣这么多年,这种每天急中生智的感觉还是次次有惊喜。李延川点头浅淡微笑:“是,小周总,是我误解了您的意思。擅作主张了。” “嗯。”周斯臣再满意一颔首,转过脸继续下楼。 可还没到拐角处,李延川又听到他淡淡反问:“那她听了你带到的话,有说什么?” 李延川仔细回忆了一遍,“夫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要真有的话,好像就一个字。” 周斯臣:“嗯?” “呵。”李延川照着苏想当时关门的语气原话带到。 周斯臣:“……” 周斯臣不再提这事,李延川像早习惯了这两人相处模式般也不过多评论,正好老爷子拿着棋盘坐在客厅看过来,见周斯臣下来,朝他招招手:“乖孙子,来陪我下盘棋。” 周斯臣整了整衣服,抬腿坐过去,李延川就拿着文件立在旁边等,按惯例,周斯臣这棋顶多下个一刻钟就要回公司。 周振年这几年慢慢上了岁数,变得跟普通家庭里小老头一样,喜好喝喝茶下下棋,偶尔兴致上来还会拎着鱼竿儿往郊区垂钓。 茶烟袅袅,周振年不紧不慢压下一子儿,抬眼看了看自家乖孙,问:“想想最近怎么样,看你一下飞机就往老宅赶的架势,想想那儿还没去过?” 周斯臣知道苏想很得周振年喜欢,这是代她抱不公来了,走了个马,他吃掉小兵后才笑道:“晚上回别墅。” “哦……”周振年拖长了音调,眼神古怪。 周斯臣用目光询问:“爷爷是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这么久了为啥想想肚子还不见大,我就算是投个子儿到股市一年半载都有个收益,你跟想想两口怎么耕耘了两年都不见点儿响动呢?” “咳,爷爷。”周斯臣立马出声打断,侧眸扫了眼背后站着的李延川,后者面无表情,认真尽一个聋子该有的本分。 “我这可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啊乖孙,”周振年喝了口茶继续絮絮叨叨,“这事得努力,你回头让想想来陪我玩几天,我有话同她说。” 周斯臣棋子落在桌面,点了点头算答应。寂静无声里,他听见周振年缓缓叹了口气:“感情这东西其实培养培养就有了,当年都没较真,今后也不该缀在心里计较,对想想好一点。” 周斯臣敛着眼帘,半晌:“知道了。” 这一盘棋下得比以往都要久些,下棋人各怀心事最后只能草草结束,周斯臣拉开车门坐进去,透过车窗看见灯光通明的别墅区,他吩咐李延川开车:“去公……” 一顿,不知道想起什么,男人重新靠回座位,捏了捏眉心:“算了,回临江别墅。” 刚说完话,周斯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看号码竟然还是别墅打开的,苏想给他来电,这事新鲜得很。结婚这么多年苏想从不会主动打电话打扰他,两人之间联系一直保持着原始社会的带话制。 半是疑惑半是新鲜,周斯臣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等拿捏到差不多才不紧不慢划拉开接听键。 他不由慢慢坐直身子,即使知道对面看不到,他还是冷漠着一张脸,金贵清冷地吐出一个字:“喂。” 可打电话的却不是苏想。 刘嫂快急疯了,火急火燎地冲着这头喊道:“小周总!夫人昏倒了!我上楼喊她吃饭发现夫人躺在地板上怎么也喊不醒!怎么办啊小周总!” 车里光线晦暗,只有路过稍明亮的路段李延川才能透过后视镜从一片光影里看见周斯臣半张脸,此刻电话里刘嫂的声音清清楚楚回荡在整个车厢,李延川赶紧朝后头看去。 周斯臣似乎是怔了一瞬,黑眸里沉了点情绪下去,不过李延川看不出是什么,随即他听见男人哑着嗓音朝那头道,声音还是稳的:“送医院,送最近的医院,我马上到。” 说完周斯臣迅速挂断电话。 李延川瞅准时机发问:“小周总……” “到了哪里。”周斯臣沉着声发问。 李延川环顾完四周的霓虹灯,回头道:“快到世贸了。” “上高架。”周斯臣抬头,果断道:“用最快的速度,从高架走,快!” 眼神撞上的一瞬,李延川迅速移开视线,脚下将油门踩到底。这样的周斯臣,他竟然从未见过,可看周斯臣这样,说不在意苏想似乎也说不通。 可能是两年婚姻当下来终于磨出点感情,也可能只是周斯臣忌惮苏家问责不过,小周总夫人到底受不受宠,这一刻,李延川竟然也无从寻找答案。 第三章:我竟然回到了两年前 苏想觉得头有些痛,像有人用钝重的物件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她的后脑勺,感官继续游走,竟然觉得身体也是软的,胳膊大腿全都使不上劲,略微一动就疼得喊出声:“嘶——” 这一喊她发现声音真真切切是从她嘴里发出的,意识到这点,她陡然睁开双眼。 刚从黑暗里醒来,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一时还不能适应,苏想眯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此刻身边的环境。 原木制的天花板,中央坠着个琉璃吊灯,身下是用白色丝绒毛毯铺得柔软的席梦思,再侧头,一面墙的衣橱,而正对面电脑桌上叮当猫闹钟正一个劲儿冲她摇头晃脑。 苏想一个个看过去,目光由震惊转为了然,随后她重新把脑袋砸回枕头,重新闭上眼睛。 行,没睡醒是吧?继续。 可下一秒,这份从容不迫的淡定就被推门而入的人彻底打破。苏妈妈把手上纸袋在床边放下,顺便替她关了闹钟,瞅着闭眼装死的人慢条斯理道:“行了,知道你醒了,醒了就起来,中午的饭局可别忘了,好好打理打理再出门,衣服给你拿来了。” 苏想猛地睁开眼,扭头看向床边站着的人,只觉得脑里的世界瞬间土崩瓦解:“妈?!” 苏妈妈挑了挑眉,警觉:“别来这招啊,这次相亲是你爸主张的,对方身份地位不同以前那些个,撒娇没用,不去也得去。” “不是……”苏想从床上坐起身,逡巡一圈后再次确定这是她的房间,不过却是未嫁给周斯臣之前在苏家住的那个。 “我不是在临江别墅吗??周斯臣还真为着两亿跟我离婚了??连夜把我退了回来??”苏想震惊了,什么钱随你花,谎言!都是谎言!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苏妈妈抱臂睨着一脸茫然加不可置信的人,良久,呵一声冷漠道:“还没相呢,离婚这事往后排排,因为不一定给你离婚的机会。” 苏想:“?” “行了啊,起床洗漱换衣服,记着点时间,千万别让小周总等。” “等等等等!”苏想赶紧喊住快推门出去的人,揪着被单,她小心翼翼发问:“我……这是要去跟周斯臣相亲?” “是,公司窟窿太大了,这不,拿你去填了。” 门咚一声关上,连同苏想仅存的思考力一同被关在了外面。 这…… 这到底是什么伪科学事件啊!她明明是在临江别墅,她跟周斯臣也早已结婚两年,怎么一昏迷……说到昏迷,苏想迅速低头摸了摸身上,果然,那颗古里古怪的蓝宝石不见了。 落地窗洞开,风吹来将窗帘鼓得摇曳,不过苏想没空欣赏这个,她现在急需验证一件事—— 抓起床头的手机,她赶紧点开微信找到宋知音的号,飞快发了条消息过去。 【今晚出来喝酒。】 一分钟,“滴”一声来了回复。 宋知音:【十分抱歉,苏小姐…但我还是想问,我跟你熟吗?】 …… 时间线没错,如果是两年前,她那时跟宋知音还没有真正认识,彼此都是躺在对方列表的僵尸号。 沉默…… 说不上此刻什么情绪,哦,也就一个核武器啪叽一声掉进苏家家门口吧,苏想被炸得四分五裂,可也就是裂得太彻底太细腻,她索性什么反应也做不出了。 花了整整十分钟一动不动坐床上消化这个信息,在第十一分钟时,苏想突然一个灵光乍现,猛地想开—— 如果真因为玄学让她脱离科学范畴回到两年前,也就是说当时她还没嫁给周斯臣,那她就有极大自由不去选择丧偶式婚姻,她苏想完全有可能脱离苦海活成真正的苏想! 要补苏家当年的窟窿其实不是只有跟周家联姻这唯一一个方法,她既然是从两年后过来的人,那么两年内发生的任何商机都足够她利用,当然,这都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是—— 苏想看向床边放着的纸袋,嘴角慢慢攒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来。 ——那就是用尽一切方法让这决定终身的相亲宴完美嗝屁。 苏家客厅里,苏国超正翻看着最近一期的报纸,报纸右下角公布了本期双色球的中奖号,听到楼梯上动静,苏国超取下老花镜抬头,语气不满:“怎么睡到现在,还不赶紧过来吃个早饭垫肚子,等会儿跟小周总见面狼吞虎咽地丢人现眼。” “知道啦。”苏想脚步轻盈地过去坐下,不得不说得知将要摆脱周斯臣那扇囚笼,她整个人都身心舒畅。 “看彩票呢爸?”苏想眯眼笑了笑,叉起一只蛋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咽下后道:“这几个月你都买02 03 12 11 09 14 13看看。”她流利报出一串数字。 如果苏想记得没错的话,就是最近,A市会有价值一个亿的头彩出来,因为数额不小,中奖的又是个清洁工,所以轰动了不短一段时间,苏想也就留意了。 苏国超哼了声:“你懂什么,赶紧吃完出门。” 苏想笑了笑继续低头吃东西,没再强求。她心里知道,这区区一个亿完全不够填苏家的窟窿,她要打的,是长久的战役。 周斯臣到老仙居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五十分,他跟苏家人约的时间是十一点整,推了下午两个会议跟公司一众元老,他才能抽出身相这几个小时的亲。 本来李延川已经订好包厢,女方那边却突然提出在大厅就餐,他听到这里时眉头皱了皱,但最终忍住没有异议。 靠窗位置,西装革履一看就很贵气的男人优雅地交叠大腿坐着,即使是在人流量最高的正午,来客匆匆的大厅,也是尤为耀眼的存在。 吧台服务员忍不住频频看过去,想着能让这么个高大帅气的精英男士耐心等着,究竟是怎么一方人物。可等到十一点半的指针到的时候,精英男士似乎终于不耐了,从刚进门每五分钟看一次表的频率,成功转为现在几乎三十秒就要抬一下手腕。 帅气精英男的眉头越蹙越高,最终化为一团乌云笼在脸上,宣告耐心即将破产。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餐厅大门猛地被人从外推开,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停在精英男士面前,“对不起周先生,让您久等了!” 姗姗来迟的苏想不急着就座,而是撑着张化着浓艳妆容的笑脸,朝周斯臣位置微微鞠了个躬,亲密地笑:“路上堵车,真的很抱歉呀周先生,让您久等啦。” 堵不堵车周斯臣也没法亲验,不过似乎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相亲的印象实在大打折扣,满心的不满意此刻全写在了脸上,脸色灰霾地吓人。 苏想试探着问:“周先生?” 揣着撩上来的火气,周斯臣敛着眼帘,微微牵出点笑容,抬手:“苏小姐坐吧,看看想吃点什么。” “哎,既然大家都百忙中抽空来这次相亲,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周先生——”苏想慢条斯理学他的样子交叠起双腿,懒洋洋往后一靠:“我家开的科创公司,哦,最近快破产了,没几个钱,所以——千万别打我家钱的主意。” 周斯臣:“?” 正矜贵无双垂头切牛排的人动作一滞,周斯臣缓慢抬头,眼里写满不可置信,以及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还有啊,”苏想耐心十足给他计算:“以后嫁给你,每个月要给我一百万生活费,”这是她按结婚后周斯臣给她打钱的数额略估的,“只能多不能少,我这人啊什么缺点都没有,唯一一个就是爱花钱……” “你知道吧,我家里那些个包包鞋子全得定时送到专柜按摩保养,它们可太金贵了,你是不知道……” “苏小姐。”周斯臣微笑着打断,“你是不是还不太清楚今天跟你相亲的对象是谁?” 苏想:“嗯??” “那我就正式介绍一遍,我叫周斯臣,周臣集团的周斯臣。” 两人半空中大眼瞪小眼,半晌,苏想无比惊奇道:“我知道啊,所以……” 周斯臣:“?” “所以跟我刚刚说的那些,有什么矛盾呢??”苏想表情困惑极了。 周斯臣眼里的镇定在不着痕迹地瓦解,他震惊于整个A市竟然还可以有人没听说过他周斯臣,以至于敢在他面前无知无畏到放肆撒野。 本着良好的谈吐与修养,周斯臣觉得有必要跟她科普一下,“苏小姐,其实您刚刚提到的您父亲公司,周臣集团最落魄的时候市值也是它的几百倍,我这么说,您懂了吗?” 周斯臣自认为说得委婉又含蓄,再怎么样也应该明白了自己的苦心。 恰好这时,餐厅钟摆敲了十二下,苏想瞧着对面等待他答复的男人,仔细回忆了一遍两年前同时点的相亲。随后她看见对面周斯臣张了张嘴,似乎要吐出一句什么话来。 如果她没记错,当年在十二点周斯臣的原话是:苏小姐知书达礼,很适合当我周家的夫人,那么这婚事就先敲定了,改天我会上门拜访。 那么今天…… 苏想动作快于脑袋,等意识到时她已经一杯凉白开朝着周斯臣俊美硬朗的脸上怼了过去,“你不要妄想得到我!渣男!” 居高临下怒气冲冲瞪着椅子上状况之外的人,抛下这句话后苏想拎着包飞快逃离现场。 她怕被揍。 第四章:我看你往哪里跑 A市就统共这么点大,有钱的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跟苏想差不多年纪的富家子弟就算平常不玩在一起,但打过照面加过微信肯定有的。 虽然现在苏家破落,苏想估摸着自己也被一棒子打出了平日维系塑料友情的名媛圈,但所幸大家心照不宣做好了表面功夫,苏想还是能够在朋友圈看到他们的日常动态。 比如泼完周斯臣的当晚,一张照片就由某酒庄公子哥儿流传了出来。 角度掌握得非常好,正是她刚泼完,拎着杯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斯臣,一个愤怒,一个茫然,估计周斯臣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 该照片转了无数圈,终于,转到临江别墅周斯臣的眼前。 沈知行不仅将朋友圈截图丢了过来,还附送一条语音狠狠嘲笑:“卧槽,真的,我笑了半个钟头了,你看到你那表情没有,像极了黑夜里脱光衣服被人打光抓包的嫖客,哎呦,我不行了。” 周斯臣正洗完澡擦着头发,湿手点开大图。沈知行也不怕事大,竟然还一个电话追了过来。 “有趣不有趣,竟然被个小猫给挠了。还有,你怎么突然想去相亲了?” “老爷子的意思。”周斯臣边说边给李延川发了条微信让他处理。 沈知行还在笑:“不过我真好奇极了,发照片这小崽子是不知道业界规矩吗,有关周斯臣的任何黑料默认式清档。这直接发圈的行径,还能不能让我们小周总穿条底裤啦?” “沈知行。”周斯臣压声警告道:“你是不是忘了,吉如酒店还有个项目在周臣手里。” 沈知行:“……哥,我打过来干啥来着?对!喝酒!维纳斯,赶紧来赶紧来,老三也在。”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都被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笼罩,忽闪的光影交织着夜晚的独特魅丽。川流不息的街市上,维纳斯正值最热闹的时候,才半个小时的功夫,已经好几辆宾利在门口停下,身着黑色西装的门侍端端正正地鞠躬,接了钥匙去泊车。 周斯臣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迈巴赫车门刚开,就有人跑上来给他接大衣,道:“沈总在里面候了会儿了,我带您过去。” 穿过舞池,周斯臣被带到沈知行开的卡座,见他过来,沈知行捅了捅对面正跟大波浪美女调情的陆尧,“老三,斯臣来了。” 周斯臣过去坐下,跟大波浪打了个照面,大波浪立马扬起笑脸。陆尧指着周斯臣介绍说:“这是小周总。” “小周总!”大波浪是个有眼力劲的,立马伸手过去,歪头笑:“很高兴认识您,我叫茜茜。” 与此同时,对面靠着沙发叠腿坐的人皱了皱眉,点头算应了,却并没伸手接这个示好。 陆尧沈知行对视一眼,陆尧圈着大波浪的腰在脸上亲了一口,哄道:“茜茜先去找朋友玩好不好,我们这边要谈事情。” “我就在这儿陪你嘛。”大波浪开始撒娇。 眼见着身边人眉头越蹙越高,沈知行赶紧打圆场,“这样吧茜茜姑娘,你去请你小姐妹们喝酒吃点心,今晚我包。” “听话。”陆尧笑容也渐渐收起来。 “那好吧,那你一会儿要来找我哦。”说完,大波浪才举着酒杯下了卡座往舞池过去。 沈知行收回视线,跟陆尧碰了个杯,取笑道:“这都怎么回事,你找女朋友的眼光这么多年来出奇地保持一致,名字永远是叠词。怎么,对BB式情有独钟?” “你他妈才对BB式情有独钟!”陆尧笑骂回去。“这种女人我知道她们需要什么,好掌控,分手也不会有负担,这年头谁敢招惹聪明的,翻车怎么办……” “咳——”沈知行突然咳了一声,眼神朝对面一言不发的那位扬了扬。 哦……陆尧想明白了,对面这位臭着脸来的人可巧刚翻车。 “得,我们都惨。”陆尧举杯示意碰一个。“话说你怎么好好的去相亲了,还是苏家那个,圈子里多少名媛不够你看,要去接盘苏氏科技,钱赚多了突发奇想搞搞慈善?” 周斯臣接过侍者送来的鸡尾酒抿了一口,搁下酒杯,慢条斯理解释:“家里的意思,再者苏想也不是一无是处,相相也不耽误什么。” “不是一无是处??”陆尧眼睛都瞪大了,脖子伸长惊叹,“作为混迹名媛圈里的尖头浪,我可是听说过了,苏家那位除了有副好皮囊,其余还能有什么优点?” “至少她不喷这么浓的香水。” 两人都知道,周斯臣挑剔到事儿的众多注意事项里,就有一条,极度厌恶女人靠近时身上带着刺鼻的香水味,即使要保持住绅士面孔当场不能发作,但一旦破线,基本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再到他面前了。 “得。拐弯抹角骂我呢。”陆尧摸了摸鼻子哼一声,“就嘲笑我审美低是吧,行呗,老子就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他猛地指向吧台位置,“那种你们喜欢的对A要不起类型,抱歉,我真欣赏不来!” 穿过群魔乱舞的舞池,灯红酒绿交相呼应的吧台那头,正坐着几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其中有位侧对着这里,晦暗灯光下只能看见半张脸轮廓,五官倒是精致,细长的缀晶耳坠在灯光下随着她的动作闪动,抛开一马平川的胸前,倒还算是风情万种。 陆尧呵了声转回脸,“周斯臣,你这么挑剔的人你倒是跟我说说那女人漂……” 戛然而止,沈知行示意他继续说。陆尧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旁边努努嘴。 只见周斯臣视线远远落在吧台,穿过大半个舞池,紧紧锁在对面谈笑风生的苏想身上。 她怎么在这儿? 穿得一副潦草不过模样去他的相亲宴,现在知道怎么穿衣服了? 又想起那杯兜头倒来的水,周斯臣拿酒杯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放下,他皱着眉,声音不太愉快:“我去下洗手间。” … 今晚是苏想的高光时刻。餐厅一别,虽然那杯水实在办得不地道,但只要一想起以后人生能跟周斯臣划清界限,她恨不得立刻半空中劈叉来一段土拨鼠尖叫,什么歉疚感道德感全一股脑儿塞到脑后。 反正她还陪睡了两年呢!就当讨个利息了! 等冷静下来,该办的正事儿终于开始一桩桩在脑子里排队站好,首先第一位的是她跟宋知音的关系。 当初认识宋知音是蹭了跟周斯臣参加晚会的机会,这一次恐怕是没了,可她不并想失去曾给她日复一日麻木生活增添亮色的唯一挚友。不想失去,那么只能天天来维纳斯堵人,据苏想不完全统计了解,宋知音一周七天最起码四天都会出没在这儿,机会嘛,总是自己创造的。 而今晚恰巧是那七分之四的概率,一进维纳斯大门她就看见坐在一群莺莺燕燕名媛中间的宋知音。 她抬脚过去在宋知音身旁落座,朝调酒师道:“威士忌不加冰,再来一杯水。” 话音刚落,正侧头听一群小姐妹讲话的女人突然转脸过来,打量了一遍苏想,目光里有好奇,半晌笑着打招呼:“苏小姐。” “宋小姐。”苏想笑了笑,要了与自己同样的酒水推过去,“试试这个,味道不错,我每次来都点这个。” 宋知音也不推拒,只是眼里的光亮更甚了,这次直接整个身子转过来对着苏想方向,语气欢快道:“苏小姐喝酒的喜好竟然跟我一样,我也钟爱不加冰的威士忌。” “上次……”宋知音面露歉意,“那条微信,我不知道是你发错了,后来你道歉的时候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就没回,抱歉呀…” “没关系,”苏想笑容灿烂,“反正现在,不也算我们一起喝酒了吗?” “也是!”宋知音举起酒杯,轻轻靠过去撞上苏想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咧嘴一笑,“还真是妙不可言。” 借着灯光,苏想从宋知音明亮的眼睛里窥见两年后两人之间关系的火种,正想着给火种扇扇风,旁边突然走来一个人。 “哎呦,这不是极少出门的苏小姐嘛,平时大家伙儿想跟你约着玩都没机会,太遗憾了。”李妙儿晃着酒杯,笑语吟吟朝她让了让。 “李小姐。”嘴上笑眯眯地应,可苏想真的烦这个李妙儿烦得紧,如果不是现在需要在宋知音面前刷好感度,她真的是连一眼都不想瞧她。 “碰一个?”李妙儿带着她的烈焰红唇慢慢走过来。 “威士忌行不行?”苏想转头去拿自己的杯子,手才转到半空,胳膊肘被猛地一撞,手一抖,连同李妙儿那杯红酒瞬间失控,一股脑儿全撒在了她今晚特意挑选的黑色长裙上。 “啊!”宋知音短促地惊叫一声,赶紧喊服务员:“拿纸,快拿纸过来。” 李妙儿也慌忙道歉:“对不起啊苏小姐,我没拿住杯子,真是对不起。” 酒气慢慢透过布料映下去,苏想边擦边庆幸今晚穿的是条黑的,除了湿气外表倒不见得多狼狈,如果让她红着一身出了维纳斯的门,明天估计就在整个朋友圈传疯了,不过这个李妙儿…… 苏想站起身,微微一笑:“没事,我去冲洗一下。” 第五章:全名媛都想嫁给你 李妙儿为什么盯上自己,按照两年后的经验,苏想总结为是周斯臣这个香饽饽,毕竟当年周斯臣还单身的时候,香味儿可是飘得整个名媛圈都是,稍微有点势头的公司都想攀上这个重量级金龟婿。 李妙儿在周斯臣结婚后稍微是个公开场合都不忘针对她,估计这次也是捏着她跟周斯臣相亲的事儿在喝酸。 呵,还真没想到,她费尽心思想要离婚的对象竟然在结婚市场上这么抢手,有这个条件为什么最后选了自己,正因为知书达礼这瞎出圈儿的话??苏想再次呵。 上完厕所正要推开隔间的门,一串由远而近急促的高跟鞋声音停在了外头,苏想手放在锁撬上还没拉,就听见外面两个人对话声。 “人呢,不是在这儿擦衣服吗?” 发声的是李妙儿。 “估计是走了,苏想多要面子一人啊,被泼了还要笑着朝人打招呼,估计心里生气得厉害,气走了吧。” “就她要面?”李妙儿冷笑,伴着水流声她漫不经心讽刺道:“但凡是个有骨气还能做出卖身这种事儿?苏家的心思谁不知道,明面上是跟周家联姻,让她去跟小周总相亲,可谁不知道这是变相把人送上床呐。小周总瞧上了心情一好伸手拉人一把那是轻飘飘的,没瞧上睡一觉也能拨个几亿当施舍。瞧着光鲜亮丽的,说到底也就只能靠靠那张脸了。” “妙妙姐说的也是。” 谈笑声并不多高,但在空荡荡的洗手间,声音都像被放大了千万倍,犹如一根根尖锐的毒针狠狠扎向苏想心底,她垂着眼帘,放下手继续听。 李妙儿应该是洗完手了,“所以说光有张脸真的没用,男人玩腻了后随手就扔了,还得有脑袋。” “是啊,妙儿姐最聪明了!” 两人还在笑着,没有注意里面隔间门被推开的声音,苏想踩着高跟鞋出来,走到洗手池边俯身。 李妙儿关上手龙头转脸:“纸有吗,擦个……” 话刹那全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眼睛慢慢睁大。刚刚跟她来的女人早退开到身后一脸诚惶诚恐,估计谁都没料到嘴里谈资的当事人竟然听完了全场。 苏想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漫不经心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手帕,上前别上李妙儿的长裙口袋,微笑:“带了,李小姐先用着擦手。” 李妙儿接过,笑得无比僵硬:“那就……谢谢苏小姐了。” 擦干净手,李妙儿立马抬脚离开。 苏想:“等等——” 两人背影僵住。 苏想头也没回,只和煦着笑了下:“手帕就不用还了,送给李小姐。” 等人走了,空荡的长廊只剩哗啦啦还在放的水。苏想再次体会到住在临江别墅两年那种压到她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两年后的某次出席宴会,同样是洗手间,她也听到了同样一番论调。 “周斯臣怎么会娶苏想,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不重皮相的人呢,还不是没逃过那副狐媚样。” “苏家这次赚大发了,背靠着斯臣集团,再怎么无脑经营也不至于山穷水尽啊。” “主要是这对搭配真叫人好笑,苏想算什么,一绣花枕头?以前我家跟她家有过生意往来,看出来整个苏家都没什么聪明人,哦不,至少在卖女儿这事上,倒是聪明了一回。” …… 还真是搞笑,她苏想这辈子是跟厕所犯冲吗,回回这种言论能让她撞上。 盯着哗啦啦的水柱看,她嘴角越放越平,最后慢慢敛下眼帘—— 最讨厌了…… 最讨厌跟周斯臣这三字扯上关系了…… 这人他妈的是她克星吗,即使重来一次也不放过她? 所有人都觉得嫁进周家是时运,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可也就是这所谓的机会,将原原本本的苏想压榨得所剩无几。她成了别人嘴里靠身体攀附的一个,成了苏家抛出来的最后救命稻草,成了娶回去当摆设的绣花枕头…… 可她最恨的却也是她的的确确是攀附着他的。即使每天用钱狠狠挥霍活得稀里糊涂又怎样,苏想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快不快乐。 “够了。”苏想摇摇头,俯身去关手龙头。恰正时,对门男厕所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她身旁停下,随后一只绣着金丝边的男士方帕出现在眼前。 周斯臣保持着地过去的姿势没动,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虽然依旧是一张欠扁的孤高倨傲脸,但好歹知道场合收敛了些。 见她还是不动,他索性直接将帕子搁在台面上,“我本以为以苏小姐的脾气,她们不会讨得到便宜。” 苏想完全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话里有话,耳尖登时红了个透,声音同时扬起来:“周斯臣!你躲洗手间听人墙角要不要脸!” “你这就错怪我了,”洗完手甩了甩才发现擦手的帕子已经送了出去,他只得作罢,直身道:“我听见时故事才到一半,要是捡这个点出去,恐怕她们未来十年内都不敢见我,”一顿,“虽然以后的确是不太有机会——” “再者,这不是还有苏小姐吗。”周斯臣微微一笑。 苏想快气炸了,如果愤怒值可以化为刀刃,对面男人此刻已经被装盘切片儿。深呼吸,她抱臂冷笑,“那小周总听得还清楚,听清楚也看够了笑话是不是可以走了,我现在不太想看见你这张脸。” 周斯臣是个要面子的人,苏想深谙,被人这么嫌弃加冒犯,他决计不会再在脚下这片土地多留哪怕一秒钟,甚至连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侮辱。 周斯臣的脸的的确肉眼可见黑了下来,瞳仁里跳动两蹙明晃晃的火,还有,他也拔腿就走了—— 等等等等!苏想猛地瞪大眼睛,是拔腿出去啊,怎么拔腿朝她过来了呢?? 大哥!方向错了啊! 苏想被高大的身影逼迫着连连后退,周斯臣沉着阎王脸一步一步靠近,等到背脊顶上墙壁冰凉的瓷砖,刺激得苏想哎呦一声,周斯臣也适时停下来。 头顶是昏黄的灯光,男人极度不满意地垂头看她,苏想觉得他在磨牙,“苏小姐,从相亲宴我就一直有个疑问,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 “啊……”苏想被问的一愣。 可能是两人间距离有些过分近了,苏想心神不属地乱瞥,从高挺的鼻骨到漂亮的唇色,最后降落在周斯臣右耳垂那颗小痣上。说实话她是真不敢看这张脸,婚后两年周斯臣胸膛以上每个毛孔她都是熟悉的,在此刻,总有种诡异莫名的奇妙感觉。 “这……大概……可能是我仇富吧……对,我仇富。”苏想努力挤出真诚的微笑。 “小周总这么有钱,我看不惯,想代表月亮消灭你。” “既然仇富,”周斯臣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生气了,他重新恢复小周总该有的清贵气质,让开一段距离不咸不淡道:“那就给你分担一下有钱人的忧愁,明天我会通知李秘书资助十个亿给苏氏科技。” 苏想:“?” 苏想:“??” 苏想沉默了,苏想觉得脑袋里优雅地打了个死结,当机一分钟还是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出有攻击性的报复手段。 可总要说点什么,她迷茫地张了张嘴,稀里糊涂道:“这是我理解的那种拿钱侮辱人来获取快感的手段……吗?” 周斯臣眉头一挑,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 “没……您继续侮辱我吧……” 周斯臣当然不明白此刻对面这人脑袋里的曲曲绕绕,甚至连脑回路的一隅也参悟不到,看着苏想脸上一时变化莫测,他也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这笔钱自然不是毫无附加条件的白给,首先我是个商人……” 这样的周斯臣才对嘛,苏想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个巴掌。可不得不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周斯臣怎么给她包子里塞耗子药,这笔资金援助对苏氏科技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她掩盖不住眼底的雀跃,“小周总请说。” “斯臣集团以十亿资金入股,成为苏氏科技第二大股东,而苏氏入手的新项目无人驾驶汽车由斯臣集团接手。” 汽车无人驾驶是这几年刚刚火起来的科技,虽然投入计划不少,但并没有哪个城市敢先进行试点,苏氏科技今年买入一家科创公司关于无人驾驶的芯片软件,也正是这看似火爆却并无市场的项目提案让苏氏经营急转而下,投下大笔资金后血本无归,资金窟窿越来越大。 可前车之鉴在,周斯臣还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苏想陷入沉思。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是场赌博。但你不要忘了,在这里,斯臣集团才是风险的掌陀人,只不过这一次,我选择了你们。” 的确如此,没有强大的资金链,苏氏再这么折腾也活不起来,如果有一个愿意代为承担风险的呢…… “我答应你。”苏想抬头,澄亮的杏目被灯光照的波光粼粼,像一杯葡萄酒倾在里头晕开,潋滟多姿极了。 周斯臣扬眉,“苏小姐做得了这个主?” 苏想面露得意:“我自然有办法。” “行,我等苏小姐好消息。”周斯臣笑了笑,可随即下一秒话锋一转,“既然正事解决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苏想立马补上。她敏锐嗅到话题该就此打住,跟周斯臣正事之外的关系还是能避则避。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周斯臣却呵一声面露嘲笑,“我的意思是,既然正事解决了,就拿帕子把眼泪擦一擦。” 苏想条件反射抬手摸去,果然在眼角周围摸出点还没干透的水泽。刚刚被李妙儿讥讽一番,再跟两年后悲惨活寡婚姻两厢一冲击,她竟然没忍住哭了。 “什么眼泪,我这是出汗了。”苏想趴过去洗手池对面的镜子,用周斯臣放那儿的方帕沾水去擦眼角,透过镜面,果然看见男人传递过来一抹嘲讽的笑。 “对着我嘴硬有什么用。”周斯臣长手掠过瞎忙活的人,准备随意抽两张洗手台备用的擦手巾。可指尖才够到纸盒一角,明明两只眼都专心致志盯着镜子擦脸的人忽然怪异地惊叫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背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啪。”还挺清脆悦耳。 周斯臣被这一下打懵了,转脸看向苏想,女人表情慌张地丢了帕子扑过来,三两下就把装擦手巾的纸盒推出去拉远,活像里面埋了只定时**。 心头还跳得欢快,苏想心有余悸地瞪向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此刻脸上写满你最好给我个解释的周斯臣,生气道:“疯了吧?你没看见盒子上写着玫瑰香料四个字?” 娇矜难伺候的小周总过敏原里有这么一条,对一切劣质香料过敏,手伸过去碰上一碰,隔天就能肿成根擀面杖。这是也是苏想嫁给他一年后才知道的,那天她心血来潮买了瓶香薰,觉得用不完实在浪费,就不辞辛苦跑到周斯臣房里把所有东西熏了一遍。 结果,临江别墅结结实实人仰马翻了一个月。 “看是没看清……”灯光下,周斯臣身姿笔挺地站着,他垂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只是手背略微泛起红印的右手,半晌,抬头平静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对香料过敏的?” 苏想:“……” 第六章:霸总的致命诱惑 人一生中总会遇见几次骑虎难下的时刻,这种时刻一旦挺过去了你就是老虎它祖宗。此刻狭小的空间范围内,周斯臣跟苏想无声地对峙着,一个疑心,一个语塞。 手龙头滴答滴答往下漏水,没想到周斯臣倒是第一个先开口了,他冷漠的嗓音响在耳边:“你调查我?” “这还真没有……”还用调查吗,苏想无语,她知道的比百度百科还全面,她还知道周斯臣胸口中央的位置有颗小痣呢,这事百度百科能知道吗? “哦?那还是真是巧了。”周斯臣掀起眼皮子,嘴角勾出耐人寻味的笑来,“这连李秘书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会呢,不是刘嫂也知道吗?”跟以往意见不合的任何时刻一般,苏想一时急于给自己分辨,完全忘了立场,几乎一说完她就意识到大事不妙。此刻,她已经不再是周家小夫人,她竟然慌乱之中咬上了周斯臣放给自己的勾子。 果然话音刚落周斯臣眼底眉梢的冷意全浮上脸色,他声音冷的吓人,逼得人呼吸困难的气场也摆了出来。 “连刘嫂都知道……”按理说临江别墅的女佣签的是保密合同,除却周斯臣跟本人,再加经手的李延川,不该有除临江别墅外第四个人知道。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周斯臣靠近一步,居高临下将人钉在视线范围内。 这已经不再是窥视秘密的尴尬了,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周斯臣敏锐察觉出其中的兹事体大。 “还能从哪儿知道,”苏想已经眼珠子乱瞥开始胡言乱语了,“临江别墅谁都知道啊,天天蹲守不就能知道你家几口人嘛,再说小周总在名媛圈里结婚对象榜上一骑绝尘,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早传的人尽皆知,何况一个小小过敏呢哈哈哈哈……” 苏想努力做到表情坦荡,可等一个个离奇字眼从嘴里蹦出来,她恨不得直接抬手给自己嘴巴打个补丁。而对面周斯臣听完后就陷入了沉思,还时不时打量她几下,目光里瞧不出是信了没有。 大概几十秒过后,周斯臣最后一次瞥了她一眼,心里应该是有了答案,苏想紧张地盯着他等待宣判。 “苏小姐,我知道我个人比较受欢迎……”周斯臣开口了。 苏想:“嗯……嗯??”哪里不太对啊…… “但你从别人手里买我个人喜好妄图用极端手段吸引我注意的事,下次不要再做了。” 苏想:“哈?不是……你是怎么分析得出这点的??” 周斯臣悲哀地瞧了她一眼,正色道:“被分析出来的确会有些尴尬,但我还是想提醒苏小姐,这种侵犯我个人隐私的行为,我是可以告你的。” 苏想已经不只是震惊了,“你这人……其实有病吧?” “我已经说过,无论是泼水还是故意叫板的手段,都不再可能提起我对苏小姐的兴趣,上次相亲宴结束,周氏跟苏氏的关系已经止步在合作对象上。”周斯臣看着苏想写满不可思议地一张脸,露出胜券在握的从容笑容来。 ****** 重新回到卡座,沈知行跟陆尧已经喝完两轮,见他回来全都嘲笑道:“我去,你这厕所上得可够久啊,小周总有那方面隐疾?” “这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周斯臣将杯子里剩余的一饮而尽,拎起大衣就要走,“我还有事先回去。对了,刚刚陆晴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你跟沈知行在维纳斯喝酒。唔,这个点,估计也快到门口了。” “?周斯臣你他妈还跟我姐告状!”陆尧气笑了,指着男人快步离开的背影,他抬脚在下面踢了沈知行一下,“喂,你注意到了没?” “嗯?” 陆尧朝吧台努努嘴,“那个漂亮妹子,跟周斯臣一前一后从厕所出来,你说他们在厕所干了啥啊?” 沈知行被他挤眉弄眼的笑容弄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噫一声摇摇头表示不想听,“你再这样编排他,陆晴等会儿非得拆了你。” “那算了,不说了,谁让我这个老姐鬼迷了心窍对周斯臣死心塌地呢,来,喝酒喝酒。” 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周斯臣直接给李延川打了电话来接,刚出维纳斯门口,迈巴赫驾驶位上就下来一个人给他拉车门,“小周总。” 李延川做事一向快速给力,面面俱到,将车门暖气打上来的同时,立马给后座递过去一只杯子,“小周总,这是蜂蜜水,解酒。” 周斯臣接过来,盯着杯身迟迟没扭开,前面李延川又说:“知道您不喝普通的蜂蜜水,这是吉尔吉斯空运回来的那批,刘嫂泡了让我拿来的。” 嘴刁难伺候如周斯臣,生活方方面面都是挑剔到极致。 “嗯。”周斯臣这才拧开喝了一口。等蜂蜜水下肚,似乎脑袋也清爽了不少,他也适时想起来另一桩事。 “上次让你查的苏想的资料还在吗?” “回小周总……”李延川有些为难,“上次您从老仙居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苏小姐的档案下了垃圾桶。” “咳,是吗?”周斯臣握拳清咳一声,“那就再去整理一遍,明天交给我。” 李延川点头应下:“是。除了资料,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接到周斯臣命令火速赶往老仙居救急,结果在厕所隔间见到等在那里的浑身上下湿漉漉像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小周总,男人狼狈到失了以往从容不迫的风度,李延川当场就惊呆在原地。 后来知道是苏家小姐干的好事,他在心里给苏想连同苏氏企业默默点了个蜡。小周总是什么人,睚眦必报!哦不!是爱憎分明!不立马搭理只是因为腾不出功夫,现在得空了,老帐新帐都要一起算算了。 周斯臣长腿一叠往后一靠,整张脸沉在阴影里,淡声道:“说起来是有一件,记得这几天从集团账户划十亿给苏氏注资。” “十亿!”李延川惊道:“这事周总知道吗?苏氏科技现在窟窿太大,谁跳都要损一身筋骨。”脑袋一转,联想到刚刚周斯臣让他整理苏想资料的事,李延川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了,“其实如果是为苏小姐大可不必砸十亿,您只要……” 话还没说完,周斯臣掀起眼皮冷漠打断,“我为什么苏小姐?投资而已,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话李延川没法答,俗话说男人心海底针,霸总心更是针中针,保不齐这是什么最近圈子里追小娇妻的套路,他笑了笑,专心继续开车。 “不过……”周斯臣若有所思,“上次看资料时我注意到一点,为什么苏想出生地这块填的不详。” 提起这个,李延川也有点印象,当初为了确保资料的准确性,他还特地找了不少渠道打听过,“是这样的小周总,苏小姐要出生那天苏夫人难产,偏偏那次在老家辽城探亲,老家医疗终究信不过,苏国超就让人连夜把人接到A市来。” “折腾。”周斯臣平静点评。 “对,就是这一来二回地太折腾,小周总你猜最后怎么着?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在辽城跟A市的地界线上,苏夫人羊水破了,苏小姐就这么出生。” “夹在两边,苏小姐说是哪边人其实都是说得通的。不过后来苏国超登记的应该是辽城,因为苏小姐在那边念到高中毕业,后来才被苏夫人接到A市。” 说到这儿,李延川意外地朝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看了眼,“说到这回事……我记得小周总也是在辽城读的中学。” 车里车灯将后排笼在一小片阴影里,李延川问了之后很久都没等到男人搭话,再回头,周斯臣已经靠着后座闭上了眼。 李延川将声音放低:“更详细的资料还要再搜集,苏国超对这个女儿还是保护得很好的,上次小周总让查的,也只是大家共知的大概。” “嗯,这件事交给你。”周斯臣闭上双眼,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 两天后普罗湾咖啡馆,苏想约了宋知音在这里喝下午茶。位靠巨大的天台落地窗,外面漂亮绿植摆了不少,咖啡浓郁的香气将整个空间填满,一切都是馨香又美好的。 可10号桌上两位身穿时下最新款秋装的女士已经面对面坐着笑了有十多分钟了。 “哎呦我不行了,他真的这么说?不应该啊,他看着一点也不自恋啊?” “那是表面!”苏想一脸痛心疾首地朝宋知音科普,“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周斯臣这么有钱怎么可能一点毛病也没有,现在我发现他不仅狂妄自大,还有富人惯有的通病,妄想症!就像全天下的女人都冲着他去一样!” 穿越过来这么久,苏想每天都在刷新对周斯臣两年来的认知。虽然过去一人一棉被制,但好歹也算是睡在一起,靠得那么近她怎么从没发现周斯臣有奇葩性子的苗头呢。不过也难怪,她跟周斯臣的婚后说话的机会寥寥,一个惜字如金,一个没兴致搭理。循规蹈矩,共同演绎进水不犯河水的合租室友关系。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宋知音撑着下巴,心情愉悦地插了块蛋糕丢进嘴里,嚼了嚼说:“首先周斯臣模样没法挑剔的吧,换我我恨不得全世界哪哪儿都反光,我好随时能欣赏我的绝世美颜。而且,周斯臣多有钱啊,一个没日没夜的印钞机,想想就想扑倒在哥哥的钞票里。” “你没有灵魂。”苏想皱巴巴评价。 “随口一说嘛,反正周斯臣也相不上我。说起来,你上次让他那么难堪他还给你们家注资,我觉得着吧不太符合周斯臣一贯作风。” “有利可图的事,怎么不是他一贯作风?”苏想反问。 “啊?你不知道吗?”宋知音端正坐好,惊讶极了。 “我该知道什么?” “周斯臣撤了对李家的投资啊,足足五个亿呢,虽然不是致命一击,但对李家来说也是不小的重创。”宋知音频频点头,“李妙儿昨天不是还在朋友圈哭这事吗,怎么,你没看见?” 第七章:还真是巧 “我还真不知道。”苏想整个身子瞬间坐直了,眼睛瞪着宋知音缓慢地眨了眨,又眨了眨,一副想听八卦的意味。 宋知音立马知道这人是真还不知情,李妙儿发的圈儿有意屏蔽了她。“其实这事吧,也是李家自己作的,往年的财务报表漏洞没补,偏偏赶上周斯臣排查。这年头没谁屁股是干净的,可不懂得及时擦屁股就是自己蠢了。不过周斯臣也挺狠,说撤资就撤资,据说是在晨会上直接宣布的,一点情面也没留。” 苏想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搅着咖啡,听着宋知音的评议陷入沉思。时间挨得太紧,如果不是她清楚周斯臣为人,几乎要以为这是接着厕所那破事来的后续。 可周斯臣是什么人呐,为着个嘴碎的李妙儿,特地踹了整个李氏下水损失几千万的收益,简直异想天开。 排除这个可能,就只能归结为是李妙儿着实太倒霉,挑着日子撞上周斯臣枪口,那只能杀了祭天了,苏想光想着心里就一阵暗爽。 “你在笑什么?”宋知音狐疑地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贼兮兮的,像只狐狸。” “我只是觉得挺有意思,”苏想收拾完笑容,低头抿了口咖啡,“不说她们了,我找你来是为的另一件事。” “什么事?” 深吸一口气,苏想笃定宣布:“你家做过珠宝生意,有没有见过这样一条蓝色吊坠?”她从包中抽出一张A4纸张,上面赫然是苏想在拍卖行拍回的那只“迟来的眼泪”。 自从穿越过来,这条坠子的踪迹也跟着石沉大海,她试图根据二战时期英国某贵族王室遗留物的来历追踪调查,结果竟然查无此物。 显然,她被坑了两亿以及那家拍卖行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然在富人圈卖假货。 宋知音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却摇头:“虽然我也接触不少珠宝,但这款真没见过。” “没见过?你没记错?要不再想想?” “真没有吗……”苏想语气里写满失望。如果连宋知这种珠宝界扛把子都没见过,她就只能大海捞针,多跑几个拍卖行了。 “你很喜欢它?”宋知音掏出手机对着纸张拍了个照,安慰道:“我会帮你留意的,也很会让朋友一起帮忙,有消息就通知你。” “那好,真是谢——” “哎,先别说谢,我正好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宋知音眼睛发光地一瞬不瞬瞅着面前的人,嘴一牵,杏目一弯,露出两口白牙。 苏想:“哈?” 宋知音眨眨眼。 苏想:“我不是很明白……” 宋知音闭上眼,再猛地一睁开,抛出秋波。 苏想:“……” ******* 周斯臣停在莱州国际门口,半只脚刚踩出去,对面就来人把他手握住,拼命晃着,“小周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这次可算能跟您合作了!” 来的是震华集团投资部的刘乾,最近刚进军市里一块空地,上跳下窜地找投资。震华本来做的是服装贸易,不过老产业慢慢过气,现在贸然转场搞房地产也是处处遇阻力。刘乾抓破脑袋,终于想起来还有个不太熟络关系攀一攀。 周斯臣眼看着自己西装扣子被人一把抓住,五指张开,搓揉出几条明显的褶皱,盯着那几条不乖巧的痕迹,他的眉渐渐皱起。 李延川停完车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正垂头默不作声站着,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表情颇隐忍。见状他赶忙整理西装小跑着上前,从周斯臣那儿接过那只热情洋溢的手,代为晃了几下,“哈哈哈,刘总客气了。” 刘乾有点尴尬,跟着松下摇得热烈的手,哈哈哈了一阵,才抬脚把人迎进去。 刘乾定的是三楼vip包厢,环境幽静,踏着楼梯上去,侍者的穿着越来越讲究,看得出这一层应该是用于应付有钱人的,只不过一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女侍,待走进包厢前,周斯臣才停住脚步看了刘乾一眼。 “刘总有心了。” 一个是早在商界搅弄风云的老油条,一个是声名在外的后起之秀,只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里不轻不淡对上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了答案。 刘乾率先笑了:“早听闻小周总在投行界的名声,今天见到小周总,还真有周总当年的风姿。” “父亲未必有我做得好。” 并不了解周斯臣为人,听到这儿刘乾凝固一瞬,随即赶紧干笑,“哈哈哈哈是是是,小周总请进。” 周斯臣进去在位置上坐下,扫了一眼桌面未开的酒。 五十万一瓶。 李延川心里也是一惊,不明白这个刘乾究竟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等人坐下,刘乾立马把菜单递过去:“实话说,好酒好菜才配得上好生意,但我仔细想过,再贵的饭局小周总肯定都见识过,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钱这种东西更是投不了所好,思来想去,终于给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我想,小周总应该会感兴趣。” 周斯臣全然没什么反应,他不紧不慢掀了两页菜单,转手给李延川后才将目光转向笑得意味深长的刘乾,“所以刘总那个思前想后的好主意,是出鸿门宴?” “鸿门宴严重了。”刘乾赔笑。 正说着,包厢门铃突然响起来,隔着门板传来女人轻声询问:“刘总,现在要让人进来吗?” “哦,我想错了,要再加上个美人计。”周斯臣补充。 刘乾轻咳一声,包厢门立马被人从外头推开,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周斯臣就坐在位置上平静地看,等一排排跟香树苗一样在他桌对面端正站好,刘乾也开口了:“吃饭也是个赏心悦目的吃法,好酒也得有赏心悦目的陪,小周总看看哪个还顺眼。” 周斯臣开始打量穿着一模一样侍者服的香树苗,刘乾跟李延川则神色各异地打量周斯臣,一个目光期待,一个情绪丰富。 周斯臣本来坐姿随意,一排香树苗都看到尾巴了,也没看见他眼光凝一凝,眉头动一动的,也就是说,刘乾从公司特地带过来的这几个年轻漂亮姑娘周斯臣一个也不感兴趣。眼看见转到最后两个,刘乾却突然发现稳坐如钟的周斯臣目光一顿,停留几秒后再掠到最后一个,这次不是一顿了,刘乾觉得这个小周总好像眼皮子抖了一下。 刘乾明白了,“最后两个留下来陪我跟小周总吃吃饭,其余的,你们出去到周经理那儿说一声后可以走了。” 刘乾十分高兴,朝两个漂亮小姑娘招招手:“你们俩哪个部门的,周经理这次招的新人真挺不错,看着就一脸聪明相。这是周臣集团的小周总,快来打个招呼。” 两个被点中的娇滴滴小姑娘表情跟动作都很僵硬,似乎并没有经历这种大场面的经验,所以刘乾清晰地捕捉到其中一个在看了周斯臣一眼后,那种一脸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苏想想不通,连同身边的宋知音也是一脸云里雾里。苏想想不通为什么这种商界阴阳饭局能让她遇上,且周斯臣也在,宋知音更想不通的是她只是拜托苏想陪她来捉个“奸”,竟然还能摸错对象?沈知行那个不靠谱的! 十五分钟前,莱州国际门口巨大的喷泉旁。 苏想再次确认:“这样会不会有点胡闹?” 宋知音刚跟沈知行挂了电话,气还没理顺,她把墨镜架上,四处看了眼,点头:“是胡闹,毕竟承了沈知行的人情,虽然我们小辈之间看着没什么,但以后也是要还的。” 苏想说:“我不是指这个。这样搅你姐夫饭局,你姐知道后场面不会太好看。” “还要怎么不好看,这几年公司事多我姐腾不下手来收拾他,也亏他回回处理干净让人摸不到把柄,但我说他出轨就是出轨了,女人的直觉,准得可怕!出轨的人什么样的行为举止,表情动作,痕迹不要太多。” 苏想笑了,“说得这么神,我不去陪你见证一下好像还挺亏。” “是!你一点要见证!见证男人被人扒了底裤慌不择路的一瞬间,那时候,我觉得我可以少赚一个亿。” 现在,站在装修精致,财气灿灿的包厢内,苏想觉得还是一个亿比较可爱。 宋知音她姐的奸没捉到,自己前夫倒是端端正正坐在包厢正中,被她捉了个正着。 穿回两年前,苏想对不可思议这个词自认为接受良好,但只要在地球上还还活一分钟,每一分钟都在刷新你的眼界,让你叹为观止。 原来以前周斯臣竟然背着她,吃过阴阳饭局。就跟家暴只有零跟无数次一样,这种事必定是有始无终。 周斯臣稳坐不动,目光落在苏想身上落了短短几十秒,就开始接过李延川递过来的筷子,挑了块面前的鱼吃起来,无论怎么想的,显然已经消化完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刘乾不知道留下的两个一个是星辉娱乐的千金,一个是苏氏科技的独女,只知道这批新人资质真的好,气质这块选人的周经理真是十分有眼光。 “哎别站着,坐下来一起吃,给小周总倒酒!倒酒!”刘乾暗暗激动。 苏想看了眼宋知音,显然这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拉开离周斯臣最近的位置,手才扶上酒瓶。 “你怎么来了?”周斯臣说。 第八章:真是愉快啊 满桌琳琅满目,周斯臣慢条斯理地握着筷子在挑面前的鱼刺,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只是挑了半天也没能把刺挑得干净,他眉头皱起来,索性搁下筷子不吃了转头朝苏想看来,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来了?” 周斯臣眉眼轮廓深邃,看人时就显得尤其专注,只是那眼神里……苏想读出来一副满满当当的冷淡与不悦。 厕所里那番神解读立马荡进苏想脑子里,她轻轻“啊”了下,估计周斯臣是又在心中给自己该死的霸总魅力加戏了,这人还真是自信过头啊…… 刚准备开口刺他几句,身边宋知音突然咳嗽一声,把眼睛眨得要抽风,显然是要她替着瞒一瞒。于是,盯着周斯臣一张兴师问罪的脸,苏想只得卸了杀气,娇娇弱弱瞥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周斯臣:“?” 这情景,明显有戏啊!刘乾更加兴奋了,“哈哈哈哈!就别让小周总取笑了,这是我们公司实习生,也是第一次来这种饭局,估计是不好意思!” 苏想保持垂眼的姿势快速跟宋知音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在桌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洞悉局面的李延川似乎是想说话,刚开口喊了声,“小周……”,立马被周斯臣平静打断,“我记得上次品牌方送的项链还在后备箱,你去拿两条上来。” 苏想在心里笑了。 她记得结婚两年内,已经不止一个在她面前招摇过市过,摸着白皙光滑的脖颈,各路漂亮小娇娇掐着嗓子告诉她:“小周总眼光是真的好呀,这条项链可是最新款呢,对合作对象都这么贴心又大方,周夫人真是让人羡慕。” 逢女的就送,这难道是什么神奇的丛林标记法则,周斯臣怕不是有集邮癖吧,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结果目光一转,正对上周斯臣审视的目光,她慢悠悠将白眼放下来,端正坐好把上瓶身,“小周总喝酒。” 李延川领命下去拿项链了,周斯臣屈尊降贵自己拿来杯子推到苏想面前。倒酒的短暂几秒,苏想只觉得脖子上挂了只制冷机在呼啦啦鼓着冷风,那是来自周斯臣的视线扫射。硬着头皮倒完,她把酒递过去,“喝酒。” 这两个字没经过润色,所以说出来又生硬又不客气,这次不止宋知音,连刘乾也轻咳一声,严厉的目光扫过来。 杯子递在半空,周斯臣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地与她对上,却没有去接,包厢里一时静极。苏想举得累了,正想着爱喝不喝,就要缩回来,手腕上立马搁上一双手。 稍纵即逝碰了下,周斯臣拦住她接过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放下。 刘乾只差鼓掌了,看这样子合作简直一派光明。来的时候同公司几个还装腔作势警告他,周斯臣看着年轻,实在脾气差出地心,难以沟通。这不很愉快嘛!刘乾坚信那些同事在酸他! “吃菜吃菜!小周总刚回国肯定没尝过本地特色,这是我让厨子特地做的一桌,看看味道合不合小周总胃口。”说着也不忘招呼两个陪酒的,“小姑娘你们也吃,不要拘束!” 宋知音赶紧举起筷子,吃得一脸毫无负担。苏想也举起筷子,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她乐了。 这刘乾请人吃饭也不打听清楚人喜好,怪不得周斯臣只捡着面前的鱼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实在因为,其余那些,他都不能吃啊哈哈哈哈!! 周斯臣嘴挑人挑哪里都挑,清贵的胃不吃辣,不吃油腻,平常刘嫂准备饭菜恨不得油花挤得一丝不剩,只要他回临江别墅,苏想都觉得自己在寺庙清修,巴不得这人赶紧飞回去。 眼下,这红艳艳,肥花花的一桌,简直处处踩雷,处处碰壁,这刘乾运道也是够可以了。 苏想开心地咧了咧嘴角,筷头一转,挑了块最油的猪蹄搁上周斯臣面前的碗,柔声说:“小周总尝尝这块,肥而不腻,是这家店最棒的特色菜,平常都要排号了,今天沾了小周总的光。” 宋知音夹菜的动作一顿,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周斯臣盯着碗里油水极足的一大堆,眉头果然高高皱起来,表情严肃极了,似乎正在思考怎么治她。 苏想杏眼弯弯,筷一转又挑了块辣子鸡搁上去,“还有这个,也是特色呀,小周总之前在国外肯定没吃过的,快尝尝。” 刘乾看得一脸欣慰,谁说新人刚入行不会看脸色,木愣子不推不动的,这个小丫头实在太会了,出去后一定要跟周经理提一嘴提拔提拔。 “小周总?吃呀,吃呀。”苏想压抑着情绪,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激动,不过略颤的尾音跟锃亮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越夹越起劲,苏想恨不得跳起来将整桌菜打包塞进周斯臣嘴里。 “够了,我自己来。”冷静低沉的嗓音突然响在耳边。 见好就收,苏想立马端庄知礼地退下来,却还是满脸惋惜极了,“其实那道醋溜丸子也不错的,小周总可以试试。” 一番动作,此刻周斯臣面前那只小白瓷碗已经被堆满,一脸清贵高高在上的人正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皱眉。 让你吃饭挑嘴,喝水只喝依云,瓜果蔬菜包农场,吃片水果都要切盘,事妈也没你妈。苏想简直要热泪盈眶,虽然知道周斯臣定然动也不动面前的一堆玩意,但能恶心他一把,苏想也是浑身舒畅。 离婚简直不要太好哦。 自由自在,随心所... 咦? 苏想愣了,身旁拿着筷子眉头要皱出天际,恨不得将面前的碗看出个洞来的人,万年挑嘴精,竟然慢吞吞夹了块鸡肉往嘴里送去。 周斯臣吃饭其实很优雅,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嚼几口咽下去,如果不是那张压抑着反感的脸,苏想几乎要信了他的鬼了。 原来两年前的周斯臣还懂得不当面让人下不来台,性格还不至于后面那么不可救药... 苏想心不在焉给他再满上酒,其中周斯臣侧头看了她眼,眼神依旧读不出什么内容,但却让她心头一跳,有种被看破的心虚。 饭到一半,正事也该摆上台面聊聊,刘乾看准时机开门见山说:“小周总啊,虽然这几年震华在业界消失匿迹了一段时间,但当年巅峰时期可是能跟周臣半壁江山,房地产这几年前景都不错,如果震华想转型,必定需要一笔资金支持,只是以目前震华的能力,实在需要小周总费费心。” 谈起正事就没苏想她们什么事了,但刘乾也没让她们走的意思,苏想就坐在旁边边吃边听。 周斯臣却回答地干脆:“刘总,我相信您也清楚,房地产这块已经疲软,如果您是抱着收官之前赶紧跳进去捞一把再脱身,周臣不会愿意当那块垫脚板。” “怎么能这么说呢,”刘乾笑得勉强,“这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 “互惠互利,建立在共担风险的前提下,周臣将震华大部分风险挑走了,我图什么?” 刘乾哑然,显然为着面前突然气势凛起来的后生惊讶了一把。周斯臣背靠着椅背,坐姿随意朝刘乾方向淡淡点了个头,“我目前只存这个观点,如果刘总不让我看到有利可图,我为什么要给震华融资?” “可......”刘乾反问,“有风声传出来,你在接洽苏氏无人驾驶的项目...” 提到苏氏,苏想整个人坐直了,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周斯臣似乎朝她这儿瞥了眼。 周斯臣说:“我是个商人,当然为了有利可图。” 刘乾不太信,“苏氏目前那么大的窟窿,项目目前动弹不得,谁跳进去谁傻,你不会不知道。” 这点苏想就不能够赞同了,虽然她从不过问家里产业,但无人驾驶这么牛逼的项目,一听就很有前途啊。 周斯臣点头:“窟窿的确大,项目也废。” 刘乾干笑几声:“小周总真是个幽默的人。”不过却没再说,只吩咐苏想添酒。 苏想脑子里全是周斯臣那句“窟窿的确大,项目也废”,真是又生气又想笑,这是故意讲给她听?有这么无聊? 没留意,红酒顺着杯身早流了一桌,周斯臣抬手在桌面叩了下,提醒:“满了。” 苏想回过神,赶紧道歉,“我来擦,我来擦。” 周斯臣却平静开口,“不用了,你们出去吧,我还有话跟刘总说。” 刘乾也点头,“你们先出去吧,走时记得到周经理那儿说一下。” 宋知音也吃了个半饱,闲着无聊正准备怎么撤,眼下得了空子赶紧拉着苏想出去。拉开包厢的门,苏想最后回头看了眼周斯臣,男人一身西装革履端正坐着,可单单是坐着,也丝毫不掩饰上位者的姿态,骄傲的,高高在上的。 周斯臣突然抬眼,随着苏想的视线,一同被关在了那头。 ******** “这都什么事啊?你下次能不能搞清楚包厢号再告诉我,幸亏......算了不说了,改天请你吃饭。” 匆匆挂了电话,宋知音拎着纸袋递给苏想,满脸歉意,“你说巧不巧,同名同姓叫刘乾,都在莱州国际,只不过一个三楼一个四楼,我们跑错了场子。” 苏想抱着纸袋往厕所走,仰天长叹,“这种事,你下次可千万别叫我了。” 宋知音急了,赶紧跟上来,“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这次也不是全然无收获啊,至少让你看清周斯臣这人真面目,还免费收获一条项链,渣男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她张口手掌,银白色链条滑出来,下头缀了颗精致的小钻,是刚出包厢门,等在外头的李延川给她们的。 宋知音的这条当场拆了来看,苏想懒得看,可能是哪几个款式,哪几个品牌方,她两年的时间已经倒背如流。 “行了,你要喜欢的话,我那条也给你,我留着也闲着。” 宋知音没要,赶着回去给姐姐汇报,再扯了几句她急匆匆离开,苏想抱着衣服去厕所把衣服换回来再走。 理好衣角,披开头发,苏想踩着黑色高跟从厕所里出来,手上黑丝绒镶钻的手包在头顶暖光下闪闪发光,俯身在镜子前补口红,眼光一瞥,瞧见斜后方站了道挺拔的身形。 周斯臣往前走了几步到她身后,望着镜子里妆容漂亮的脸没说话。 苏想嗤笑道:“不是吧,真觉得我跟踪你来的?看你这种给我已经安好帽子的表情,我觉得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了。” 扭好口红搁进包里,苏想转身过来跟他正面对峙。 苏想身材很好,该有的都有,今天穿了件高定版手工亮片连衣裙,更显得玲珑有致。她往后靠在洗手池边,微仰头打量神色莫测的周斯臣。 周斯臣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一遍,薄唇一抿,气质孤高极了,“我不知道你目的是什么,但陪酒这种事,很不适合苏家小姐做,如果真要陪酒,也得等苏氏科技成功破产后,否则一点风吹草动负面评价出来,连累周臣的损失,谁填?” 苏想觉得胸腔里瞬间窜起来一团火,顶着她太阳穴上去,烧得她头昏眼花。 她抬眼,气笑了,“我得罪您了吗小周总?如果是那杯水让您记仇到现在,可你也在维纳斯看过我笑话了,就不能两厢抵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只是提醒你,既然周臣已经跟苏氏合作,你所作所为应该符合苏氏的形象,别做多余的事。” “形象?既然提起形象,”苏想直起身子冷笑一声,“我请问小周总,吃这种肮脏不要脸阴阳局,是没顾及周臣形象呢,还是在小周总带领下周臣形象一向就是这么肮脏呢?” 说完,她懒得再听,拿起手包就走,高跟鞋踩地声清脆极了,一听就是带着火气的。可苏想才经过周斯臣身侧,手腕上就扣上一双大手。 周斯臣皱着眉不是很理解,“我怎么肮脏了?” 苏想头被气得疼,一秒也不想瞧见他,她努力挣开周斯臣的手,可他实在握得紧,摆了三四回也纹丝不动。 周斯臣表情严肃,似乎不等她解释就不松。 苏想急了,抬脚就对紧男人左脚用力踩去,周斯臣吃痛往后一个踉跄,扶墙才站稳身子,等再抬头,那人已经扭着身子拐过转角去了。 第九章:你属扫把吗 苏想踩完周斯臣从莱州国际出来,站在金碧辉煌的街上,被冷风吹着渐渐冷静下来,脑子一旦冷却,她有点后悔了。 周斯臣狗是狗,可也犯不着她气成这样,图一时解气踩下去了,可苏氏眼下正在跟周臣谈合作,这个节骨眼,闹得不快怎么都不是一桩好事,还有可能连累融资。 回神看向夜色里灯光刺眼的莱州国际大楼,苏想皱着眉站了几秒,再进还不是不进之间犹豫半晌,最后一跺脚,转身果断离开。 害,管它呢,这事过后反正以后也不太会见面了。不得不说,她感受着功成身退的左脚,这一下子,真是好爽啊! 家里在着手派人跟周臣接洽忙得顾不上她,苏想索性搬去了酒店住,一边继续留意国内外知名珠宝展,一边跟宋知音混迹在各大酒宴会,周斯臣的事就这么被慢慢抛到脑后。 等到宋知音递消息过来时,苏想已经在吉如酒店窝了整整三天了。 “你说项链被李妙儿拍去了?”苏想差点跳起来,缓了缓重新坐回去,“她哪里来那么多钱,两亿的项链啊...” “两亿?可我听李妙儿跟小姐妹炫耀,好像才一千多万吧,就不久前一个私人拍卖会上,”宋知音说着边翻朋友圈,“她昨晚发了图,我给你瞧瞧。” 苏想赶紧接过来,一张精修过头的自拍,背后是江边夜景,李妙儿坐在桌边撑头笑,长发被晚风吹得自在飞扬,再往下,脖子上赫然是条发着盈盈光亮的蓝色吊坠。 “这么糊......”苏想边嘀咕边放大,可夜晚光线实在不够好,只能看见个大致轮廓,不过光是轮廓,苏想也觉得十分得像了。 “不至于这么惨吧...”丢了手机,苏想长长叹息,垂下头不说话了。 “虽然我实在没看出这条项链多好看,但你喜欢的话,也别泄气。”宋知音也跟着忧心,“要不跟李妙儿说说看,看能不能高价拍回来?” 苏想坐直身子了,认真问:“你知道李妙儿最大的乐趣吗?” “啊?是什么?” 苏想指了指自己,“看我不快活。我跟她就是典型的互相看不顺,要是她知道是我这么想要这条项链,也就是气死我的机会,你觉得她会放手?” 宋知音真诚地叹口气,“不会。” 苏想再次垂下头。 “不过我们还是先打探打探,说不定不是你那条呢,天底下蓝宝石吊坠海了去了,没这么巧的事,或许只是外形像了点。如果真是你那条——”宋知音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苏想保持着定定出神的姿势没动。 宋知音:“你在想什么?” 苏想若有所思,说:“如果真是她拍回去了,无论什么办法,搞回来。”开玩笑,那玩意都邪乎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能放它留在别人手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第一个穿越者... 听到搞回来三个字,宋知音眼中突然发出异样的光彩,隐隐有摩拳擦掌的势头,她握着杯子用力点头,说:“眼下正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想抬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姐办了个酒会,来的人都是圈子里有名的企业家,李氏刚被周臣撤了资,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李妙儿那种最爱交际的性子,能不来吗?” 苏想眼中也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她打了个响指,“时间,地点。” “两天后,宜嘉花园。” 苏想平生最大一优点就是会包装自己,家境不错,样貌不错,再加上审美也不错,穿衣,配饰,包包的研究几乎是圈子里时尚前线的领军人物。 苏想一度怀疑,周斯臣娶他的真是理由,是不是单纯就是瞧上了她的花瓶潜力,那些知书达礼的屁话,鬼才信哩。 不过苏想可真实不是个单纯好摆放的花瓶。 为了两天后的晚宴,她特地回了趟苏家,把衣帽间翻了个底朝天,什么春秋礼服高定挨个儿挂出来搭配,衣服鞋子再到包包,闭门不出折腾了足足两天。 两天后的日暮,等她推开房门出来,上楼打扫的张妈吓得手里头盘子差点没拿住摔在地上。 诶呦喂的夫人呦,小姐这又是要作什么妖哦! 苏想一身包身白色套装,衬得身材凹凸有致,外面披着黑色垫肩范思哲大衣,脚上踩着银色尖头小高跟。棕色大波浪随意散着披在脑后,最重要的是! 张妈目光被苏想脖子上跟手指上还有耳朵上的亮晶晶的钻石闪得发痛,坠着流苏,随着苏想轻微一动,摆动出撩人的幅度来。 那不是夫人平常戴的项链跟戒指款式,不过小姐这里常常有许多新奇的款出来,她打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牌子的作品。 “张妈,我这几天都在酒店,不出意外还有一阵子,家里照顾爸妈的事,麻烦你了。” “好嘞小姐,不过老爷好像有什么事跟你说,让你有空回来一下。” “嗯,我知道了。那张妈,我先走了。” 苏想撩了下头发,感觉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每个细胞都写满了高贵。脱离苦海,重新浪迹天涯难道就是这种让人热泪盈眶的感觉吗,苏想脚踩着小高跟摇摇摆摆赴宴去了。 家里司机在接送苏爸苏妈来回公司,苏想脚下那双每走一步都心抽抽痛的高定,更不能自己开车,在丢面儿跟珍惜心肝小宝贝儿之间犹豫,她选择叫了个出租送她到宜家花园外边儿,然后再自己走进去。 夜幕低垂,宜家花园整个灯火通明,十分热闹。一辆黑色迈巴赫驶到公馆旁边停下,立马有人来拉门,随后弯身出来一个人。 身姿笔挺,一声深蓝西装,皮鞋锃亮,出来的人抬了头,拉门的门侍听见自己呼吸立时顿住。 李延川从驾驶座下来站到旁边,“小周总,宋家公馆到了。” 周斯臣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正想抬脚走,拿钥匙去停车的年轻男侍恰好转身过来,差点跟周斯臣撞个满怀,男侍慌神之际赶紧稳住身子,可还是差了一步,脚下一通乱七八糟,“啪叽”一下,他稳稳踩在周斯臣锃亮的棕色皮鞋面上。 空气凝固了。 李延川微微的笑容也凝固了。 侍者往后一跳,赶紧躬身,“我...我...我不是...对不起这位先生!十分抱歉!” 周斯臣面无表情看着脚尖,等看清是哪只脚哪个位置的时候,李延川心里“嘶”了声。 “你还好吗小周总...要不要我去...”李延川走上前面露关怀,忧心忡忡看向周斯臣一动不动的左脚尖。 周斯臣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没事...” 小周总说没事,那就只能是没事,李延川训了侍者几句话让人离开,可还是忍不住目光落在周斯臣慢吞吞抬起的左脚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小周总那试探的抬脚动作,实在是,有点艰难。 李延川永远忘不了莱州国际那晚。 他听了小周总的吩咐等在包厢外,本来都准备走了,却突然发现苏家小姐身影在走廊拐角处一闪而过,小周总二话不说道:“你去外面等,我稍后出来。” 表情阴沉的小周总似乎带着点压抑的火气追过去了,李延川笔挺地等在车旁,十分钟后,大门口出现个不太利索的身影,行走缓慢,好像是左脚不太行,李延川漫不经心地看。 等人影到了亮光下,李延川脑袋“嗡”地闷下去。 小周总被苏家小姐踩了一脚,踩到他光看印子就能猜出苏想那天穿了什么鞋,尖头细高跟,最毒不过女人心。 小周总不减威严地挺直身板,脸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贵高端,李延川那晚也问了,“你还好吗小周总,要不要我去...”把家里私人医生找来... 小周总很硬气,同样的一句话,“我没事...” 只是缓慢上车的背影,略笨拙罢了。 李延川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先是蹲下来拿帕子把皮鞋上痕迹擦干净,随后长手往前一引,“我们进去吧,小周总...” 话音刚落,李延川却突然看着不远处“咦”了下。 周斯臣掀起眼皮,“怎么不走了?” 李延川指着灌木丛那头,远远的,刚从一辆出租上下来的靓亮风景,问:“小周总,那是苏家苏想小姐吧?” 周斯臣没回话,李延川赶紧瞥了他一眼。 周斯臣看着远处慢吞吞,做贼般四处张望的人,眼睛眯了眯,冷笑道:“你说她,是不是属扫把的?” 李延川觉得这个问题很有内涵,想了想,点头,“对小周总来说,好像每次遇见苏家小姐,都不太愉快。” 苏想拢了拢大衣,见没人注意她从出租上下来,直起腰板,优雅高贵地昂起头颅,不紧不慢往正门口进。 周斯臣目送着她进去,回答李延川说:“你说说看,我给她擦了多少回屁股了。” 李延川老老实实回答,“算上刘总这桩,三回了,小周总。” “所以,她真是个属扫把的。”周斯臣哼笑,抬脚往里。 第十章:不是我的 到正门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李延川给周斯臣披了件风衣,低声在身旁说:“上次的事的确是苏想小姐胡闹了,不过苏想小姐年纪也轻,势必没有小周总看得清。” “看不清,我看她就没长什么眼睛,心上也比别人少几个洞。”路人有人打招呼,他微微颔首,随后不动声色继续说:“刘乾就算没见过真正的宋家跟苏家小姐,但公司上下多少个实习生一目了然,只要在A市一天,总有那么一场宴会让他们碰上,之后呢,两位大小姐扮成侍者在饭局上玩他的事怎么解释?迟早掉马的局面。” 李延川脸上露出笑容,“还是小周总周到,留下来给她们收拾了刘乾这件事的烂摊子。”他本来还想再夸夸小周总行事稳妥,想法周全之类。 周斯臣却突然停下步子认真瞧着他,男人漆黑的眼珠子转也不转,薄唇慢慢抿起,李延川心道不好,不好。 果然。 “我给她们收拾什么烂摊子,小周总这身份平常这么闲?” “这...不是小周总说...”给苏想小姐擦屁股的吗...考虑到这词可能会惹不愉快,他还特地转化了一下。 周斯臣冷俊的眉眼挑了挑,脱下风衣交到李延川手里,严肃不失格调地说:“眼下苏氏是合作伙伴,你觉得我能放着苏想桶大篓子?”长腿一迈,人已经迎着来打招呼的人上去了。 李延川抱着一团风衣板正地站着,脸上是深深的迷惑不解。如果说半个月前他还算是最了解小周总的体面人,现在他却越来越觉得小周总这个人更加深不可测了。 道行是一天天在加深的,不能他一个人止步不前,李延川握拳给自己打气,随后快步跟上去观摩学习。 苏想绕过一片游泳池,几片花丛,在露天酒池旁看见了宋知音的身影,宋知音正跟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说话,男人眉眼清秀温和,举止优雅又得体,听到好玩的地方只微微俯下身子,随即眉眼配合着一弯。 苏想举着杯子走过去,“宋知音。” “哎你来啦!快来快来!”宋知音笑着给她介绍,“这是吉如酒店沈总,沈知行,莱州国际也是他家名下的产业,上次的事麻烦的就是他。” 她又给沈知行介绍,“这是我好朋友苏想,你应该听说过。” 沈知行举起杯子跟苏想半空中碰了个,才低笑道:“当然听过,苏小姐很有名。” 沈知行她是认识的,周斯臣的狐朋狗友嘛,结婚后被带着参加过一两次他们小宴,并且周斯臣跟他们聚一块都比跟自己多。 她想起两年后宋知音那番顿悟,“我有理由怀疑这是死gay的骗局”,看来十分有嫌疑。 不过此刻很有名三个字,被沈知行轻轻咬出来,听得苏想不由得想一想自己最近有什么事迹在外,至于他别有深意地给自己打哑迷。 沈知行之前是没见过苏想的,此刻晃着酒杯当着他面儿就出神的女人,一身高定,长而卷的棕色长发随意披在脑后,红唇美目,水盈盈的眼珠子瞧着红酒,似乎陷入什么苦恼。 宋知音也看出她的失神了,只当苏想在策划抢项链大计,连忙哈哈哈笑了两声跟沈知行告别,“我想起来还有朋友喊我跟苏想,我们先去那边啦。” “玩得开心。”沈知行举了个杯,笑得温和。 宋知音将苏想推到人少的地方,劈头盖脸就说,“淡定点,淡定点,李妙儿这会儿还没来呢,你先吃吃喝喝玩一会儿,等她来了我把她带过来,确定后你暗示我一下,好进行下一步行动!” 苏想疑惑地抬头,“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啊?你没计划下一步行动的吗?”宋知音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回去了这么久,不是研究怎么把东西抢回来?” “我怎么看着,不淡定的人是你呢?”苏想拍上她的肩膀,“淡定点少年,这事需要从长计议,项链在哪儿丢都行,但不能在你家公馆丢你知道吗?” “可是......” 不远处过来几个女人在喊宋知音,苏想赶紧把她推过去,给了个打气的眼神,“去吧少年,要沉着冷静,这种事比得是心态,我们要当坐得最稳的黄雀。” 宋知音郑重地点了点头,扬起笑过去了。 苏想捡了个位置坐下,正晃着杯子想刚刚遇沈知行的事,今后大概还会遇上不少当初周斯臣圈子里的人,好像一夕之间,很多人她只能装作并不相识了。 她轻轻叹气,“果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不是坐得最稳的黄雀吗,怎么又开始抱怨老鼠屎了?”背后有人走来,熟悉的不急不躁的低沉嗓音。 苏想皱起眉头转脸过去。 周斯臣一身骚出天际的深蓝色西装,捏着只酒杯过来,借着晦暗光线看这人,锋利的眉眼被削了点气场,此刻比白日里轮廓要柔和许多,不开口是帅的,但也只限于不说话的周斯臣。 周斯臣也捡了个位置坐下,跟着她一起看几级台阶下吵闹的舞池。 苏想保持皱眉的表情把自己杯子移远了,看见沈知行的时候她就知道周斯臣肯定也会来,两人好到恨不得绑定一起的交情,怎么会单飞。 只能说,这A城圈子实在是小,不想见的人稍微在脑子里闪一下都能碰到,可上一世,为什么感觉跟周斯臣全然无交集呢... “怎么不说话,跟我说话很难为你?”周斯臣抿了口酒看来。 看看,看看,这人贱的,赶上来找不愉快。 苏想大方无比地一笑,“哪里敢呀小周总,这不是您让我别费心心思吸引您注意吗,又经过上次您的倾心教育,我懂事了。” “懂事——”周斯臣放下杯子,“我看你似乎还不太懂事。” 苏想投去疑惑无比的表情。 周斯臣目光沉沉,高挺鼻梁下,薄唇一掀,荡出性感的嘲笑,只听见他说:“黄雀在后,我是你计划里的那只蝉?” “啊.........”苏想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人是会成长的,穿过来这半个月苏想已经对周斯臣偶尔失心疯这种事看得平平无奇,无论那张嘴里会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她现在只慈祥地一笑。 笑完,捧着杯子转过头继续看下面的人。旁边周斯臣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似乎很不满意苏想这种卖弄关子的行径。 周斯臣说:“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女人吗?” 苏想瞥他,点头,“知道,我这种。” “不要耍小聪明。”周斯臣目光沉沉,穿过幽暗的光线定在苏想身上,这是警告。 苏想面无表情听完,乖巧地点了两下头,随手一指台阶下某处,“小周总还不过去吗,那里才是您该待的地方,说来也真是奇怪哦,讨厌我讨厌得要死,为什么还总跟我凑一块儿呢,三缺一整一桌玩牌吗?” 她目光挑衅,说得起劲儿了耳垂上细长的银色流苏随着动作荡啊荡的,滑出华丽的弧度。喝了不少酒下肚,红唇上沾上酒渍,更衬得唇瓣水嫩光泽。苏想撑起下巴,闲闲朝周斯臣看过去,眼底眉梢都是春风得意。 周斯臣看了会儿,“喝多了?” 苏想目光忽然掠向他身后,随后两只眼睛就像灯泡般“啪哒”一下子又亮了几个度,周斯臣听见她轻轻说,“啊,这下真能凑一桌了...” 宋知音远远看见苏想在跟个西装男聊天,看背影挺拔清贵,两人还有说有笑的,等到了面前见是周斯臣,她愣了,“你们,你们这.....” 一旁李妙儿倒是抢先拉过椅子坐在周斯臣旁边,主动说:“小周总好呀。” 周斯臣回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记起这号人,因为苏想发现他目光中有些许茫然,不过还是象征性点了下头。 苏想懒得管这两人勾搭,目的性极强地看向李妙儿,眼神温柔地要化成一摊,说:“李小姐今晚这身可真好看,是阿玛尼新出的秋季套装吗?色系跟款式真的没话说。” 宋知音符合着狂点头,“是啊是啊,我跟苏想远远就看见你啦,一群小姐妹里头,就你这身最亮眼!” 李妙儿本来听苏想夸自己还挺膈应,还一脸恶心巴拉的暧昧笑,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宋知音都夸了,那也可能,或许,她今晚真的很亮眼夺目吧。 想到这儿,李妙儿脸上飘上两朵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哪里,你们俩这身也很好看呀。” 听着三个女人互吹互擂,周斯臣早该抬脚走了,可眼下,他瞧着对面那张明显一反常态,心怀鬼胎的奉承脸,这让他本来要站起的身子重新稳稳坐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看。 苏想眼睛里已经容不下其他,更别说旁边杵着不动的周斯臣,她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李妙儿衣领处。 这死丫头今晚偏偏穿了件高领长裙,坠子位置恰好被手工盘扣挡住,只能依稀看到几点蓝色轮廓。 苏想表面维持着镇定,手上不紧不慢剥着橘子,随口说:“前段时间的一场私人拍卖会,听说有条挺难得的蓝色吊坠被人拍了走,我还难过了好久,只草草听人描述过,也不知道是条怎样的坠子,要是能看上一眼就好了...” 宋知音问:“你说得是不久前水云间那场拍卖?” 苏想轻叹,“是啊...”说着小心翼翼瞧上李妙儿一眼。 不出她所料,李妙儿果然坐不住了,听到水云间三个字时她就直起身子,酝酿了会儿清咳一声,矜持说:“你们说的那条,应该是被我拍下了...” 苏想惊讶,“是你吗?啊,那真让人羡慕,你今天有没有...” “带了,我今晚戴得就是那条。”李妙儿微红着脸飞快地看了眼身侧淡定喝酒的周斯臣,小声说:“你们,要看看吗?” “啊......方便吗?”苏想剥完一半橘子递过去,目光如炬落在李妙儿脖子上,一瞬不瞬。 宋知音扫了眼她手里的橘子皮,赶紧替抢先接过来,还好李妙儿注意力全在周斯臣身上,也没注意到苏想兴奋到不能自己的异常举止。 不过,她瞥了眼安静坐着的周斯臣,这人,大概是全看见了。 李妙儿说:“方便。”说着她慢吞吞将手工盘口解开。 苏想橘子也不剥了,圆滚滚丢在桌面上,周斯臣看着她平静道:“滚了。” 李妙儿已经将整条链子掏出来了,借着远处暖黄色灯光,照得流光溢彩,黄色坠子是颗星星形状,精致小巧,苏想目光一下子冷却下来。 苏想摸过橘子继续剥。 李妙儿红着脸把项链重新塞进去,“如果你们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找我看看,毕竟这种款,听说只有这么——” “李小姐,”苏想再次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微微一笑,“天冷,风大,还是先把盘扣系上吧。” 确认不是她那条了,苏想又重新注意到对面竟然一直从头坐到尾的某人,这眼睛在往哪儿看呢,她们看项链,你看什么玩意呢? 周斯臣好像垂眼笑了下,不过稍纵即逝,他很快起身,“你们继续,我下去转转。” 李妙儿不舍得周斯臣走,目光送了又送,等人影下了台阶彻底不见,才转头回来问:“小周总在这儿跟你聊什么的?” 苏想塞了片橘子进嘴里,抬手指给她看,“那边,看见了吗?” 台阶下,一片莺莺燕燕扎堆闲聊,各个妆容精致,身姿秀丽。 李妙儿点头,“嗯。” “女人多,角度好,高处一览无余,小周总喜欢这种坐拥江山的感觉。” “那他怎么又走了?” “哦,大概是因为你来了,他接受不良。” 李妙儿拍桌窜起来,“苏想!你!你!” “哈哈哈哈哈苏想跟你开玩笑呢!别介!别介!我们下去玩儿?”宋知音扯着李妙儿手臂将人拉走,边走边朝她使眼色。 苏想没忍住笑出声,晚风里,十分愉快。 第十一章:周斯臣的顺风车 没了目标,下半场晚宴苏想全在吃吃喝喝,宋知音被熟人绊住了不能陪她,她就一个人顺着舞池慢吞吞溜达,其中不乏看上她要请她跳舞。 将近十一点,气温也降了好几个度,苏想身上那件纯装饰的西装外套拢了又拢,还是没抵过打了个喷嚏,她起身去跟宋知音告别回酒店。 酒过三巡,周斯臣也有些困倦了,捏着眉心问李延川,“几点了?”这是要走的意思。 “十一点了小周总。”李延川矜矜业业帮他披上大衣,“我这就去开车。” 两人出了公馆,周斯臣坐在后排闭眼养神,李延川开始一一汇报今晚的事,“震华的刘乾私下找了我,说还想请您吃顿饭,估计是投资的事,我按照您的意思拒了。还有李氏的周总,为上次周臣撤资的事,我没正面回复...” 李延川还要再说,后视镜里周斯臣已经皱着眉一动不动了,因为身形高大,周斯臣一双长腿差不多将后排空间全部占据。眼下乖巧不动的小周总,虽然表情依旧十分严肃,但较之平时不近人情的模样,温和不少。 李延川把空调打开,闭上嘴安静开车。 周斯臣却突然开口说话了,“苏氏科技那边接洽得怎么样?” 原来没有睡着,李延川赶紧回:“都谈妥当了,苏总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去参观科研室,他让人安排。” 周斯臣又问:“苏想最近在做什么?” 李延川反应了会儿,说:“自从上次相亲宴结束后,我们没再对苏想小姐进行调查,苏想小姐在做什么事我们不太清楚,需不需要...” “不需要。”周斯臣平静打断。 “知道了小周总。”李延川目视前方,继续开车。 过了会儿,李延川又说:“苏想小姐她...” 周斯臣睁开眼睛,直起身子,表情写满警告,说:“李秘书,今晚你话尤其多,再提苏想两个字——” 李延川手一指,“小周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您看看路边那个等车的,是不是苏想小姐?” 李延川指的那个方位已经离公馆几公里下来,一块巨大广告牌下,跟身后夜色融为一体,拿着手包边打电话边团团转的身影,确实是一个多小时前刚见过面的苏想。 李延川有意将车速放下来,他留意后排周斯臣的神情,只要小周总说一句这天挺晚,送她一程吧,他立马能够精确无比地刹在苏想小姐面前。 视力又好,还如此有眼力劲的秘书,也只有小周总才拥有吧。 他等待着,脚放上刹车蓄势待发。然后他听见周斯臣发问了。 周斯臣一如既往低沉浑厚的嗓音响在脑后,对他说:“现在几度?” 李延川没接得上这个不挨边儿的提问,但还是尽快翻出手机来看,然后汇报,“小周总,现在外面只有四度。” 周斯臣哦了声,看着窗外问:“你看苏想那样子,是不是特别冷?” 萧瑟晚风里,苏想小姐身上的薄款西服被吹得直鼓,里头竟然还是条长裙,李延川不由地点头,“看着就很冷。” 正要说要不要停下带下苏小姐或者帮她叫个车。 “很好,回去吧。”周斯臣微笑着说完,人已经重新躺回去了。 李延川张了张嘴,想起来周斯臣的警告只能把快涌上喉咙的惊叹全部塞回肚子里,顺便再心里默默感叹一句,小周总不愧是小周总,跟妹子的相处路数,也是如此奇诡莫辨,让人看不透。 苏想觉得今晚真是霉出天际,气冲冲在冷风里站了一分钟冷静,冻得她牙神经都在打架的同时她也想通了。倒霉是有根据的,毕竟今晚撞见了周斯臣还跟他讲了话,属扫把的嘛,总会沾一点浊气回来。 在冷风里净化的苏想打电话给宋知音,“你那边歇了吗,歇了就腾出手来捞我一把,出租坏了,我被丢半路了。” “丢半路?你怎么坐出租来的?你自己车呢?”宋知音刚送走一个醉鬼,旁边还闹着,瞬间把她的声音淹没。 听这嗨度,就知道场子还没散。按着脑袋壳,苏想叹气,说:“你继续吧,我再打车看看。” “怎么回事啊,那不成我让张叔接你?你回来跟我住一晚。”宋知音换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听电话,这下声音清楚了不少。 “两千万的手工鞋,妈妈我的小心肝儿,我怎么可能用它来踩油门。张叔今晚估计要送不少人,就别给他添乱了。” “那你怎么办?那地儿能打得到车吗?” 正说着,苏想耳朵边叮咚一声消息进来的声音,是刚刚发出去的打车订单有了回复,显示接单成功,是辆黑色奥迪车主。 “行了,我打着了,你别担心了。”苏想缩着脖子往路两边来回瞧,眼巴巴等待开奥迪的英雄从天而降把她从冷风里给捞出来。 宋知音还在耳边抱怨,“这么冷的天,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刚刚跟你献殷勤的几个小公子,随便挑个人聊两句,人家还不把你妥妥当当送回家?我的苏大小姐啊,这些召唤卡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不用留着集齐七张召唤神龙?” 苏想被她这套理论笑到了,“哎你还别说,神兽跟神龙区别可太大了,宁缺毋滥,我愿意七换一。” “我晓得你的意思了,今晚晚宴的二世祖小公子们,你一个没瞧上对不对?”宋知音神秘兮兮问。 一辆黑色汽车从苏想右手边开过来,朝着她的方向慢慢减速,前车灯太亮晃得她看不清车牌号,等到了面前停下,她跟宋知音挂电话,“不说了,我车到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到酒店给我回个电话。” 车前灯暗下去,苏想去拉后门的手顿住—— 不是奥迪。 来的是辆金贵的小牛崽子。 她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订单,即使迈巴赫跟奥迪她一时眼花看错,但三个字同两个字的区别,她还是能看得出的。 宋知音等不到她回应,在那头喊话,“你怎么不吱声啦?喂?苏想?你没事吧?” 有事,非常有事。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优秀的下颚线,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男人侧过头,看着她说:“十步远就是地铁口,到底你是祖宗还是鞋是祖宗?” 苏想一脸震惊,喃喃道:“周斯臣...” 车里空调暖和,苏想刚进车就打了个喷嚏,她看见周斯臣立马往旁边挪了半个位置,靠着车门端坐,闭目养神。 坐了三四分钟终于回过暖,苏想开始打量车里的环境,一尘不染,果然是周斯臣一贯的挑剔作风,然后她发现了前面一言不发开车的李延川。 苏想赶紧笑着打招呼,“李秘书好久不见。” 李延川也笑笑,“苏小姐总算发现我了,我还准备跟您打招呼呢,就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上次的项链谢谢李秘书了。” “没事,那是我应该做的。”李延川客气道。 苏想对李延川的印象其实不算坏,如果周斯臣算罪魁祸首的话,李延川顶多算个被挟持的,连帮凶都谈不上。毕竟周斯臣这种鬼性格,能跟在他后面一跟五六年,已经是人间大爱了。 而且苏想嫁到周家两年里,也都是李延川在跟她交涉,并没有因为她坐冷板凳的事实,一丝一毫地看不起她。 这点,在现在看碟子下菜的世道,也是十分难得了。 苏想还想再聊几句,身旁一直不吭声的人突然咳嗽一声,周斯臣睁开眼,先瞥了她一眼,随后向李延川建议,“要不要我替你把苏小姐请回去,让你们好接着聊?” 李延川迅速闭嘴。 苏想瞧着他冷笑,“小周总管天管地,管下属吃喝拉撒说话,是不是连婚姻大事都得一起管了,然后拜高堂的时候拜一拜你?” 周斯臣不为所动,眼睛看着她,却在问李延川,“李秘书,苏小姐给你争取福利听见了吗,你有什么好想法?” 李延川没有想法,甚至想找个草地跳个车。 “小周总,苏小姐在跟你开玩笑呢,她不是那个意思。”李延川声音矮矮的,很为难。 “李秘书不用这样,有些话只有说出来才能得到改变,否则只会被一直压榨。” 李延川快哭了,“苏小姐,小周总对我很好,没有压榨我...” 周斯臣挑眉,继续建议,“李延川,要不把你送过去给苏家当助理吧?苏小姐深明大义,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压榨你。” 李延川:“我只想给小周总当助理...实在抱歉,苏小姐...” 苏想看着周斯臣挑衅笑,随后抱臂靠上车门,不说话了。 战火也不知道怎么挑起来的,此刻狭小的空间里,像摆了一桶燃料,只要一粒的火星子就能给撩着。李延川理智地选择再也不说话,他腾出左手擦了擦冷汗,觉得今晚方向盘真的十分沉重。 苏想歪着头休息,等渐渐心平气和下去,又加上车里温度正舒服,竟然不留意困意涌上来,眼皮子开始一跳一跳的。 她今晚喝了不少酒,又吹了风,脸红扑扑的看着气色极好。周斯臣觉得身旁坐了颗酒心巧克力,微醺的红酒香里还夹杂了点香水的甜味。 他后知后觉地想,这个死丫头竟然喷了香水上他的车,他为什么要让她上车,看来明天一定要让李延川把车送过去洗了,里里外外都要洗一遍。 第十二章:不好好努力只能滚回去继承家产 周斯臣的顺风车的确快,等在吉如酒店门口停下也才过了十来分钟,李延川在前面喊她:“苏小姐,酒店到了。” “哦行,今晚麻烦你啦。”苏想揉了揉眼,睡意朦胧摸了两三次门锁才把车门打开。她站在车旁朝李延川挥完手,随后抬脚往大门里走。 “苏想。”周斯臣降下车窗喊她。 身后是吉如酒店亮如白昼的灯火,苏想漫不经心站在台阶上朝他看来,因为困了,一向神采奕奕的眸子半睁半眯,眼尾上挑着,配着红唇白肤,散发着万种风情。 苏想很不耐烦,但毕竟是坐人家的车回来,她忍了忍才说:“小周总,您又有什么事?” 周斯臣长手伸出来,拿着她落车上的手包,语气倒是意外地好脾气,“东西不要了?” 苏想酒精上脑,愣愣杵了会儿。这样的场面倒让她想起来结婚后很多次对话。 “周斯臣,我上次坐你的车,你有没有捡到一只水晶耳钻?” “有,你去跟李秘书拿。” “周斯臣,我口红是不是掉你后座了,一直没找到。” “没看见,你可以让李秘书再买一支送来。” ... 种种,实在因为她丢三落四的小毛病,一度将周斯臣的车当第二个收纳盒,周斯臣闹心,她越闹越开心,也就一直没强迫自己纠正回来。 周斯臣等了会儿还不见她动,耐心已经差不多耗尽,他眉头皱起来,不快道:“难不成还要我给你送过去?” 作势,手就要重新伸回去。 苏想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下去,从他手里把手包抢回,再草草敷衍道:“哦,谢谢小周总了,小周总慢走。” 她这回等车窗降上去,李延川发动车子才返身往台阶上走。周斯臣没再看她,重新躺会后排,捏了捏眉心。酒心巧克力是走了,但包厢里一时她的味道还没散尽,慢悠悠绕在鼻尖,倒是跟她那个牛皮糖一样性格的主人一模一样。 周斯臣忽然问:“苏想最近没事做吧?” 这像是自言自语,李延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周斯臣很快自己补上了笃定的答案,“闲下来就闯祸,还是给她找个事做。” 李延川在前面问:“小周总您说。” “苏氏科技那边的参观事宜负责人以及后续的对接员不是没定吗?” “是的,但按照苏氏的一贯作风,苏总可能会亲自来接待小周总。” “不用了,换她女儿吧。” “知道了小周总。” ******* 苏想在酒店忙了三四天,将各地未来的珠宝拍卖会时间全做了个整理,甚至国外的几个也列上了行程。 她想明白了,那条项链虽然现在不知所踪,但也不能把来之不易偷来的两年全搁在寻宝身上,事业需要搞,坠子需要找,一折中,她决定重新捡起老本行。 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苏想其实是位小有人气的珠宝设计师。那些在名媛圈里火过一段时间的小饰品,很多都来自她白日家的手,白日家是艺名,却跟着她嫁入周家后一同消失匿迹,死了个干净。 那位曾经赢得一致好评的年轻设计师,就这么突然退圈,再也不产粮了。 跟苏想对接的负责人周林晚她放在另一个微信号上,那上头只有她一个人,也是很多年前无意中网上认识的好友,虽然没面过基,但两人彼此信任,一个设计,一个宣传制作,配合得相当默契。 只是,两年的光阴过去,即使她现在重新站在起点,也觉得陌生又遥远。这个时间段的苏想还没放弃珠宝设计,但她是两年后的苏想,归根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摸索半天重新登上另一个微信号,主页面刚跳出来,铺天盖地的消息已经要将她淹没。 枫林晚:“小宝贝儿~上个月交稿晚了,这个月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嗯??” 枫林晚:“装死是没有用的,虽然我没有你的门牌号,但你忘了亲爱的,我有你的银行卡号,发不发钱可掌握在我的手上哈哈哈哈!!!” 枫林晚:“?” 枫林晚:“??你怎么一直不回复?” 枫林晚:“......隔壁秋季新款已经出初稿了......” 枫林晚:“你没事吧......你这样我怪担心的......白日?白日?” 枫林晚:“我错了...我再也不催着你交稿了,你倒是回复我一下啊,别真出了什么事...” 苏想感慨万千地翻下去,细想起来上一世她同周林晚缘分结束的时候,这人只感叹了一番,然后叮嘱结婚后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常联系云云。但常联系三个字从来是个敷衍话,她嫁给周斯臣后,两人彻底归于人海,不再往来了。 可周林晚对她很好。 苏想目光温柔地敲了几个字过去,“设计稿过几天给你呀。” 面前屏幕沉默了两秒后陡然钻进来一连串消息,她根本没料到周林晚竟然是秒回。 枫林晚:“我去你丫的!这几天给我演尸体是吗!别给老子逮着你,我差点在官博上公布你英年早逝的好消息了!抢手也准备好了继承你的衣钵!” 枫林晚:“我真是太生气了!你一声不吭一个多月,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枫林晚:“我宣布,你完蛋了。” 苏想哭笑不得,知道把人惹毛后赶紧顺毛,“我这几天生活上有点事忘记登号啦,作为补偿,下个季度设计稿我出双份好不好?” 枫林:“成交。” 等了会儿周林晚又一条消息进来,“你是A市人我没记错吧,下个月我去你们那儿出差,要不要面个基?” 上一世见着周林晚到底是个怎样可爱的姑娘,但这一世,苏想笑眯眯回复:“好呀。” 打算重新开始画设计稿,家里一些工具就得装回酒店来,所以隔天苏想特地回家了一趟,正好,苏国超跟苏妈妈都在。 苏国超这几天春风拂面,事业顺得不能再顺,连带着看这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女儿也顺眼了许多,欣慰之际,他想起来周臣那边传达的意思。 “丫头,过来坐一坐,我有话跟你说。” 苏想抱着一大箱子杂七杂八的画笔尺子坐过去,“什么事,我等会儿还得跟宋知音去喝下午茶。” “就知道吃吃逛逛!”苏国超拉下脸,“我还就是为这件事找你。” “虽然是吃吃逛逛...但爸你别忘了,”苏想眨眨眼睛,“周臣的投资还是我跟周斯臣谈下来的呢。” “你以为你有通天本事你能谈下来?”苏国超瞪她,“小周总那条狐狸还不是看着苏氏项目有机可乘,等你往里头钻呢!平白无故给你融资想也不要想,只能证明,苏氏研究所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你说那个无人驾驶项目?” “过几天小周总会亲自视察研究所,苏氏这边需要个代表接待一下,思来想去,还是你合适...” 一听要跟周斯臣打交道,苏想惊得沙发都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窜起来,“爸!我哪里合适?全公司多少比我合适的人,再说我跟周斯臣一见面就掐,这个项目,你不想要啦?” “掐什么掐!”苏妈妈连忙把人按下数落,“要叫小周总,这点礼貌都没有怎么代表苏氏跟周氏打交道?” 苏想脑壳疼,“妈,你怎么也跟着我爸死脑筋,让我出面真的不行。行,我这么说吧,上次相亲周斯臣就没看上我,让我别靠近他也是周斯臣的意思,你们如果真不怕投资被我搞黄就尽管让我去...” “这就是周斯臣的意思!”苏国超吹胡子瞪眼,“你个不争气的!嘴里就没句实话!” 苏想愣了,张了张嘴,“周...斯臣的意思?” “是啊,小周总派人来指定的项目负责人。”苏妈妈放缓声音解释,“你爸没有让你去贴周家的脸面意思,如果你真心不喜欢,我们都不会勉强。可现在是合作关系,周氏提出项目负责人人选,我们的确没理由拒绝。” “可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苏想喃喃。 “总要学会的。”苏妈妈叹气,轻轻把人抱进怀里,“苏家也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总要长大的。” 苏国超在旁边哼道:“我现在就很后悔为什么当初听了你妈的鬼话没要个二胎,看看你,都养成了个什么样子!” “那你当初不还是放我出国学了珠宝设计,也没见强迫我学企业管理啊?”苏想眯着眼,将苏国超上下打量一下,笃定,“哦,你还是最疼我,不忍心我放弃梦想也不舍得我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同我争家产。” 苏国超:“你看看这个小兔崽子!” “我可以去试着接手项目,但我有个条件。”苏想坐远了点,认真道:“仅仅这个项目,如果我完成的还不错,就让我继续做珠宝设计,如果失败了,我就滚回来踏踏实实继承家产,怎么样?” 苏国超:“怎么样?我想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还怎么样,真有嘴说!” 第十三章:遇见我的白月光 正值工作日,研究院三楼却充斥着懒散倦怠的气息,黎落成换了白大褂经过开发部,目光一扫,好几个人桌面电脑上都播放着最新的电影,还有人在打电话听歌。 墙面是整块玻璃,从里头往外看,能看到城市中心的车水马龙,此刻阳光大盛,将整个空间铺满,黎落成就站在温柔和煦的光景里轻轻咳了咳。 这一声,吓得打盹的人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关电脑的关电脑,收数据线的收数据线,一时三楼开发部乱成了一锅粥,可能是这种抓包情况次数多了,所有人只花了三四秒就重新端坐在位置上。 “黎老师!”开发部组长王成在笑了笑,“您这就来上班啦?不是刚完午饭了吗,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说着,一瓶饮料就送到了黎落成面前。 黎落成安静站着,鼻梁上架了副塑料防护镜,显然刚从实验室出来,透口气的功夫就抓到他们在摸鱼。 “我不渴,等会儿李老师上来看见你们,可不是一瓶饮料能解决的事了。”男人声音缓慢温和,跟外头细碎的阳光一样,光听就知道这人性格一定十分不错,斯文儒雅型。 而黎落成确实是这么一个人。 王成在笑脸一扬,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眉眼英俊的男人,小声八卦,“听说黎老师上午请了半天假,是去相亲啦?” 黎落成眼睛一弯,手上拿的塑料管敲上他的头,声音还是愉快的,“这么八卦,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三楼都传开了?” “可不是嘛,那些未婚没对象的小姑娘们,心早碎了,这不,一个个痛得都不想工作呢!” 黎落成将护镜摘下,笑眯眯地问:“那跟扣工资比起来,哪个心痛程度的更高呀?” 王成在不说话了,立马恭敬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开始做数据。 黎落成单独的研究室在室内尽头,每次出来打水透气,都要经过开发部门,这种被抓住扯上一两句俏皮话的事实在是屡见不鲜。 他原地站了会儿,见所有人都开始投入工作专注起来,才拎着他实验用的长管,慢吞吞踱回了研究室。 门一关,是属于黎落成的天地,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系统,以及一整块写满草稿的黑板。 窗帘拉开,投进来温和的阳光,不知不觉,这是他来苏氏科技的第三年了。 正出神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同研究项目,也是项目负责人的李程光从外面进来,只不过向来不拘小节,常年各种颜色衬衫对付的人,这回却套了件人模人样的西装。 “怎么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去相亲的人是你。”黎落成笑着说。 “这能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这几天上头有负责人过来,我们这地儿本来就不赚钱,还天天亏损的,苏总一个不高兴一窝端了,我们几个都得回去啃老。” “所以你要牺牲一下小我,以身相许搞定负责人,将项目组发扬光大?” “你最近是不是被外头那几个带坏啦?怎么端端正正一四好青年,嘴里也开始拿人打趣了?”李程光比黎落成大那么几岁,平时相处又最多,两人关系比其余人都要亲密。 此刻李程光神秘兮兮朝黎落成凑过来,摸着下巴嘀咕,“倒是你,一表人才,学历家境没话说,怎么到现在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听说你相亲又黄啦?” 黎落成苦笑道:“人家是个好姑娘,我现在工作都不稳定,还是别耽误人家了。” “呸呸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跟其他人是真的不稳定,可我听说好几家公司科研部都像你递过橄榄枝啦,你死挂在苏氏这棵歪脖子树上是个什么道理?难不成你真以为周臣集团答应投资了,无人驾驶项目就能一飞冲天?” 黎落成垂着眼皮,阳光窸窸窣窣落在身上,李程光都以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了,埋头装仪器的人却慢慢抬了头,冲着他笑了下,“我留在苏氏,你怎么知道只是因为这个项目?” “难不成为了每个月那小几万的工资,啧,我不信。”李程光耸肩。 “不提这事。上次你帮我请假的事我还没谢谢你,要吃要喝什么,我下楼给你买。” “美式不加糖,三明治。”李程光目送着人出门,“哦,有的话我还要块奥尔良烤鸡翅!” 苏想跟宋知音吃完饭,又转去酒店换了套稍微正式点的衣服,才开着车往苏氏研究院去了。 眼下刚过饭点,考虑到午休时间还有一会儿,办公楼里的人估摸还在摸鱼休息,这样空降过去倒有点特地抓人的意思,她就先绕去了路对面咖啡馆坐一会儿。 排队的人还挺长,都是附近办公的白领,捡休息时间下来买咖啡提神。苏想的号还在后头几个,就先去沙发那儿歇着。 柜台人员喊:“56号,57号,你们的美式好了,请来取餐。” “来了。” “来了。” 苏想是56,捧着纸杯刚转身,刚刚另一道在门口响起的温和嗓音也到了身边,可她转得略快,一时不留意那人正好在他左手边,这么一转,满杯滚烫的咖啡就这么顺着没盖紧的杯身泼出去,将来的人浇了一身。 白大褂上泼上咖啡渍的确醒目,苏想愣了片刻才手忙脚乱的开始翻包拿手帕,扑过去擦,“实在对不起,刚刚没看清你过来了,咖啡还是烫的,你要不先脱下来,别粘在身上...” 她说着慢慢抬头,到半空,对上一双春光潋滟的眸子,冲着她温和一笑,“是你呀,苏想。” 黎落成就这么垂眼站着,任凭苏想一双手还揪着他的衣领保持要扒衣的状态。 “黎落成?”苏想皱了皱眉,赶紧松开退出一步,像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他。 “这才几年没见,倒像是认不出我的脸了,苏想,我好歹也是你前男友,你这样我觉得我这个前男友当得可太失败了。” 此时此刻距离他们分手是整整六年,可这个苏想跟他隔了八年的时光。 黎落成说的不错,他是她前男友。 可苏想知道,他曾是她的白月光。 第十四章:周斯臣太狗了 苏想记得高中时期绕了半个走廊站在黎落成教室对面远远看他,也记得半夜两人爬墙出校被门卫大黄狗追着撵,更记得黎落成买给她的桃子味汽水以及各色各样的好吃的零食。 大约每个女生学生时代都想谈个帅气成绩好的男朋友,偷偷摸摸尝试地底下恋爱模式,这些,黎落成都很好地给了她。 水流哗啦啦的响,黎落成弯腰站在厕所洗手池边搓动白大褂,旁边苏想紧张兮兮地盯着,时不时挤一两点洗手液上去,不太确定问:“你现在还在上班是吧,是在医院工作?不穿制服没事吧?” 黎落成把泡沫冲掉,拎着衣服抖了抖水渍,笑笑说:“穿个白大褂就是医生啦?” “我看也不是,你这个温柔性子,拿不了手术刀。” 黎落成专心致志看着她,见她还是一副跟那时如出一辙的迷糊样,忍不住凑近了拍拍她的脑袋,“苏想大小姐,我在你家实验室工作三年了,看来你对我这个前男友真的忘得彻底。” 苏想懵了,下一秒迅速扯过他臂弯上挂着的白大褂翻看,果然胸口口袋出,正金丝纹着苏氏科技的logo。 这可太玄幻了。 下一秒,她抬头,“不会是那个无人驾驶的项目吧?” “聪明。”黎落成弯了眉眼。 顿了顿,苏想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派过来的项目负责人...” 这算个什么魔鬼大穿越,一个濒临破产的项目,集齐了她前男友跟前夫的组合。周斯臣是真的不想碰见,可黎落成啊... 黎落成的情况有点复杂。苏想一时不清楚自己究竟对这人存的是个什么态度,喜欢肯定不了,但人是念旧的生物,光看着这男人眉眼带笑地站在面前说话,苏想就忍不住回想她最珍惜不过的高中时光。 叹了口气,“以后你要多照顾照顾我了,就跟你以前老带着我学习一样,这个项目如果在我手里黄了,我可是要被迫回去继承家产的。” 黎落成也不问缘故,点头道:“好啊。” 两人并肩往办公楼走,第一天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不是管理专业出身,再加上泡在名媛圈里时间太久,一来就上手肯定不现实。 黎落成领着苏想进了三楼研究室,开发部那一群果然又在闲聊,听见门响的声音回头看过去,黎老师身旁竟然站了个一看就十足精致的女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充斥着金钱泡大的贵气。 “妈耶...黎老师...”王成在从工位上起身,指着苏想不可置信道:“这这这,这不会是你相亲对象吧,成了?” 不等黎落成表态,王成在赶紧一鞠躬,大声喊:“师母好!以后请罩着我们!” 这一架势,其余的人有样学样,集体喊得苏想面红耳赤。 黎落成等他们闹腾够了,温和道:“叫错啦,这是苏总女儿苏小姐,从今天起,就是我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了。” 苏想朝他们笑笑,“我是苏想,以后互相关照。” 他满意地看着面前七八个人的脸骤然白下去,才不疾不徐带着苏想越过开发部,往办公室过去。 背后一片哀嚎,“完蛋了完蛋了,我是不是要快要收着东西滚蛋了...” “乐观点,我们都叫了,一起走这项目组就没人了。” “苏小姐这么好看,不至于为难我们这些IT死肥宅吧...” 苏想等黎落成把门关上,才卸下端出来的架势轻声道:“你这人太坏了,你存心吓他们呢。” “不吓吓不好好工作,喝什么?” “白开水就行。” 苏想打量了一遍办公室内,都是些她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半晌叹了口气,“虽然一上头跟我爸打了赌,可我对你们这个项目,知道得还不如楼下卖咖啡的多。” “无人驾驶也不算神秘,”黎落成给她倒了杯水坐下,“国外比我们早涉及这个领域,有的国家也已经投入生产成功,国内主要是看消费者对新技术的适应程度,中间总有个过渡期。” “那你们目前到了哪一部分?”苏想捧着杯子站起来去看计算机屏幕上不断翻新的数据代码。 “在进行传感器优化,增加安全系数。虽然已经进行过两轮调试,但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才能确保投入生产后消费者的接受度。” 苏想听完更悲伤了,在心里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周斯臣这狗男人存心不让我好过!” 黎落成看出苏想一脸兴致缺缺,安慰道:“其实你不用做许多,研发的任务交由我们负责,负责人的话,你跟周臣集团那边对接好就行,我也会一直帮你看着。” 听听这如沐春风的照顾,对比周斯臣狗出天际的操作,苏想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求之不得地连连点头,“太够哥们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黎落成笑了,“好啊。” 再大致转过一圈苏想跟黎落成交换了微信号就走了,把人送下去后上楼,黎落成被李程光堵在电梯口。 “苏小姐来了?”李程光挺直腰板,低头扯扯衣服下摆再抬头,“人呢人呢?” 黎落成伸手挡住他往后直瞥的目光,“别看了,刚走。” “走了?!我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李程光痛心无比,“听他们说来了个美若天仙小娇娇,我还没瞧上一眼呢怎么就走了!” “这个不急,改天见面的机会多的是。”黎落成推开他抬脚往前。 李程光迅速跟上去,目光在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神秘兮兮一笑,“有点故事啊小子,听他们说我还不信,你跟这个苏家小姐,认识?” “高中同学。”黎落成无奈一笑。 “我不信。”李程光死死缀在后面,有点不听到故事不罢休的意思,“你就给我透露透露嘛,这不哥要是成了乘龙快婿,我封你为实验室一把手...” 苏想回酒店的路上先去购物中心买了一叠画纸,另外需要的作图工具也全补上了,等到了酒店停好车上去,却看见李延川毕恭毕敬守在车旁,看见她过来远远鞠了一躬,“苏小姐。” 这人出现在这里,苏想敏锐的心一跳,先迅速打量一圈车身,不过车玻璃都是黑的,她瞧不清里面周斯臣到底来了没有。 李延川回答她,“苏小姐,小周总没来。” “我管他来了没有,李秘书找我有什么事?” 李延川递过来一只文件袋,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一板一眼带话口吻,“小周总让我先把项目资料带给你瞧瞧,说不懂的话问人,百度都可以,务必要在后天全熟悉一遍,到时候安排时间见面。” 苏想听笑了,“今天才去实验室转一圈回来,你们小周总任务卡就给我发下来了,陀螺还要停下来歇一歇,这么厚,两天,”她拍拍厚厚一叠,“他是狗吗?” 李延川自动忽略苏想最后一句,再鞠了一躬,“小周总说相信苏小姐的能力,只要苏小姐想办,一定可以克服困难创造成功。” “我想他周斯臣得痔疮,你帮我问问,他可不可以克服困难成全我?” “那...苏小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李延川倒是溜得快,赶紧开车门上车,很快连尾气也看不见了。 苏想冷哼一笑,随后拿起手机登入微信,po完一条圈发出去。 【被狗咬了一口,好可恶哦。】 第十五章:周·气得要掀棺材板·斯臣 办公室内,周斯臣签完名字,笔合起,瞥了眼旁边安静站的人,问:“她怎么说?” 李延川将苏想的话在脑子里稍微加工处理一遍,点头汇报,“苏小姐接下了,这几天应该都会好好待在酒店里学习。” 周斯臣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 李延川又站了会儿,突然手机进来一条信息,是苏想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跟几张图片。 【苏想:合同的事比较隐私,问别人也不太好,找了半天只能请教李秘书了,打扰了。】 李延川点开图看了下,把回答编辑好发过去,正准备关闭微信,朋友圈那里一个小红点冒出来显示苏想什么时候发了条圈儿。 小心翼翼瞥了眼埋头看资料的小周总,李延川指头一滑点进去。 【被狗咬了一口,好可恶哦。】 这话可太苏想了,李延川没忍住笑了笑,正准备关上手机收起来。一抬头,对上周斯臣投过来皱着眉头的打量。 周斯臣问:“你在看什么?” 李延川赶紧切换上工作室波澜不惊,板正肃然的脸,摇头,“朋友圈,小周总。” 周斯臣不是很明白从来枯燥无营养的朋友圈怎么能让人乐成这样,还是他了解的,一向一举一动严肃规范的李秘书。 周斯臣本来不想问的,眼下兴趣却冒出了点上来,再加上之前苏想说他压榨下属,毫无领导亲和力。行吧,那就让他好好展示一下平易近人,关心下属生活的优秀领导。 周斯臣点头,“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了?” “这...”李延川面露犹豫。 周斯臣鼓励他,“直接说。” “其实,就是苏小姐发了条朋友圈...” “哦,发什么了?拿过来我瞧瞧。” “这...小周总还是别看了吧...” 小周总坚持不懈的目光看得李延川头皮发麻,顶着千斤重的脑袋埋下去,他动作缓地把手机往外掏,再打开递上去。 周斯臣如沐春风的视线在看到屏幕上一行字的时候彻底冷却下来,他冷着脸回视李延川,有你最好给我个交代的意思。 李延川喃喃:“我让您别看了...” “哦?意思是我怪我自己没忍住,凑上去给她找骂是吗?”周斯臣冷笑,他笔直的视线直戳向李延川,“李秘书这几天脾气比以往大了不少,难不成脾气这东西还能传染?” 李延川:“小周总,我没有...” 周斯臣不想再说,挥挥手让人下去。 等李延川拿好手机退到门边,身后周斯臣突然又喊住他:“等等。” “小周总还有什么吩咐?” 皱着眉头,眼底闪过挣扎的神色,周斯臣不甚情愿地张开尊口,“你...怎么会有苏想的微信?” 这话一听,典型的我没有的东西你怎么会有,在苏想眼里小周总还不如他李延川,哦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苏想替自己打抱不平的话重回耳边盘旋,李延川腰板挺直,有生之年竟然也生出点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快乐,看着周斯臣黑着脸,变扭不自然的表情,他毫不在意地哦了下。 “回小周总,苏小姐说为了交流方便,主动跟我加了微信。”一顿,“小周总很想要吗?想要的话我把苏想小姐名片推给你。” 要看李延川低头划拉手机,周斯臣压住火气赶紧喊住他,“不用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想要,你出去吧。” “行,小周总我先出去了。”一鞠躬,李延川关门退出去。 周斯臣默默坐了会儿,办公室落针可闻,长久的安静里他越来觉得焦躁,他不是个因为一丁点小插曲坐不住的人,可偏偏今天他觉得办公室安静地过分,墙面上钟表的声音走一步响一声,他心里就跳一下。 在三百多声后,他手边手机响了。 “小周总现在有空?出来喝一杯?”是沈知行。 周斯臣几乎是长长舒了口气,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从没觉得沈知行有今天顺眼过。 “几点?”他爽快地应下。 沈知行吃惊地再三确认打的的确是周斯臣的号码,他乐了,“今儿个是什么集体撞邪的好日子?你工作不忙了?维纳斯九点,等你~” 周斯臣挂了电话立马让李延川备车,等周斯臣到维纳斯进去,沈知行正一脸严肃地使劲朝陆尧劝酒。 陆尧黑着脸一杯接着一杯地灌,周斯臣心情也不爽利,开了瓶酒不喝,倒在杯子里转着玩,这会儿他想起来沈知行电话里说的,于是问:“集体撞邪是什么意思?” 沈知行看着陆尧嘿笑,凑过来并不轻声地说:“一个嘛,常年泡酒吧的人在家种草原,是我硬拖着才出来透气,一个嘛,”他看向默默无语的周斯臣,“跟工作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人,不等我忽悠两句就眼巴巴地赶来,这都是什么事哦。” “他怎么了?”周斯臣朝机械般给自己灌酒的陆尧一抬下巴。 沈知行一摊手,“裤子一脱,被子一拉,还能有什么事。只不过这回轮到他道行不济栽了,殷勤接送了人家三四回,眼见就要追到手了,人前男友回来了。” 周斯臣拿杯子的手一顿,斟酌许久,难得地点评一句,“既然都是前男友了,证明他们两人已经没什么关系。” “这小周总就有所不知了吧...”沈知行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津津乐道给他科普,“这前男友前女友啊,在感情里可比核武器都厉害,那熄了一半还埋着火星子的灰你知道吧,稍微那么一对眼,啪嗒!”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死灰复燃了。” 对感情世界一无所知的周斯臣一脸震惊,良久,再次点评,“不至于吧...” “至于,至于,要不然陆尧在这儿喝个锤子,他就是知道自己没戏了,为即将赴死的爱情,”他撞向周斯臣杯子,再送到唇边抿一口,润了弱嗓子继续说,“干最后一杯呢。” 沈知行愉快地吃完瓜,再次转向陆尧边上,边给人添酒,边温和体贴地劝,“别喝了,喝多了明天又得吐,陆伯父知道大概要打断我的腿。” 周斯臣不管明显过度兴奋的沈知行,也不管接二连三把自己当酒葫芦拼命塞酒的陆尧,他抿唇一声不吭地坐着,周身气场冷静地逼人,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送到嘴边压着火气地重重往桌上一磕。 沈知行听到动静转过脸来,上下审视他一遍,突然啧了声。 周斯臣没什么表情地看过去。 “你这副倒霉催的表情,怎么有点...”沈知行摩挲着下巴,“似曾相识啊...” 他重新坐回周斯臣身边,饶有兴趣地问:“听说你最近跟苏家那位走得很近,怎么回事,难道上次相亲宴其实相上人家了?” 周斯臣还没回答,沈知行又快速自我否定道:“那不应该,如果真相上了你怎么还那么对她,不符合常理...” 周斯臣却突然冷笑,送到嘴边的杯子再次碰上桌面,“当啷”一声响,他不太热衷地看过去,“我对她怎么样,你倒是一副很懂的样子。” “哎不就那么点刁难人的事吗,哎我懂我懂,不过下午苏想发的那条朋友圈倒是很有意思,看来气得不轻,你怎么她了?” 周斯臣速度捕捉到其中不得了的消息,他皱着眉反问,“你怎么也有苏想的微信?” “啊...”沈知行不太明白,“这...很奇怪吗?” 他掏出手机给周斯臣看,苏想头像是只英俊的二哈,周斯臣在旁边嗤了一声。 沈知行继续点进去,滑动屏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平常发发日常什么的,小姑娘嘛,总有事折腾,不过这几天她发的不太频繁了,倒是多了不少指桑骂槐的东西,我瞧着她这几天跟你联系不少,一细想,嘿嘿,显而易见嘛。” 周斯臣收回视线,却还抓住刚刚那个问题不放,“你还没回答刚刚那个问题,你怎么也有苏想的微信?” “这...难道不是跟她稍微认识的,都有吗?”说完,他后知后觉地闭了嘴。行了,一目了然,这位兴师问罪一脸黑锅底的小周总,估计是还没要到。 看着平时高高在上,朝人吹毛求疵的周斯臣,原来也有这么瘪了的样子,沈知行就忍不住刺刺他。 “其实吧,苏想也不是个记仇的人,性格好,还愿意同人打交道,基本跟她说过话的,她都加了,如果你实在要不到的话...” “我要不到?”周斯臣忍不住瞪眼,压着火气冷笑,“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去要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沈知行继续刺他,“可你看着就一副很想要的样子...” 周斯臣转脸过来,阴云密布,是要发火的前兆。 沈知行赶紧见好就收,“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他把手机收起来,又碰了一杯,“来来来,喝酒。” 周斯臣当然没心情再喝。冲着压火气的目的来赴的局,结果三言两语被沈知行这么一撩拨,他越来越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爽利,再坐也是枯坐,他直接打电话让李延川来接了。 陆尧还在喝,沈知行要留着看人热闹,边朝周斯臣友好挥手告别,边使劲把电话往陆尧手里塞,温声细语地在耳边下蛊道:“其实真的没什么,你都这么想她了,就打个电话过去,说说话都是好的,勇敢点,少年!” 周斯臣没眼看,迈开大步转身离开。 而此刻正在吉如酒店一堆书籍后头刻苦钻研的苏想,不知道为什么连打了两个喷嚏,她起身把空调又打高几度,重新坐会地上,仔细研究茶几上半人高的资料。 书是黎落成给她列的,上头都是一些关于无人驾驶早期的研究论文,还有参考书籍,周斯臣给的合同涉及太多专有名词,她只能一个一个翻过去找,每记一个就骂一句娘。 他们结婚两年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这人还有这么记仇,以及小肚鸡肠这点呢,在心中那本关于周斯臣糟糕透顶的性格烂账上,她恶狠狠添上一笔。 厚厚一沓,两天之内看完于苏想来说完全不可能,可心中那股跟周斯臣较劲的劲头越烧越旺,最后连成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让老子教你看看,牛逼两个字怎么写! 苏?钮枯禄想重新握上笔,埋头扎入知识的海洋。 事实证明,猝不及防点起来的火,总是熄得格外快。 第二天宋知音打电话过来时,苏想正躺在床上挣扎,连续几个鲤鱼打挺都没能再起来,一说话,嗓子也哑得厉害。 “你怎么搞成这样?”宋知音惊呼,“我家那破收音机都比你亲切好听。” “咳咳咳,昨晚睡晚了,半夜又踢了被子。” “严重吗,我买点药去看看你?” “还好,就是身体使不上什么劲儿,”苏想摸出遥控器打开窗帘,不适应光线地眯了眯眼,“这都快中午了吧。” “是啊,本来想找你吃个饭抱怨抱怨的,我最近不太顺...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宋知音诚心诚意地感叹,“一看你就被周斯臣折磨得很惨,我就说吧,那天那杯水你忒让他下不来台面了,好歹是个霸总,不要面子的啦。” 苏想呵呵一笑,“是啊,我现在真后悔我当时为什么只泼了杯水,没给他直接来一巴掌。” “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嘴上便宜还是得占的。”苏想鸭着嗓子下床,“我这两天陪不了你了,我得看合同。” “哎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精神助力顺便投食,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点外卖?” “周斯臣的狗肉有吗?” 那头一顿,随即严肃的声音传来,“抱歉,我们不滥杀动物,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苏想一听就笑了,宋知音也没憋住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她打断苏想道:“不过你还是得好好跟他相处,毕竟合作关系在,孰轻孰重你心里肯定也有数。” 苏想叹气,“这个我知道...” 横竖都是被周斯臣束缚住了,上一世是婚姻,这一世是合作伙伴,苏想死活也想不明白,她苏想的生活圈里,怎么就是离不开三个字呢! 第十六章:要挟 周斯臣去了趟酒吧,第二天更闷更冷了,整个办公室肉眼可见被冷空气团团包围,部门经理来送文件也不敢进去,纷纷转手给外头候着的李延川。 李延川神清气爽,爽快应下推门进去,几下就把周斯臣办公桌前方堆得满满的,可半天,也没见周斯臣动弹一下。 小周总此刻专心致志盯着手里苏氏科技的项目文书在看,同样的东西,苏想那儿也有一份。 李延川没听到吩咐,就垂手站在一边,等小周总看完他还要把接下去几天的行程汇报一下。 看着看着,李延川眼光就开始飘,先是掠过周斯臣敞开的西装外套,视线再一转,他发现办公室窗户竟然开着。 他凑过去轻声提醒,“小周总,我帮你把窗户关起来吧,这几天流感很严重。” 周斯臣看得专注,眼皮也没抬,只下巴点了一点。 李延川赶紧抬脚过去,手搁上窗棂,他突然想起来昨天朋友圈接二连三的晒流感潮流,巧的是今早苏想竟然也发了一条。 苏想小姐身体不舒服,那么合同的事定然要拖,作为一位合格的秘书,李延川觉得这事必须要只会小周总一声,看看能不能把过大后天的商讨往后推推。 于是他恭恭敬敬站过去,说:“小周总,今天早上我看苏想小姐发了条圈儿,说有点发烧,我在想您给她安排的任务,为了不耽误您的行程,需不需要把后天的商讨往后推推?” 没想到周斯臣听完迅速抬起头,眉头一皱,“苏想发烧了?” 李延川点头,“是的,所以后天的事...” 周斯臣觉得稀奇极了,“她不是一天到晚上跳下窜活蹦乱跳的吗,怎么也会发烧?” 李延川想了想,“好像是在酒店睡半夜踢了被子,后天...” 周斯臣:“踢被子?呵,还真像她做出来的事。” 李延川:“后天...” 周斯臣终于听见了,眉头更加皱得厉害,“后天?行程不变,时间照旧。” “知道了,小周总。” 李延川出去去打行程表,打印完拿回来他开始一板一眼给周期臣汇报。 “今天下午安吉斯的孙总跟你在莱州国际约了,时间是七点半,估计十点结束,明天上午需要去见一下方正国际的李董,下午三点要去跟广告设计公司洽谈,后天是约了苏想小姐...” 周斯臣起身扣纽扣,问:“现在到晚上七点半还有多久?” 李延川看了下表,“现在下午五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行,”周斯臣微微颔首,“时间来得及。” “小周总是要出去吃晚饭吗?”李延川知道周斯臣的习惯,因为胃常年不舒服,所以小周总在赴宴之前,都会先自己吃个半饱垫着。 宴请的人摆出一桌花花绿绿,可却没有一个真的花心思去了解周斯臣的喜好,以为贵的就能衬托门面,越贵这生意就越好谈。 “要不要先订个餐厅,小周总想吃哪家,我去预约。” 周斯臣打完领带,扭头过来随意问道:“吉如酒店附近,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李延川拿手机订餐的手一顿,半晌抬起头来,“这...” 周斯臣眉目一下子严峻起来,写满你要是敢反问你就死定了的威胁,李延川重新埋头下去,喃喃道:“吉如酒店啊,因为小周总之前都没去过,我先做个筛选...” 翻了半天,李延川找到了一家粥铺跟一家小西餐厅,他本来想定西餐厅的位置,结果小周总又问了,“这两家哪个到酒店近一些?” 这次李延川都没有迟疑,迅速做出了决断,“粥铺,出酒店再拐个弯儿就到,而且喝粥养胃,适合身体不舒服的人。” 身体不舒服的人小周总本总满意地点头,“出发吧。” 大概开了一半的路程,李延川透过后视镜往后瞧,十分贴心地替周斯臣考虑道:“小周总,既然我们在吉如酒店附近吃饭,要不要顺便喊一下苏想小姐,这几天苏想小姐十分辛苦,而且粥也很适合生病的人喝...” 周斯臣目光里写满赞赏,却还是咳嗽一声,犹豫道:“听说沈总在酒店,可我刚刚发消息去,他似乎已经走了,刚刚你说粥是订了两人份是吧?” 李延川郑重点头,“是的,小周总,两份,您一个人肯定喝不完。” 周斯臣“嗯”了声,随后又冷哼道:“那就喊苏想一起吧,希望吃了做事机灵点。” “好的,小周总。” 苏想觉得头快要炸开,可温度计却测不出发烧迹象,实在撑不住再看合同,她喊服务员送了几盒药,准备吃了躺被窝里憋一憋汗。 水正烧着呢,他接到了李延川的电话。 “什么?喊我去陪吃饭?”苏想气笑了,“小周总真是帝王风范啊,怎么走路不要人扶,睡觉不塞个暖床的?我不去。” 李延川瞥了眼车里坐的人,稍微站远了点轻声说:“苏小姐,小周总跟我已经到了,就在您酒店楼下,您赶紧下来吧...” 苏想有一种发烧要被气好的症状,整个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精神抖擞地吐槽,“哎呦,都到楼下了,不上来绑人吗?我等他来绑。” 周斯臣降下车窗,风轻云淡看了李延川眼,“她怎么说?” 李延川捂住话筒,侧头过来,“苏想小姐说等会儿就下来...” 话筒里,苏想大分贝的喊叫瞬间冒出来,李延川挡也挡不住,“我不下去!李秘书我可都听见了!你告诉他,我不去!” 周斯臣脸瞬间冷下去,眼神也是凉飕飕的,他深深看了眼李延川,意简言赅,“手机给我,我来说。” 李延川顿了顿,小心翼翼把手机递过去。 苏想还在唧唧喳喳发泄,“你去跟周斯臣说,想让我下去陪他吃饭,让他自个儿上来请我,让我高兴快乐愉悦了,我考虑考虑...” “你不用考虑了。” 耳朵里突然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 苏想刹那卡住声儿。 周斯臣冷笑道:“你不用考虑了,那就轮到我来考虑考虑,苏氏科技下个月的融资,到底发还是不发。” 李延川捂住脸。 苏想震惊了。 还能有这种不要脸皮的人哦。 第十七章:吃饭 周斯臣挂了电话还给李延川,一句话不说重新把车窗摇上去,整张脸写满不想说话的孤高倨傲。 李延川不知道苏想到底答没答应,但小周总又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他袖手站在一边默默地等。 大概五分钟后,吉如酒店大门口出现个腰肢曼曼的身影,是苏想慢吞吞出来了。 到了面前,“你怎么穿成这样?”周斯臣重新把车窗降下来,不甚满意地盯着面前一脸草率的人看。 苏想里头穿着休闲吊带裙,外头草草裹了件大衣,脚上蹬着的是双蠢呼呼的兔头棉拖。脸上也没仔细上妆,大概只打了个薄底。长发随意扎起在头顶圈了个丸子,要多自由随意,就有多敷衍草率。 “不正式吗,哦,那我回去了。”苏想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周斯臣隔着车门朝她沉着脸,似乎被气的不轻。 苏想转过身抱臂站着,因为感冒的缘故嗓子还是嗡嗡的,她没脾气地看着周斯臣问:“小周总到底要我怎么样?” 靠近下班时间,吉如酒店外头人来人往,出入的人经过台阶都要打量一下对峙不动的一人一车,似乎对苏想这个造型颇感兴趣。 周斯臣看见她紧了紧大衣系带,鼻尖也红彤彤的,终于恶狠狠地扭回头,同时说:“先上来。” 苏想上了车,李延川赶紧踩着油门往粥店走。眼下拐过来接苏想,又闹腾着耽搁了不少时间,正经吃饭的功夫也就一个小时了。 女人啊,还真是麻烦。 车里氛围很僵硬,苏想紧靠着车门坐,跟周斯臣之间能再塞得下一个李延川,她一声不吭靠着后背闭目养神,周斯臣则拿着晚间要谈的业务报告再看。 空气里只剩他偶尔翻动纸张带起的轻响。 过了会儿,苏想没忍住咳了一声。 李延川往后视镜看去,周斯臣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文件夹一合,扭头问,“咳嗽多久了?” 苏想眼睛睁都没睁,哑得公鸭一样的嗓子也没遮住她讥诮的语气,“哦,不久,就小周总让李秘书给我送合同的那晚吧,拖小周总的福,还能再坚持一下屹立不倒。”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周斯臣语气生硬,手却往前一伸,同李延川问:“车里备的退烧药还有吗,拿一盒来。” 苏想哼了声。 李延川赶紧打开抽屉找出一盒递过去,周斯臣又道:“水。” 李延川又赶紧翻出一瓶没开的依云递过去。 周斯臣连水带药丢到两人中间的万丈鸿沟,“吃药。” 苏想半睁开眼睛去看,还真是一包退烧药,连依云的瓶盖都替她拧过了,再看看周斯臣的表情,似乎也不打算就之前顶嘴的事同她计较,重新打开合同看起来不管她了。 苏想默默观察许久。 突然,她忍不住地,眼睛亮了亮。周斯臣,这是,变相地想同她讲和的态度啊! 不过这狗男人的性子,讲和认错这种话肯定一辈子也说不出口。虽然说婚后他欠了她良多,可如今反正已经再走不进婚姻殿堂了,她是不是也能试着接一接这合同的橄榄枝? 没等苏想想明白,李延川已经把车停下,转头道:“小周总,苏小姐,粥铺到了。” 铺子属于中式建筑,里头装修不赖,古色古香的,楼上还有包厢。 服务员一看李延川的打扮就知道来的人大概是个什么阶层格调,刚想说在大厅靠窗的雅位收拾来一桌,再一抬头,看见周斯臣跟着走了进来。 服务员立马话音一转,“先生,跟我到楼上来。” 苏想落在后面,原因是周斯臣看见她空手下了车,立马把伸手把人拎回来,问:“药还没吃?带上。” 于是苏想重新返回车里拿药了,等进来时周斯臣竟然还没上去,见她跟上去,周斯臣才抬脚不紧不慢上了台阶。 订的是两人间,进去后服务员就把菜单递过来,笑眯眯介绍,“你们先看,店里最近不少新品,味道都不错,可以试试。” 苏想其实早饿了,空腹睡到中午,又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没叫餐,眼下看着五彩斑斓的菜谱,她兴致勃勃地翻了又翻,抬眼哑着嗓子笑眯眯问:“你们店最贵的粥是什么啊?” 周斯臣抬头瞥了她一眼。 女人眉眼弯弯,双颊因为感冒略显红润,头顶三两下扎出来的丸子因为她抬头低头的动作一会儿就动一下,见他看自己,眼中闪过莫名,随即又一脸防备地转开。 服务员介绍道:“是海鲜粥,里头是新鲜的鱿鱼丝跟蛤蜊,还有嫩嫩的蟹脚肉,虾肉,小火慢炖的,味道很不错。” 苏想眼睛一亮,“行!我就要这个。” 周斯臣淡淡的声音响在对面:“不行,换个。” 苏想表情讶异,看着他慢吞吞眨了眨眼说:“周斯臣...你一个矿泉水喝依云的人,海鲜粥不舍得给我买了?” “舍得买,但是得有命喝。”周斯臣语气淡淡,抬头跟服务员说:“她还在感冒低烧期,换个清淡养身子的,海鲜腥味重,她现在上火喝不了。” 翻了翻菜单,“这个吧,冰糖燕窝,给她去去火。” 服务员笑了,“好的先生,那先生的...” “我跟她一样。” 等服务员拿了单子出去,周斯臣发现对面刚刚还一副要同她掐架的人突然乖巧了,苏想安安静静看着他,包厢里是暖光色灯光,将她照得毛茸茸一团,温和极了。 下一秒,苏想说话了:“转型了啊小周总,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细心的人,以你锱铢必较的性子,不应该是心中暗喜,让人拿锅上来,一锅海鲜粥送我走嘛?” 周斯臣觉得刚刚都是错觉。 “你不用阴谋论我。”一顿,“这把嗓子我听着耳朵疼,还是别说话了吧。” 苏想呵了声,拿起桌上花茶使劲灌了一口,拿起手机开始刷。周斯臣随手带了合同书,也开始看起来,倒是短暂的和谐。 只是没一会儿对面刷手机的苏想突然“咯咯咯”笑起来,周斯臣掀起眼皮翻过去一页,一分钟后对面又是一阵“哈哈哈”,周斯臣再翻过去一页,过了会儿,苏想换了方向继续“咯咯咯”。 “啪嗒。”周斯臣面无表情合起了合同书,抬头警告,“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哎?我吵到你了?”苏想惊奇地发问,但随即她摆手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小声点,不吵你总行了吧?” 苏想果然往旁边侧了侧,捏着手机继续兴致勃勃看起来。 周斯臣埋头再次翻开文件夹。 这次世界是安静了,甚至连桌旁边正烧水的水壶,慢吞吞往外吐蒸汽的声音都能听见,周斯臣满意极了,看了会儿他忍不住想,粥怎么还没来,还有苏想,竟然能够这么久也不发声儿。 好奇地抬眼看去。 对面侧朝她,只露出左脸蛋的人正憋红了一张脸目光炯炯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亮亮的,随着无声地抖动,头顶丸子晃啊晃,好像随时要抖下来。 周斯臣强迫症就想替她正一正,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苏想到底在看什么,他也有点想看了。 左等右等,服务员就是始终不来,周斯臣终于打破包厢内的安静,主动问道:“看见了什么这么高兴?” “啊?”苏想抬头看来,澄亮的眼眸仿佛一滩湖水,潋滟极了,她摇摇头,“没什么,你不会感兴趣了。我又...吵到你了?” 周斯臣干巴巴地说:“没有。” 还好,再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了,替他们把茶水续好,再小心翼翼关门出去。 苏想是在跟周林晚聊天,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外派出去了,为了离工厂近所以只能捡个普通的宾馆将就,刚刚正在给苏想线上吐槽怎么边尖叫边拖鞋拍蟑螂。 苏想评价:“你是太娇气了,以前比这环境还差的地方我都住过。” 周林晚不认同:“我这还叫娇气?那你是没见过我表哥,活得跟个高级贵妇一样挑剔,噫。” 边往嘴里送粥,苏想嘴角还在上扬,心情似乎颇愉快。 周斯臣目无表情擦完勺子,稍微在里面搅了搅,舀起一勺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太甜了。 女人都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吗?他皱着眉,看着对面苏想一勺接着一勺往嘴里送,嘴角还挂着跟刚刚如出一辙的上翘的弧度。 哦,还在开心呢。 苏想吃完半碗满足地擦干净嘴,一抬头,发现对面周斯臣的竟然动也没动。 苏想:“怎么?不合胃口?小周总不是钦点的,说它降火气养身体嘛?” “我没火气,不需要降。”一挑眉,他接着道:“降完了就说正事。” 苏想笑容敛起来,“什么事?” “下周跟我出趟公差,一个星期。” 周斯臣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上面的东西准备好,明天商谈取消吧,直接下周见。还有,把嗓子养一养,听着糟心。” 苏想:“......” 小周总的主意,果然千变万化到比天边霞彩还让人目不暇接呢。 第十八章:我的老板 苏想拿起纸张来看,上面列了几位企业家的名字以及大概的信息,其中竟然还有最近刚崭露头角的青年创业者李思年,此人在新近的商界可谓是赤手可热的的香饽饽。但跟周斯臣截然不同,人家是实打实的白手起家,一砖一瓦搭建成如今的帝国。 不过苏想却不是因为这个认识他。 周斯臣说:“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无人驾驶项目为什么迟迟打不开市场,除了消费者顾虑的安全系数问题,其实还有重要的一个原因——” “在国内,并没有足够影响力的人物来做第一个示范者。名单上这几个,基本是各行各业翘楚,最下面的李思年,这几年更是话题中心人物,这趟我们去,就是要把无人驾驶技术送到他的手上。” 苏想盯着李思年三个字出神,直到周斯臣拿手在她面前桌上叩了叩,“在走神?” “啊,没有,你继续说。” 周斯臣给她倒了杯茶,继续道:“只要各行各业都在使用无人驾驶,那么消费者就能够从中窥见潮流,跟风购买,怎么算都是替我们省了一笔宣传费,以及解决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我没有意见...只是...”苏想试探着开口,“非得是这个李思年吗?” “李思年,五年之内依靠外贸崛起的青年企业家,有实力有噱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了解他这个人吗...”了解李思年两年后会因为一件震惊国内的儿童贩卖案入狱吗... 不过,剩下这半句话苏想堵在嗓子眼里没说。 李思年的的确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商业英才,可偏偏不知怎么的在事业巅峰发家史被人尽数捅了出来,苏想穿过来前一个月,媒体上还在为这事争论不休。但一旦跟拐卖儿童交易扯上关系,基本就死得不能再透。 “你对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周斯臣往后一靠交叠起大腿,似乎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意见倒谈不上,只是如果选了李思年当宣传人物,后头他再一锒铛入狱,非常有可能给无人驾驶也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毕竟现在的网友,可太能扒了。 苏想却反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大学修的什么科目吗?” 周斯臣却回答得非常快,“知道,珠宝设计。” 苏想没精力留意到周斯臣语气里的熟练跟理所当然,只当这人已经把自己调查得一干二净,见怪不怪道:“我悄悄告诉你,除了珠宝设计,我还辅助了另一门有利于你我此行的科目?” 周斯臣哦了下,身子往前稍傾,“说说看。” “我修了面相分析学。”苏想眼睛眨也不眨,随后低头三两下搜出李思年的照片递过去,“你仔细看看这人五官,是不是一副命中注定要犯事的倒霉样?我告诉你哦,这人可不能用。” 周斯臣也不知信没信,垂眼淡淡扫了下后移开,抬头对上苏想,“那你帮我看看,我这个面相,是个什么兆头?” 周斯臣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相比于每天工作时的紧绷状态,他此刻半个身子闲闲靠在椅背上,眉眼英俊,表情寡淡,只是眼底藏满我继续听你鬼扯,你再逗逗爷的快乐。 苏想嘴角抿直也不想玩了,迅速把手机收回,往兜里一塞,“我看小周总是个富贵命,不过吧,感情路可能就十分坎坷了,可能会有离婚危机。” 这话一说,周斯臣倒像是被戳中一样,眼底一星点情绪瞬间沉进去消失不见,他直起身子站起,“吃完了就走,李思年的事不再议,下周就出发去Q市,如果谈不拢,你倒是可以用这个半吊子面相分析去路上摆摊,我一定照顾你生意。” 这死不听劝的,等东窗事发了有的你后悔。苏想在背后翻了个白眼跟上,“我谢谢你啊。” 两人一出去,外头等待许久的李延川赶紧过来拉车门。眼下将近七点,他拐去吉如把苏想放下,下车的时候周斯臣又从抽屉里拿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药丢给苏想,才开着车扬长而去。 苏想拿着药站着,夜风里打了个喷嚏。 上去后苏想立马泡了个热水澡,把空调调整到睡眠模式才钻进去被窝。第二天一早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斯臣进口药的原因,还是她天生体质感人,竟然鼻子也通了,嗓子也不哑了,甚至能立马滚下楼围着吉如跑几圈。 抗过去流感,神清气爽的苏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车往实验室过去,针对下周会见李思年的事,她还有不少专业问题要找黎落成请教一下。 可没想到约了黎落成见面,黎落成却表示他可以一同跟去Q市。 “没什么麻烦,你也知道目前实验室这边根本没什么工作内容的,有李老师顶着足够了。你去Q市是为了项目宣传,难保对方在技术方面有什么疑问,身边带个技术人员靠谱些。” 苏想看着面前端正儒雅,性格好到爆炸的前男友典范,一脸歉意道:“真不会耽误你手上的工作吗?” “都是为了项目,跟着你怎么就不是工作了?”黎落成眉眼一弯,把切好的牛排给她换过去。 “这么久你还是一点没变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不是都已经请我吃饭了吗?”黎落成举起手里叉子,轻轻扬了扬。 “那不行那不行,我得再请你吃顿好的...”苏想喃喃,“这可太不够了...” 黎落成笑着点头,“好啊,那我等苏老板的饭。” 见了黎落成回去,苏想全身心扑在下周出差的事上,连宋知音约酒都少去了不少,宋知音在电话里连连啧声:“这干事业的女人就是变化巨大,连说话都生龙活虎,摩拳擦掌的。” 苏想自己也发现了,自从穿越到现在,她浑身上下那股子慢慢消磨的干劲还真的一点点回来了,老树回春呐,来之不易呐,感慨之余,她随手po了一条圈。 周臣集团办公室内,李延川刷到苏想的朋友圈没忍住欣慰地笑了下,这个笑容立马被正在批文件的周斯臣捕捉到了。 周斯臣百忙之中掀起眼皮,极其淡定地瞥了李延川一眼。最近一直没从他嘴里听到苏想的动态,按理说他不是就爱在他耳边叭叭叭叭不停的吗? 李延川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就发现对面小周总捏着一本翻开的文件夹没动,正蹙着眉专注地盯着自己出神。 “小周总?”李延川出声打断。 “嗯?” 李延川立正站好认真回答,“刚刚是苏想苏小姐发了条朋友圈,给自己工作打气的,所以我笑了,觉得苏想小姐在成长。” 果然又是苏想。 周斯臣手下签完一本丢过去,抬眼面无表情问:“我问你你在笑什么了吗?” “没有。”李延川义正言辞,积极认错。 周斯臣重新移回视线。 等了会儿。 “你给她点赞了吗?”周斯臣重新看过去问。 “没有...” 周斯臣眉头又皱起来了,跟每天早上看煎焦的鸡蛋一个表情,质问:“你说她成长了,所以你为什么不给她点?” 李延川:“...” 从此后李秘书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在苏想小姐发励志朋友圈的时候,一定要给苏想小姐一个真心的赞。 眼见离出差的日子越来越近,正好也是月尾,苏想想起来手机里还躺着个冷落几天,巴巴等她送稿的合作伙伴,在外出之前,一定先把这位给投喂好了。 连忙切上号,一上线果然看见枫林晚头像后面好几个鲜亮的小红点。 苏想点进去回复,顺便把抽空画的下个季度的设计稿发过去。 不多久,周林晚回复就到了。 枫林晚:【我记得你上个季度给我的稿子还是主打自然风,走的热情洋溢火辣火辣的红宝石系列,我漫天胡吹了一千多字的通稿,结果这个季度你给我发来简约风,你让我跟大家交代,奢华的背后是返璞归真?】 苏想:【你这个解释,我给一百分,果然是营销鬼才!】 枫林晚:【我呸!你这是几个月的时间,刚从哪座仙山上修炼下来吗?你要清楚我们作品的受众,可都是些富太太名媛们,谁愿意买单装深沉,我们需要人间富贵花!富贵花!】 苏想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太一定,要知道她当富太太那些年,什么稀奇漂亮的首饰没见过,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来个小葱豆腐和水煮,她就很喜欢嘛。 苏想:【我觉着吧,你可以试试,我觉着效果不会比上期火爆的红宝石系列逊。】 枫林晚:【你发誓。】 苏想:【我拿我老板未来几十年的幸福发誓!】 枫林晚:【???】 枫林晚:【你老板杀你亲戚啦?什么仇什么怨?】 苏想想起来周斯臣那张臭脸一摆,没忍住笑起来。 苏想:【害,就是个吹毛求疵,情商吐鲁番盆地的事妈龟毛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枫林晚:【有点刺激,少年,我有酒,故事你来。】 第十九章:Q市 这谈起来周斯臣可是三天三夜都吐槽不完,苏想索性开了瓶酒,就着酒店附送的小吃,盘腿坐在沙发上跟周林晚聊天唠嗑。 周林晚被她逗得连发了好几个笑抽过去的表情包,似乎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这等奇妙的人存在。 周林晚:【他真跟你说那句话了,什么你不要再吸引我的注意,女人,哈哈哈哈哈哈操,我不行了,不过听你这么说,为什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想:【少年,这不就是经典的霸总语气吗,不过我这位老板,一定是霸总界的领军人物,别致的性格,以往那些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周林晚:【那你这次跟他出公差岂不是要毒翻过去?】 苏想:【是的,为了抗击毒瘤的攻击,我准备备好一大箱黄牛解毒丸,随时含一颗嘴里。】 像是为了验证苏想这句话,周斯臣果然从没不曾让人失望过。当天在机场候机碰面,周斯臣就给苏想投去了第一枚毒弹。 “他怎么来了?” 人来人往的大厅,周斯臣一身挺括的西装站着,眉目英俊,行头高级,光站着就吸引了不少经过的目光沾在身上。不过他此刻越过苏想,直直望向苏想身后那个面带微笑的人。 黎落成拉着苏想跟他的行李箱,客客气气打招呼:“小周总你好,我是无人驾驶项目的研究员黎落成,很高兴见到你。”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周斯臣冷着脸象征性跟他摆了一下,几乎下一秒就立即松开,仿佛握了个什么烫手不过的东西。 “很高兴认识你。”周斯臣臭着脸说,半点瞧不见他有高兴的意思。 苏想在旁边看得尴尬,连忙上前两步挡在黎落成面前,小声同周斯臣解释,“我带他来这事忘记同你说了,不过多带个人双保险嘛,如果问到专业领域我们俩谁也不精通,那多尴尬。” 苏想身段稍稍放低,态度更是从未有过的和风细雨,她看着周斯臣殷切地眨了眨两下眼睛,然后看见他翕动了两下薄唇,似乎要吐出什么话来。 苏想盯着那两片嘴唇死死地看,如果他敢在黎落成面前讲出什么让她下不来台的话,她一定会扑过去咬死他。 大家都不用活了好嘛。 还好,周斯臣只是上下扫了她一眼,神色看着兴致不高,正好广播里播报他们的航班,周斯臣就拉着行李箱独自往前去了。 苏想听到身后的黎落成在问,语气带笑:“小周总好像有点不太想见到我?” “你不用搭理他,这人就这样,脾气比孙悟空七十二变还要让人捉摸不透。”苏想也抬脚往前走。 “不过小周总这次出来,身边竟然谁也没带吗?”黎落成看着前面脚下生风的高大背影感慨地叹了口气,“小周总做事的确跟传闻中一样有魄力。” “别,你可别夸他了,他可是恨不得上哪儿都捎带上李延川,也就是他秘书,典型的生活常识废,我怀疑他脑袋壳里除了做生意,其余真的空白一片。” 苏想踩着高跟慢吞吞往前走,透过墨镜看见前面刚过安检的人突然回头朝她看过来,眼里全是不耐。 苏想就叭叭叭更有劲了。 “真的,你得相信,要不是这次李延川女朋友用跳江来威胁,说是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等跳江之后把墓直接堆在冷冷清清的家里,你觉得周斯臣能放李延川跑路?” 黎落成听笑了,“你很了解他。” 这句话轰然落在苏想心中,犹如一记惊雷猛地将她敲醒。 得,得意忘形说太多了。虽然现在这个她的确很了解周斯臣,她也的确只是单纯看不惯的瞎比比。 但是于黎落成看来,此刻的苏想只不过是与周斯臣认识不久的合作对象,这些看似喋喋不休却无比了解的吐槽,恐怕得带了另一层意思。 果然黎落成下一句话就问了:“你几个月前跟周斯臣相过亲?” 苏想硬着头皮点头,现在她算知道什么叫言多必失,所以这次只敷衍地概括道:“不仅没相上,对彼此还十分看不顺眼。” 黎落成笑了笑没再说话,抬手帮她帮行李拎过去。 半个多小时,Q市。 苏想下了飞机往机场大厅外走,黎落成去拿两人的行李了,她出去看需不需要打一辆车送他们去酒店。刚出大门,看见台阶上笔挺地站着个人,蓝色西装,身姿笔挺,是先出来走得快的周斯臣。 看见了她,周斯臣那张显示阴雨的脸果然迅速皱成一团,声音不太美妙地说:“怎么走这么慢?” “不像你,大长腿。”苏想翻了个白眼,不过在墨镜后面,周斯臣肯定看不见。 周斯臣视线又落在苏想后头,这次没看见想看见的人,终于阴沉的脸稍稍缓和些。 “甭看了,去拿行李了,等会儿就过来。”苏想凑近一步,微微仰头,眼珠子转了一转后说:“我刚刚就想问了,你跟黎落成有什么过节,以前认识?” 周斯臣垂眼看她,“你似乎巴不得我同他有什么过节。” “欸,打住,打住。”苏想退后一步比了个叉的手势,“我就随口一问,你怎么咬人呢。” 周斯臣冷笑一声。 身后黎落成推着两个行李过来了,苏想摘下墨镜望了望天,转头冲着周斯臣打趣道:“好像得下雨,小周总,我们怎么走呢?” 周斯臣不说话,视线落在不远处。 随后一辆黑色商务车慢悠悠开过来停住,下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直冲着台阶上的周斯臣过去,先俯身鞠了一躬,随后道:“您是小周总吧,您在酒店订的套房已经打扫好了,沈总让我来接你们过去。” 周斯臣用余光瞥了眼旁边苏想,高贵冷艳地将手里行李给人递过去,语气淡淡:“捎你们一程,上来吧。” 苏想:“??” 真是厉害了,说得他俩同他不是为了一个项目来的,怎么这么想打人呢? 车子里头异常干净,应该是来时受过沈知行的特殊吩咐。苏想一拉开门甚至闻到一股男士香的清冽味,哦呦,这为了接个人,竟然把一瓶几十万大洋的高级香当空气清新剂使用了。 可惜,周斯臣并不十分领情。 “苏想,你把旁边窗户降下来。” 苏想瞥向身旁正沉着脸忍耐的人,心里明了,她为难地摇了摇头,亲切道:“不太行,我流感刚好,还没养稳妥。再说小周总不是已经开了一扇嘛,不要这么霸道...” 霸道的小周总剩下十几分钟的路程全程黑着脸,等到了吉如酒店门口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拎着行李箱往楼上走。 周斯臣这是要洗澡了,苏想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竖了根大手指。 她回头去找黎落成,正听到柜台人员说:“总统套房没了,先生您来之前并没有进行预约,他们两位是提前预约过,留了半个月的。” 苏想问:“那普通套房呢?” “非常抱歉小姐,现在正值旅游旺季,我们酒店所有套房都已经满员,有空间出来也得明天十二点旅客退房之后了。” 黎落成似乎并不介意,“目前还剩什么房间?” “实在抱歉,只剩普通商务大床房了。” “没事,就住这个。”黎落成把身份证递过去。 苏想刚想拦下来说要不自己跟他换一下,毕竟也是请他来帮忙的,黎落成却读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道:“房间而已,你怎么一副懊悔得要死的模样,商务房啊,很不错啦,我记得大学时候出来做项目,宾馆不隔音的房间都住过,听隔壁唱了一夜的死了都要爱。” 苏想被逗笑了,“你这人,每次都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搬台阶自己走下来,我都这么贴心了,哇,你还要我怎样啊?”黎落成抬手拿房卡拍了拍苏想脑壳,桃花眼弯弯的,“既然你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帮我把行李推到房间吧。” 苏想笑着接过行李箱,感叹,“就是你平常太过贴心了,才让人总觉得...”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猛地抬眼朝黎落成看去,还好后者没什么特殊情绪,埋头翻看着酒店的住户手册在看。 再三确认黎落成没听见,苏想才默默低下头。 当初她为什么要跟黎落成分手呢,明明谈了两三年,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既没有出轨也没有前女友前男友出来搅和。 但也就是这种时时刻刻看妹妹的笑,对她跟对身边无数个十几岁小孩子一样的神情举止动作甚至事情处理模式,某一天让苏想愕然醒来。 黎落成可能根本不爱她。 她在他心里始终是个不那么成熟的学妹的存在,他无条件对她好,几乎没有任何争吵分歧,也同时证明了,他将她格式化处理了。 来自不懂事小妹妹的吵闹,怎么会引起战火。 但天底下,又有哪一对情侣,从来都没有战火呢? 苏想想明白这一点后就把人约出来谈了,两人和和气气吃了顿饭后散伙,黎落成还是那副温和尔雅的模样,不难过,不生气,甚至连一丁点疑问都没有。 现在再见,他也依旧还是那个温润如水样子,好像时光翻滚这么多年过去,谁都变了,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分毫未改。 第二十章:李思年 把黎落成行李送上去,两人又说笑了会儿,苏想才回了十五楼,结果刚出电梯门,就看见周斯臣穿着浴袍站在她房门口,要敲不敲的。 “叮咚”一声电梯门响,两人都像被惊了下,周斯臣触电般把手收下去,苏想只当没看见。 她走上去,抱臂站定,上下打量此刻头发还湿漉漉的男人。因为还沾着水汽,周斯臣发丝软绵绵耷拉着,靠得近,她甚至能看清睫毛上滚动的小水珠,将一向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不少。 确实,只要不开口说话,苏想承认,这个人还是赏心悦目的。 “在我门前做什么,想暗算我?”她掏出房卡刷了下,开门,走了一步后转身:“进去坐坐?” 周斯臣没吱声,脚却不停地跟了进去。 这楼总统套房是一样的房型,周斯臣轻车熟路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拧开茶几上放的依云喝了口,这才抬头对苏想道:“我不建议让他参与。” 苏想了然。 从周斯臣看见黎落成的第一眼,她就明白势必会有这么一场对峙,能从机场候机生生熬到这里,于周斯臣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可以担保,黎落成为人磊落端正,那些涉及商业机密,有可能威胁你小周总的事,他一桩也不会干。” 苏想耐心解释,本以为能稍稍解除周斯臣一贯的疑心病,却不料话音刚落,沙发上的人突然抬眸看来,眼神冰冷。即使婚后关系再怎么恶劣,两人互相拌嘴掐话头,也没见过这副表情的周斯臣。 一瞬间,她像被推开在了不知名的远处。 “你做什么这样看我?”苏想不自然蹙了蹙眉,声音也弱下去。 下一秒沙发上的人迅速起身,根本没给苏想反应的空隙,已经拉开了房间的门。在门口顿了会儿,周斯臣头也没回,声音低沉暗哑,钻进耳朵: “你也不必这样看待我。” 苏想愣住。 直到周斯臣走后很久,苏想脑子里反复盘旋这句莫名其妙,看似指责的话,再加上他那副读不懂的神情,她一时也有点心不在焉来,问题是,根本不知道这位霸总哪里被戳中了,突然变脸的原因到底在哪啊! 就这么过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吃饭苏想没在酒店大厅看见周斯臣,黎落成但是早等在那儿了,见她下来把挑好的小糕点跟热豆浆递过去。 苏想边吃朝边出神。 “在想什么,奶油都蹭到鼻尖了。”黎落成弯眼笑着,见苏想怎么都擦不到实处,索性拈起一张纸站起俯身过去。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周斯臣下来了。 黎落成抬头打招呼,“小周总早上好。”手里把擦了奶油的纸张团起丢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周斯臣仿佛没看见她们两个,径直往另张桌子去了,立马过来个酒店总管的人物去送上咖啡。 黎落成视线转回来,不甚明白:“下周总这是怎么了?” 苏想已经被这问题烦了一晚,此刻听到更觉得闹心,一个头两个大,她摆摆手焦躁道:“鬼知道,那啥来了吧,不是说你们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你啊。”黎落成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下一秒,声音放轻道:“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黎落成虽然性子温和好说话,但一般不会主动搭腔,苏想听到这句俏皮话意外之余不禁开始否定昨晚的结论,也许这么多年,黎落成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变化了呢? “哦——”她拖长声音,面露狡黠:“原来你也是个坏人!” 吃完早点要前往李思年的四洲国际,三人站在酒店门口,周斯臣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过来道:“跟李思年约了上午十点,我们提前半个小时过去。”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也没拒绝苏想的目光对视,深邃的瞳孔里沉静如水,丝毫不见昨晚的异样。两人视线交错后很快分开,周斯臣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从容不迫,人前高贵威严的小周总。 来的还是当初接机的男人,估计是这次出差专门负责接送的司机。上了车后周斯臣一声不吭,只埋头不紧不慢翻看文件,表情认真。苏想干巴巴坐了会儿浑身不自在,最后也翻起文件来看。 一时,车厢里只剩哗啦啦翻动纸张的声音。 等到了四洲国际被人领着一路上了三十五楼,电梯里周斯臣才将视线移到苏想身上,依旧是平静不过的吩咐,“李思年问你的话,会回答就说,不会就沉默,交给我。” 苏想:“哦。” 黎落成在后面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别紧张,还有我在呢。” 四洲国际座落在Q市最大的写字楼内,其中来来往往皆是西装革履,职业女装的白领们,长期在商场上纵横的人,走路都是脚下生风,浑身被精英气场加持。 苏想从小没人教会这些,依靠自己赚钱求生这种事,根本不在苏想操心的范围。苏国超曾经拍着她的头趾高气扬地告诉她:“我苏国超的女儿,不用跟外面奔波操劳的女人一样!你生下来就是娇贵的,平常画点画,逛逛拍卖会,跟一群名媛们坐一起搓搓麻将,这些就够了。爸爸有的是钱,能够富养你一辈子!” 这话犹如一个fg,不久的现在,有谁能想到苏氏竟然面临破产危机,从小到大以为自己富可敌国的苏想,竟然也脱离舒适圈,出来跑生活了。 这件事上,她明白一个道理,人是不能随意立誓的,且男人承诺的话永远崩得太快,自己亲爹也不例外。 想到这儿,苏想轻轻叹了口气。 黎落成以为她在紧张,又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目光写满鼓励,苏想勉强扯了扯嘴角。 李思年还在开会,秘书先把他们带往会客厅。咖啡刚上来没多久,厅外响起一串脚步声,男人浑厚的嗓音在其中问:“小周总呢?” “李总,小周总在里面等了。”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想不禁稍稍立起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一瞬不瞬盯住会议室大门。 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犯下举国震惊的儿童贩卖案的男人,马上就要脱离电视屏幕活生生站在面前,苏想无疑是兴奋的。 这种兴奋,好比你知道故事结局,用上帝视角观看底下群***,李思年无疑是最终boss,可惜在她面前犹如不穿底裤大街上裸奔的憨憨。 真的,不会有比这还刺激的事了。 苏想眼睛发着绿光。 这份兴奋太过灼热,引得对面周斯臣投过来一瞥,却又是熟视无睹般很快挪开。 苏想懒得搭理,再次转向紧闭的大门。 脚步声到了门前,随着推门一声响,门开了。 第二十一章:你试试 即使是曾在电视镜头面前远远看过李思年一眼,那个坐在审判席上的男人,因为长时间扣押,胡茬都长了出来,眼窝深陷,看人时目光深邃逼迫,却是从上而下看人的视角,来自长居高位的审视。 此刻苏想也被面前黑沉沉的眸子看得心里一紧。 李思年今年三十五,一米八一的个头,因为长久健身的习惯,男人肌肉紧绷,线条流畅。同周斯臣以及黎落成的帅不同,李思年属于刚毅硬朗那一卦,正装下包裹的是似有若无流露出来的匪气。 李思年从口袋里摸出支烟,送到嘴边才想起此刻办公室内止他一个,对周斯臣歉意一笑:“抱歉,**病了,我能点支烟吗?” “李总自便。” 苏想就见李思年迅速点了火,从鼻孔里呵出一股奶白,闭目感受了会儿才睁眼把剩下的压进烟灰缸。 “老烟瘾了,开会开到现在实在熬不住,让小周总见笑。”李思年视线一转,重新落回身旁的两个,视线擦过苏想落在黎落成身上,问:“这两位是?” “这是苏氏科技千金苏想,另一个是这次项目的科研人员黎落成。”周斯臣介绍道。 “项目的事我听助理说了,李某人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无人驾驶技术在国内这么多年都未曾推广开来,小周总想在一夕之间破开局面,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李思年的话模棱两可未表态,苏想听不准这只狐狸是做个什么打算,看向周斯臣,发现后者气定神闲地坐着,两手交叠放在膝上,是个十分从容优雅的姿势。 周斯臣朝李思年轻轻一点头,“李总的意思我明白,但既然敢让李总首当其冲,技术的安全性一定会再三确认,我们可以将近一年来的试点数据交给李总审查。其次,如果李总愿意使用我们集团的无人驾驶汽车,从今往后五十年间,四洲国际的员工从周臣集团所购买的无人驾驶汽车,都优惠百分之三。” 苏想吃了一惊。默默感叹周斯臣的不要脸。 五十年间,哪里还有什么五十年,两年后这四洲国际就要土崩瓦解,约定自然也就不作数。虽然周斯臣完全是踩了狗屎运,但此刻作为拥有上帝的女人,这条款怎么听都觉得是在耍流氓。 李思年目光沉静如水,微眯了眯眼,“小周总的确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李思年喝了口茶,等再抬起头,脸上已有了决断:“我李某人对小周总一向放心,既然小周总这么有诚意,当然我也不好推辞,你们什么时候把车送来?” 这次接话的却是旁边至始至终沉默的黎落成,“等优化升级结束,就可以给李总送来了。” 李思年目光掀向这个温和尔雅的年轻人,尤其落在那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时,略做了几秒的停顿,垂目,浮了浮茶沫子:“好。” 没料到今天这趟竟然意料之外的顺利,以及两年之后面临审判的李思年,竟然也意外地好说话。 正事敲定,接下来是企业家之间心照不宣的敷衍寒暄,李思年给周斯臣敬烟,周斯臣掌心朝外推拒,“抱歉,我不抽烟。” 这话一出,旁边默默捧着杯子喝茶苏想立马抬了头,狐疑地盯着男人表情探究。 周斯臣不抽烟?那误会可太深了,她记得结婚后周斯臣偶尔出差回来住进临江别墅,夜里她起来喝水,好几次撞见客厅里零星的一抹猩红亮在黑夜里。 周斯臣站在阳台上,衬衫被夜风吹得掀起边角,指尖熟稔地点一点灰,听见她出来了,哑着嗓子问一句:“怎么还没睡?” 李思年笑了下重新收回去,也不介意道:“我以为小周总对烟酒应该比我要熟练,想不到竟然是比我要自律,李某人惭愧了。” 周斯臣不置可否。 李思年转而递给旁边坐着的黎落成,叫了声:“黎先生。” 黎落成没推拒,弯身凑过去就着李思年手上的火点燃,轻轻呵出一口奶白,抬头笑道:“谢谢李总。” 苏想位置靠黎落成近,很快淹没在缭绕的烟雾里,她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一抬头,发现对面周斯臣正盯着自己看。 苏想挑了下眉,作了个询问的意思,后者又不紧不慢转开了目光。 李思成对黎落成道:“黎先生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担任核心技术人员,未来可期。” “李总过奖了。” 两人还在兴致勃勃攀谈,按理说三个人同在面前,理应是周斯臣对李思成的吸引力最大,可目前,他却似乎对这个默默无名的技术人员感兴趣。 苏想心里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散呐,她一个小菜鸡就算不招大佬待见,可也不想在这儿吸二手烟啊。 无限望空中,她听到了李思年邀请周斯臣一起吃午饭,周斯臣交叠着的双腿放下,理了理西装外套起身,开口的话竟然又是拒绝,“不麻烦李总,公司有事要赶回去解决。” 李思年点点头不强留,派秘书将三人送出去。 出了四洲国际苏想觉得整个空气都舒畅了,黎落成扔完烟头回来,脸上的笑敛得一干二净,视线落在地面,看着有点走神。 苏想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点无奈,“怎么了,刚刚喊你半天了,身体不舒服?” 黎落成抬头冲她歉意一笑,语气轻松,“大概是有生之年被老总递烟,还没反应过来,这经历恐怕得写进我黎落成过往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想立马踮起脚尖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自信点,以后苏总我多给你敬几次酒,好早点习惯人生中必将面对的大场面。” 黎落成被她一本正经地逗笑了,点头,“好啊,等苏总提携。” 话才说完,旁边从头到尾被当做空气的小周总冷哼道:“那苏家祖先的棺材板大概是压不住了。” 苏想慢慢扭回头,拉直嘴角微微笑:“您这又是怎么了小周总?” 此刻正值午时,太阳光正盛,来接的司机正从停车位把车往这儿开,周斯臣站在一棵大树荫下等待,双手插兜,表情不耐,时不时抬腕看一两眼表。 苏想跟黎落成站在阳光下唧唧喳喳。 她今天穿着套Gucci黑色高定正装,包臀裙下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嫩得发光,此刻左脚尖点地,漫不经心画着圈。因为笑得合不拢嘴,鼻梁上装模作样的太阳镜时不时滑下来,她拿手轻轻一推,继续抱臂给黎落成讲笑话。 周斯臣心情很不好。 这司机仿佛把车开进了地沟里,按理说爬也爬来了。 他沉着脸正准备掏电话打扰放假中的李延川,黑色商务车的身影终于慢腾腾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 “实在对不住小周总!”司机拼命鞠躬,“停车时没留意位置,一开始找错了地方,让小周总久等了!” 周斯臣耐心早被太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你被开了的话刚到喉头想起来这是沈知行的手下,只能闭嘴继续沉着脸弯身进去。 苏想问:“回酒店?” “去吃饭。”周斯臣说。 “你不是说公司那边有急事,得立马飞回去处理吗?” “那你让肚子别叫啊。” 苏想愣住了,苏想沉默了,苏想默默缩回去捂住刚刚不意中喊了两声的不争气的肚子。 “其实...也能坚持。”她嘴硬。 “行,掉头回吉如。”周斯臣应得爽快。 “突然又不能坚持了...” 司机把着方向盘,脚下刹车要踩不踩,脸上苦恼极了,“小周总,到底掉不掉头啊?” 周斯臣后仰闭上了眼睛,抿唇休息去了。 苏想瞥他一眼,扭头跟司机笑道:“不掉头,去吃饭。”回头,朝周斯臣翻了个白眼。 前排副驾驶位的黎落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至于笑什么苏想不想问,反正横竖已经丢了人。 周斯臣订的饭店在市中心一家川菜馆,苏想一下车看到牌子惊奇地咦了声,见身后周斯臣无甚反应。 黎落成说:“我就不吃了,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躺会儿。” “刚刚不是还没事吗?”苏想刚准备伸手去探他额头被拦下来。黎落成笑道:“没事,可能刚刚抽了半支烟胃不舒服。” “哦哦,那你回酒店记得叫个餐,午饭还是得吃的。”苏想转头同司机道:“能不能麻烦你先送送黎先生?” 司机是沈知行特地配给周斯臣用的,眼下他只好将目光放旁边一语不发的小周总身上,等待首肯。 周斯臣稍抬下巴,“送黎先生先回酒店。” 黎落成道:“谢谢小周总。” 商务车的身影混入车流消失不见,苏想跟在周斯臣身后进去,边走边喃喃道:“他就不是个会抽烟的人,性子释然不太会拒绝人,又碍于李思年的面子...” 一顿,“不过你今天跟李思年摆什么谱呢,烟都递到你面前了你拿借口搪塞,这是什么新型的谈判下马威?” 周斯臣气定神闲地坐下翻看菜单,说:“不是搪塞,是真的不会。” “嗤,骗鬼呢。”苏想不信。翻开菜单扫了一眼,辣子鸡丁,辣椒剁鱼头,红烧狮子头...她又燃起刚进门时的疑惑,“怎么想起来来川菜馆?” 她一直知道周斯臣是对辛辣油腻深恶痛绝的,故而才有上次刘乾乌龙上,她使劲往周斯臣碗里夹菜恶心人的举动。 周斯臣头也不抬,拿起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眉眼低垂,身姿挺拔,给他硬生生做出了办公室批文件的架势。 “味道正宗。”他说。 苏想心想,正宗肯定是贼正宗的,否则上头菜品图怎么各个红艳艳呢,估计吃完整个肚子都在火烧。但她想问的是,你不是不能吃辣吗,转性了? 周斯臣批完菜单交给苏想:“还有什么,补充一下。” 苏想接过来。 辣子鸡,烧猪蹄,醋溜丸子... 她眼睛渐渐睁大。 菜单上勾画的这些,基本上都在那次阴阳饭局上她亲手塞周斯臣碗里的菜品名单上。 “你这......”疯了吧? 苏想惊悚到有点想丢开菜单站起来,拎起面前人的衣领大力晃动:你给我清醒一点!把真正的周斯臣给我吐出来! 可惜,周斯臣仿若未闻,随手接过转交给服务生下去做了。 清心凝神的花茶送上来,苏想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杯子她陷入沉思—— 这趟穿越,虽然跟跟这个时空的所有一切完美接轨,其余人也都没有呈现出问题以及违和点,但怎么独独周斯臣,表现得跟两年后她所熟知那个出入这么大呢? 难道因为穿越本身就是违和点,所以在进行时空倒流的时候,个别的人被时空处理违和点时稍稍调整改变了? 可问题又来了,怎么独独是周斯臣呢? 茶烟袅袅里,她叹了口气。 没想到,对面专心冲洗碗筷的人立马问道:“黎落成没来,你觉得这顿饭吃得不合你的意?” 苏想直起身子,一脸茫然:“啊?” “你叹什么气?” “啊?哦。”苏想心不在焉随口敷衍:“就是觉得第一次以办公的身份出来,还没好好脚踏实地地感受朝九晚五的生活什么样子,就要回去了,有点遗憾。” 她随意的说,对面擦着筷身的人若有所思。 苏想知道他肯定听不明白,毕竟小周总的生活是,从白天到傍晚都在跟各种文件打交道,忙着见各种人,脚不沾地,飞来飞去,充实到恨不得一天能三十六个小时。 事业精英,绝逼不能理解黄金咸鱼玩到人生无趣的麻木厌烦。一如她困在金丝囚笼里的两年。 周斯臣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苏想心里道。 菜很快上来,果然是花花绿绿一桌火辣,那颜色光看着,苏想就觉得屁股辣得疼。她拿筷子挑了块鱼肉咬进嘴里,才嚼了一下,就觉得自舌尖窜起一把火焰,蔓延遍口腔,最后顶着喉头滚下去。 这劲头,一向爱吃辣的苏想都险些敌不住。 她湿润着眼眶哈了口气,朝周斯臣示意:“试试?” 第二十二章:这世界,充满反转的快乐 苏想是真的很喜欢吃辣,婚后跟周斯臣一起吃饭,同样菜式基本都要麻烦刘嫂做两道出来。眼下虽然被辣得舌头要掉,眼睛里亮晶晶全是要出未出的泪水,她还是兴致勃勃一张脸,又给自己挑了块鸡丁。 周斯臣筷子迟迟不下,表情苦大仇深,他问:“黎落成很喜欢吃辣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苏想灌了一口茶,不甚明白地斯哈了一阵,说:“他啊,好像还行。”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前是这样,现在不太确定。” 面前碳烤牛蛙还在咕噜咕噜冒泡,热气氤氲住周斯臣认真思考的一张脸。周斯臣举起筷子夹住一块满是辣油的肉搁在碟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很了解他。” 一天两次被人说很了解某某某,苏想禁不住笑了,拿筷子敲着碗沿,她撑住下巴懒洋洋地看过去:“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一个秘密,黎落成是我前男友。” “哦。”周斯臣并不惊讶。抬手夹起碟子里红艳艳一团,他想也不想塞进了嘴里。 苏想看得“嘶”了一声。 周斯臣的胃不太好,是这几年经常加班,吃饭不规律落下的,所以平时吃饭根本碰不见太油腻辛辣的食物。这些事,也只有时常跟在身边的李延川知道,并替他留意处理。 此刻硬着头皮吞了块辣出天际,不知道哪里地沟油泡出的玩意进肚子,小周总脆弱金贵的胃立马一痉,痛得他眉头皱起,下一秒不动声色地压下。 周斯臣声音听不出异常:“后来怎么分手了?” “唔,说我跟黎落成吗?”苏想给自己剥了只虾,长睫毛随着动作一扇一扇的,“不合适吧,也可能因为我最后良心发现,不忍心他再受娇纵难伺候的我的折磨,就分手了呗。” 周斯臣好像笑了一声:“倒是认得清楚。” “嗯嗯嗯,我认得清楚,那小周总呢,有没有看得清楚自己一身驴脾气,事妈属性,万年毒瘤的本质呀?” 周斯臣隔着缭绕的水汽瞪她:“你现在跟我说话,胆子真的大了不少,我记得之前那会儿——”一顿。 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周斯臣薄唇一抿,又不再说了。 苏想向来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欲言又止不感兴趣,这次依旧没有追问。包厢桌子是光滑的大理石长桌,两人之间距离不算远,苏想瞥见对面周斯臣只吃了几筷子就搁下不再动,坐在那儿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碗里除了沾了一点油花外干干净净,显然根本没吃多少。 她盯着一盘猪肘子出神,过了会儿抬起头,淡淡道:“菜单拿给我。” 周斯臣询问:“不够?” 就两个人,面前十几盘的菜,再来五六个苏想也吃不完。 她挑眉道:“是日行一善。” 周斯臣不知道她又在折腾什么,但也没拦着,重新握着杯子开始小口小口喝茶。 刚刚辣油的劲儿还没缓过去,胃里也没什么食物垫着,周斯臣觉得自己可能是失心疯了,才至于做出点了一桌子自己不能吃的,现在坐这儿心平气和地靠喝花茶饱腹的事。 有一说一,这家店的花茶的确十分败火,他心如止水。 苏想刷刷刷边写边划拉,写完交给旁边等着的服务员下去做,可还没一阵子,服务员就一脸委屈地回来了。 “小姐您好,就您刚刚点的那几样菜,我们厨师说真的做不出来啊...” 周斯臣抬眼看过来。 苏想皱眉:“一样都不能?” 服务员老实回答:“一样都不能...小姐,我们是家川菜馆...” 周斯臣在旁边问:“你刁难一家店做什么,要吃什么回去再...” “很刁难吗?”苏想打断他,眼睛眨了眨很是不解,“让他们做几盘清淡的竹笋炒肉,跟蘑菇汤过来,光放哪些料我都写了,这很为难?” 周斯臣一怔。 随即,他转脸过去,鼓励道:“不是很难,你让你们厨师努力一下。” 服务员脸上写满震惊以及不可思议,看着光鲜亮丽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事妈哦。 等服务员走了,包厢里重新陷入沉默。 周斯臣沉浸在苏想竟然注意到他不能吃辣的异样情绪里无法自拔。活了二十七年,小周总很少有这种被惦念的情感体验,虽然同样的事李延川比苏想能更快注意到。 但李延川得靠他发工资。 此刻,小周总的表情看着有点感动。 “你不用这副样子,看得我发毛。”苏想扯了扯嘴角,“怎么跟狗看见了肉包子一样?先说啊,你只有一盘子竹笋炒肉,蘑菇汤是我的。” 周斯臣点点头,“好。” 厨师不知道在厨房捣鼓了多久,最后硬生生按照苏想写的三脚猫单子折腾出两道清新养胃的江南小菜来。 周斯臣胃口很好,只就着一盘菜就吃了不少饭,苏想啧啧出奇,看吧,恶劣的环境下,连一贯挑嘴的小周总都意外地乖巧顺眼。 感慨之余,匀了一碗汤给他。 吃完饭出去,司机已经再等了,马不停蹄将两人拉回了吉如。 下车的时候苏想问了句:“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来订飞机票?” 周斯臣表情耐人寻味:“不急。” 苏想:“?” 周斯臣的不急,苏想猜不透什么意思。回房之前她顺路转去二楼看黎落成有没有好些,敲了门却没人应,前台说黎落成前脚刚出去还没回来。 等回房,她拨了个电话给宋知音,这姐妹最近消息不回人影不见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滴了两声,那头很快接通,宋知音的声音夹在一阵乱七八糟的杂音里冒出来,其中还有迪厅标志性音乐鼓点。 “你这大白天的蹦迪,挺别致啊?” 宋知音毫不客气回敬:“出差左手相亲对象,右手前男友的,你也不赖呀。” 苏想:“?” 苏想反应了一瞬,声音立马拔高:“你怎么知道?你认识黎落成?” “我本来也不认识。”宋知音嘿笑道:“但现在大半个名媛圈应该都认识了。” 苏想:“?” 对面宋知音听出来她还蒙在鼓里,又嘿了一声:“要怪呢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这回出差带了个周斯臣。人李延川出去买个菜就被李妙儿家里司机撞见了,司机呢回头当家常拉给家里保姆听,保姆再一拉,就拉到了李妙儿耳朵里...” “不带李延川可是个稀奇事,再一追问,原来李延川没去,是因为小周总带了你。你说这可不是一巴掌打在了李妙儿脸蛋上,她还不把你挖得死死的?努力之下,这趟三人行的事,早就成了新近最赤手可热的话题榜第一...” 宋知音声音振奋:“你赢了,少年!” 苏想:“......” 雷得外焦里嫩的同时,苏想按着额头吐槽:“李延川的嘴不该这么不严实,这趟如果不是他那位闹着要跳江的女朋友...” “咦?谁要跳江?”宋知音惊奇道:“李延川没女朋友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圈里钻石单身汉榜单第十二名呀,对了,第一名是你相亲对象...这事,你竟然不知道?” 苏想:“?” 第二十三章:嘉怡 苏想洗澡擦完头发出来,门铃正好响了两声,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去开门。 对面周斯臣衬衫黑裤地笔挺站着,目光落在她没穿鞋的脚上,顿了顿。 “明天上午的飞机,黎落成那边通知过了,今晚还住在酒店。” “哦,好。” 苏想点点头,转身回去吹头发,等从房间拿了吹风机出来,发现周斯臣竟然还没走,反而熟门熟路进来往沙发上一坐,翻开茶几上杂志在看。 “咦?你还有什么事吗?”苏想好奇地眨眨眼,发出一个送客的信号。 周斯臣姿态悠闲地靠着沙发背,等摆足了架子才从面前杂志上移开视线,看过去问:“晚上有空吗?” “咦?” “哦,老爷子要换副棋盘,你陪我去附近商场看看?” 周斯臣说这话时淡定无比,甚至对上苏想审视的视线也毫无惧色,波澜不惊到跟以往谈判桌上的状态如出一辙。 苏想抱臂站定,语气轻松:“这种事不是李秘书的工作嘛,你给他打个电话,他分分钟从床上爬起来给你解决。” 周斯臣耐心解释:“李延川在休假,如果再加班,他女朋友就该从床上爬起来跳江了。你不想他年纪这么大了下半辈子赖上你吧?” 苏想的笑容消失了。她面无表情盯着周斯臣完美没一丝裂缝的俊脸看,忽而:“可我怎么听说,李秘书他,至今是条单身狗呢?” 远在A市市中心公寓,正坐在家里阳台伴着啤酒吃炸鸡的李延川,迎着风,打出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周斯臣完美无瑕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一丝不淡定的裂缝,可紧接着,他高高蹙起眉,露出个原来是这样,我被骗了的恼怒表情来: “好一个李延川,竟然敢用这种借口骗假,年底分红没了。” 打完第一个喷嚏正在搓揉鼻子的李延川,对着寂寥夜空,再次“噗嗤”一声打出个响亮的鼻涕泡。 苏想:“......” ? 入秋之后夜晚降温得快,吉如酒店位置靠市中心,头顶是巨大的城市中心灯塔,霓虹灯撑破整个黑夜,将城市笼罩在迷离不定的灯火中。 周斯臣没让司机来送,兴致勃勃地说体会一下普通群众出行方式,走进生活。 这炫富口吻,招恨嫌疑的狂妄话,也只有周斯臣本臣才能说得如此自然笃定。 苏想裹了件大衣默默陪在旁边,脑袋从大衣领下探出来,像只刚远处地面的小仓鼠,眼珠子滴溜直转:“商场在这附近?” 周斯臣目光一滞,随即四处逡巡一圈,收回视线笃定道:“不远了。” 听你鬼扯吧。 苏想从兜里掏出手机,甜美的语音立即播报:“距离目的地嘉怡商场1.5公里,现在为您导航...” 周斯臣忽然笑了下,嘴角上扬,挺拔的身形在晚风中,伴着脸上从容张扬的笑容,竟然让苏想觉得十分养眼好看。 周斯臣道:“这个嘉怡商场,应该是我刚接手周臣的第一个投资项目。” 苏想竖起耳朵听。 “当时嘉怡还不是连锁,只是个占地一千多平方米的小型购物中心,所有股东都认为它不值一提,在国内商场多如牛毛,每天倒闭一家的形势下,投资实体商场必将造成亏损。” 提到这里,大概是想到当初会议上的刀光剑影,唇枪舌战,周斯臣嘴角的笑容更亮了,他忍不住稍抬起下巴,是一贯自信,让人忍不住仰望的姿态。 “我花了三天时间,连开了七八场会议,最长的一次时间长达四个小时,终于说服大会以十七比一的投票结果将投资拨给嘉怡。对了,唯一那个没同意的家伙,在我坐稳位置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他。” 苏想:“......” “嘉怡没让我失望,它从一家做成十家,十几家,到最后的全国连锁。这说明了一件事——” “努力者事竟成?只要坚持不懈终将到达成功的彼岸?”苏想探头接道。 “不。”周斯臣挺直了身板,浑身散发出耀眼的胜利者光辉:“是除了我之外,当初在场的十八个老古板,眼光都真是太差了。” 苏想:“......” 行吧...这大半夜我是见了鬼的听你吹逼... 苏想紧了紧衣服,迈开步子将周斯臣甩在身后。 “怎么突然走这么快?”周斯臣皱着眉头迈开步子追上。 其实也不需要怎么追,苏想再怎么蹦哒也不及男人一双大长腿。她飞快地往前走,头顶上扎的丸子也随着甩臂的动作一晃一晃。 周斯臣发现她私底下极其喜欢这个发型,倒是跟以往酒宴上见到的她完全不一样。 周斯臣在后面说:“你走慢一点,高跟鞋不宝贝了?” 苏想没听,一双腿像装了风火轮,等她再使劲要加快速度时,风衣后领突然被一双大手抓住。 周斯臣淡定无比地伸出手,用力一拎,就把苏想给重新拽回了安在身边,“慢点,我跟不上了。” 苏想嗤笑一声,重新将半颗脑袋埋回大衣领子里,但速度倒是减下来了。 嘉怡广场一共六层,这个点人不少,专柜门口都是挽着手的年轻男女。苏想其实晃商场的次数很少,一是家里有需要的东西刘嫂会买回来,二是她的东西一般都是最快的新款高定,用她的一句话来说,等衣服包包鞋子化妆品流到市面的时候,它们在名媛圈里已经不再是处女了。 苏想歪在扶手楼梯上,指着下面一排奢侈品专柜问:“你说如果他们知道这家商场的总裁大人竟然深夜视察,会不会人人挤上来争先恐后给你送上他们最新的产品。” 周斯臣还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样子,想了想,回答:“这里的东西我大概率不会用,送了也是浪费。” “嗤,我真是想不开了怎么会给你讲笑话。”苏想忍不住一笑,扭过头看其他东西去了。 第二十四章:你喜欢吗 老爷子的那点爱好苏想是知道的,下棋浇花遛狗,自从把整个周臣担子甩给周斯臣后,老爷子肉眼可见地年轻快乐了很多。每天捧着茶杯感慨良多地看着自己乖孙忙到脚不沾地,嘴里没甚诚意地叮嘱:“记得吃饭啊乖孙,人是铁饭是钢,吃了你也饿得慌,所以工作最重要...” 苏想认为,老爷子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崇拜以及喜欢,这点从她一进门,看到临江别墅满满当当从老宅运来的千奇百怪的花卉就知道了,阳台门一开还以为自己到了野外森林。 能把养了好几年,风吹雨晒都舍不得宝贝藏品一股脑塞给苏想,这份喜爱甚至有可能超过喜爱他每天上下忙碌的乖孙。 但追根究底为什么喜爱,苏想觉得十分摸不着头脑,毕竟自己的确不是个美名在外的人物。 两人转了两三家木制店,最后停在门面瞧着最大最精致的一家,老板是个光头圆脑的中年男人,听了来意后嘻嘻哈哈把人迎到里面摆棋盘的地方让他们自己看。 周斯臣将一张檀木做的雕花木墩子来回看了几下,觉得很不错,喊苏想:“你来看看这张。” 苏想立马凑过去,摸了摸上漆的木头面,再探向四侧做的雕花:“看着花里胡哨的是不错,但老爷估计不喜欢...” 她抬手一指,指向左前方一张淡黄色木制棋盘,也是四周雕花,模样看着倒不如檀木制的惹眼。 苏想拍拍它:“这是香榧木做的,六面直纹,属四方天地木正,天地木正的厚盘现在不常见,四方天地的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好家伙,这地方竟然还有这种货...不会是假的吧?”苏想一脸怀疑地俯身下去细看,敲敲打打,摸摸闻闻,围着一张木墩子来回转圈。 周斯臣瞧着面前瞎忙活团团转的人,嘴角忍不住弯起个弧度,他是有一些惊讶于苏想竟然懂这个,可苏想似乎永远都在给他带来惊喜,这么一想,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周斯臣说:“嘉怡的专柜,不至于。” “如果是真货,那你一定得买这张,老爷子肯定喜欢。”苏想敢打包票。 要知道她说起来关于棋盘头头是道的理论,可都是在老宅老爷子抓住她唠嗑时,絮絮叨叨讲过无数遍的。老爷子喜欢什么,她指不定比他乖孙还要清楚明白。 周斯臣似乎还在对那张檀木做的有执念:“要不两张一起买了?” “买两张做什么?”苏想眼睛瞪圆了,“老爷子就一双手,你还指望他这张下一子,那张下一子?再者买两张都没诚意啊,送一张最好的才显得千挑万选精心准备,相信我,这张香榧木的就是这里最好的!” 周斯臣目不转睛看着她一张小嘴叭叭叭,叭得来劲了恨不得上来押住他再去摸摸棋盘比较。周斯臣以前绝不爱听人讲废话,苏想的这种生硬安利,在工作上基本于他毫无作用。 可现在周斯臣默默地听着,视线随着苏想生动的动作神态滑动,几乎不消她再说什么就已经自己拔旗改了阵营。 中年秃头老板笑嘻嘻:“小姐很有眼光嘛,这张的确是我们店最好的,淡黄的成色行内人一看,就知道是一顶一的香榧木。棋盘有桐木覆,底下有四个莲花脚,年代久远,做工尤其漂亮独到,线条和收力也是现在工艺和木制店里卖的所不可比拟的。” 苏想点点头:“多少钱?” 店长五指一张,笑嘻嘻报出个数:“五百万。” 苏想瞧了旁边一声不吭的周斯臣一眼,发现这人听了价格之后手已经伸进了口袋准备掏钱,她走上去一步按住他的手,转头朝店家笑笑:“你这宰人也太狠啦,虽然我对香榧木价位不清楚,但棋盘上的雕花我算半个内行。你这明显就是后来新请的设计师重新在原盘上下的手嘛!勾折都不流畅,花朵形状也是奇奇怪怪的,比例完全不对,你被人坑啦老板!” 光头一脸震惊:“雕得不行吗?” “非常不行呀老板,如果不是我们看上了香榧木,这块棋盘还不如刚刚那块红檀木的呢!” 光头仔细打量面前两人。男人一身贵气,即使不说话浑身气场也大得逼人,女人模样长得很好,但说话谈吐的气质却不及身旁男人。 按理说话语权应该是在男人身上,可面前这个看似西装革履有模有样的男人,竟然是个怕老婆的软柿子,否则怎么一双眼不离老婆片刻,老婆说什么就什么了呢。 光头男人觉得自己就不这样,他是个真男人! 其实棋盘进价的确也没那么贵,获得心理上安慰的真男人爽快一摆手:“行吧行吧,你出个价我听听。” 苏想微微一笑,屠龙刀瞬间砍下:“一口价,两百五十万。” 光头的表情凝固住了,看苏想的表情不禁崇敬了几分。这种对半砍,踩实价线报价的手段,如果不是内行人他都不信。 “行吧行吧,开门大吉,就当半卖半送啦!” 苏想笑容更灿烂了,对店主甜甜一笑:“谢谢店家!”转手胳膊肘戳周斯臣:“付钱,付钱!” 周斯臣不在乎今晚这棋盘到底是五百万还是两百五十万,他摸出卡递上去刷的那一刻,心里仿佛有只硕大无比的气球,随着慢慢膨胀几乎要把他撑起来飞到半空中去。 踏在云端,周斯臣非常高兴地刷了卡填了地址,出门后决定要买个东西送送苏想。 “真的不想要吗?上次收到卡地亚的样品,新出的项链模样还可以,买一条你戴着玩?” 苏想刚出门时心里还在兴奋自己竟然如此具备商业头脑,真是个平平无奇砍价小天才,此刻快乐的泡沫被周斯臣要送她项链的巨大长矛无情戳破。 狗男人,又开始了是吗? “又送项链呀?”苏想客干巴巴一笑:“不用了小周总,您上次送我的那条还没拆呢,你留着送别人吧。”说着转身就走。 周斯臣不死心地跟在后面,表情真诚:“上次的?唔,你喜欢吗?” 第二十五章:沈知行 这个问题十分之有格调,苏想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她想起来那些个逢逢参加酒会总爱拿周斯臣三个字过来刺激她的高级绿茶们了。 灯光夺目,洁白的脖颈上一圈细钻更是闪得人头晕眼花,绿茶们善良无害地举着杯子过来敬酒,却恨不得一个个将脖子伸到苏想面前。 “小周总夫人你看看我这条项链怎么样,小周总真的很有眼光,不过是合作关系就这么客气,夫人真的是好福气。” 苏想高贵优雅一颔首,微笑:“不客气,这些项链我收在首饰盒也是干收着,小周总拿出来废物再利用十分妥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夸我一句眼光好。” 这套说辞,碰上一个手撕一个,只要是绿茶,最后都是黑灰着脸愤怒地扭头就走,长久以往,苏想坚持不懈将周斯臣所有的女合作对象得罪了大半。 此刻境况不同,心境不同,苏想即使已不需要站在当初的位置感受四面楚歌,腹部受敌的心酸狼狈,可看到周斯臣再提出这茬子事,她还是替过去的自己感到不值。 “喜欢,怎么不喜欢。”苏想冷呵一声,眼神轻蔑地锁住他继续道:“不过吧,我更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如果一样东西不是单单给我一个人的,那么这样东西要了也没什么意思。大家都喜欢的算什么,我要的是只喜欢,最喜欢,别人都没有的。” 周斯臣陷入沉思,表情渐渐透出点迷惘来。苏想根本不指望他听懂,转过头就要走,周斯臣抬头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笃定:“好,那就只要这样东西。” 苏想微怔,看着灯光下男人俊毅,棱角分明的脸,心想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苏想问了前台说是黎落成已经回来了,她本来想过去问问身体怎么样了的,前台说黎先生回来时嘱咐过了,让带话给苏想让她不要担心,他好多了。 回房后苏想又再冲了一遍热水澡,等泡得骨头酥软才带着满身疲惫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收拾完行李返回A市,落地后在机场分别,黎落成说实验室那边要进行数据测试,他得立马回去。周斯臣出去跑了两天,手机一开机立马接二连三的电话讯息钻进来,看着挺忙的样子,一出门口就看见李延川已经在等了。 周斯臣上车之前问:“要不要送送你?” 苏想摆手让他先走,回酒店之前,她约了宋知音见面。 苏想把行李让司机送到酒店,打车径直往维纳斯去了,宋知音这几天化身酒吧常驻人民,想捞到她已经不需要二四五看日子地逮人,一周七天随便挑个时间段过去,都能顺利从卡座某一角将人滴溜出来。 维纳斯白天人很少,跟在酒保身后到卡座时,宋知音正蹲在桌子旁埋头写着什么。 苏想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张屋内设计图。 “你这几天悄无声息的,就是在搞这个?”苏想沙发上坐下,抬手喊服务生上酒。 宋知音仰起头来看她,眼珠子四处转了一圈神秘兮兮道:“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我最近不顺吗?” “记得,怎么了?”苏想上下将她扫了一眼,“84、62、86很完美啊,目测还在变大。” 宋知音反应了一瞬,随即哇唔一声丢开笔朝苏想扑来,红着脸大声喊道:“你怎么纯白色出去被人刷成了黄色回来!!” “玩笑玩笑,说吧,你怎么不顺了。” 宋知音冷静下来,声音又变成超小声:“就我上次吧让人给算了一把,说最近事业线被感情线压住了,原因是工作室中间有堵墙应该打空,很多物件摆放都要移位...” 苏想冷漠地看着她。 宋知音:“......” 宋知音:“行吧,我在胡扯。” 周围气氛顿时低落下去,宋知音落寞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表情忧郁,她转头问苏想:“你说,沈知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想挑了挑眉,知道话题中心终于来了。 苏想:“周斯臣狐朋狗友,外表绅士,对女性彬彬有礼,富家公子的坏脾气倒是没有,但眼花高,会说话,聪明灵活...” 宋知音寂寞如雪地投来一瞥:“这些都是表面,就没有什么你主观个人的评价?” “我不了解啊,但我之前听说过一桩事,沈知行喝多了公司女下属趁机想生米煮成熟饭来着...” “后来呢?” “沈知行特别生气,所以我觉得他品行应该还说得过去。” 宋知音:“我是问后来那个女下属怎么样了?” 这事苏想也是结婚后参加周斯臣他们三聚会听来的,她想了想:“大概也不在A市了。”一顿:“这事沈知行虽然是受害者,但不是没煮成功嘛,对人家穷追猛打的,也挺狠心。” “是吧,是吧。”宋知音喃喃。 苏想观察了一会儿,“你怎么沈知行了?” 这话一出,旁边安静坐着的人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如临大敌般反驳:“什么叫怎么了,不能这么说,喝醉酒的事说不准的,当时脑神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不负这个责!” “你睡他了?” “我没有!我就亲了他一口!就一口!” 发誓般用力吼完,宋知音猛地回过神,知道自己这是被踩着点套话了,立马重新缩回去安静坐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公馆那次后来我喝多了,谁能想到沈知行留下来跟我爸说话还没走,他来跟我打招呼,我真的一点也记不清了,事后他说我咬了他一口,还在嘴上...” 苏想听笑了:“我可从来不知道沈知行还能这么纯情,被你咬一口就追着找你负责了?” “他也没找我负责...”宋知音垂下脑袋,“是我,我有点想负责了...” 苏想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瞪大眼睛瞧过去,顿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如果按照穿越前的人物关系,宋知音两年后跟沈知行都属于不温不火的朋友关系,宴会上遇见碰一两杯的那种。即使寒暄,一个带了高级名媛的架势,一个戴着绅士的面具。 苏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眼下的局面?因为她的穿越,这个时空的故事线发生变化了? 第二十六章:时空 苏想对时间线发生变动的疑虑于三天后取消。三天后苏国超的生日宴,算为数不多苏想记忆深刻的事,同当初一模一样,父亲给她在市中心富人区买了套房,时间地点不变,甚至感人泪下的说辞也没变。 上一次嚎啕大哭的苏想这次颇淡定地接过新房钥匙,**端庄地给了她父亲大人一个拥抱,早打了两年多的煽情腹稿更是说得行云流水,于是换成了苏国超嚎啕大哭。 她想明白了,或许周斯臣跟宋知音身上的变化,只是时空处理她这个闯入者时的误判,两人都是跟她接触最频繁的,很容易被影响到原来的轨迹。 随着无人驾驶项目的稳妥运行,通稿顺利发布,苏想从网上看到越来越多的网友支持发声,甚至有主动提出源自当试行志愿者的人。 苏想为了这桩事特地去实验部找到黎落成商谈。 “志愿者的事我真的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建议,既然有人主动提出,那证明网络上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接受新科技并为它开道让行的,我们完全可以在苏氏科技官网上举报一次志愿者报名活动,每个城市选取固定量的试行者。如果他们这部分人反响不错,那么直接在消费者中间做出表率,其余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了!” 苏想说得眼睛发亮,热切的光热从她眼眸中散发出来,照亮着未来伟大的宏图。 黎落成埋头沉思,视线落在计算机屏幕翻滚的数据上,像下了个极大的决心:“你这个建议太关键了,不过我担心的是另一方面,我去跟李老师通个电话。” 他站起来推门出去打李成亮电话,实验室只剩下苏想。 黎落成办公室很齐整,干净整洁到一尘不染,还有个人用的办公桌,文件夹都是按标签分类妥善堆叠在左上角,旁边一只笔筒,一只订书机。 扫了眼,正中央那本封面上印着无人驾驶项目六个大字,苏想闲着无聊就拿过来随手翻看,才掀开一页,一张A4纸飘飘然掉落在地,上面黑色水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 苏想本能觉得窥视不好,刚捡起夹回原来位置,某一行潦草小楷就落入视线—— 第三百九十九次实验失败,时空并未打破。 她怔怔地盯着这行字。写的时候拿笔的人心情似乎极度烦躁,以至于涂涂画画每个字最后一笔都力透纸背。白纸黑字,意味不明的话,特别是时空两个字,让她没由来的一个激灵。 脚步声到了门前,她赶紧将纸张夹好,重新把文件夹归位。 门开了,黎落成捏着手机进来,脸上笑容灿烂:“我跟李老师讨论了一下,李老师也非常赞成你的建议,唯一的问题是志愿者个人安全如何确保,后来我们想了想,可以在志愿者的车上安装一个特殊感应系统,只要发生大规模碰撞与过度发热,无人驾驶系统将自动关闭,汽车运行立即终止,这样就不存在试行中事故问题了。” 办公桌后的笑容温和尔雅,背后窗口阳光大盛,苏想定定地看着这样的黎落成,心不在焉点了点头,笑道:“好,这些都交给你来安排,网上的志愿者活动就以苏氏科技实验部的名义发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黎落成眼睛一弯:“好啊。不过我们厉害的苏总,现在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喝杯下午茶?” 苏想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半,他们竟然已经讨论了足足三个小时。 “走吧,我请你。”苏想拿上包,拉开办公室的门。 第二十七章:喜欢 李延川大概列了十几条,尽他毕生华丽的词汇来描述小周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种死亡命题。 可最后,都没能让小周总开心起来。 李延川觉得小周总不是个会对别人的评价计较放心上的人,因为那些给予负面评论的,周斯臣会自动归结为目光短浅,审美趣味无可救药。 可现在李延川不那么想了,他觉得这几个月来的小周总越来越不自信,好像只要是在苏想小姐的面前,小周总都会情不自禁问一问他,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这种小学鸡行为像极了他亲戚家快上中学的表弟,周一要去见漂亮女同桌了,早上出门恨不得粘在镜子面前,问了万儿八千遍:“我穿校服真的不丑吧?” 但李延川不认为商界叱咤风云的小周总会跟国中的小学鸡一样幼稚,他觉得,小周总只是在自我反省,以便成就更好的自己让苏想小姐无话可说。 关于四洲那边项目的事,李延川隔天就去吉如送了文件,正碰上苏想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搬家。 他随口问了句:“需要我送送你吗苏想小姐?” 晴天下,单手在额前搭了顶帐篷的人立马笑开,亮晶晶的杏目瞬间一弯:“好呀好呀,那麻烦李秘书了!” 李延川:“......” 如果小周总知道他用车给别人拉货,一定要拆了他的皮。 后排换苏想小小的身躯一坐,比周斯臣空间大了许多,她摇下车窗吹风,任凭风将头发吹得乱糟糟贴在脸上,再伸手拂开。 苏想道:“李秘书也不问我去哪儿,是要把我直接拉回家?” 李延川赶紧问道:“苏小姐不是要回家?” “不是。”苏想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晃了晃,当啷作响,“新到手的房子!” 李延川笑了:“苏小姐乔迁之喜,事先没准备礼物,只能嘴上道一道了。” “那苏小姐说一下地址,我来导个航。” 苏想翻开手机备忘录查看:“遥江区临水路365号。” “遥江区临水路365号。” 办公室内,送完苏想回来的李延川毕恭毕敬给周斯臣汇报。 “我送苏想小姐到那儿,顺便给她把行李提上去,八栋八楼。因为正好是小周总在投资的楼盘,所以觉得有必要跟您说一下。” 周斯臣视线从面前文件上移开,看着李延川沉思了会儿道:“我记得那片因为开盘价贵得离奇,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套闲置未出售...” 工作上的问题,李延川向来是如数家珍,有问必答:“是的,这是震华集团名下的产业,当初小周总为了替苏小姐跟宋小姐摆平刘乾,最后答应了注资。小周总也说过,明显投进去必亏的生意,没必要花什么精力关注。” 周斯臣唔了声,道:“苏想在的那栋,还剩多少套房?” 李延川讶异地眨了眨眼睛,“这个...目前还不清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现在联系震华那边要一下数据资料。” 周斯臣看着他没接话。 李延川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其实苏想小姐那层刚巧空了一套,我替她搬行李时还听她念过,说什么整一层就她一个,晚上都不敢下楼买东西什么的...” 周斯臣点头,声音果断:“那一套我要了,明天你去签下合同。” 看李延川还不出去,他抬头询问:“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延川欲言又止,投来的复杂神情不知道又脑补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情感纠葛。 周斯臣蹙起眉头纠正:“不是买给我,是我表妹。她要回A市工作没个落脚的地方,既然苏想同她住一楼层,两个小姑娘年纪又差不多,很合适。” 李延川点头如打鼓:“是是是,很合适,很合适!” 周斯臣:“......” ? 苏想把文件看完后送去了实验室,黎落成录入后又给她提了一嘴志愿者项目的进度,官网上已经置顶,目前看广大网友的态度,似乎也没那么排斥,倒是充满了好奇与探索欲。 苏想道:“那就继续推进,即使有恶评也不要紧,毕竟新事物的出现总要面对各路保守党派的阻拦嘛!” 黎落成称赞:“你有这种心态十分不错,证明已经有未来苏总的轮廓出来了。” 此类赞美苏想很受用,一双杏目快弯成两道月牙,嘴角不甚明显的酒窝都快出来了,不过她很快想起来另一桩事。 “对了,实验室目前除了无人驾驶的事,还有其他在研究的项目吗?”苏想随口问道。 “光无人驾驶一个都快让全公司上上下下吃不上饭了,你爸还能再给自己窝里放一个?”黎落成打趣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实验室最困难的时候,我连老婆本都拿出来贴生活费了。” “哎你这样的人,就算没老婆本也会有姑娘想嫁的。”苏想实心实意鼓励道。 办公桌那头低头敲键盘的人瞬间抬了头,桃花眼一弯,说不出的拨人心弦,黎落成清咳一声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初给我写的十几封情书里,想嫁给我这话你回回都说。事实证明,我这样的人,市场行情日益下降。” 这是分手这么多年,黎落成第一回在她面前主动提及当年的事,以至于苏想整张脸僵了僵,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才合适。 她尴尬地拿起茶几上杯子,低头喝水,等一口水下肚再抬头时,苏想总算调整完心态。 提起来也就提起来吧。虽然站在现在的时间去看当年的种种,很多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它们只是年少时候很小的一部分,随着岁月化为渣滓,但该弄明白的也还是要弄明白。 苏想轻松无比地朝他笑了下,“其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也就是想起来了就这么一问,你如果不说也没什么。” 黎落成同样回以坦然不过的笑:“你问问,记得的,我一定说。” 苏想点点头:“当年,你高三的时候,你明明不喜欢我,怎么后来又答应了我的追求,难道我这人一贯死缠烂打的能力发挥作用,让你觉得恒心可贵,值得鼓励一下?” 第二十八章:有钱人 “你当时就是一轮小太阳,每天活蹦乱跳,朝气蓬勃的,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足够让你烦心的事,你恣意散发着光与热,即使是站在你身旁,也觉得好像被光热笼罩了...” 苏想打断黎落成沉思的话,失笑:“得了,得了,这么官方的说辞讲出来换六年前的我都不信,我当时什么德行还是知道的。你就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你突然变了主意,接受了我的追求同意跟我谈恋爱了?” 黎落成想了一想,还真有那么一桩印象最深刻的事浮出脑海,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慢慢觉得,要不就试一试吧。 黎落成说:“那时候正进入高考第一轮复习,你在我图书馆的储物柜里塞了厚厚的三本手写笔记,语数外三科。我翻了一遍,都是新整理的,逻辑图知识点细致入微,没半个月的熬夜做不出来,我当时还在想,对自己学习都那么敷衍的人竟然可以为别人花时间做这些...” “等等!”苏想抬手打断黎落成的陈述,越睁越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思议,她惊讶道:“笔记?什么笔记?我什么时候给你整理过笔记?” 黎落成也疑惑了:“不是你的吗?可上面整理的都是高二部分的知识点,我只认识你一个读高二的学妹啊?” “高二的知识点?”苏想更震惊了,“你就没有想过,我当时也才上了半学期的课,怎么可能详细给你罗列一遍,再者,”她两手一摊,“我像个会认真写笔记的人吗?自己都学得一团浆糊还是你补的课。送笔记?这完全不是我风格啊?” “我当时也疑惑过...还说你什么时候改了进攻策略,倒比平常聪明了,竟然不是你的吗?可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做这件事的人。” 苏想耸耸肩,一脸大彻大悟:“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我俩撑不过分手,原来一开始就是误打误撞的乌龙事件,那位送笔记的妹子要是知道熬了十几天的夜,中途被我截了胡,估计眼睛都得哭瞎吧?” 黎落成听笑了,也跟着打趣着:“原来学生时代竟然错过这么曲折的一段缘分,可惜,可惜。” 苏想点头,又问:“那笔记你还留着吗?” “留着是留着,但应该跟着我一大堆书在家里阁楼上落灰,你想要的话改天我回去找找。” “我要那个做什么,”苏想叹气,“被我截了胡的爱情,还是别再让主人伤心难过了吧,你好好留着。” 在计算机运转的散热声,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却一片坦然。看吧,很多事情过去确然就是过去了,无论当初细节如何,都没有再深究的意义。 苏想不禁想,那她跟周斯臣呢,她刻意改变了两人纠葛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不是以后有关她婚后的所有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呢? ? 可惜,她忘了周斯臣从来是个屁事贼多的主。 在新窝安安静静画了一周的设计图,消失匿迹一周的人给她来讯息了。 李延川还是一如既往矜矜业业给小周总传话:“苏想小姐,小周总问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实验室那边已经把无人驾驶系统安装完毕,新车也送了过来,周末会去郊外试行。” 苏想懒洋洋丢下画笔,后仰靠在沙发上晃腿,“我说没时间行不行?” 李延川很诚实:“不太行,苏想小姐,无论你找什么借口,小周总那边估计都通过不了。” “那就告诉他下次别再劈出个虚伪的问句出来,横竖都得去。”她隔空翻了个白眼,可惜周斯臣看不见,否则这句话一定能把他怼得死死的。“行吧,告诉我时间地点,还有要带的东西,我准备一下。” 李延川:“不用准备什么,周末上午会有人亲自去接您。” 苏想懒洋洋应了。 关闭扬声器,再掐断电话,李延川收好手机恭恭敬敬束手站立,问:“还有其他吩咐吗小周总?” 周斯臣从文件上抬起头,忽而道:“新车都送来了?给李思年的那辆还没送过去?” “还没有小周总。” 周斯臣又问:“给李思年那辆是什么颜色的?” “李总的那辆是黄色限定。” 周斯臣陷入了沉思,他夹住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等“啪嗒”一声落下,他侧头问道:“你见过苏想几次,是不是她衣服黄色居多?” 这个话题跳跃得李延川卡了一下没有及时回话,于是周斯臣自己回答了:“她好像很喜欢黄颜色的东西,唔,越亮越庸俗的颜色,她越喜欢。” 其实也不尽然吧,您到底是从哪里得出来这个结论的?旁边李延川欲言又止。苏想小姐穿的衣服颜色很多啊,每次见她都是崭新的一套。不过那件姜黄色亮片晚礼服他记得,因为之前从没见过谁能把一套本来那么庸俗无比的色系穿得又娇娆又纯情的。 周斯臣自言自语了一阵子,摸来水杯润完嗓子,他继续道:“那辆黄色限定留下吧,把我那辆黑色的送过去给李思年。” 李延川十分吃惊:“您刚刚不是说黄色既招摇又庸俗...” “所以,”周斯臣冷冷打断他,目光里一片镇定从容,“用它送李思年十分不合适,还是把我的那辆换给他吧。” 李延川想象了一下他开着晃瞎人眼的限定版劳斯莱斯出入各种场合,后排门一开,小周总孤高倨傲板着脸出来... 哦买噶,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虽然限定很贵,可他有点不太想开。 ? 试行的事提上日常,苏想本来想约宋知音一起去体验一把,无奈这个死丫头最近挂在了沈知行这棵歪脖子树上挂得死死的,任凭她怎么哄骗也坚决不出来走走。 “真的,带你兜风,小周总也在哦。你难道不想从朋友下手再搞定正主吗?” “我不想。”宋知音十分拒绝,“拜托周斯臣比沈知行难应付多啦,对着他分分钟被拆穿!我还不如多在沈知行面前刷存在感套有用的信息呢!” “所以你最近有什么收获没有?”苏想问。 “有倒是有,但好像跟你有关耶...” 苏想瘫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划拉平板的手顿住,她把手机换到右手,坐直身子,“跟我有关,什么事?” “赵宜人要回国啦。”宋知音连连啧声,“我也是听沈知行无意中说的,这个赵宜人你或许没听说过,但她可正正经经算周斯臣唯一一个前女友呢,搞艺术的,一身高贵冷艳,你可能打不过...” 苏想哼了一声冷笑道:“他的前女友同我说做什么,哎不对,这事怎么就跟我有关了,你怎么老觉得周斯臣的事跟我有关?” 宋知音打哈哈:“淡定淡定,同你没关系,别气坏了身子呀。我这不是听你提起周斯臣才想起来这档子破事嘛,乖,不喜欢咱下次不说了喔。” 苏想重新瘫回床上有气无力道:“只希望这个项目早些结束,我真的真的不想同他有什么牵扯了。” “哎等结束就好了,以后你大概率不会有机会再见着他。就算未来在某个酒会上碰见,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说上一句话都困难。毕竟小周总身份在那儿,那些不喜欢,瞧不上他的,都会看着这个身份与财力,巴巴地赶上去送笑脸,轮不到你的。” “唔,你这么一说...”苏想缓声道:“他竟然有点可怜欸...” “本来就很可怜啊,有钱人的难过,你不懂。”宋知音故作深沉叹出一口气。 第二十七章:咖啡 苏想是个凡事能想通的人,听完宋知音的电话她脑子里一直有道声音在说:哦~周斯臣好可怜的哦~都没有爱他哦~虽然有钱怎么了,但是没有真心很惨耶~ 这么一想,她浑身上下都顺畅了,觉得自己应该开瓶酒庆祝一下。说干就干,苏想裹上大衣到楼下小便利店拎了一一打啤酒上来,喝到半夜。 这份兴奋随着酒精在大脑皮层蒸发,以至于后来再喝多少,她都觉得没有一开始的愉快浓郁。握着啤酒杯,客厅里电视机节目再放,喧嚣热闹极了,她又拆开一罐递到嘴边,顿了顿又给放下。 喝个屁酒嘞,一点意思都没有哦。 醉醺醺的苏想揉了揉头发,闷闷地滚回房间闷头大睡。 第二天她是在门外“霹雳乓啷”一阵子闹腾声中醒的,一阵接着一阵,还有拖曳重物的声响,在楼道里无限放大,她缩成一团钻进被子,也觉得耳边嗡嗡嗡作响。 蹬了两下脚,苏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气冲冲地杀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知道的是不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把整栋楼拆了呢!” 拖着拖鞋,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身上吊带睡衣肩带滑下去,挂在手臂。头发还是乱蓬蓬的,被苏想走来的路上随意抓了一把扎在脑后,脸上两个黑眼圈重得厉害,活脱脱一个宿醉酒鬼的形象。 此刻楼道里不止一个,有很多人。 苏想猛然睁大眼睛,看着黄色蓝色灰色三个色系工服在眼前走来走去,张了张嘴叹道:“这是来了几家搬家公司啊...” 蹲在地上拆箱子的蓝色工服里有一个抬头朝她笑笑,说:“我们是家具公司的,今天来装客户订的家具,不过数量实在有些多,所以就多来了几个。哦,那边黄色的是装修公司的,灰色的是家政公司的...估摸着还要一会...”他抬手拍了两下,朝里头喊:“兄弟们声音小点,对门小姑娘要睡觉哩!” “哎我没事,反正也醒了。”苏想歪在门口跟地上的一抹蓝色谈话,男人看着年纪很轻,小麦色皮肤,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苏想觉得他很有意思,“对啦,问问你,你知道新搬来这家什么来头嘛,这么大阵仗。” “唔,户主啊...他刚刚...”蓝色小虎牙还要再说,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嘀嗒”一声打开,高挑俊朗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 周斯臣瞧见苏想懒洋洋歪在门框上逗人家小男孩,身上睡衣带滑下肩头都不知道,还在那儿有说有笑地咧嘴。他板着脸走过去,将手里拎的两只早餐带高高举到苏想身前,堪堪挡住肩侧位置。 周斯臣扭过头:“我花钱请你们,是来陪对门聊天的吗?” 蓝色小哥赶紧闭上嘴,在苏想劝慰的眼神中三两下收拾好纸盒子钻进屋里。 苏想被贴着自己的纸袋烫得一缩,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吊带睡衣竟然溜肩,她伸手提上去,随后朝一大清早就莫名其妙臭脸的人敷衍一笑:“这到底是什么缘分,前几天李延川送我回来,今天小周总就把对门买下,这么舍不得我哇?” 她完全就是在恶心周斯臣,苏想清楚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蓬头垢面一身酒气,身上套个麻袋就能蹲街头搞行为艺术。周斯臣那么爱干净一人铁定要躲得远远的懒得搭理,可这才刚说完,面前站定的人竟然长手一伸推开了她屋子的门。 “洗漱完过来吃早饭。”他堂而皇之拎着袋子走进去。 因为宿醉的缘故,苏想整个脑袋都运转得很慢,等她搞清楚局势,周斯臣已经坐在沙发上捏着纸巾拨开东倒西歪的啤酒瓶,把纸袋里皮蛋瘦肉粥,咖啡蛋糕一一掏出来在茶几上摆好。 “小周总。”苏想吃惊地踱过去,微微俯身,探出两根指头碰上男人光洁的额头又收回来摸上自己,“这也没发烧啊,你难不成给我在粥里下毒了?” 沙发上很乱,毛巾,靠枕,杂志铺了一片,周斯臣挑了一块最干净的地方稳妥坐着,身边是杂乱无章的物件,他就像棵埋在中间修长高贵的松树苗,沉静如水的目光舒缓落在上面苏想脸上,身上。 “毒你做什么,完全是亏本的买卖。”周斯臣手摸上茶几上玻璃杯子,顿了顿,还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旁边站着的苏想一口气岔在嗓子里,“小周总...其实我想说,那是我的杯子...” “你下毒了?”周斯臣淡定无比。 “哦这倒没有...” “那不就成了。”在苏想震惊到不能自已的目光中,周斯臣慢悠悠搁下茶水,扭头四处张望了一阵子,似乎在评判苏想刚装修的新屋。 苏想捡起碎裂一地的世界观喃喃:“可你不是...洁癖吗?” “哦,洁癖啊,不严重。”自从喝下那口水整个人脸色都明显不太好的小周总,抬头努力朝苏想挤出个淡定从容的微笑,即使看起来得十分僵硬不自然。 明明身体抗拒成这样,偏偏赶趟子地要活受罪,苏想觉得这人性格真是别扭到不可思议。叹了口气,苏想折回冰箱拿了瓶依云回来搁到他面前,“喝吧。” 周斯臣目光闪了闪,眼帘垂下看着瓶身,脸上有些许不自然,“我没有这么挑剔...” 苏想高高在上瞥了他一眼,淡声:“照照镜子看看你苍白的小脸,再来同我说这句话。” 周斯臣不吭声了,接过依云扭开,默默喝了一小口。 苏想转回洗手间洗漱。 周斯臣带的粥跟点心很香,老远飘到苏想的鼻尖下,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没动静,周斯臣带的是两人份,显然他在等她一起吃。 结婚两年,她都从未跟周斯臣一起同桌吃过早饭,眼下苏想心里慢悠悠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被不知名的小虫子轻蛰了一口,又痒又发麻。 她返回客厅,茶几上多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周斯臣竟然亲自用她的茶壶烧了水,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翻动手里的杂志。 这是周斯臣长久以来的习惯,等人或消磨时间,手上都要翻看一两本合同才舒服。眼下整个屋子扫了眼,苏想买了一堆的娱乐八卦,时尚杂志,唯一一本能看的,还是用来盖泡面的财经新闻,封面上还沾了块贼大的油渍。 “小周总亲自给我带了早餐,又耐心十足窝在统共一百多平的房子等了我这么久,到底找我什么事啊?” 刚刚梳头时发圈断了,苏想直接拆了多余的一次性筷子簪在头顶,看着特别滑稽。她捧着粥碗边喝朝边对面周斯臣看,灵巧生动的杏目里写满小松鼠一样的试探怀疑。 周斯臣将咖啡推过去给她,耐心十足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瞧您这话说的。”苏想一脸认真地眨了眨眼,“您哪次来找我不是有事呢?” 不仅是有事,还是没事找事。就好比这次,为了监督她有没有好好接手项目竟然直接买了套房在她对门。果然,有钱又变态的人永远这么别出心裁,教人祝摸不透。 周斯臣看着她喝咖啡的眼神炯炯有神,完全忽略了苏想的指责,对于别人的指责与抱怨,这位小周总向来擅长选择性耳聋。 “你很想喝?”被他看得毛了,苏想把另一杯没动的推过去。 周斯臣摇摇头,依旧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问:“好喝吗?” 苏想:“...还行。” 周斯臣:“同实验部楼下那间比起来,哪个更好喝?” 好端端的干嘛要把这两个进行比较,苏想完全摸不着这人又在犯什么病,不过对于神经病大家都选择惯着,否则容易被咬。于是苏想仔细想了想,大致完成对比:“这个口感好些,巧克力味很浓,很正宗。” “那当然!”周斯臣猛地坐直身子,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个胜券在握的胜利者笑容来,“这是特地让人从夏威夷莫洛凯岛运来的咖啡豆,价值五十一美元一克,早上让家里刘嫂磨完装杯带出来的。” 苏想:“...” 所以一大清早眼巴巴送早餐过来就是单纯打压一下她再顺便炫个富吗? 神经病哦。 周斯臣接下来的就餐时间十分地轻松与愉快,甚至全程嘴角含着股似有若无,神秘莫测的笑容。苏想被他这副样子搞得恶寒,反而越吃越没胃口,最后只堪堪把金子一样金贵的咖啡下了肚。 “都喝了?这么喜欢吗?”周斯臣表情慈祥,“改天我让李秘书送几斤莫洛凯岛咖啡豆过来,作为友好的合作伙伴,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喝五十一美元一克莫洛凯岛咖啡。” 苏想:“......” “当然,那些有损你格调的低质量咖啡就别喝了,他们在杯子的颜色跟散发出来的气味,根本不足以称之为咖啡,我们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苏想:“......” 第二十八章:我知道 周斯臣吃完早饭就走了,临走时带上他轰轰烈烈一队人马,风卷残云般,片刻前还闹腾得厉害的楼道,眨眼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地上乱哄哄一堆纸箱子,也给叠得工整规范堆在墙角。 苏想关门回屋,茶几上装早饭的袋子还没收拾,啃了一半的油条也冷得不能吃了,周斯臣翻动的杂志重新放回原位,跟原本散乱着的安静堆叠在茶几一角。 他好像一直很擅长给她的生活搅起风浪再若无其事地走开,苏想在心里默默给他再记上一笔,俯身去收拾乱七八糟的桌面。 下午的时候苏想去了趟拍卖行,虽然明知道不会那么巧让她碰到想要的东西,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不出意外两手空空。出来时下了场薄雨,天地笼了层细网,四周街景模糊不清。 苏想转去隔壁便利店买了把伞,一出门就遇见对街商场走出来的黎落成。 黎落成一身休闲装,脱去工服的他看着就像刚出校园的青葱学生,撑着直柄黑伞穿过雨幕到了面前。 苏想看着他笑:“还真是巧,进来避会儿吧,你衣服都湿了。” “刚刚在对面就瞧见你了,大雨天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逛做什么?”收伞抖了抖雨,他跟着苏想重新走进便利店,在靠窗长桌旁坐下。 两人各点了杯热咖啡捧着,望着外头飘得人心里烦躁的雨水沉默。苏想无功而返心情不太好所以老是走神,旁边黎落成喊了几遍才恍然道:“哦我是来隔壁拍卖行的,你呢,怎么撑着伞还搞得一头一身的雨水?” 黎落成问店家买了包纸巾在擦衣服,听她这么说立马抬起头,“巧了,我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不过路上堵车来晚了,刚下车又下起了雨,这不才转到商场里买了把伞。” 苏想身子直了直,来了兴趣,“你来珠宝拍卖会?看不出来啊,你也喜欢收藏珠宝?” “说喜欢谈不上,就是平常有空的时候研究研究,不过有价值的藏品大部分又太贵。所以吧我这种人参加拍卖会,也只是枯坐在那儿饱饱眼福,看着有钱人快乐。” 苏想说:“其实买回来后你就会发现根本没什么,普通的设计普通的工艺,不过是因为设计师逝世,生前物,身后翻倍而已,时尚圈统共就那么大,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东西。” 黎落成乐了,撑着头瞧她捧着杯子小老太婆一样感慨,有模有样看着外头惆怅,忍不住抬手伸到面前摆了摆,说:“一到下雨天女人就会变得文艺,这话竟然没说错。” 苏想上去拍掉取笑她的手,虎着脸假装生气:“我说得的确没错啊,等我哪天眼睛一闭睁不开了,我的那些作品肯定也是非常值钱的!” “是是是,最值钱了。”黎落成好笑地看着她,随口道:“不过你这次是看上什么东西没拍到,坐在这儿生闷气?” “如果只是没拍到倒还好办,可我现在压根儿不知道它在哪里啊...”苏想寂寞无比地喃喃。 黎落成问:“你看上了个什么这么稀罕?” “一条项链。” “什么样的?” “蓝色吊坠,据说是什么英国王室留下的,叫"迟来的眼泪"。” 黎落成一顿,随即惊讶地朝苏想看去,声音笃定:“我知道它。” 第二十九章:纵容 雨势越来越大,像一面巨大无比的鼓,鼓声轰然响在天地间,同时,也将苏想心里某个角落震得微微颤抖。 天色降下来,乌龙层层低压,便利店开了日光灯,惨白的光照在黎落成的脸上,看得人头皮发麻,苏想又想起了实验室那张纸。 哪里不太对。 可她暂时又捕捉不到哪里不太对。 身旁黎落成接着说话了,“你找它做什么,虽然听着很有名,可那条项链压根儿不算个值得投资的展品,甚至说出去行外人根本不认识。几年前在英国一家拍卖行见过,被当地一个收藏家以两百美元的价格拍走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语气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可苏想依旧没敌得过心底发毛的第六感,笑容做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僵硬与变扭。 黎落成眼底关切:“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白?” 她又笑了下:“没事,可能刚刚淋了雨。对了,你刚刚说项链的事,后来呢,那位收藏家的消息你有吗?” 黎落成握着杯身,看着咖啡中间冒出的小气泡回忆道:“据我所知,那位收藏家在拍下项链后的一个月就生病去世了,他的藏品全部捐给了当地福利机构,这事当时挺轰动的,所以现在还隐约记得一些。” 他又抬头对苏想道:“英国福利机构对于珠宝首饰之类,一定会采取义拍的处理方式,所以那条项链至今到底到了哪里,哪个人手上,有没有再次回到拍卖行,你要想知道完全就是大海捞针。” 苏想喝了口热咖啡,身上暖意回笼,现在再看黎落成一张温和关切的脸,刚刚一切似乎只是她莫名其妙的幻觉。 靠着一条项链穿越本就是违背规律的事,她怎么会有这一切会不会是人背后操纵的可怕想法呢,即使她不是唯一一个穿越者,这个时空还有跟她相同遭遇的人,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是黎落成。 心里渐渐安定,苏想拨着杯子转着玩,慢慢把刚刚心底涌上来的怪异感压下去,她对黎落成说:“这周末我要跟周斯臣去郊外试车,等试完回来我会写一篇测评长文,到时候交给实验室发到官博上去。” “也好,正巧这几天志愿者活动报名人数激增,到时候让他们看一下反馈,心里能更踏实些,不过就你跟小周总过去吗?” 苏想摇头:“不知道,李延川也要去的吧?他俩走哪儿都形影不离,周斯臣可离不开他。” “你这话不对,上次去Q市出差他不就没带李秘书嘛,”黎落成兴致勃勃一笑,随后凑近了些轻声说:“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小周总最近跟你见面的频率,比你来公司的频率都要高出好多。再按照他以往投项目的风格,这次的无人驾驶项目他显得过分上心了点,也对你过分纵容了点。” “对我过分纵容?”苏想扬声,随即完全不信地摆了摆手,说:“他就是单纯跟我不对盘,有时候又怼不过我,那是来自失败者的一份血淋淋的无可奈何吧?” “他好声好气同你说话你听惯了,是不是都已经快忘了他是怎么踩着别人一步一步上来的?”黎落成的声音同窗外细密的雨声交杂在一起,轻飘飘传进耳朵:“能把那么多竞争对手稳稳踩在脚底下的人,闲得慌要跟你这个小丫头逞口头之快,你说说看,这不是纵容,能是什么?” 不给她细想的机会,黎落成下一句话很快落下:“如果不是喜欢你,就是对你有兴趣,可无论哪一种,跟他那样的人推心置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苏想,你要想明白。” 第三十章:探话 黎落成走的时候外面的雨几乎停了,湿漉漉的空气钻进鼻翼,有青草还有泥土的味道,苏想叫了一辆车往遥江区去。之前苏国超提过一嘴问要不要给她也配个司机,苏想想到鞋柜里一堆娇气包,爽快地应下来。可不知道是不是苏国超一时忙忘了,那位本该一个星期前就上岗的司机半个影子也没见到。 出租开不进去,苏想在门口下车,穿过小区中间巨大的篮球场,里面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在打篮球。身高体量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中较出众的,穿着露胳膊的短袖在阳光下窜得飞快,欢呼声在这一整片空地飘荡。苏想站在篮网外看了会儿,正准备回身,一只圆滚滚的事物直冲着她脑门过来。 来不及反应,篮球已经实打实磕上脑门,一个天旋地转。 “唉唉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打疼了没有?”领头跑来的寸头撑着膝盖在她面前喘气,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满是不好意思。 苏想站稳身子,从脚底下捡起球,也没立即还过去,目光在来的人里一逡巡,眯眼道:“谁扔的,谁过来拿。” 一边是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成年人,另外一边是毛都没长全的愣头青,苏想又故意板起脸气势碾压,面前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一群顿时安静如鸡。 寸头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说话只好站出来开口:“姐姐,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球往常都是很准的,根本不会砸到人,今天是个例外!” 苏想拍拍球面上粘着的灰尘,递过去,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那下次小心点。” 她抬脚就要走。 “唉唉唉!姐姐!你真的没事吗?刚刚那一下看着就撞得厉害,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如果真有什么事……” 寸头拦在面前,对上苏想好整以暇打量的眼神,那么一点心思瞬间被铺开在太阳下无所遁形,他编不下去求饶道:“行吧!行吧!这球是程亦航打的!他其实是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苏想又点点头,没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宽敞的篮球场上,大部分人都跑出来捡球了,只剩了一件白色短袖,胸口印着数字17的高瘦男生远远站在那边朝这里看。 苏想看过去的时候,男生纹丝不动,却微微移开视线拧开矿泉水瓶来喝。是个白净,五官还不错的小鲜肉。 苏想看向寸头:“那个就是你说的程亦航?” “唉唉唉!就是他!这球是他故意扔的!程亦航可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怎么可能扔球偏成这样,他就是不敢上来要姐姐的联系方式,看你都要走了一个着急,就扔到你身后来了。”寸头嬉皮笑脸,澄亮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朝苏想撒娇道:“姐姐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苏想和煦地微笑着。 “不能。” 寸头几乎要跳起来:“哎?为什么啊!” 苏想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多大?我多大?再者他这样的不是我喜欢的那款。” 寸头迷惑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她忍不住伸手上去捏了一把软乎乎的脸蛋,耐心说:“姐姐喜欢成熟高大的事业型男人,你朋友这种啊,看着太乖太闷啦,一点不适合我。” 寸头哦了声,坚持不懈发问:“可姐姐你不觉得被篮球砸中很浪漫很有情调吗?你就没有一点点想起来那种心脏砰砰跳的感觉?” 苏想:“浪漫没感觉,头倒是很疼。好了。”她最后敲了一把寸头的脑袋,“你们好好学习,姐姐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踩着高跟鞋的漂亮背影转过弯看不见了,寸头抱着球回了球场中央,站在一道笔挺修长的高大人影面前。 头顶阳光刺眼,西装革履的周斯臣皱着眉头退回一旁树荫下,程亦航递给他一瓶水,周斯臣没接,反而问:“她怎么说?” 第三十一章:篮球 寸头脸上早没了刚刚嬉皮笑脸的模样,扭开瓶盖给自己大口灌了一嗓子,抬头,眼里都是关切。 周斯臣掏出钱夹子拿出一叠红色钞票递过去:“说。” “姐姐说不喜欢程亦航这种,她喜欢成熟高大的事业型男人!” 周斯臣想了想,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还有呢,她还说了什么?” 寸头再次抬头,又是熟悉的关切表情。 周斯臣熟练地再次掏出一叠,温和极了:“说。” 寸头连同上次的一起接过塞进裤兜,大方道:“你让我问的篮球的事,姐姐大概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才刚说了一句呢她就要走了。”寸头上上下下看了周斯臣一眼,十分同情,“还要继续努力啊哥哥!” 周斯臣表情挂不住,有生之年被小孩拿同情的眼神看,他掏出墨镜架上鼻梁,四处扫了眼开车去的李延川有没有来,叮嘱道:“继续打球吧,这件事不能说。” “拿钱办事,当然!” 周斯臣走时最后看了眼笑嘻嘻朝他挥手的寸头,觉得未来生意场上大概又多了一个奸商。 李延川今天是跟着小周总过来检查新房装修的,车库钥匙还没下放到业主,所以他停车只能绕到一号楼地下停车场去。结果等他取完车出来,却不见了小周总身影,电话敲过去更是没人接。 小区里不允许随便停车,他只能边开着车边找,等转完第一圈重回八号楼底下,看到苏想拎着包不紧不慢走进去,他立马摇下车窗问有没有瞧见小周总。 苏想皱着眉,疑惑:“丢了人找我要什么?我又不是成天没事做帮你看人。” 这话堵得李延川没话说,只能道别后把车子往另一个方向开,指望小周总那双尊脚还没有走太远,结果转过露天喷泉广场,他看见不远处篮球场外的栅栏边,定定站着个神游天外的人,可不就是让他揪心了半天的小周总嘛! 李延川停了车跑过去,气喘吁吁站在旁边,顺着小周总远眺的目光,那边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在打篮球,李延川松了一口气说:“刚刚楼下没看见您,您怎么不接电话跑这儿来了?” 周斯臣目不转睛地看,声音轻轻的:“李秘书你是在我大学毕业后才调过来跟着我的吧。” “是的,小周总,已经七年了。” 远处寸头似乎进了个球,正举着双臂跟队友击掌庆祝,欢呼声老远就能听见。周斯臣被快乐的情绪感染到,情不自禁也笑了,声音里有点自豪:“我高中也是篮球队的。” 李延川想象了下小周总在球场上跟一群大汗淋漓的青年一样挥洒汗水,不拘格调地撒了蹄子满操场奔跑,他发现自己没法想象。 李延川:“小周总篮球一定打得十分好,在队里是运筹帷幄顶梁柱般的存在。” 周斯臣脸上出现不太自然的红晕,握拳伸到嘴边轻轻咳嗽两下:“没那么夸张,偶尔也会发生运球失误。记得有一次跟其他班联赛,力道大了,球直接越过护栏飞出去,砸在……”他眼里熠熠生辉,看得旁边李延川一愣一愣的。 他却突然停住不说了。 “行了…回去吧。”周斯臣重新恢复成以往波澜不惊,不苟言笑的模样,抬脚走到车旁拉门坐进去。 李延川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化究竟为什么,不过经验告诉他,小周总身边的低气压不是生气,是不开心,这几个月,小周总经常不开心。 第三十二章:心动 苏想接到周林晚的新品反馈是两天后,她特地发微信过来告诉苏想这次主打低调奢华简约风的珠宝新品才预售就已经卖出几万件,等真正上市那天,数据很有希望冲破上个季度的记录。 老规矩,只要新品反响不错,工作室会有分红,不消多久手机短信提醒账户进账了一笔,苏想查收后给周林晚发了个谢谢。 晚上闭关许久的宋知音喊她去酒吧喝酒,等她换好衣服大摇大摆进去维纳斯,服务生认出她立马带着往宋知音那桌去了。桌上乱七八糟堆了三四个酒瓶,Mike坐在宋知音旁边跟她行酒令,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接连几把都是她输。 见苏想过来了,Mike哭丧着脸告饶:“姑奶奶你可来了!今天她非得拖着我陪喝,我那边还有好几桌呢,再耗下去月底业绩可太难看了。” 宋知音大手一挥:“不就是业绩嘛!我多开几瓶贵的不就成了!单子拿来,拿来!” Mike欲哭无泪:“我的个姑奶奶,就算你再怎么喝,那酒量也就摆在这儿啊,那几桌都是老客人了,你可别让我难做!” 苏想接过酒杯,“你先忙吧,我陪她喝。” “好嘞!谢谢想姐!”Mike如获大赦,赶紧越过挡路的宋知音溜之大吉。 宋知音抱着酒瓶子不撒手,眼神在灯光下愣愣的,看着已经喝了不少,五六分醉意上来。 苏想要了杯威士忌,转着里面冰块玩。 “这几天围着沈知行转有什么收获没有?”她瞥过去一眼。 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听到这句话就像踩到尾巴般直起身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苏想看。苏想叹了口气:“人没来。我问的是,你这几天有进展没有?” 宋知音重新塌下去,靠着沙发垫灌酒,灌完一把抹掉嘴边酒沫。 “没有。”一顿:“我真的很惊奇了,我们一样喜欢斯诺克,一样爱看舞台剧,甚至连歌单都有七成以上重合,名字还又这么相像,这样都对不上一点一点眼吗?” 苏想觉得说法很新奇,却不赞成:“这就好比拍卖会上拍珠宝,去的人都是自认为合适的,最后拍下来的却永远是最合适的那个,无论是从金钱还是地位多方面综合因素来说,一件展品只有一个最为契合的对象。再者,你跟沈知行这才认识多久啊,你对他不了解不熟悉,即使是这样你还确定你喜欢他吗?” “唉?”宋知音却猛地直起身子,惊奇地朝苏想看过去,眼里流光溢彩:“喜欢本身,有这么复杂吗?” 苏想张了张嘴,没答得上来。 “想啊!”宋知音用力拍上她的肩膀,有些气恼般笑了下,说:“你真的想得太多了,你以为的感情是什么,本来就是荷尔蒙上头的谎言不是吗?那一刹那确定为他心动了,产生过想一直都陪在他身旁的想法,即使只是见过第一面的人,那种心跳失控,情绪随他千变万化的自在感,难道不是最原始,最诚实的感情吗?” 看着苏想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宋知音了然:“哦,你这是根本就没喜欢过谁对吗?” 远处舞池兴奋高昂的音乐声就在耳畔,年轻男女的身体贴近厮磨,空气中都是浓郁的荷尔蒙的气息,犹如一只巨手将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尽情撩拨出来。 苏想想反驳说自己喜欢过人,黎落成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可仔细一对比刚刚宋知音描述的有关怦然心动的种种证据,她突然就没脸说了。 跟黎落成的那几年,她简直是心如止水本水,现在回过头想想,她是很感谢黎落成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好,但是追着他跑非把人追到手的举动,似乎只是因为得不到就要证明能得到的小公主脾气。 苏想低头抿酒逃避这个问题,宋知音哼了一声后也拿起酒杯。 “所以说嘛,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了就能明白我的想法。”宋知音有点骄傲,“即使沈知行有可能不喜欢我,但我能确认我一定是喜欢他的,心跳不会说谎,那种让你又气又想笑的情绪,强烈到你根本没办法忽略它。” * 喝完一场酒回去,苏想脑子里完全被宋氏理论占据,吃饭时在研究,洗澡时在研究,甚至画设计稿的时候也是集中不了精神。 如果按照宋知音说的,喜欢一个人就会被对方一言一行,所作所为牵引情绪,她把身边能让她情绪大幅度变化的人列举出来,只找得到两个。 一是苏国超,那是来自亲爹的暴力统治,情绪不波动才有鬼。 二是周斯臣。 脑子里刚蹦出这个名字,苏想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吓得她赶紧将那张鬼见愁的脸驱逐出脑。 周斯臣就是活动的不定时**,谁见着都能中毒倒地不起,随身要备黄牛解毒丸,是她恨不得早早甩掉不牵扯的冤孽对象,那就更不是喜欢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黎落成说的那番提点的话,这回苏想花了比往常多好几倍时间与精力才把那张脸驱逐干净,归还清新脑内环境。 一定!要快点解决项目的事情了!不能再拖! 她暗暗下决心。 第三十三章:事故 周末很快就到,周斯臣果然派人来吉如接她了,刚出酒店大门就见李延川恭敬等在车旁,见苏想出来接过她手上的包,拉开车门说:“小周总上午的会议还没结束,先派我来接您,等会儿到了集团再换车去市郊。” 苏想点头,拿下鼻梁上的墨镜随口问了句:“李秘书跟我们一起去吗?” 李延川迟疑了几秒,随即接道:“苏想小姐,我会开车跟在您跟小周总后面,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我。” 从后视镜里,苏想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李延川视线不动专注开车,只当看不见。 到了周辰集团,其实苏想不是第一次到这儿,婚后很多次迫于老爷子的压力来给周斯臣送过饭,扮演善解人意乖巧的小周总夫人。 李延川接完电话过来跟她说:“小周总还有十分钟结束,我需要上去一趟,苏想小姐是跟着我一块儿,还是在车里……” “我在车里等。” “那好,后座那儿有水跟杂志,苏想小姐可以打发时间。” 宾利就这么大大咧咧停在周臣集团正门口,苏想看见不少经过的员工都要好奇地张望一两眼,索性直接将车窗摇上去。七八分钟的时候一大批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从里面走出来,正中那个眉眼肃然,举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姿态,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要跟他说话,躬身侧耳,周斯臣平淡不过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听完只微微颔首。 苏想抱臂坐在车里看。 忽然,周斯臣抬眼朝车子看来,坐在后排的苏想跟他对了个正着,正要装模作样移开视线,想起来车窗是防窥的外头根本看不见,她使坏般抬手朝周斯臣扮了个鬼脸。 围着他的人一个个握手告别,周斯臣侧身朝李延川说了句什么,随后抬脚往车子这过来。 车窗被敲了两下后缓缓降下,苏想露出两只眼睛在墨镜后面,说:“结束了?” 周斯臣透过窄窄的缝隙将苏想整个造型一览无余,她今天穿了条黑色紧身长裙,衬得腰线异常漂亮,等视线扫到白皙雪亮的双臂,他眉头皱了皱问:“没带外套?晚上降温。” 苏想不是很明白,就是开车去郊外兜一圈的事,没必要搞到晚上吧,为了美美地外出兜风,她可是特地没穿碍事的外套出来。 她理所当然的地摇头:“没有。” 周斯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无奈,等李延川走过来,他转身吩咐:“上去拿件我的西装外套出来。” 李延川小跑着去了,周斯臣抬手拉车门,苏想安稳不动地坐着,他扫了眼后排位置。 杂志乱七八糟摊开着,有几本还滑在了车毯上,她一个人坐在正中,将整个后座占得几乎没有他落屁股的地方。 周斯臣赶她:“往里边去去。” 苏想不情愿地挪了挪,周斯臣抬脚钻进去。李延川拿着外套进来了,周斯臣接来递过去。 苏想看了看:“我不冷。” 她其实不是很想穿周斯臣的外套,虽然他衣服都是高定款,可小周总的西装色系全在清一色的灰黑蓝中打转,她可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披上去丑得不要不要的,简直浪费为这趟兜风坐在镜子前化了半个小时的妆。 周斯臣自然无比地收回手,把衣服搁在旁边,意思是等你一会儿冷的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李延川把车开到停车场换车,即使苏想做好心理准备,见到那辆黄澄澄的小牛崽子时还是半天没回过神。 周斯臣示意:“上车。” 他往驾驶座一坐,显然这趟路程竟然是小周总屈尊降贵来开。苏想围着小牛崽子绕了一圈,眼里赞赏的情绪鲜明,她兴奋无比地拉开车门坐进去,劈头盖脸感慨:“周斯臣,你审美越来越好了嘛!这车颜色我真是太喜欢了,只要开出去,我们就是整条街最亮的崽!” 周斯臣嘴角稍稍翘了翘,没有说话。 等开到地面,苏想舒服窝在副驾驶玩手机,刷到好玩的事情还要咯咯咯笑几声,过了几分钟旁边突然安静下来,周斯臣分出一点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切换在微信页面,在跟谁聊天。 周斯臣轻咳一声:“你前面抽屉里有点心,饿了的话,拿出来吃。” 苏想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回着消息,敷衍不过地点头嗯了声。 周斯臣脸色沉下来,“渴吗?后排有水。” “不渴。” 这回好歹说了句话,苏想视线短暂从手机屏幕移开,扫了眼路况,又继续埋头下去。 浪黄色的小牛崽子在路面飞驰,后面还紧紧跟了个宾利,基本遇上的所有车辆都小心翼翼避开在走,生怕剐蹭一块下来整个身家都搭进去。前面红灯亮起,周斯臣一个急刹车,苏想手机没拿住从手里滑出去,“啪嗒”一声掉在膝盖上。 “怎么回事?” 苏想被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路面秩序井然,根本没有任何需要紧急刹车的情况。 周斯臣叹了口气,致歉:“以往都是李延川开车,实在不好意思,技艺生疏了。” “……” 既然不会开就老老实实坐李延川的车啊,苏想腹诽了一阵,捡起手机继续回信息。 就在她专心致志打字的时候,又是一个紧急刹车。 苏想再次捡回手机,弹弹灰,没好气问:“小周总实在不行,换我来吧。” 周斯臣态度谦逊:“不要紧,多练练就找到感觉了。” “那你轻点踩刹车哦。” “放心放心。” 苏想不信任地瞪了他一眼才低头下去。周斯臣分出视线瞥她微信页面,只是苏想微微侧着身坐,防贼一样把手机别了个角度过去,他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周斯臣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再次踩下刹车。 “……” “这次又是怎么了呢小周总?”苏想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脚滑。” “......” 脚滑了一阵,不习惯开车的小周总在后半段路倒像是找到了点感觉,接下来一路到上高架都是顺畅无比。 苏想打着哈欠,降下车窗往外看。高架下去就是高速,一路上的车流少了很多,非常适合进行无人驾驶试行,她转头说:“要不就从这儿开始吧?” 周斯臣也觉得可以,他连线李延川吩咐降速,随即点开智能导航,等方向盘往里收缩的时候,清亮的机械女声同时响在两人耳朵中。 “小周总,前方龙浩高速,想想为您精心进行航行路线规划,自动驾驶已开启,祝您路途愉快!” 苏想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她指着车载仪器语无伦次:“这......这是我?” 周斯臣不屑一顾地哼笑:“这是苏国超的意思,作为合作的附加条件,他提出用你的名字与声音。” 周斯臣看着屏幕道:“想想,看看我们到郊外还要多久?”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如果不是由声波组成的冷漠代码,苏想几乎就要以为这话真真切切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尊敬的小周总,距离您定位的目的地,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需要我为您放首歌吗?” “不需要了,谢谢。”周斯臣心情似乎十分不错,以至于竟然冲着个冷冰冰的机械设备道谢。 想想:“不用谢小周总,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只要您需要我一直都在您身边。” 周斯臣眼睛弯起:“好啊。” 脸上一副嫌弃这名字要命的样子,喊得时候倒是毫无压力。 苏想看着这一人一机械愉快地聊起天,抬手去戳电子屏幕,故意板着脸数落:“想想啊,我好歹算你妈妈,你怎么能就这么让人白占便宜呢!以后不要说那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之类的话,才不要陪着他咧!” “苏想。”周斯臣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这是教唆未成年儿童误入歧途。” 苏想噘噘嘴:“我身为她妈妈,还不能说几句哦?” “真为将来你孩子的未来担心。” “小周总就很懂怎么教育孩子哦?” “我一定会把他栽培成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那我也真为将来你孩子的未来担心。” 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服谁,想想又说话了:“小周总,李秘书给您来电话了,接还是不接?” 周斯臣点头:“接。” 李延川的声音很快从后头传来:“小周总一切还顺利吗?” “顺利,太顺利了。”苏想在旁边说:“小周总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李延川:“哎?” 周斯臣:“没事,你别理她。目前为止系统运行正常,避障效果不错。”他抬眼看了下时间,“再继续运行两小时看看,在郊外跑完我会直接命令回市区。” 李延川:“小周总一切小心。” “好。” 挂了电话,周斯臣发现苏想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跟谁顺着网线笑嘻嘻地聊天。 跟我说话就一副炮仗模样,瞄不准什么时候会爆炸,跟其他人就能聊得这么愉快?周斯臣摸出一只橘子开始剥,边剥边时不时观察。 等到苏想笑出第二声,周斯臣把一半橘肉递过去,状似不经意问道:“宋知音?” “不是,是黎落成,他知道今天要试行,过来问我感觉这么样?” 周斯臣把手收回去,苏想接了个空。 什么毛病,她懒得计较,自己去摸来一个开始剥。 “黎落成问我们到了哪里。”苏想抬头问道:“想想,现在是在哪里?” “回苏小姐,现在已经进入高速匝道,还有三分钟能够到达郊外国道。” 苏想将同样的话传达给黎落成。 头顶闪烁的感应灯亮了亮,想想又说话了:“橘子中饱含大量的维生素C、胡萝卜素以及叶酸等物质,可以减少冠心病、中风以及高血压发生的概率。饭后吃橘子有益于消化,但不建议空腹食用以及食用过多。” 苏想笑了:“它懂得还挺多。” 周斯臣吃了块,酸得他将其余的全扔进了垃圾桶,薄唇紧抿不想说话。 “对了,这辆车有名字吗?”苏想兴致勃勃捅了他胳膊肘一把。 闭目养神的人眼睛也不睁,不太热衷道:“没有。” “咦,为什么没有,它算得上第一辆人工智能汽车吧,还是用我的名字跟声音合成的,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能没有名字。”见周斯臣明显不愿意搭理,苏想转脸喜滋滋摸向显视屏幕,轻声说:“就叫你想想号吧!以后这么叫就是在叫你的名字!怎么样,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她说这话时身子凑过去,声音压低,瓷白的小脸上都是笑意,眼睛亮亮的,像落了无数星子在里面。旁边周斯臣睁开一只眼瞥她一下又合上。 “傻不傻,你给它取名字不经过我的同意,等于没取。” 苏想就说:“那你答应呀。” 周斯臣哦了声,随即:“我为什么答应,这么傻气的名字,跟我的格调不搭。” “那你说什么名字配得上清贵的小周总哦?” 周斯臣闭嘴没吭声。 苏想见他自己也没想好,不管了,转头对着屏幕问:“想想啊,你之后叫想想号,喜欢不喜欢?” 周斯臣睁开眼,对上头顶那只亮着的小巧镜头,嘴角轻轻弯了弯。 想想说话了:“好啊。” “真懂事!”苏想摩拳擦掌想上去拍它的脑袋,最后转为摸了摸脸,“不过哦,你这个脑袋在哪里啊……” 黄色劳斯莱斯像一道闪电转过匝道下去,国道两边是大片青衫,来往的车辆比高速上多了一倍,周斯臣命令将车速降为八十,也从一开始懒洋洋的坐姿直起身子,这条道直通郊外,虽然老旧,却还是有很多当地的摩托车队用来练车,前不久出过事故后倒是太平了一段日子,否则来这儿到处还是呼啦啦的行进车队。 苏想也关了手机,转眼看着前面路况。 车身灵活避过前面驶来的车子扎入隔壁车道,如果单从行人视角看,如此熟练的躲避技术,没个十几年的驾驶经验根本不可能。 苏想坐在副驾驶,忽然轻声说:“周斯臣,你有没有觉得……” 她这话没有说完,因为李延川来电了,只是这次却不是由想想接通的,周斯臣放在前窗置物台上的手机使劲蹦跶,震动声一阵连着一阵。 周斯臣划开接听。 “小周总!小周总!你怎么开这么快!这边限速的啊,我在后面根本追不上,上个路口就被你甩开了!” 苏想咬了下唇,转头说完刚刚吞下去的话:“我想说的也是…这车子的速度好像没真正地降得下来。” 李延川急得要命,一个劲儿在喊:“小周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小周总!” 周斯臣没空搭理他,在苏想说完后他立即查看速度表盘。果然,从高速下来后虽然经过减速,但车速完全没有按照要求降至八十以下,因为减少的幅度本身不大,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察觉异样。苏想的警觉来自于一辆在隔壁车道并行的大众,车主将车窗摇下朝她一个劲儿地皱眉,不过很快也消失在车屁股后面。 周斯臣呼唤了想想两声,可是熟悉的机械女声这次并没有响起。 系统失灵了。 苏想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扑过去关闭驾驶系统,等屏幕整个熄灭下去,该立即弹出的方向盘却没有丝毫动静。 没有人操控的车辆维持着高速运转,正铆足劲而儿往高架桥上冲。 苏想脸色都白了,“刹车呢!刹车有没有用!?” 等她视线落下,整张脸刹那失去全部血色,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抖。 周斯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踩在刹车上,可那整个踩陷进去的位置告诉她一个眼下最可怕的消息—— 刹不住。 车子已经爬到一半,陡峭的高度并没有抑制住疯了一样往上窜的车身,周斯臣抓住电话朝李延川命令道:“把我的位置定位给当地交警队和医院,还有,搜索一下这条路终点通到哪里!” 到了现在李延川当然知道出事了,他绷着声音迅速回复:“医院跟交警队已经通知了!这条路正在查询——出来了!这条路尽头是家废弃的钢铁厂!就在三公里外!” 李延川话音刚落,车子已经爬到最高点,在飞窜着往下的同时,一辆运载满满货物的卡车正加速从坡下迎面冲来。 苏想紧紧闭上眼,周斯臣拼命按着喇叭,降下车窗朝外呐喊。 巨大的哨声冲破天际,犹如利刃割破天空,巨大的刹车声与碰撞声中,苏想觉得自己太阳穴撑得快要爆炸开,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谁猛地朝自己扑过来,撕心裂肺的呼唤伴随着天崩地裂的惊惧—— “苏想!!!” 她在想,周斯臣怎么看着自己露出那么一副害怕绝望的神情,从认识他那么久开始,他永远都是冷静的模样,作壁上观。 眼前一黑,世界沉沉睡去。 第三十四章:转账 苏想小时候曾做过从高处如鸟儿一样展翅飞下的梦,穿过茫茫云层,脱离引力的束缚,飞往未知的远处,更远处。 她忘乎所以地展翅,迎风坠落,又是一阵风卷起,翅膀被撩断,下一秒,她失重般滚落下去,尖利的哀嚎不成字句,眼见就要被坚硬的地面撞得七零八落,她猛地睁开双眼。 电子钟“滴答滴答”,头顶是雪白的吊顶,窗户洞开,不时一阵风拂面过来,她想去擦一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手一伸发现上面插着输液针。 怪不得一鼻子的消毒水味,这是医院。 房门被人推开,宋知音看见她醒了,立马丢开手里的水果碟子给身后的人,哭唧唧扑过来:“想啊!!!!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我快被你吓死了!接到李秘书的电话的那一秒我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苏想身子不得劲,因为剧烈撞击现在整个脑子还处于嗡嗡嗡响个不停的状态,她刚准备把宋知音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视线扫到后脚进来的李延川,车子失控前的所有影像重新在脑海里上演,她脸色一下子全白了。 “周斯臣!周斯臣他怎么样了!”一张口,她发现自己嗓子忍不住在抖。 在撞击前,周斯臣竟然有解开安全带朝自己扑过来的迹象,如果不是疯了,正常人在那个时候根本不会想起来去碰安全带。卡车虽然及时停下,可完全不够时间去变道,八十码的速度冲过去,安全带无疑是用来保命的唯一工具。 他是不是疯了啊…… 眼前一阵眩晕,李延川赶紧上来扶了一把,将手里头水果拼盘塞到苏想手里,安慰道:“小周总没事,早您十分钟醒过来,现在在隔壁病房。” 宋知音感慨:“你们这是福大命大,幸亏车子性能不错扛了大部分冲击,否则照你们速度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啊好几家媒体都报了,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苏想眉头蹙起。 李延川说:“苏想小姐放心,小周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联系媒体封锁消息,现在已经全部压下,在事故没有彻查之前绝不会有任何有关项目的负面消息传出去。” “老宅你去过了吗?” “啊?” “既然圈子里都知道小周总出了意外,老爷子那边想必也知道了,以老爷子对小周总的挂念应该担心得厉害,你有没有派人过去说一声?” 李延川目光惊奇,不过苏想此刻满头的官司根本没心留意,她在慢慢捋整件事来龙去脉,以及事出之后要给出交代的各方势力。 李延川恭敬道:“老宅那边已经说过了,小周总醒来也去了电话。” 苏想一点头,又说道:“李思年那辆车要立即召回,先别让他知道事故的事,直说召回修理。” 李延川再一点头:“小周总刚刚也吩咐我去做了。” 苏想想了想,发现没什么再要说,这些场面上的事他想得比她周全细致,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可不想这些了,只剩另外两桩,一件是处处透着怪异的系统失灵,一件是周斯臣撞车前不要命的举动。 无人驾驶之前也做过很多次调试,没理由会失误到如此彻底,刹车方向盘统统失灵,巧合到不得不让人去怀疑其蓄意性。 这种将刀剑对准朋友的感觉,苏想不想有,所以她只能去想另外一件。 有关周斯臣的一切。 在穿越来这个时空之前,她对周斯臣唯一的感觉就是厌烦,憎恶算不上。他有颜有钱,不是个容易让人憎恶的对象,但同时也不是个让她心动的对象。 她抱了明确的态度来阻止这场婚姻,所以一开始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以一切他不喜欢的样子。但凡是他讨厌的,她就势必要做出来气一气。 可是,她发现了,两年前的周斯臣与她印象里那个开始慢慢偏离,她开始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她要反抗的对象,还是说哪个都是他,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宋知音陪到晚间就回酒店了,但苏想一个人也不无聊,因为隔壁李延川时不时捧着一碟水果,一碗燕窝,一桶玉米猪蹄汤以及各种蜜饯小点心的过来串门,周斯臣显然将这里当成了第二个临江别墅,她跟在后面沾沾光。 正稀里哗啦喝着猪蹄汤,李延川又敲门走进来,这次手里拎着串颗粒饱满个个大块头的进口紫提,微笑着装进苏想柜头空的盘子里。 “这是老宅那边派人送过来的吐鲁番葡萄,小周总让我拿来给您尝尝鲜。” 苏想嘴里含着玉米含糊道:“唔,洗了吗?” “温水洗过三遍了。”李延川一条龙服务索性站在旁边挨个儿替她摘下来并排放好。 “你这是让他们排队站军姿嘛,哎我不讲究,你就随便搁着就行。” 李延川笑了下,却还是执着地让一群圆滚滚的提子皆次摆好。人一旦被虐习惯了就容易麻木以及强迫症,苏想吐掉一根骨头,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走时李延川对她说:“我就在隔壁,小周总说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发微信给我,我替您去办。” 苏想点点头,吐掉提子核说:“你问问你家小周总,愿不愿意跟我加个微信,什么话都要你来传,走来走去不累哦?” 李延川应了声关门出去。 * “苏想要我微信?” 周斯臣左手吊着一瓶水,右手放下手里的签字笔去摸手机。 李延川赶紧把柜子上新买的手机递过去:“在这里小周总,您原来那个在您拼命去解安全带的时候掉出来卡住了锁扣,已经全碎了。” 周斯臣嗯了声接过来,边划拉边说:“你不用变着法地提醒我安全带的事,不是被卡住了没解得成吗。” 李延川有点生气:“如果解成了,我今天就见不成您了小周总。”迅速补充,“您也见不成苏想小姐了。” 周斯臣抬眼,沉静如水的视线在气鼓鼓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淡淡点评:“看来这件事后,李秘书懂得了不少事情。怎么样,想不想换个工作?” “新手机上所有信息都已经备份完毕,苏想小姐还在等话,要不要我现在把微信号送过去?” 周斯臣扫了眼陡然站得笔直,端正肃穆的李延川,满意地一点头:“这就对了,懂得少的人才活得比较快乐。” 他又问:“苏想真的主动要我的微信了?” “苏想小姐是这个意思,小周总如果不想给的话我可以代为拒绝。” “不用了……既然她这么想要的话——”周斯臣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对面茶几上的绿植上面,大方无比道:“那就给她吧!” 李延川冷漠地转身就走。 “站住,我手机你没拿…”周斯臣把人喊回来,“做事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 “小周总。”李延川把着门把手转身,冷漠提醒:“我可以直接将您的明信片推给苏想小姐的,不需要二维码。” 剩下的话他没说,这种特地将二维码送给去扫描的行为,好像个不太聪明的傻逼哦。 “咳咳是嘛,那就去吧。” 等人拉开门。 “等等——” “小周总,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斯臣望着输液瓶里往下滴答的液体,毫无痕迹地提醒:“不是工作号,别推错了。” “……” “知道了,小周总。” * 苏想吃完半碟水果撑着肚子坐在床边休息的时候,李延川来敲了门,一起带来的是周斯臣金贵不已的微信号,接过来看到的刹那,苏想心想这人还挺有诚心的嘛。 周斯臣一共两个微信号,一个是用来进行商业合作的,里头只会转发些最新的商业动态以及个人行程,另一个就属于完全私人的领地,这块领地即使结婚后苏想都没能踏进去过,她作为小周总夫人拥有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作号。 眼下周斯臣都这么有诚意了,苏想不禁想,要不就讲和算了,反正已经不再有婚姻关系了啊,跟着商业巨头,人型印钞机做朋友,那感觉也不赖。 于是等好友通过后苏想随手PO过去一只可爱的小猫脸打招呼。 消息刚显示发送成功,隔壁房间传来玻璃杯掉地碎裂的声音。 李延川镇定无比地看着她:“我去看看。” 等了会儿,苏想打开电视机来看了,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信息进来。 周斯臣:【嗯。】 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淡定。 苏想把手机一丢懒得再理,开开心心吃东西看剧去了。 医院里有规矩,大概到了十一点左右进行房间断网,苏想白天睡多了此刻一点也睡不着,打开手机跟宋知音聊了会天,她随手切换页面点进去白天打开的对话框,显示记录依旧停留在那个干瘪无比的“嗯”上。 周斯臣大概还没睡吧? 苏想闲得无聊,敲进去一只跪地求老板发红包的搞怪小人。 等了等,手机安静如鸡。 嘁,周斯臣才不会说俏皮的玩笑话哩,她招惹谁不好,发宋知音黎落成都行啊,怎么想起来发给颗情商吐鲁番盆地的业界毒瘤,没劲。 做好准备关灯睡觉,枕头旁放着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起点开。 周斯臣:【系统提示:红包转账】 周斯臣:【不够再跟我说。】 苏想颤巍巍地点开红包,页面随即蹦出一串数字,在看到后面跟着的好几个零后,苏想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第三十五章:周林晚 周斯臣早上七点就洗漱完毕,靠着枕头坐起身,听李延川给他汇报最新的调查结果。整个苏氏科技上到苏国超下到最下面小职员,昨晚一夜没睡全员进行自查,可是结果并不乐观,整个研发程序查下来并没有找出问题出现在哪一环。 “李思年那辆车没有问题,研发部将芯片重新拆下进行数据处理,显示一切正常。” 周斯臣翻动上交的自查文件,头也没抬,说:“为什么说李思年的没有问题?” “可是……”李延川不太明白,“试验部那边测试了一夜,真的完全找不出……” 李延川的话被面前人抬手打断,身穿病号服,整张脸还没有完全恢复血色的年轻男人轻拍了把手上厚厚一叠纸张,抬头:“问题不在数据上,你是不是忘了,寄给李思年那辆,其实原本应该是我的。” 李延川蓦然一怔。 是了,如果不是小周总因为顾忌着苏想小姐的喜好,那辆出了问题的莱斯莱斯应该打包归在了李思年名下,不如周斯臣的好气运,驾驶着失控的车辆的人此时此刻应该在哪里呢…… 李延川后脖颈一凉。 即使外头晨光明媚,还能听见楼下花园老年人早操的音乐声,这间私人订制的高级看护病房里,空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 “这就是谋杀啊……”李延川倒吸一口凉气。 “说谋杀为时过早,也许真是无心之失在安装程序时出了故障,亦或者有人看李思年不舒服了想给他个教训,但无论是什么——”男人眼中一凛,周身气压降至冰点,“他这回动到了我头上,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揪出来。” 李延川恭敬低下头:“知道了,小周总。” * 医院早饭太难吃,就着临江别墅送过来的早点填了下肚,又把积压几天的文件处理完,在床上闲不住的小周总穿着病号服下来溜达了。 十一楼是高级病房区,环境宜人,服务出众,长廊中间有一块公共休息区域,落地窗软皮沙发,周斯臣逛到那儿的时候正看见一颗观赏用的摇钱树下蹲着道蓝白条的身影,看衣服显然是个病友。 周斯臣上去在背后站了会儿,发现她是在拨弄树叶上两只龟缩的蜗牛,周斯臣抬脚轻轻踢了踢她屁股,好笑地问:“早饭吃了吗?” 苏想转身抬头,皱起眉头无声指责他的举动,“没小周总吃得饱。” 吃饱了撑的过来拿脚踢她。 周斯臣知道这人在内涵自己,也不生气,按住衣服蹲在她身边,“哦,这看着快死了吧。” 树叶上两只一动不动,壳子发黑发干,手一碰好像就能碎裂。 苏想飞了他一眼:“你怎么一大清早的嘴里,没个好话呢。” “哦,这两只还挺精神,再啃一棵这么高的摇钱树完全不成问题——” “我这么一说它们就能不死吗?” 周斯臣起身到旁边沙发上坐下,修长的长腿优雅地交叠,苏想觉得要不是这件宽大的病号服阻止了他的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狗男人眼下能摆出一万个时尚杂志的封面秀姿势出来。 “过来,这是新鲜的黑森林,来吃吃看。”他朝干瞪着眼的苏想招呼。 李延川放出两只干净的白瓷盘,拿勺子稳稳当当挑了两块搁上去,又变戏法一样端来两杯咖啡。 甜点,咖啡,阳光,落地窗,美好的上午茶时间。 如果身后墙面没有医院的液晶显示仪的话。 苏想擦干净手坐过去对面,挑起一勺伸进嘴里,嚼了两下不禁开始感叹,如果说享受,还是这个狗男人会享受,印钞机就是快乐。 她想起昨晚那个巨大数额的红包了。 “你昨晚转账一百万给我什么意思?”苏想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可是一双眼忍不住用余光扫视对面波澜不惊的男人。 周斯臣十分对得起他一贯的清贵淡定形象,淡淡哦了一声后随口道:“算这次跟着受惊吓的营养费吧,买点吃的补补。” “小周总给下属送营养费都这么大方嘛,那我能不能考虑用着一百万换个别的什么?” 周斯臣把叉子放下,擦干净手示意她说。 苏想想了想,打开手机翻到一张手绘图递过去。 “我想找这么一条项链,它对我很重要,极有可能会出现在某个拍卖行上,小周总最近不是新投资了不少珠宝行业吗,所以能不能拜托小周总多留意留意,看到的话只会我一声。” 照片上的蓝色吊坠项链不算稀奇,款式甚至是几年前的老款了,苏想是个时刻注意走在时尚前列的人,周斯臣想不通她怎么就对这条平平无奇的项链来了兴趣。 “同材质的最新款要不要?”他问。 苏想摇头:“不要,就这个。” 周斯臣打量着她缓缓摇了两下头,目光里写满不赞同:“你适合俏皮一些的,这种过于老气了。” 苏想觉得周斯臣今儿个特别龟毛,都说一百万换个消息了,也没要求他一定得找到项链不可,还叭叭叭地叭个不停,到底是她懂珠宝还是他懂? 苏想耐着性子说:“怎么会不好看呢,宋知音跟黎落成都觉得它很好看啊。” 一个是成天珠宝堆里打滚的财团小姐,一个是曾经见过项链真面目审美一向不错的高级研究员,苏想把这两个人搬出来就是想委婉地告诉他,你看看这么多人意见跟你不一致,你就不想去思考一下谁才是那个最大的傻逼吗? 但这话苏想不会直接说,因为她最近需要跟周斯臣修复友好的合作关系。 周斯臣果然整张脸一下子沉下去,面色阴郁起来。 “黎落成觉得你戴这条项链好看?” 黎落成倒是没有说她戴上好不好看,只是客观评价了下项链本身,但是嘛……她这么好看的人戴什么肯定都好看啊。 苏想点头:“好看。” 李延川垂首站在旁边提醒:“小周总,你咖啡撒了。” * 经过跟周斯臣那次难得愉快的商业洽谈,苏想觉得算跟这人稍微敞开了一丢丢的心扉,在遥远如银河的朋友关系中成功迈进了一步。苏国超中途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那头哭唧唧地朝她诉苦说全公司这几天加班加点查数据,根本遭不住小周总的问责,问她有没在医院遭受刁难。 苏想将最后一口鳗鱼饭送进嘴里,示意李延川可以把盘子拿出去了,对着电话那头她一口纯正的哭腔:“爸,你赶紧让实验部门把问题找出来吧,我在这边……呜……我在这边……” 余音绕梁,下一秒她掐断了电话。 “对了李秘书,我这边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李延川刚欣赏完一出有关小周总的黑剧,还没回味过来,听见苏想在问。“苏想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去做吗?我这边可以安排。但出院暂时还不行,需要等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 苏想唔了声:“那没事了。” “有事情您可以交给我去办的。” “不用麻烦啦,只是有个朋友要来这边,但按照航班怎么也要一周后,那时候我应该可以出院了……” “好的,苏想小姐有需要再喊我。”李延川拿着盘子关门出去。 苏想说的那个朋友正是要来A市长期出差的她的责编周林晚,一个远在H市,只留给她半个网络形象,谜一样女人。 在微信上她大致说了下这次倒霉的车祸事件,项目以及公司的名字都隐去了,概括成普通的汽车追尾。周林晚听完惊奇了半天,发来一句:“这几天是流行汽车追尾吗?我只听说过季节型流感,没听说追尾也能传染的。” 苏想说:“积点口德,这种事你应该抱有十二分的同情以及不能立马飞来我身边看我的痛苦。” 周林晚回了个OK的手势,苏想还不明白她是个什么内涵,下一秒微信消息就过来了。 周林晚说:“下周A市见,你的老伙计策马奔腾来看你了。” 即使知道这人是外派出工,苏想还是对这个除宋知音之外的朋友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隔壁病房,周斯臣正皱着眉头应付一位从小到大都十分难缠的小祖宗。 “不许来。” 周斯臣站在病房阳台上,边看着远处城市上空闪烁不定的霓虹灯,边肃着脸再强调一遍:“医院很好玩吗,安安分分回工作室待着。” 对面女人银铃一样咯咯咯笑了两下,随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淡定道:“表哥,我这可是出公差啊,这么不欢迎我?可我怎么听李延川说你连房子都准备好了呢?” 周斯臣转身,一记眼刀隔着玻璃门飞进去,李延川立即埋下头。 “你别要挟人家李秘书,这事他根本不愿意告诉我,在我威逼利诱之下才透了点风。”一啧声,“不得不说,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河蚌的嘴,撬不开啊。” 周斯臣虎着脸:“你别乱来。” “呦呦呦,这就投降啦,没劲。”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又笑了两下,荡在晚风里万种风情。 她敛住笑:“不过,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呢,你以为瞒住几个媒体就密不透风了吗,表哥你是不是忘啦,我才是跟他们打交道最多的人呐…” “周林晚!” 周斯臣按住额角,咬牙警告:“我已经给你投钱了!不止投了,我还给你相关合作企业都投了!这都不能买你封口费吗!” 李延川小心翼翼擦着碗盏,边往外看一向拿捏人无往不胜的小周总正被别人拿捏得要跳墙。 女人咦了声,声音委屈下去,“我来看我未来的小嫂嫂都不行吗?顺便啊,我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小周总的成长日记,尤其那段高中时期的血泪史,一定让小嫂嫂无比心疼加心动,然后爱上你。” 周斯臣青筋直跳:“没被撞死,你是要活活把我气死才甘心吗?” “你看头顶这白月光,它又亮又……” “多少钱!” “五千万。” 深吸一口气,“好,明天让李延川打给你。”周斯臣再恶狠狠补上一句:“你要是敢来医院,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女人娇软性感的嗓音再次入耳:“我很乖的表哥,替我跟小嫂嫂问好哦。” 挂了电话,周斯臣迎着晚风站了很久,萧瑟的风穿过蓝白条色的宽阔下摆,身板笔挺的人怎么看怎么辛酸。李延川抱了一件大衣出来,小声说:“小周总,披件衣服吧。” 周斯臣剜了他一眼,抬脚钻进房间。 第三十六章:收手 整座城市静谧无声,那也只是安逸早归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才有的感受,在最靠近纸醉金迷与权力的中心,还有无数人睁眼狂欢着。距离A市几百多公里的H市,一栋高级写字楼内,与这彻夜狂欢的城市截然不同的是,这里所有人都工位前奋笔疾书,将键盘敲到飞起。 其中一间办公室内,正传来几个人激烈的争吵。 为首的女人一身黑色紧身旗袍,金丝盘扣,下摆开叉露出修长白皙的长腿,卷而长的黑色波浪披在脑后,姿容艳丽,红唇似火。 但她的面前此刻站着三个来自同一阵营的敌人。 女人眼睛一眯:“为什么不行?只要我们没睡,他们就必须爬起来给我进货,你见过凌晨两三点的城市吗?它的美丽超乎你的想象。” 对面中年男人面露菜色:“我已经加班整整一周了,昨天去医院检查是神经衰弱,我真的需要假期。” 女人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毛病,没关系,一会儿把我喝的药推给你,亲身试验,药效不错。” 转头,她看向男人身边垂头一言不发的短发姑娘,细长的眼角立即一弯,风情万种地上去牵住人家的手道:“亲爱的,你又有什么问题呢?” “林晚姐,我也想请假,我这个月还没有回老家,我爸妈想我回去看看……” 女人捂住嘴,轻声:“亲爱的…你知道吗,自从我来到这个城市拼搏,已经三年没有回去过了...不过没关系,三白工作室可以撑到这今天并且搬进写字楼越做越好,你林晚姐姐觉得再来三年不回去也可以!” 短发姑娘:“我......” 女人泫然欲泣的神色骤然敛起,直起身子,敲起高跟鞋走到在场的第三个人面前。 那是工作室刚来一年不到的IT男,衬衫粗框眼镜,鼻尖刚嗅到一股冷檀香味儿,旗袍下摆已经到了面前。 女人眉头一挑,红艳艳的薄唇翕动:“小张啊,我记得你还在实习期...” IT男垂着脑袋恹恹无神,压根儿不敢抬头看此刻上头盯着自己的锐利视线,点了点头:“嗯...去年刚进工作室...” 毫不犹豫,一声冷哼响起,“所以觉得出去还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压根儿不忌惮自己在实习期被开除是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头想辩解。 香水味儿打了个飘儿,周林晚已经退后两步站定,左手抬起往下一压,是个强硬的,不容再议的动作。 在场的三个瞬间噤了声,可相互看了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强烈的不满。 周林晚恢复成面目表情的模样,嘴角戏谑的笑意收了一干二净,抬手按上额角,似乎刚刚这么一场夸张的剧式化演技花费了她不少精力。于是她慢悠悠拿起办公桌上的茶盏轻轻喝了口,再抬眼时神情懒散。 “多余的话不用再说,你们拿着比普通白领高几倍的工资,都是我千辛万苦从投资商那里谈过来的,拿多少钱就要办多少事。想请假的找后勤,想辞职的找人事,都出去吧。” 三人捏着文件夹,一脸欲言又止,再三犹豫下埋头推门出去了。 一出办公室们,为首的中年男人一声长叹:“不该来找她的,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这种看人下菜,你是什么风格就用什么风格噎死你的手段,我早该知道啊...” 实习生无精打采:“那...那还辞职吗...哎呦!” 话没完脑袋就挨了一记。拿文件夹敲人的男人收回手,一脸恨铁不成钢:“辞什么辞,去其他地方谁给你开这么高工资?听到了没啊,只要这座城市狗还醒着,厂商那边就不能睡,赶紧着!去给我催货!” 实习生应了声麻溜地跑回去打电话。 * 苏想起了个大早,一是因为最近在医院养伤无所事事,造成睡眠太足醒得早,二是因为快六点钟的时候外头窸窸窣窣了一阵好像是有人说话。 当时她被吵醒了一阵,过会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等醒来捧着饭碗跑去隔壁要粥喝的时候,病房里却只剩了李延川一个。 李延川正在收拾床铺,把被单被套从里到外全部换新,被子叠得方方正正,那能在地上凿出洞,尖得令人发指的四个角,生生地刺痛着苏想的双眼,让她想起自己床上乱七八糟一堆的被褥。 “小周总啊,小周总今早回了公司,因为有个紧急的会议要开,股东都在等着呢。” 苏想拿着碗筷若有所思靠在门边,目光打量了他一阵,忽然敲着碗筷边沿说话了,“李秘书,你不擅长撒谎知道吗?” “啊?” 被戳中的男人背脊一僵,然后缓慢地直起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为难道:“真开会......” “不可能。”苏想找了个椅子坐下,“那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吧。首先衣橱里周斯臣最爱的那套高定没带走,重要场合必穿的设计师款,如果是集团会议,他今天就该穿着这套去。其次,老爷子不会同意他身体没养好就往集团蹦哒的行为,比起断了周家香火,集团大会可太微不足道了,最后一条——” 她看着李延川越来越藏不住慌张的脸,以及快要忍不住擦额头冷汗的举动,慢慢扬起笑脸:“今天周日,周臣集团大会不会挑今天开。” 李延川揩去额角的汗,想不通,带着感慨与悲壮地朝苏想看:“小周总竟然跟你您讲过这么多私人的消息吗...” 如果是这样,阿门,那回头知道了就不能怪他没撑住场面掉马,谁让小周总自己一丝不挂站面前让人家剖析了个干净呢。 想清楚后,李延川毫无负担地点头实话实说:“小周总确实不是去了集团,不过具体去哪儿他也没细说,说是去见个人,还不让我跟着...” 苏想眉头一挑,将碗筷搁上桌,屈指叩了叩桌面。 李延川了然地拎过保温瓶上来给她添粥,边添边说:“这粥是临江别墅早上刚做了送来的,南瓜小米,特别香,小周总叮嘱说一定要保温到苏想小姐醒来再...” 苏想撑着下巴看他盛粥,好像没在听,突然说:“你不跟着去,谁开车?” “哦,小周总自己开的,说他可以...” “自己开?”苏想瞬间扬起声,有点生气地敲击着桌面,那是她烦躁情况下会有的下意识动作,她扫了李延川一眼,目光冰冷:“在事故还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你为什么纵着他一个人开车出去?他被撞了脑袋不清楚,李秘书你脑袋也跟着不清楚了吗?” 这话有些过于严厉了,导致李延川拿勺的手顿住不知该怎么收放,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苏想朝自己发火,一时不知道需要如何应答。 以往小周总把人激怒了再拿他过来顶锅的事做了不少,那时候苏想虽然气愤,却不至于把怒火撒在无辜的第三方身上,可现在,苏想的的确确是愤怒了,且愤怒值还不小。 “其实...小周总他可能...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呢?” “是啊,你就祈祷这次事故不是人为吧,否则趁早联系股东大会开个选举,再从投资的项目里空块风水宝地出来让你们小周总躺。”她冷笑。 李延川垂着头,觉得很委屈。 此刻,距离医院一百多公里的市中心咖啡馆内,悠扬的音乐声伴随着沁人的咖啡香,侍者端着盘子走近靠窗一桌,小心翼翼放下两杯拿铁。 周斯臣瞥了马克杯一眼,随即淡淡移开视线,嫌弃不言而喻。 对面端坐着的人察觉到细节不由自主地笑了:“小周总特地来找我,应该不是给自己点一杯速溶咖啡添堵的吧?” 黎落成动作平缓地拿勺子搅了搅,又加了两块糖,才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周斯臣坐的位置正对咖啡厅大门,透过玻璃,能看清对面写字楼上苏氏科技不小的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将视线移回落在对面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他说。 黎落成摇摇头很快否认了,笑道:“这可不算,除却隔壁市出差那次,我们可见过两面了小周总。我原本以为您不记得我这个高中校友了所以一直没主动寒暄,想不到,小周总竟然是记得的。” 周斯臣没接这话,深邃的眼眸中放出锐利的审视,这状态是他在谈判桌上惯用的,随后慢慢地,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双腿微展,是个放松的姿态。 “记得。” 黎落成表情温和,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即使面对对面越来越压迫的上位者气场,他也没露出任何忐忑的表情来。 “所以,小周总今天来——” “不管你想做什么,收手。”周斯臣意简言赅,目光落在黎落成闪过错愕的脸上,但也只一瞬。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第三十七章:对峙 黎落成毫无防备地直视过去,为周斯臣这个莫名其妙,几乎说是生硬阴沉的命令吓到了。 咖啡厅气氛不错,来的小情侣不少,每桌都是融融恰恰,凑在一块儿低声说话,唯独这个角落,就像被谁突然抽走了空气,只剩让人心脏受压的窒息难熬。 周斯臣并没有对刚刚的话做出解释,同样无视了黎落成茫然疑惑的一张脸,他夹了块糖丢进杯子里,看着它沉下去露出尖尖的一尖,才平静开口道: “黎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了,我觉得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可以再想想。” “我还是不太懂小周总的意思。”镜片后的一双眼依旧是疑惑满满,未几,他直起身子正色:“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不了解商业谈判那套规矩,打哑迷我也听不懂。” “黎落成,27岁,S市人氏,父母双亡,在当地同丽福利院长大至十岁,被一对教师父母领养,之后在江城读完高中后考上国内一流学府S大,毕业后一年任苏氏科技项目研究员。” 黎落成笑容在阳光下有点淡,声音轻松:“小周总把我挖得很干净,估计连家里几个老鼠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一顿:“不过你说的这些,跟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又有什么联系?” 周斯臣不不急不缓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并不打算喝,好像只是随手打发时间的举动,也是这种看起来胜券在握的态度,让黎落成眼底眉梢的笑意渐次淡了下去。 “李思年同你相差十余岁,生活圈子也泾渭分明,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值得你不惜背上杀人的嫌疑,也要给他个教训,如果单纯只是个教训的话。” 黎落成张嘴说话,声音干涩沙哑,不过面部肌肉完全瞧不出破绽,仿佛依旧是波澜不惊,温和尔雅的模样:“我跟李总,上次也才第一次见面。” “很显然不是。”周斯臣抬眼看去,搁下手里勺子擦了擦手,往后一靠:“我有没有说过,你跟李思年圈子泾渭分明,以他这几年的为人处世,从踏进那间办公室开始,他绝不会主动跟你说上一句话——” “可他不仅说了,还递烟了。” 黎落成“哦”了下,“即使我之前确实单方面见过李思年,也只是远远一瞥。可是小周总,你一边调查我,一边提李思年,难不成觉得您出事故的那辆车是我动了手脚?” 周斯臣没有表态。 黎落成弯了弯眼:“我没理由这样做,就像您说的,我同李总完全是两个圈子的人,根本不存在任何冲突的——” 周斯臣抬手,一个止声的动作,他缓缓皱起眉,这是从踏进这间咖啡厅开始,周斯臣第一次露出点额外的情绪。 “我不关心你同李思年存在什么样的冲突——”他沉着声一字一句道:“但因为这件事,苏想同我险些一起交代在郊外国道上,你触到了我的底线,这是我,绝不容忍发生的事。” 第三十八章:提醒 “我今天说得这些,只是想跟你提个醒,你所做的事无论藏得有多好,我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可能挖出背后的原因需要一周,一个月或更多一些时间,可没什么是挖不出来的...” 黎落成脸上的从容淡定一丝丝土崩瓦解,似乎已经放弃控制面部肌肉,恢复成沉静如水的模样,从镜片后递过来平静无澜的视线,跟平时见人就笑的男人根本判若两人。 “我已经接受过你们派人过来的调查,所有我接手的程序过程没有纰漏,小周总这是迁怒了,还是说——” 他戛然而止,看着周斯臣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我明白了。” 黎落成说:“我刚刚就在想,为什么今天不是李延川来见我而是您亲自跑一趟,且不辞辛劳把我翻了个底朝天儿,这种大张旗鼓且针对性明显的行动,嗤——”他笑了,“小周总刚刚说的那句话不太对,触到你底线的是因为这场事故里捎带上了苏想是吧?这才是不辞千辛万苦跑过来找我茬的原因,想必你在资料里已经见过了,我是苏想谈了两三年的前男友——” “小周总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斯臣:“......” 两人视线半空中接上,这次换黎落成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来。 周斯臣不是个会在谈判桌上露怯平白无故给别人送把柄的人,想做到这点必须从头到尾不做多余的表情,不说多余的话,甚至在眼神交锋时也要维持住该有的镇定。 可从黎落成嘴里听见苏想两个字,他觉得心底有只锐利的勾子划过去,割开的却不是翻红的血肉,更像是直接破开一只醋缸,舌根处又酸又涩。 周斯臣看着他没动:“你是不是清白无辜,后续调查会给出答案,但调查结果水落石出前,你被开了。” “真稀奇,苏氏科技跟周臣目前似乎只是合作关系吧,小周总这双手难不成想伸过来搅弄风云?未免太长。” 周斯臣说:“这个项目最大的股东是我,开一个你这样的普通员工,”他冷笑,下巴抬起一个弧度,“我还没有这个权利吗?” “小周总当然有,可是小周总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苏想那边是知道的吗?”黎落成轻笑问。 ... 中午吃了李延川送过来的牛腩饭外加半盒水果切片,苏想撑着了就换了休闲服下楼去遛食。其实住院快一周那些皮外伤早好得七七八八,她现在能跑能跳的,医生那头却坚决不办出院手续,说再观察观察。 高级vip一晚四位数,苏想觉得他们单纯是留着财神爷冲业绩。 外面阳光不错,一出医院楼浑身就被暖洋洋的光线笼罩,像披了片轻薄柔软的羽毛,围墙处种的木芙蓉开了一丛,甜味儿荡在空气里。 苏想准备去买几斤水果上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临江别墅送来的几盒水果切盘全尽了她的肚子,里头当然也有周斯臣那份,虽然他一定不会计较这个,但白吃白住人家的,实在不是个名媛小姐该办的事。 苏国超一定会揪着她衣服咆哮:“我们家什么东西没有吗!要你去丢这个人!” 于是苏想借遛食的当口甩了李延川下来,看买几斤水果上去借小厨房切一切,把周斯臣那只空了的盘子填满。 心里美滋滋地想,她捏起一只桃子问:“阿姨,这个多少钱一斤?” “新鲜的黄桃!三十!” 苏想点点头,随手挑了几只最漂亮水润的进去,边挑边想,周斯臣不吃长毛的东西,等会儿这个切给她自己吃,于是又转向旁边红艳艳的一堆:“草莓多少钱一斤?” “十八!” 苏想挑挑拣拣了小半袋。 周斯臣红颜色的水果除了车厘子跟荔枝其余一概不吃,那这个姑且也给她作拼盘吧! “那这个猕猴桃呢?”苏想又问了。 “三十一斤!”阿姨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给苏想又拿了只袋子递过去。 苏想边道谢边想,周斯臣不爱绿色的玩意,这猕猴桃一切就绿,似乎也不适合他哦。 那就只买点香梨吧! 手伸进一排排黄灿灿的香梨堆里,才瞄准一个,旁边覆下一层阴影,随即一只大**她一步把梨子拿起来。 苏想侧过身,仰头:“约会回来了?” 周斯臣上下拋了一下稳稳落回手里,再给她放回塑料袋:“怎么不让李延川下来买?” “闷在上面多无聊啊,下来走走透透气。” 周斯臣看向她手里左一袋又一袋,似乎恨不得将整个摊位各个品种都买回去一点,眼睛里不禁带了笑:“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苏想埋头专心挑着香梨,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小公主病又犯了:“没你那么多规矩,隔天水果就下垃圾桶,在我这儿它们可以活上好几个晚上——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今天去见谁了?” 挑水果的动作一顿,周斯臣眼睫微颤,下一秒稳稳将东西放进袋子里,语气平常:“黎落成。” “哦,你去见他做什么?” 苏想头也没抬,手里忙碌着,似乎要把整个摊位上水果挨个儿拨弄一遍,白皙的手指在日光下亮得刺眼,周斯臣就盯着她指尖莹白的光看,酝酿半晌说:“你了解黎落成这个人吗?” 这问题一出,苏想立马抬了头,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一问,周斯臣目光悠长,就这么落在苏想眼底,仿佛想透进去面前的皮囊,去看见里面的一些内容。 苏想语气轻松:“了解啊,他是我前男友,以前交往过一段时间,这事我竟然没跟你提过吗?哦——可能忘了。”说着继续 埋头。 “阿姨,你看我买了这么多,你等会儿能不能帮我送上去呀,就住院部十一楼,放柜台那儿就成。”苏想甜甜一笑,乖巧极了。 她长相漂亮,说话也好听,很容易在中老年妇女那儿获取好感度,尤其是笑的时候隐隐约约露出的小梨窝,跟洁白无瑕的贝齿,特招人喜欢。 阿姨连连点头:“没事没事!肯定给你送过去!” “谢谢阿姨啦!” 周斯臣说:“让李延川下来拿就行——你了解黎落成,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话题竟然还没被他跳过去,苏想直起身对上他不放松得视线,想了会儿说:“认真,温柔,对谁都彬彬有礼,教养很好,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周斯臣眼睛缓慢眨了眨,眼睫下覆下一片隐影,声音轻轻的:“那作为他女朋友时,你又是怎么评价的?”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啊,无论站在哪个身份哪个角度,黎落成都一直是这样的啊。” 她突然也好奇起来:“你今天跟我打听这么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女人天生的第六感,脑中灵光一闪,上前逼近一步她迅速发问:“跟事故有关?不是已经排查一遍没问题了吗?” 她很着急,这份着急一丝不落看进周斯臣眼底,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似乎有点累:“没事,回去吧。” 说着他已经大迈步往医院大门过去。 苏想赶紧付了钱再叮嘱一句楼层,拔腿追上。 出了电梯门,远远病房门口守着的李延川赶紧抬脚赶过来,表情严肃:“小周总,我——” 等再“叮咚”一声,苏想从电梯里出来,张嘴刚要说话的人兀自闭上了嘴。 周斯臣说:“有话直说。” 李延川看看苏想,看看他,两者之间逡巡了半天。苏想了然:“哦,我先回房去了,你们说。” 看着人进病房关上门,周斯臣不耐地扫过去一眼,问:“什么事?” “小小姐过来了,现在人在机场,说是门口打不到车让我去接,可是——” “你答应了?” “没有没有,小周总叮嘱过不让去接人,我就找了个借口推拒了,可小小姐随后又说打不到车,问您是不是想看她寒风里等到晚上再被狼叼走...” 周斯臣喉头溢出一丝冷笑:“那就让她被狼叼吧,省了我好几千万。”转身进了房门,“啪”一声,门被一把拍上。 李延川盯着两扇紧闭的门木然站了很久,茫然了一阵,总觉得气氛怪怪的,难道好不容易和好的几天的人又吵架了? 一下午,两扇门纹丝不动,也不见里头人出来溜个弯儿,平常下午这个点小周总必要去敲响隔壁苏想的门,然后两人唧唧喳喳拌嘴一阵,再和谐友好无比地坐休息区面对面喝咖啡。 今天谁也没出来,倒是在快下班的点楼下水果摊的阿姨来了一趟,交给他好几袋子新鲜水果,说是苏想买的。 李延川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五花八门,看颜色很新鲜,于是他拎着袋子去请示苏想的意见。 “削皮切盘。”门板里传来女人闷闷的声音。 李延川站在门外客气着多问了一句:“苏想小姐喜欢吃水果的话,今天我给别墅那头打个电话,明天多送几个水果拼盘来。” 没料到刚说完,门被一下子拉开,他紧挨着的鼻子差点被撞到。苏想敷衍地扫了一下他手里的袋子:“香梨切盘后给周斯臣送去,其余的我吃。”说完,“哐当”关上门。 李延川其实想说这平庸的香梨,小周总大概率不会屈尊降贵吃进肚子,但他还是听话地各自切了盘,切完送过来,苏想开了道缝把盘子接过去,随后再次关上。 李延川去敲隔壁的门:“小周总。” 门开了半边,里面周斯臣穿着衬衣冷冰冰地站着,视线扫过李延川手里的东西:“不吃。” 这答案理所当然,很符合小周总以往的行为轨迹,李延川点点头说:“好,我去还给苏想小姐。” “等等!” 周斯臣喊住他,目光落在房门口一盆绿植上,问:“苏想买的?” “是啊,刚刚楼下水果摊送来的,我听吩咐切了给您送来一盘。” “拿来。”声音硬邦邦,周斯臣朝他伸出手。一接过盘子,周斯臣也迅速退回房间,“哐当”一声关上门。 “......” 这场闭门不出的战役打到晚上七点多,夜色阑珊,李延川收到周斯臣一条微信,说因为吃了苏想的梨,今晚的鳗鱼饭给隔壁送一份去。 李延川从缝隙里接过饭盒去敲门,敲了两声迎面开门的却是保洁。 “你问苏小姐呀,刚刚看她换了衣服出去喽,说是去见朋友,走时让我给她把房间收拾收拾哩。” 李延川只好把话跟未送出去的饭原封不动带回去。 “苏想小姐出去了,不在房里。” 这次周斯臣一把将房门拉开,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冷下去:“去哪里了?” “听保洁的说,似乎去见个朋友。” “这是已经不怕了,可以四处瞎蹦哒了。” “哎!小周总你去哪里?”李延川赶紧抬脚跟上。 第三十九章:敲打 “你在哪里?” 坐在车里,周斯臣抿紧嘴唇,一动不动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因为最近很多事情处理休息不好,他脸色偏白,眼底积压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想捂住听筒左右看了眼,两边都是喝嗨的人群,爆炸的音乐声跟尖叫声混在一起,她赶紧从凳子上下来往卫生间去。拐过走廊,外面熙攘的声音小了不少,才应付着说:“我在外面跟朋友吃饭呢,马上就回去。” 可能是为了快速终止对话,也可能是今天这趟出门目的让她心虚,苏想第一个念头就是说谎。 不料。 “你在酒吧?”周斯臣深吸一口气,“维纳斯?” 这属狗的吗...... 隔这么远也能嗅到酒味儿? 苏想靠着墙壁思考怎么回话,对面已经把退路堵得死死的了:“不用想言辞敷衍我,我听到那儿音乐声了。” 周斯臣抬头跟李延川说:“去维纳斯。” 苏想听到那头他跟李延川的对话,立马直起身警觉道:“你要来这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那你呢,鬼鬼祟祟去见什么人?不管是谁都给我回来,事故还没有查明,你还有几条命够赊?” 走廊里走来一对年轻男女,搂搂抱抱往厕所过去,苏想被酒气熏得往后让开一步,边走边说:“今天真的有事,你看我平常不都乖乖在医院的吗,等晚点我会打车回去的,你让李延川来接我也行啊...” 正绕过走廊重返大厅,转角口突然跌跌撞撞走过来一中年男人,因为喝得太多满脸通红,从苏想身边擦过去后扶住墙面一点点往厕所方向挪。 苏想眼睛看着他:“行,不跟你说了,我等的人来了,晚点说哈,拜拜!” 一挂电话,苏想立即踩着高跟鞋上去,在男人快要歪倒在地时稳稳扣住他胳膊,掐出个甜美的笑来:“慢点,先生。” 男人三四十岁,身材高大,胳膊一按下去能感受到长久健身形成的完美肌肉,即使快步入中年,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苍老的痕迹,只是眼尾处几道纹路略显眼。 是个整体模样不错的大叔,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推开苏想的手,继续扶着墙慢吞吞往厕所摸,苏想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看您喝得不少,要不要替您喊个服务生过来?” 这次,前面歪歪扭扭的背影停住了,转头借着模糊不清的视野看她,可也只能看见一道娇俏的身影立住,根本看不清脸。 “你...你是谁?” 苏想双手交叠在身前,在男人努力的注视下,微微翘起嘴角,鲜红的唇瓣翕动:“我是小周总女朋友呀,周总托我来给您带句话,晚上少喝点酒,开车瞧不清路出意外就不好啦...” 男人的眼睛陡然睁大,控制不住地颤着腿站直,可头顶感应灯“啪”一声熄灭,在晦暗的光线里,面前一身裹身红裙的女人已经飘飘然推门出去,消失在门口。 他破声大喊:“服务生!服务生!” 苏想快速穿过舞池,刻意避开摄像头在的位置,垂头默不作声往门口退,等踏出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夜风里深深换完一口气,她才能平复跳动过快的心脏。 太冒险了。 晚风习习,头顶天宇犹如浩瀚的深海将整座城市兜头淹没,星子低,在无边无涯的霓虹灯下显得微弱遥远,一瞬间,苏想心中涌上数不清道不明的些许后悔。 恍惚着她好像回到一年后的深夜,临江别墅跟老宅彻夜未眠,所有人挤在有限空间的走廊上,紧盯着刺眼诡异的手术灯来看。 她当时刚嫁进周家半年,说实话对周崇亮的印象只有婚礼上潦草的几眼。那时他站在新郎周斯臣旁边,两人眉眼相像,一样的严肃冷淡,中间隔了二十多年时光。 没人怀疑过那场车祸的性质,手术灯亮了一夜后熄灭,医生宣布连同司机在内一个也没捞回来,清早周臣集团就出了讣告。 这件事苏想本能地不会去记,可郊外国道上与货车迎面相撞的刹那,电光火石间她悚然一想—— 周斯臣这是跟他爸走上同一条路了吗? 巧合就像一只名为怀疑的种子,在苏想苏醒后悄无声息地在心里扎根发芽,即使实验室那边经过多方排查没有问题,她还是会不由自主想去怀疑:如果两件事其实同一件事呢? 给周崇亮开车的司机叫李源,毕业后到现在跟了他十多年了,无不良嗜好,平常爱喝两口小酒,为人有名的踏实严谨。事故发生那天也是同样一条国道上,不过在省外,因为刚从酒会上下来,两人多少都喝了些,在变道时失误跟对面开来的货车撞上。 事情到最后刑侦局排查出来,也仅仅是普通酒驾造成的交通事故。 巧合到毛骨悚然。 周斯臣站在周崇亮墓碑前曾同她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破绽的,就是一场车祸了。” 男人眼底涌动着巨大无比的悲伤,也是那一瞬苏想觉得,他这个便宜老公,似乎不是看起来那样冷血。 眼下的事情七缠八绕,有关于她跟周斯臣的部分早偏离了原先时空的轨道,这应该是穿越带来的bug,毕竟她阻止了相亲宴这个重要转折点,篡改了两人婚姻事实,时空对她做出些小的惩戒也不足为奇。 可其余的事,各人各缘法,她无法像救世主一样关照到每个,周崇亮的事不出现最好,如果一定要重演,她今晚已经敲打过李源,算得上仁至义尽。 街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鸣笛。 苏想迷迷糊糊抬眼去看,黑色宾利安静停在马路边上,车窗降下,周斯臣皱着眉朝她看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面上挂了层寒霜,见她一动不动又瞪了瞪眼睛,无声地吐槽着“你傻啦吧唧站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苏想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踩着轻松不过的步伐过去。 在不明情况下孤身一人去应付李源的害怕,刹那随着车里那道孤高倨傲,不拿正眼瞧人的身影一扫而光。 这世界上最讨厌难缠的周斯臣都在面前了,仔细想想,其余的一切也没什么嘛。 拉开车门坐进去,她怀里立刻被塞了件大衣,周斯臣叠腿抱胸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人见完了?” 苏想把衣服盖在身上,往后一躺闭目养神,“嗯”了声。 “不知道什么人值得苏小姐大晚上从医院跑出来,大老远跨了半个A市过来见上一面。” 苏想心想你倒是知道我跨了大半个A市,还拜托了好几个人打听消息才在今晚碰上李源,可惜好事不留名,不能拿到你面前讨一笔人情债。 她哼了声:“跟你说也没用。” 周斯臣脸瞬间垮下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对啊,跟您没关系,别问了哈。”打了个哈欠,“我困得厉害,到医院了喊我,我睡会儿。” “太晚了,今晚回遥江区。” “行,都听您的。”苏想睡意上来,眼皮子直打架,也就懒得管这位瞬息万变,主意一箩筐的小公举怎么安排,只要有个地儿睡就成,“对了,到小区门口药房记得喊我一下哦,我美瞳清洗剂丢在医院了...”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彻底安静,周斯臣掀起眼皮去看,身旁靠后歪着头打盹的人还真的睡了过去,刚刚在外面吹了风,此刻耳朵透出股娇艳的薄红,脸颊上也两坨淡淡的粉。 苏想属于天生丽质型的,眉眼都按照极其舒服的比例分布,五官拆分来看也是小巧精致得不像话,如果硬要挑刺儿的话,就是她右眼睑下有颗微小的黑痣,不注意看根本瞧不出,可此刻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周斯臣却觉得那颗痣在发热发烫。 浑身的血慢慢翻滚起来,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伸过去。 “小周总——” 周斯臣惊得缩回手,瞬间正襟危坐,清咳一声:“做什么?” 李延川疑惑地从后视镜看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周总整张脸呈现出不太自然的红润。 他瞬间慌张起来:“小周总你受凉了?!” “没有。” “可您的声音怎么这么哑?一定是刚刚从医院出来着了凉!等会儿我让别墅——” “我真的没事...”周斯臣僵硬着拒绝。 “您听,更哑了!不行,您还没养好身体呢,我得让私人医生来一趟,做个检查...” 周斯臣被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随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打电话,不过医生来一趟也好,苏想前段时间还在嚷嚷着心率过快,脑壳疼胸闷的,正好一起检查了。 一刻钟后,车子在小区外稳稳当当停下,李延川说:“苏想小姐,药店到了。” 周斯臣把胳膊从女人脑袋下缓缓抽出来,垫进去一只枕头,声音刻意放轻:“睡着呢,你去帮她买了。” “我?”李延川指着自己一脸吃惊,“我不是女人,美瞳什么的我根本不懂啊。” 周斯臣平视过去,淡声:“你觉得我懂?” “......” 李延川:“我觉得我可以去学习一下。” “很好。”周斯臣点头,给予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顺便买几盒感冒药上来,她身些有些发烫,可能着了凉。” 接着,在李延川震惊到跌碎下巴的目光中,周斯臣动作又轻又缓的俯身,抬手搭上苏想压在枕头上的额头,探了会儿转身,声音轻到在夜色阑珊里,李延川只看到他嘴型:“退烧药也记得拿几盒。” 李延川比了个口型:“好的,小周总。” 第四十章:活久见 李延川去了十多分钟才把东西拎回来,等开车送两人到小区楼下,窝在后排舒舒服服睡觉的苏想还是没醒。 周斯臣打开车门迈出去,垂头对着里头乖巧的一团,凝神:“你把车开回去,明早过来接我们,公寓钥匙给我,今晚我住这儿。” “啊?”李延川已经不是一般地惊讶了,“可是因为是买给小小姐的,里头装修完后还没做过净化跟保养,小周总您...” 周斯臣掌心向外,是个不必再说的姿势,李延川赶紧去前面找钥匙。周斯臣微微俯下身,因为个子挺高,他伸手去够苏想时就显得偏吃力,为了防止动作过大把人闹醒,他只得保持站在车门外的姿势,尽可能地躬身进去,还时不时嗑到前额。 等慢吞吞把人捞出来站直,他朝李延川努嘴,后者立马将大衣抱出来小心翼翼披在苏想身上,比着口型:“小周总,我跟您一块儿上去吧,把苏想小姐安置了我再走。” 周斯臣点点头让人跟上,等一路上了楼在门口站定,周斯臣示意李延川:“指纹锁,你把她右手食指按上去看看,动作轻点。” 李延川点头去做,没想到还真的“滴”一声门开了,忍不住笑道:“小周总猜的真准。” 周斯臣一脚把门撞开,边往里走边说:“这用得着猜,苏想的行为模式不是跟草履虫一样简单吗?” 李延川:“......” 苏想的家布置得很漂亮,家具简单精简,但不像她平时张牙舞爪的爱压人一头的穿衣风格,李延川没有仔细打量,东西放下后就周斯臣说:“那我先回去了,小周总有事给我打电话。” 扭开台灯,房间瞬间被暖色光芒笼罩,很适合休息,苏想躺在床上把枕头一股脑捞进怀里,埋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知道梦里遇上了什么眉头微蹙,好像睡得不**稳。 周斯臣坐在床边垂目看她,半晌笑了笑,自言自语:“原来只有睡觉的时候最乖。” 关了灯,他掩上房门退回客厅。 从医院出来得急晚饭还没吃,周斯臣去厨房翻了下冰箱,拨了半天除了几罐快要过期的奶,一包泡面,三只鸡蛋,苏想的冰箱可谓一目了然。 对衣食住行十分考究的小周总立时不满地蹙起眉头,喃喃:“她就怎么糊弄自己的吗?” 重新披上外套,他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走向对门,钥匙刚插进锁孔了转了一圈,他忽然整个人愣住了,抬手一推,面前的门竟然就这么打开了。 门没锁? 揣着疑惑进门,才走进客厅半步,浴室里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周斯臣站在一片亮堂灯光里将整个客厅环顾一遍。 真皮沙发上此刻洒满了女人的衣物,行李箱就这么摊开正中央,茶几上七零八落着香蕉皮橘子皮还有几张身份证件,钥匙扣。 他上去把身份证一翻,对上一张女人笑容灿烂的脸。 周斯臣:“......” 周林晚洗澡完出来就看见了沙发上客厅里站了个人,身形高挑,手里还拿着她的身份证跟护照在看,联想到最近新闻上不少入室劫财又劫色的案例,心头一紧,她默不作声退回厨房,握了把菜刀出来。 “因为我不做饭,厨房里刀都没开刃,你手上那个连只老鼠都砍不死。” 随着声音,背对着的人转过身,周林晚怦怦直跳的心瞬间落回胸膛,抱怨:“表哥!你怎么大晚上的吓人呢!” 周斯臣捡了个能坐的地儿坐下,想去够茶几上茶壶,不知想到什么又收回手,捏着鼻翼忍耐道:“李延川什么时候把钥匙给你的?” “没给我啊,”周林晚丢下菜刀过去坐下,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一周前探了探他口风,知道这间房是以我的名义买的,至于钥匙嘛,我既然是户主,去物业那边随便侃两句不就要到备用钥匙了嘛。”她晃了晃手里钥匙串。 “今晚你去酒店睡,我给你报销。” “哦这恐怕不太行耶...”周林晚把脖颈处长发往后一撩,狭长的眼一眯,睥睨道:“可能某人忘了,谁把我丢在机场好几个小时说最好被狼叼走来着?” 周斯臣:“......” “风水轮流转啊表哥,这不就被我逮到你了嘛。” 周斯臣:“......” 周林晚从小的乐趣就是跟这个臭脾气表哥斗智斗勇,亲戚朋友里一大圈孩子,没谁敢跟周斯臣叫板,同样的也没人敢他做朋友,偏偏出了个虎得要命的周林晚。 小时候是打架,长大后是拌嘴,现在披着成功人士的马甲互相拿捏。 今晚这一局,显然是周林晚占了上风,因为周斯臣有个把柄被捏在手里威胁了好几年了。 男人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双腿换了个姿势交叠,也就是这小小的一个动作,瞬间让周林晚警惕起来:“这不是家里的拖鞋——” 周斯臣垂头看去,淡蓝色棉拖,是苏想鞋架子备着客用的。 周斯臣:“.......” 周林晚神秘兮兮地坏笑:“原来啊,原来,我说呢怎么突然好心给我买了套房子,还在个平平无奇的小区,平平无奇的楼层...” 她站起来,眼风一扫趁周斯臣埋头狂想对策的空档,脚下一抹油就往对门跑去,边跑边喊:“我亲爱的嫂嫂!嫂嫂我来看你了!嫂嫂!!” 周斯臣整个人触电般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上去一把把人扯回来丢进沙发里,指着她怒道:“你别太过分了周林晚!”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林晚笑得前俯后仰,恨不得将面前气得脸青一片紫一片的人拍照留念,这是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啊!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周斯臣平复了下呼吸,去捡刚刚跑丢的一只拖鞋,飞快套上脚,仿若无事发生般在最靠近门的方向的位置坐下。 “周林晚。”周斯臣正色道:“在工作上,我是一个劲儿给你砸钱的投资人,在辈分上,我是你表哥,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你都不该这么坑我。” 义正言辞说着认怂的话,果然有软肋在的人就是园子里熟透了的西红柿,任人拿捏。 “咳。”她清咳一声,很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了解,也非常理解,不过表哥——这次这个跟医院那个嫂嫂,是同一个吗?”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嫂嫂!”周斯臣怒目而视。 “哦,那就是同一个了。”周林晚竖起大拇指,“看来表哥已经完美走出当年的青青大草原悲剧,愿意拥抱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了。” “你给我闭嘴...” 周林晚咯咯直笑,上去拍着他肩膀鼓励道:“自信一点表哥!虽然你性格不好,情商堪比东非大裂谷,但你好歹有脸有身材嘛,最不济还有几个钱,这年头靠脸上位的不在少数,作为你唯一一个从小疼到大的表妹,看好你呦~” “滚蛋...” 最终的结果商榷出来,去酒店肯定是不去酒店的,周林晚愿意在这间几百多平方米的温馨小屋留一个沙发大的空地给周斯臣过夜,并且友情赞助一条毛毯。 周斯臣忍气吞声应了,去冰箱里挑了盒牛肉跟红酒,拍门而出。 因为从小被老爷子带大,周振年秉承只要餐饮行业还存活一天,有钱人就没必要学厨艺的精神,周斯臣活生生被养成了一朵温室里的娇花,拿锅铲的动作都像办公室里拿笔,总之—— 很灾难。 苏想的小厨房是客厅隔出来的一块空间,本来她准备改做衣帽间用的,但无奈苏国超将她一众宝贝鞋子包包衣服都扣在家里,这个计划只能向后延迟。 于是此刻,一身价格上百万高定的小周总本总,就站在苏想未来的衣帽间里,皱着眉瞪着眼。案板上放着新拆开的牛肉,煎锅刚过了水,此刻安安静静躺在煤气灶上,等待下一步指令。 油烟味是周斯臣这辈子也不想嗅见的味道,思虑再三,他慢吞吞脱下西装外套丢回沙发上,挽袖站定,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他点上火。 油入锅迅速滋起一串油花,“哔啵哔啵”往外直窜,周斯臣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把牛排往煎锅里丢,“滋啦”一声,整间厨房立马荡开肉香味儿。 调料该怎么放,盐几勺,酱汁几勺,他全然没有什么概念,只凭借着对新知识的探索精神,揣测着剂量大小。 葱段味道刺鼻,周斯臣随便切了两刀就逃难似地丢进锅里再迅速后退,等牛排差不多煎熟,他手忙脚乱拨开红酒瓶淋上红酒。 浓郁的酒香伴着煎牛排的香气,很快把房间里睡觉的苏想勾醒。 她靠着房间门一眨不眨地瞧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是周斯臣? 真的是活久见啊活久见,结婚两年多都没瞧见这位小公举下过厨房,唯一一次是刘嫂手切伤了,他勉为其难去厨房洗了个水果。 眼下,他这是在玩哪一出? 第四十一章:牛排 周斯臣注意力眼下全在面前煎锅里,压根儿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在看,等回头拿碟子的时候瞥见苏想看戏似的眼神,“噌”一声,整张脸浮上躁意。 “你...醒了?” 苏想把矿泉水瓶扭开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着问:“你这是......” “哦我饿了,煎个牛排。” 这话可吸引苏想了,瓶子往他怀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凑到锅前观看,形状还是那个形状,但颜色在浇上酱汁后呈现不正常的黑,苏想小心翼翼拿锅铲捅了捅,好家伙,分毫未伤。 “你这是煎过火了吧?”她试探着问。 “瞧不上就别吃。”周斯臣懒得给她废话,一把抢过来锅铲快速装盘,再将事先拌好的意大利面堆上,还装模作样缀上两朵翠绿的西兰花,白黄相间的煎鸡蛋也有... 唔,一捯饬,还真有点牛排的样子了。 “你怎么不订餐,老仙居不是就在小区对街吗?”苏想跟着他往客厅走,人在桌边顺利成章坐下,叉子刚拿上手背就挨了一巴掌。 “别吃。” 周斯臣对她横眉冷对。 “老仙居就在对街,你订老仙居。” 欧呦,还记仇?苏想举双手投降:“我不饿,小周总请,小周总请。” 周斯臣慢条斯理拉开凳子,优雅至极地顺了顺刀叉,一切都很到位,修长白皙的手映着刀面的冷然银光,是副极赏心悦目的画面。 苏想边憋笑边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在他面前叩了叩桌面:“我真的很好奇呀小周总,但我这问题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为了以示真诚,她睁着澄净的杏目努力眨了眨,等周斯臣略一抬下巴示意她说,苏想道:“你是怎么养成现在这副怪脾气的,时时刻刻端着架子不累吗,有时跟你吵两句觉得好像近了点,但有时又觉得你还是你,什么也没改变...” 本来只是单纯的疑问句,可她说着说着最后真的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仿佛对于这个问题自己已经研究许久,但一直无果,又确实很想知道。 周斯臣切牛排的手顿了顿,抬眼朝她看去。 苏想撑着下巴坐着,身上随便裹了珊瑚绒睡衣就跑了出来,白皙的脸蛋上因为刚醒来睡出的红痕还在,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周斯臣盘子里煎焦的牛肉在出神。 周斯臣心里防守用的那道坚不可摧围墙,突然出现了一丝崩坏的裂缝声。 他恍惚然觉得喉头有点干涩,舔了舔唇,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轻问出声:“那你呢?” 苏想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你觉得我时时刻刻端着架子不好相处,那你呢,你对我是不是也算刻意划分着距离,好让我离你更远一点,再远一点?” 这话其实问的很轻柔,但力道犹如一记不小的惊雷劈在苏想心里,她一瞬间有些慌乱,可这份慌乱感来得突然,她根本抓不住飞逝而过的什么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哪里在划分距离啊!我们这关系不是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嘛,我们一开始可是同一张桌子都坐不了的关系啊哈哈哈...” 房间里回荡她干巴巴的笑,苏想闭上了嘴。 周斯臣垂眼继续切他的牛排,看态度说不上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食指按住刀身来回划了几道,他推出一只空盘,把切下来的几块牛排匀进去:“尝尝。” 对着明显龇牙的黑不拉几一堆,苏想:“......” “我吃牛排需要红酒哈哈哈,没有我咽不下去...” 周斯臣把剩下来的半瓶往她面前一推。 “红酒杯哈哈哈,我家里没备红酒杯,喝不了啊...” 周斯臣明显不知道自己煎的牛排正在遭受嫌弃,拨一个号码订餐都嫌麻烦的小周总掏出手机,显然准备拨给李延川让定几个高脚杯送上来。 苏想心中警铃大作,正想着怎么婉拒这份好意还不至于伤了未来厨师界新星一颗脆弱的心。 门外突然有人大喊:“表哥!你杯子忘了拿!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细节都会忘!” 听声音是从对门传来,并且有即将破门而入的趋势。 周斯臣整张脸都绿了:“你锁门了吗?” 苏想茫然地看着他:“我这刚醒啊,不是你...” 相看两眼,下一秒周斯臣整个人从凳子上窜起来,以苏想看不清的速度飞快掠到门口,“啪”,门板拍上的脆响,以及一声女人的愠怒:“艹!周斯臣你他妈撞到我鼻子了!” 苏想走过来:“是谁啊这是?” “推销的,不用管她。”扬起声:“我不买杯子。”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 “周斯臣你神经病吧?” 苏想:“她在骂你神经病。” 周斯臣:“......” 苏想:“而且她刚刚叫你表哥...” 周斯臣:“......” “没错!我是他表妹!你他妈给我开门啊周斯臣!”门外的声音暴躁起来,把门板拍的啪啪作响。 周斯臣把苏想往里推:“吃牛排吧,没有高脚杯玻璃杯行不行?” 苏想目光还看着门口:“可是......” 周斯臣波澜不惊道:“没事,她就是个推销的,现在上门推销流行叫人表哥,如果是女的就叫人表妹。”末了又补上一句:“风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苏想:“......” 这边坐下,门口噼里啪啦拍门的声音还在继续,周斯臣转去厨房找玻璃杯的空隙飞快掏出手机,输入一行字发送,发送完后一秒,门口死活不走的拍门声立马停了下来。 苏想在客厅说:“周斯臣,那个人走了。” “嗯嗯,应该是知道我真的不想买吧。”他洗了两只杯子出来,盛上红酒推过去,脸上平静得一丝水花也不泛,“等会儿我去给物业打个电话,这种泄露住户资料上门推销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睡觉记得锁好门。” 苏想凝重地点点头:“好。” 小插曲很快过去,等抿完一口酒下肚,苏想已经彻底忘了刚刚的事,捏着叉子犹豫着要不要咬一口周斯臣出品的煎牛排。 对面目光期待:“尝尝。” “......” 第四十二章:暗示 在周斯臣满满期待以及不经意流露的忐忑目光里,苏想戳起一块看起来颜色没那么奇怪的咬进嘴里,意外地,竟然没那么难吃。 看见她表情,周斯臣长舒一口气,又重新恢复地自信十足:“怎么样,味道还行?” 苏想点点头,就着玻璃杯抿了口酒。 这份认同算今晚唯一一个好消息,刚刚接二连三的落寞终于在苏想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嚼牛排的动作里渐渐消退。 周斯臣觉得需要做点什么—— “这是最新鲜的神户牛肉,日本空运回来的,价值三百美金。” 苏想侧头看他,似懂非懂。 周斯臣矜持道:“在医院里这些天住得怎么样,德国最先进的设备加上各地地道的时下水果,每天的饭菜都经过营养师把控,你用的盘子也是我从国外拍卖行拍回的,路易十六时期的藏品,有市无价...” 等等! 对面周斯臣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她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喉咙里牛排卡得死死的。 什么?路易十六的藏品?她用来洗水果洗了一周了吧...最后走的时候有没有收着来着,卧槽,好像放床头了...碎了怎么办?周斯臣会不会让她赔?赔不起吧?他特地提这事到底为什么,已经碎了? 苏想脑子里一阵风暴,惊愕于周斯臣竟然有钱到她随手从他床头顺一只盘子都是路易十六时期的藏品,可明明那么平淡无奇啊! 如果让她赔那这就是碰瓷,苏想严阵以待。 周斯臣注意到听他说话的人陡然直起的身子,心中很满意,这证明苏想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话的重要性,她一定会慎重考虑。 已经列举完种种优越的小周总吸了口气,开始作最后的总结成词:“当然,这些只是我拥有的财产的九牛一毛,在中国大陆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着跟我千丝万缕联系的合作商,这是我打下来的疆域,未来站在我身边的那个,我所拥有的一切同样也都是她的...” 说到这儿,他轻轻瞥了眼对面苏想。 苏想点点头:“我懂了。” 周斯臣眼睛一亮,准备弯起的嘴角又因为微烫的脸颊热度逼得不敢幅度太大,他清咳一声,努力将微翘的弧度拉直,再拉直,正色:“你说。” 苏想:“这话...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说...” 周斯臣眼睛更亮了,头顶白炽灯的光映在里面,像两簇白色的火苗,握着刀叉的手收紧,他往前傾了傾身:“你说。” “那我就说了哦——” 周斯臣鼓励地一点头。 苏想:“那盘子我真不知道这么贵,当时就看着挺普通一白瓷印花盘,没多想就拿去装水果了。你从哪家拍卖行拍的?不知道路易十六有几只那样的盘子,过几天我去国外看看?我知道藏品对收藏者的意义——弄碎你的盘子真的对不起...” 她也是酝酿了许久才抛出这一长篇,周斯臣接不接受就不知道了,毕竟过往二十多年苏想从未做过给人道歉的事,十分得没有经验。 可他刚刚都暗示自己那么有钱了,估计也只是想从她这儿讨声道歉而已。 苏想刻意观察了一下周斯臣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完后原本就不红润的脸瞬间更加煞白。 苏想心里一咯噔。 “这盘子......没有第二只了吗...” 灯光下,周斯臣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眼底浓郁的震惊与恍惚笼罩住了他,以至于半天一个动作也没有。 许久,紧绷的身子缓慢塌下去,周斯臣垂下眼帘:“不用了,盘子没碎。” 声音低矮,听得苏想心里一闷。 这是真没事的样子吗...怎么感觉像死了老婆... 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他前老婆,赶紧在心里呸了一声。 在苏想不解的目光里,周斯臣慢慢站起身,连刀叉都忘了放下,往门口走:“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门板开合上的声响,房内重新恢复安静。 苏想坐了会儿,随后莫名其妙一摊手:“这都什么事儿啊?” * 周林晚收到周斯臣的威胁后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先退守河对岸观望,毕竟谁有钱谁是爸爸,手握印钞机的周斯臣在她心中的天平上,暂时还是个重量级别金主。 吹完头发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边喝啤酒边看综艺,周林晚觉得无比惬意,可十分钟后,敲门声响了。 周斯臣魂不守舍地站在外面,一手刀一手叉,惊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道:“我们是血亲,你捅不死我的话还得给我输血,不划算。” “谁要捅死你了。”周斯臣看也不看她,提线木偶式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刀叉一丢,沉出一口叹息。 这副明显输了战役后颓废的模样在周斯臣身上并不常见,此生只有两次,而上一次有幸目睹整个过程的,还恰好又是她。 平常玩笑归玩笑,此刻周林晚已经察觉到周斯臣情绪的不对,她敛起笑坐过去,准备拍拍肩膀的手半空还是收了回来。 周林晚说:“是不是因为我今晚闹她了,她不高兴了所以拒绝了你?” 周斯臣像座大山似的坐着,一动没动。 周林晚吸了口气:“看你这样子大概率不是,她有说拒绝的原因吗?” 周斯臣周身气压好像更低了,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道:“她用一只盘子岔开了话,已经算给足我面子了,当年,当年——” 说到这儿,已经哑得不能再听,周林晚却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你说当年?!”她捂住嘴,一脸不可思议:“还是那个人吗?” “嗯...”他声音闷闷的。 周林晚立马窜起一股无名火,怒其不争般推搡了他一把:“你怎么这么怂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嗤,我以为你早走出来当年的事情,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在故地重游,绿色好不好看啊我亲爱的表哥!” 被刺到了脆弱的神经,周斯臣连唇色都白了下去,他喃喃着,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在自我说服:“他们已经分手了。” 周林晚摇摇头:“可也不妨碍她不爱你啊!” 第四十三章:女友 可周斯臣显然是个死心眼的性子,周林晚之所以能踩着他痛脚这么些年,完全是靠着这人一米八七却纯情似少男的感情经验。 “你别这副样子啊,我刚刚那话——”周林晚长叹一口气,两人并肩坐了会儿,忽然她下定决心似地一拍大腿,朝他郑重道:“五千万,干不干?” 周斯臣苦笑:“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讨论...” “不是工作室的事,你再投五千万给我,我把你把墙角撬回来,干不干?” 周斯臣恍然抬头,眼底写满不能相信,鉴于她以往的职业操守,这个关头不倒打一耙已经十分难得,理智告诉他周林晚完全不能依靠,可忍不住地: “怎么干?” “女人永远更了解女人,接下来的几天你全部听我的,只要不是电焊的墙面,老娘都能给你薅下来。” 周斯臣犹豫也没犹豫,为表示诚心,他立马拨通李延川的电话:“给小小姐工作室投一亿,嗯,立马去办。” * 苏想早上醒来发现周斯臣西装外套还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准备给李延川打电话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昨晚走的时候周斯臣的状态,想了想,捞起外套亲自去敲对面的门。 也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在这儿过夜的,三声后没人应,她再次掏出手机准备联系李延川,背后门开了—— “嗨喽,您找哪位?” 入目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红唇上还沾了点没舔干净的奶渍,再往下,大红色的吊带睡裙刚过膝弯,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妥妥的绝对领域。 苏想拨号的手僵在半空,可对面李延川已经在喊了:“苏想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苏想看着面前漂亮到跟红罂粟一般的脸蛋,茫然:“哦...我找你们小周总...” “小周总昨晚不是睡在遥江区公寓吗?我把你们一起送到的啊...” 苏想一把掐断电话。 “我找周斯臣,让他出来。” 对面女人歉意地笑笑,挡着的身子丝毫未见要让的趋势,扶着门框淡声道:“小周总太累了,还在睡,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似有若无摸上嘴唇,苏想注意到上面隐隐约约破了一块,很明显是被人咬破的。她忍住太阳穴跳得欢快,捏着西装外套丢给面前好大一朵盛世白莲,哼笑:“出门被这玩意绊住了,问问是不是你们小周总的,下次垃圾别到处乱扔。” “等等——” 身后女人喊住她。 苏想不耐地转头:“有事?” “没事。”女人弯眼一笑:“姐姐慢走。” 苏想听见头顶有颗巨大无比的炮仗嗖一声窜上天际,再啪一声炸开。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从哪儿找来的倒霉玩意恶心人呢,一大清早整个食欲都没了。叫我姐姐?你知道大波浪娇滴滴喊人姐姐什么感觉吗,就好比一群猛男在你面前跳脱衣舞。” 宋知音认真听着,时不时插几块蛋糕放嘴里咀嚼。 今早八点接到苏想电话到她小区门口茶餐厅吃早饭,现在九点一刻,苏想已经保持愤怒一个小时了。 “我看起来很老?” “不老。”这是宋知音第十九次回答。 “是啊,我明明看着比她年轻很多,这都是什么事啊,还有那条吊带裙,上个季度阿玛尼的新款,我衣橱里也躺着一条,现在我想丢了它。” “这跟衣服实在没什么关系,迁怒到它不值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跟这一大清早凭空出现的女人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哦?那你觉得我这么久在无理取闹?”苏想冷笑。 “想啊,你就真的没发现吗?”宋知音崩溃地指指她手边,“从刚刚开始,你不就在等周斯臣解释的电话吗?而且你从头到尾生气的点不就是周斯臣今早没出现,让那女人嚣张地压了你一头吗?” 苏想第三十六次瞥向黑漆漆的屏幕:“可他很淡定,一个小时过去了,只要没睡死过去肯定已经知道了今早的事,他这是默认给那女人撑腰了。” 宋知音说:“可如果那是小周总女朋友,撑个腰什么的也实属正常。” “不可能。”苏想立马打断她,语气无比笃定,“周斯臣不喜欢那款,他喜欢端正温和型的。” 这是婚后苏妈告诉她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可假使不是因为女朋友,一大清早那个样子出现在单身男性的家里,又能是什么单纯的关系。 冷笑一声:“这是偷食啊。” “周斯臣一正常男性有那点需求也很正常,只要没有婚姻关系捆绑,他找个床伴的确无可厚非,不能叫偷食。” 宋知音的解释很正,苏想想了想也是,假使她还是小周总夫人的身份,刚刚那场面的确整个火山喷发也不够她气得,可他们目前最多就是个不对等的合作伙伴关系,那她这么生气做什么? 恰好宋知音也问了:“刚刚就想说了,按平常你完全不是个在乎女人之间胜负的人啊,李妙儿都没激得你这样,你今天这么生气到底为什么啊?” 苏想纠结了一会儿,抬头,迟疑道:“我喜欢周斯臣?” 宋知音挑挑眉。 “哈哈哈!不可能!”苏想笃定地摇头。 要知道在床上脱光的周斯臣她看了两年都没喜欢上,何况现在相处的还是穿了衣服的。即使那张脸下海挂牌绝对高价,但不好意思,只要一开口说话,她恨不得一只脚给踹翻到太平洋去。 “我一定不喜欢他!就算我苏想这辈子嫁不出去,都不能跟周斯臣走到一块儿!”她认真宣誓。 * 吃了早饭回家,对门紧闭,周斯臣好像已经回公司去了,苏想朝门口翻了个硕大无比的白眼,哼着歌开门进屋。 公司那边还在二轮排查中,项目的事暂时搁置,苏想舒舒服服在家网上冲浪顺便画一画设计稿,周林晚那边自从说来这边后一直销声匿迹,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滴咚”一声,手机里一条短信进来。 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手机号是不久前刚办的备用号,联系人除了苏爸苏妈跟宋知音外没人知道,她想不到会有谁给她发消息,指尖滑开,她倏地直起身子。 【不要多管闲事,给我小心点!】 苏想感觉后脑勺一阵发麻,下意识地立马抬头扫视整个房间一圈,平常带给她无限安全感的家里,此刻因为这句话,总感觉多了双眼睛躲在角落里窥伺,她心脏怦怦怦直跳,低头迅速敲回。 【你是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发送。 “叮咚”一声,信息旁跳出发送失败的红色箭头,她忍住铺天盖地的心悸点进去号码,“嘟嘟嘟”的忙音后,冷冰冰的系统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空号。 证明给她发消息的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不是买的一次性拨号卡,要不就是发送完信息后迅速注册掉了原卡,无论是哪个,她都不可能追踪得到。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想想打个电话给宋知音,可点开联系人页面她又迅速退了出去。 不行。 这件事太奇怪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得罪的人,并且会选择信息恐吓的方式,但一定不是她平常接触的名媛公子哥。按着这个链条追踪,她往前倒推,最后卡在Q市见完李思年后。 国道车祸,以及后来她自作主张提醒了下李源,这是唯一一件她经手的不同寻常的事。 她那天刻意画了浓妆过去,还可以避开了光线明亮处的摄像头,就是为了防止心中阴谋论成真给她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可她紧接着就收到了恐吓信。 如果真是这样......她白着脸止不住地想—— 周崇亮的死,恐怕真的是一场阴谋。 这么重要的事,她根本顾不上片刻之前才因为周斯臣吃过憋,赶紧拨通男人电话,可是长长的提示音一直想,就是死活不接通。 接啊,接啊,苏想急得直跺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苏想紧接着又试了第二次,可是同样的没打通,她立马改拨李延川的电话。 “喂?苏想小姐。” “李延川!周斯臣呢!我有事找他!” “苏想小姐...”李延川声音很为难。 随即一串熟悉的娇嗔入耳:“周斯臣,你准备好了没啊,换个衣服这么慢!”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可听着就知道心情不错,被人这么催也没有生气:“来了。” 苏想陷入一片沉默。 李延川轻声说:“苏想小姐...小周总晚上要去个酒宴,现在在试衣服,您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转达,又是转达,半天之内被转达两次,你妹啊!苏想心里窜起来连天的怒火,将她烧得头晕眼花:“不用他接了,让他买好棺材吧!”随即掐断电话丢进沙发。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有趣,她在这边提心吊胆为着他家的事担忧,那边把妹把得逍遥快活似神仙,那就把吧!把吧!反正出事的不是她爸! 苏想把自己砸进沙发,泄愤似在空中蹬着脚,恨不得每一下都踩在周斯臣那渣男的猪脑袋上。 真是气死她了! 从身子底下摸出手机,她点进去微信。 苏想:【让周斯臣潇洒完晚上回我个消息,急!】 李延川:【知道了,苏想小姐。】 第四十四章:跟踪 此刻本应该在某个高级西装专柜试衣服的小周总从一排文件里抬起眼,把李延川手机交到面前翘腿喝咖啡的人手里,虚心求教:“她是不是生气了?” 办公室里空气紧绷,李延川大气不敢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日后一定会被苏想小姐狠狠揍一顿的预感。 周林晚轻松无比接过手机,随意一瞥:“好兆头啊,她开始有危机感了,不过还不够,我们现在只是激发出她的占有欲,不过占有欲这个东西很奇妙的,就算我不喜欢但也不允许别人碰我碰过的东西,离让她喜欢上你还有一段路要走。”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周斯臣似懂非懂点点头:“好,那我晚上需要回她消息吗?” “当然不回。”周林晚瞥了他一眼,摸出一根烟点上。 周斯臣继续点点头。 周林晚一点回了遥江区,眼下成为周斯臣的狗头军师,这套房子她住得心安理得极了,回去路上还买了啤酒跟炸鸡。 夜色阑珊,小区路灯全亮了起来,停车场本来有电梯直通八楼,但提示屏上显示此刻还在二十八楼,估计还有一会儿,周林晚选择穿过晦暗的地下停车场从上面走。 风撩起旗袍下摆往里钻,大衣放在车里没穿出来,她埋头加快步伐,高跟鞋踩在路面,磕出清脆好听的声儿。 突然的,身后灌木丛里一阵窸窣。 条件反射地,她猛地转过身。 昏黄色路灯光下,浓密的灌木丛被风吹得要隐隐绰绰,在树影婆娑里,入耳只听得见叶子沙沙声。 周林晚看了会儿重新转身,拎着袋子往楼下走,面前十几米处有个拐弯口,边上竖着根反光镜,夜晚不比白天的视野,可映在晦暗的光线里,镜子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跟在后面。 周林晚步子骤然一顿。 可随即,她迅速弯下腰做了个顺衣角的动作,再起身往前走的时候已经半点看不出刚刚的异样,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瞬。 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她? 周林晚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稍稍迈开了些步子,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嗯?亲爱的?对呀东西都买啦,炸鸡买的孜然味,你肯定特别喜欢...嗯,好呀好呀,我快到楼下了,你已经到了吗...” 女人讲电话的声音很大,被风捎带着飘散在夜空中,前面突然冒出一束灯光,是小区里下班骑电驴回来的住户,周林晚三步并作两步闪到一旁,公寓楼已经能够看见了,她使出所有力气跑过去。 耳边是凌乱的气流声,还有手中便利袋晃动的轻响,学生时代跑八百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惜旗袍还是限制了步伐跨度。 灯光就在眼前,大厅物业的柜台依稀就能看见了,面前却猝然挡上一个人,周林晚的心猛烈一跳,抬头—— “是你!” “是你?” “现在没空跟你扯,赶紧跑!”周林晚往后瞧了眼,二话不说拉起正一脸莫名其妙苏想的手腕,撒开脚步就往一楼大厅冲。 等一把踹开门进去,两人都累得大喘气,大厅值班的物业被吓到了,认出苏想:“苏小姐?这是......” 苏想今天穿的是高定小皮高跟,底部是手工毛皮,根本经不住大动作跑动,这下肯定磨损了,心动到难以呼吸,她一手叉腰,一边平复呼吸:“你...你问她啊,扯上我就跑。” 门外依旧是灯火晦暗,小区绿化做的不错,可此刻站在一片灯火通明里窥探外面灌木树丛,周林晚心头还是止不住地跳。 她直起腰往柜台去,脸色冷得可怕:“你们小区非住户可以出入吗?” 物业小姐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不...不能啊,我们都是有规章制度的,门卫那边严格查住户证明,过往车辆都要出示。” “那外卖,快递员,任何有可能因为职业关系出入的,怎么处理?” “这个我们也是会把控的...只有接到住户电话,那些进来送东西的人才能放行,进出都有登记...” 周林晚抿了抿唇,面色冷峻。 物业开始慌了,听说最近总公司会派内部人员进行探访,难道这就是总公司来的? 她赶紧继续保证:“我们人员登记方面绝对万无一失,一只苍蝇都不会漏过!毕竟是主打高档小区,肯定不会跟世面二三流的一样疏于管理...” “行了。”周林晚不想再听。 既然一口咬定不会有奇怪的人混进来,那么查住户资料显然不让。她问:“你们一路都是有探头的是吧?刚刚回来路上有人尾随我,从停车场出来那一路,你们能不能调下监控?” “这个......”物业很为难,“调监控我们需要上头批示,得按规矩来。” “上头?开放商的意思对吗?”周林晚耐心耗尽,懒得掰扯,“我认识你们楼盘开发商,明天,我要看到今晚的监控录像。” “这......” 周林晚突然瞥了眼身旁一直安静吃瓜一言不发的苏想,变脸般立马攒出个灿烂的笑,扭头对物业娇滴滴道:“认识一下,我是你们最大的投资商,周臣集团总裁周斯臣的现任女朋友。” 物业张了张嘴。 苏想面无表情。 “不信呀?好呀。”周林晚干脆利落拨出一串号码,才一声就被接通,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传出来:“喂。” “周斯臣,我在小区,有个事需要你出面说一下...嗯,我把手机给她...” 物业诚惶诚恐接过手机,侧身:“小,小,小周总?” “嗯。” 周林晚朝接电话的人努努嘴,朝苏想笑了下,眉眼弯弯:“听周斯臣说苏小姐跟他是合作伙伴,早上匆匆一面,现在才来得及打招呼,真不好意思。” 苏想看着半空中朝自己伸来的手,敷衍地握上去,一触即放。 周林晚也不介意,笑得甜蜜:“让你见笑啦,周斯臣老不放心我的安全,所以平常谨慎了些,苏小姐晚上出门也多多注意,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 苏想冷漠:“哦。” “以后大家就是邻居,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好不好?平常你多来找我玩,周斯臣太忙啦,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耶。” 苏想:“......” 苏想觉得毕生涵养都在短暂的几分钟对话里消失殆尽,濒临上去掐住女人脖子使劲摇晃大喊你他妈别给我装柔弱的边缘,物业拿了手机过来。 “小周总已经叮嘱过了,我们今晚就能把监控调出来,不知道您这边...” 周林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挤出点眼泪出来:“太困了,明儿个再说吧。” 转头又是一笑:“苏想姐姐?我们一起上去吧。” 苏想:“......” 纵使见过无数段位的女人,苏想却没见过任何一个能比得过面前这位,各种状态之间切换自如,宛若精分,她有理由怀疑这人有表演型人格。 周斯臣审美果然一向奇诡。 两人在家门前的分别,周林晚眷恋不舍地掏了罐啤酒塞苏想手里,抛出飞吻:“晚安啦姐姐!” 苏想:“......” 周林晚只当看不见她一言难尽的眼神,满足地关上大门,鞋子刚换完,周斯臣微信到了。 周斯臣:【今晚怎么回事?】 周林晚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早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飞快回复。 周林晚:【你最近得罪谁了吗?】 周斯臣:【太多了,具体指哪个?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次不等周林晚打完字,周斯臣电话直接打过来。 “你调监控做什么?” 周林晚单手拉开啤酒罐,站在阳台迎风灌了一口定完神,才说:“晚上从你公司回来被人跟了,对方棒球帽戴口罩,藏得严严实实的,不像普通的变态跟踪狂,要不是大学谈过一个刑侦学专业的男朋友,你表妹今天就被一麻袋套走了。” 她说话轻轻松松散在风里,可仔细听嗓音还是有几分沙哑紧绷,显然没彻底从刚刚高度警惕的状态缓和过来。 周斯臣沉默了会儿,沉声:“你最近别出门了,有事情打电话给李延川,他去接你。” “那你的小娇妻怎么办?”周林晚嗤笑:“一旦真是你以往那些商业对手,能跟着我不会跟着苏想?她跟你的接触也不少。” “这事我会尽快解决。” “好,我这边自己也会注意。” 临挂电话,周斯臣郑重道:“苏想这几天交给你了,她不太听话,看着点她。” “好。” * 临江别墅。 书房里,李延川停下正汇报的黎落成行程,抬头说:“他这几天没怎么出门,大概接触的人就这么些了,社交圈也够窄,完全不像是能跟李思年那种大人物攀上的关系的人。” 周斯臣正对着窗,天际是低矮黑沉的乌云,星子零零散散,依稀能看到不远处江边闪烁的霓虹灯,镜面上映出男人高蹙的眉头,神色严峻。 “不是他。” 周斯臣折返到书桌前坐下,拉亮台灯,戴上眼镜开始翻面前厚厚一叠文件:“明天一早去拿一下遥江区小区的监控,再雇几个人到小小姐跟苏想楼下蹲守,不会只来一次的。” 李延川:“好。那黎落成那边?” “继续跟。”周斯臣眼里一片冷意,“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李延川领命关门出去,偌大的书房只剩了周斯臣一个。永动机摆动的脆响就在耳边,安静静谧能听见心跳声的空间里,他忽然烦躁地一抬手捏住摆动的吊球,仿佛只有绝对安静的领域,才能让他静下心来把这几天毫无头绪的事理清。 文件上一角黎落成笑眯眯的眼睛含笑往前望着,是张很得现在女孩子喜欢的清秀的脸。 请李思年宣传的事筛掉周臣这边的人,苏氏那边只有实验部核心人员知道,除了黎落成就剩另外一个叫李程光的,李程光履历简单,虽然资历比黎落成高,但实际上实验室大部分话语权还是掌握在黎落成手上。 而在Q市,李思年对黎落成态度表现得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紧接着项目对接,李延川把两辆车亲手交到黎落成手上,唯有属于李思年的那辆系统出错,最后阴差阳错到了他手里。 所有的事情无形中都有一根线连着,而在其中起到核心作用的,没有他整件事情成不了完整的逻辑链,周斯臣再次看向桌面上淡笑不语的人。 “可是你的目的呢?”他缓慢问出声。 黑夜沉沉,没有人回答他。 第四十五章:女友 苏想等周斯臣电话等了个寂寞。女朋友路上被人吓一吓一个电话过去,办事倒是办得积极,她这种正经大事的电话却不屑回一回。 她真的被气笑了。 狗男人,你爸爸快凉了你知不知道!还成天躺着温柔乡里抱白莲。 横竖说这事其实压根儿同她没半毛钱关系,如果不是曾经叫过那么一段时间爸爸,在婚礼上他扶着苏想走了一段路,她决计不会吃饱了撑的冒着被人刀的风险掺和进去。 “我真是操心的命啊!” 气呼呼重新划拉开李延川号码,一接通她立马咆哮道:“你到底跟周斯臣说过了没,他为什么不回电话?这事真的很急你们知道吗?” “不是...苏想小姐...昨晚小周总开会到十点,又回去看了大半夜文件,今早起来赶去公司了,您这个,可能要往后排排...” 苏想拎起包就走:“在公司是吧,我去找他。” 一听要出门,李延川立马急了:“哎别别别!小周总出来了,我把电话给他,您跟他说...” “哦,一提过去就立马有空了,你说我这个赶巧不赶巧?” 手机换了人,周斯臣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沿着电流钻进苏想耳朵边:“你找我什么事。” 会议刚散,周斯臣疲惫地靠在软椅上捏着眉心,旁边李延川赶紧倒上一杯茶递过去。 “你爸这几天有什么活动吗,是不是要参加什么酒会?”即使此刻喷他的话千万句讲也讲也不尽,但她知道轻重缓急,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有没有啊,具体是几号?” 当年的事故是九月底,距离现在还有八天,可是保不准因为时空bug将时间推迟或提前,只能按照接下来周崇亮的行程来确定具体日期了。 周斯臣按着太阳穴想了一下:“你说的是八天后成河酒庄的宴会吧,依稀记得他提过一嘴,我这几天没回老宅,具体的行程要问过李源。” 上一次事故确实是发生在当晚成河酒会后,时间线是没有错的,不过听他提到李源的时候,苏想心里还是一紧。 “李源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不了解,那是我爸身边的人,跟了很多年了...” 苏想点点头,心想他确实不会清楚,否则当年的事故怎么会轻易冠上交通意外的名头呢。 她肃起脸,抬头望去阳台外灰白的天,云朵堆积下来,待会应该有一场大雨。 “如果可以的话,周斯臣,我希望这次酒会你爸不要去,或者来个人把李源换下去。” 周斯臣好像笑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具体情况我细说不了。”苏想咬紧下唇,“总之,那个李源不太对劲,你留意点他。” “好了好了,知道了。”外面有人敲门,轻轻喊了声小周总,周斯臣对电话这边道:“我得去见客户了,最近新闻里案件不少,你尽量不要出门,实在无聊的话去对门玩一玩,你们年纪相仿,共同话题也多...” 旁边在催:“小周总,那边李总都在等了。” “知道了,马上过去。” 苏想听他提起对门,心里按耐许久的无名火终于噌地一下冒出来,她冲着手机嚷道:“我跟她没什么共同话题,我也不想去串门,烦不烦啊你,你折磨我不算我还得受你家属折磨?白天呢,快别睡了。” “急什么,脾气能不能收一收。”周斯臣眼睛里冒出点笑意,“好了,不说了,我眼下还有个会。记住最近不要出门,知道吗?” “滚滚滚。” 苏想对着虚空翻了个白眼,一把掐灭电话。 这边周斯臣挂了电话交给李延川,后者忧心忡忡地提醒说:“小小姐吩咐您最近最好不要主动跟苏想小姐说话的,说这是猛药,一定要狠下心来。” 周斯臣推门往办公室走,步伐轻盈到完全不像熬了几个夜的人,他表情甜蜜地点点头:“知道了。” 李延川:“......” 我觉得您不太知道... * 在家里废柴了两天,两天里苏想跟苏国超通了几次电话,登上微信给周林晚发去了下个季度的设计稿,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看综艺刷微博。 那条恐吓短信石沉大海,后续再也没来到,苏想也就渐渐移开了注意,一心只等待九月底那场酒会。看周斯臣的态度显然没听进去她的话,那么唯一可以解决的途径就只剩她出现在酒会上,想办法亲自绊住周崇亮,让他赶不及当晚回去。 虽然不知道时空会不会对她自身造成反噬,但明知道一个人会死而不去阻止,那样的行为可太不苏想了。 就当个周斯臣捡个漏呗,白便宜这狗男人了。 不过为了防止李源狗急跳墙对她下手,那晚还需要把周斯臣一起捎带上,优秀的合作伙伴就是需要在盟友出事时给彼此垫背嘛。 周末下午,苏想接到了宋知音的电话,女人兴奋到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句子与句子间却毫无逻辑联系,她花了好长时间在脑子里重新组织句式,最后的出:“你说沈知行对你松口了?” “他约我这周去听音乐剧,这是这近两个月来第一次攻垒成功,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终于被我这把锐利的矛插进去小小的脑袋。” 苏想:“......你这比喻有点颜色啊...” 宋知音:“晚上维纳斯不见不散,姐姐包场庆祝,你必须来啊!” 苏想答应得爽快,到了晚上她换好行头拎上心爱的包包,刚拉开门,面前突然伸来一双手挡在面前。 对门小白莲板着脸瞅她:“去哪儿啊?” 苏想:“?” 她很想问这跟您有关系吗姐姐? 小白莲猛然低头凑过来,鼻翼轻轻翕动两下,“哦,冥府之路,蹦迪必备香,你去酒吧?” 这狗鼻子...承谁的衣钵啊... 苏想点头说:“是啊,我去蹦迪,不过——跟您有关系?”她拨开面前挡着的手往电梯走。 “蹦迪有什么意思。”小白莲又来拉她,“跟我一起在家喝酒猜拳多有情趣,走走走,咱们回家。” 苏想被这人自来熟的程度彻底惊到了,她把手从臂弯里抽回来,一脸莫名:“我们有熟到可以坐下来一起喝酒的地步?” “人跟人都是从不熟到熟的,不要有压力,我们会很熟,非常熟,熟透了。” 苏想不想跟神经病纠缠,甩手就走。 “苏想——” 背后的人轻飘飘喊住她,其实正常说话的话,小白莲的声音还是很清淡好听的,无奈非要走演技派的道路。 见她终于正常了,苏想转身耐心道:“不用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我对周斯臣根本没兴趣,如果你想牢牢坐住小周总夫人的位置,就别走周斯臣不喜欢的风格,绝世小白莲什么的,已经是上个时代总裁的口味了。” 原来是这么想她的,周林晚挑了挑眉,红唇勾起:“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酒吧在哪儿,近吗?” 苏想:“?” 周林晚松动了下身子,身上浑身的水蓝色旗袍将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裹得勾人心魄,她懒洋洋眯了眯眼:“拦是拦不住了,有酒就行,带上我一个。” * 红色劳斯莱斯像道闪电劈开黑夜,驾驶座上的女人秀眉舒展,坐姿随意,脚下油门却可劲儿地往下怼,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看得苏想心惊肉跳,不由摸了摸安全带。 还好,系着的,到时候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周林晚畅快地吹了声口哨,头发在夜风里飞扬,侧头问:“怎么样,爽不爽?” 苏想被她天翻地覆的反差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感慨:“原来你是这样的小白莲。” “小白莲就算了,姐姐喜欢你叫我小玫瑰,实在不行带刺的玫瑰也行。”周林晚朝她飞了个媚眼。 苏想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寒,“你这个样子,周斯臣知道吗?” 周林晚神秘一笑,刻意压低声儿性感道:“我啊,我哪个样子他都喜欢。” 苏想脸色一沉,转头看窗外不再理她,周林晚计谋得逞又满意地朝旁边车辆吹了声口哨。 等在维纳斯门口停下,她把钥匙丢给侍者停车,抬头看了眼头顶金光闪闪的招牌,点头称赞:“很好,光怪陆离,有钱人的销金窟。” 苏想嗤了声:“你以前没来过酒吧?” “我啊,”周林晚笑笑,“我年轻时候混的地方,可比你们这些小姑娘小打小闹的花月场所刺激多了。” 苏想往里走,边嘲笑她话里的措辞:“怎么不叫我姐姐了,便宜占够了?” 周林晚耸肩:“明知故问。不过我现在可没占你便宜,你比我小上一岁,确实要叫你一声妹妹,不过不急,称呼的事,以后再定。”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上一岁,周斯臣说的?”拨开人群,苏想领着她往熟悉的卡座走,小白莲,哦不,小玫瑰今晚一身又纯又欲的旗袍太扎眼,还没到卡座呢,已经好几个扭着身子跳舞的男的蹭上来占便宜了。 苏想看着她勾着红唇漫不经心撩开,一举一动皆是风情。说得不错,这是个销金窟,有钱人买醉消遣的地方,可小玫瑰攻守自如,有时看见个脸好的还主动上去扭着身子蹭一把火热再离开。 苏想上去拉她的胳膊:“走了。” 她替周斯臣默哀,这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啊,回头看看指不定哪天就已经芳草碧连天了。 周林晚乐得嘴角合不上,桃花眼无时无刻不在对周边有意搭讪的男人放电。 “这是个好地方。你朋友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 苏想领着她往前面卡座过去,“到了,那是我闺蜜宋知音,你悠着点,别吓到单纯小姑娘。” 周林晚笑吟吟应了,捏着不知道哪儿蹭来的酒,晃着身子跟过去。 第四十六章:听见 宋知音正跟人划拳划到兴头,看见苏想跟着个大美女施施然往这边来。大美女跟这牛鬼蛇神的酒吧画风截然不同,浓墨重彩的漂亮五官,身材火辣,偏偏穿了身水蓝色旗袍,浑身勾人的气质看似被封印了大半,可对于男人来说,这种半遮半掩的调调比不穿还刺激他们的荷尔蒙。 “我的天,你从哪儿考古回来一朵美人煞。”宋知音把苏想拉到身边,看着周林晚不紧不慢在对面沙发落座,很自然地打了个手势叫来酒保小哥哥。 “周斯臣女朋友,江湖人称带刺的玫瑰。” 宋知音用你脑子瓦特啦的眼神看她。 “好吧,她没告诉我名字,算上今天,也才我们第二次碰面,不熟。不过真是周斯臣女朋友,我茶餐厅跟你说的那朵白莲。” 宋知音若有所思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在对面周林晚身上游离,被察觉到,对面勾唇一笑,抛开一个飞吻。 跟周围窥视的男人反应一样,宋知音呼吸一滞。 她扭头:“这他妈是白莲?有这么猛的白莲吗?” 苏想一耸肩。 周林晚笑嘻嘻晃着杯子往这边坐了坐,上下打量了下宋知音说:“你就是苏想的闺蜜宋小姐?” “是啊,我是。” “听说你好事将近,苏想又竭力邀请我来一起庆祝,恭喜恭喜呀,改天把男朋友带来一起吃个饭,我让周斯臣请客。” 宋知音羞涩地垂下头:“这不才八字还没一瞥嘛,”一顿,抬头警惕道:“你别打主意啊。” 苏想抬手,两人击了个掌。 “在阵线上,我跟我家想肯定是一致的,你太危险了。” 苏想再次伸手一击掌。 “嗤。”周林晚被她们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咯咯咯笑了阵子才直起腰,目光水盈盈的,“我这个有主的才不会觊觎你男朋友呢,放心好啦,来来来喝酒。” 宋知音防范地瞧着她。 下一秒还正儿八经地许诺的人,搁下酒杯就朝旁边卡座上吹了声口哨,那边几个模样年轻的小男孩立即炸开般起哄,按捺不住地要推其中一个往这边来。 宋知音扭头对苏想说:“我怎么觉得周斯臣头上有点绿呢,他爱她啥啊?” 周林晚撩了把头发,拿起酒杯往旁边卡座走,给宋知音解决了这个难题,“大概是爱我清纯不做作吧——嘿,小帅哥,今晚一个人?” 苏想:“......” 宋知音:“......” 周林晚那边顺利加入男生阵营,一排排深水**接次摆开,骰子摇地哐当当作响,嗨得要命。 宋知音移开视线,准备讲今晚约这儿的第二桩事。 “你的项链有消息了。”宋知音打开手机,将一条微信递到她面前。 “九月底在嘉市会有一场以私人名义举办的珠宝拍卖会,我朋友是这次的会场负责人,之前就项链的事让他留意过,想不到无巧不成书,还真真出现在了他们拍卖行手里,你瞧瞧是不是这条。” 苏想将图片迅速放大,这是一张近距离的特写,荧蓝色光泽几乎撑破图片溢出来,蓝宝石坠纹路清楚,还有链上熟悉的铭文,跟她拍下的那条完全一致。 苏想兴奋道:“就是它,不会错的,就是它!” 宋知音也替她高兴:“那你准备准备,月底的话到现在还有六天,嘉市你也不太熟悉,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儿去?” 苏想猝然回神,猛地扭头过去:“你说什么?在嘉市?” “是啊,九月最后一天,嘉市,寻尾拍卖行。” 霎那间,苏想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被安置在广阔无边的茫茫虚空中,炸耳的音乐鼓点声渐次远去,触感流逝的过程里,周边空气也被一丝丝抽干,她觉得呼吸不过来。 “苏想!你怎么了?” 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猛地惊醒,宋知音蹲在面前一脸担忧地抬头看她:“你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知不觉间,背后竟然出了薄薄一层冷汗。苏想定定神,向她确认:“嘉市,九月底?” “对啊。”宋知音把她身子扶正,让服务生去端柠檬水。 嘉市,九月底,成河酒会... 所有的事情都恰好撞在一起,周崇亮的死,她莫名其妙的穿越,诡谲翻涌的黑夜里,像蛰伏着某一股不知道的可怕力量,推使着她朝既定的方向在走。 那些她早熟知的每张面孔,此时此刻在心里掠过,都像藏了另一副表情。 宋知音把柠檬水递给她:“酒别喝了,本来双喜临门想带你不醉不归的,眼下你肯定不能喝了,玩会儿我送你回去。” 苏想苍白着脸点点头,挤出点笑容:“改天我包场请客,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宋知音没当回事,点点头。 远处周林晚在招手,宋知音安排了酒保看着点这边,就捏着酒杯混入其中一起嗨了,音浪声一叠接着一叠,肆意挥霍着这座城市最鲜活有力的生命,苏想靠在沙发上看着舞池出神。 忽然,茶几上手机振动了两下,随即弹出来一条短信通知。 苏想捏着杯子的手收紧,拿起来点开。 果然又是熟悉的口吻。 【我知道你在哪儿,九点半维纳斯后面巷子,我在那儿等你。】 舞池气氛狂热,各式各样的人群混杂,其中根本看不出哪双眼睛正紧盯着这边,如果不出意外,她今天来这儿的路上就已经被跟着了。 苏想捏着手机起身,“叮咚”一声又进来一条。 【你的安全可以保证,我们只是谈谈,一旦报警,后果比你想得严重。】 宋知音正喝得热烈,苏想过来敲了敲桌面,在一众小年轻炙热的目光里说:“我先回去了,散了后记得让你哥来接,不要酒驾。” 宋知音正喝到兴头,有点不想放人:“怎么早嘛,我们等会儿有节目,你要不再留一会儿热闹完再走?” 苏想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旁边正跟一纹花臂的小青年调情的周林晚转过头来:“你要走啦?走走走,我们一起。” 刚刚还如胶似漆黏在一起,说完这句话迅速果断起身,小花臂被她穿了裤子就跑路的行径搞得愣愣的,忍不住指责:“姐姐,你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看这小可怜样儿,”周林晚手伸过去在他胳膊上假意捏了一把,俯身过去,在耳边吹了口气:“姐姐还有事,改天来找你。” 小花臂整个脸轰然炸开,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你...那你一定要来哦。” 周林晚在一片卷帘不舍得目光相送里,跟在苏想后面出了卡座。 两人沉默不语出了维纳斯,等周林晚让侍者去取车,一声不吭到现在的苏想终于开始赶人:“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等会儿打个车。” 周林晚:“不行,一起回去。” “我真的有事。” “不行。” 苏想现在心思全在等会儿要如何应付才能滴水不漏上,对于周林晚牛皮糖一样非要拖着她一起回的态度再也没有十足的耐心周旋,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火气像被凭空加了一把火,她对上女人好整以暇的眼,一字一句道: “认识时间太短,你可能并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周斯臣知道,你有空可以去问问。我不喜欢交朋友,尤其是跟周斯臣身边的人交朋友。至于你,我是真的喜欢不起来,以后大概会经常见面,大家都一个圈子,还是不要闹得太僵。” 周林晚似懂非懂点点头,接过车钥匙:“说完了?走吧。” 苏想气笑了:“姐妹,你这个样子别人看来恐怕要以为你不是喜欢周斯臣,而是喜欢我了。” 周林晚“咦”了声,转着钥匙圈靠过去,弯腰凑上去看她的眼睛,眼底狡黠一闪而过,随即直起身,打了个哈欠:“没用,激将法我从小用到大,免疫了。” 正色:“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儿。” 距离九点半还有十分钟,从门口到后巷至少得五分钟左右,眼下再不把周林晚支走势必要错过时间,一旦错过,难保对方真做出什么事。 晚风里,苏想直起身子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哦?”周林晚挑了挑眉。 苏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喜欢周斯臣,所以在看到他给你撑腰让我下来不台后,我很生气。你知道的,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本来一直绕着我转的人某一天去喜欢别人了,这种感觉你应该可以体会——” “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我们还是避嫌得好。” 周林晚站在夜风里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着她身后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你都听见了?” 第四十七章:过去 苏想蓦然一僵,脖子一寸寸扭过去。 几步远的地方,周斯臣安静地站着,因为套了件大衣就急匆匆出门,此刻头发被晚间露水沾得微湿,还有几缕翘在头顶,他面色惊疑不定,像有点高兴又像有些难过。 周林晚伸了个懒腰:“行了,回去睡觉了,真是困死我了,早说在家喝酒猜拳不美吗,非折腾出来吹风...” 絮絮叨叨上了车,一踩油门,红色劳斯莱斯呼啦一声奔出去老远,钻入车流不见。 苏想定在原地,僵硬得像根木头桩子,她感觉身后的人在靠近,随后熟悉的清淡香味儿到了身边。 周斯臣垂眼使劲看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差,乖巧地等待发落。 苏想按了下太阳穴:“你不去追你女朋友?” 周斯臣说:“谁说她是我女朋友?” 苏想:“?” 周斯臣回味过来,大概周林晚在她面前又跳脱剧本瞎掰扯了什么,他笑了下:“她是我表妹,早年受过伤脑子不太好,刚从疗养院里放出来,如果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字也别信。” 苏想觉得今晚的智商在被他们两个轮流按在地上摩擦。 “这是组队耍我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周斯臣表情温柔极了。 “神经病。” 丢下一句,苏想抬脚就走。 可周斯臣就好像赖上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也不说话,保持着半步远的距离,高跟鞋清脆的声音跟皮鞋拍地声完美重叠在一起,在维纳斯门口喧嚣的一片杂声尤为清晰。 苏想心态爆炸,猛地停下步子,身后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转身,单手给自己扇风降火:“小周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你去哪里?”周斯臣今晚十分耐心,不拌嘴不抬杠,见她头顶沾了片叶子,走上去抬手。 苏想一巴掌把那只不懂分寸的手“啪叽”一声拍了下来,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 “喝了多少?李延川呢?” “我没喝酒。” “李延川呢?” “不知道,我从别墅自己开车来的,来不及喊李延川了。” “你来做什么?” 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 “来接你回去。” 晚风温柔,周斯臣温柔,苏想背脊窜上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冷颤打出来,她想起来眼下没空思考周斯臣的反常,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抬腕一看,九点二十五分,还剩五分钟。 来不及了。 苏想说:“我跟你提过李源的事还记不记得。” 周斯臣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记得。” “我在维纳斯后巷约了人,只能我一个人去,你在这儿等我,到九点四十打我的手机,如果我没接,你替我报个警。” 周斯臣面色一凝,三两步上来拉住她手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说不清楚,回头跟你细说。” “既然说不清楚,我跟你一起去。” “周斯臣。”苏想拉下他的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道:“你听我的,这件事很重要。” 如果是之前,这只是单独的周崇亮事件,她没必要冒险去见一个陌生的危险人物,可今晚宋知音带来的消息让苏想改变了想法,她需要挖出这个人,也许这个人,还掌握着有关她穿越时空的重要线索。 半晌,周斯臣道:“给你十分钟,如果四十你不出来,我会过去找你。” 苏想点头:“好。” 维纳斯是近几年建起的高级娱乐场所,消费者定位是圈中有钱的富商,名门子弟,一夜消费总额多达几百万。 苏想隐约记得早年间这是片游乐园,古早的建筑一溜排,后来被开发商看中拆迁掉了,不过由于游乐园背靠居民楼,中间有一条街巷,关于街巷的所有权问题又一直没很好的解决,所以这条巷子就一直留了下来,在寸金寸土的市中心一待好些年。 维纳斯后门直通后巷,但苏想没有选择从维纳斯走,而是出门绕路过去,巷子里照明设备定期维修,所以视野盲区很少,苏想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如果李源是聪明人,一定不会选在这种地方对她动手,说是谈判,大概就单单是场谈判。 墙边停着好几辆车,此刻巷子里一眼看过去除了车跟垃圾桶,压根儿看不见半个人影。 时间显示九点半。 苏想摸出手机,等待中的下一道指令却迟迟不来。 她正准备把最后一条找出来回复过去,视野前方突然拐进来一道人影,黑色长衣长裤包裹得严实,头顶还压了只棒球帽,帽檐压得低,根本看不见脸。 这条巷子平常也会有人走动,她摸不准是不是短信上约她来的那个,于是她安静退到墙边等待。 男人不紧不慢朝她过来,空气里流动着晚秋各式花卉的香气,还有面前维纳斯泄露出来的隐约鼓点,眼看男人就要到了身边,面前维纳斯紧闭不动的后门突然开了—— “苏想?” “黎落成?” 台阶上拎着垃圾袋出来倒垃圾,看着她一脸莫名的人真是好几个星期不见的黎落成。 自从出事后苏氏实验部全员进入稽查阶段,按理说黎落成应该天天待在稽查组的询问室里写检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思索的空隙,黑衣黑裤的男人已经经过她面前走出去老远。 苏想收回视线,落在黎落成上身酒保的制服上,呆了一呆:“你这是——” 黎落成笑了笑:“我在这儿工作。” “你在维纳斯工作?”苏想更诧异了,“你们实验组稽查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黎落成也疑惑了:“小周总没提过吗?” “周斯臣?他提什么?” “我已经被开除项目了,我现在在维纳斯工作。” * 长裙下摆随着动作掀动,苏想走得又急又快,呼吸地快了,喉头又干又涩,她不停歇地往维纳斯门口走。 一分钟前陌生短信到达手机。 【你不是一个人,时间再定。】 随即没了下文。 苏想料想大概是黎落成的意外出现打乱了李源的见面计划,所以见面的事临时取消,她不担心李源不来找她,在成河酒会到来之前,她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接到新的消息。 路灯下,周斯臣一动不动站在原先的位置等着,姿势笔挺到远远就能感受到他的紧张,见苏想出来,他眼睛一亮,抬脚大步过去。 “怎么样?” “你为什么开了黎落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周斯臣愣住了。 “小周总,我明白这件事对周臣的影响巨大,你损失不小。但黎落成已经经过两轮排查,并且在安装系统时每个人都参与了,你却只开了他,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周斯臣嘴唇有点干,他抿了抿唇,艰涩开口:“你刚刚是去见他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僵持不下的局面里,周斯臣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从项目运行开始,每件事情都有他,我有理由怀疑。” 苏想冷笑:“你也说了是怀疑。” 看着面前表情纹丝不动的男人,苏想觉得刚刚一路而来的愤怒慢慢沉入海底。 没有用的,她从来就知道啊,周斯臣的铁血手腕,冷漠性子永远不会改变,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他,他从来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旋转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你可能不会理解。”苏想说,“在你眼里什么东西都得到得很容易,今天失手打碎一只盘子,明天李延川就能给你满世界再找来一只一模一样的补上,可对于这世界上很多普通人的是——” “他们没能力承担失去的成本,被周臣以这样的名义开除,黎落成这辈子可能都进不了实验室了,其余公司不会收一个有职业污点在的人,你这是在根本没有查明真相的情况下就给他定了罪,你把一个骨子里自负的人从高台上推了下来...” 周斯臣背挺得笔直,线条流畅,可是只有仔细看了,才能发现这看似稳稳站立的身子竟然微微抖了一下。 周斯臣声音沙哑:“我得到东西,其实也并不容易...” 这话很轻,苏想没注意到,看着沉默不语显然不接受沟通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就走。 周斯臣这次没有追,他定定站着。 “为什么就觉得我得到一样东西不需要付出努力呢,我也有想得到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啊...” 声音自言自语,站了会儿,周斯臣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给李延川:“过来接下我,我在维纳斯...” * 苏想回去后倒头就睡,进门时周林晚给她招手看也没看,关门换鞋,连晚饭也没吃,冲了个澡就匆匆钻进被窝。 今晚是她跟周斯臣真正意义上的吵架,脑袋昏昏沉沉,可思维却清楚得可怕,在不受她控制的过往片段播放里,她想起来结婚那两年有一次也像今天这样。 严肃,郑重,面对面的争吵。 当时是因为谁来着,似乎是个三线的小明星。 当时两人感情已经摇摇欲坠,苏想为着再加一把火坚持不懈造作着,各种找周斯臣项目女pa 的茬来闹腾。 其中就有个刚拍了一部网剧小火的女明星,堪堪把把柄送上来。 苏想拿着他们两人的热搜截图给周斯臣看,周斯臣不紧不慢扫了眼,语气淡定得要命:“项目结束后都会有吃饭这个流程,她送我到门口不小心崴了脚,我扶了她一下,怎么了?” “怎么了?”苏想把手机推过去,声音冷淡:“我不是不允许你在外面找个喜欢的养着,但记者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刚出大厅就抱在一起,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只是工作。” “同样是合作关系,小周总你对我这个挂名夫人倒不如对其他那些尽心尽力,你说过你只能给我钱跟地位,可眼下地位这块晃得厉害,你凭什么想让我再跟你打配合?” “你想要什么?”周斯臣从办公桌那头抬眼,镜片后的表情不耐极了。 “既然是平等,我也要养个喜欢的。” “哐!” 周斯臣把文件重重拍在桌上,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吓人。 “你可以试试,苏想,如果你敢。”阴沉的话响在耳边。 她问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敢?” “你敢,你当然敢,可你喜欢的那个敢不敢就不知道了,我不对付你,但可以对付他,我是个商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当年的周斯臣阴沉着脸,像修罗一样朝她冷笑,毫不在意地威胁:“你试试。” 那这个周斯臣呢? 第四十八章:周斯臣竟然生病了 “给我打起精神表哥!” 周林晚敲着碗边,边扒饭边给沙发上捧着茶杯颓废的人进行心理辅导。 “虽然你也知道那番话是用来气我的,可好歹她也说了,管它黑红还是火红,只要红了就代表有希望。” 从今早开始踏进这扇门开始,周斯臣保持沉默到了现在,高大的身躯往沙发上一坐,两脚就没离开过那片地儿。 周林晚没料到昨晚后来是这么个进展,只能说这个地球转得太快,好好一促进情感更进一步的机会,竟然被前任跑出来插了一脚。 “太白莲花了。”周林晚评价说:“苏想那个前任段位可比你高多了,人家不端架子愿意示弱,眼泪花花往她面前一站说被开了,苏想那暴躁性子能不来找你嘛。” 周斯臣还是没吭声,盯着茶杯里上下浮动的茶叶在看。 看他这副还没从创伤里缓过神的样子,周林晚丢掉筷子扶额,叹息道:“表哥你知道你输在哪儿吗?” “面子指几个钱,你这个正宫成天装大气装坚强,什么事架子一定要摆足,等小妾室哭唧唧顶了你的位有的你哭。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你说说看你在我这儿委屈有个屁用,用这副样子给苏想看啊。相信我,女人都顶不住男人的示弱,这是我发自肺腑之言。” 雷打不动的周斯臣好像被触发了某个未知领域,他缓慢抬起头。 “别问我有没有用,只有你愿不愿意试。”周林晚看着他道。 * 靠近下午下了场雨,苏想本来想定个餐当晚饭糊弄了,想起来冰箱里还有苏国超差人送来的好几斤水果,另外之前宋知音给她从超市带的速冻饺子也没吃完。 想了想,决定下锅饺子算了,正好下雨天,窝在沙发上看综艺吃饺子也挺舒服。 厨房里上次的痕迹已经不在了,锅碗瓢盆周斯臣结束之后竟然都给归回了原位。倒水点上火,苏想靠在那儿看着水里翻滚的气泡出神。 等水烧开,她剪开口子把饺子往里下,盖上锅盖。等的时间不短,苏想去客厅收拾垃圾打发时间,等把茶几擦完,地扫完,她拎着垃圾袋出门。 不想她这边刚打开门,对门竟然也紧接着开了,周斯臣一身睡衣,头发蓬乱,脸颊上不太正常的红。 见是她,他握拳侧身咳嗽了几下,哑着嗓子问:“丢垃圾?” 这明知故问的话,苏想懒得回答,把垃圾往门边一放拍拍手准备进门,身后周斯臣又哑着嗓子喊她。 “能不能借你家水壶烧个水,我药还没吃。” 苏想一脸怀疑地转身:“病了?” 周斯臣整张脸都在发烫,耳尖也是鲜艳的血红,刚想说话喉咙里一痒,赶忙捂住嘴侧过身,咳得身子直颤。 这样子,可真不是装的。 苏想说:“你等会儿,我拿给你。” 周斯臣点点头,等苏想拎着烧水壶回来,他清了清嗓子道谢,可还是哑得不能听。 “李延川呢,你咳成这样怎么不让他送你医院,还有,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周斯臣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平常盯着人看就压迫力十足的深邃瞳仁只剩病中的憔悴,苏想毫无压力对视过去,前者垂下眼帘,努力用一把废嗓子把话讲清。 “早上去公司淋了雨,李延川去接私人医生了,雨太大路上正堵着。” 周斯臣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此刻好看的身子骨架裹在宽大的睡衣睡裤里,不难看,反而比平常一身正装盛气凌人的模样还要讨人喜欢。 苏想一想起黎落成的事就不想搭理他,可眼前的周斯臣睁着红彤彤的眼镜一声不吭瞧着自己,没上发胶的头发蓬松着,看着特别脆弱,特别惹怜爱,脸长得好就是有诸多权利。 苏想板着脸生硬地问:“晚饭吃了吗?” 周斯臣摇头:“还没。” 苏想转身回屋,到了门边,她停下脚步:“拎上壶,带上药,过来吃饭。” 饺子香把整间厨房充斥,苏想出去丢垃圾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此刻锅里好几个煮破了肚子,苏想摆开两只碗,把破了肚子的饺子全挪到其中一只里,端好回客厅。 周斯臣规规矩矩坐在桌边,即使脑袋重得厉害,他两只眼睛却一刻不落地在厨房里那道身影上逡巡。 有生之年,这是习惯打破牙活血吞的小周总第一次向人示弱,本来还有些没放开,可得了苏想允许登堂入室后,他深深悟了。 架子这个东西确实可有可无,人需要根据环境及时调整战略,就好比某些情况下,明明低个头就能轻松蒙混过关,那些梗着脖子非要辩出个谁胜谁负的,简直像极了傻逼。 低过一次头,周斯臣再也没了心理负担。 “这是什么?”他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糊糊状东西问。 “饺子。” “为什么这个样子。” “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话这么多别吃了。” 周斯臣捧着碗,一眨不眨看着她面前,指责:“可你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苏想咬饺子的动作愣在半空,放下勺子,她一脸探究地盯着周斯臣,被看心虚了,周斯臣掩嘴咳嗽了声:“怎么了?” “你今天有点奇怪。” 周斯臣不说话了,拿起勺子开始对付碗里破了皮的一堆,周林晚的话还响在耳边。 “首先,你不能再挑三拣四了,女朋友才是小公主,她吃鱼肚你只能吃鱼尾,吃蟹腿你坚决不吃蟹黄,以她为尊,以她为贵,你就是个灰尘粒,懂辽?” 破了皮的饺子好歹也是饺子,周斯臣自我洗脑地往嘴里送,等嚼了嚼,他平衡了,虽然丑,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苏想边刷手机边吃,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周斯臣越来越觉得自己跟这房间里无形的空气一样。 周林晚的话又响起了。 “一定,一定要时刻获取她的关注,只要让女朋友眼里都是你的时候,你才算有可能往她心里长住,否则为什么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呢。” “咳!咳咳咳!”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苏想被迫抬起头。 “怎么了这是?” 周斯臣整张脸通红,还在欠着身缓气,苏想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 摸上杯子,周斯臣又说:“太烫了,能不能给我倒杯温的...” 你他妈... 苏想想骂人。 嘴唇还没来得及翕动,一双红彤彤的深邃大眼睛撞入视线,再加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她把话咽了下去,起身重新给他换了杯。 能活到现在不被打死,感谢你妈给了你这张脸吧,苏想在心里冷笑。 周斯臣就着温水吃完了饺子跟药,随后捧着杯子移驾到了沙发上。 苏想准备起身收拾碗筷,沙发上坐着好好的人猛地站起来。 “放下!” 周斯臣从愣怔的苏想手里夺过碗筷,操着难以分辨原音的鸭嗓子说:“交给我,我来洗,你去休息。” 她被推着回到沙发坐下,再看着病怏怏走几步就要咳一声的人端着东西进了厨房,随即水流声慢悠悠传了出来。 苏想陷在史上魔幻大剧里无法自拔,正想着要不要百度看看感冒会不会攻击脑子,李延川的电话到了。 李延川那边有嘈杂雨声,声音听起来十分急切:“苏想小姐,能不能麻烦您去对门看看小周总在不在家,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一直没接,他现在身子不舒服,我...” “周斯臣没事,他在我这儿,手机没带来。” 李延川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就好,小周总今天淋了雨一直咳嗽,我这边堵在高架上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能不能麻烦您盯着小周总吃完药。” 从她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厨房里高挑的身影,周斯臣弯腰站在水池边,不是很熟练地擦着盘子。 她觉得好笑:“他又不是小孩。” 李延川叹了口气:“小周总生活方面跟小孩也没什么区别,哎,总之麻烦苏想小姐了。” “好,没事。” 挂了电话,厨房里洗完碗筷的人擦着手出来,苏想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拍了拍沙发,“过来坐。” 周斯臣擦擦手过去坐下,苏想递给他一只橘子,“李延川让我问你药都吃了吗,他现在暂时过不来,你实在不舒服我给你打车去医院?” 周斯臣低头剥着橘子,声音矮矮的:“你不送我去医院?” 苏想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瓢泼大雨,很无情:“想什么呢。” 这话很苏想,周斯臣忍不住笑了下,可他忘记了嗓音此刻并不那么好听,笑出来宛如一只鸭子在叫嚷。 苏想“噗嗤”一声被逗乐了,拿眼觑他:“少说点话吧小周总,保护嗓子,明天还要去公司呢。” 周斯臣把橘肉上白丝一根根拨干净,分开一半递给她:“我最近在家办公。” “临江别墅?” 周斯臣摇头:“在这儿。” 苏想掰橘子的动作一顿,又惊奇地扫了他一眼。 周斯臣淡定补充:“这边靠公司近,处理事情方便些。” 原来是这样,苏想点点头。 “那你还是把刘嫂一起带过来,你这副样子大概也照顾不好自己。” 周斯臣心中一动,深深地看着她:“我很久之前就觉得,你似乎很了解我,无论是喜好还是生活居所,这份熟悉感很强烈。” “想太多。”苏想淡定无比道:“我家金毛遇上个人就往上扑,它对每个人熟悉感都很强烈。” 周斯臣垂下眼帘,没再吭声。 等吃完橘子,苏想拍拍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早点睡出身汗就好。” 这明显是赶人的举动,周斯臣拖拖拉拉站起身,苏想把人送到门口摆摆手,等周斯臣进屋之前她忽然想起上次因为吵架还一直没机会说的事。 “周斯臣——” “嗯?”门口的人回身。 “你晚上大概几点睡?” 他愣了愣:“有工作的话大概是十二点。” “行,今晚没事,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 女人杏目一眨,贼兮兮抛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随后朝他大摇大摆走来,周斯臣觉得半个身子都僵了。 * 茶几上两杯冒着白烟的清茶,一盘水果切片,蜜饯昨天刚送来还没拆,周斯臣赶紧从冰箱里拿来开好一起摆出来。还有什么能吃的?他脑袋转得飞快。 周斯臣没有吃零嘴的习惯,这些还都是李延川怕他熬夜工作无聊用来打发时间预备的。 场地从那扇门换到这扇门内,同样的位置,苏想嘴里说的有意思的事就是眼下即将进行的茶话会。 她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面前五花八门的蜜饯,挑了颗含进嘴里。 “上次我去维纳斯说要见一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周斯臣想到黎落成,不吭声了。 “不是黎落成,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但大概率是李源或者他手下的人。” 周斯臣皱眉:“李源?你怎么认识他的?” 周斯臣虽然不了解李源,但他深知周崇亮,能被周崇亮推心置腹这么多年的人,两人一定有着相同的脾性。周崇亮早退出周臣集团管理层多年,现在基本成了名存实亡的闲散股东,跟李源时不时出席几个酒会宴席之类。 不爱说话,死板强硬,是早些年的他与其统治下的周臣集团。 即使父子两人并不时常见面,周崇亮也对这个儿子毫不上心,周斯臣还是站在远处将他瞧得分毫不差。 而秉承了周崇亮性格特质的高级特助李源,跟圈内小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按理说,到了苏想这一辈应该连这个人名字都不知道才对。 “不管你相不相信,就跟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李源已经变质了,如果继续安排在你爸爸身边,会成为一颗致命的毒瘤。” 周斯臣:“你说的这些,有什么根据。” “前不久我调查过他,只涉及到表面一层,可紧接着,我收到了恐吓短信。” 第四十九章:发烧 苏想眼见着周斯臣接过手机去看那几条她没删除的短信,随即男人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最早的是一周前,他刚准备问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脑海里突然闪出那天李延川让他回电话的事,原来那天苏想找他是这个原因,可他都在做什么啊... “光短信我知道没办法咬住李源不放,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次月底成河酒会,我想跟你一起去,我会证明给你看。” 周斯臣何其敏感的一个人,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是说,他会在这次酒会上出手?” “不是酒会上,是酒会结束。”苏想深吸一口气:“我建议出门前检查一下接送你爸的那辆车,如果可以,最好换个司机。” 周斯臣皱起眉头,觉得可行性不高:“你目前所说的一切,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支撑,就算我信你,周崇亮也不会信。” 突如其来的指证,一个是全然没干系的陌生人,一个是始终跟在身后的左膀右臂,谁的言论更占上风显而易见。 “况且在生意场上,怀疑是最用来扳倒竞争对手最无往不胜的手段,周崇亮可能会回过头来质疑你的立场跟目的。” 说到这儿周斯臣讪然一笑:“他可是个连我都不太相信的人。” 周斯臣跟周崇亮父子之间,好比错综复杂一盘棋,黑白两字你吃我我吃你针锋相对,可又能安然无恙待在同一张棋盘上,可能商人世家都是这副德行,苏想对于此不感兴趣,也不想问。 周斯臣垂着眼帘沉默。 “那就只能亲自去了。”她叹了口气,“不过李源已经知道被我盯上了,成河酒店当晚到底会不会出事,还是个未知数。” 周斯臣精神状态不太好,挺拔的背脊此刻微微弓着,身子前倾,两手交叉架在膝头,是个思考的模样,可紧绷着的下颚线昭示着他此刻已经是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苏想眼见着他额角虚汗越来越多,嘴唇比刚刚吃饭时还要白,吓得连忙走上去摸上他的额头,一探,脑子一哐当。 “周斯臣!你这是在发烧啊!” 男人睡衣睡裤都偏薄,看材质就知道是某个大师的手笔,但此刻高级定制的布料上被汗液浸出一块块的水泽,胸口处露出的肌肤随着他吃力的呼吸上下起伏得厉害。 苏想伸过去的手撞上滚烫的鼻息,惊得一缩,下一秒捞起桌上叠得齐整的帕子往冰箱那儿跑。 周斯臣看着她捧着一大包冰块就要往自己额头上凑,拼着最后一口气倔强地扭开,咬牙说:“不行!这是抹布!你去浴室储物柜找一找,有一包没拆的...” 说着,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周斯臣觉得眼前更花了。 “挑个什么挑!挑个什么挑!你都快烧傻了你知道吗?自己感冒还是发烧分不清?” 苏想拍了一巴掌后又有点后悔,这是病号啊,四舍五入等于白痴,她同他吵什么,想着又搁上去揉了揉,放缓语气说:“听话点,你这抹布一看就是新的还没用过,将就先用着,等会儿我再给你换个新的好不好?” 苏想拉起他的手让他自己先按住,周斯臣被冻得一缩头,瞬间又被强制性抵上去,“按着!”苏想有点暴躁。 她在客厅储物柜里乱翻,瓶瓶罐罐营养品不少,却没见个有用的,“周斯臣,你家都没备普通退烧药吗?” 浑身发烫,脑门上又冰得厉害,周斯臣想偷偷拿下来缓缓,对面边翻东西边时刻注意这边动态的人立马怼上一个你敢的眼神,周斯臣立马按得更紧了。 “没备。”他声音又哑又闷,“因为平常都会有私人医生...” “你的私人医生现在还被堵在高架上。”苏想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外面走。 周斯臣以为她打算丢下自己不管回去睡觉了,整个人瞬间警惕起来。 “你去哪里?”语气里充满指责。 苏想没听出他的态度,边换下拖鞋边说:“给你拿药啊小公主,我家里有药。” “哦。” 周斯臣放松下来,转过头继续按着冰块,苏想站在门口看着他:“别趁着我出去的当口耍滑头,你现在烧得厉害要一直按着知道吗?”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在耳边,周斯臣很轻很轻地弯了嘴角,不知道是发烧发的还是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踩在地面的脚也软得不真实,像戳在云里。 苏想很快拿了药回来,剥好后又出厨房烧水,等水烧开的空隙她拿出手机来百度附近的医院,最近的也得十几分钟路程,外面还又下着雨,周斯臣肯定是不能出门了。 李延川到底堵在那条道上了,她拨过去一个电话。 响了两声后竟然被挂断,她愣了愣继续拨打,这回没有等接通,客厅里突然“啪嗒”一声。 她赶紧跑出去看,周斯臣蹲在地上,拿手准备去捡四分五裂的碎片,气得她连忙上来推人。 “哎你别蹲着,一个不小心扑在地上扎到脸怎么办,碎了就碎了,我来扫,你给我坐回去。” 周斯臣重新被安置回了沙发,空着的一只手上被塞了只遥控器,“看电视吧,看电视分分神就感觉不到自己在发烧了。” 这照顾人的方法,有够敷衍以及没经验的,周斯臣却丝毫不在意,他任凭摆布地安静坐着,面前电视机里放着今天的财经新闻。 苏想每隔十几分钟就来摸一摸他额头有没有凉一些,像看自己田地里种的菜一样,知道没好转后叹出长长一口气。 “不可能这么快退烧,我药还没吃呢。”周斯臣哑着嗓子说。 苏想给他倒了好满一杯水,坐在旁边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小口小口咽下药片,被苦得皱起眉头。 已经将近十点半,李延川是指望不上了,苏想认命般站过去,朝周斯臣伸出手,“走吧,我扶你去卧室。” 伸来的手漂亮白皙,指尖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映出莹莹的光泽,水粉色吊带睡裙衬得她整个人娇气得厉害,好像一用力就能把那细窄的腰身应声折断。 “周斯臣...”苏想盯着他,“你怎么脸突然这么红?” “没事...可能是药效上来了。”周斯臣垂下眼帘,掩饰性伸手过去。苏想大大方方拉住,把他滚烫的半个身子拉近,一只手扶上他的腰。 周斯臣突然一僵。 苏想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身子瞬间绷紧,她疑惑地抬头,“你又怎么了?” “药效上来了...” 苏想扶着他往卧室走。 周斯臣整个身体都在快速升温,女人身上清淡的沐浴露的香气缠在鼻尖,还有几缕长发时不时擦着他耳侧过去,是另一股好闻的清香。 他恍惚着想,不知道市面上有没有这款香水,到时候可以让李延川买回来给他喷卧室。 第五十章:周斯臣的白月光 把人放回床上躺好,苏想给他盖上被子后就准备出去,周斯臣却轻轻哼了声,听声音像哪里不舒服,于是苏想就又退了回来,给他重新换了只冰袋。 房间里充斥着暖黄色灯光,灰蓝色墙面上挂了几幅字画,是周振年的字迹,同风格的作品临江别墅也挂了好几幅,在整个周家体系里,周振年算周斯臣为数不多愿意亲近的人。 正出神着,手臂上却碰上一片冰凉,周斯臣从被子伸出一只手轻扣着她,向来深的瞳孔将光线吸得一干二净。苏想坐在床边,所以从她这个高度看下去,竟然觉得周斯臣这副样子有些深情,一错不错看着她,像生怕她跑到哪里去一样。 她不禁放轻声音:“还难受?” 周斯臣点点头,嗓子里撩着把火,吞咽都刺痛得厉害。可现在也不早了,他侧头看了下钟:“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李延川也该来了。” “你指望他,”苏想伸手替他提了提被子,搬过来椅子在床边坐下,“估计今晚是来不了了,明早还有可能火急火燎来你床头请罪——哎你还要不要喝水了?” 周斯臣不想喝水,他歪着头朝向苏想坐着的方向,额头上方冰袋险些滑下去被他一把捞住再扶正。 今晚的氛围很不错,肯定是苏想不像平常那样阴阳怪气同他说话,也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了,平白让周斯臣有点飘飘然,即使这份飘飘然只是单纯因为烧得太厉害——他忍不住地,想了又想地开了口。 “苏想——” “嗯?” 从柜子上捞起一本周斯臣晚间读物就开始看的人没有抬头,苏想靠着椅背坐着,睡裙提到膝盖骨处,露出笔直修长的小腿,因为刚洗完头,头发随意绑在脑后,松松散散,还有几缕挂在脖颈处,顺着白皙的皮肤滑到衣服里头。 周斯臣攒了一肚子话,可勇气实在是个再而三,三而竭的玩意,出神的短短几秒,他打好的腹稿又重新归为乱码,发烧的人会有些畏寒,他往被子里缩了下脖子, “嗯?你怎么不说话?”迟迟得不到回应,苏想抬起头,对上床头灯下黝深的一双眼。 周斯臣别开视线去看墙面老爷子练笔的清心咒。 “我...你高中是在辽城上的?” “对啊。” 今晚两人意外地相处融洽,苏想也愿意多说几句,周斯臣这么一提,苏想情不自禁回想起已经渐渐淡出岁月的那段时光。 虽然不像现在有名贵的衣服鞋子包包,也没有A市市中心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迷离万象,但那段时间的苏想却活得有如太阳底下迎着烈日的向日葵,每天朝气蓬勃,身边也有不少亲密无间的朋友。 “不过后来我就被接回A市了,很多人从此断了联系,虽然说以后很多人确实也再见不到,但辽城的那段日子还是挺是值得怀念的。” 周斯臣问:“你还记得他们?” “记得啊,当然记得...”苏想合上书兴致勃勃地讲,“可能面孔模糊了吧,但大部分事情我都记得,不过太过琐碎的记不太清了,毕竟脑袋要留来记更重要的人事。” 周斯臣的目光透过暖黄色灯光直射过来,苏想看了一眼他:“哎这个你肯定不能理解的啊,普通人的世界小周总肯定从没接触过吧,我爸从小就散养的我,我在辽城野了好些年,所以不比你平常接触的那些小姐名媛来得娇贵。” 说到这儿她觑了一眼周斯臣,将小姐名媛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不过周斯臣没心思留意她话里有话,只说:“你怎么就肯定我不能理解?” “肯定不能吧,”苏想开始举例子,“比如我高中时候旷过课,你旷过吗?” 她知道的,像周斯臣这种敲定的周臣继承人,学生时代毫不意外实行的是精英教育,而周斯臣这种一看就从小学霸到大的人,一定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扎根在知识的海洋里,普通人爱做的事一定不屑去做。 她脑子里都有那个画面了,小小一只周斯臣已经满脸严肃老成,用着最挑剔最嫌弃的目光看着同龄的学生,语气平静:“知道你们跟我的差距在哪里吗?” 灯光下,周斯臣看见苏想突然低头无声地笑了下,不知道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一个翻过身躺正,对着天花板:“旷过一次。” 苏想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又说:“高中时候校外有篝火晚会,我还翻过墙跑出去看过,翻墙这种事你总不会做吧?” 没想到周斯臣只沉默了一瞬,随后又嗯了声:“翻过一次。” 苏想真的惊了,不服输的劲儿上来,她开始一一罗列:“升旗仪式我缺席了大半年,情窦初开给喜欢的人送过一个月情书,还偷偷摸摸给他书桌里塞过东西...这些,你总没有吧?” 苏想胜券在握地笑。 对面周斯臣保持仰躺的姿势一动不动。 苏想几乎以为他认输了,对面一声不吭的人翻了个身,借着灯光一瞬不瞬朝她看来。 这目光里参杂了太多情绪,可全被淹没在昏黄的光线里,苏想没察觉。 周斯臣:“除了升旗仪式那件,不过我不是缺席,学校有规定特优生可以有权不参与,所以我三年没去过。” 苏想先是不热衷地哦了声,随即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好半天没回过神,等脑袋转过弯,她兴奋地恨不得连人带凳搬过去听八卦。 她眼里熠熠生辉:“厉害啊小周总,你竟然也早恋!” 随后,“不过你这样挑三拣四的,能被你喜欢的那个,肯定十分优秀,嗳,透个底嘛,哪家千金啊...赵宜人?” 她神气活现地朝这边伸长了脖子,周斯臣躺在床上冷漠地看,额头上的冰块已经融了好大一块儿,他扭开头,瞬间掉到地上,滚了几下最后停到苏想脚边。 “这么激动做什么...”苏想起身给他捡起来,“不过看你最后啊也不是娶...”意识到不对她赶紧换了个话头,“看你现在也单着,这个故事极可能是个悲剧。” 冰块重新搁上了头,周斯臣沉浸在悲伤里有点恍神,被凉得一缩后猛抬头,“脏的。” “将就将就,将就将就。” 满心想听故事的苏想没空去外头给他换冰块,拉上凳子离他近了点,端正做好,眼神里都是鼓励。 “你要不要去开个酒,再点个餐?”周斯臣冷冷地瞪着她。 “下雨呢,就不麻烦了,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卧室静下来的时候,能听见雨幕交织砸在窗棂的声响,整座城市似乎都被笼罩在无终时的大雨里,有人被困在高架上动弹不得,有人在屋里掀开回忆的一角。 周斯臣没在看她,留下一个倔强的侧脸,苏想又开始觉得这种揭人伤疤的行为不太友好,可心里又有股欲望驱使着—— 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周斯臣记这么久,好像到现在都还喜欢着? 那他与她结婚两年一直培养不了感情的原因,是不是也是因为中间隔着的这么一道白月光,从九年前的夜里一直照到如今,被周斯臣小心翼翼藏在心底这么久? “不是赵宜人,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关系,她家跟我家是世交,但我从来只把她当妹妹看...” 周斯臣嗓子似乎好了些,只是听起来还是哑得模糊,需要屏住呼吸认真听才能听清楚他每个字。 “她性格很好,长得也好看,我第一次见她是校内比赛,我在最后一排,她在台上——” 这个她肯定就是那道白月光了,不过周斯臣说她性格好长得好看的时候,苏想脑子里没由来地想了想画面,她从小也是夸漂亮夸到大的,美人之间总会不动声色地进行比较,苏想实在很想问问,那我跟她呢? 但她没说出口。 第五十一章:网恋对象 “她赢了,赢得很漂亮,致辞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以为她就是那样的,结果第二天我看到她脱了校服在翻墙...” 果然是优秀男孩学生时期总跑不了要喜欢女混混定律,看来周斯臣嘴里那唯一一次翻墙,也是为着她翻的了。 苏想有点感慨,对于这道白月光,周斯臣其实很用心。 他继续说着:“当时只是诧异,却没那么想了解,可我渐渐发现,从那件事后她开始频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体育课,实践课,去老师办公室,都能看见...有时候她是一个人,有时候身边有一两个朋友,可每次见到都是那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很生动...” 苏想脑海里竟然也跟着出现这么一道娇俏的身影。 “没过多久,她说她喜欢我...” “?” 苏想诧异:“这情节这么快的吗?你们不是压根儿都没正经讲上一句话吗?” 听到她陡然升高的嗓音以及发自肺腑的疑问,周斯臣拿眼扫了她一眼后移开,“嗯”了声。 “当时我的疑问跟你一样,可后来我想通了,她之所以那么频道地出现在我面前应该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她成功了,我确实从那之后开始关注她。” 苏想听得一愣一愣的,周斯臣的分析听起来很扯很没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问题,她可能已经快被这个老子天下最优秀你们一定都觊觎我的论调洗脑成功了。 “所以后来呢...你答应了她没?” 周斯臣又向她投来深深一瞥,像直看进她骨子里去。 “没有。”他语气生硬,“她始终都没来当面跟我告白。” “......” “我已经默认了她是我女朋友,只要她一开口就可以正式进行情侣之间的约会,可她始终没来。”周斯臣说得很快,几乎是一笔带过,仔细听这份急迫里又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再后来我精心布置了一场告白,结果当晚,她劈腿交了一个新男朋友。” “......” 苏想定在原位置好了会儿,最后选择一句话也不说,因为除了牛逼两个字她讲不出其他更适合的词儿。 活久见,那道白月光也真是个狠角色,竟然在钓着周斯臣这种重量级金龟婿的前提下,稳稳踩上了另一艘船... 那对方得是多神仙一角色啊? 周斯臣虽然说性格不太好吧,但长得好啊,还有钱,她开始有点替他打抱不平。 “小周总想开点,你看看你现在多成功啊,只有你绿别人的份,这姑娘以后想起来绝对后悔...”想了想,“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周斯臣看着她,把额头上化了的冰块递过去,“故事听完了,可以去帮我换个新的了?” 苏想连忙接过小跑着往客厅去了。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只听得见门外窸窸窣窣装冰块的声音,窗帘半开,月光跟雨顺着一角在窗外够勒,与外面冰冷刺骨的夜晚不同的是,他此刻在温暖的屋子里。 门开了,苏想把冰块搁上他脑袋,顺便探了下额头,探不出来后往下移了移,搁在他脖颈里。 周斯臣一动不动。 “唔,还是很烫啊,你头有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苏想俯身站着,沐浴露的香气萦绕,周斯臣对上她询问的眼,抿唇摇了摇头。 “你刚刚问的问题——” 苏想拿起书翻过一页,“其实你不是很想说的话,我也...”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周斯臣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已经忘了我这个人了,可能是因为时隔太久,琐碎的事情要记住很困难——” “她不会对我负责的,她太坏了。” 最后这句,苏想听出来他隐而不发的委屈。 场面有点尴尬。 是她一时心痒痒怂恿着去揭人伤疤,可眼下周斯臣揭开伤疤给她看完自己低落起来,她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呃...”苏想想了想,安慰:“其实吧,听你的描述,你这道白月光怎么都有点...渣?你就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当初的回忆作了假,你对她也许没那么喜欢,只是因为被戏耍之后的不甘心跟愤怒?” 周斯臣前半句很赞同,但后半句显然不能苟同地摇了摇头,毫不犹豫:“我确定我喜欢她,比这世界上大部分的喜欢加在一起还要喜欢。” 他目光坚定,对视里,苏想忍不住地想躲开,心脏因为这句话的力度惹得狂跳不止。作为女性,周斯臣的偏爱太具有吸引力了,她忍不住也渗出那么一点羡慕。 她倾尽全力想逃脱的一个人,心里住着一个倾尽全力都要对她好的人,只不过这份喜欢不是她的,所以在她这里就成了枷锁。 她红唇抿紧,半晌合上了书,“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了。等额头上这包化掉应该也差不多了,如果实在难受你再给李延川打电话,别敲我的门,我要睡美容觉。” 打了个哈欠,苏想揉着肩膀往门外走。 今晚的谈话算就此终止,再深的她也不打算听了,不过今晚的周斯臣很少见,就像一块正方体模型,本来她只能看到正对着她的那一面,这一场生病把他颠了个倒儿,她窥见了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周斯臣。 “记得关门,回去喝杯热水,你穿得太少了。” 房门关上,把男人沙哑的嗓音隔在里头。 苏想敷衍着哦了几声,换鞋回屋去了。 * 这一场雨下到隔天中午才停,而苏想正睡到中午才睁眼,躺在床上缓神缓了会儿,她猛地想起来对门还住着个病号,赶紧披衣服下床。 李延川昨晚不知道来没来,这都大中午的也不见周斯臣有动静,人不会烧没了吧? 敲门敲了两声没人应,她在门口喊:“喂,周斯臣!你没事吧?周斯臣?” 掏出手机给李延川打电话,门开了。 李延川笑容可掬地站在里面搓手,像高兴到不知道说什么话。 “太谢谢苏想小姐了,实在感谢!昨晚高架出了事故,堵到凌晨才松动,小周总这边麻烦苏想小姐照顾了。” 苏想掀起眼皮:“他没事了?” “没事了,已经退烧了。”李延川笑着说,“本来想喊您一起用早饭的,小周总说您没醒不让打扰,粥还温着,苏想小姐要不要——” 苏想已经挤开门熟门熟路往里钻,房门一开,周斯臣正半坐在床上,手上握着只小巧精致的碗,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他换了件宽松的灰格子棉质睡衣,看着跟卧室里墙面一个颜色,胸口扣子没系紧,露出一块白皙的皮肤,锁骨精致漂亮。 “去客厅里拿双筷子来。” 周斯臣朝床边折叠桌上一堆菜品努努嘴,“洗完手过来吃。” 都是些李延川吩咐做来的清淡补品,大都是流食,唯一几碟肉类动也没动,估计是李延川没让他吃。 苏想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回走,“我还没洗漱呢,等会儿过来。” 床上的周斯臣干净整洁,明显认真打理过了,她浑身上下却乱糟糟的,跟平常出门五分钟,化妆一小时的苏想简直不是一个人,在前夫面前,这份骄傲还是要的。 苏想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 等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帖,重新钻进对门,周斯臣已经吃完午饭坐在床上看文件了,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微垂着头,背脊线条流畅。 见她过来,从面前文件上抬起眼,接过李延川手里的碗筷递过去:“怎么这么慢。” “女人出门就算是倒个垃圾都得美美的啊,你这副样子肯定是没跟女性约会过,等个把小时都算快的了。” 周斯臣侧头认真地听。女人就旁边坐下来筷头伸个不停,看样子吃得很开心。苏想吃东西虽然快,但却在嘴里要嚼好一阵子,这是从小培养的好习惯,苏母说有利于消化。 于是周斯臣就看着她小松鼠一样飞快鼓动腮帮,咀嚼到心满意足了再咽下,舔一舔嘴唇。 “这个有点辣,你慢点。”他抬头看李延川,“你去给她倒点水来。” “我不喝水,有果汁吗?”苏想问。 “有的,我去拿。” 周斯臣文件也不看了,坐在床头饶有兴致看着她吃饭,见她蹭饭嘴上了顺便递一递纸。 “这么饿?”周斯臣眼里有笑意。 “废话,昨晚照顾你到十一点多,早饭也没吃,不过这家粥真的好喝啊...”扒着碗在手里转了一圈,等到看见下面小小铭牌刻着老仙居三个字时,苏想也不惊讶了。 这顿饭,她觉得自己每喝一口都在吞金。 周斯臣问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问这个做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寻常不过的语气,“表妹说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想起来前几次不太愉快的见面以及她回回蠢炸天的发言,苏想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都行吧...”她烦躁地挥了挥筷头,“反正你那个表妹大概不会太喜欢我了。” “这倒没有,她还挺喜欢你的。”周斯臣笑了笑,打开手机给她递过去。 微信页面是两人的对话。 倒数第二条是女人的邀约。 周林晚:【问问苏想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她吃个饭,就当为之前诓她的事道歉。】 周斯臣:【我问问她。】 苏想扫了一眼,突然一个激灵。 “她叫什么?” “周林晚。” “?周林晚?枫林晚的林晚?” “嗯,就是我备注的这个。” 苏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缓缓摸出手机切换到一个微信登进去,举到他面前:“是这个人吗?” 上面同样的头像,同样的昵称。 周斯臣觉得奇怪:“你们加了微信她怎么还让我带话?” 苏想也挺沉默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跟你表妹已经网恋多年...” 周斯臣:“?” 第五十二章:生气 自从周斯臣知道恐吓短信的事后,苏想算是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了,他配了个二十四小时保镖在身边,只要外出,那人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她是去赴周林晚的约的,不过吃饭地点改成了酒吧蹦迪,周斯臣问了好几遍网恋对象是什么意思,苏想却不告诉他,也不带着他。 这趟过去,她一定要那女人马甲扒得干干净净。 驾驶座的男人剃着干净的寸头,身材健硕,长相嘛就有点不太讲究了,说话时一口大碴子味。 “小姐就叫俺二牛撒!” “你以前就跟着周斯臣吗?” “不似耶,是小周总上周雇俺来撒,之前我在尼楼下盯梢锅,不过尼肯定不晓袋,这是俺们保镖的本事撒!” 苏想有点意外,周斯臣竟然之前就派人过来了,按照日子,他雇佣保镖盯梢的日期还要在维纳斯那晚之后。 想到这儿她没忍住弯了弯眼。 “那小周总有跟你们交代任务吗,就只守在楼下就行?” 二牛以为苏想在质疑他的职业责任心,立马用力摇头否认,“不是撒,不是撒,小周总说过了,只要您出门就立即跟上去,上次您跟小小姐一起出去袋,小小姐让俺没跟。”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俺是散打馆教练,您不要太担心撒!” 苏想笑了:“谢谢你。” 车子在维纳斯停下,二牛身形高大又一股子匪气,刚走到门口就被几个门侍拦下了,认出是苏想带的人,一脸为难。 “苏小姐,这位......” “保镖,让他进来吧。” 侍卫没动,又像有点怕的样子往后退了退,跟二牛拉开点距离,没想到下一秒二牛就暴躁地撸起袖子,带着口音嚷嚷: “都缩了我是保镖,保镖嘛,不是闹事撒,我似来保护苏小姐滴,咋的就没人信撒?” 怒气冲冲的话,一口歪七扭八的大碴子味儿,听得侍卫立马笑开,也不拦了,“行行行,您进去,进去。” 打开帘进去,五光十色的光顺着视野炸开,劲爆的音乐瞬间钻进二牛耳膜,惊得他抬手捂住耳朵。 苏想看见他这个动作乐了,“你捂耳朵做什么?” 二牛小心翼翼避开端酒擦肩而过的人,一双手不知所措地拍了拍衣袖,扬声回应:“保镖的耳朵很重要撒,要保护耳朵!” 苏想刚想说你捂住其实也没什么用,来都来了,身后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哎呦我去!” 二牛不知什么时候把一人抵在墙面上,裹身大开叉旗袍,栗棕色大波浪,等撩下挡住半张脸的发丝,苏想认出来是周林晚。 二牛显然也意识到了,烫脚般往后一窜,随即闪到苏想身后,嗫嚅:“小小姐...” “反应倒是很快啊,”周林晚揉着被捏痛的肩膀过来,“不过我就是想拍她一下,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吧,下回要是周斯臣被你这么一抵,你下半辈子就抵没了。” “知道了小小姐...” 三人开了个卡座,苏想要了几瓶酒,二牛本来死活不肯坐,一板一眼在旁边束手站着,周林晚靠在沙发上转着酒杯不动声色看他,用最轻柔的动作时不时摸上被压疼的肩膀。 几番来回,二牛一脸灰白地在沙发角落坐下,姿势很有点英勇就义的愤慨。 “你怎么就能这么无聊,逗弄人有意思吗?” 周林晚碰了个杯,送到唇下,“怎么没有意思,光想想别人大概会有什么精彩纷呈的表情,我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苏想挑了挑眉。 “对了,你跟我表哥怎么样了?”想起来这次会面的真正宗旨,周林晚往苏想身边坐了坐,示意她说。 苏想却说不出什么,距离那晚已经过去很久,周林晚不笨,肯定知道那番说词只是为了气跑她信口拈来的,可这又引出一个新问题了—— 周林晚对她跟周斯臣的事,关注过了头。 女孩子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在不知道她是工作室设计师的情况下对陌生的她展露出不一样的兴趣,只能说明一件事。 “你很希望我跟周斯臣在一起?” 周林晚却回答地坦荡:“是啊。”她一耸肩,“我一直都是站你俩的啊,上次也是为了逼一逼你,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是真心实意站我俩呢,还是站周斯臣给你的投资款呀?” 周林晚晃酒杯的动作顿住,眼里诧异。 苏想学她的动作开始漫不经心晃着酒杯,慢悠悠说:“三白工作室的当家人周林晚,这几年国内轻奢珠宝行业崭露头角的新鲜血液,虽然背靠周家好吃饭,但你出来创初期都实打实靠自己的能耐,确实很了不起。” “......”周林晚皱眉,“你调查我?”可随即她迅速否认,“不对,不应该...周林晚的身份虽然不是个秘密,但周林晚同三白的关系,没有我的同意,不会有人告诉你。” “当然不会是别人告诉我的,”苏想微笑,脸上写满你妈.逼,“因为我就是那个白日家啊。” 周林晚脸上变幻莫测,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很好地诠释了此刻的心情,不过周林晚不愧是周林晚,只花了零点零一秒就瞬间调整完情绪,无缝切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 “哎呀!原来是白日呀!你说说看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太有缘分了!这下我们两场聚会还能并成一场举办,多省钱!” 空气里全是女人兴奋的小火花,苏想脸上面无表情,二牛躲在角落里替周林晚尴尬,缩了缩脚趾头。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行吧,你生气了。”周林晚靠坐回去,又恢复成一贯懒散的模样,桃花眼惬意地眯了眯。 “不算生气,不过你来A市这么久,怎么一声不吱,微信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周林晚没骨头似地瘫在沙发上,“我这几天不是忙着给周斯臣撮......” 截然而止。 周林晚探头颇有兴趣地盯着她,眼睛里像有一束光被点亮了。 “忙着搓稀泥嘛...”她毫无负担地补完下半句,“不过苏想啊,本来说我希望你跟周斯臣在一起的诚心只有三成,现在却变成十成十了,表嫂的位置肯定有一天是要有人来坐的,比起其余不认识的人,我非常希望是你。” 周林晚算非常古典的美女,皮相骨相都很好,平常又爱穿大艳色旗袍,比起很多圈里的名媛小姐,气质还要好上几分。可是这份与生俱来的气质周林晚不珍惜,成天漫不经心同人秀演技,但此刻她的表情,认真又笃定,浑身上下流露的是真正豪门千金的端庄与从容。 苏想移开了眼,沉默了会儿,“周斯臣跟我并不合适。” 确实是这回事,她用了两年来验证这个事实。现在一切重新回到正轨,她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如果还是选择了周斯臣,那她回到两年前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你喜欢他不是吗?” 周林晚摩挲着杯身,表情平静极了。 “可能你没有意识到,但你可以想一想,如果周斯臣未来身边站上了另一个人,你到时候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祝福他啊。” “那你在生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 苏想抿唇看去,两人目光空气中短兵相接,却平静到如同沉入深不见底潭水。 角落里的二牛轻手轻脚捏着吸管喝酒,不敢吱声。 “不生气就好。”周林晚笑了,“哎呀,缘分确实强求不来嘛,我只是太想让你做我表嫂了嘛。” 第五十三章:黄牛解毒丸 安静对峙里,对方率先退出战局,苏想不动声色卸下一口气,周林晚摸了摸腰间,想起来今晚穿的旗袍没有口袋,转脸对二牛说:“朋友,带烟了吗?” 二牛懵懵懂懂点了下头,赶紧掏出来支黄鹤楼递过去,周林晚接过来放到鼻头下一嗅,“味有点淡啊...” 说着,她抬手把滤嘴折断扔掉,直接把烟身叼进嘴里,朝那边俯身凑去,“点火。” 二牛已经彻底惊呆,这种明显不要肺的抽法他那几个打手朋友里都少见,何况周林晚还是个姑娘家。 “小小姐......”他澄亮如同某只大型犬的目光里写满犹豫。 周林晚笑了,“没事,点火吧,比这野多了的我都抽过。” 二牛还要犹豫,却见她又状似无意拍了拍左边肩,吓得立马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呼啦”一声点上。 猩红的烟头亮在空中,周林晚舒坦地往后靠着,呵出一口奶白,说:“有件事我忘了说,赵宜人好像这几天得回国了,她跟周斯臣生日靠得近,估计是为庆生回来的...” 苏想靠在沙发上低头把着手机,好像一点也不关注这边,服务生过来开酒还扬起笑调笑了几句。 周林晚嗤了声:“虽然说周斯臣对她不感冒,但这个女人可一直没放弃当小周总夫人啊,而且吧,周斯臣他爸可欣赏这个未来媳妇了。” 苏想接过侍者递来的水果盘,想起来当初结婚时周崇亮对自己的确是不冷不热的,之后回老宅的几次也基本见不到他人。 既然周崇亮不喜欢自己,周斯臣何必娶个麻烦回家,都是选贤惠知礼型的,赵宜人显然更合适,更有利于家庭和睦。 她到底给周斯臣制造了多大的假象以至于这人铁了心认为自己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我先同你透个底,赵宜人那款我不是很喜欢,如果你中途改主意我肯定投你一票。” “不用了谢谢。”苏想慢吞吞叉起起水果来吃,半点不搭理周林晚话里的暗示。 “行呗行呗,我早该想清了,按你之前在微信吐槽脑回路贼奇葩的老板的时候,我表哥就被你踢出择偶对象名单了对吧?” “想得透彻。” 周林晚哼了一声,侧过头继续吞云吐雾不理她。 到了晚点的时候,周林晚接到了工作室电话得回去传文件,走的时候苏想还窝在沙发叼瓜吃,她觑了一眼二牛,二牛给出一个,放心我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去的眼神,周林晚才迈出卡座。 周林晚才走了一步,苏想在后面随口问道:“听说周斯臣学生时代有道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你听没听过这回事?” 音浪声就在耳边,远处人群随着突然炸响的鼓点声疯狂扭动腰肢。周林晚靠在隔壁卡座儿栏上,觑了一眼过来。 她说:“咦?” 苏想歪了歪头示意她继续。 “原来他还是没亲口告诉你。” 隔壁卡座儿的男生吹着口哨,其中一个去给她递酒水,都被轻而易举拒了,周林晚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朝苏想挥手,“你可太坏了苏想,我先回去了,这事你自己跟周斯臣聊聊吧。” 不等她答,周林晚抛了几个媚眼给叽里呱啦瞎起哄的男生后转身扭着腰肢混入人流,出了大门。 苏想揣着那股子疑惑扭头看二牛,“你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吗?” 二牛摇摇头。 苏想摊手。 * 眼看临九月底的酒会越来越近,苏想抽空回了趟苏家,饭桌上吃饭时,苏爸跟苏妈那套红白脸唱词一如既往的熟悉。 苏爸:“你说说看你,成天不知道在鬼混什么,公司这段时间要忙到失火,你蹲在遥江区那块儿做什么,窝在家里种蘑菇?” 苏母瞪了老公一眼:“说什么呢,想想连蘑菇都种不起来的好吧?”一转头,“听说——你最近跟周斯臣走得比较近?” 苏想正埋头对付一只鸡翅,闻言没好气地抬头道:“不是你们怂恿我当项目负责人吗,平常要对接项目,很正常。” 苏母神秘莫测一摇头,“我不是指工作,私下里,私下里听说你们接触得挺多,周斯臣还在你对门买了房?” “哦——”苏想搁下筷子,擦擦手坐直,“你们今天到底中心主旨是什么?” 苏爸苏妈相看一眼,苏爸给了个你来说的眼神,于是苏妈清清嗓子,和风细雨道:“就之前实验室出事不会让人小周总操心了吗,我就想着这不是人家生日快到了,准备让你出面送份生日礼物什么的意思意思...” “打住——” 苏想一脸生无可恋,“既然是代表苏家,怎么也得我爸去送才显得正式吧?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苏国超搁下筷子吹胡子瞪眼,“你个熊孩子怎么就不听大人话呢,都说了是人小周总生日,你们孩子之间的事我去送像什么话。” “那人周家又没邀请我们,这种上赶子去蹭关系的事我可不干哈。” 苏母也劝:“怎么就不邀请呢,周斯臣一定会邀请你的,这个妈妈可以跟你保证。” 苏想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半晌了然:“相亲宴不止一次,你们还准备一手操办第二次对不对?” 她的话有些冷,整间客厅瞬间鸦雀无声,对面期待的目光沉下来,空气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苏母叹了口气:“想想,周斯臣其实对你算很不错的了...” “光实验室出纰漏这件事,早该苏氏破产好几次了,周斯臣一手封住了消息,这件事不止没飞出A市,甚至连半个区都没出,相关人员紧急排查的流程,全是周臣那边包下来的,我们苏氏几乎没有出力。” “他是商人,这件事如果闹大就是投资失败的案例,周斯臣不会做不利于他的决定。” “但也不至于对我们这么包容。”苏爸哼唧了声,“那死小子带的什么主意我们能不知道?想当年我也是这么把你妈追到手的!等你完全适应了周斯臣的庇护,就是温水里那只跳不出来的蠢青蛙了!” 苏国超肚子里冒着火,其实打心眼里他并不愿意苏想高嫁,周家的门槛太高,未来要是苏想在那儿受一丁点委屈,娘家是撑不了腰的,如果单单嫁个普通的豪门,那苏国超可以纵着她要多横就有多横,整个A市横着走都没问题。 但是周家不是。 他深知深宅大院错综复杂的情感与利益,那是片比普通有钱人家还要深不见底的海域。 但最近受到苏母的叨叨,这个女人成天在自己面前说看人很准,那小周总对想想其实很上心云云,他竟然也开始想着,如果周斯臣真的对苏想有那个意思的话,试一试好像也无妨,毕竟他不可能真的护自己女儿一辈子。 苏想还在抬杠:“温水煮青蛙,这个比喻好,那您就不问问周斯臣那锅里,统共装了几只青蛙一起煮?” 苏国超恨不得一鞋底抽过去。 “你听听!你听听她就知道睁着眼睛瞎胡说!” “唉唉唉,好好说,好好说,你别跟孩子叫!”苏母在桌下踩了男人一脚,转脸跟苏想说:“不想处也没关系,但我们苏家不是受了好处不道谢的做派,小周总确实帮了我们不少,于情于理是要谢一谢的...” 苏想梗着脖子不说话。 片刻,“送什么?” 苏母有点兴奋:“这个看你的意思,你平常跟小周总打交道的多,大概清楚他的喜好吧?” 苏想想了想,觉得有样东西挺适合他的,那就是黄牛解毒丸。 第五十四章:回国 苏想吃完饭又被苏爸苏妈叮嘱了半天后才回了公寓,出电梯正遇上捧着一堆文件从屋子里出来的李延川,李延川同她打招呼:“苏想小姐下午好呀。” 苏想点头往前走,忽然发现李延川今天竟然穿了件价格不菲的西装,连头发丝好像都抹了发胶,根根精神极了,她一脸好奇地喊住他:“李秘书,今天集团那边有事?” “没呀,哦,我这是。”李延川摸着头发丝笑了下,“下午要跟小周总去机场接人,对方身份尊贵,就捣鼓了下——” 他神色有点躲闪,“苏想小姐...我这...不好看?是不是看着挺奇怪的?” “不奇怪,就是这么正式的李秘书不常见,有点不习惯...挺帅的!”苏想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李延川嘿笑两下,说:“那我先回公司送文件了,等会儿来接小周总去机场。” “等等——”苏想转着手里钥匙圈,靠在门上朝他眨了眨眼,“小周总下午去接谁呀?” 李延川愣了一下。 “昌黎国际的赵小姐呀。” “......” * 苏想回屋子后立马掏出手机翻微博,果然一个小时前热榜上刚更新过,第三位正是回国的赵宜人。 #青年画家赵宜人回国。 她点开消息进去,入目一张女人国外画展的照片。是张偷拍的角度,赵宜人正拾阶而上,拖着长长的白裙摆,腰板挺直,侧脸表情清冷,耳坠盈盈一点像朵盛放在雪夜的白色花姬。 说实话结婚后她并没有亲眼见过赵宜人,即使沈知行陆尧两人时不时拿她来打趣自己,苏想只当耳旁风过去,当时她并不在乎周斯臣多少桃色绯闻,喜欢过红玫瑰还是白月光,那些事情加起来的重量甚至都比不上周斯臣晚上留宿临江别墅来得让她心烦。 人总是对不在乎的东西分外慷慨。 本来下午规划了不少事情做,画下个季度的设计稿,准备成河酒会的资料,还要陪宋知音去做头发,现在苏想却横躺在沙发上刷关于赵宜人的动态。 不刷不知道,一刷吓一跳,这个明明跟苏想同岁的女人竟然是国外著名画展常驻画家,好几副作品至今在大大小小拍卖行炙手可热。 不仅如此,赵宜人还是麻省理工金融专业硕士,画画只是众多金光闪闪履历中的一笔,再加上昌黎国际的背景,赵宜人就像另一个周斯臣,甚至比周斯臣的更来得完美无瑕。 这样的人... 苏想丢开手机,赤脚去冰箱掏出昨晚买的没吃完的炸鸡,想了想又给自己拿了几罐啤酒,才把头发圈上去准备大快朵颐,门铃响了。 周斯臣衣冠楚楚站在门外,瞥了眼她手上一次性手套上的油光,抬脚进去,果然看见茶几上冒着冷气的冰啤。 “大白天的,你喝酒做什么?” 他皱着眉在沙发上坐下,抬手摸上罐身,因为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冷气没散干净,手上立马沾上一片湿漉漉的水泽。 他直接甩了甩。 苏想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掀起眼皮子,周斯臣今天穿的倒是跟往常没二致,去公司开会这个模样。 苏想问:“去接人?” “李延川说了?嗯。”他又拿手拉开面前炸鸡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嫌弃的表情,抬头问她:“怎么吃这些,午饭吃了吗?” “吃了,回家吃的。” 周斯臣又问:“晚饭吃什么,我让李延川订个餐厅。” 这话一出,苏想“咦”一声,语气里有她自己也没发现的阴阳怪气,“你接了人家不跟人家一块儿吃晚饭?” “赵宜人?”周斯臣眉头蹙起来,“我跟她吃饭做什么,她回家。” “哦——”苏想拖长声音。 “那你吃不吃?” “吃吃吃,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吃?” “行,那我晚点让李延川来接你。下午你都在家?” 刚刚因为赵宜人莫名心堵的苏想已经彻底忘了炸鸡啤酒,周斯臣虽然狗,但给人花钱这块瞬间让她神清气爽,她仔细在心里盘了下菜单,想起来最近莱州国际新出了不少菜品,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 正好莱州国际对面有家奢饰品商场,她可以先去踩个点,看他表现这么好的份上,礼物也就提上行程吧。 苏想规划结束,对周斯臣说:“晚饭定在莱州国际吧,不用李延川接,我自己去,二牛不是随时待命嘛。” “行,路上小心点。” 时间到了,周斯臣给李延川打了个电话,苏想哼着曲儿去房间挑衣服去了,也就没注意到周斯臣在走时把桌上啤酒罐全丢进炸鸡袋里,两指勾着拎了出去。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苏想在楼下灌木丛里找到站岗的二牛,说了下地点,二牛立马去车库开车过来把人拉了过去。 商场里人不少,因为苏想后头跟了个大块头,但凡哪家她走进去,哪里人就散得快,最后引得柜姐敢怒不敢言只能干瞪眼。 苏想有点惆怅。 关于周斯臣喜欢什么她全然没什么概念,逛了半天只觉得那些东西太普通,周斯臣肯定不会喜欢的。两年里她全在关注他不喜欢什么,现在仔细想想,周斯臣对自己的喜好倒是一清二楚。 就好比临江别墅从来不放百合花,物品摆放一定是她熟悉且舒适的位置,深蓝颜色的东西全被换了出去,每个季度送来的衣服也都是她喜欢的款...... 作为金丝雀的豢养者,周斯臣做得一丝不苟。 回到最开始逛的西装店,苏想停在一排领带前,忽然想起周斯臣衣柜里的好像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领带,偶尔换个色,也是清一色的灰色,他好像习惯于东西成系列地买。 二牛像个吃瓜群众,东看看西看看地乱逛,苏想把他喊过来:“你觉得这里哪条适合周斯臣?” 店员笑了:“小姐好眼光,这边都是最近新上的款,色系偏年轻,非常适合二三十岁创业男性呢,就您手上这条青绿斜纹的,很多人都买过,反馈都是很好的。” 二牛站在旁边柜台,目光紧紧紧紧盯着里头,苏想走过去,“你挑的什么?” “这堆俺觉得很不错撒。” 二牛指的是爱马仕新出的动物图案领带,色调偏明艳,苏想瞥了一圈,落在其中狐狸样式的上面,牙尖嘴利的,却可爱得厉害,她忍不住笑了。 “这个确实不错。” 苏想转头喊柜员:“就这条棕红色的了,狐狸这条,给我包起来。” “小姐可真有眼光,这条送男朋友特别合适的,任何场合都能佩戴,还显年轻。” 苏想笑着解释,“不是男朋友,是领导。” 店员反应了一下随即道:“送领导也合适的呀,这条光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您领导戴上后说不定心情一好就给你涨工资啦!” 苏想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回头我让他给我涨工资。” 包装好了,二牛接过袋子拎上。 “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男士衣饰在三楼,苏想下去的话需要经过二楼女士专柜,本来她打算直接去莱州国际,但时间还早,思考了下她决定调整路线去珠宝专柜转一圈。 一是为了看看最近市场上流行的风格,取取经,二是她今天穿的裙子胸口处有块镂空,空荡荡的,看着总缺个东西,她想买条项链戴上。 下了扶手梯,对面就是珠宝店,苏想刚准备喊上二牛一起进去,眼光一转看见一楼扶手梯上来两个人。 男人身姿笔挺,手工剪裁的黑色西装得体合身,因为个子高,即使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苏想也一眼看见他。 周斯臣看向身边姿容秀丽的女人,语气平淡:“哪家?” 赵宜人白色长裙上系着外套,时不时掩一掩身侧,表情尴尬,“抱歉,耽误你时间了,等我买完替换的裙子,这件外套就可以脱给你了。” “没事,这是李延川的。” 赵宜人嗯了声,侧眼看见男人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又塞进裤兜里。 “你约了人?” “嗯。” “抱歉。”她面露尴尬,“其实你可以先走的,留下李延川等我一下就行。” “没事。”周斯臣瞥了眼她,“李延川得去接人,留下他跟留下我没什么区别。” 第五十五章:先夫人 苏想看见他们一路走进一家女装店,在拐角处遇到人迎面撞来,周斯臣还把赵宜人往身边带了带。 面无表情着,苏想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 苏想:【在哪儿呢?】 周斯臣听到口袋里“叮咚”一声,拿起来看,眉头跳了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紧接着苏想就看见他大步迈进了店内,那是个视线死角。 赵宜人看见一直在门口站定不动的人突然进来,抬手挑了件衣服过去比在身前,抬眼问:“你看看这件怎么样?” 周斯臣低着头没动。 赵宜人又说了一遍:“周斯臣?你看看这件我穿上怎么样?” 陷入沉思的男人这才抬了头,扫了一眼后又低下,“挺好的。” 苏想跟二牛站在扶手电梯口,大概等了三四分钟,周斯臣的微信到了,她点开,发现上面寥寥两句话。 周斯臣:【陪客户,等会儿我让李延川去小区接你来吃饭。】 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苏想拉起二牛就走,蹭蹭蹭的步伐随处点起愤怒的小火苗。 男人,德行。 周斯臣焦灼地等待,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手机屏幕,远处赵宜人站在镜子面前问他衣服合不合身,他敷衍的地点头,然后走到店里角落。 苏想微信紧接着到了。 苏想:【接你个大头鬼!】 周斯臣:“?” * 苏想没去莱州国际,坐着二牛的车回遥江区去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周斯臣电话到了。 “下来,我在楼下。” 周斯臣心平气和地说话,对面苏想却还在气头上。 “不用陪客户了?”她故意反问。 从商场要遥江区大概是半个小时车程,证明周斯臣在收到微信号跟赵宜人没掰扯多久就过来接她了,不过这也难以抵消他说谎的事实。 假使周斯臣是用这些借口搪塞的掼犯,苏想深深为自己不值,嫁给他的两年内,周斯臣到底对自己扯了多少谎话,即使只是表面夫妻,谎言也是最尖锐的刀戟,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了。 周斯臣听出来苏想话里的讥诮,略一思索就猜了个大致,“你刚刚去过莱州国际,看到我跟赵宜人了?” 周斯臣语气很平静,半点不为自己的谎言羞愧自责,苏想捧着手机恨不得切换祖安模式问候他,但还是强压着火气开口。 “赵宜人,咦?那不是你客户吗?” 却不料沉默两秒后,对面周斯臣一本正经反问了,“她不是我客户吗?” 苏想:“?” “她家一直跟周臣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也代表过昌黎国际跟我谈过合作,接她是父亲的意思,不过于我来说难道不是个客户吗?” 谁说周斯臣只会放毒了,此刻苏想觉得这番话特别妥帖舒服,恨不得拍手叫好,也不生气了,拖着拖鞋“哒哒哒”跑回房间,对着镜子边补妆边问:“你车停在楼下吗?我换了衣服就过来?” 周斯臣听到她这头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的响动,笑了下,“不急,你慢慢化,我可以等。” 这话如果从圈里任何一个绅士嘴里说出来都不足为奇,但是这是周斯臣,一个对时间把控极其严格的万年傻逼直男,苏想不仅惊讶了,还有点愉快。 声音不由自主轻盈起来,“马上就好了。” “嗯,好。” 李延川坐在车里,默默看着后视镜里弯起嘴角恬静微笑的小周总,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有点冷。于是他抬手去摸副驾驶的外套,察觉衣服还围在赵宜人身上没拿回来。 赵宜人出了机场就被人撞了一身咖啡,小周总的衣服肯定是不能脱的,于是李延川只好扒了自己最贵的行头围在了赵宜人身上。 刚刚本来陪她在商场买衣服,不料才过了会儿就见小周总急吼吼一个人下来,说来接苏想。 李延川知道赵宜人喜欢小周总,此刻看着后视镜里笑容明显愈来愈大的周斯臣,他默默叹口气。 这感情啊。 过了会儿,一楼门口出现个熟悉的身影,苏想拎着包包进来,周斯臣开了门,往里让出一个位置。 “我想吃他们店新出的菜品,听说是新来的意大利厨师,以前在米其林待过。” “那你还穿个收腹的裙子,等会儿吃不下东西怎么办?” 苏想垂下眼帘看自己好不容易塞进去xs号晚礼裙的身躯,腰侧的拉链她可拉了好久才合上,现在坐在车里,拉链处的走线明显崩得紧紧的。 但它好看。 对于女人来说,再不舒服的衣服,只要穿上好看,它就是真理。 “再说吧,真崩了的话,你待会儿把外套借我穿一下呗。” “不借。”周斯臣回答得很果断。他叠腿靠坐在位置上,掀起眼皮看她,“刚刚为什么给我发那条微信?” 得,来了,回味过来的男人开始反攻了。 苏想开始低头玩手机装死。 周斯臣对她情绪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他能知道刚刚苏想是真的生气了,且重点落在客户两个字。 但苏想跟赵宜人从未接触过,私人关系谈不上好与不好,更不至于在小圈子里有过节。 他眉头跳了跳,笑了下,不知真假地问:“你吃赵宜人的醋了?” “喝了多少啊?但凡有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翻了他一眼,苏想靠着车门开始玩连连看,没再主动说话。 游戏声响在不大的空间里,有效地掩盖住车里的沉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斯臣一直盯着自己,不过她不敢抬眼对上去,这份不知名的心虚坚挺到莱州国际下车,周斯臣把手伸出来拉她。 上次来这儿还是配合宋知音“捉奸”,最后阴差阳错撞破周斯臣的阴阳宴,不知不觉她穿越过来已经快小半年了。说来也奇怪,周斯臣跟她换了另外一种关系后,关系竟然比婚姻期间还要好上很多。 环境很雅致,周斯臣特意定的是意大利风格的包间,餐桌是手工制的灰腊木,餐器杯皿都是传统手艺烧制的,上面绘着油画。 落座后苏想打开菜单逡巡了一遍,乐滋滋点完后交给周斯臣,后者只添了几笔就交给服务生去做了。 苏想想起来下午买的那条领带,状似无意开口问:“听说你生日快到了?” “月底的事,不过成河酒会的事没解决前,这事先搁着,等从成河出来后在老宅办,前后也就差了几天。” “推迟?别了吧。”苏想不赞同地摇头,“我爸小时候就告诉我,生日可以提前办,但最好不要推迟,这跟人的气运是有关系的,容易折了你的好运。” 没想到平常放肆极了的小炮仗竟然信这个,周斯臣觉得稀奇极了,但看见苏想眼里流露出的担心,话到嘴里连忙改口道:“没事,从小到大我的生日就是在迎合大部分人的行程,今天某银行行长有事来不了推一天,明天某公司董事来不了推一天,推迟的生日在我这儿才算正常,你不用担心地像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果然正经讲个两三句就要给人放毒,苏想敲着盘子警告,“给我好好讲话。” 周斯臣嘴角弯起来心情很好地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又高高兴兴推到苏想面前:“来,降降火气。” 苏想:“......” “对了,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周斯臣看着苏想,求证似地问:“你闺蜜宋知音在追沈知行是吗?” 苏想抿了口茶点头,“是有这桩事,都传到你耳朵里了,恐怕真的有点戏。” “恰恰相反。”周斯臣说:“沈知行托我给你带句话,你私下里劝一劝宋知音,有些话他不能当面说,但你说的她大概能听得进去一些...” “沈知行其实有位夫人,两年前死在了国外,他这辈子是都不会再娶了。” 包厢门打开,香味儿一股脑涌进苏想鼻腔,可她此刻心思全然不在上面,她震惊不已地盯着周斯臣,但后者神色一片肃然,很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第五十六章:我喜欢你,我也是 “两年看似不短,什么事都够走出来,但两年又实在太短了,有些人能记住五年,十年,甚至大半生,何况还是位已经领过结婚证的正经夫人。” “我不是很明白......”苏想强行理清混乱的思维,“但这件事从来没有一家媒体报道过,甚至在整个A市都没有人提过...” “那是因为案子发生在国外,在坐飞机离开那儿之前,沈知行就已经随着他的秘密一起埋进地底,只要他不想,没有人可以挖出来。” “那宋知音......” “沈知行不想让她知道,但也不打算接受她,只是官面上联系得紧很多话不方便本人提,本来她指望宋知音追一段时间兴致下来自然而然就放弃了,没想到——” “没想到宋知音是认真的,且越追越紧...”苏想轻声补上。 这事大了,苏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同时暗自腹诽沈知行的狡诈,他需要维持住温柔公子的名头,所以把这把架上宋知音脖子上的刀亲自递给了她。 她既不愿意宋知音去敲一扇注定不会打开的门,也不愿意亲口告诉她这个抹杀情感的噩耗。 “沈知行真不考虑试一试吗,宋知音你看她平常咋咋呼呼的,其实性格很好,多处处说不定......” “苏想,你不明白。”周斯臣温柔打断她,“感情不是一个人退场另一个就能顺利进场的,注定要在一起的一眼就够了,其余的无论给多长时间,都培养不了感情。” “况且就算最后真的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培养出来的,也只是两人被捆绑出的责任感,那不是爱情。” 这话戳在了苏想心窝子上,此时此刻,她从周斯臣嘴里得到了两年来一直想要的答案,爱情真的不能培养,她跟周斯臣最终走向也永远不是婚姻。 “我懂了,我会找机会跟她说说看。” “嗯,先吃饭。”周斯臣给她切好鹅肝推过去。 顶级鹅肝配着巴萨米克醋,食材新鲜,入口即化。苏想却没有刚来时有兴致,吃了会儿就搁下刀叉不动了。 周斯臣以为她是顾及裙子刻意在控制食量,吃完结账时又定了几道菜,让晚点送到遥江区。 李延川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苏想提出来下车遛食,周斯臣也就跟着一块儿下了,让李延川先回去。 两人沿着小区林道并肩往里走。 夕阳落山,西边是漫天霞彩,蛋黄一样的光辉撒在路面,每走一步都拖出长长的影子。周斯臣的影子高大,时不时将苏想的整个罩住,看着倒像是抱拥着往前走。 苏想身子骨架小,个子也直到周斯臣胸口,但苏想身材很好,任何衣服都能穿出属于她的独特韵味,周斯臣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身边更不缺各类各款的前来献殷勤,但他偏偏只觉得苏想最好看。 好看到她就算朝她干瞪着眼也是可爱死了的样子。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没听?”苏想不满地抬头,眼睛瞪紧他,眉头皱成一团。 “嗯嗯在听,你说。”周斯臣抬脚跟上去。 “三天后就是成河酒会,李源一定会盯紧我,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你是知情人,所以为了后续留一手,我自己开车过去。” “太危险了。”周斯臣不同意。 “我会小心的,你让二牛跟着我呀,有什么事随时跟你联系。”苏想低头踢飞一颗石子,“而且,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单独面对,你不可能永远庇护我啊。” 周斯臣喉结滚动两下,夕阳下那双眼亮亮的,苏想觉得好像有话他没说。 “这事本来就是我家的事,你是顺带捆绑的,我应该保证你的安全。” 苏想想了想,“那你就跟我每半个小时发一次微信吧,这样就能确保我的安全了。” 周斯臣说:“太久了,十分钟。” 苏想认为十分钟根本不足以发生什么,觉得他实在小心过了头,不过周斯臣一向做事负责认真,就跟他维持名存实亡的婚姻一样,于是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那就十分钟。” 夕阳把两人身影拖得很长,树叶被风吹得窸窸窣窣,转过弯,两人声音绕过喷泉池,往楼层大厅去。 * 周斯臣不可能一直待在遥江区这边,隔天李延川就带着老爷子命令来接他了,好像是集团那边的事,走的时候周斯臣敲了苏想的门把备份钥匙丢给她。 说是家里冰箱里一堆东西得及时吃掉,就让她占便宜了,还说阳台上几棵欧洲运回来的狐尾三叶草没人浇水,让她每天去看一看。 这人,走了屁事还这么多,苏想接了钥匙迅速把人赶了出去。 不过周斯臣一走,整个八楼倒像是瞬间空了一样,平常时不时会有敲门声,是周斯臣捧着东西过来投食,现在只剩辛勤的外卖小哥时不时叩动她寂寞的门板。 她终于发现业界毒瘤好的那一面——可以偶尔给她无聊烦闷的生活制造点波澜。 到月底的几天,苏想就专心待在房间里画设计稿,画累了就四面八方挖李源的资料,途中宋知音约她去维纳斯喝酒,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她,苏想只能推脱了不去。 一切等成河酒会的事结束再说,她这么想。 周林晚也来了一次,还提了五斤鸭锁骨,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就着啤酒嗦,苏想没问上回的事,周林晚也没提,两人默契地绕开了有关周斯臣的所有话题,欢欢乐乐喝到凌晨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醒来,客厅一片狼藉,周林晚已经脚底抹油消失地无影无踪,顺便她刚画完放房间书桌的下个季度的设计稿也随着她消失得彻底。 九月底,再迈进十月就快到冬天了,苏想出门那天裹了件过膝大衣,晚礼服穿在里面,是她压箱底的香奶奶定制款,设计师是她自己,当时亲自飞巴黎等了三天拿到的货。 纯白色的露肩长裙,下摆百褶流苏光滑细腻,露出洁白修长的腿,后背采用半镂空设计,将苏想不盈一握的腰身完美展露出。 二牛在前面称赞:“苏小姐好漂亮的撒!” 之前只听他感叹过周林晚漂亮,她立马来了兴趣,眯眼坏笑道:“那我跟你们小小姐,哪个漂亮呀?” 二牛整张脸噌一下烧红起来,支支吾吾:“都,都好看...小小姐跟苏小姐是不一样的漂亮...” “那就是她好看喽。”苏想憋笑。 二牛扶方向盘的手都拿不稳了,急忙要解释,苏想不逗他了,“行啦,跟你开玩笑呢——我接个电话。” 是周斯臣打来的,那边李延川跟他也已经从临江别墅出发,作为约定好的每十分钟一查岗,周斯臣很认真地在执行。 “不是说发微信的吗?” 周斯臣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低沉悦耳极了,很像西餐厅由最高级的大提琴拉出来的曲子,跟着空气钻进她耳道。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微信的话很可能是对方模仿你的口吻,但我听见你的声音,一定不会认错。” “那也可能是对方逼迫着我说话呢?”苏想顺着他的思维问。 对面沉默了一下:“你说得很有道理,”周斯臣说:“那我们对个暗号吧。” “你搞什么呀?”没忍住苏想终于笑出声,算为两人难得在线的默契点赞,“你以为演警匪片不是?你是去抓罪犯的吗周队长?” 周斯臣也笑了,声音更磁性更好听了。“不是开玩笑,我们来对个暗号吧。” 苏想点点头愿意配合,“行,你说。”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半晌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周斯臣说:“那我说——我喜欢你。你说——我也是。” 苏想心倏地一跳,浑身上下的血瞬间冲着太阳穴直冲而去,她觉得整张脸都红烫了。 她捂住电话,压着声儿指责:“你是在占我的便宜吗!你怎么这么无聊!” 第五十七章:推翻 周斯臣声音很轻盈,昭示着主人此刻心情很好,但也是这份轻盈让苏想更觉得变扭与不自在,她只能瞪着眼,可惜对面不能看到。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以前不都是跟我对骂的吗?”周斯臣说。 “我现在就在骂你!你今年多大啦周斯臣,再过几年你就奔三啦!三岁孩子的行为,我懒得搭理你!” 说完也不等对面吭声,她以电光火石的速度一把掐断电话。车内空气突然有些燥热,她赶紧把车窗降下来,等风把脑袋吹得有那么一些冷静了,她还能听见心脏不正常的跳动。 周斯臣这家伙,到底犯什么病哦? 嘉市距离A市不远,上省际高速后不到一个小时很快就到,成河酒庄在一处郊区,也是所谓的富人区,都是些洋楼别墅群,成河酒庄的创始人很早就盘下附近的一块荒地,开发出来做了度假村跟农家乐,现在价值早翻了个天地。 苏想到的时候正赶上微信里周斯臣第八次查岗,她依旧只发了只滚蛋的表情包过去,对面很淡定,嗯嗯两个字很好地展示了周臣未来继承人的风度。 快到傍晚时分,暮色将近,远处雾霭沉下来,整片天空呈现不规则的图景,苏想觉得可能会下场雨,如果是下雨的话,周崇亮说不准可以留在成河住一晚。 她拎着裙摆往大厅里去。 此刻也来了好些人,大都是年轻的企业家或者已经混得老奸巨滑的商界老油条,男性基本都带了女伴,于是苏想这朵异常扎眼的娇花一到的时候就吸引了满场落单的男性。 被接二连三过来搭话的人闹烦了,苏想拎着裙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这个角落侧对着大厅,被一排塑料花架挡住人群,是个非常是个遁藏的好地方。 周斯臣还在路上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就算到了肯定也是被一大圈人围住短时间脱不了身,苏想给自己端了两小盘蛋糕过来,就着红酒默默地玩手机。 热闹的大厅突然一阵骚动,她以为是周斯臣来了,抬眼一看,是位中年男人被人簇拥在人群里走来,宽肩窄腰,眉眼英俊,虽然不可避免冒出了皱纹,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英气风发。 那是周崇亮。 苏想迅速将目光移到目光如炬的男人身边,果然看见另一双平静无澜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只是在别人来握手时弯一弯眼尾,带着笑容点点头。 李源果然也来了。 跟文件上那张二寸照片不同的是,此刻的男人披着一张假面,活生生站在了面前。 苏想忽然就想走出去看看。 如果让李源看见了自己,他那张纹丝不动的面具上,会不会露出点不一样的神情来。 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苏想端着酒杯慢吞吞起了身,往周崇亮的附近走,几乎是同时,在跟人握手的李源抬眼过来,从苏想身上扫过,但让苏想惊讶的是—— 他扫的这一眼,就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像看整个大厅里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轻飘飘掠过了。 手机手机在振动,让她把走远的神思拉回,不远处李源已经被一个人拉去碰杯了,正背对着自己,苏想捏着手机重新坐回去接电话。 “喂。” “我到了。” 周斯臣那边隐约传来跟大厅同一首音乐的混响,像是刚刚外面绿化从那边安装的地面喇叭。 “嗯,我在大厅,我看到李源了。” “他反应怎么样?” “很奇怪...”苏想朝那边远眺一眼,“他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如果是装的,那真是可以去奥斯卡了,如果不是——” 她发现她根本讲不出这个假设,如果不是,那么之前的恐吓信,跟踪的人,国道上的事故,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推向死角,那是比今晚要发生的事还要让人心惊肉跳百倍的事件。 “这边遇上几个人要打个招呼,你先别乱动,我等会儿就进来。” 周斯臣那边传来寒暄声,苏想点点头:“好。” 苏想定了定神坐下,她必须要重新理一遍事情始末。按理说时空不会出错,只要不跟她想离婚这个目的产生悖论的旁系事情,时空都是按照两年前的规律演变的,甚至连地点时间都一分不差,这点她曾经私下验证过。 周崇亮不算跟她有太深干系的人,那么他的确该于今晚车祸抢救无效去世,李源出问题是她经过试探得出的结果,从而笃定周崇亮的车祸有问题,但是,这个推理链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是怎么认定李源有问题的呢? 恐吓短信。 恐吓短信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而当时她刚试探过李源,所以先入为主认为恐吓短信是李源发来的。 但如果不是呢? 只是因为两件事重叠,所以她误打误撞把发件人移交到李源身上呢?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她到底还插手了什么事,自己还没有察觉... 所有的一切推论又回到原点,她还是无法证实两种可能性的真假,但好在苏想自我安慰能力不错,今晚主要的任务是阻止周崇亮的车祸,只要这点做到,那么下一步该怎么走,势必会有迹象水露石出。 一声脆响,转杯子的手顿住,抬眼看去,周斯臣碰完杯在她对面坐下。 今晚的周斯臣换了套颜色的西装,香槟色高定,比平常黑灰系列的他多了几分温柔,显得整体轮廓没那么锋利。 苏想发现周斯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看了半天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这是...我这身衣服有问题?” “没有,很漂亮。”周斯臣笑了下。 “......那我是不是应该礼尚往也夸你一下衣服很漂亮?” “荣幸之至。” 苏想被这句话惊到了,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醉啦?刚刚被人劝了酒?” 周斯臣深邃的眼眸里不见半分醉意,像一汪深潭,安静到足够吸纳万物,里面倒映出小小的苏想。 第五十八章:游戏 “等会儿要不要跟我跳个舞?” “不跳。” 周斯臣没有放弃,他朝大厅方向比了个嘴型,“靠门口那件黑色长裙的,年龄跟我妈差不多大,在长桌那儿跟人说话的,上个月刚离婚,还有频频往我这儿看,那件穿粉色晚礼裙的,曾经对外宣称是我女朋友——” 他摇摇头看着苏想,企图唤起女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如果你不跟我跳,那么我就得跟她们跳了,苏想,你不至于这么糟蹋我吧?” 周斯臣拿着酒杯专注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包含着满满的期待,苏想被他的话逗乐了,忍不住反问:“哇噻,这么惨的吗?” “是啊,很惨。” “为了生意小小出卖下色相不是挺划算的吗,小周总你要想开一点。” “我比较挑,是要看出卖对象的。” 苏想哦了声,稍微抬起架子睥睨他一眼,像是勉为其难才答应一样,“行吧,就跳一支哦。” 周斯臣没坐一会儿就被李延川喊走了,这本来就是变相的生意场,基本每个人都是游走不停在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之间,互相递着名片。 周斯臣站在人群中央,被一小撮人包围着,有着最为年轻与英俊的脸跟杀伐果断的气质,无疑成了被塞名片最多的人,李延川在旁边代替他接着。 苏想看了会儿,将目光移到另一个方向同样被人簇拥着的周崇亮,两父子都看见了彼此,但没有过多的交涉。即使在周臣的大部分权力已经转交到周斯臣手里,周崇亮带给其余人的威严依旧如往昔,过往里他的狠劲并不会随着他的退位消失殆尽,还是很多人敬畏甚至说害怕着他。 大厅灯光切换成淡紫色,舞池中间已经有好几对男女开始携手站上去,悠扬的音乐声响起,苏想看见周斯臣拨开人流过来,微微俯身朝她伸出右手。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周斯臣笑着说。 苏想扫了眼不远处,果然刚刚提到的几位女眷正密切关注着这边动静,她轻轻抬手放进他掌心,被周斯臣牵着往舞池过去。 苏想的舞其实跳得不算好,但嫁给周斯臣那两年为了能重拳出击,她私下暗自练习过,所以大大小小晚宴酒会,只要她提着裙摆上去,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只能落在她身上。 灯光照在两人紧靠的身体上,周斯臣配合着她卡点地你来我往,一旋身再撞进男人坚硬的胸膛,她听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我看到李源了。”周斯臣忽然翕动嘴唇说。 苏想本能地想转头去看,被周斯臣一抬手把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专心跳舞。” 苏想靠在他怀里,露出两只眼睛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颚线,“今晚大概要下雨,你拖住你爸看看能不能滞留一晚,实在拖不住的话,你说服他跟你一辆车走。” “嗯,我知道了。” 周斯臣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男人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扑进鼻翼,她心不在焉地踩着节拍,灯光仿佛就聚在两人头顶,苏想觉得环绕在身边跳舞的其余人不知不觉已经渐渐散开,偌大的舞池中央只有她跟周斯臣两人。 “酒会之后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周斯臣凑进她耳侧说,湿润的热气喷洒在脖颈,引得她缩了缩脖子。 “什么呀?”苏想轻声问。 “晚上再告诉你。” 他脸上挂着笑,即使面容在其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睛中全是亮晶晶的光芒,苏想以前觉得他的眼睛像片深海让人捉摸不透,此刻她又觉得像星空了。 抓住他肩膀的手收紧。 “哦,那提前谢谢你哦。”她垂下眼帘,很小幅度地翘了翘嘴角。 一曲终,下面响起雷鸣般掌声,苏想拎着裙摆弯腰鞠了个躬,她听得见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自己是谁,不过其中更感兴趣的,显然是她跟周斯臣的关系。 周斯臣没能从舞池上下来,她退下后一位打扮漂亮的名媛端着酒杯凑上去,说了几句话后双手搭上男人的肩膀,开始了第二曲。 气氛很热闹,比刚开始人人打着官腔各自试探时和谐了很多,苏想去外面阳台喝酒去了,院里子挂满明亮的彩灯,夜灯温柔,跟室内灯火通明交相辉映。 手上屏幕突然闪了两下,苏想有所准备地点开。 还是未知归属地的陌生号码,这次上面只有孤零零一串号码。 往大厅里看去,周斯臣一曲还没跳完,不擅长露出什么情绪的脸此刻微微有些许不耐,抬手的动作敷衍又随意,脚下好像还错了好几个动作。 似有所感地,他抬眼对上阳台上苏想窥视的目光,朝她投来个询问的眼神。 苏想笑了笑,摇摇头,比了个口型:“我出去透透气。” 她拎着裙摆顺着阳台台阶离开大厅,院子里此刻没有什么人,走离了几米,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 对面沙沙电流声,大概滋啦了十几秒那么久,出现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机械又僵硬,“喂——” 对面用了变声器。 “我是苏想,你是谁?” 男人均匀的呼吸声顺着电流传来,“我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犯规了。” “你不是李源。”苏想笃定道:“他现在被人绊住在跳舞,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但你破坏了游戏规则,作为惩罚,你要付出代价。” 男人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像腐朽的卡壳了的磁带,他惋惜地一叹气:“从嘉市到A市要一个多小时吧,现在是晚上八点,苏国超跟他夫人九点要去公司,你能在九点准时回来吗?” 苏想瞳孔骤缩,身子在夜色里抖动了几下,抓紧手机朝那头吼道:“你想做什么!” “玩个新游戏。如果你能够在九点之前回到A市,什么也不会发生。” “你不许动他们!” 苏想整个身子在黑夜里绷紧,嗓音抖得厉害,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高跟鞋站立不稳,她扶着树身喘了口气。 “好,我现在就走,但在此之前,你不许动他们!” “当然。”男人笑了,“不过苏想,这可是我跟你两个人之间的游戏,如果有第三个人参与进来,你知道的,车祸能让任何一个人消失得毫无痕迹。” 灯光一齐跳动起来,切换成淡淡的蓝光,几许湿润顺着皮肤荡开,对面喃喃:“咦?下雨了哦,路上更难走了呀。” “你还有五十二分钟,现在开始倒计时——” 苏想掐灭手机,疯了一样冲着门口跑去,高跟鞋太难走,她索性脱了光脚踩在地上。夜色阑珊,雨开始越下越大,很快连成遮蔽视线的雨幕,白裙在地上拖着泥水走,她也不在乎。 人是很容易被抓住软肋的生物,此刻苏想脑子里一片混沌,直到手握上方向盘她还禁不住地手抖。二牛在外面拼命拍着车窗。 “苏小姐!苏小姐你去哪里撒!你把俺带上!俺得一直跟着你撒!” “苏小姐!你停下来啊苏小姐!” 前车灯“啪嗒”一声打开,苏想发动车子,像一道闪电撕扯开黑夜,冲着郊区国道过去。 二牛慌乱地站在原地,急得团团直转,“不好喽,不好喽......” 第五十九章:平衡 从成河上省际高速要经过204国道,在下雨的夜晚可见度非常低,苏想油门直踩到底的做法无异于孤注一掷,表盘上的时间一秒秒往后移,而这滂沱的雨夜宛如一张大网死死将她困住。 她一个人开车往伸手不见五指的远处跑去,惊惧害怕还有拼命压制住的退缩与懦弱在身体里来回翻腾。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里,一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像一道闪电劈开夜空,让她心颤了颤。 腾出一只手滑开免提,宋知音的声音传来。 “想想,你到嘉市了嘛?给你发了好几条微信也不回。” 双手紧扣着方向盘,苏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嗯,刚到不久,刚刚跳了个舞没留意手机...” “你在开车?”宋知音听到对面车辆呼啸而过的声响以及哗啦啦的雨声,“现在嘉市下大雨你开车出去做什么?” “出去办个事——你找我有事情说?” “嗯...”宋知音为难的声音缓慢钻出来,“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呀...就是刚刚收到拍卖行朋友的消息,你看上的那条项链被人十几倍高价拍下来了...本来明天就要上展品了,临时撤下来他们整个部门都在加班...” 雨水砸在前车窗上连成模糊不清的水线,苏想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宋知音顿了顿说:“我又逼问了几句朋友才肯说,买下项链的是周斯臣,而且他——送给了赵宜人当生日礼物...” 车厢里一片安静。 苏想听见后车有人鸣笛,大概是想超车,她看了眼后视镜,往右打了个方向盘。 “我知道了。” 说出口,嗓子意外地沙哑,像一把破旧的灯箱,不过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这事挺没意思的,她这样想着。 宋知音说:“哎你也别太难过,周斯臣这事的确是办得太不地道了,明知道你也想要还给赵宜人献这个殷勤,赵宜人什么没有呀非得买这个送给她,不过你也别急,改天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从赵宜人那儿转手过来...” “没事,不用了——” “谢谢你,宋知音。”苏想轻声说:“为这件事你也跟着花了不少心思,回去后我请你吃饭。” “是啊!你看看你都欠我多少顿饭啦!这回可必须尽快安排上行程!不能再拖!” “好。” 车载导航显示再过一公里经过岔道上高速,苏想维持着高速从前车旁刷啦而过,“不说了,我开车呢,回头打给你。” “嗯嗯好,你慢点呀,注意安全。” 挂了宋知音电话没几分钟,周斯臣的电话竟然也来了。 在座位上振动一分钟后系统主动接通了,周斯臣焦急如焚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现在在哪里!赶紧回来!” 因为雨势增大,雨刷已经开到最大档位了,还是不能够将视野清除干净,苏想不敢把速度放下来,还剩半个小时。 “我回A市了。” 周斯臣几乎是嘶吼出来:“谁让你回去的!外面暴雨你疯了吗!你现在在哪儿,靠边停车,我去接你!” 酒会才进行到一半,整个大厅每个人看似都有条不紊忙着自己的事,但所有人余光都留意着阳台上不顾形象大声咆哮的人。 二牛浑身湿漉漉站在周斯臣身后,没精打采垂着头,心里因为没拦得住苏想而自责。 李延川将阳台门小心翼翼掩上,轻声:“您把定位告诉我,我去接苏想小姐吧。” “你在哪儿?” 按着青筋直跳的额头,周斯臣哑着嗓子问。 外面滂沱的雨幕慢慢将他的恐惧放大,他总有一种感觉,苏想这么一走,他好像就要抓不住她了。 随着那头的沉默,这份预感越来越强烈,于是他换了个问法:“谁让你出去的?” 还是没有回应。 岔道口只剩了不到一千米的路,苏想开始慢慢降速,地面湿润,突然从高档位急降下来轮胎有些打滑,在地上滋出一阵声响。 周斯臣开始求她了:“苏想,你停下来好不好,我去接你好不好?” 他姿态放得很低,声音里听得出浓郁的悲伤跟哀求,但苏想没有停下,她放了个哨子准备超车。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周斯臣——” “你知道我现在为止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我特别后悔再次参和进有关你的事情里,从一开始,你给我带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感觉太糟糕了...但以后不会了。” 苏想心说。 再也不会了。 等她回A市确保爸妈无事,她会彻底退出周斯臣的视野,项目的事也会跟周臣那边进行分割,她就不该还存在最后一丝侥幸。 周斯臣拿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整个背脊紧绷成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李延川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来附耳说:“小周总,定位到苏想小姐的位置了,马上上省际高速。” 周斯臣推开门就往外走:“开车,去追苏想!” 他浑然忘记外面还下着雨,握着手机只身冲进雨里,李延川没法子只能跟在后面跑出去,二牛见状大喊:“等等俺撒!***!” 李延川上了驾驶位,黑色宾利很快冲进雨夜,跟浓郁的夜色混为一体。 周斯臣微吸一口气,尾音中有些奇怪的颤抖:“苏想,你不能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漫漫黑夜在眼前铺开长路,远方似乎永远看不见终点,苏想开启远光灯,照亮了岔路口红白色的指示牌。 “你不要追来了,周斯臣,没有意义...” 周斯臣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有点伤感:“我觉得有意义就行,你走不了的苏想,你到哪儿都离不开我。” 岔道口一条通往A市,一条通往外省,苏想在的是条主线,她直接打死方向盘。 “我其实很好奇,你这样纠缠我的目的是什么呢,于你来说并不缺我这样一个朋友,而我——” 目光一凛,后视镜里突然出现刺目耀眼的车灯,一辆装货的卡车竟然也快速变道要拐进岔口,苏想没打转向灯,给后方造成了一定的判断偏差,她赶紧把转向灯补上,随之开始剧烈鸣笛。 卡车显然也注意到了前方的苏想,但雨天车子制动能力被削弱,刹车立时踩下也没能够及时制动,风驰电掣的车身飞速撞来,犹如一面巨大高墙正迅速由远至近。 周斯臣在电话里说:“因为我——” “哐——” “轰——” 所有的声音被强光中的巨响淹没,两个密不可分的车身紧咬后有一辆在地面推出弧线,滑了几道后撞上国道的防护栏。 周斯臣的暴吼几乎是破了调:“苏想!!”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平衡的。 今晚这条国道上必须死一个人,她阻止了周崇亮的死亡,所以时空就补上她了吗? 视野越来越模糊,周围的声音都在远去,她听到有人一声接着一声地喊她,那是撕心裂肺的悲伤。 在静到极致的黑暗里,眼前似乎又开始出现一道白光,在茫茫无涯的虚空里,有道笔挺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着。 苏想的表情既痛苦又难过,她往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飞跑着,虚空里只剩遥远不及的白,风一吹开始消散,渐渐消失在远方。 周斯臣最后一句,到底想跟她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吧。 她彻底睡了过去。 第六十章:你怎么还是我老公 “滴—滴—滴...” “醒了吗?我刚刚看到她手指动了。” 是个男人,低沉的磁性音,听着年龄不大。 “病人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就算醒了,你们也不能立刻把人带走。” “病房太吵了,我想接回去静养。” “接回去?”说话的人笑了,语气里有愠怒,“就算有钱也不能瞎折腾啊,病人现在不能随意搬动你知道吗,这里是医院,闲杂人等都出去,病人需要静养。” 男人“嗯”了声,但听不叫脚步移动,“她是我夫人,我在这儿陪着她。” 哎...还挺痴情。 苏想闭着眼慢吞吞想。她被撞飞后是已经魂至极乐了吗,刚刚那女人说医院...等等!医院!她倏地睁开眼睛—— 入目雪白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刹那钻进鼻翼涌进肺部,接着,她听到刚刚说话的男声:“医生!她醒了!” 苏想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人是谁,眼皮子就被人一掀,拿着小手电的女医生把她两只眼睛挨个儿照了一下,站直身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笔。 “唔,看样子是醒了,等会儿人缓过来再去拍下片子,看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男人应着:“好。” 苏想想起身看看这位好听的男声是谁,但半个身子贴在床板上动弹不得,稍微用个力眼前就一片漆黑。 女医生连忙把她按住:“你这不能动啊,都躺两天了,也没吃东西,不晕才怪,你先缓会儿。” 转头去男人说:“照顾点你老婆啊,喂喂水跟流食什么的,有事按铃。” “好。” 脚步声响起,很快到了床边,苏想已经能够看到黑色西装一角,她不明白医生嘴里的老婆是个什么意思,随即一只握着杯子的手就伸到了面前。 骨节分明,掌心宽厚的一双手,再往上看,单薄略显寡情的嘴唇,挺拔优秀的山根,最后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男人说:“当小周总夫人当腻了吗,还是说换了新措施来折腾我?” 苏想脑袋一轰隆。 周斯臣。 不,准确的说,是两年后的周斯臣。 她竟然回来了! 不过这暂时不足以让苏想震惊,她震惊的是,“卧槽啊...你怎么还是我老公?” 周斯臣面色不虞,睥睨的眼神说不出的森然寒意,他咬牙一字一句道:“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太诡异了,诡异到没法用科学解释,不对,本来她穿回两年前就不能够解释,可是上次好歹有个载体,这回怎么空手套白狼就这么回来了? 难道因为车祸被时空发现自己的这个违和的存在,丢了回来? 可是她明明改变了自己跟周斯臣婚姻的事实啊! “等等——”她推开递到唇边的水杯,指了指墙面上的挂钟,“今天是什么时候?” 周斯臣瞥了一眼墙又瞥了一眼她,用一种你不会是被撞傻了吧的表情看着,开口:“下午两点。” “不是,我是问几几年,几几号。” 周斯臣搁下杯子去门口喊:“医生——” “我脑袋没坏!”苏想气急败坏瞪着他,周斯臣再次传递来一个怀疑的眼神,苏想深吸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我想看一下我躺了多久。” “两天。从你脑袋磕家里地板上晕倒开始,已经整整两天了,你前天晚上被送来的。” 才两天...... 苏想被这个时间过渡惊到,明明在两年前的时空里,她已经待了大半年,竟然在这里只是躺医院昏迷了两天? “不行,我要见一下宋知音,我手机呢,我给她打个电话。” 苏想要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被周斯臣快步跨来夺下,依旧是那副臭拽脸,“不行,医生说你现在不能使用任何电子产品,等恢复好再说。” “我就打个电话。” 躺在床上的苏想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喃喃:“打个电话没事的,你把手机给我。” “电话也不行,有辐射。”周斯臣不放心地把手机收进自己口袋,转身到门口凳子上坐下,开始盯梢。 苏想成河酒会的疙瘩还在,此刻是真的不想跟他多说什么,索性闭上眼睛开始休息,没想到闭着闭着竟然困意上来,过了会儿又沉沉睡去。 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病房里的灯亮着,周斯臣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李延川也来了,捧着一叠文件站在旁边,周斯臣签完一本就接过来,再递一本新的过去。 苏想不动声色坐起来半个身子。周斯臣比两年前的变化了不少,棱角更硬朗,气场也更迫人,她以前只见过他这副模样,所以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显然,这个周斯臣比两年前的更沉闷,更让人看不透。 “周斯臣——”苏想出声喊他。 看文件的人迅速抬头,交给李延川后拔腿走过来,“要喝水?还是饿了?” “我想打个电话。” “不行。”周斯臣坚持不动摇。看她明显的失望下去,周斯臣又说:“我让李延川给宋小姐家里去电话了,她明天来看你。” “真的啊,谢谢你。”苏想拉着被子想重新躺下,腰间却搁上一只大手,周斯臣朝李延川比了个手势,“刘嫂做的白粥,喝点再躺。” “谢谢啊,我不是很饿——”几乎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苏想在尴尬里改口,“那我喝一点,谢谢啊。” 周斯臣端着碗勺坐下,眉头不愉快地皱起,“你今天一口一个谢谢,什么意思?” 苏想把伸过来的粥吸进嘴里,“咦”了声:“我道谢不好吗?” 周斯臣把勺子在碗里搅了一圈,舀起满满一勺塞进她嘴巴,“很好,继续保持。” 两人维持着疏远又冷漠地关系一个吃,一个喂,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苏想擦干净嘴巴,十分客气道:“谢谢小周总了,这几天耽误您不少功夫了吧?” “是啊,确实耽误了不少功夫。”周斯臣擦着手,把手帕递给李延川,“不过不客气,谁让你是夫人呢。” 苏想在心里呕了下,皮笑肉不笑,“呵呵呵。” 好不容易等苏想安静躺下休息,周斯臣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一趟。 “CT显示脑部并没有撞伤,您夫人昏迷也只是因为轻微脑震荡,不存在脑子坏掉的症状,您多虑了。” 周斯臣接过片子端详了一阵,再次确认:“脑子真的没问题?” 医生无奈,“真的没问题先生,您的夫人很健康。” 李延川在身后小声道:“小周总,既然夫人没问题我们就先回去吧,公司那边会议一直没开结束,股东们都等您半天了,现在再不去他们...” “走吧。”周斯臣站起身,走出门口又折返回来,“麻烦医生今晚多留意点她,我晚点过来。” “那是当然的,您放心。” 李延川把周斯臣送回公司又折返到别墅把苏想五花八门的洗漱用品打包塞进车里,昏迷的这段时间医生让家属每天给病人擦一遍身子,每隔三个小时用棉签沾水浸嘴唇。本来护工都找好了,小周总非信不过要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的结果是什么呢,趁小周总上厕所的功夫夫人扯住他悄悄问:“我怎么一身馊味儿呢,周斯臣都舍不得给我请个护工吗?” 李延川尴尬地沉默了。 主要是替小周总尴尬的。 于是苏想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把生活洗漱用品全部带回医院,还让他特意找一找房间里有没有一条蓝色吊坠项链,一块儿带去。 第六十一章:夫人 苏想见到宋知音是第二天睡醒,女人很早就来了,正趴在她病床旁跟清早查房的帅气实习生插科打诨,好好一清秀帅哥被她撩得满脸通红,最后草草登完数据就离开了。 见她醒了,宋知音连忙凑过来,一脸感叹:“真的是福祸相依啊,我就说你花两亿买个破项链是要遭天谴的!这不!脑袋磕地板了吧?不过我真的十分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脑袋磕地板并且把自己磕晕的?” 宋知音脑子里开始自动跳画面,奇怪的姿势又增加了。 苏想赶紧打消她乱七八糟的脑补,正色道:“我问你一件事——” “嗯哼?” 苏想盯着她一眨不眨,“你还喜欢沈知行吗?” 没想到这个名字出来宋知音一脸茫然,“沈知行?吉如酒店那个?我做什么要喜欢他?” “?” 宋知音开始担忧了,又凑近了点捧着她脑袋四处翻看,“真没撞坏吧?李延川给我打电话时特意叮嘱过只能跟你聊一小会儿,说你现在精神状态还不太好...”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磕磕碰碰的角,长吁一口气退后,“吓死我了,别真因为磕地板把人磕傻了。” “...我很清醒” “那你为什么问我喜不喜欢沈知行呢?”宋知音疑惑,“我家跟他家是有些生意往来,可我俩接触不多啊,顶多算个可以说话的合作对象?” 她的话很坦诚,苏想绝对相信。如果她没有穿越到两年前,光日常跟宋知音的交往观察,宋知音的确跟沈知行只是点到即止的合作伙伴,这个发现佐证了一个事实—— 时空之间完全独立,那个时间线上的苏想跟此刻的苏想,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虽然故事线本该一模一样,但因为她的乱入,取代了过去时间线的苏想,故事线因为她发生了变动,但这不影响这个平行空间。 她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宋知音疑惑地看她,“你这么在骂人?真新鲜,我从没见你骂过人哎。” “没事...”苏想有点颓然,“只是突然发现白折腾了一场有点接受不良,我需要消化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出院,李妙儿家新买了个马场,约我们去骑马呢。” “这个再说,我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好不起来了。” “哦。”宋知音安慰她,“你也别急,虽然我觉得你这状态确实是不太行,但病总是慢慢调理好的嘛,反正周斯臣舍得给你花钱。你知道吗周斯臣当时可急了,我看到他拎着院长的领子在叫骂,啧,那场面——” 苏想扭头过去,“他欺负院长做什么?想拔我管子人家不让?” “呸呸呸,你这张嘴哦!”宋知音一脸痛心疾首,“周斯臣那是以为你得了什么绝症,人医生没讲清才说了一半呢,他就动手拎人了,说无论多少钱都行。喏,你这个吸氧机就是加急航班从德国运来的,可是根本没必要啊,就是个轻微脑震荡。” 她一摊手,“据说还连德国脑科专家都打包一起抓来了,可是根本用不上啊,专家研究的领域是脑死亡,周斯臣可点恨你...” 苏想若有所思地听。 “虽然你俩关系一直不咋地吧,但周斯臣对你花钱很豪气这点我证实了,你一声不吭拔了他两亿,他还给你重金请医生,仁至义尽啊...” 李延川从外面进来,拎着大只小只的保温瓶,见宋知音也在,打了声招呼:“宋小姐。” “我那只蓝色吊坠项链找到了吗?”苏想问他。 “找到了,刘嫂说当时跟您一块儿在地上,我给放在收纳盒里了,需要我现在翻出来给您吗?” “你翻出来我看看。” 李延川走到角落堆着的装洗漱用品的乱七八糟的盒子,掏出来只金丝绒包皮的小首饰盒,苏想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她的迟来的眼泪。 莹莹蓝光温柔又亮眼,确实是她的没错。 宋知音说:“啧,任怎么看都平平无奇,可谁想它竟然是两个亿的真金白银呢。” 李延川在旁边笑了笑:“很适合夫人,小周总也说这条项链夫人戴了特别合适,两个亿花得很值。” “得——”苏想摆手打断,“快别说了,这话一听就知道一定不是周斯臣的口吻,他的大概会说...” “我大概会说什么?” 门口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因为去车里拿东西慢一步上来的周斯臣周冷着脸杵在门口,双手插兜,是个臭拽脸的姿势。 苏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语气客气道:“当然猜不着小周总要说什么,毕竟您这么高深莫测,平凡的我揣测不了不平凡的你。” 周斯臣哼笑一声,抬脚进来,苏想这才发现他从裤兜里摸出个小巧的首饰盒,看见她目光落在上面,周斯臣随口道:“看你有条蓝宝石项链,这对蓝宝石耳坠是之前合作商送的,想起来就给你拿来了,喜欢的话就拿着。” 他连盒丢到苏想被子上,打开一瞧,还挺好看。 “行,我收下了。” 对于周斯臣的东西,能多拿一个都是对自己的补贴。 “头还疼吗?” “还行吧,没辐射的环境下,总是恢复得比较快的。” 周斯臣觑她一眼,“伶牙俐齿。” 两人你来我往地抬杠,好像病房里其余人根本瞧不见,李延川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所以还好,宋知音则是一脸震惊。 在她的记忆里,苏想跟周斯臣的来往永远维持着端庄知礼的假象,虽然她抱怨良多,但小动作也都是背后搞一搞,绝不会这么嚣张不加掩饰地显露本性。 苏想把小周总夫人该说的话该有的仪态拿捏得很好,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还是一句不够,顶个两三句,越顶越来劲的样子。 难不成...... 她惊悚地想—— 真撞坏脑袋了吧? 周斯臣像终于发现这间病房还站了个宋知音,开口道:“让宋小姐见笑了。” “没...没笑......这可能是什么夫妻间的新情趣吧哈哈哈...” 周斯臣没有否认,只说:“夫人她性子活泼了些。” 第六十二章:拿钱砸快乐 苏想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着周斯臣,后者只当做看不见,俯下身把床位摇高,“早饭想吃点什么?” 苏想已经彻底靠坐起来,想了想说:“宋知音给我带了粥,我中午想吃牛扒。” “太油了。” “那你就别问我了好吗?”苏想愤愤不平。 周斯臣考虑到她最近确实吃得略寡淡,转身吩咐李延川订餐的时候让餐厅在粥里多添几个虾仁。 宋知音又待了会儿就走了,今天天气不错,楼下花园好多蓝色病号服走走停停,慢悠悠在散步,苏想隔着窗户羡慕地看,转头跟周斯臣打商量:“我想下去走走行不行?” 周斯臣正坐在床边研究削一只苹果,眉眼严肃认真,闻言说:“把水果吃完就让你下去。” 苏想妥协了,从他手里接过表面被削得凹凸不平的苹果,放嘴里嘎吱嘎吱咬着,周斯臣出去了一趟推了把轮椅回来,朝苏想张开手臂。 苏想一口果肉卡在喉咙里,“...你干什么?” “我抱你下来。” “够不着,你弯下来一些。” 于是周斯臣又走近几步,弯下身子。 “够不着,再弯点。”苏想抬起双手,在空中摆了两下证明自己确实够不着,周斯臣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头又低了低。 苏想环上他脖子,还没抱稳,腰上就锢上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周斯臣单手围着她的腰,另只手托起她膝弯,把人从床上横打起,走到轮椅那儿丢进去。 苏想“哎呦”了一声。 “你轻点行不行,我还是病人。” 周斯臣直起身,居高临下瞥她,“病人没你这么精神,再恢复一阵子我看你跑举杠铃都不成问题。” 这又是在内涵她了,苏想懒得朝他计较,转着车轮子活动,“谢谢你哦,那我下楼了。” “等等——”周斯臣抬脚卡在她车轮下,苏想任凭怎么推也分毫未动,周斯臣捞起墙面竖着的一把伞,语气轻松,“走吧,我跟你一块儿下去。” 仁和医院是A市有名的资历深的老医院了,资金链充足,所以更新器材跟翻新建筑很及时,住院楼跟门诊楼隔了一条街,人流堪堪少了一半,苏想从电梯出去,让周斯臣推着她去门口的小花园遛弯。 阳光很好,周斯臣撑起他的黑色遮阳伞,本来还给苏想匀了点空间,苏想看着投在身前的一片黑影,果断拒绝:“我出来晒晒太阳?,你给我全遮了做什么,你拿开,我不用撑。” 于是周斯臣立马把伞全挪到自己这边,和煦日光下就形成这么一副神奇的画面,一位撑着伞的精英男士,推着疑似自己夫人的女士在日光下瞎转悠,但连伞都不分给人家。 人模人样的周斯臣,一路收货了无数欲言又止的目光,但他全然不在意。 苏想窝在轮椅上舒服地半眯着眼,“周斯臣啊,我们来聊会儿天?” 专心推轮椅的人“嗯”了声,把伞倾了点方向,好让阳光不能直接对着她的眼睛。 “听说你心里有道白月光?” 话音刚落,轮椅一卡,不动了。 头顶周斯臣的声音紧绷极了,如果苏想抬头看一下的话,能瞧见他严阵以待的慌乱神色。 周斯臣问:“你听谁说的?” 当然听你说的啊蠢蛋,苏想有点得意。 她装腔作势着说:“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昏迷的时候做了场梦,有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不过梦里的东西嘛,也不一定是真的对吧?” 周斯臣好像更僵了,腰板在阳光下挺得笔直。 “没有的事。”他冷冰冰道。 “没有就算了呗。”苏想状似无意道:“不过吧,你在梦里哭得惨兮兮的,还说什么一直喜欢人家,都准备表白了却突然被绿,啧,挺惨。” “苏想!” 周斯臣一把撒开手,轮椅因为惯性往前滑了几步停住,苏想扶着车轮转过身,周斯臣站在太阳底下,脸跟手上的黑伞一个色。 “你不要胡说八道!” “哇...你急什么啊!”苏想无比诚恳地指责,“我都说了这是我做的梦,你最近脾气大得惊人啊小周总。” 周斯臣冷静下来,发现这火发得确实又心虚又没有道理,定定神缓了缓神色,抬脚上去扶住轮椅。 “没有这回事,你不用给我乱扣帽子。”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底气不足,苏想忍住没笑,郑重地点了个头,“行,我知道了。” 在花园了转了三圈,周斯臣把人重新推回楼上,路过走廊时遇到之前醒来给她测指标的值班护士,笑着朝她打招呼。 “遛弯回来了啊,你这丈夫尽责是尽责,就是一根筋不听劝了点,你平常多跟他沟通沟通,这是医院,反事还是要听医生的,没有医生不会对病人负责。” 这明显还是记着周斯臣之前不听安排闹出来的一系列事。 苏想抬眼去看身旁板着脸的人,头点得跟破浪鼓似的,“一定沟通,一定沟通,给医院添麻烦了。” “害,也没事,行了,你赶紧回房吧,我查房去了。” 苏想往后仰起头,去看周斯臣的表情,“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周斯臣一脸拒不认错的姿态,推着她往前。 “医院里没小周总,大周总的,架子什么的都收一收知道吗,这样很不讨人喜欢的...”苏想絮絮叨叨。轮椅猛地颠簸一下,周斯臣沉着声警告她:“你能闭嘴吗?” * 在医院好吃好住了一段时间,苏想被活生生养出一身膘,除了每天下午让周斯臣推着她下楼晒晒太阳,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捏着腰身多出来的二两肉惆怅。 下一秒,吃得更香了。 苏想体格偏小,骨架轻,本来之前的体重远远低于正常人平均值,被这两三天的一养,养回来的肉把骨架填饱满了,显得更漂亮妩媚。 周日的时候昨完最后一次全身检查,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出院手续是李延川来办理的,周斯臣被公司的事拖住了离不开身。 因为产业刚刚移回国内,很多事都需要对接,成天到晚地在医院,很多事都落下了进度,苏想回临江别墅的当晚,周斯臣宿在公司没回来。 刘嫂因为之前的事吓得不轻,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再悄咪咪磕在地板上没人知道,所以每晚下班回去之前都要来二楼踩个点,再三确认苏想已经在床上躺着后才关灯离开。 隔天周斯臣从公司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二楼冲洗,等一身清爽地擦着头发出来,苏想正窝在床上玩着平板。 周斯臣走过去,发现是一些珠宝设计师名单,见他过来,苏想头也没抬地问:“我之前买了块地。” 这事他听李延川提过,好像是在市中心靠地铁站那块儿,本来被开发商看中准备用来放商业广告牌的,苏想硬生生砸了几倍的价中途截胡了,据说还用他的名义。 “知道,买地做什么?”周斯臣语气平淡。 “唔...我准备开个工作室,当时没想好做什么业务,现在我彻底想清楚了,我要进入珠宝行业!” 周斯臣觑了她一眼,简单评估后觉得成功率不大。 这种事,熟悉到他脑海里立马翻出来一堆。 “我想开个画展,你投一千万就行了,我研究过了,这个绝对稳赚不赔。” 过了几天,人到了面前跟他说,“行情不行,画展竟然这么坑人,算了,我觉得文娱产业不错,你再投个五千万?” 这次坚持得比较久,大概半个月后,苏想跟他说:“文娱竞争力太大了,竟然有人告我侵权?他们疯了?” 后来周斯臣总结了,苏想坚持的时间长短与其他一切都无关,跟他投的钱多少是成正比的。 第六十三章:有钱人,怕谁 周斯臣知道苏想在作,作天作地想离开自己,但同时他又充满胜者的膨胀自信—— 以苏想这个消耗力,除了他,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养的起。 所以他又坦然了。 “要多少?”他在床畔坐下,席梦思垫轻轻陷进去一块。 “先给个五千万?”苏想滑动着屏幕,大致估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数很保守。“设计师我会自己看着找,但我需要跟你要个人。” “什么人?” “你表妹,周林晚。” 周斯臣表情写满意外,擦头发的动作停下,“你认识她?” 苏想嫁进来这两年除了跟一帮小姐妹出去吃吃喝喝,基本都在临江别墅不回老宅,更不谈主动认识周家其余人,周林晚只婚礼上匆匆露了个面,按理说苏想应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这是她开天辟地第一回主动问起有关他的人事。 “嗯听说是做珠宝行业的,想看看她愿不愿意来我工作室帮忙。” “如果是一年前倒还行,她去年去了缅甸,工作室也关了,大概率不会再回来。” “缅甸?”苏想丢开平板直起身,脸上写满意料之外的震惊。那段时间相处下来虽然知道周林晚是个不着调的了,但没想到她竟然不着调到这个地步。 缅甸边陲地带乱得跟什么似的,这几年枪战新闻还频频爆出。 “她跑到哪里做什么?你没拦着?” 周斯臣掀起眼皮看她,“拦她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她。走之前我给她配了个保镖,只要不惹事安全应该没问题。” 苏想沉默了。 两个时空差异带来的落差感重重压在心头,在那个平行世界重新认识的一些人,如果在此时此地碰面,竟然成了全然陌生的两个。 她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周斯臣察觉出苏想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从醒来开始,她似乎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说着说着就开始出神,情绪也是时而高涨时而失落。 同他相处两年的苏想,短短两天之内,抛弃原有的假面,突然换了个人。 周斯臣没法描述这种感受,但他不能否认,他面前的这个苏想比两年之内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鲜活,那个被他私心困着的逐渐失去光泽的小太阳,好像穿过茫茫时光岁月,重新站在了面前。 “你怎么这副样子看着我?” 苏想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几挪,目光里写满警惕。 周斯臣衣袍大敞,肌肉纹理流畅又性感,腰腹一看就是长期锻炼形成的公狗腰,不过他刚刚定定瞧着苏想的眼神里,晦暗难辨,让她情不自禁把眼神落下去停在某处。 听说男人早上洗澡后都会有那个反应。 周斯臣这狗逼不至于吧? 周斯臣回过神,顺着苏想的视线垂头,下一刻,整张脸沉下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难堪。 “你在看什么?” “没看,我什么也没看,我去吃饭了,你也赶紧下来吧。”不敢去看周斯臣眼神,苏想一个翻身下床,套上拖鞋就溜之大吉。 吃完饭周斯臣又得出门,好像回来一趟只为了洗个澡吃个早饭,临江别墅到周臣集团要三十几分钟车程,他完全可以在公司附近找个酒店应付一下的嘛,来回折腾什么的,真是十分有精力。 苏想啃着面包,看着门口李延川俯身给他整着西装下摆。 “下午要出门的话给李秘书打电话,要吃什么让刘嫂准备。”跨出门口又补上一句,“我去公司开会,晚上回来。” 两人行程互不干涉是结婚之初就约定好的,苏想嚼着东西看着走远的背影,疑心地想,周斯臣刚刚不会是在跟她汇报行程吧? 搞笑,她才不想知道他做什么呢。 “刘嫂啊,我下午跟宋知音去逛街,午饭就不要做了,晚上我想喝个鸽子汤。” “好嘞,晚点我去市场看看,晚上给你做!” “谢谢刘嫂。” 吃完早饭苏想上楼换了件衣服,挑了双普普通通的小方底高跟出门,至于为什么不穿最爱的尖头细跟呢,全部在于周斯臣。 因为她至今没讲出为什么会磕上地板,周斯臣有理由怀疑是家里形形**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惹的祸,于是一夜之间,鞋柜里所有鞋子的高度全部统一到八厘米以下。 她翻遍了整个临江别墅都没找到小宝贝们一个影儿,周斯臣说只有等她完全恢复好才肯把小宝贝们放出来。 苏想没给李延川打电话,直接一个飞的到了商场门口,宋知音正戴着墨镜靠在门口大柱子旁玩手机,见她远远走来,连忙一把把人扯进大门。 “怎么回事啊急吼吼的?” “逛街啊,你这都多少天没出来蹦哒了,我激动!” “我觉着有点问题...”苏想把紧紧贴在自己手臂的手扒拉下来,掀开宋知音用来遮盖心理活动的墨镜,“有事说事。” “好吧...”没了墨镜的庇护,宋知音指了指楼上,轻声:“李妙儿也在。” 苏想看着她。 “行吧,”宋知音投降,“其实这是一个赌约。” “赌约?” “是啊是啊,”宋知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在你躺进医院的这两天,群里不知道由谁牵头说要打个赌。” 宋知音指的群苏想知道,是圈子里名媛公子哥一起建的,集合了大大小小商界,政界有头有脸还单身的青年,时不时在里面约个局什么的。 苏想早两年前就屏蔽了群,毕竟也算结婚有对象的人,乱七八糟的聚会自觉砍掉了不少。 宋知音继续说:“里面有一家新开的的专柜,是国内一家小众品牌的珠宝设计师作品,不过那位设计师已经不混圈了,我们赌的是那位退圈之前最后一个作品,而且市面上都买不到哦,只有一套。赌约是谁能买下谁就赢。” 提起珠宝设计,苏想兴趣显然就来了,“叫什么?” “设计师叫白日家,那唯一一套名字叫深海。” 苏想奇异地沉默下来,眼里带着莫名的光看向宋知音。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 “既然你都说她是小众作品了,显然平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怎么就突然赌这个?”苏想不动声色提问。 宋知音以为她是在嫌弃作品名气不够大,等会儿很有可能不帮她,连忙开始洗脑式说服。 “虽然小众,但你知道那最后一套深海系列多好看吗!如果不是因为品牌效应,它根本不输任何国外大牌,而且因为只有一套,把它出售的原主人也说了,价高者得,所以说它很不一般的,它是竞价模式。” 苏想记得深海系列,当初婚期将近,她跟周林晚的合作关系只能止步于此,于是再交最后一个季度稿子的时候,苏想特地画了深海送给她,表示喜欢的话可以做出来自己戴戴,不投入生产。 周林晚唏嘘了很久,也试图挽留,但随着苏想的再不上线不了了之。 深海只有一套,却是所有白日家作品里,最精彩的一套,这点苏想比谁都清楚。 “所以你这是喊我来陪你竞价的?” 一语道破天机。 宋知音羞涩无比地点点头,殷勤地给她捏肩膀,“论财大气粗,她们那群根本不是你对手啊,你一来谁还敢拍,那我岂不是赢定了?” 话语里暗戳戳的兴奋。 苏想戴上宋知音的墨镜,长发一撩,酷拽无比道:“走吧。” “你答应了?!” “当然,能让李妙儿输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而且,她非常有钱,怕谁? 第六十四章:教训 两人搭着扶手梯上去,一路十分豪橫,有苏想在面前打头阵宋知音瞬间腰板都挺直了,虽然说星辉娱乐也是A市极其有名的大公司,但在苏想这个行走的银行总部面前,她只能称得上是个地区小分行。 苏想巍峨的身影背后是周斯臣的无数张钞票,果然这就是熊孩子出来闹家里有大人撑腰的感觉吗... 宋知音站在苏想的羽翼下就觉得人生圆满极了,实在不能够想象站在周斯臣羽翼下的当事人是什么史诗级别的快感。 抬脚进门,店员刚迎上来,正看东西的李妙儿也说话了。 “哎呦,这不是小周总夫人吗,出院了?” 李妙儿瞧不上她,又因为顾忌周斯臣的身份不敢太明显地针对她,所以每次说话势必夹枪带棒的。 苏想懒得同她绕圈,转头问柜员:“深海卖了吗?” “还没呢,这位小姐正在看,今天是报价日,等十二点截止后会选出填报价最高的买主。” 李妙儿朝她皮笑肉不笑道:“小周总夫人也对这套珠宝感兴趣?”夫人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像是特地提醒她你已经结婚了,已经不适合来参与圈里单身青年的赌约。 可她想错了,苏想从来不在乎自己已婚妇女的脸皮。 “对啊,我很感兴趣,这回也是来报价的,怎么,有意见?”她尾音轻飘飘上扬,带出来股随心所欲的慵懒气息,也就是这股子不在乎的随意,将两人的实力明晃晃摆上台面。 宋知音在旁边越听越兴奋,默默在心里握拳呐喊。 从今天起,她就是苏想头枚脑残粉! 李妙儿笑脸维持不住了,她快气炸了,她转身朝柜台方向大喊:“老公~” 随着男人的应答,走出来个高而瘦,一身西装革履的青年。 年龄看不太出来,三十左右?个头嘛还算高,一身香奶奶的西服,但下摆处有几道不甚明显的褶皱,皮鞋面上也沾了几点灰尘。 苏想习惯性将任何具有攻击倾向的男性同周斯臣进行对比。 虽然面前的这位个头不矮,一米八几左右,但周斯臣还是比他高半个头,且周斯臣身材比例跟管理都一级棒,俗话说腰以下全是腿。 脸就算了,这个太寒碜,完全不具备可比性,把周斯臣泡水里泡发了都比他来得好看。 衣着呢,周斯臣不穿这种暴发户烂大街款,他的那些套高定随便拉出来一套就能买个三四十套香奶奶,更别说还有褶皱,周斯臣的西装,每时每刻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平整。 而且皮鞋也是,周斯臣绝不会允许鞋面的光泽不反光。 总之,完胜。 苏想掀起眼皮对李妙儿淡淡道:“怎么回事呢李小姐?” “这套我亲爱的出了三千万,都够把整家店买下来了。”她挽着男人的手,眼里写满你现在一口气能拿出这么多钱的鄙夷。 “三千万...”苏想喃喃。 李妙儿脸上更得意了。 “很多吗?” 苏想一脸真诚地求教:“三千万......很多吗?啊...我本来准备出一个亿来着,好像不需要啊...” 她抬脚往里走,接过笔还没开始写,背后男人出声警告。 “女士,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句,这里的报价是即时的,也就是说一旦你填了那个数字,现场就必须结清款项,而拍不上的账款会于明天退还——” “妙儿的三千万,我刚刚已经结清了。” 苏想停下笔尖,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转身饶有兴趣地打量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李妙儿垫脚在男人脸颊上“吧唧”一口,娇声道:“亲爱的,你最好啦!” “应该的。” “对啊,结清。”苏想摊手,“这个流程哪里有问题吗?” 男人没想到这人还是没听懂,耐心再次解释:“女士你刚刚说,一个亿。” “对啊,一个亿。”苏想接过报价单,“刷刷刷”在上面勾上好几个零,最后龙飞凤舞签上自己名字,“我一次性结清一个亿,有问题?” 肉眼可见,李妙儿跟她身旁的男人同频率地僵住了,男人的脸色五花八门地很好看,李妙儿呆愣了会儿抬眼恶狠狠看着她。 “苏想,你别忘了前段时间刚糟蹋了两个亿,你真以为小周总能忍你这么久吗!” “这事你得问他去。”苏想轻飘飘回应。 “你就仗着爬男人床拿好处吗!”李妙儿被刺激到口不择言了,“小周总不爱你,等你年纪再大点床上功夫不行了,就是被他丢掉的一条狗!” 苏想架着手有规律地轻叩,表情平淡地平视她。 周围气氛因为李妙儿一句话猝然紧绷起来,宋知音气得耳尖都红了,扯着嗓子怼道:“你他妈疯狗吧?你才爬床!你全家都爬床!” “这位女士!请你注意你的言辞!”男人厉声警告。 苏想默不作声地看,也不生气,她忽然对着男人道:“我好像见过你——” 这个念头一起,她猛地想起来以前某次酒会上,这位李妙儿的“老公”曾经给周斯臣递过名片,印象为什么这么深刻呢,实在因为那天场面略尴尬。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自己老婆在周斯臣面前假摔跤,估计也就是想假摔一下然后周斯臣扶一下,一来二去递个名片说句话什么的,但很可惜,周斯臣是个情商东非大裂谷的稀有物种,且还排斥一切喷香水的女性生物。 他敏捷地一侧身,女人以毫无预料的姿势栽进一旁的蛋糕塔里,被人拔出来时满脸满身的奶油。 当时苏想正坐在旁边吃东西,还被飞出来的蛋糕屑子惊到,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男人的名片周斯臣当场是让李延川接了,可苏想记得,回家后那东西就睡着厨房垃圾一同进了泔水桶。 刚刚没发现,现在盯着男人瞧了会儿,她竟然从记忆库里揪出来这么一段。 “女士,我并没有见过你。”男人一脸讥诮地开口了。 苏想点点头,侧头问李妙儿,“你是不是没有告诉他,你口里的小周总是哪个小周总,我老公又是谁?” “我的确见过你,只不过那次你没注意,但我却记得——你好像是个有家室的人吧?” 空气再次凝固。 宋知音跟吃瓜柜员在后面都听傻了,表情一个比一个白痴。 这都......几点档的狗血剧啊...... 男人声音不自然地扬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妙儿还沉浸在刚刚苏想那句带来的震撼里,她不自觉往旁边让了让,跟男人拉开一段微小的距离。 “亲爱的,你别相信她,这人我根本没见过!” “啊...我确实是没证据,不过关我什么事呢,这话我就这么一说,李妙儿你自己拿捏妥当就行。”苏想朝两人看看,准备离开。 “等等——”李妙儿一声尖叫,“你把话说完再走!你刚刚说他有家室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想侧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女人,语调轻松,“这个问题你得问他,不过我倒是记得他老婆的样子,圆脸偏胖,年龄要比你大上个几岁是吧,先生?” “你他妈胡扯!老子扇死你!” 男人被激怒了,大迈步过来,抬手照着苏想脸上甩下一巴掌,掌风凌厉,夹带着气流擦着皮肤过去。 苏想眼疾手快避了,但还是没快过他的力道,几缕指痕刮过脸颊,随即白皙的皮肤上映上一片深红。 宋知音尖叫一声,扑腾着就过来抓挠男人,苏想脑壳嗡嗡了一阵,抬手把正在狠命跟男人对踹的女人扒拉下来。 “别打了。” “这孙子他妈的竟然敢动手!老娘踹死他!” “打没打着啊...”宋知音心疼地摸上去,带着哭腔说:“都红了!” “没事,擦着刮了一下,没真打着。”苏想安慰她。 “你完蛋了!”宋知音掏出手机,不管不顾地拨出一串号码,苏想还没看明白她想做什么呢,人已经对着电话那边叫了,“周斯臣你赶紧来!你老婆被人打了!” * 周斯臣办公室坐着两个人,一个陆尧,一个沈知行,陆尧半路接了女朋友电话溜了,只剩了沈知行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着茶。 “我听说你那夫人前几天磕了头昏迷了一段时间?” 周斯臣埋头看着文件,没搭腔。 “还真是只娇弱的金丝雀,你到底平时是怎么养她的啊?”沈知行吹着茶沫子津津乐道,“这女人啊,不能太惯着,你对你家那位真的是太惯了,你做的那些个事不敢让李延川知道怕说漏嘴,但我可一桩桩看着呢,硬气点行不行啊小周总?” 周斯臣被他嘀咕到脑壳疼,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你没事能出——”话没完,一旁手机响了,看见来电人后他面色一凛,迅速接通,“喂——” 急切的呐喊声迅速从那头传来: “周斯臣你赶紧来!你老婆被人打了!” 沈知行看见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斯臣整张脸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周身的气场变得又冷又迫人,最后他沉声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周斯臣拎起衣服就走。 沈知行刚喊想喊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一把车钥匙已经丢进了怀里,“开车,去国东大厦。” * 苏想瞪大了眼睛,刚刚那一巴掌扇来她都没有此刻的震惊,“你打给周斯臣做什么?” “当然是出气啊!”宋知音恶狠狠瞪着对面李妙儿以及她的狗男人,恨不得上去直接手撕了对方,但也不急,大佬就快来了,等会儿我方单方面碾压。 “那也不能打给周斯臣啊...”苏想望天,“他那破公司一堆事,他不可能为这事跑一趟的,况且我差点挨打这事告诉他我多没面儿啊!得,今晚临江别墅又得不安生了。” 宋知音说:“不至于啊...刚刚周斯臣那语气听着还挺生气的...” “那是因为你打扰他跟工作相亲相爱了。”苏想按着额角说。 李妙儿揪着男人衣襟,脸色比刚刚还白上几分,她推推他,“你赶紧走吧——” “亲爱的...你听我解释,这事跟着疯女人说得根本不一样,我没有结婚,我只有你一个人...”说着,牵起女人的手在上面印上虔诚的一吻。 李妙儿此刻没有刚刚那么淡定了,她听到了宋知音在打电话,隐隐约约还有小周总三个字,虽然说周斯臣不在乎苏想吧,但这种公开场合打他夫人显然就是驳他面子,很容易惹一身腥。 “走吧走吧,这事回头再说。” “你是不相信我吗亲爱的?”男人直起身子,表情严肃。 “那我让那女人亲口告诉你。” 刚刚差点扇到苏想,而女人的反应也不激烈,他理所当然将苏想归于受了压迫不敢吭声的普通女人一类,只要再施压,这女人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虽然说李家因为周臣的撤资损失了好大一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能失去李妙儿这只潜力股。 走到苏想面前站定,男人不屑一顾地睥睨她,抵着齿畔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如果再胡言乱语,这一巴掌——” 他扬起手。 苏想掀起眼皮,“怎么样?” “当然是扇死你这个八婆啊!” 话音刚落,眼前掠过一道黑影,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以及李妙儿的尖叫声,刚刚还扬手居高临下站在苏想面前的男人已经栽倒在地上。 他摸摸湿漉漉的额头,发现一手的血迹。 碎掉的花瓶渣掉了一地,周斯臣踩着碎片过去,皮鞋上沾了好几滴鲜红的血。 苏想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不轻,旁边宋知音几乎站不住。 周斯臣拿脚踩住地上蜷缩的人,鞋子在他手掌上碾了碾,俯身说:“哪只手打的?” 苏想这才发现周斯臣垂着的右手正往下滴血,刚刚花瓶碎掉的同时也划伤了他的手。 “周斯臣!”她小跑过去拉住他。 “说话,哪只手打的?” 周斯臣根本不看苏想,像红了眼的兽类只专注盯着脚下的猎物,随着男人“啊”的一声痛呼,苏想听到骨节应声断了的脆响。 周斯臣把他指关节踩断了... 苏想脸上有些发烫,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瞅着脸色发白的李妙儿笑了下, 第六十五章:有你帮我 沈知行刚刚在停车,此刻小跑着追上来拨开人群,只一眼看到那血淋淋的场面,心道要糟。 “周斯臣你疯啦!”他大步上去拉人,没拉开,转头对苏想说:“不行,嫂子你劝一下他,现在外面群众越聚越多,传到网上影响太大。” 周斯臣拎的是店门口观赏用的半人高花瓶,那么照着脑袋一砸下去,店里其余客人早吓得尖叫着往外跑,动静不小,这一层逛街的人都在被声响吸引过来。 周斯臣此刻注意力全在地上痛得蜷缩的人身上。那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周斯臣,本来就大量失血的脸更显得苍白,乌青地嘴唇上下翕动。 “小周...小周总...” 说完,腹部就挨了重重一脚。 周斯臣把他踢滚出去半米远,甩开沈知行跟苏想的手走过去,俯身,眼神凶狠又冰冷,像蛰伏在夜色里的野性难驯的狼,朝他亮出锋利的爪牙。 可他的声音又是轻松无比的。 “哪只手打的?” 语调听起来平静又轻缓,跟他每周晨会上做报告没什么两样,可每问一句,那只穿着手工皮鞋的脚就朝他腹部狠狠踹一下,完全没有收力,像照死了踢。 沈知行意识到周斯臣状态不对,而那些围观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凑进来拿手机在拍摄。 宋知音挡在门口劝:“别拍了,别拍了啊,这路见不平打出轨男呢,替天行道的事就不要宣传了哈。” “周斯臣,你赶紧给我停下,我没事,他没有打到我。” 苏想挡在男人身前,用力扯住他已经捏拳抬起的胳膊,眼里因为害怕红彤彤一片,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周斯臣看了她会儿,绷紧的手臂放松垂下,摸上还红着的右脸,“疼不疼?” 这是他进门后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本来苏想觉得没什么,就算没躲得过真挨了那一巴掌也没什么,毕竟人生在世总有各种各样的委屈,今天是一巴掌,明天说不定就是一棒槌,关于这事她向来想得透彻。 可周斯臣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把人往死里揍,还问她疼不疼,于是本来并不委屈的苏想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或许不那么大度。 她疼的,还生气,那股子委屈瞬间冲破心理堤坝涌上来,于是她鼻头一酸,眼里瞬间水汽弥漫。 地上捂着肚子来回翻过的人在嗷嗷叫疼,李妙儿躲在角落惊慌失措,想来扶又不敢。 周斯臣手环上苏想的腰,用力握住,丢给沈知行手机,意简言赅:“报警,再叫个救护车。” “你他妈还知道停下来,”沈知行出了一额头的冷汗,“没想到你这么猛,人废了还好办,死了就真是个**烦。” 他捏着手机去一旁报警,等打完电话回来跟着宋知音在疏散人群。 宋知音说得起劲,慧眼如炬抓了几个拍完视频想跑的,正说服着删除,“别看了别看了啊,抓出轨男呢这是,视频都删了再走啊,雷锋不留名的。” 沈知行走过去拍上男生肩膀,指指里面,“乖,删除啊,这里面那位你真惹不起。” 宋知音瞥了他一眼,“沈总。” “好久不见,宋小姐。”沈知行客气道。 外头闹哄哄的人在沈知行跟宋知音联合说动下全散了个干净,拍了视频的都要当着面删才放人。警局跟医院离这儿不远,没过多久呼啦啦的警车跟救护车都到了。 店员配合着把半死不活的人架上担架,本来笔录是要做的,但被打到临近昏迷的人在被架出去前突然窜上来一口气,揪着警察衣服领子强调,“都是我摔的,花瓶也是我砸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同志,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啊!” 沈知行知道周斯臣现在没心情处理这个,主动过去跟警察解释了一遍,任凭怎么编扯,担架上的都照认不误。 经历这么长时间终于平复心情的苏想靠在周斯臣怀里远远看着,感叹资本的力量的确可以颠倒黑白。 李妙儿跟着医生去医院了,沈知行还有事先走,宋知音本来也想遁了,苏想眼疾手快拉住她:“我们送送你。” “不用...我开车...” 手臂被苏想狠狠捏了一下,她立即改口,“我没开车,哈哈哈,好,你送送我...” 上车前,苏想四处张望了下,对他们俩道:“等我一下,马上过来。” 小跑着穿过马路,苏想钻进对街一家药房,很快拎出来一小袋东西。因为跑得快了,高跟鞋戳在地上“啪嗒啪嗒”脆响,裙摆被风吹得翩飞,像只摇曳在阳光下纤弱好看的蝶。 周斯臣一颗心忽然就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那道身影朝自己奔来。 到了面前,苏想把袋子递给他,“喏。” 里面一包棉签,一盒创可贴,还有一瓶医用的消毒酒精。 他忽然看向自己垂着的右手,无意中划伤的地方已经结痂,虽然看着血淋淋的挺恐怖,但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 “知音呀,你来开车行不行?”苏想突然扭头转向一旁装死的人。 被拉过来当陪绑还要被塞一嘴狗粮的人哦了声,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麻烦宋小姐了。”周斯臣点头致谢。 “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在大佬眼里一直是空气般存在的自己突然被点名感谢,宋知音有些受宠若惊,情绪瞬间高涨,腰板挺直恨不得立刻在资本家面前秀一下自己高超的驾驶技术。 苏想异常想把此刻两眼放光的她给拍下来,恨铁不成钢。 奴性啊,奴性! 拆开棉签盒,她朝周斯臣摊开手,“伸过来。” 因为西装外套上蹭上了不知道谁的血,周斯臣上车之前就把它丢进街边垃圾桶了,此刻一身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手臂,他听话地把那只受伤的右手放入苏想掌心。 “嘶——口子还不小,该不会还要缝针吧?” 她把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看,小心翼翼用沾了酒精的棉签顺着瘀血清理。瓷片刮得深,竟然连新肉都翻了些出来。周斯臣的手常年干燥,中指关节处有块不太明显的老茧,应该是拿笔拿多了所致。 不过骨型很好看,就跟他逆天的大长腿一样,手也是修长漂亮的。 但是,这回不知道要不要留疤了...... 对于美的事物遭到破坏,人总是充满着怜惜。周斯臣垂着眼帘,将苏想那副惋惜到恨不得凑上去再摸最后几把的神情尽收眼底。 “不会留疤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头顶突然传来男人一贯平静无澜的声音。 苏想猛然发现刚刚竟然把这个问题脱口说出来了。 “还是得让医生过来看一下。”苏想说。 “嗯。”周斯臣点头。 很快清理完淤血,苏想小心翼翼撕开创可贴盖上去,拿手轻轻按实,“最近都不要沾水了,晚上洗澡注意点。” 周斯臣翻转着手在看,闻言接道:“没事,你可以帮我。” 这话他完全是无意中一说,其实本意是想强调即使真因为碰了水发炎,她到时候可以再给她重新擦药。 结果整间车厢因为这句话瞬间陷入集体沉默。 前排努力扮演空气的宋知音兴奋到耳朵都红了。 卧槽啊苏想!你还说跟人家是单纯的合租室友关系!这明明是可以一起洗澡的关系! 她朝后视镜频频看去,希望苏想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不过苏想此刻无心搭理她—— 周斯臣这家伙什么意思?公然开黄腔吗?不过好像也不算黄腔哦,他们确实是明面上的合法夫妻.... 但现在需要他维持明面上相亲相爱的形象吗? 是了,因为车里多了个宋知音,小周总需要在外人面前演好夫妻和睦的戏份。 还真是敬业啊... 苏想斜睨了他一眼。 第六十六章:周?混凝土钢铁直男?斯臣 宋知音把车开到宜家花园下车,苏想拉开车门准备坐上驾驶位,周斯臣拉住了她,没多久李延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朝两人鞠了个躬:“夫人,小周总。” 要罢,拉开车门稳稳当当发动车子。 苏想深深感叹李延川的敬业。 我是一块砖,周斯臣需要往哪儿搬的精神简直就是秘书界的翘楚。 把人送回临江别墅,李延川又匆匆告别,临走前刘嫂看不过去给他装了碗鸡汤带走。 苏想回二楼洗澡,等裹上浴巾出来发现周斯臣依在房门口看她。 换上了宽松的家居服,他胸口松松垮垮,露出来的锁骨明晰,这还没到晚上呢,这人怎么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你不去公司,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呢。”苏想擦着头发经过,有意绕开他去客厅拿吹风机,身子被男人宽阔的胸膛挡住,周斯臣抬起右手。 “怎么?”她挑眉,把挡在面前的手一掌拍下去。 “因为谁我办不了公了,快来看看这只白眼狼。” 周斯臣语调轻松,刚被拍下去的手又抬上来,好让她看清楚。 “那怎么办哦,给你呼一呼?”苏想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走。 吹风机呼啦啦地工作,等吹完头发苏想坐回她那张摆满各种大牌的保养品化妆桌前开始每天必要进行的流程。 周斯臣还真的不回公司了,搬了个电脑坐在床上,架上眼镜开始办公。苏想背对着他忙得不亦乐乎,直男思维,他确实很不能理解苏想成天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抹脸上有什么用,她漂亮可不是因为抹了这些。 但这不妨碍她的赏心悦目。 周斯臣每敲几个字就抬眼欣赏一下女人镜子里反照出来的漂亮脸蛋,随后再低下头装模作样敲几个字,等再抬头,两人视线在镜子里接上。 苏想皱着眉,用一种防备不过的眼神瞅他,“你老偷偷摸摸瞥我做什么?” 周斯臣没吭声,推了推眼镜,从容极了地抬起还贴着创可贴的右手。 “......” 苏想知道有挟恩求报这个词儿,但没想到还能有人用得这么明目张胆,周斯臣这狗逼的动作明明白白是在告诉她:“不要跟我凶,我这手刚刚因为替你出气划伤了,你凶我,我很有可能倒地不起哦。” 苏想点完精华液,把面膜按上脸颊,在面膜纸后朝他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现在才下午四点,因为临时从公司跑出来,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处理结束,李延川在办公室给周斯臣传文件,时不时两人通个电话。 苏想洗澡完就准备上床休息了,晚饭也懒得吃,全当减肥,可此刻床被周斯臣占着,她捧着平板没地方落脚。 爬上被侵略剩下的另一半领土,苏想拿脚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比口型:“让让。” 周斯臣把电话拿到左手,往旁边敷衍地挪了半个屁股的位置,继续跟李延川说话。 苏想鼓着脸颊,哼了声在旁边躺下,别过身去刷她的平板。 这几天在网上看了不少设计师的简历,说实话还没挑上一个合眼缘的,虽然一时心血来潮把地买下来说完办工作室,但其实还有很多更繁琐的事需要着手去做。 首当其冲,就是招募一批年轻有潜力的新人设计师。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想念周林晚了,不知道她当初创立三白花了多久的心思,又为什么在事业腾飞的时候撂手不干毅然决然跑到缅甸那块儿去了。 “在看什么?” 周斯臣挂了电话,声音悠闲地从旁边传来。 苏想翻过身仰面看天花板。 “创业好难啊...” “确实,比花钱要难一些。” “周斯臣你能别老给人泼凉水。”她撑着脑袋侧身过去,脸上因为贴着面膜纸,表情幅度没法做到太大,只能用眼睛来表达愤怒。 “还有,你平常不是要分房睡吗?今晚要留宿我这儿?” 这话问得很挑衅,周斯臣从面前电脑上分出视线去看她。苏想还穿着浴袍,可能是刚刚上来时没留意,领口已经被扯开了些,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往前探着头,像不经意露出最脆弱部分还不自知的蠢萌动物,只能肆肆欲动的野兽咬噬的机会。 从结婚到现在,周斯臣都没有动过她,但不代表并不会动她。 男人眸色有些深,房间窗帘只拉了一半,盛夏的白日总愈来愈长,他竟然觉得有些烦躁,只希望这天暗快些才好。 移开眼,他暗哑着声线道:“客房刘嫂在整理,再者,这是婚房,我休息一会儿也不行?” “休息,休息。”这口吻,倒像是谁委屈他似的。 苏想继续去看工作室创办流程,旁边周斯臣也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一时相安无事,整间房只听见时不时轻微键盘敲动的脆响。 沉溺在工作里良久,两人愈来愈专注,周斯臣出去倒水时顺手给她捎上一杯,苏想去端果盘也记得给他带支叉子。 等天色渐渐沉下来,房间里的光暗下去,苏想伸了个懒腰揉眼起身,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周斯臣还埋头写着什么,指尖在键盘上掠得飞快,鼻梁上眼镜已经滑到了半山腰,好像再过那么一会儿就要顺着“滑梯”滑下来了,苏想静静地欣赏着他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朝他伸过手去。 正了正。 周斯臣动作停住。 他浑然不觉已经这么晚了,抬起手腕一看时间,捏了捏眉心,问:“晚饭吃点什么,我让刘嫂去做。” “不吃,减肥。” 为了掩饰刚刚去推人眼镜的尴尬,她又重新躺下侧身打开了游戏,开始玩最近一直没通过的那关。 “你不肥,不用减。”周斯臣拿眼睛掂量了一番她那二两肉,觉得其实苏想算偏瘦的,抱起来可能还有点硌手,“增点肥倒是挺好的。” “嗤。”躺下的人无情地讥笑,“你们男人就是说起来一套,结婚前宝宝不胖,宝宝吃多少都可爱,等真正骗到手了呢,你怎么胖成这样啊,哪个女的跟你一样不控制身材。” 周斯臣若有所思,“有点实在,那你还是别吃了吧。” 说着,人已经穿鞋下床出了房门。 苏想一脸黑人问号—— 这说不吃就不吃了吗,再坚持一下会死吗?我的天,这水泥浇成的混凝土钢铁直男吗? 不知道在她绝经之前能不能看到周斯臣从狗逼男人学院毕业。 第六十七章:小学鸡的伎俩 苏想玩了会儿平板,专心致志把之前一直没过的那关过了,正准备重开一局,刚刚下去吃饭的人推门进来。 周斯臣端了杯牛奶走到床边,伸手把平板拿下来,意简言赅,“喝完再睡。” “我刷牙了,喝完还得刷,我不喝。”她碎碎念着,拉过被子就要躺下。 结果身子刚微微动了动,肩膀上就锢上一只大手,周斯臣准备把人捞上来,没料到苏想刚洗澡身上擦了沐浴露,丝绸缎的吊带就这么随着他动作滑下去,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脯曲线。 “......” 周斯臣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两人一上一下地冷静对视。 下一秒,苏想像被烫到一样跳开,三两下把吊带正位,眼里一闪而逝的慌乱,被她迅速压下去,等再看过去,已经恢复成之前任凭怎么折腾都敢同他周旋的自若神态了。 “小周总这大晚上的,别是想搞个饭后节目吧?” 她嘴里说得淡定,心里却还是一锅咕咚咕咚烧开的水,她守在锅边慌得失色尖叫—— 周斯臣这搞哪样?吃素吃多了终于按捺不住,所以给她个信号想开个荤? 关于睡不睡这问题上,苏想刚嫁进门就想清楚了,既然担了小周总夫人这名头,该做的牺牲势必要的,周斯臣如果馋她的身子那就馋吧,睡一下也不会死。 但出人意料的是,周斯臣娶了她这两年除了结婚当晚,或是客房刘嫂没收拾,一般不会睡在她房里,更没有主动提出过跨过那一步。 长久以往,苏想就把这当做两人之间秘而不宣的合约,既然是因为商业而构成的婚姻关系,故而一开始就将楚河汉界划分清楚。 所以渐渐的,很多时候她都生不出一种已嫁人为妻的自觉。 暖黄色灯光舒适又和缓,周斯臣的表情让人分辨不清,苏想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一颗心七上八下。但最让她害怕的,却不是接下来周斯臣可能做出的举动,而是她这份参杂了太多情绪的心思,竟然有股没由来的心动与期待,从晦暗的地底下慢慢冒出尖儿。 ——她好像期待着,周斯臣去做什么一样。 空气静又静,还能听到隔壁别墅大门洞开,车子晚归鸣笛的声响。 两人神色各异,最后还是周斯臣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喝了再睡,不是吵吵着睡眠不好吗?”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平静无澜的语调,仿佛刚刚的粉红色尴尬完全不存在,杯子被搁在床边等她去拿,苏想心里竟然涌上点微不可查地失落。 “哦。” 苏想埋头喝奶的余光里蓦然发现站在床边的人动了动,随后掀开被子就要躺下来上来,她猛抬头,“你今晚睡这儿?” 周斯臣:“我不睡这儿睡哪儿?” 苏想:“你客房呢?” 周斯臣:“刘嫂说床单没清洗——”一顿,“苏想,我们结婚了。” 苏想点头:“我知道。” 女人嫣红的唇上还残留着没舔干净的奶渍,周斯臣就看着那一点醒目的白一瞬不瞬的看。 他语气认真:“所以你应该清楚,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无论你有多不喜欢我,我们的婚姻事实都没办法改变...”他声音忽而变得低哑,“我对你做的事都是合法且正当的,比如这个——” 面前覆上一片阴影,苏想还没回过神来呢,唇上已经压上块凉飕飕的东西,她条件反射拿舌头一舔,瞬间整个人就僵了。 周斯臣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在灯光下像即将展翅飞走的蝶。 她以前竟然没发现这人是个睫毛精。 目光从紧闭的眼帘滑到高挺的鼻梁,她好像一直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在脑袋里走马观花。原本以为自己会原地引爆,一把把人推下床,但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而她好像也并不想推开他。 周斯臣保持着探身过来的姿势,一勾手把人捞进怀里,更加深了这个吻,清新的冷杉味儿破开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压进肺腑,是周斯臣身上惯有的味道。 她以前觉得是一款香水,还去专柜找了好久,但每一款都不如这个来的清淡自然,后来她发现是衣橱里自带的,周斯臣每套衣服都有这股味道。 就像他本人一样,虽然有时候让人气得半只脚踏进坟墓,但更多的时候,周斯臣这三个字就带给人绝对的安心与踏实。 如果,她开始想,如果周斯臣喜欢自己的话,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至于现在这样复杂。 唇齿交缠了会儿,周斯臣小心翼翼在她下嘴唇咬了一口,结束了今晚入睡前的加餐。 他脸颊上染上两簇不甚明显的红晕,苏想没过多注意,因为这人亲完后一句废话也没有,拉了台灯躺下,意简言赅:“晚安。” 声音淡定到好像在做汇报。 “?” 哇噻啊,苏想叹为观止。亏她刚刚还升腾起对他的一丢丢好感,事实证明,老狗逼就是老狗逼。 这份好感只存活三秒!此刻宣布破产! * 沈知行看了三回表了,对面沙发上低头看文件的人一页也没翻过去,他敲了敲茶几提醒:“不至于吧小周总,我这次合同封面做得有这么好?你用你每秒钟几百块大洋的至尊镶钻眼,已经虎视眈眈盯了它一刻钟了。” “这功夫,隔壁写字楼都够买下来了。” 沈知行两腿一交叠,转着指间一枚素圈玩,眉眼弯弯。 周斯臣终于舍得从面前合同里抬头,声音明显心不在焉,“方案不错,明天签完给你。” “别啊,既然不错就现在签,免得今晚回去一趟别墅隔天心情又坐过山车一样,您跟夫人窝里吵吵闹闹的,我吉如上上下下跟着吃不消。” 这话里头暗藏的意思周斯臣听出来了,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抬手意有所指地轻擦了下嘴唇,眼神火辣极了。 沈知行生理性消化不良。 周斯臣:“我跟苏想不吵架。” 这话就跟说他周斯臣明天要破产一样引人发笑,整个A市谁不知道临江别墅那两位从结婚起就不合到现在,而周斯臣在国外拓宽产业的两年,就是为了躲避家里那位。 有段时间圈子里私下做了个榜单,名字叫投出你觉得最貌合神离的夫妻,苏想跟周斯臣的名字遥居榜首,一骑绝尘。 这个悲伤的投票故事沈知行没有跟周斯臣讲过,但他私下投的也是他俩。 “虽然不知道苏想做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但很显然,你高兴的周期并不会太长,赶紧着,签了我就走。” 周斯臣坐直身子,面色不虞,一脸要向你讨教的神色,“为什么觉得不会太长。” “废话,你当初娶人家还是老爷子再三胁迫后才勉强应下的,而且苏想吧,我知道她有个谈了挺长时间的前任,后来分手没多久就被你马不停蹄娶回来了,仔细想想这手分得也是仓促,保不准人家也是家里胁迫呢。” 沈知行说得津津乐道,完全抱着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掰扯也不嫌事大的心态在胡侃。 可对面坐着的人却一点点沉默下来。 沈知行以为他在思考话里的可能性,周斯臣却突然说了句,“她变了很多。” 沈知行:“嗯?” 周斯臣声音有点哑,也有点沙,“从上次出了事后,苏想变了很多,我觉得她可能...”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 沈知行有点意外。 周斯臣是怎样的人,多年在投行里打滚,坐在整座金字塔上端的主宰者,所以他是冷静的,果断的,做事总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酷与专权。 他的嘴里,很少能听见,至少沈知行从没有听过,周斯臣冒出“可能”“也许”“大概”这类模糊的字眼。 他的行业不需要,他自己更不需要。 沈知行顺着问:“可能什么?” “她可能...”永远保持冷静的脸上出现裂痕,像某种东西就要挣破他固有的假面破土而出一样, 他的眼里散发着跟窗外暖阳一样的光亮,即使只是面对面坐着,沈知行也能感受到此刻他周身的光热。 周斯臣说:“她可能有点喜欢我了。” 沈知行交叠的腿放下,慵懒后靠的坐姿也收起来,沉默了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好像把有些事突然看清了。 他望着周斯臣笃定道:“我们一直都猜错了,你们这场婚姻当事人里,原来有一方从头到尾竟然都是愿意的。” 他突然感慨颇深地叹了口气,“是你在算计苏想啊,恐怕不止,连同老头子你都一起算计了。” 他当时就挺好奇,身边名媛圈里,背景财力不输苏家的不说能从周臣排到临江别墅,十几二十个总有的吧,老爷子就算再着急周斯臣成家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塞一个,还非的是当时正闹资金窟窿的苏国超独女。 想不明白之后他只能用脸当饭吃解释了这桩怪力乱神事件。 根本没有任何人去逼迫周斯臣,哪里能有人逼迫得了他。从来是他精心设置了一张捕网,神不知鬼不觉,在任何人都以为是苏氏攀附的情况下,把那只他早瞧上的金丝雀,罗进了网里。 空气一时静极。 对于沈知行的推论周斯臣没给出任何反应,但这份沉默算是无声的默认。 今天这个惊人发现显然是周斯臣刻意给他留了空子好钻,否则任凭谁也没法从这个闷葫芦脸上捉到一丁点蛛丝马迹。但交友多年,他深知一个天大秘密背后肯定是数不尽的乌漆嘛黑的要背的锅。 周斯臣:“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了,锅来了。 刚刚还扮演神算子的沈总本总恨不得穿回几分钟前的自己,把那张忍不住要装逼的嘴给死死缝上。 周斯臣:“苏想对我的喜欢还太微弱了,但这点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熄灭的喜欢是我费尽心思换来的,我本来不指望了,但隐隐看到苗头还是忍不住去试一试——” 沈知行觉得今天的周斯臣好酸,酸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沈知行:“感情这事...我能怎么帮你啊?” 周斯臣:“你确实不太行,但凡身边有个可靠的也不会找你了,我做过数据分析,综合来看,你比李延川陆尧他们经验要深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听到小周总式夸奖的沈知行:“......我谢谢你啊...” 周斯臣:“不客气——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一个单身,一个跟单身没两样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革命的严峻。 沈知行从旁边摸出一张A3纸摊开,“开始吧。” 周斯臣凝重地一点头,“好。” * 相比周斯臣,苏想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明明已经结婚多年,亲完却害羞得跟怀春小姑娘一样的苏想隔天就收拾好行李火速搬去了宋知音的宜家花园公馆。 一个没对象,一个有对象跟没对象没什么两样的女人抱着抱枕坐在地毯上相顾无言。 宋知音叹了口气,“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确实是夫妻间非常正常的步骤,你不要少见多怪。” 苏想咸鱼躺,两眼望天花板,声音恹恹无神:“我纠结的点在于,男人真的会亲一个不喜欢的人吗,只是因为生理需要?他们的生理需要强到已经可以突破情感界限,去做一些本来很排斥的事?” 宋知音:“大部分男人是不会忤逆身体的诉求的,可你怎么就知道周斯臣不是真心想吻你呢,他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才吻的呀。” “他喜欢的另有其人。”苏想义正言辞强调。 宋知音“咦”了声,“他喜欢谁你怎么会知道?” 苏想:“他告诉我的,那天一起吃饭,两个人聊了会儿天。” 遥想起来,虽然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但那却是她距离周斯臣最近的一次。 宋知音提问了:“周斯臣是个爱同人推心置腹的人?” 苏想摇头:“不是啊。” 宋知音又问:“那他八婆吗?” 苏想嗤笑:“当然不啊。”周斯臣虽然狗,但品行方面真的挑不出刺。 “所以啊,他为什么要同你哥俩好地讲一讲他的情感履历呢,”宋知音做出总结,“如果做这种的事是我,我大概是想醋一醋我男朋友,看他是不是在乎我。” “这种小学鸡的伎俩,我三年级就不玩了。”宋知音耸肩。 第六十八章:热搜 当晚苏想在宋家公馆住下,宋家父母这几天搬去儿子儿媳的别墅去了,整个公馆只有宋知音跟一帮帮佣。 住进来的前几个小时,苏想还是舒服无比地窝在毛毯上撸猫,等晚间要洗澡了,小祖宗娇生惯养的毛病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宋知音坐客厅里就能听见卫生间方向苏想的声音。 “宋知音你家浴缸怎么不可以按摩啊?它不能自己吐泡泡的吗?” “你自己打个沐浴球行吗,就挂在旁边架子上。” 过了会儿。 “为什么你用的是奶香味的身体乳,我想要玫瑰香氛味的。” 宋知音正蹲在地上给猫倒猫粮,闻言回头扯着嗓子道:“没有!没有玫瑰香氛!我可以给周斯臣打个电话让他给你送来!” 浴室里立马安静下来。 可好景不长,等晚上入睡时两人又产生了生活习性上的分歧。宋知音的卧室正中挂的是欧式大琉璃灯,一开整间房瞬间亮如白昼,此刻苏想按住开关不撒手。 苏想:“没灯我睡不着。” 宋知音抬手就去拎人,经过晚上一一系列折腾,她所有的耐心都被眼前挑剔龟毛精给消磨干净了。 宋知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不开灯就睡不着吗?” 苏想摇头:“睡不着,我在家里必须开灯睡,房间阳台灯是不关的。” “......” “我阳台没灯。” “我知道,那算了,我们睡吧。”苏想放弃挣扎,好像终于意识到此刻踩着的地盘是别人家的公馆,自己鸠占鹊巢不能太过份。 宋知音点点头,一脸心力交猝地爬上床,才爬到一半旁边躺下的苏想突然“啊!”一声弹起来,吓得她慌不择路也滚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宋知音跑过去开了灯。 苏想披头散发坐在床头,被子捏在手里,表情颇幽怨。 “阿音啊,你的床为什么这么硬,女孩子睡这么硬的床会腰疼的。” “......” 宋知音满脸枯黄地给她解释了一遍年轻人多睡硬床对身体好云云,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去,她也渐渐困意上来,眼皮子一开一合。 但每次都差一点进入梦乡,旁边就来一声轻飘飘,跟鬼魅似的叹息,宋知音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摸黑看了会儿天花板,随即果断起身,过去“啪叽”一声把灯拍开。 房间瞬间亮如白昼。 苏想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 “开灯做什么?开着灯你怎么睡?” 宋知音咬牙切齿道:“我就喜欢开灯睡!” 第二天起床,宋知音两只眼下面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她从房间出来,客厅里正神清气爽准备早餐的苏想朝她招手:“嗨集美!昨晚睡得好吗?” “好,很好,太好了。” 一脸身体被掏空的宋知音蹒跚着去冰箱里掏了瓶冰水,仰头灌下去大半,最后舒服地叹出一口浊气,精神好了点。 “你这是捣鼓什么,想吃早餐你下去跟王管家说一声,他给你出去买。” “没事,我吃面包就行。” 苏想坐在高脚凳上专心致志给一只面包抹酱,姿态清贵从容,好像正给某件奇世珍宝上釉。昨晚的经历历历在目,昏沉的脑袋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往后几天可能要经历的日子。 宋知音从她手里拿过面包,嚼了一口吐到旁边垃圾桶,一脸痛心疾首,“你怎么能勉强自己吃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呢!南瓜荷叶饼、八宝粥、珍珠丸子、南瓜紫薯包、芝士鸡蛋煎饼、土司香蕉派、黑胡椒土豆饼、酸奶芝士沙拉等等等,你一点都不想念吗?” 宋知音看到苏想眼神中慢慢流露出的向往,准备再更进一步加把火候。对面的人突然恢复了镇定,苏想重新拿出一块烤焦了的面包片优雅抹酱,说:“没关系,我最近在减肥。” 看着她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宋知音觉得她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想走了,顿时心底一片酸涩。 于是她决定再努力一把,送送这尊大佛。 “想想啊,我觉得你跟周斯臣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没说清,就像我昨晚说的那样,你与其想不通泡在我这里,为什么不当面跟他把话讲讲清楚?” “我跟他没什么需要讲清楚的。”苏想慢条斯理嚼着面包。 “既然一没吵架,二没闹变扭,你这样一声不吭搬来我这里,周斯臣不会生气?” 苏想没有说话,反手递过来手机,是微博热搜页。 “我昨晚一夜未回,他短信没来,电话没打,第二天一早跟他暧昧对象双双出入周臣集团,还被拍下上了热搜,我回去做什么?” 照片是偷拍角度,正拍到一身正装姿容秀丽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周斯臣伸手过去接了一把,两人并肩往里走。 宋知音惊了:“这赵宜人怎么突然回国了,也没听到消息啊。” 苏想:“你再看看这热搜标题。” 宋知音定睛看去,标红的沸字旁边几个大字: #周斯臣赵宜人再度牵手。 苏想阴恻恻笑了一下:“这是逼宫啊...” 面包在手里被撕成两半,上头苹果酱被她叉得稀巴烂,宋知音觉得古装剧里名场面再现眼前——本宫不死,尔等终将为妃! 这赵宜人,加起来算正正经经得罪她两次了,而生为女人,天生的护食性在苏想身上提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她再怎么不喜欢周斯臣,这关起家门能解决的内部问题,其他眼巴巴要往里伸的手算怎么回事? 还有,周斯臣这个大猪蹄子! 正愤愤想着,宋知音突然“咦”了声,随后把手机推过去,“你看,被撤热搜了。” 反反复复再刷了两下,刚刚还稳坐热搜第一的消息,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显然,周斯臣方的资本力量开始动手了。 啧,他也知道影响不好哦? * 周臣集团办公室。 “啪——” 文件重重摔在桌面上,纸张散了一地,李延川连忙弯下腰去捡。 沙发上安静吃瓜的沈知行看不下去了,“降降火气,这个点你家那只金丝雀保不准没醒呢,你这不已经撤了吗,说不定没看见。” 周斯臣看向李延川:“拍照片的找到了吗?” 李延川:“是娱记的狗崽,已经通知他们新闻社了,小周总还要继续追究责任吗?” “追。” “我劝你收着点。”沈知行喊住出门的李延川,转头跟周斯臣道:“你这拔萝卜带层泥的,真把背后使唤的人得罪了怎么办?人家好歹刚回国,她家长辈的面子你都不给了?” 李延川停在门口等指令。 早上看到热搜榜后他已经忙活了一上午了,此刻越想越气,本来清早准备去宜家花园提人的,这下好了,他该打着什么由头把苏想请回来。 恐怕背着根荆条去都未必好使。 “我知道你急着跟你家金丝雀以示清白,但赵家是利益方,真查出来后怎么办,你亲手去打赵伯父的脸?” 沈知行的话不无道理,周斯臣也考虑过,假使因为这件事开罪赵伯父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早在两年前他娶苏想时赵家跟周家就已经存了不小的芥蒂,但是—— “没有什么,比苏想还来得重要。” 周斯臣一字一句道。 “娱记那边继续敲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没有谁可以肆意爆我的料,赵宜人的事可以不追究,但一定要让她知道,我是清楚知道她在做什么的,没有谁可以危害苏想的利益,谁也不可以。” 第六十九章:大猪蹄子 宋知音一下班就急吼吼从工作室赶回去,家里剩苏想一个她多多少少不太放心,路上想起来苏想一直念叨的玫瑰香氛味的身体乳还有山茶香的洗发水,她拐去专柜采买了一大堆。 回到家,女人老老实实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头上箍着只青蛙头发带,看着傻里傻气的。 见她回来,递过来一次性手套,兴高采烈:“来,一起吃炸鸡。” “你这早上不还是一副东山再起要复仇的模样,下午就坦然了?”宋知音坐过去撬开一瓶啤酒,两人干了个杯。 “不,我是在了解敌方情况。”她朝前面一努嘴。 宋知音这才看清,苏想专心致志看的竟然是本市的新闻栏目,而此刻镜头上漂亮到好似不染凡尘仙女的,正是刚回国就上了热搜的赵宜人。 主持人在问:“听说上个月您画的一副生肖图在国外被卖出三千万美金的高价,好几家青年画展都邀请您常驻,按理说您现在风头正劲,怎么会选择这种时候回国呢?” 赵宜人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跟主持人是面对面姿势,观众只能看到大半个侧脸。女人五官轮廓鲜明,眉眼清冷漂亮,只一个侧脸就让人联想到池中莲,雪中梅此类干净高傲的事物。 她慢声着,“回国是很久之前的决定了,当初因为这片土地有我不想面对的人所以选择了离开,可两年多过去了,不想面对的人依旧在那里,于是我又选择回来。” 主持人眼里冒出光,像是终于找到这次话题的噱头。镜头也配合着拉进赵宜人,几乎将她整副神情曝在大众面前。 主持人按捺着兴奋问:“所以赵老师的意思是,去国外跟选择回国都只是为了同一个人?” 这个问题很狡猾,几乎在瞬间就把这次以探究有为青年成功之路为目的的采访转变成琼瑶味十足的三点档肥皂剧。 赵宜人神色没动,浑身上下都是股下凡的仙气,跟自身格调格格不入的问题,她还是接了。 赵宜人:“是的,我因为他离开,也为了他回来——” 女人转向镜头,清冷的视线一把扎进苏想眼底,但苏想知道,她到底想透过镜头去看谁。 赵宜人的声音响在客厅里:“他对我很重要,我确定我爱他。” 宋知音咬着鸡骨头回头,“怎么嗅到了股清纯不做作的白莲花味儿呢?” 苏想盘腿坐在沙发上,手上对付着一只鸡翅膀,也不像多生气,“但小白莲恐怕要失望了,周斯臣除了财经新闻之外什么都不看,这番深情剖析大概是剖了个寂寞。” 宋知音把骨头丢进垃圾桶,啧了声:“小白莲段位挺高的,你要小心。不过这篇采访再加上早上热搜的事,倒是说明了一件事。” 苏想啃着鸡翅,腾不开嘴,示意她直说。 宋知音将狗头军师的气质拿捏地死死的,虚摸着下颚并不存在的胡子装腔作势道:“说明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小白莲自己的一厢情愿,周斯臣大概还没给你扣绿帽,否则这女人为什么要叽叽歪歪说这么多,因为她歪不动周斯臣,反过来挑衅你呀!” 认识宋知音这么久,苏想第一次在这人身上看到睿智两个字,坐在一堆鸡骨头旁边的宋知音仿佛正“bli gbli g”闪着智者的光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宋知音接着问。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苏想奇道:“周斯臣这大猪蹄子一点表示都还没有,我凭什么回去?” 宋知音:“那你要他怎么表示呢?” 苏想想了想,开始列举心里存了好久的愿望清单:“首先吧,设计师swite 要来A市了,他的票我没抢到,其次——” “停!要票是吧?我就知道。”宋知音擦干净手过去翻包,掏出来一把拍在茶几上。 两张蓝色票面。 苏想一看,上面写着嘉行青年节五个大字,他记得swite 在推特上发布的信息,来的确实是嘉行青年节。 “你从哪里弄到的,我记得官网都抢光了啊,基本都是内定的名额。”苏想摸过来仔仔细细的瞧,红色的戳确实不像假的。 宋知音:“你男人送过来的,下班回来看到他在楼下等,还让我捎一句话,如果住不习惯了打电话给李延川,他过来接你。” 苏想惊喜于周斯臣竟然知道她的喜好,但听到回去两个字还是高贵冷艳地撅起嘴巴,“他以为一张票就能把我骗回去?” “打住!你爱住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谁管你俩呢,秀恩爱都秀到我眼前了。” 宋知音酸得跟棵泡菜一样,抬手从苏想手里抽回剩下的一张,“这是你男人补偿给我的,总算还有个清醒的,知道养你是件多么费劲的事。” 苏想把票小心翼翼压进茶几下,最后看了眼电视屏幕里快到尾声的采访,赵宜人正站在主持人身旁鞠躬。 确实清逸出尘,但能怎么办呢,你喜欢的男人刚刚在楼下给另一个女人送票呀。 苏想觉得骨子里恶毒女配的基因冒了出来,不过讨厌的人不如愿的戏码,她百看不腻。 擦干净手,她哼着歌儿脚步轻盈地走回房间。 * 这几天苏想就舒舒服服窝在宜家花园当米虫,等青年节当天,在列表里装死许久的周斯臣终于来电话了。 “你在哪儿?” 男人声音低沉悦耳,隔着电流过来。 “在宋家公馆啊。” 苏想一手拿着衣服比划,一手握着手机,欣赏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脸蛋,没忍住道:“你娶了我真是赚到了啊...” 对面周斯臣好像是笑了一下,“嗯,赚到了,那可不可以再多赚一点让我陪你一起去嘉行?” 宋知音收起衣服,几乎是有预感一样,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果然楼下大门外停着辆黑色宾利,驾驶座车窗降下来,周斯臣捏着手机抬头。 猝不及防的,苏想被这一眼烫到,迅速转身。 周斯臣看着她背影消失在窗口,对着手机那头说:“我在楼下等你。” “我答应跟你一起去了吗,小周总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周斯臣也不生气,反问:“那刚刚谁问我娶她是不是赚到?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从结婚到现在,你大概花了我——” 他似乎开始计算,苏想没脸听那一笔烂账,做贼心虚般一把掐断手机,同时,楼下车喇叭声响了两下。 是周斯臣在控诉。 宋知音从卫生间出来,“你刚刚跟谁说话呢,娇滴滴地怪吓人...”没说完就被苏想一把拉了过去。 镜子面前。 “你说我穿哪件好看?”她选出两套来回在身前比。 “左边显腿长露得多适合热恋期见对象,右边又纯又欲,似遮非遮,适合见情人——你跟swite 有一腿?” “呸!”苏想果断放弃了第二套,穿上她雾霾蓝的裹身裙。拿好同色系手包到玄关处换鞋,她笑眯眯朝宋知音道:“要不然跟我们一道走?” “算了吧,我自己开车,坐周斯臣的车我怕折寿。” “好觉悟。”苏想喜气洋洋扭着腰,推开门下楼去了。 苏想其实换衣服很快,在此之前他从没等人的习惯,但等苏想的功夫他一点不觉得烦闷无聊,没过多久就看见公馆门口一道娇俏的身影慢腾腾过来了。 欣赏地收回视线,他下去给她拉车门。 “宋小姐不跟我们一道儿走?” 苏想边往里钻边说:“她自己开车,她说坐大猪蹄子的车容易找不到对象,还是算了。” “......” 第七十章:偏爱感 swite 是正宗科班出生的珠宝设计师,以前在国外留学修珠宝设计时这人就是写进教材都亮闪闪的人物,很多设计行业至今沿用的理论都是出自swite 口中。 苏想早里面曾经特地飞去巴黎看过他的个人展,但也只是靠近了他的作品,始终没有面对面与大师进行过交流。 每行每业都存在一个如同指明路灯一样的人物,而swite 在苏想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是明灯,是星子,是灵感的来源,兴趣的寄托。 唯一不同的是,这颗星子竟然从浩瀚无比的宇宙中降落了,落在地球上小小的一块土地A市上。 “嘉行虽然这几年劲头不错,在文化行业势如破竹,但这次能请到swite 级别的大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周斯臣开着车,闻言接道:“这不正好吗,你也想见他很久了。” “对啊,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同他说上一句话。”苏想把票摸出来,搁在膝盖上拍了照开始发朋友圈。 没多久就收获了一大片赞,有羡慕她可以去面见偶像的,有羡慕她工作日还能出门闲逛的,总之,评论从上翻到下都是清一色的羡慕。 自从嫁给周斯臣,这是第一次主动秀日常,并且感觉还不赖。 忽然,她翻到一条评论顿住。 是之前在某个酒会上加上的名媛,一直在好友列表躺着落灰的那种。 公主裙:“你这是vip座啊,我爸托了多少关系都没要的,据说第一排都是嘉行的股东,你这是托人弄的加座?” 苏想扭头看向开车的周斯臣,问:“你送我跟送宋知音的票是vip票?” 周斯臣表情寻常不过:“嗯。” 苏想:“据说只有嘉行的股东才有vip票?” 周斯臣淡定无比道:“我投钱了,现在拥有他们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苏想默了默,低头开始打字。 ——“嗯,我老公投了钱,是股东。” 发送完她都觉得自己十分之不要脸,但最近借着周斯臣的威风做事真的爽得不要不要的,借东风招摇这种事,一旦开始,是真的会上瘾的。 周斯臣拿余光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在笑,从侧面看过去能看到弯得恰到好处的眼角眉梢,可能因为实在处处长在他的审美上,没过多久他又多看了一眼。 等到嘉行青年节场地门口,苏想跟着周斯臣一同进去。 在门口的时候周斯臣对她说:“你挽着我。” 苏想一门心思都在门里边,听完他的要求后反问:“干嘛?你不会自己走。” 周斯臣:“你看看四周,哪对来的不是互相挽着,你要让我一个人走进去?” 话音刚落,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已经擦过他们抬脚踏进大门。 周斯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行吧... 苏想抬手挽上男人手臂,“拿人手短。” 周斯臣笑了下,“确实是这个道理。” 会场来的人已经不少,苏想跟周斯臣刚踏进大厅,坐在席位上七七八八闲聊的人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拿眼睛在周斯臣身上打量。 这商界地头蛇怎么来了? 周斯臣就好比一只风向标,行业里很多人都是跟投他,虽然捞得不多,只是些残羹剩饭,但身前有巨佬挡住风险系数是大大降低。 现在周斯臣出现在青年艺术节,换个大方向就是文化领域,难道今年的重点打投位置在文娱产业? 一时间,整个会场无形中涌动着有关形势政策的推论,所有人都没有主意,纷纷用眼神在试探与交流。 苏想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她看见第一排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此刻坐着一个人。 赵宜人还穿着清冷色系的长裙,安安静静往那儿一坐,将仙女风范展示得很好,她回头后,对上苏想的视线。 两人隔着一长排席位,一站一坐,人也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赵宜人只看了会儿就移开视线,毫不避嫌落在一旁的周斯臣身上。 她翕动嘴唇喊了声:“斯臣哥。” 周斯臣把刚接的名片随手塞进裤兜,抬目过去。 这一秒钟的停顿,在苏想心中无限放大。她安静站着,一丁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可心里早就升起燎原的野火。 周斯臣不要跟她搭腔,不要搭腔,千万不要搭腔。 那个几日前在省际高速上出车祸的自己好像凭空站在了面前与她冷静对视。一个说你看吧,这个女人在周斯臣心里还是有比重的,要不然他干嘛把你心心念念的项链转手送了她?另一个坚定反驳,周斯臣可是亲口跟你说过他跟赵宜人只是合作伙伴的,你可以尝试再信一信他。 一秒的漫长镜头里,身边的人动了。 周斯臣放名片的手伸出来牵上苏想,朝赵宜人微不可查点了个头,拉着她去中心位置上坐下。 一瞬间,一股从没有过的酸涩感从身体里翻滚上来堵在鼻腔,她拼命睁大眼睛,以防止在这么一个有无数只眼睛盯着的时刻矫情地哭出来。 她腰板挺得笔直,目不转睛盯着舞台。 周斯臣捏紧她的手:“怎么了?” 他注意到苏想眼睛突然红了,伸手要去摸。 苏想赶紧躲开他,“哦,美瞳戴着不舒服,没事,回去换了就行。” “不舒服就别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近视?” 苏想心不在焉地解释:“不是近视,是戴了显眼睛有神好看。” 此刻主持人已经上台正在试音,拿这个话筒歪歪歪喊个不停,周斯臣说了句什么苏想没听见,于是他俯身过去,凑在她耳廓。 周斯臣:“你不用戴这些,你眼睛本来就很漂亮。” 湿润的吐息落在脖颈处,带着冷杉的清冽,苏想听见心脏失了节奏地怦怦直跳,如果不是大厅灯光藏住了耳尖的薄红,她真的一点也藏不住此刻的情绪。 “哦,谢谢你哦。”她古韵淡定地没去看他,只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这次来的都是文化产业这块的大拿,前半段苏想都是心不在焉,旁边周斯臣双腿交叠往后一靠,像听得津津有味。 等swite 出来的时候苏想终于振奋了精神,两只眼睛陡然发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台上绘声绘色讲话的人。 周斯臣在旁边开口道:“他今年四十八了。” “嗯?我知道啊。”苏想不知道他提这个做什么。 周斯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 苏想:“?” 苏想一脸疑惑。 “算了。”周斯臣抬手给她正了正脖颈上的项链,趁机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你继续看吧。” 神神叨叨的,苏想转脸过去。 等抬眼对上swite 朝她微笑的眼,她忽然明白过来周斯臣的意思。 “你神经病吧?”苏想气得直接给男人胳膊上来了一拳,压声警告,“你脑子都装的什么有毒的黄色废料?我是真心崇拜swite ,没你那么多肮脏的心思!” 周斯臣表情无辜:“我说什么了?” 但眼底打趣的神色没瞒得住苏想,她扭头抱臂,决定到结束也不再搭理他。 周斯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不管砸了多少钱请swite ,人家大师也不可能在这一小块儿地浪费太多时间,苏想也过了眼瘾,喝饱了鸡汤,等swite 离开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喟叹:“我以后如果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 金光闪闪,站在让人仰望的高度温柔地俯视,给予底下的小辈力量与支持。 “你可以。” 她愣了一瞬侧头,周斯臣靠坐在位置上,嘴边挂着最温柔不过的笑,霎那冰层破开,她在他黝深的眼底,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主持人在台上道:“下面进行今天最后一个环节——有请我们刚从国外回来的著名青年画家赵宜人!热烈欢迎!” 苏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原本猜测赵宜人坐vip席是因为她也嘉行投资人里的某一位,毕竟昌黎国际本身就是搞文娱板块的,她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但竟然是作为嘉宾邀请过来的。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周斯臣。 男人面色沉静,黝深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冷淡无比,他看着台上的赵宜人。 赵宜人接过话筒,微微鞠了个躬,本身就是最近话题人物,又因为前段时间跟周斯臣一起上热搜的事,此刻整个会场都将目光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与她身上来回切换。 苏想不悦地抿起唇。 赵宜人:“今天活动方邀请我很荣幸,但以我目前的水平站在这儿其实还不足够,前几位大师说得已经很全面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补充——” 她目光稳稳落在台下周斯臣身上。 主持人见状赶紧接腔:“赵老师太谦虚了,作为年轻后生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十分了不得,不过今天本来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聊一聊乐一乐,不用搞得跟学术一样死板无趣,来的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说出来跟赵老师交流交流!” 灯光照着的席位后排,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 “请问赵老师,您之前在采访时说的那位对您很重要的人,是周臣集团的继承人周斯臣吗?” 第七十一章:手撕白莲花 会场因为一声集体陷入沉默,周斯臣在一片光明正大窥探的视线里坐得分毫未动。 敢在这种场合挑衅,苏想不用猜就知道是赵宜人新出的戏码。 台上人微微讶异,算是对这突如其来冒出来的问题一个表态,可是苏想却觉得她目光始终附着在周斯臣身上。 “上次热搜的事是个误会。”赵宜人说话了,“父亲跟周伯父是很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一直承蒙照顾,那天不过是去谈个合作,对此我还想跟小周总夫人道个歉,让您看了个笑话。” 这滴水不漏的,再搭配上大女主控场的表情,苏想气得脚趾头抓地。 但没办法,此刻处在聚光灯下,她除了微笑,只能微笑。 周斯臣瞥了她一眼,伸手去抓她的手,苏想不动声色掐了他掌心一把,嘴唇不动哼声:“厉害啊,你这绯闻对象就差对着镜头叫嚣我有多坐冷板凳了。” “我这不是来牵你了吗。” 周斯臣视线落在苏想身后,不动声色道:“媒体在拍呢,要不要出口气?” 苏想借着垂头别头发的动作翻了个白眼,保持微笑,“小周总有高见?” 周斯臣一挑眉,意思是配合我。 虽然周斯臣的通稿媒体人不敢接,但这里是嘉行的青年艺术节,这活动照片里夹带一两张私货的,也实属正常。 刚刚那一眼,周斯臣已经找到三四个媒体人的位置,于是他对着苏想慢声道:“想想,过来。” 这话没有经过刻意压声,附近几个位置的基本全听见了,苏想因为想想两个字反而往后不适地缩了下脖颈,下一秒就被周斯臣强制扳过肩膀。 他的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表情藏在光影里闪烁不定,他抬手朝苏想伸去,掠过脸颊与鼻梁,最后停在唇边。 周斯臣扣着她右脸,大拇指在红唇上轻擦,停了几秒后松开,指尖捻了捻。 “这么不小心,口红溢出来了。” 苏想愣住了。 此刻会场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全失了音,对面周斯臣似乎还朝她使了个眼色让看镜头,苏想没动作,满眼睛里都是这个悄咪咪在大众眼皮子底下跟她做小动作的人。 她口红肯定没擦歪,但借着擦口红的借口在媒体面前秀恩爱,这大猪蹄子怎么这么会! 她确实有一瞬间被撩到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鼻尖仿若还有没散干净的冷杉味。 淡定从容做完一切,周斯臣朝镜头方向看去一眼,留了个正面照,随后理了理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坐定,看上台上还站着的赵宜人。 刚刚道歉得一本正经的人此刻像只哑炮,捏着话筒定定地望向周斯臣跟苏想,眼里惊疑不定,但很快,赵宜人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 虽然主持人接下来的问题她回答得心不在焉,但还算能蒙混过关,再说了几分钟就拎着裙摆回了位置。 苏想懒得去看她的眼神,只安静坐在那儿高高兴兴凹住她的贵妇人形象,遇到朝她看来的人,恬静端庄的回以一个角度最漂亮的笑容。 旁边周斯臣突然笑了声。 低沉悦耳的嗓音落在耳畔。 苏想不满地瞪过去,“做什么?” “有模有样的。”周斯臣看着她笑,“行了,快别瞪了,刚刚还是夫妻和睦的戏码,你现在要过河拆桥?” 苏想哼了声,拿起座位上的手包:“我去上个厕所。” 女人踩着高跟鞋优雅无比地晃出了后台,等看着她身影转过走廊消失不见,周斯臣才把目光收回来。 与此同时—— “斯臣哥哥。” * 这赵宜人真的是个强劲对手啊,以前苏想也不是没收拾过周斯臣身边的莺莺燕燕,但当初只是存着打击报复的目的,所以下手快狠准,怎么激怒对方怎么来,一切有周斯臣背黑锅。 现在情况略有不同,周斯臣不能够开罪赵家,情面好好挂着呢,她不能够踩着周斯臣的脸皮过去狠狠掼下。 可赵宜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周斯臣都结婚两年了啊,再久一点她想开了孩子都有了,赵宜人这是准备收拾好行李过来当孩他二妈? 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苏想边擦着手边往回走。 转过洗手间的长廊,等要到舞台位置的时候,拐角处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苏想没留意一把撞上人家胸膛,雾霾蓝的流苏手包从手臂下掉下去。 “抱歉啊,刚刚在出神——” 她连忙弯下腰去捡,可另一双大手快了她一步,包被递到了面前,男人温润的嗓音响起来:“没关系,下次可要拿好了。” 熟悉的音色穿越不久前的时光倏地面前具体化,苏想惊讶道:“黎落成?” 这是两年后的黎落成,一身笔挺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着,但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看什么都温温柔柔,一副老干部的模样。 他听见苏想叫自己后反应了几秒,随即也认出了她,桃花眼一弯,道:“原来是苏想。” 苏想有一腔话想同他说,但理智拉住了她。这是正常时间线上的黎落成,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俩自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怎么都不该熟悉得太快。 苏想把手包拿好,笑了下,“我跟老公一起过来的。” 黎落成微微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座位席,正巧他的站位堪堪能瞧见端坐在那儿的周斯臣,男人也正朝这儿看来,不过由于视线死角,只能看到半个他。 “你结婚前不久我正好出国,人也没到场送一送祝福,不知道你生不生气?” “生气做什么,你不是让老同学带信了吗,心意到就行。” 黎落成点点头,看到远处周斯臣像要走过来的样子,说道:“我还有点事,过几天请你吃个饭,对了,你微信号多少,加一下改天喊你。” 苏想掏出来手机,两人当面扫完码后黎落成就抬脚离开了。 她正要往席位那儿走,周斯臣到了面前。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一个熟人,很久没见了打个招呼。” 周斯臣看着黎落消失的拐角没再多说什么,“等会儿我要跟几个投资人说会儿话,你要不先去车上等着?” 苏想:“干嘛呀,我在旁边打扰到小周总办公?” “你不是不爱听人打官腔吗?”周斯臣想起来以前要带她去酒宴时无一不是被拒了,苏想说懒得去听几个大男人搁台面上明争暗斗,还不如窝家里看宫斗剧呢。“那些你不爱听,你去车上等我会儿...”补上一句,“听话。” “这个你还挺清楚。好了,我去车上等你。” 周斯臣在后面追加一句,“觉得遇见了收纳盒里有零食跟杂志,打发打发时间。” 苏想朝后面比了个ok的手势。 打开车门坐进去,周斯臣还真在后排收纳盒里装了好几袋蜜饯跟巧克力,各种味儿都有,她埋头挑了几颗又关上盒子,撕开包装袋咬进嘴里,翻开手边杂志来看。 才看了半页,车窗被人从外面叩了两声。 这是单面玻璃,外面是看不出里头事物的,苏想合上封面,面无表情对上外面赵宜人期待的一张脸。 抬手降下车窗。 赵宜人的表情在看到她后立马僵住。 哦,这是来找周斯臣的。 刚刚在里面没讲够? 苏想单手支上车窗,抬头:“周斯臣不在,你可能要去里面找找,还是说,要我给他打个电话?”苏想扬扬手里的手机。 赵宜人勉强控制的风轻云淡的表情一下子坍塌。 赵宜人:“苏想,你不必这么嚣张。” “这话奇了。”一个从回国开始就行事高调处处折腾的人竟然来警告她不要嚣张,苏想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可能赵小姐有点误解,如果不是您整出最近的这一出,我应该根本都不认识您哩。” “真该让周斯臣过来看一下你这副嘴角,人前端庄知己的小周总夫人,在其他人面前又是怎么尖酸刻薄的。” “你错了。”苏想一脸可惜地看着她,翘起嘴角,“我这可不是两副嘴角,我在你面前什么样,在周斯臣面前就什么样,很生气吧,他就爱我作天作地尖酸刻薄,你又该怎么办呢?” 苏想轻飘飘的笑容扎进眼底,极其刺眼。 而在短短十分钟前,她从另一个人嘴里,也得到了相似的话。 灯光笼罩在隔壁气质斐然的男人身上,将身形轮廓裁剪得赏心悦目,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喊他:“周臣哥哥。” 附近几个位置上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她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说话。 从小就生活在同一片环境下,除却后来她出国,周斯臣被送往江城历练,两人几乎是年少时期最熟悉彼此的异性。 她笃定周斯臣喜欢的女人风格是温婉知礼,举手投足大家闺秀型的,至于后来为什么娶了苏想,她认为是迫于老爷子压力,可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保不定什么时候眼睛一闭。 她还有机会。 借着头顶柔和的灯光,她攒出最漂亮的笑来。“我原来以为斯臣哥哥跟小嫂嫂关系不好,可见传言不可信,倒让我跟沈知行还有陆尧他们白担心了。” 周斯臣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搭腔。 她心里略沉,却还是继续说:“小嫂嫂性格很活泼,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喜欢这款的...” 这回,周斯臣说话了—— “跟性格没关系。”他抻了抻身子,长腿舒服地前伸,侧脸看去,浑身上下的气息冷且硬,但说出来的话柔和地令人心惊。 周斯臣对她说:“我爱苏想,只是因为她是苏想,跟其余种种都没有关系,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再给自己跟赵家制造没必要的麻烦了。” 后面这句,已经是下的最后通碟。 她赵宜人学了二十六年的大家闺秀,努力将自己一锤锤凿成周斯臣喜欢的模样,最终败在一个个方方面面输给她的人身上,二十六的喜欢跟坚持,此刻看来,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苏想收回手,按在车窗升降按钮上没动,歪头:“赵小姐还有什么事?有的话你去找周斯臣说哦,他的事我可不管。” 这看在赵宜人眼里简直是一记加强连的耳光扇过来,她开口:“你——”车窗已经慢腾腾摇了上去,将她的话关在了外头。 苏想心里一窝的土拨鼠尖叫,快乐得恨不得立马下车半空中劈个叉,她赶紧掏出手机给整个活动都没露面的宋知音报信。 苏想:【你哪儿浪着呢,快出来,朕要宣布一个爆炸性消息!】 过了会儿,宋知音消息到了。 宋知音:【你的大清国要亡了?】 苏想:【不,是朕的大清王朝复国成功了!你猜猜我今天对上了谁?】 宋知音:【-O-你见了swite 的事就不用跟我说了好嘛,招仇恨,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苏想:【我还想问你呢今天怎么没来,竟然错过我手撕白莲花的经典场面,未来十年内你都要为这事后悔。】 宋知音:【随你手撕白莲花还是绿茶叶,我现在只想撕了我自己...】 苏想:【?】 宋知音:【我来的路上追尾了,撞了沈知行那辆小牛崽子。】 宋知音:【这还不是重点,他那辆是自己掏钱改造过的,估计走不了保险,现在我俩挑了家茶馆在喝茶,其实看他的神情,十分地想修理我。】 苏想:【需不需要我过去看看?】 宋知音没回。 “啪嗒”一声响,驾驶座的门被人拉开了,周斯臣抬脚坐了进来,“等很久了?” “还好,对了,刚刚赵宜人找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跟你说来着。” 他从后视镜看去,苏想埋头在发消息,神色正常,不像跟人拌嘴拌输了的模样,稍稍放下心,他道:“应该只是工作的事,其余的我已经跟她讲清了,工作方面我会让李延川跟她对接。” 瞥了眼,苏想根本没在听。 周斯臣:“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或者想问的?” “有啊。”苏想终于把头抬起来认真看向他。 “沈知行那辆改装过的劳斯莱斯多少钱你知道吗,宋知音把他车屁股捅了。” 周斯臣:“?” 第七十二章:再见黎落成 苏想给宋知音报了一串数字好让她心里有个底,结果对面石沉大海一声不吭的,她关了手机,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沈知行先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车里空气滞了滞。 等她意识到这话不对头的时候,周斯臣已经说话了:“你怎么知道,沈知行结过婚?” 苏想面不改色:“哦,不知道酒会上听谁说来着,很早之前的事了。” 即使不抬头,她都能感觉到周斯臣审视的目光落在脸上,身上,可能是从商多年后天行成的惯性,虽然是不带压迫的视线,也让被看的人浑身上下不太舒服。 就像被训练有素的猎人命中的目标一样,怎么躲都觉得如芒在背。 不过周斯臣只看了会儿就收回了视线,眼睛直视前方:“这事过去两三年了,沈知行去缅甸谈生意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中途认识的。” 苏想心想这缅甸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人扎堆地往那儿跑,周林晚这家伙去了,沈知行竟然还在那儿小住过。 苏想:“那她...病逝的?” “不是。”周斯臣视线平静,笔直看向前方虚空中某处,“枪战,被当地的毒贩枪杀了。” 这桩事眼看着过去很多年,但那一天的风云涌动仿佛就在昨天,缅甸高而远的天空响起枪炮声,沈知行撕心裂肺朝着被挟持的人咆哮,对面铤而走险的毒贩却置若罔闻,缓慢扣下扳机。 “是赶巧,当天有一窝毒贩在进行交易,沈知行不知情,等抓捕行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女人被当做人质劫持了,没救得下来,那天死了不少人。” 苏想听愣了,她从没想过竟然是这样一副局面。作为从小被苏国超娇生惯养大了,结婚后继续被周斯臣娇生惯养的金丝雀,苏想前二十多年经历过最大的挫折不过是跟周斯臣的这段失败的婚姻,偶尔闲得无聊还为宴会上被人艳压一头难过一阵子。 枪战,死亡,这些,离她遥远到就像偶像剧里的情节,可此刻,隔了认识的人去看待,又近得不可思议。 “怎么,被吓到了?”周斯臣透过后视镜看她,捕捉到苏想脸上一闪而逝的苍白。 “周斯臣我问你个问题呀,”她身子傾了傾,单手支在大腿上撑着下巴看他,“从你记事开始,你遇到过最害怕的事是什么呢?” 驾驶座很安静,苏想几乎要以为他要说我周斯臣怎么可能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事,不存在的云云。 “有一件。”驾驶位上的开腔了,依旧是四平八稳的语气,“有一天我约了一个人见面,花心思准备了很多惊喜,从晚上七点等到第二天凌晨,我没有想过她不会来——” “一开始只是以为她迟到了,等时间超过十二点后,我害怕了,但我不敢走,我就站在我准备的惊喜旁边一直等,天亮了她也没来。” 这听起来妥妥的就是他那段白月光了,苏想实在没想到在周斯臣前二十七年的履历里,排得上号最害怕的事竟然是这桩。 “你这听起来就弱爆了,你真不是在敷衍我?我以为你要说个跟沈知行那种差不多的哎。” 周斯臣笑了下:“于我来说,那确实最害怕的一件事了,印象深刻到到今天为止,我都能再次清晰地体会一遍那时的心情。” 苏想觉得心里开始泛起一串串泡泡,她干巴巴扯了扯嘴角,“那你等的人为什么没来啊?你问她了吗?” “没问。”周斯臣声音低下去,听起来有些落寞,“有些事情问得太干净是自讨没趣。” “哦——”苏想重新坐回去,把杂志摊开在膝盖上边翻阅边说:“下次问问吧,保不齐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呢,你这副架子啊关键时刻还是得放一放的。” 周斯臣把人又送回了宋家公馆,在门口停下时周斯臣降下车窗,喊住一下车一句话没有就往里走的人。 “你什么时候回去?” 苏想朝身后摆摆手:“再说吧,我在这儿住得还挺开心,再看心情吧。” 周斯臣目送着女人推开大门走进大厅,数着时间,大概三分钟后二楼卧室的灯开了。 苏想是个离不开灯光的人,他刚结婚那会儿一度觉得自己娶了棵太阳花,睡觉非得视野范围内有光才行,那段时间周斯臣为了配合她生生扭转了自己的生活习性,以至于一个月内都因为睡眠不好间歇性头疼。 不知道在宋家这边住着还习惯不习惯。 兜里手机突然响了声,摸出来苏想给他发了条微信。 苏想:【怎么还不走?】 抬头,窗户那儿窗帘被拉开,苏想靠着窗棂站着,边卸耳环边朝他看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周斯臣瞧着她皱眉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唇,两指并拢放在额头再一上扬,是个敬礼的手势。 苏想被他这个俏皮动作笑到了。 比着口型骂他:“无聊不无聊。” 周斯臣按了两下喇叭,表示自己听懂了。 这可不能再继续了,这一来一去跟两个幼稚鬼一样,苏想使劲按捺住跳动的心冷静下来,转身要往屋里走。 下面喇叭又响了两声,苏想不用去看就能猜到是周斯臣在跟她告别,这货终于准备走了。 汽车发动的声音入耳,车轮碾过地面,随后越来越小声直到消失不见。 她侧身撩开窗帘一看,周斯臣确实已经走了。 走回去到床上躺下,苏想滑动着手机,心思却漂浮不定。刚刚的互动此刻回味过来只觉得羞涩又好笑,什么时候周斯臣这么会啦,这狗男人打哪里偷学的撩妹手段哦。 不过,她还挺吃这套的。 手机震动了两声把思绪拉回,一个陌生头像跳进对话框,是刚刚在嘉行活动上加的黎落成。 黎落成:【你明天有时间吗,给不给我这个荣幸请你吃顿饭?】 苏想其实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他,这个契机来得正是时候,她赶紧回复。 黎落成:【那就定在明天中午十一点了,要我去接你吗?】 苏想:【好,不过这几天我住在宋家公馆,等我发个定位给你。】 第七十三章:一条贼船 晚间苏想吃过晚饭坐在客厅里刷剧了,宋知音才一脸败色地回来了,一上楼三两下甩掉高跟鞋,把自己狠狠砸进沙发垫子。 苏想盘腿坐旁边剥着橘子,近来她特别喜欢这个水果,掰开几瓣,她喂进宋知音嘴里。 她问:“怎么了这是?” “你别提了,一言难尽。”宋知音一副被恶势力吊打的模样,不用说就知道一下午的战局,她被沈知行按地上摩擦了多少回。 “能走保险吗?” “打电话问过了,保险公司说那是改装车,不受理。”想起来下午男人听到保险公司说这话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知行双手随意搁在交叠的腿上,朝她微微一笑:“真可惜,走不了保险,这回要麻烦宋小姐大出血了。” 整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仗着皮囊好看罢了。 “沈知行风评不错,大概不会在这件事多为难你,不过——”苏想只要一想起来这人没过老婆,就忍不住缩缩脖颈,“你还是跟他少接触一些,毕竟是周斯臣的狐朋狗友,你知道吧,就周斯臣那德行,能有个什么正经朋友。” 宋知音神奇地看了她一眼。 远在临江别墅的周斯臣站在落地窗前打了个喷嚏,李延川赶紧上前给他关上窗户。 宋知音一听到周斯臣三个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浑身上下都来劲儿了,凑过去道:“可我怎么发现,这几天你俩关系好得不是一点?” 她刷刷两下掏出手机,翻到刚刚微博推送的实时消息,“刚刚回来路上就瞧见了,你俩在嘉行青年节上天雷勾动地火,对旁人熟视无睹那死样,真的方圆几百里单身狗都死绝了。” 是刚刚活动上记者抓拍的照片,周斯臣一整张脸都入了镜,眉眼英俊,嘴角攒着笑看向她,她只露了个侧脸,在低头翻着手包,但看得出两人关系十足地亲密。 苏想记得这个时候赵宜人应该还没有上台。 照片中拍到了大厅正门一角,旁边宣传海报没搬走,证明这是活动刚开始时的偷拍。 宋知音啧声:“是吧是吧,这笑容,这宠溺的态度,传出去还有谁敢说小周总夫人坐冷板凳的事?分分钟丢他脸上让他瞧瞧清楚!” 苏想继续把报道往下翻着,发现除了这张照片外,竟然还有两三张她不知情的偷拍—— 她嫌椅子坐得不舒服偷偷挪屁股拉裙摆的,旁边周斯臣伸手给她正了正裙身上的流苏。 还有活动进行到一半她有点犯困,遮掩式捂嘴打哈欠的,旁边周斯臣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侧眸笑着。 擦口红那张就更不用说了,目光火辣到她现在看也是心惊肉跳。 种种... 卧槽啊... 苏想内心很震动,最近周斯臣的改变她不是没看见,可以说明显到**裸了,种种迹象此刻连成千丝万缕的网,答案呼之欲出,但更深的内容她不敢去想。 这——这也不太可能啊... 磕脑袋的可是她,难不成这一磕,把周斯臣磕得喜欢她了? 有点惊悚哦... “你这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回事?”宋知音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我在思考你之前说的话...”苏想伸手不确定地指指自己,“你说——周斯臣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啊?” 这话她问得十分不确定,问出口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让宋知音反驳她,好把她拉出这种奇怪的,很不适应的情感体验里。 一个你恨不得逃离的对象,毒中毒万年大毒瘤,对你也是一向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突然某一天转过头来说喜欢你—— 苏想觉得自己不能想,一想整颗脑袋都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 宋知音觉得这话问得奇怪,所以几乎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只是仗着他的纵容跟喜欢在作而已,原来你竟然不知道吗?” 苏想:“?” “是啊。”宋知音两手一摊,“要是谁动不动给几个亿,我保管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你这是在周斯臣的庇护下活得太好了,渐渐养成了习惯,也就不觉得他对你有多好了。” 苏想觉得这个逻辑无懈可击,可她跟周斯臣之间的矛盾点根本不是这个,“充其量只能说他给了我一只金筑的囚笼,他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么。” 宋知音点点头,问:“那你主动跟他提过你需要什么吗?”见苏想被问住了,她拍拍手掌抓起包包起身,“看吧,你自己把门关得好好的,谁还敲得动呢?” 说完话,女人飘飘然回房间换衣服去了,苏想抬眼目送她进屋,觉得今晚的宋知音身上第二次闪现出智者的光辉。 房内。 宋知音背抵着门板,摸出手机快速敲上一行字,找出联系人发送。 “滴”一声,对面很快来了回复。 【干得不错,下一回洗脑台词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选择性背诵,见缝插针讲出。】 隔着屏幕都能想见此刻男人一脸虚伪的笑容,宋知音恨不得把他的脸当做屏幕敲碎。 宋知音:【维修费砍一半是真的吧?】 【当然,我是个商人,宋小姐。】 宋知音:【我现在很怀疑你的动机,这次事故不是你给老子下套吧!沈总!】 沈知行:【想什么呢,宋小姐。跟您合作哪里要这么麻烦。】 宋知音死死瞪着屏幕,别以为她不知道,沈知行这是拐弯抹角地骂她脑子简单,如果不是最近工作室亏损严重,这破修理费真当她掏不出来嘛! 把沈知行问候了万儿八千遍,对面又跳出来一条信息。 沈知行:【对了,小周总听说了您自告奋勇要帮他搭线,十分动容,您查看一下账户,是不是有一笔汇款。】 周斯臣给她打钱? 宋知音点开后台消息推送,等看清了上面几个零,下一秒—— 宋知音:【转告小周总,让他放心,只要宋知音还有一口气,苏想就是他的!】 沈知行:【宋小姐冰雪聪明。】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