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锦瑟古音》 第一章 宫女案(1) 苍支国的庆城郊外明珠湖畔已是游人如织,正是阳春三月,风拂垂柳,大家携家眷趁着好春光到这明珠湖边走走。明珠湖紧挨着官道,此时两队人马正不紧不慢地经过。走前头的是奉命采购精品瓷器的内务府马车队,跟在后面的是红袖阁的姑娘们。 顾裴青坐在马车里,小几上是各种志怪杂谈,他的右手边还坐了一个公子哥,身着绀青色长袍,绣着郁郁葱葱的竹林。相比较而言,顾裴青的衣服就简朴多了,黑色深衣,未挂配饰。 “顾裴青你真是好运气,碰上了皇帝微服出巡,还在他面前表演了你最擅长的推理断案,就得到天子青睐,直接到国都并城任从八品官,啧啧,果然是时来运转,科举考试都免了。” “小爷我原本也不想参加科举考试,步入官场啊。现在天命难违,不过嘛到并城去看看也挺好,我还没去过呢。最近跟老头子闹掰了,出走也快三月了,他还不知道我要去当官的事情。我这回失踪可要让他急一急。” “裴青你可少自作多情了,就算你三年不回家你爹都不会急。你在家搞得鸡飞狗跳,这三月你爹不知道闲适了多少。” “李安晏,我看你跟我爹一个鼻孔出气的。” “好了好了,我不同你开玩笑了,裴青你此次去并城未告知你爹,你身上钱也不够,我也听说了从八品的俸禄也少,我怕你过去了要过上一段苦日子,我这里有一些银票你先用着。”李安晏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票放在了小几上。 顾裴青笑着把银票拿起数了一下,共计两千两,然后往怀里揣,:“这笔钱我一定还给你,安晏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裴青,你我本就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千万莫言谢。只是这银两还要算生利银钱,一年两百两,五年之内还清即可。” 顾裴青只想把李安晏踹出车去。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顾大人,我们在此处歇息下再出发。” “有劳飞岚公公了。”顾裴青说完打开车厢门,此时飞岚公公已经驾马往后面红袖阁姑娘们的车队行去。 “安晏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了,日后你来并城我们再聚。” “裴青,你常年没个正形,此次去并城当官,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引发事端,定要平平安安。” “知道了知道了,小爷我这么聪明绝不会做什么引火上身的事情。” 两人互作揖后,李安晏牵着他的白马转身离开了。 顾裴青干脆到明珠湖边走一走,他自小在庆城长大,来这明珠湖也很多次了,但这次是离别,感觉又不相同了。他身后立刻跟了个小厮,穿着简单的太监服。 “飞岚公公说等李公子走了,这一路由小人来伺候顾大人。”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你叫什么?” “小人名唤阿叶。” 顾裴青打量了下阿叶,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岁,长相颇为普通,进到人海里下一秒就找不回的那种,瘦瘦小小,神情十分紧张。 “你之前是干嘛的?” “小人之前是内务府里给花稀阁洒扫的,从未服侍过别人,不妥之处请大人多多原谅。”他说完这句话仿佛顾裴青是什么吃人妖怪似的,脸更白了一些。 “我没那么多规矩,你呢这一路自己怎么快乐怎么做,我自小就能独立自主生活,不需要被伺候。”顾裴青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同我讲讲并城里的事。” 被拍了一下的阿叶差点就跪下了,他颤巍巍说道:“小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就说飞岚公公吧。” “这…妄议飞岚公公怕是不妥。” “那就说说后面跟着的红袖阁姑娘吧,这总行了吧。” 小太监回头看了一眼那红袖阁的五六辆马车,压低声音道:“红袖阁的苏老板想到并城发展分店,就派了管账先生的助手祁二弟和四五个当红的姑娘去并城,但是他想着姑娘们上路不安全,一开始是找的镖局保护,但是他得了内务府采购瓷器回国都的消息,又托人找了关系联系到飞岚公公,飞岚公公就答应了让红袖阁的马车在后面跟着,只是这驿站她们没法住,苏老板说这几个姑娘除了红丝姑娘,也是从小舞刀弄枪,没有那么精贵。” 顾裴青睁大了眼:“你是说红丝姑娘也在其中?那可是庆城花魁啊,苏老板看来是想在并城大展宏图啊,连红丝姑娘也带过去。” “顾大人可见过红丝姑娘?” “倒也没有,听说过,我一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的那帮狐朋狗友去听过她弹琴,反正在帘子后面看不清脸,他们也说什么倾国之色,我就不明白了,没见到脸怎么就倾国之色呢?” “大人说得有理。” “在路上可能一见红丝姑娘芳容,我定会帮我的狐朋狗友们验证验证她是不是倾国之色。” “大人这可能不妥,一路人多嘴杂,会影响您的清誉。”阿叶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没啥不妥,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连累到你。我平生没啥爱好,就是读读志怪,破破案子,探寻真相。嘿嘿…” 阿叶仔细看了看这个不大靠谱的顾大人,传说中的天子钦点,深受圣上青睐的破案奇才,他穿着简单,长相清秀,鼻梁挺拔,笑着的时候眼睛灿若星子,令人感到活跃着的少年气息。 红袖阁的姑娘们也断断续续从马车里出来往湖边上走,她们都轻纱遮面,穿着鲜艳,袅袅娜娜,一时间有人目光大半在她们身上。飞岚公公和祁二弟缓缓走到顾裴青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几个姑娘。 “祁二弟你这带去并城的姑娘怕是要把那些小公子的魂都勾没了,现在啊顾大人都有点魂不守舍了。”飞岚笑道。 顾裴青笑着说:“这么好的太阳,还有仙女似的姑娘们可看,可不能辜负啊。” 祁二弟接道:“我马上让姑娘们舞剑一曲。” 那些姑娘们得了祁二弟的指令,从马车里拿出古筝、琵琶和玉笛,开始轻轻演奏。一姑娘手持长剑,踩着节点飞舞起来,顾裴青仔细看着,那个阿叶说的没错,这几个姑娘虽看上去弱柳扶风,但不管是舞者还是弹琴吹笛者都中气十足,尤其那个舞剑的姑娘长剑在手格外英姿飒爽。 一曲舞毕,游人们纷纷鼓掌,还有不少人大喊:“再来一曲!”。姑娘们只是微笑着起身收拾东西回了马车。 “不错不错”飞岚道,“并城其他的伎馆可要小心咯。刚刚红丝姑娘可有表演?” 祁二弟赶忙回答:“红丝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在马车里休息。待她好点再给大人弹唱。” “祁老板,你应该安排红丝姑娘为顾大人献唱,如今在并城里他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出发吧。”飞岚转身往马车队走去。 顾裴青正准备跟在飞岚公公身后一起离开,眼前一抹浅黄色的身影掠过,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女子,身着缃色蝴蝶缎裙,随意挽了个髻,一只银双凤齐鸣的簪子插在头上。她杏仁大的灵动双眼也看向了顾裴青,莫名其妙的露出了一个甜美笑容,原本俏丽的脸更显活泼美好。她怀里抱了个古朴的长匣子,上面雕着树叶繁枝,其间几只小鸟飞舞。那长匣子一看就出自大匠人之手,价格不菲,那里面的物品估摸是什么绝世珍宝了。 那少女见了顾裴青,便径直过来了,她靠近顾裴青也未行礼,轻轻叫了声:“顾裴青大人。”然后朝他眨眨眼,往红袖阁的马车里过去了。 顾裴青和阿叶都愣了下,阿叶想到之前见过的那几个姑娘都未穿着这样的衣服,祁二弟说只有红丝姑娘没有下马车,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又朝着马车而去,大概就是红丝姑娘了。 “那是红丝姑娘吗?她看上去像是认识大人的样子。”阿叶小声说道。 顾裴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我看她那个长相不会是红丝姑娘吧,要说倾国之色还是差挺远的,红袖阁这次有没有带小丫鬟?” 马车又缓缓上路了,到了戌时停在了官驿门口,此时已有些官员在门口等候了。飞岚公公下了车,那些官员们立刻迎了上去,一口一个飞岚公公喊得格外亲热。顾裴青也下了车,飞岚把他引荐给当地官员。一一介绍后顾裴青满嘴的“久仰久仰”,那些官员们官阶都比他高,但是听飞岚说这是皇上钦点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便待他更加尊敬有礼。 驿馆早已备好酒菜,众官员们簇拥着飞岚公公入席,酒过三巡,祁二弟就过来询问是否让红袖阁的姑娘来唱一曲。此时飞岚公公微醺,说道:“不知红丝姑娘身体好点没,今日没看到她表演,杂家颇觉遗憾啊。” 祁二弟马上点头,“红丝姑娘好多了,我马上叫她来弹琴。”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祁二弟在厅中搭了个小台,珠帘之下一身着缃色裙面遮纱巾的女子抬手拨起一根弦,清脆悦耳余声袅袅,大家都停下来把目光放在了厅中小台上,很快一曲灵动活泼的《山月》如流水倾泻在每人心头上,就连对音乐一向欣赏不来的顾裴青都沉浸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大厅里鸦雀无声,瞬时又爆发出掌声。顾裴青眼睛尖,看到了小台上放在外面的那个古朴长匣子,珠帘里人影晃荡,看不清晰,但是缃色长裙还挺好辨认。倾国之色?顾裴青叹了口气。 酒席散了之后,顾裴青被安排在了上等厢房里,阿叶睡在外厅,顾裴青有要求他可以随时去完成。五间上等厢房都在四楼,顾裴青打开窗看了眼,还有两间上等厢房亮着。一间是飞岚公公,另外一间呢? 阿叶这大半天摸清了顾裴青的性子,发现他挺随和,胆子也大了点。他也过来看了眼窗外,道:“顾大人是不是在想另外一间上等厢房住的谁?我刚刚去给您打水的时候听下面的小厮说啊,是飞岚公公安排的一个姑娘,飞岚公公对她很是客气,我估摸着是红丝姑娘了。” “这红袖阁也太不公平了,其他姑娘睡马车里,红丝姑娘睡这上等厢房。” “那可是红袖阁的摇钱树呢,红丝姑娘今夜这一曲过后,飞岚公公十分欣赏她呢。”阿叶从窗口离开,去给顾裴青铺床。 “睡觉睡觉。”顾裴青把窗子关好,就听见了拨弦的声音,只是简单撩拨了几个音,未成曲调。 “这红丝姑娘的琴真好,这音色真是世无双啊。”阿叶赞叹道。 “你还懂这些?”顾裴青诧异到。 阿叶点点头,“我到内务府之前,隔壁家是卖乐器的,我总是串门,自然而然懂点了。”阿叶把蜡烛吹了,房间里一片黑暗。 顾裴青被阿叶晃醒的,他迷迷糊糊,皱着眉问:“阿叶,你干嘛啊?天都没亮吧。”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阿叶的声音里充满着紧张。 “怎么了?” “刚刚有小仆端点心上来给飞岚公公,那小仆进错屋子了,结果一进去看见一女子吊死在房里了。” 顾裴青瞬间清醒,“可是那红丝姑娘?” “我还不知道,是飞岚公公叫我把您带过去,我想那厢房里只能是红丝姑娘了,请您赶紧更衣吧。” 顾裴青头发都不梳,抓了衣服随意套在身上就往门外跑。此时走廊最边上的厢房门口挤满了人,飞岚公公看见顾裴青来了,叫大家让出一条路。 那女子挂在房梁上,一条白绫让她身体晃晃荡荡,舌头长长伸出,一条果木凳踢倒在一边,站在尸体最前面的是一脸沉思的少女,是顾裴青下午遇见的。顾裴青不知为何突然放松了些,他自己都没发觉这点。 飞岚公公跟在顾裴青后面,道:“顾大人,打扰到您休息了,只是姑娘说一定让您过来,说这女子不是自杀。” “红丝姑娘为何这么说?” 那女子看着顾裴青,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红丝呢?” “早前见了你抱着个古朴长匣子,在你演奏的时候长匣子就在那小台上,而且你穿的衣服跟演奏时一样,也是这件缃色长裙。” 她点了点头,道:“顾大人说得对。” “姑娘为何觉得这女子不是自杀?” “我刚刚在房里转了一圈,询问了驿馆里的其他人,她名为云娘,负责上等厢房洒扫的。第一点一般上吊自杀的人选择自杀地点都是自己房里,选择自己熟悉的空间进行,当然也有例外。第二点我去了她自己的房间,是驿馆后面小院里的一间房,桌子上还放着捣碎了的凤仙花汁。把自己打理漂亮再去自杀合情合理,指甲还没涂呢就去自杀不太正常。” “红丝姑娘说的有道理。”顾裴青仔仔细细看了遍吊着的人,然后对门口护卫说:“把她放下来。”那些护卫没有动,只看着飞岚,飞岚点点头,说:“愣着干嘛,顾大人说了放下来。” 那具女尸被放了下来,顾裴青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道:“未见明显外伤,指甲也很干净,脖颈只有一处勒痕,具体的还要仵作过来,是谁先发现了她?。” “是…是小人。”一个低垂着头的少年出现,“我叫阿柴,驿长安排我给没睡的官人送点心,我在楼下望了眼,好像只有一间房有亮光,就端着一份点心上去了。到了四楼就看到走廊尽头那间房亮着,于是去敲了敲门,但是没人开,我本想着官人是不想被打扰,想转身就走,突然门就开了一道缝,我有些好奇就把门打开了,然后就看到了云娘挂在那儿,我大叫着,然后旁边的门打开了,那个姑娘就过来问了我些事情。”他指了指红丝姑娘。 红丝点点头道:“我睡不太着,但也没点蜡烛,开着窗吹了会儿风,听见了他的的惨叫,出来后看了下房里情况,问了他知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就叫了个护卫守在这儿,然后我找了驿馆里几个人问了下云娘情况,还去她屋里看了下,得出了她不是自杀的猜想,就想请顾大人也看看。回来就找了飞岚公公请他喊顾大人过来。” “你进来时窗子可是关着的?”顾裴青问阿柴。 阿柴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此时的窗子也是紧闭着的。 “云娘!云娘!”突然窜出一个人扑在了云娘身上,声嘶力竭地呼唤着。 “赶紧拉开了,你是谁啊!”飞岚一边吩咐护卫,一遍厉声问着。 那人被两个护卫架着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却也不回飞岚的问题,只顾着哭泣。 驿长冷汗直流,到前头来回答飞岚的问题:“这是云娘的丈夫何清,他们夫妻感情甚好,云娘这里出了事他一时没有把持住才惊扰到公公。” “他平时是做什么的?”顾裴青问。 “给马添草料的。”驿长答。 “云娘平时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云娘是端公主府的旧人,到了出嫁年龄就出来了,公主与云娘关系很好,所以特意给她安排在驿站做一些简单的洒扫,何清也是公主那边安排的。云娘平时干活勤快,待其他人也很好,就连鸡毛蒜皮的小吵都没有,绝对不会有什么仇家。” 听到公主府旧人这几个字,飞岚的脸色变了变。 哭泣声渐小,何清居然晕了过去。“扶他去别的房间休息下,等他醒了我再问他一些事情。”顾裴青安排到,“飞岚公公,我还想在这个房间里仔细查看下,只留两个护卫即可,请把无关人等清出去吧。” 飞岚看着也很是疲倦,尤其是得知云娘是公主府旧人时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并未说啥,退出了房间,其他人看着飞岚走了,也跟在后面回了各自房间,门口的人也散去了。 红丝姑娘还是站在房间里,阿叶也站在门边,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驱赶,但是顾大人不发话他们也未动手。 “红丝姑娘在这种时刻还很镇静自若,令我佩服。” “小女子不才,但是也看过几次凶杀案现场。”她边说边在地上摸来摸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得到证实。”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顾裴青在上面走动没有任何声音。他查看了窗子,窗栓插得好好的,那窗子和他房里那个一样,雕着小鸟栖息在树枝间的图案,只是这鸟嘴破损,像是被什么砸到了。他又拾起了那果木凳,凳面下方也像磕到了什么东西。 “红丝姑娘对破案有兴趣?”顾裴青笑着问到。 红丝姑娘还在地上摸来摸去,答了个“嗯”。 顾裴青突然凑近她说:“红丝姑娘跟我打个赌吧,如果我比你先破这个案子,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先破,那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红丝抬着头看见顾裴青的笑脸,道:“顾大人若对我有意,直说便是了,这种老套把戏就免了吧,我红丝好歹也是庆城花魁,什么阵势没见过呢?” 顾裴青斜睨她一眼道:“红丝姑娘切莫多想,我只是喜欢和人比一比,若你不愿意就算了。说起这个庆城花魁,我今日确实被惊艳到了,不对,是被惊吓到了。这姿色唉…我还以为是红袖阁的小丫鬟呢。” “你说什么呢!”红丝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裴青已经摇了摇头出门了,“我已经解个八九不离十了,明天只需要再去问问就行了。红丝姑娘可要加油咯。” 第二章 宫女案(2) 小鸟已经啾啾在叫了,晨光洒了一束到顾裴青脸上,他一睁开眼就是阿叶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啊!你干嘛靠我那么近!”顾裴青伸手把阿叶的脸推开。 “大人你醒啦,我给您端来了洗漱的水。飞岚公公早在院子里练功了,他跟我说一定要破解了此案子才能离开,要我少打扰您。”阿叶说完又把一些馒头包子鸡蛋往顾裴青面前端,“不知道大人喜欢吃啥,就拿了点简单的。” “今天怎么称呼变了,之前还是自称小人的,今天就我我我了。”顾裴青洗漱完毕,示意他过来给自己梳头发。 “大人平易近人。” 突然门就被打开了,红丝姑娘径直走了进来,阿叶慌忙把顾裴青挡住,道:“红丝姑娘我家大人还在洗漱,现在不方便见人。” “没事,他又不是什么黄毛丫头,昨晚他衣冠不整都那个样子了,也没人嫌弃他不是。现在起码还把头发梳好了,是吧。”红丝站在顾裴青面前,眼里满是不爽,虽然不想承认,他长得还算俊郎少年郎。 就算昨晚蜡烛光昏暗,她还是记得他说起她姿色时那个嫌弃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她朝他翻了白眼。 “什么事啊?不会是红丝姑娘昨晚想我想到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就要跟我共进早点吧。红丝姑娘同我一句劝,若你还想把花魁之位坐稳,轻纱蒙面还是必不可少的。” “顾裴青你这一张嘴可真不够我撕的,我拒绝你你就这么睚眦必报?”红丝姑娘冷哼一声,外面的一只小鸟扑扇翅膀飞起,树影晃动,晨光在她脸上鲜明的跃动着。顾裴青看着那束光怔了一下,竟不知该说什么。 “说正事吧。”他清了清嗓子,收回目光。 红丝一屁股坐在桌前,说:“我呢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了,昨夜我想了下,这个赌很有意思嘛,我觉得可以。你不是还要去了解情况嘛,我也是。这样子我们现在就把凶手的名字写下来再去调查,但是不可以改了,等真相大白再看看我们谁对谁错。” 顾裴青自信的笑着说:“红丝姑娘请写吧。” 两人把字条放入了盒子里,盒子由阿叶保管。“我信得过阿叶,他不会让你随便改答案的。”红丝看着阿叶,眼里满是信任的光芒。阿叶也被这目光感染,重重点点头。 “红丝姑娘,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问你。昨晚你进到云娘的小房,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放着喝了大半的莲子粥,捣碎了的凤仙花,还有抹布和毛笔。不过我看了凤仙花汁就猜了大半,也没有再去仔细查看其他物件了。” 顾裴青先是到了云娘丈夫何清休息的房间,他还是坐在床上,面容凄惨,眼中无光,仿佛行尸走肉。 “何大伯,请节哀,顾大人来问你一些关于尊夫人的问题,您详细答了有利于大人破案,早日抓到凶手。”阿叶给何清和顾裴青都倒了杯水。 何清听说后睁大了双眼,一丝魂魄回到了身体:“大人的意思是云娘是被人杀害的?” “差不多,我想问下你昨日的行踪。” “昨日我和老李去运草料,我们驿站的草料一直都是用的最好的紫苜蓿,要从二十里外的饲料庄买,我们一般每隔五天去购买一次。平时天刚亮出发,到了晚饭时间可以回来。昨日驿长同我说会有并城来的官人到,叫我多准备点紫苜蓿,所以回来的时间晚了点。在驿站门口就听小冉在哭,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云娘在上等厢房里上吊了,我一时五雷轰顶,不敢相信,把饲料托付给老李,自己就朝厢房奔过去。见到了云娘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何清双手捂脸,那眼泪水又开始不断往下掉。他袖子上有抹紫红色印迹,顾裴青凑近他,俯下身边拍他肩边轻声安慰:“请节哀,云娘也不想看你这么伤心。”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袖子。 顾裴青出了房间,吩咐阿叶:“小冉是谁,叫她到大厅里来。”顾裴青到了一楼大厅,看见红丝表情凝重往后院走。 “大人,您叫奴婢?”一个娇小的女子轻声发问,阿叶跟在后面指了指她。 “你在驿站里负责什么?” “回大人的话,奴婢负责帮后厨准备食材。” “昨日你最后一次见云娘是什么时候?” “奴婢前几天得到消息,说今天会有大人物来我们驿站,所以我们一直忙着准备食材。云娘看我们这么辛苦,也跟着过来帮忙。昨日中午准备好了所有菜放在锅里保温,等大人们过来。云娘就说这几天挺累的,想回房休息,午饭也没吃就往后院去了。她跟我说叫我准备一碗莲子粥,晚点她到后厨来取。后来阿柴哥哥找我去驿站外放风筝,我跟着他去了,玩到夕阳快落下了,才回了驿站,那时莲子粥已经不见了,我想云娘可能是哪个时候睡醒了就来拿走了。” “你回了驿站然后呢,又干了什么?” “那时大人们还没来,几个厨娘还在一个个检查菜看还是热的吗,我在一边没事做,但一直待在厨房里。后来听说大人们来了就赶紧上菜,然后回了厨房等他们撤盘子下来,我准备洗好了再休息。再就是洗完盘子我打算回后院,走到大厅突然下来了几个厨娘,说是云娘上吊自杀了,我本来想上去看下,有个厨娘拦着我叫我去门口等何大伯回来,把这个事情告诉他。” “云娘一直待人很好嘛?” “那是当然啊,她还会自己制作一些胭脂、唇脂还有香囊送给我们。” 顾裴青点点头,问到:“你跟阿柴关系很好吗?” 她突然就红了脸,道:“阿柴哥哥虽然才来两个月,但是和我很聊得来,别看他瘦瘦小小的,可是很有力气的,平时就勤劳肯干。”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顾裴青和阿叶都微微笑了一下,那是少女小心思写在脸上的烂漫。 此时红丝从后院回来了,顾裴青刚跟小冉聊完,他朝红丝挥了挥手,叫她到身边来。 “红丝姑娘,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红丝小手一挥,拍拍自己胸,到:“我进展神速啊,只要和驿长和仵作聊聊就行了。 “那可巧,我也是。” 驿长被阿叶带到顾裴青的房里,红丝和顾裴青都是一副杀气甚重的样子,把驿长吓了一跳。 “驿长,请问云娘只负责上等厢房的洒扫吗?” “没错,可是有时候她看大家忙不过来也会帮忙的。” “每一间上等厢房的家具、门窗都一样?” “是的。” “昨日你和众大人们在哪里等飞岚公公?” “看着太阳沉下山,想着你们快到了,都到了门口前院那里等候。” “那时厅中无人?” “这我不清楚了。厨娘们都在准备晚饭,老李和何清在外面运饲料,我吩咐了阿柴在后院劈柴。至于云娘我未给她做安排。” “上等厢房楼梯口的护卫是什么时候开始值守的?” “那些护卫是县太爷安排的,在大人们听红丝姑娘弹琴时过去的。” “我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顾裴青看向红丝。 “请问驿长,云娘住在后院小房里还是另有住宅?” “她在乡下购置了田地和房子,每月会回去住上四五天,何清也会一起去,两人会从驿站里借一匹快马。” “仵作来了。”阿叶在门口喊到。 周仵作背了个箱子,朝顾裴青行了个礼,他看上去四十来岁,人很壮实,有点像屠夫。 “快快请进。”顾裴青站起来为仵作倒茶。驿长看有人来了,道:“顾大人,您这还有贵客,我先去忙我的,若您有事再叫我便是。”随即退了下去。 “顾大人,我跟您说下那具女尸的情况,死亡原因是被吊死,但是从她胃里的剩余食物查到了有迷魂药。” “她吃了啥?” “莲子粥,昨夜我们也去了她住的小院,发现了她桌子上的抹布里残留了些莲子粥,其中就含有迷魂药。” “死亡时间呢?” “昨日戌时。” “那就是护卫开始值守之后了。” 红丝点点头,同意顾裴青的看法。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顾裴青显得胸有成竹。 红丝此时脸色并不太好,顾裴青打趣她道:“可是红丝姑娘此时在担心写错了答案?你放心吧,我正人君子,保证不会提什么过分要求。” 第三章 宫女案(3) 飞岚按照顾裴青的要求把驿长、阿柴、小冉、何清、周仵作和几个护卫叫到了云娘吊死的厢房中,县太爷也得了风声,午饭后到了驿站,一时间那原本不小的厢房倒显得拥挤了起来。 “顾大人可是破了这个案子?”飞岚问道。 顾裴青双手负于身后,显得成竹在胸,“那是自然。首先要多谢红丝姑娘提醒,她想到了云娘不是自杀,虽然她之前提到的两点都是猜测,并无确切的证据,但是周仵作告诉我云娘体内有迷魂药,试想一个吃了迷魂药的人是如何上吊自杀的呢?” “现在我们有几个问题,第一云娘是如何到的上等厢房?第二云娘死在了戌时之后,但那时上等厢房已经被护卫守住了,凶手是如何逃脱的?” “先说凶手是怎么把云娘杀害的吧,云娘昨日喝的莲子粥里下了迷魂药。所以他等云娘晕过去后,扛起云娘到了上等厢房。再把白绫挂好,把桌子移动到白绫之下,放上两个果木凳,果木凳上再放两个果木凳,把云娘扛上去,一边果木凳抵住她的肩背,另一边抵住她的臀部,把白绫套入云娘的脖子,这时维持了一个平衡,只待云娘转醒,迷药过后还是神志不清,并未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稍一移动平衡被打破,果木凳也掉了下来,云娘就这么被吊死了。” 驿长提出问题:“顾大人此番推理可有什么证据?” 顾裴青走到窗前,说:“先看窗台上这只鸟的鸟嘴可是被什么东西砸到?”驿长凑过来点了点头,顾裴青又拿起一条果木凳说:“你看看这个痕迹,是不是凳子它砸到了什么东西?可以把这两处印记对比一下。” “可是这鸟嘴上的痕迹和凳子上的我们也不知是不是新产生的还是曾经就有的啊?”驿长还是不愿意相信。 “那么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说明,上等厢房地上都是铺的毛毯,桌子长年累月未移动,地毯上的压痕格外清晰。现在请看看这张桌子下,四个压痕都露了出来,因为昨日凶手在复原桌子时太匆忙而没注意到这点。” 这时红丝姑娘站了出来,“而且昨日桌子放在这白绫之下,上面四个果木凳加上云娘的重量,其实也会在毛毯上留下压痕。”她指了指一个地方,道:“各位可以过来摸摸,就是这里。” 驿长过去摸了下,一脸惊讶的点点头。顾裴青伸出食指敲了敲红丝的头,说:“红丝姑娘也是聪明绝顶啊。”飞岚看着这一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稍有力气的成年男子都能完成这样的布置,还请顾大人指出谁是凶手。”一直未开口的县太爷突然出声。 “在云娘死后还需要把桌凳归位。而晚上到过厢房的就是我、红丝姑娘、阿叶、飞岚公公和阿柴吧。”顾裴青一双眼睛盯着阿柴,此时他已经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到:“不是…不是…我。” “阿柴说他在门口叫了几句,然后门突然打开了一条小缝,他决定进去查看,把门一打开就看到了云娘的尸体,可是这样?”顾裴青问到。 其余人点了点头,驿长说道:“他昨晚确实是这样说的。” “那么昨晚那时在值守的护卫可在这里?” “属下在。”两个人齐齐出列。 “昨晚你们见到他敲门了还是只听到了声音?” “回大人的话,昨晚我们是守在楼梯间,检查了他送上去的点心,就让他上去了。然后听见他问需不需要点心,接着就是大声尖叫。” “因为他一边在装模作样,一边在恢复现场。” “还有那送给云娘的莲子粥里的迷魂药也是你放的吧,故意去后厨找小冉,趁大家没注意就把迷魂药放进去了。” 小冉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丝希望:“可那是他到了后厨才知道那碗莲子粥是送给云娘的啊,他又如何去准备的迷魂药。” “因为他一直把迷魂药带在身上啊,驿站早就得知了我们会来的消息,所以他准备在人多混乱的时候下手,常备着迷魂药见机行事,就算不是那碗莲子粥,也会下在云娘其他食物中,只是根据时间不一样下的分量也不一样。接着就是众官员在等我们到来之时,大厅里无人,趁此时他扛着云娘上了四楼。” “我没有…”阿柴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我捡到你昨晚扔掉的迷魂药哦,你猜猜它跟什么东西掉在了一起?”顾裴青露出一丝坏笑,眼前的少年仿佛是他的有趣的玩具。 阿柴突然收起了可怜样,眼里冒出了森然冷气,道:“顾大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可你从未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你会后悔的。”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众人都是一惊,只有小冉在哭。他突然跃起,刹那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飞岚公公面色惊疑不定,顾裴青紧抿着唇,红丝姑娘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两支队伍又开始缓缓动起来。顾裴青的的车厢里红丝姑娘正跟他对视,阿叶挑了门帘望了下,就算他不太懂这人情世故,也感觉到了两人视线之中的电光火石,仿佛是灭门之仇。“来吧,让我们揭晓答案。”顾裴青把那盒子打开,两人随意拿了纸条拆开,都写着“阿柴”两字。 顾裴青从小几下抽出了把竹扇,突然凑近了红丝的脸说道:“还挺会猜。”他眼睛里全是戏谑的光芒。 红丝姑娘当仁不让,把自己的手负在他手之上,笑道:“我同顾郎心有灵犀。” 顾裴青一愣,把手抽了出来,脸上微微发红,不过幸好光线不足,红丝也未看清楚他一时的窘迫。 “顾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我红丝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啊。” “对了,顾大人,你说的找到了阿柴丢弃的迷魂药,还和什么东西放在一起,是什么呀?”红丝突然转换了话题。 顾裴青忙咳嗽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那只不过是我乱说的,其实他眼里已经有了慌乱。我们发现了云娘不是自杀,他也会忙于销毁证据。虽说这案件已经破了,但是那云娘和何清并不简单啊。三月有凤仙花,估计是有个贮藏着冰块的地下室。还需要添置冰块,耗费可不低,他们两个在驿站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有钱。而且每个月快马会回老家一趟?倒是够去一趟并城了。而且红丝姑娘你去过两次云娘的小房间,可有发现什么?” 红丝突然把食指覆在了他的唇上,顾裴青完全的愣住了,“顾大人别说了,莫引火上身。”她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落在他耳间。 她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对望着,都是怔了下,马上移开。“我是说,总之顾大人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走了我走了,既然我们写的名字一样,那这个赌就无输赢,我们各不相欠。” 她刚起身正准备叫阿叶把车停下,就看到小几下掉出了本书。她去拾起来那本书,《苍支国志怪传奇(第一卷)》。“你喜欢看这个?”她问顾裴青。 顾裴青又从小几里抽出一本,“一点小爱好而已。” “借我看看吧,我还挺喜欢这些的。你知道梦叶居士吗,他写过《妖鬼大全》,最近又在连载什么一个书生和精怪联手破案的故事。” “那是当然,梦叶居士写的很多志怪都被改成了戏本子呢。” “我同你说,我有一个姐妹一直跟我争,她觉得梦叶居士最新的那本《天书》里凶手是那个…” 突然阿叶把头探了进来,“红丝姑娘,飞岚公公找您有事。” “知道了,下次再聊。”红丝朝顾裴青挥了挥手,阿叶把马车停了下来,她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跳下了马车。飞岚公公此时牵了匹栗色马过来,说道:“请姑娘上马吧。”那匹栗色马结构匀称,头部小巧伶俐,一看必是马中精良。 顾裴青看着她跃上栗色马,飞岚公公也上了自己那匹黑色御马,两人边说便往队伍前头行去。 “阿叶,飞岚公公看来真是欣赏红丝姑娘啊,先是为她准备了上等厢房,现在又是让她骑这么好的马。” “顾大人你可不知道,昨夜还没发生命案前,我去给您打水,那祁老板正在那大厅跟一个护卫聊天,他说本来苏老板是不想让红丝姑娘去并城的,但是川王点名了要红丝姑娘,我也没听的太清,大概就是川王爷想让红丝姑娘做他的妾。” 第四章 朱砂痣(1) 飞岚原本想着这一路两只队伍走走停停最慢十五天也能到并城了,然而每当他们到达一处驿站,周边大大小小官员全来接风洗尘,还有一定要带他们去周边景点游览的,一时盛情难却,再加上这批瓷器原本也不是急需,等到了并城已经行了二十天了。 过了并城南大门口,祁二弟就过来表达感谢,他们早已在西大街添置了一栋房屋,过不了半月就可以开张。告别时祁二弟还找飞岚公公给这新房取个名字。 “我能想出什么名字啊,顾大人才思敏捷,祁老板你应该找顾大人取个名。” “红豆楼吧。” “可有什么寓意呢?”祁二弟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姓红啊,一听就知道是你们红袖阁的分店。” 祁二弟只感觉这位顾大人才思过于敏捷,确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直道:“谢谢顾大人,等我们店开张必须请您前来观舞。” 红袖阁的马车往西大街去了,红丝姑娘也未下来同他道别,顾裴青一时居然有些气恼,但是瞬间就把这感觉抛到脑后。 “顾大人,杂家马上要把这批瓷器运进仓库中,还需要再次清点,今日还有的忙,不知把顾大人送到哪里妥当呢?” 顾裴青立马明白了,人家是想要跟他道别了,说道:“今日我随意找家客栈住下,明日便去吏部。” 飞岚公公做了一个揖,说:“顾大人,若您需要购置住宅可与我联系,我在并城二十余年,经常出宫,对这些也有了解。” “到时再多多麻烦飞岚公公了。” 顾裴青因为是离家出走,所带的行李不过是基本没读完的志怪和几套换洗的衣服,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不过怀里揣着李安晏的那两千两银票,心里也是非常安稳,有钱傍身嘛。 他找了个看上去还有点人气的客栈,要了间房,把行李一放就找小二了解附近的书店。那小二也是热情似火,看他是个外地人,介绍的格外详细。除了介绍附近书店,那小二连并着各种景点都说了。 “这位公子,今日在清鸢池会燃放盛大的烟花,您刚来并城,可以去看看。清鸢池离这儿也不远,若您步行过去就一炷香的时间。” “今日也不是什么节日庆典,为何燃放烟花啊?” “琪郡主和四皇子订亲了,圣上为了庆祝这样喜庆的事,在清鸢池安排了一场烟花。传说在清鸢池燃放烟花祈福十分灵验。” 顾裴青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晚点去看看,道了声谢走出了客栈。 并城果然是国都,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比肩接踵。顾裴青按照小二的介绍先去了最近的书店,除了科举考试的必读书目,在小角落里还放了不少他感兴趣的志怪,有一些是他未读过的,顾裴青捡了几本随手翻翻,听到了两个书生在和老板闲聊,原本他们就在说个不停,只是突然提到了红丝姑娘,顾裴青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那老板看上去已逾四十,大腹便便,一笑起来双下巴就出来了,他的声音也是油腻腻的:“那红丝姑娘天人之姿,琴也弹得好,舞起来更是恍若飞仙,我得了消息,她现在已经到了并城,不出几天红袖阁的分店就开张了,到时候大家都有福了。” “能有多美?可有沈相大女儿沈翡清美吗?”一书生问到。 “我可是两个人都见过,红丝姑娘的美是倾城之色,是灿烂夏花。沈翡清的美是绝尘之姿,是高山雪莲。”那老板对自己的用词非常满意,说完还自得的点了点头。 顾裴青差点就笑出声,红丝那样最多就算个明丽的小姑娘,什么倾城之色,什么恍若飞仙,还灿烂夏花,那这么一说沈相大女儿沈翡清也很是一般嘛。 三人又絮絮叨叨了一会,聊起了今晚燃放烟花的主角四皇子和琪郡主。 “四皇子和琪郡主定亲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不是说琪郡主心里只有吴司业吗?她真是可怜,原本是万如国公主,结果作为人质自小在苍支国长大,如今万如国衰弱,她哥哥继承皇位后,如今也无子嗣,皇位后继无人,若她跟四皇子生下了孩子,很有可能这个孩子要被送去继承王位。当然这也是苍支国最想看到局面,直接把控万如国未来的国君。” “唉,他们那些住在云端的人,哪能自己决定相伴一生的人呢?” “老板看的这么透彻,肥肉之下还是有颗玲珑心啊。” “你们两个少取笑的身材,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的。” 顾裴青挑了两本书,结了账。看天色渐晚,问了老板清鸢池的方向,缓缓行去。 清鸢池此时已经人头攒集,还有不少卖小吃和小玩具的手推车停在一边,还有小孩在大人腿间隙中穿插打闹,顾裴青都被撞了几下。 突然他肩膀一痛,一个女子的背部生生撞上了他。“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一边道歉一边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开口:“是你。” 红丝姑娘正站在他面前,“你也来看烟花?”顾裴青问道。 她咯咯笑了起来,“是啊,跟姐妹走散了。” “人太多了,并城可真是繁华啊。” “对呀,顾大人可知道有很多妙龄女子来这里看烟花然后许愿所遇良人?” “今天也才听说的,红丝姑娘是来许愿的吗?” “红丝姑娘不是的,但其它姑娘是。”她继续笑着。 顾裴青有点迷茫,突然红丝姑娘牵起了他的手,“跟我来,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个人少的地方看烟花。”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也是温暖着的。顾裴青脑子一时懵了,被她带往到一条山道上,此处人烟稀少,清鸢池的热闹虽肉眼可见,但也遥不可及。 “这里是清鸢池附近的半山腰,等会儿这里也能看到烟花,只是没有在下面看到的那么多,但是也很好看,再往里面走就是燃放烟花的地方了。” 她刚刚说完,满天烟花升起,一束接着一束,把这山峦和清鸢池闪耀的如同白天,顾裴青侧头看了眼红丝姑娘,她杏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些起起落落的星火,也很美。 “红丝姑娘可有许愿?” “没有。” 顾裴青正准备说点什么调侃她几句,突然一声惨叫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往惨叫声处跑去。 一个女子身上冒着火焰,在地上打滚,撕心裂肺大声叫喊。顾裴青把外衣脱了,在那女子身上扑打,红丝也抓起地上的土块掩在她身上。因为及时,那女子身上的火被扑灭了,她已经晕过去了,额前一颗朱砂痣,头发烧焦了一些,衣服右手袖子上烧的比较严重,不知她身上是否还有烧伤,顾裴青横抱起她往山下奔,红丝姑娘紧随其后。 没跑几步,只见一俊朗青年神色紧张步伐匆忙,他见到顾裴青怀中女子,更是焦急了。“琪郡主!”他把手伸向顾裴青,示意他把女子给他。“她怎么了?” “我们刚刚听到她大声呼喊,就跑过去看见她浑身燃了起来,我俩把火灭了,也不知道是否还伤到别的地方。” “我马上带她去看大夫,多谢二位,恩情我定会报答。”那俊朗青年转身用尽全力奔跑。 “他跑这么急,也没问我俩是谁,就说定会报答恩情,这有可能吗?”顾裴青看着红丝问到。 红丝此时表情凝重,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红丝姑娘你怎么了?” “感觉惹上麻烦了。” “我也是。” 第五章 朱砂痣(2) 顾裴青觉得最近的日子已经走入正轨了,他去吏部报到,那里的官员整理了他的档案,并告知他皇上已经为他安排了钦天监的职位。钦天监靠近皇宫,他在飞岚公公的帮助下在东三街买了个小院,花了一千两,离钦天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皇上赏赐了他一匹万如国进贡来的白色良驹,便于他去钦天监。 一时间他成了钦天监的热门人物,皇上执政四十年,总共也只钦定过两位平民直接升为官员,其他的全是凭借科考。而这两位一位是如今太知阁的首相沈度之,另一位是兵部尚书冯业,由此可见顾裴青必将官运亨通,是大家竞相巴结的对象。才到钦天监的那几天饭吃个不停,大家都把他往各种店里请,大概吃完一轮,顾裴青真的有点受不了了,开始不断推脱。他一直坚持认为把时间浪费在酒桌上还不如把这个时间花在看志怪。 一日,苏现问他要不要去云香楼聚餐,顾裴青正准备拒绝,苏现忙说:“裴青你且慢些拒绝,我们去云香楼可不是单纯的吃饭,这次金主曹大人可是请了红叶楼的姑娘们来弹唱,红丝姑娘都会来。” 祁老板果然是没有采纳他的意见,鬼使神差的他说了句“好吧”。 顾裴青只知道苏现是户部侍郎的三儿子,至于他还是谁的侄子,是谁的堂弟,是谁的外甥他一概记不住了,他明白了这官场就是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大家都是亲戚,表面上和气一团。苏现本该去个油水更足或者更有上升前途的地方,但是他偏偏就爱这清闲的钦天监,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他父亲又只溺爱他,便随他去了。苏现算是顾裴青在并城的第一个朋友,他不仅能够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还能把妇人出门买只鸡这么平淡无奇的事情讲的充满戏剧性,同时他还自称并城“包打听”,没有他不知道的秘闻八卦,至于真实性嘛他就不保证了。 云香楼离红叶楼不远,云香楼的饭菜口味算是并城前十,很多达官贵人也爱在这里吃饭饮酒,顾裴青他们的包厢在五楼,曹大人是喜得千金才请大家吃饭,酒桌上推杯换盏,人人都说着恭喜的话,这时一声古琴声起,大家都静了下来,接着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四个女子,都是面容姣好,笑容甜美。伴随着古琴曲,四人甩袖、旋转、挽花尽情舞动,那曲子也是欢快跃动,仿佛是知晓了曹大人的喜事。一首终了众人心神激荡,似是回味之中。 苏现最先发话:“屏风后面弹琴的是红丝姑娘吧,我们从未见过红丝姑娘的真容,不知姑娘能否出来一见呢?” 一跳舞的姑娘笑道:“红丝姑娘只以琴声示人,还请公子莫强求。” “不过是一个卖艺的,搞得这么高贵干嘛?”不知是谁喝多了,抛出这么一句话。 那姑娘脸色变了变,但还是说道:“若各位公子无事了,我们就回红叶楼了。” “不给看不准走。”曹大人觉得拂了自己面子,有种硬刚到底的气势。 那姑娘的登时拉下了一张脸,眉宇间的怒气仿佛会随时奔涌出来。 顾裴青正准备开口,苏现先说话了:“都怪我提了过分要求,红丝姑娘有自己的规矩,我们自然是遵守的。”他小声在曹大人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曹大人虽然喝的有点多,听了那私语也是收了愠怒的表情,变得谦恭起来,“多有得罪还请红丝姑娘原谅。” 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众人都走到廊上往下看。只看见四楼走廊上不少人奔忙,还喊着“大夫这边!”苏现眼睛尖,说道:“楼下的是冯新月?”那名唤冯新月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苏现拉着顾裴青就往四楼走。 “冯新月是谁?” “端公主的女儿,兵部尚书的孙女。” 四楼的那个包厢里已是一片狼藉,冯新月还在那掉眼泪,已有奴婢在一边安慰她了。几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站在酒桌前,各个表情焦急。顾裴青看见红丝站在那桌饭菜前若有所思,估计是趁着人多混乱之时下来的。 “新月,你怎么了啊?”苏现看上去跟冯新月很熟。 冯新月抬头瞅了一眼苏现,一把扯住了苏现垂下的宽大袖子,“现哥哥,今天是琪郡主做东,她心情很好,请我们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她就口鼻流血,刚刚被四皇子抱走寻太医去了。琪郡主会不会…我好害怕啊。”冯新月雪白的脸蛋上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看了令人心软。苏现忙把她扶起来,她靠在苏现怀里,看着倒像是一对佳人才子。说道琪郡主,顾裴青想起了那个额间有着朱砂痣的女子。 “你别急,琪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苏现轻抚着冯新月的头发,顾裴青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包厢里人越挤越多,除了苏现那一桌人在里面,又断断续续来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无关人员在这张纸写下姓名和住址,请马上离开。”一个小吏喊道,手中挥了挥那张黄麻纸。 “琪郡主怎么样了?”冯新月问到。 “冯小姐放心,琪郡主刚刚在附近的医馆催吐了,性命已无大碍,只是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刑部主事张敏超答到。 顾裴青本来打算待会儿,红丝朝他指了指门外,他点了点头,跟苏现说了句“先走了,不打扰他们办案”就写了字等着红丝出来。 “琪郡主真是流年不利啊。”两人走在去往红叶楼的路上,红丝感叹了一句。 “红丝姑娘怎么看这个事情?” “我到的时候已经乱成一团了,详细的事情也不了解,看不出什么,但是刑部只来了个张敏超和几个小吏,大理寺也只是象征性来了两三个人晃荡了一下,把事情交给刑部了的样子,看来大家对这琪郡主都不上心。” “我听说她马上要嫁给四皇子,虽说她是外族公主,但日后也是皇子妃,刑部和大理寺的态度真是令人诧异。” “这张婚事能不能成都不一定,如今太子未定,几个皇子争位之心日益显露。四皇子母妃月贵妃在后宫颇为受宠,月贵妃又出自名门世家,她的家族在朝中势力遍布百官,四皇子是很有希望成为太子的,月贵妃更加希望他的第一个皇子妃能是帮他当上太子的名门之秀,而不是一个外族公主。琪郡主只是皇上更好控制万如国的工具,她嫁给哪一个皇子在皇上心中都是一样的。” “就算琪郡主在皇室中只是一个工具,但若她死了,也是很大一笔损失,为何吏部和大理寺确是这么草率处理这件事呢?人多混杂却没有把人控制住,只叫我们填了姓名和住址就放行了,若有下毒的人恐怕已经逃之夭夭了。” “因为他们猜是四皇子的人下的手,既然琪郡主没什么大事,刑部和大理寺也不想引火上身,毕竟得罪月贵妃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今天事情就此揭过了,不会有后续调查了。” “红丝姑娘到并城这么数十日,居然对皇家这么了解,让我始料未及啊。”顾裴青却突然想到她要成为川王爷妃子的传言,好像明白了为啥她开始了解皇室。 红丝只笑道:“顾大人真是一个能看透真相的人吗?我看未必吧。” 今日休息,顾裴青出门买了几个包子,坐在自己小院里看书,没过多久就听见了礼貌又谨慎的敲门声,感觉是个陌生人。 顾裴青去开了门,门外是上次琪郡主被烧伤时抱走她的俊朗少年,大白天看上去更显英俊,面如冠玉,风姿卓绝。他做了个揖道:“顾大人,我是国子监司业吴越然,今天前来感谢上次你救了琪郡主,这把折扇送给你,还请笑纳。”他双手捧上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就是一把小巧折扇,下坠一个圆弧文竹白玉。顾裴青接过了那扇子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在下谢谢吴司业的折扇。小院简陋,若吴大人不嫌弃请进来一叙。” 顾裴青倒了两杯茶,吴越然感叹道:“顾大人小院竹子郁郁葱葱,显主人高雅。” 顾裴青向来烦这场面话,一时都不知道接什么,只说着“哪里哪里”。 吴越然喝了口茶,“顾大人此次我前来还有一事相求,听闻您是苍支国的神探,请您查出是谁在害琪郡主。” “神探还算不上,只是查案是我平生一大爱好,我定会尽我所能。”顾裴青答到。 吴越然显然没想到他会一口答应,“我未想到顾大人会一口承下来,这份恩情我吴越然定没齿难忘。”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顾裴青嘴角轻轻上扬,“吴司业我问您问题请您照实全说,这样我才能探查真相。” “那是自然。” “你同琪郡主是什么关系?” 第六章 朱砂痣(3) “琪郡主自小丧母,由一直没有孩子的令妃在后宫抚养长大,跟着皇子公主们一起玩耍学习,我的父亲是皇子公主们启蒙的启蒙老师,圣上特恩准我和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所以我从小和琪郡主关系很好,她视我如长兄。” “说下昨日晚上的晚宴吧。” “我昨晚因为有事,推了那场饭局,我今日再去打听得知刑部让云香楼收拾了所有东西,未留下任何证据。我猜他们不会再管这个事情了,所以来请顾大人帮忙。” 果然跟红丝姑娘说的一样,顾裴青眉头一皱。 “我知道这其中水深,但求裴青为我寻找真相,若是涉及皇家利益,我也不会宣扬出去,此事你知我知,我定会让我俩平安无事。还请裴青信我。”吴越然一脸真诚,他的眼睛里是坚定不移的光,顾裴青知道他叫他“裴青”不过是为了拉近距离,但是探寻真相的确是令他着迷的事情,光怪陆离的表象让他忍不住去抽丝剥茧。 “琪郡主想嫁给四皇子吗?” “她同我聊起过这件事,她说她想自由的选择的自己的夫婿,像沈相女儿沈翡清那样。沈翡清是她非常崇拜的人,自然而然也跟沈翡清妹妹沈翡明关系很好。” “沈翡清?” “太知阁首相沈度之的大女儿,恍若仙子下凡尘,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擅谋略,当时是各大豪门子弟竞相追逐的对象,甚至有传言她会嫁给四皇子,保四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但是沈度之就同圣上请求,他只有两个宝贝女儿,他不想给女儿们指配夫婿,也不想他人插手这件事情,让女儿们自由的选择。圣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沈相平日所求甚少,为苍支国鞠躬尽瘁,圣上当场允诺绝不给沈相女儿们赐婚,可以让她们自由的选择。两年前沈翡清就嫁给了瑞王爷,两人成婚后就游历苍支国大好河山去了,如今也未回来。神仙眷侣让琪郡主好生羡慕,常常说若她也能自由自在该多好。” “琪郡主平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平日里性格极好,待下人也很温柔,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虽然她自小在宫中长大,也没有被骄纵。所以我猜她这么接二连三遭遇危险,就是为了阻止她和四皇子的婚事,但是也不能伤她性命,只要她身体原因推迟成婚,那么四皇子可以先娶有助于他登太子之位的女子,再来娶琪郡主。” “有助于四皇子登太子之位的女子?” “尽管沈翡清已经出嫁,她还有一个妹妹沈翡明啊。虽她妹妹样样不及她姐姐,但是能娶到沈翡明相当于有沈相助力。除了沈翡明,还有好几个大臣之女都比琪郡主更好。” “我得见见琪郡主。” “可以,琪郡主如今在松新宅静养,那本是端公主府,端公主嫁给冯驸马后,宅子就空出来了,令妃求了这个宅子给琪郡主静养,冯家小姐跟琪郡主交好,就住过去陪着琪郡主。我们能现在就出发。” “冯新月?”顾裴青想起昨日那个哭个不歇气的女子。 “没错。” 马车停在了松新宅大门口,看门人前去通报了一下很快就把他俩迎了进来,婢女带着他俩七拐八拐到了琪郡主的书房,却只看到冯新月坐在那里作画。书房里摆了两张书桌,四个柜子还有各种乐器,都是双份的。 冯新月看上去有点憔悴,眼睛也是浮肿着,她把画笔一放起身喊了句:“越然哥哥你怎么才来?” 吴越然行了个礼,介绍到:“我去请顾大人了,他是庆城来的那个大神探,刚刚答应我们会帮着一起找真相。”冯新月看着顾裴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道:“顾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新月在此先谢过了。”显然没有意识到昨晚见过。 “郡主怎么样?”吴越然问道。 “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身体虚弱,还要静养上一个多月才能恢复,我同母亲大人说好了,这段时间就由我来陪着郡主。她刚刚睡下,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我。” “刚刚谁到访过?”顾裴青指着放在茶几上的两杯茶。 “是沈翡明,她刚刚在这里喝茶,跟我聊了会儿昨晚的事情,听婢女说越然哥哥带着顾大人来了,就说很想跟顾大人聊聊天,但是她等会儿有事要先走一步,下次要请顾大人吃饭什么的,从侧门走了。” “顾大人声名远播,在并城快是传奇人物了。” 顾裴青一听这样的场面话就浑身难受,又开始只会念“哪里哪里”。 他马上转换话题,问冯新月:“能说下昨日的事情吗?” “好的,刚刚跟翡明说过一遍了,她还帮我回忆了很多细节。昨晚是琪郡主做东,她最近心情不错,也不说什么原因,就喊了我们从小长大的朋友一起到云香楼,四楼那个包厢是我们经常去的,老板也给我们留好了位子,上的菜也是平时点的那几个。我坐她旁边,看她每个菜都吃了,那酒也是每人都喝了,突然她就口鼻流血倒在地上了,四皇子一把抱起她说是附近有医馆,先带她去那里看下,叫我们通知御医赶过来。我一时慌了神只会哭,后面现哥哥来了,乱糟糟的我不知道了。” “是哪些人参加这次聚餐?” “她原本请了我、四皇子、五皇子、六公主、沈翡明、越然哥哥、张桐儿。但是越然哥哥有事就推脱了,沈翡明迟到了,她才坐下琪郡主就开始流血,大家顿时一片慌乱。” 难怪刑部和大理寺不敢管,这一桌子的皇室血脉,高官之后,谁都是得罪不起的,顾裴青想到。 “有没有谁表现的跟平时不太一样?” “没有啊,大家都很正常,说说笑笑的。” “碗和酒杯是谁分配的呢?” “我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摆好在那了,我们随意坐的。” “谁倒的酒呢?” “我们吃饭没叫下人来伺候,各自倒各自的。” 顾裴青皱着眉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他走到不是冯新月使用的桌子前,问:“这是郡主的书桌吗?” “是的,我和新月共用这一间书房。这张是她的,那张是我的。”她指了指另外一张道。 那桌子上书籍摆放整齐,一个黄色锦囊放在正中间,黄色锦囊上未绣一物,顾裴青拾起来闻了一下,没有任何味道,他晃了晃这个锦囊问冯新月:“冯小姐,请问这是什么?” “前两个月并城来了个方士,传说他画的符特别灵验,琪郡主就拉着我和沈翡明去求符,沈翡明说她不信这种东西,但是拗不过郡主,我们三个人就去了。那方士单独问我们所求何事,我也不知道郡主求了啥,那方士画好了符,叫我们随身携带。昨日我看她还随身带着这个,就给她解了下来。” “我能打开看看嘛?” “还是等郡主同意吧,那方士说这打开就不灵验了。” “那方士现在去哪了?” “早就离开并城,云游四海了。郡主还一直说我们运气好,遇了这个方士。对了,我也有一个这样的东西,若是顾大人想看我可以拆开我的。”冯新月走到她的书桌旁,拉开一个抽屉扒拉了两下,扯出一个一样的黄色锦囊,那锦囊已经挤成一团,和郡主的相比差远了,看得出冯新月也不信这种东西。 顾裴青接过锦囊,小心翼翼把封口的活扣打开,抽出了一张符纸。那上面横七竖八不知画了啥,顾裴青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很是莫名。 一个婢女进了门,道:“小姐,郡主醒来了。她在找那个锦囊。” 冯新月把郡主的黄色锦囊放进怀中,问“顾大人要跟我一起去看望一下郡主吗?” 第七章 朱砂痣(4) 琪郡主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床边,刚刚喝下一碗药,两个婢女贴身伺候着她,一个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翠烟,也是万如国来的,另一个是令妃身边的旧人,名叫翠贺。翠贺长翠烟十岁,在照顾人方面也是经验更加充足。看见冯新月、顾裴青和吴越然进来了,翠贺示意翠烟把药碗拿出去,然后自己也告退了。 “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冯新月坐她床沿边,抚了抚郡主的脸,只感到冰凉。 郡主勉勉强强做出一丝笑意,道:“新月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那个锦囊你带过来了吗?” 冯新月从怀里掏出那个锦囊,郡主接了过去,认认真真翻来覆去看,确认锦囊没有什么损伤后放进了自己枕下。 “郡主,这位是顾裴青顾大人,上次被烧伤也是他救的您,我托他调查您受伤的事情。” 琪郡主把目光投向顾裴青,轻声道:“谢谢顾大人的救命之恩,但是谁在背后害我这个事情还请顾大人不要插手,若是大人受我连累,我该如何自处。原本我就是一个并不重要的棋子,能活一口气都是皇上赏赐,我这般轻如鸿毛的人实在不该再拖累别人。”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格外令人心疼。冯新月赶紧说到:“谁说你是轻如鸿毛了,莫看轻你自己了。” “在下定当全力以赴。”顾裴青说完这句话,开始了他的发问,“琪郡主请问在您烧伤的那日,您跑那山中去是为何?” 她皱了下眉,说到:“一点小事情而已,是我自己要去的。” “不能说原因吗?” “对不起,我…”她停顿了下,道:“确实不方便透露。” “都什么时候了,你隐瞒的越多,顾大人越难找到真相。”吴越然有点急了,他如同长兄一样说:“莫任性了,要分清事情的主次。” “我就不说。”温柔虚弱的郡主突然就强硬了起来,冯新月怕郡主动气又伤了身子,道:“好了好了,等郡主想说的时候说,我们先出去吧。” 琪郡主的眼里已是氤氲一片,吴越然也一阵心痛,柔声道:“今日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冯新月把郡主房间的门关好,有点生气的对着吴越然道:“越然哥哥你干嘛突然对她那么凶,郡主她可是病人。” “我错了,我也是担心她。”吴越然有些闷闷不乐,“明天我过来带你俩最喜欢的苹果糖吧,给两个小祖宗赔不是。” “越然兄,那天你怎么会上山。” 吴越然知道顾裴青问的是郡主被烧伤的那天,他沉声道:“我原本也是去看下烟花,在山道口看到了翠烟,她一个人在那,我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那里,郡主跟着出来了吗。她说郡主要一个人上山,叫她在山道口等着,郡主去了好一阵子了,也不见回来,她正想上山看看是不是出事了。我告诉她让她在原地等着,我去看就行了。” “冯小姐知道郡主为啥上山吗?”顾裴青问到。 冯新月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思考了会答:“我也不知道,她最近神神秘秘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和我和沈翡明说。不过嘛也没啥好跟沈翡明说的,她总是不在并城,在外面瞎玩。但是跟我说总没问题吧,她又不肯说。难道不把我当姐妹?”冯新月开始碎碎念起来,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对了!可以问问翠烟嘛,她不是那天跟郡主一起去的吗?” 翠烟被叫到书房,她有点害怕,战战兢兢的样子。“你别紧张,就跟我说话那样跟大人说话,可以吗?”冯新月问翠烟。她咽了口水,点了点头。 “郡主有跟你说过她为何独自一人上山吗?”顾裴青发问。 翠烟马上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她那天跟我说她要一个人上山做件事情,做完如果能美梦成真就好了。” “美梦成真?” “郡主得到赐婚的消息后,一直郁郁寡欢,但是那天心情大好,说要去上山。” “可是她得知赐婚消息后一直跟我形影不离的,也没发生什么让她心情大好的事情啊,就是每天弹琴写字,去其他小姐府上喝茶,跟平时没区别啊。”冯新月捏着下巴,仔仔细细思考了一遍。 “翠烟,郡主这段时间有什么古怪吗?”顾裴青看着翠烟,她还是非常不安的样子,好像他是个吃人猛兽。翠烟摇了摇头。“那我们问问翠贺吧。”吴越然说到,看向翠烟:“你叫翠贺过来。” 翠贺明显比翠烟镇定多了,她行了礼,看着顾裴青,等他发问。“你可知道郡主为什么去那山中?” 她摇了摇头,说:“我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郡主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担惊受怕,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她最近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翠贺停顿一下道:“郡主有一点确实跟平时不一样了,大概三个月前就有传言郡主要和四皇子成婚,那段时间她郁郁寡欢,然后从山上烧伤回来,心情倒是变好了,虽然只是烧了头发,她也很无所谓的剪短了头发,还问我们是不是头发短点好看一些。但是行为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夕阳西斜,从松新宅里出来,吴越然提出了要请顾裴青吃饭,他拒绝了,吴越然也不强求,两人互道再会,顾裴青骑着圣上赏赐的白马往他的住所走,脑子里还在想着群主的事情,没有证据所有的猜测只能是猜测,而郡主也不肯配合。 “顾大人!”顾裴青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拉住了白马,回过头去。红丝姑娘那张脸就出现在了他眼前,她骑的还是那匹栗色马。“红丝姑娘,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逛了?” “我在这里有些朋友,不过跟她们玩也没意思,就出来瞎逛逛了。” “红丝姑娘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你请我吃,走吧。” “红丝姑娘可真会占人便宜。”顾裴青咧嘴一笑。 红丝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两本书,在顾裴青眼前晃了晃,道:“顾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书,梦叶居士的新本,现在各书店都卖光了,你请我吃了这顿饭,我倒是可以借给顾大人的。” 顾裴青笑意更浓,道:“红丝姑娘这两本书你可看完了?” “那是自然,悬念丛生,梦叶居士的精品啊。”红丝洋洋得意的又把书往顾裴青脸上晃了晃。 “红丝姑娘出门还带着这两本书,不知是真的喜爱还是特意来借给我看的呢?恐怕在这里等我多时了?”顾裴青轻轻拍了下白马,它似乎明白顾裴青的意思,和栗色马站到一块了,栗色马没动,马上两个人快挨到一起了。 红丝此时脸上一阵发红,表情有点恼,道:“顾裴青你也太可笑了,并城不知多少贵公子想请我吃饭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正欲催马快走,那顾裴青一把抓住了她的缰绳说:“红丝姑娘我刚刚唐突了,你别生气,我请你我请你,还请红丝姑娘决定去哪个酒楼吧。” “并城哪里最贵我们就去哪里。”红丝咬牙切齿,拍了拍那栗色马,“裴裴我们走。” “裴裴?”顾裴青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我还没给我的马取名呢,现在我已经给它想好了名字,裴裴,就是顾大人的那个裴字。”红丝此时狼狈神色全部收起,满脸的嘚瑟。 两人在云香楼坐下,红丝把书推给顾裴青,道:“顾大人你先看着,若你要还书不要到红叶楼来找我,等我来找你吧。” “红丝姑娘还知道我住哪?” 红丝正准备回答,又怕他说出什么瞎话,索性懒得回答。“顾大人可是最近在查关于郡主的事情?” “是的。” “查的怎么样?” “还没有什么头绪。她在山上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中毒也是,饭菜大家都吃了,酒也是都喝了,偏偏只有她中毒?而且郡主也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事实。” “那就算了嘛,这种牵扯上皇家的事情,少惹为妙。” “可我隐隐约约听说红丝姑娘要嫁给川王爷?那不是直接进了皇家?”顾裴青原本想用轻松点的语气说这番话,却未想到自己说出来怎么干巴巴的。 少女并未生气,她的眼睛弯起来,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顾大人不想我嫁进皇家?” “若你自己不想,那就不要嫁。” “那可是川王爷呢,皇上的弟弟,作威作福,见不得别人忤逆他,我要是拒绝可不就是找死?” 顾裴青皱着眉,说道:“郡主也是,你也是,不想嫁就不要嫁,让我帮你。” 她的眼里却没有郡主那样的悲伤,“你打算怎么帮呀?” “我听闻五千两黄金可以为你赎身,趁现在你和川王爷的事情未定,我去给你赎身。” “五千两黄金,顾大人哪去弄这么多钱?” “我有方法,你只需要相信我。” “顾大人不怕日后川王爷在朝堂上给你穿小鞋啊?” “大不了就不做官了,回庆城去。” “川王爷甚至会要了你性命,为我这样不值得,但是我很感动,”红丝从怀里掏出个双鱼玉佩,塞到了顾裴青手里,“这个送给你。”那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尤其是两条小鱼活灵活现,仿若随时会活过来甩动鱼尾。 第八章 朱砂痣(5) 钦天监里大多人十分清闲,最清闲的代表估计就是苏现了,如今来了个同龄人顾裴青,他成天就围绕着顾裴青,给他科普并城各种八卦传闻,顾裴青觉得苏现待在钦天监真是屈才,如果出去当个说书人,大概会成为流传千古的艺人。 “再过三天,圣上就要去围猎了,那时秋山猎场会特别热闹,去年四皇子就在猎场上大出风头,猎了头熊,据说他还看到了白鹿,只是一箭射过去那白鹿跑了,不过大家都认为看见白鹿是祥瑞之兆,没有射到才更好。据说那白鹿身形优雅,全身没有一处杂色,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甚至可能是神仙的坐骑呢,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的瑞兽。裴青你说呢?” 顾裴青对他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苏现并不在意顾裴青没有给他回应,他继续絮絮叨叨:“去年圣上和川王爷打赌,哪个皇子能够打到最多的猎物,圣上赌的是二皇子,川王爷赌的是四皇子,赌注是万如国的歌姬,结果川王爷喜滋滋把歌姬带回府,川王妃又吵又闹的,恨不得把川王爷生吞活剥了,没过几个月那歌姬死了,大家都说是川王妃做的,可怜那歌姬,我还听她唱过歌呢。” “川王爷都四十了吧,川王妃同他成亲也有二十余年了,这么多年川王妃一直是这个性子吗?”苏现对顾裴青有了回应很是激动,他说的更带劲了:“川王妃一直都是这种泼辣劲,川王爷其实取了四五个妾了,但是川王妃一直都这样,未曾改变,我听说啊川王爷很想休妻呢,奈何川王妃母家可是张家啊,她还是大将军张怀的妹妹,川王爷才不敢休妻。不过嘛最近并城里传言红叶楼的红丝姑娘要嫁给川王爷,川王府这边却一直没有动静,只怕是这母老虎又闹的川王爷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吧。我还听说啊这红叶楼的大老板,就是苏老板啦,跟我一个姓但是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他本来是想狮子大开口,说红丝姑娘嫁进川王府的话必须要万两黄金,这边川王爷拖着,他的其他生意又有点资金周转不过来,就让这里的管事的祁老板放出风声,五千两黄金就可以给红丝姑娘赎身。” “这个我也听说了。”顾裴青突然想到自己怀里的那个玉佩,那两条紧挨在一起的小鱼。那天坐在一起她坦荡的笑容仿佛对未来根本没有一丝忧虑,他却比她还着急。 “五千两黄金还是有点多,见过红丝姑娘的人那么少,到时候并城哪个富贵人家花了钱娶回家发现红丝姑娘根本没有那么美怎么办?” 顾裴青突然有点想笑,道:“也不知道谁会这么倒霉。” “围猎那天你要不要去?很好玩的。”苏现突然转换话题。 “我怎么有资格去啊,那是皇家和高官子弟才能去的,苏少爷你可别忘了我在并城举目无亲,还只是一个八品小官呢。” “谁说你不能去啦,还有我苏现想不出的办法吗?” “算了算了,我又不会打猎,我能去干嘛呢?” “就连半个月前吃了毒药的郡主都能去,你过去了还怕没事情做?” 顾裴青愣了一下道:“琪郡主不是还要在床上静养吗,就能去猎场了?” “那丫头拗得很,她一定要去,圣上又宠爱她,就答应了,只是让四皇子多陪陪她,保证她的安全。裴青你不是在查郡主的事情吗,那你就跟着去说不定会有新线索。” 苏现真是说到做到,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顾裴青的名字就出现在了随同狩猎人员之中了。其实皇家狩猎一般都在秋季,春季这一次说是狩猎更多是享受好春光,皇上也表示了这春天的狩猎不要打太多猎物。 顾裴青跟苏现住同一个帐篷,离皇室成员的十万八千里了,更不用说见到琪郡主了,第一天顾裴青就是骑着马转了一小圈,回了帐篷看书。苏现晚上回来就跟他唠唠叨叨,“你在这看书多没意思啊,多跟我出去玩玩呀,也能认识很多新朋友呢。这次狩猎瑞王爷都来了,瑞王爷娶了沈翡清以后,两个人出门游历,现在回来都成了中心人物了。最快乐的就是琪郡主了,沈翡清可是她心中偶像,今天跟那蜜蜂一样围着沈翡清嗡个没完,沈翡清的妹妹沈翡明也来了,她跟你一样也是坐在帐篷里不出来。但是邀请她一起踏青的公子哥排起队来要把那猎场围满咯。”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她帐篷前的守卫啊?” “裴青你是不知道,她现在可是并城最抢手的女子了,他父亲沈度之就不用说了,如今她姐姐跟瑞王爷结亲,谁娶了她就能给家族带来不少利益。” “听上去也有点可怜啊,大家看上的不就是她的地位和家族吗?如果这些都没有,谁会想娶她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翡明长相不及她姐姐五分之一,琴棋书画都不精通,女工也很一般,性格嘛倒还是挺好,我同她一起长大,就发现她擅长拆穿别人的谎言,挺没意思的。” “谁都没意思,在你心里估计就是冯新月最有意思。”顾裴青打趣道。 苏现重重拍了顾裴青的手臂道:“你瞎说什么呢,不过新月最近挺奇怪的,每日照顾郡主,平日不喜欢梳妆打扮和挂香囊,最近开始涂涂东西到脸上,还挂香囊。” “有啥奇怪的,冯小姐可能比苏大人先开窍。” “嗳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说了不要打趣我。”苏现脸上却是挂着笑意,又想重重一拳给顾裴青,看清楚他套路一般顾裴青轻轻闪开了。 顾裴青一睁眼,苏现已经出去了,不知道到哪溜达了。他洗漱完毕打算骑马出去再逛一小圈,就回帐篷看书。刚骑上白马,就感觉一个身影朝他奔来,那当然是错觉,那个身影经过了他呼啸而去。 “红丝姑娘?”他在她身后唤了一句,那栗色马怎么看都像是裴裴,想到这么名字顾裴青就头大。 那马停了下来,马上少女回过头看他,果然是红丝。“你怎么在这啊?”她问。 “并城贵公子安排我进来的,你呢?”顾裴青问完,马上又想到可能是川王爷带她来的吧。 “顾大人可是神探啊,可以推理推理嘛。”她大大咧咧一笑,指了指前面林子,“跟我来吗?我看到琪郡主抱着个坛子,独自骑马进去了。” “好。”顾裴青拍了拍白马,它仿佛懂他的意思,老老实实跟在红丝的马后面。 两匹马进了林子,两人才发现这山林里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大树把阳光遮蔽,越往里走越来越暗,只有一两束光透过枝丫的缝隙落下来。 “跟丢了。”红丝颇有些泄气的样子。 顾裴青翻身下马,仔仔细细看着地上的痕迹,“这里马蹄印子有不少,没法分辨哪一个才是郡主的马的。” “再找找看,一个人进这林子,恐怕有危险。正是春天,要是遇上刚冬眠完的熊或者饥肠辘辘的野兽之类的,那就完蛋了。” 顾裴青听红丝这么一说,怪自己没有顺便带一把弓或是剑在身上了,尽管他拉弓射箭和舞刀耍剑都不在行,但好歹关键时刻也能糊弄两下,现在他跟红丝两个人碰上那野兽就成了行走着的美食。 突然灌木丛里簌簌的响起来,两人都警觉起来。 “什么东西?”红丝靠近顾裴青,低声发问。 顾裴青摇摇头,两个人都是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着周边,但是那声过后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刚刚的声音是他们共同的幻觉。顾裴青觉得两人站在这小片空地上太过于暴露自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篇灌木丛,示意躲进去。红丝点了点头,两人缓缓移动位置,蹲进了灌木丛中。 “刚刚是什么鸟之类的吗?就那么一下,然后没了声音。”红丝轻声轻语。 顾裴青把她护在身后,道:“我也不清楚,我们再等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觉得差不多可以解开安全警报了,顾裴青和红丝的马早就在一边吃起了地上的草,偶尔看两眼这两人,那眼神宛如看两个傻瓜。“我腿麻了,快扶我起来。”红丝一把抓住顾裴青的衣服。 “别急别急,”顾裴青捉了红丝的手,扶住她道:“慢点慢点,你怎么跟老年人一样啊。” 红丝正准备反驳他,突然一只箭直直射过来,眼看就要射中顾裴青了,她慌忙一推,但还是晚了,那箭擦着顾裴青的脖子而过,然后又往前飞了会儿落在了地上。之间顾裴青此刻脖子血流如注,红丝忙去捂住那伤口,可是那血从她指尖流下来,并没有止住的打算。红丝不敢松手,一时间慌了神,一直喊着顾裴青的名字,而顾裴青却没有回应。 “顾裴青你可别死了,别死了啊。”她除了害怕,心里还有那说不清楚的痛楚,“顾裴青你能不能说话,睁开眼睛啊。”那少年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嘴唇苍白,却格外好看。“有人救救我们吗?”她呼叫着,眼泪水开始往下调。 “红丝姑娘,你见尸体都那么镇定,怎么现在哭了啊?”顾裴青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坏笑,仿佛他没事一样,“别担心我,我会没事的。”他眨了眨眼,声音又小了些,“别哭了。” 红丝见他说了话,刚放下一些心,又看他眼睛像是要闭起来的样子,那颗心又悬起来了:“顾裴青你别闭眼睛啊,你听我说话,你看着我啊。” 顾裴青又直视着她,看着她眼泪不止,那杏仁大的眼里全是他的影子,她抽抽搭搭却还是说个不停,可是她在说什么呢,他已经不知道了,意识开始恍惚。 第九章 朱砂痣(6) 那一满手的血让她和头枕在她膝盖上的人,让她焦虑痛苦万分,看着他生命慢慢流逝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干。 忽而马蹄声传来,她立刻张望,有两匹马正朝她的方向奔来。马上下来的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人看到满身血的顾裴青和红丝,都是神色一变。四皇子立刻查看顾裴青的伤势,掏出止血药,“把他交给我,我来给他包扎。”少女才把手拿开,五皇子往他们身后走了几步,拾起了伤了顾裴青的箭。他瞅了眼箭尾,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跟四皇子说道:“四哥哥,好像是我的箭,怎么办,他不会死了吧。” “没事,他是擦伤,虽然伤口有点深,但我们来的及时,应该无性命之忧。” “真的吗?”少女脸上恢复了点血色,五皇子脸色也稍缓了。 “我以为我今日闯了大祸。” “同你说了看清楚再射箭,这林子里有的不仅仅是野兽。你回去免不得又要挨父皇一顿骂,一顿骂还是轻的,只怕啊一个月不准出你的阳秀宫。”四皇子边说着边熟练的开始给顾裴青包扎。 那药是御用的止血药,效果奇好,四皇子包扎完毕,让五皇子把顾裴青抱到马上。“玄道你护着他,骑慢点,小心伤口又裂开了。”五皇子点点头,把顾裴青环在怀里,两个大老男人这样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只要能让顾裴青平安无事,五皇子什么都愿意做。 四皇子指了指顾裴青的马说:“翡明,那白马是这位公子的吗?你带着它一起回吧。” “翡明,这位公子是谁?为何我没见过他呢?”四皇子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跟她说会儿话缓解一下。 “顾裴青。”她的声音小如蚊呐,显然是耗尽了力气。四皇子自然是知道顾裴青这个人的,虽未见过,但是想起他之前受到圣上的赞赏,还未经过科举考试直接到了并城做官,来并城的路上还破了一起伪装成自杀的案件,虽然顾裴青还在并城是一不值一提的小官,但是若现在开始拉拢,或许以后对自己入主东宫大有裨益。四皇子思虑至此心下已有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拉入自己阵营。 “你们到这林子里来干嘛的?应该不是狩猎,啥也没带。”他继续发问。 “来看琪郡主到这林子里来干嘛。” “琪郡主也在这里?” “对,但不知她去哪了。” 四皇子停住他的马,对五皇子王玄道和沈翡明说:“你们先回,我去寻一下琪郡主。”说完就策马回了头。 出了林子那阳光就洒了下来,沈翡明才感到身上有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她跟五皇子这一路骑行并未说话,各自都被惊吓到了,直到这光芒包裹三人,五皇子看了顾裴青嘴唇恢复了些血色,更放心了些,才开口道:“翡明,真的对不起。” “你同我道什么歉?你应该向顾大人道歉。” “等他醒来我自会同他赔礼道歉,你对这顾大人了解吗,他可喜欢什么?我登门道歉时可以正好带他喜爱的东西。” “大概是梦叶居士的书吧。” “你同他关系真好,”五皇子又看了眼怀里的顾裴青,“你可别说,他还挺俊秀的。我听说他是庆城来的神探。” “怎么可能是神探,还一直以为我是红丝姑娘。” “你?红丝姑娘?”五皇子看上去也是对红丝姑娘略有耳闻,“顾大人可真是想法异于常人啊。” 顾裴青一睁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回了大半天的神才隐隐约约觉得这帐篷没有在晃。他的手被紧紧抓着,那边牵住他手的是苏现的大手,他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苏现已经伏在他的床沿边睡着了,这一动作让苏现迷迷糊糊醒来了。他睡眼惺忪看着顾裴青,愣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顾裴青醒来了,张开手臂就要抱,顾裴青赶紧伸出胳膊挡住,“别靠近我啊,我现在是个伤者。” “担心死我了,御医说伤口有点深,幸好止血及时,不然就没得救了。圣上大怒啊,把五皇子狠狠训了一顿,还罚他抄一个月的经书。圣上还来看了你,不过那时你还昏着,圣上说给你两个月的休息,还要给你白银两千两让你好好养着。对了,琪郡主也来看了你,新月和翡明都来了,琪郡主好像还跟翡明吵了一架,女神探沈翡明说她来接手琪郡主受伤一案了,琪郡主还叫她少管闲事。” “女神探?” “那都是民间瞎传的,那丫头十五岁的时候就看了一个断头案的卷宗,提出了她自己的看法,本来为案子焦头烂额的刑部侍郎就破了这个案子,还夸她聪颖过人,是个女神探,她能是什么女神探啊,不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嘛,她又爱到处乱跑,沈相也不管她,由着她去,她应该是个女行者。” “琪郡主回来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反正是四皇子带回来的,没缺胳膊少腿的,应该还好,还有力气跟沈翡明吵架。” 顾裴青听他说话半句未提红丝姑娘,有些奇怪,问到:“谁送我回来的?” “五皇子啊,你在他怀里还挺小鸟依人的。” “这个话题打住。” “琪郡主挺神神秘秘的,我听新月说啊,她在松新宅和翠烟一起在后院挖蚯蚓,挖了一罐子蚯蚓,问她为啥这样做也不说,还把那蚯蚓带到猎场了。琪郡主是不是中了邪啊,得找个世外高人给她驱驱邪了。” 蚯蚓?顾裴青沉思着,琪郡主这些怪异行为真的说不通。苏现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累了,道:“你再睡会儿,晚上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去看戏。” “戏?” “那是圣上特意吩咐的并城最好的戏班良宥班来唱《大风呼啸》,你在庆城的时候看过吗?据说唱这个戏的戏班有很多啊。不过良宥班很有创意,在表演战死那场戏的的时候,他们在扮演士兵的人嘴里放了一特别轻薄的面皮,里面包了红色果汁,等到倒地时咬破面皮,那果汁就会从嘴角流出,如同吐血一样,更让人感受到那种悲壮的氛围。” 顾裴青自然是看过的,但是良宥班那样的表演他却是第一次听说。《大风呼啸》讲的是作战的军队守护家园与敌人拼杀,然而却全部战死沙场,但是全力拼搏的精神不死,都化为英灵,守护住了自己的国土,看着老百姓们又重新安居乐业,一个个安心奔赴黄泉。虽然悲伤却鼓舞士气。 “我先睡了,你先出去吃点东西或是转转?”顾裴青现在只想静一静。 苏现撑了个懒腰道:“我出去转转好了,守着你也是挺累人的。在你床边放了本书,我从新月那里拿的,她说是郡主前两天送给她的,到猎场来没事的时候看看。” 顾裴青一时心里充满了感激,苏现待他一直很好,如同兄弟,自己的真正的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却让他感觉距离遥远。苏现一手摇着折扇缓步出了帐篷,一副潇洒公子哥的样子。 顾裴青摸到了那本书,好奇心让他翻了翻,都是一些抒发自己愿为国效力,胸怀大志的诗句和文章,行云流水,又充满着个人的想法,比那些锦绣文章赏心悦目多了,他又看回封面,越然文集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吴越然?顾裴青又仔细看了一篇,国子监司业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只当个司业着实屈才啊。 也不知赏析了文章多久,帐篷帘子被拉开了,顾裴青小心翼翼侧了下头,看见是红丝正朝他走来。“听苏大人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 “红丝姑娘,谢谢你。” “谢我做啥?” “若不是你及时推开我,那箭恐怕就是射穿我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这么一说挺有道理,我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还啊。” 第十章 朱砂痣(7) 沈翡明瞅了一眼顾裴青手上的书,道:“顾大人怎么看起了吴司业的文集。” “冯小姐带来猎场的,苏现就给我顺手拿来了,怕我无聊。” “吴司业的文集里都是表达了他为国为民的思想,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愿为国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真是好极了。”沈翡明找了把椅子放在顾裴青床边,坐下来俯视着顾裴青的那张脸。 “顾大人可有此等抱负?” “我不过是一个庸俗之人,自然是希望平安过此生。” “平凡也挺好。但你现在把自己卷进郡主的事情里,看来是不想平平安安了。” “从我认识红丝姑娘起,你就一直在警告我远离这些人,红丝姑娘很了解他们吗?” “认识他们,谈不上什么了解。” “我答应了越然兄,就要帮他找出真相,红丝姑娘聪慧过人,对郡主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今晚就能揭露真相了。只可惜顾大人躺在床上,看不见我揭示真相的英姿了。”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又不让我掺和进来,又自己要去踩这浑水。” “你错了,顾大人。”她笑了笑,“你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嘛。那就换我来表现一下啦,等你好点我亲自来跟你说这真相。” “行行行,我现在就是躺在床上的一个废人。” “那我先走了,要去用晚膳了。”沈翡明起身,顾裴青突然不由自主的拉住她的手腕,“你万事小心。” “男女授受不清哦。” 顾裴青赶紧把手给放了,心里恼怒这丫头根本没有个正形,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他突然想到他躺在她膝盖上,她害怕失去的泪水,突然心中一软。 沈翡明出了帐篷,心情大好,一方面是顾裴青没有大事,另一方面是她就是没由来的欢欣,干脆哼起了小调。 五皇子端了碗药在帐前遇见了沈翡明,“翡明啊,我听说顾裴青醒过来了,我给他送药去,等我回了宫中就要禁足了,只怕是那一个月都没法跟他上门道歉,现在先去道个歉,礼物等我出得来再去送。” “五皇子你可是皇子啊,送药这种事情还是我来。”沈翡明去抢那药碗。 五皇子脸色倒是坚定无比,“是我的错,我就要弥补,翡明你让开。” 沈翡明听他这么一说就收了手,她知道五皇子的性子,给他让了路。这个五皇子心思单纯,十分依赖四皇子,如同稚子,与这皇宫格格不入。 那戏台搭了起来,等天色变暗,良宥班的戏子们开始登台唱个不停。今日是个满月,那月亮悬在天边,银色光芒铺洒在一个池塘之上。那池塘离戏台有些距离,远远传来那丝竹的声音,断断续续。今日的演出就连丫鬟护卫们也偷偷躲在一边看,那池塘与戏台比起来显得冷冷清清了。 沈翡明却在这池塘不远处一块石头上坐着,隐匿于黑暗之中。她时不时看一下月亮,时不时看一下塘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没过多久一个提着宫灯的女子出现在了池塘边,沈翡明马上打起精神,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那女子把宫灯放在一旁,小小声念了啥,然后站到围绕池塘的石块上,在上面缓步走,双手合十,非常虔诚,每走十步就看一眼月亮,弯腰拜了一拜。 沈翡明看着这怪异一幕,也并不觉得惊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样,突然那女子脚下一划,落入水中,不断挣扎。沈翡明早有准备,捡起地上的绳子飞奔过去,抛进那池塘喊道:“琪郡主你快抓住了!”但是琪郡主并不会水,急于挣扎,根本不知那绳子在哪。 这时灌木丛里又窜出两人,苏现跳进池塘一手抱住琪郡主,一手拉住绳子往池边靠,冯新月在一边接过琪郡主。 “郡主!”翠烟这时才跑过来,扶住琪郡主。沈翡明到旁边的小亭子里点了火,示意他们过来。 “新月你去找四皇子和吴司业过来,让他们不要带其他人了。”冯新月提了那个琪郡主带过来的宫灯,就往戏台那边跑。苏现还在火边拧着自己湿了的衣服。 “我得回帐篷换衣服,不然会受凉。”琪郡主刚从春天夜里的池塘出来,冷的直发抖。 “你回去了,那我就把这些天的事情告诉圣上。”沈翡明语调冷冷的。琪郡主一时僵住,那火光映着她的脸,看得到她阴沉的神情。 苏现也很奇怪,道:“翡明,你怎么知道琪郡主会来这里。” “等大家来了再说。” 火焰噼噼啪啪的,此时四人皆是无言,翠烟一边给琪郡主的长裙拧水,一边加柴让火烧的更旺些。 四皇子和吴越然过来了,看到湿漉漉的琪郡主都吓了一跳,四皇子赶紧解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吴越然抿着嘴看着这一切。 “都到齐了吧,那我就来跟大家说说最近的事情,其实我是受四皇子所托来调查真相的,毕竟在云香楼琪郡主中毒,很多人都认为是四皇子这边的人做的。四皇子很想找出是谁给郡主下的毒,若真是自己亲近的人指使的他也要为琪郡主出口气。” “那是谁呢?”四皇子发问。 “不急,我慢慢跟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从郡主被烧伤说起吧,那日郡主进了那山林,山林里靠近烟花燃放的地方,看不见燃放烟花的全貌,并不是一个观看的好地方,她到那里必不是为了观赏。然后燃放了的烟花残渣掉落在了她的衣服上烧起来了,可是一般情况下那残渣虽然烫却并不会引起燃烧,为何郡主会衣服起火呢?因为她的衣服上被抹了白磷。凶手难以取得白磷,只在她右袖上抹了一些,其实若不是我跟顾裴青及时赶到,恐怕琪郡主难以自己灭火,活活被烧死。” 琪郡主听了脸色惨白,不知是震惊还是寒冷。 “云香楼那顿饭的事情先跳过不说,因为并不是这个凶手所为。接着到了猎场,早晨琪郡主就抱着个罐子去林子里了,新月你知道那罐子里是啥吗?” 冯新月点点头,答到:“是蚯蚓,很多蚯蚓。” “还有吗?” “泡在鸡血里,味道超级难闻,很腥的。” “郡主到了林子里之后四皇子能告诉我们她干了什么吗?” 四皇子回想了一下,用非常迷惑的语调说:“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刚把那罐子里的东西泼出来,画了一个圈的样子,然后站在圈里碎碎念着什么。我过去打断了她,她也不跟我解释,沉默不语地跟我回来了。” “现在正是春天,蛇已出洞,这蚯蚓和鸡血的味道很容易引来毒蛇。若不是四皇子赶到及时,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有今晚,她走在那石块上,这池塘原本就少人来,石块上全是青苔,极容易就滑下水了。” “那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吴越然同样的迷惑不解。 第十一章 朱砂痣(8) 沈翡明笑了一下,“我原本也觉得她不可理喻,直到想起我前两天在厨房听了府上两个厨娘的聊天,她们说最近有很多奇怪的巫术偏方很有奇效,什么在燃放的烟花下许愿,越靠近烟花越灵验;什么无人时挂上香囊到福源寺前年老树前抚摸树干走三圈,再参拜愿望就能实现;什么蚯蚓可以被当做月老红绳来用,把蚯蚓们聚集起来泡上鸡血或者鸭血,在森林深处用这个画上符号许愿,很快就能成真;满月之夜在灵气溢满的池塘边念自己喜欢的人名字,每十步参拜一下月亮,嫦娥会帮你缓解相思之苦,最好带上喜欢的人重视的东西,会更加有效果。我想琪郡主一定也听说了吧。”沈翡明又晃了晃一本湿哒哒的书,《越然文集》,众人皆是震惊,只有那琪郡主死死盯着地面,不肯抬头。 “这不是下人们瞎传的吗?” “没错,可是有人会信而且去尝试啊。就算一两次琪郡主逃脱过去了,但是她相信这样的巫术,会不断地去做,命丧于此。” “就连我都不知道琪郡主会相信这种巫术,那设计之人是如何知道琪郡主相信这种东西?”冯新月的小脑瓜突然开窍。 “因为她对郡主格外了解,其实郡主对从方士讨来的锦囊那般珍重就能看出来,琪郡主非常信这样的东西。然后她能够很方便的跟郡主沟通这些巫术如何具体操作,还能把这巫术偏方传到其他下人耳中,再同郡主说她也是听说来的。”大家都把目光移向那翠烟。 “翠烟?”琪郡主有些不可置信。翠烟直摇头,“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郡主,沈小姐都是说些没根没据的话。” “前两天我听厨娘说了那些事,就开始怀疑你,让我家杏仁去调查了一下,你总是去的蜡烛香薰店老板娘对你印象很深,每次买了蜡烛还买点香料和白磷,每次都只要一点点。” “小姐同我一起长大,我何故要去害她?” “你从琪郡主和四皇子赐婚开始准备的白磷,我没说错吧。你是万如国人,自小跟琪郡主一起长大,接到了万如国那边的密令,在她生下孩子前把她杀掉,不管怎样决不能让自己国家的未来捏在他人手中。而你又想谋杀完郡主全身而退,好在时间还有很多,你可以让郡主去不断尝试更多的所谓的巫术,她总会死在某次尝试中。” 翠烟沉默了。琪郡主身上那悲伤的忧郁的气质更加深重了一分。 “那琪郡主饭桌上中毒是谁做的?” “她自己。被烧伤的那天是越然抱着她回去的,她觉得也许巫术起到的效果,于是想延缓婚期,大概是受良宥班的启发,她也是用了薄面皮包了毒药粉,喝酒时咬破面皮,当场毒发。” 吴越然此时看着琪郡主的侧脸,他的脸上写满了悲伤。 四皇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如同一个颀长的石雕,火焰的影子在他的眼睑处不断跳跃。 “把翠烟处理了吧,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四皇子这座石雕活了过来,转过身离开了小亭子。 苏现看着那轮满月,觉得些许难过,那个一起长大的玩伴明明幼时都是没有烦恼的笑着,那个从小就作为人质养在深宫里举目无亲的女子如今只能求助于神明和巫术,她呆呆站在火堆边,显得那么疏离孤寂,爱而不可得,唯一个能够分享心事的人却只想置她于死地。苏现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何时走出的那亭子,回的帐篷。顾裴青还是老老实实躺着,他感觉到苏现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躺在了床上,却没有说任何话。 “苏现你怎么了?” “有点累了。” “是…郡主的事情解决了吗?” “是。裴青我睡了。” 苏现没有去吹灭蜡烛,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难道里面反复回放了父亲的话:“若你没有权力,你只会过上孤苦的生活,不只是你,你爱的人也会一生行于那崎岖路上。” 一驾普通的马车停在了万枫别院前,四皇子从马车上下来,表情轻松,略带笑意。看门人立刻行了个礼,把门拉开。 “渊临先生今日可在?” “今日先生未曾外出。” 四皇子点了点头,绕过那些亭廊,在书房门口停下。 “渊临先生,玄夫今日前来看望先生。” “进来吧。”那女声温婉非常,令人柔肠百转。 四皇子推开门,闻到了熟悉的浓郁的熏香,那是渊临先生自己配置的熏香,闻久了便觉得如坠温柔窝,再不想逃开。 渊临先生着金丝牡丹宽袖长裙,显得贵气逼人,正捧着书坐在书桌前,她的看上去三十余岁,风姿绰约,一颦一笑间说不出的妩媚迷人。 “四皇子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果真如先生推断的那样,琪郡主在云香楼里中毒是她自己所为。我们是否可以以这个来大做文章,让皇上的赐婚失效。” “四皇子,其实有个好消息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我在万如国的探子来报,原本以为皇位后继无人,但其实万如国的皇上、琪郡主的长兄沉迷烟花巷柳之地,已经有了三个皇子,所以琪郡主的作用大大被削弱。只要皇室不重视她,她嫁给谁都无所谓。原本我们想着让你娶琪郡主虽然是最坏的选择,但也是一种示弱,让大皇子有更多的心思去对付二皇子,现在事情有了转机。” “那琪郡主心仪吴越然,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四皇子恭恭敬敬地为渊临先生沏了杯茶。 她思索片刻,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若能把吴越然和琪郡主拉入我们的阵营,自然是壮大了四皇子的力量。吴越然写得一手好文章,虽年纪轻轻但在书生之中威望较高,现在他的官职不够高,若是拉拢成功了,随着他的升迁我们也会得到更多的利益。” “但是却不知吴越然对琪郡主有意否?若我们乱点了这鸳鸯谱,怕会得不偿失。” “此时我已有计划,吴越然早就表明了自己远大的志向,希望自己在仕途上能够走远,为苍天百姓谋求更多幸福。我们只需要让他明白娶了琪郡主是他最后的选择就行。” “先生已有计策?” “当然,我会跟你母妃月贵妃联系,到时候你只需要等着吴越然来找你求助就行。” 四皇子出了万枫别院,觉得神清气爽,谁也不会想到他的谋士居然是个女子,渊临先生跟她母妃是闺中密友,在日渐针锋相对的争夺中,母妃想起了这位心思缜密的老友,写信请她相助,这位老友二话不说就从家乡赶过来,住进这万枫别院为四皇子出谋划策,经过她五年的谋略布局,此时四皇子背后已有多个家族相助,隐隐有成为太子之势。 第十二章 锦瑟弦(1) 月如殿里月贵妃把头靠在皇上肩上,双手紧紧扣住他温暖的大手,殿中的熏香烟徐徐升起,时光在此时显得那么缓慢。 “圣上还记得阿月入宫多久了吗?” “二十五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但是阿月还是初见的样子,让朕惊艳。” “圣上又在打趣臣妾了。二十五年前在边疆小城,圣上当时打了一场胜仗,凯旋而归时在臣妾家的酒馆喝了一坛酒,那时臣妾见了您,还不知您是圣上,只想着非您不嫁,就算皇帝来娶臣妾,臣妾也不会同意,臣妾只想和您在一起。” 皇上抬起头来,回忆到过往,感叹了一句,“那时见你朕便决定要把你带回去。” “好在我们心意相通,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月贵妃把头往皇上的怀里蹭了蹭,似是撒娇。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月贵妃轻声开口:“前几日我见了琪郡主,她是个可怜孩子,自小长在宫中,令妃虽待她极好,但终究没让她感受到什么是家。她同我说她心里另有他人,皇上的赐婚却不可违逆,只是痛哭了好一阵,太让人心疼了。” 皇帝叹了口气,他已经听说了万如国突然冒出了三个皇子,如今琪郡主作用大不如前,并且也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恻隐之心顿起。 “可是朕已经下旨让她和玄夫成婚了。” “圣上,您不必撤回您的圣旨,只是再下一道就行了。” “哦?” “您就说考虑到琪郡主也是万如国的公主,婚姻大事应该由她自己做主,若她愿意嫁给玄夫便可以完成婚约,若她无心玄夫,也可自己另择良枝。这样也彰显您的大度和仁爱。” “阿月思虑周全。” “为圣上分忧是臣妾的责任。臣妾的两个孩子,玄夫和珏雅,我也想看到他们能够嫁娶心中所爱,能和圣上和臣妾一样。” “放心吧,朕一定会让他们幸福的。” 顾裴青明白了什么叫祸福相依,虽然脖子受了伤,但是有两个月的休假还有两千两银子的收入,最重要的是居然派了阿叶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阿叶如同一只小鸟飞进了顾裴青的小院子里,他笑容满面的给顾裴青换洗衣服,煮饭做菜,打扫房间。“到这来可比内务府好多了,我在内务府花栖阁每天就是打扫打扫,做错一点事还要挨大太监的骂,顾大人待人和善,我可喜欢跟顾大人在一起了。本来圣上是安排一个宫女照顾您的,但是飞岚公公说顾大人还未娶妻,如今院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若是安排个宫女进去免不了要遭人嚼舌根,不如派个太监去,圣上同意了。飞岚公公说我跟大人熟,过来照顾大人方便,还说叫我给大人带话,说是我虽在大人这里干活,但是俸禄还是内务府发,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阿叶嘻嘻笑着,一口气说了老多话。 顾裴青的脖子上的伤口半个月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半个月间苏现来了一趟,他恍如变了个人,关心了下顾裴青的伤势,然后说他已经不在钦天监了,去了户部,在他父亲手下干活,语气淡淡的,那个并城潇洒公子哥似乎不存在了,他也不谈郡主的事情,两人之间奇怪的有了疏离之感。 沈翡明半个月来了五六趟,跟他讲了琪君主的事情,偶尔带几本书来,偶尔拿点祛疤膏,偶尔送点汤,阿叶一直在内务府,也同顾裴青一样以为她是红丝姑娘。沈翡明带着她的婢女杏仁来的,她早就告诉了杏仁不要揭穿她,每次顾裴青和阿叶叫她红丝姑娘时,杏仁都要憋笑。 半个月后,沈翡明奇怪的不来了,顾裴青还不便出门,只在自己小院里转转,突然吴越然敲了他的门,那个如松竹一样的男子失却了往日的清傲之气,只感受到了一些凝重。 “越然兄,你怎么来了?” “来倾吐烦恼。”他晃了晃手中的酒。 “顾大人如今还不能饮酒。”阿叶在一边提醒。 顾裴青点点头,道:“阿叶觉得我还不能饮酒,那阿叶没看到就算我没饮酒了。阿叶你回你自己屋子里呆着去。” 阿叶眉头一皱,认真说道:“大人你的身体要自己保重啊。” “知道了,你快进你的屋子里去,啰啰嗦嗦的。” 阿叶把门一关,生起闷气来。 “一开始我以为阿叶是个拘谨的人,没想到他就是个苏现翻版。”顾裴青给吴越然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举手碰杯,一饮而尽。 “苏现变了,”吴越然又把酒倒满,“我不知道该是喜是忧,变成了大家期望的样子。” “我还是怀念以前那个苏现。” “谁都不能随心所欲啊,谁都会长大。”吴越然笑了一下,“只是我们年少时太过于快乐,后来越来越多的阴谋围绕着我们。” “越然兄可有心事?” “我…我听说,一些传言。” “什么?” “说是圣上正打算把珏雅公主嫁给我。”吴越然无奈地笑了一下,又饮下一杯酒。 顾裴青知道娶了公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被斩断的仕途。苍支国防止外戚干政,驸马在朝中最高只能到五品官,而吴越然一心想在朝堂上建功立业,毫不夸张的说他想进太知阁,成为六相之一。他文采斐然,又有见地,很多人猜测他确实能够进太知阁,若是娶了公主这一切都将成为美梦。 “那只是传言,越然兄莫放在心上。” “若这传言其实是靠谱的呢?”吴越然再来了一杯,他此时脸上微醺,说道:“裴青,我该怎么办?” 顾裴青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拍了拍的肩膀,也饮下一口酒。两人沉默着一杯接一杯,竟同时倒下,阿叶从房里出来,把顾裴青抗回床上,又把吴越然抗去厢房,直到打理完两人他才气喘吁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熄灯睡觉。“没一个省心的。”他气鼓鼓的说道。 顾裴青受伤一个月了,他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出门玩了,伤口制造者五皇子出现在了他的门前。不过五皇子就带了个车夫,也不是什么大阵仗,顾裴青估摸着五皇子是来道歉的,想着应付一下了事,把五皇子堵在门口,直道:“小院窄小,杂物又多,灰尘也多,五皇子您进来会脏了您的衣袍。” “没事,顾大人我是来道歉的,我知道你喜欢梦叶居士的书,所以给你找了一些珍藏本。”他示意车夫搬出那些书来,顾裴青看着那两箱书一时间震惊和心花怒放两种情绪互相杂糅一起,那是两箱珍藏本,甚至还有孤本。 “这…五皇子这些书太珍贵了。” “你喜欢就好,顾大人明白这些书的珍贵它们才是珍宝,它们就该待在懂它们的人那里。”五皇子看他喜欢,内心也是雀跃不已。 “对了,顾大人,你叫我五皇子真是生分,你叫我玄道吧,我叫你裴青怎么样?” “五皇子身份珍贵,我等不敢僭越。” “唉,闭关一个月,一出来四哥哥就忙着他的事情不理我,我想着给裴青来道歉,顺便结识朋友,却没想到裴青一点也不领情,我只好回宫一个人待着了。”五皇子做出了一个孤单的表情,“我母妃还跟我说出来一定要交上朋友,但是没关系,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顾裴青实在是佩服五皇子,那一脸孤单单可怜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流浪小狗,“玄道,你可以常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五皇子听了,扯出一个太阳般的笑容,“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第十三章 锦瑟弦(2) 五皇子跟顾裴青去了几趟红叶楼,每次都是坐在一楼最远的地方,点一壶最便宜的茶,听红丝姑娘在二楼弹完琴就走。五皇子实在受不了了,掏出一两黄金,道:“裴青,我请你去二楼最好的位置,喝最好的茶,然后还能让你去红丝姑娘厢房小酌一杯,行不行,我们总是在这下面,这红丝姑娘也是纱帐围一层,珠帘遮一层,啥也看不清,就听个曲,有什么意思呢?”转而又想到他把沈翡明认成了红丝姑娘,好奇之心顿起,问到:“你可见过红丝姑娘?” “见过。” “私下见的?不是像现在这样?” “红丝姑娘和我都喜欢那些志怪,所以交流的多。” “私下红丝姑娘和现在弹琴的红丝姑娘有什么不同?” “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你可喜欢她?” “她是我的挚友,玄道莫想多了。” “挚友?总是听她弹曲?这么来说我叔父也把红丝姑娘看成挚友了。” “叔父?” “就是川王爷啊,不过有个好消息,川王妃管的是越来越严格了,我叔父已经不做娶红丝姑娘进门的打算了。”他朝顾裴青挤挤眼,“五千两黄金,裴青,你就可以和你的挚友携手一生了。” 顾裴青潇洒的一甩吴越然送给他的折扇,笑着道:“我没钱。”顾裴青自然知道五皇子在打趣他。 五皇子突然严肃了起来,“裴青,你跟朝中其他大臣不一样,他们总是走路说话稳稳妥妥的,就连苏现哥也变成那个样子了。我真心实意交你这个朋友,若你开口,我可为你买下红丝姑娘。” “多谢玄道的美意,但是你我情谊并不需要这五千两黄金来体现。” 五皇子突然拍拍头,想起若是他赎了红丝姑娘,发现根本不是他认识的红丝,那头沈翡明要是不明真相吃起了醋,找了他的麻烦,两边他都得罪了。幸好顾裴青没有答应。顾裴青看五皇子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道:“玄道刚刚可是随便说说?” “自然不是!我可以直接给你五千两黄金,但是裴青你赎了一个花魁自然是要被那些老臣嚼舌根,影响了你的清誉,那么并城其它官宦家的小姐对你避退三舍,你还怎么成亲,怎么官运亨通?我可都是为你着想。” “我还要谢谢你了,为我思虑这么深。” “所以这红丝姑娘还是不要赎的好,坐在这里喝喝茶就行了。” 顾裴青捧着本书在读,阿叶出门买吃食了,五皇子昨日送了信过来,说是高僧入城,他陪他母妃听高僧释经,今日就不来院子里了,所以实在是清闲安静的的一天。 突然门被阿叶重重撞开,他的声音里都是慌张:“大人不好了!” 顾裴青拉开房门,看到洒了一地的卤牛肉和小菜,道:“慌慌张张的干嘛。” “是红丝姑娘,她被刑部的人抓走了。” “怎么回事?”顾裴青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阿叶深吸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道:“刚刚我经过刘大娘的茶铺,有几个人在喝茶聊天,说话声音又大,说红丝姑娘昨日晚上会客时,那客人死在了她的房里,还是被溺死的,刑部把她带走了。刑部主事张敏超升迁在即,想快速破此案,红丝姑娘与川王爷又没了干系,张敏超昨日命人打断了红丝姑娘的手指,逼她承认杀人事实。” 顾裴青听到此处,内心急切,恍如火烧,毫不犹豫骑上了御赐之马,朝刑部奔去,行至一半想到刑部的人他都不熟,只能先去红叶楼查找线索,排除红丝姑娘嫌疑才是拯救她的最佳办法,遂调转方向朝红叶楼奔去。 此时红叶楼大门已有两人把手,都是佩刀挺立,虎虎生威,顾裴青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一守卫说到。顾裴青从怀里掏了几两银子往两个守卫手里塞,道:“我就进去瞧瞧,绝不破坏任何痕迹。”这是顾裴青第一次干这种事,在庆城时虽然会遇上说不通的守卫不准他进去案发现场,但是那时只要掏出当地县尉的信函,大家都对他态度大转变。如今到了并城,却没有了此等待遇,银子也成了开山石。 那两个守卫并不领情,手一甩银子就滴溜溜飞出去了,他俩还是冷漠至极的神情。顾裴青一分尴尬,一分恼怒,三分悲哀,五分着急,他只得弯了腰去捡那些银子,那些曾经在并城他看不上眼的东西。 此时红叶楼门口来了辆鸾车,车厢四角外挂着飞翔的玉凤凰,车窗镂刻着夏日小鱼轻咬荷花瓣,就连车轮上也雕了繁复花纹,一看便知来了达官贵人。从鸾车上先下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斜斜插了只木簪,着浅紫海棠花长裙,模样显得俏皮可爱。她回身扶着另一个女子下了鸾车,小心翼翼道:“王妃,您慢点。” 那被称王妃的女子着玄色小雀花间舞长裙,梳飞仙髻,却只插了一只双凤齐鸣的金簪子,却衬得她更如那云中不问世事的仙子,她的眉目皆为上等,五官分明,有种凌厉的美感,表情冷漠,更似冰霜美人。 顾裴青见她,愣了一下,她的眼睛似是在哪里见过。 小丫鬟走到守卫面前朗声道:“我们瑞王妃要进去看下。” 那两守卫忙不迭拉开门,顾裴青赶紧上前,行了个礼道:“瑞王妃,在下钦天监顾裴青,请求跟您一起进这红叶楼看一看。”那小丫鬟听了啥也没说,倒是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瑞王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问到:“顾大人来此处可是为了红丝姑娘?” “是的,如今红丝姑娘在刑部牢房中受苦,我想为她洗清嫌疑。” “早就听闻顾大人擅长推理探案,你随我进这红叶楼吧,我也想看看你的本事。” “多谢瑞王妃。” “我听说顾大人曾在庆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翩翩少年郎,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刚刚看你在地上捡起那些银子的样子,倒有些灰头土脸了,若我是你,我心里也受不得这个气,肯定是要甩手走人的。”瑞王妃说完这么一段话,还是表情冷漠,不知情绪。 顾裴青笑笑道:“我心里只想着给红丝姑娘脱罪,其他的却未想那么多。” “顾大人对红丝姑娘一往情深。”那小丫鬟突然插嘴。瑞王妃却未呵斥她的贴身小丫鬟,任由她说出这样僭越的话。 “她只是我的挚友。” 第十四章 锦瑟弦(3) 进了红叶楼,顾裴青已经没有心思再和瑞王妃说话,只想去案发现场查看,瑞王妃似是看懂他心中焦急,开口道:“顾大人开始查案吧,我就不打扰了。” “顾大人!救救我们红丝吧!”祁老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顾裴青的手。顾裴青了无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探询道:“还请祁老板跟我具体说下昨日夜晚的情况。” 那祁老板苦眉愁脸的开始说了起来:“昨日夜里红丝姑娘演奏完,那肖公子就出价一两黄金去红丝姑娘房里再听个小曲,这本来就是我们红叶楼的规矩,当日谁出价高,红丝姑娘就会邀请他入房再听一曲或是小酌一杯。那肖公子进了红叶的房间,就把倒酒的丫鬟给赶出去了,那丫鬟一直守在门口,怕红丝姑娘出什么事。然后那丫鬟说房里一直都有弹奏的声音,等一曲结束,就听见红丝姑娘的尖叫,她赶紧推开门进去,发现肖公子已经倒在了廊屋,浑身上下都是水,手上还缠着古琴弦。后来听仵作说,肖公子是溺死的,这怎么可能嘛,红丝姑娘屋里头就一个小水盆,每日梳洗时用的,但是那时盆里可没有水。” “除了那丫鬟说一直听见琴声,还有谁也能一直听见琴声?” “那可多了,除了那个丫鬟,还有住在楼下的秋颜姑娘和她的丫鬟都听见那琴声了。” 顾裴青右手抓着折扇,拍了拍自己左手掌,眉头紧锁,道:“祁老板你带我去红丝姑娘房里看看。” “就在五楼,最高的那一楼。” 顾裴青进了红丝的房间,她的房间有一个小厅,往里是卧室,廊房靠近卧室,一张古色古香的门隔断了廊房和卧室。小厅里有一垂珠帘,里面是小桌和矮凳,看来是红丝平时单独接见客人时弹奏的地方,珠帘外是一张酒桌和两条凳子,一个木架靠墙,架上放的都是一些瓷瓶和熏香。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黄果木柜和一个梳妆桌,那梳妆桌旁就摆了个小水盆。墙上挂了些字画,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整个房间显得淡雅朴素。 顾裴青走过去拉开了廊房的门,此时尸体已经被抬走,映入眼帘的是镜湖风光。红叶楼临近镜湖,此时能够看到几条船只在镜湖上飘荡。顾裴青扶着栏杆,看了会儿外面,退了出来,这时瑞王妃也到了红丝房间,除了小丫鬟陪着她,她的身边还多出了一个人。 顾裴青认得那张脸,那时在云香楼,让小吏写名字的就是他,刑部主事张敏超。张敏超此时笑的春风满面,一脸谄媚的表情看着瑞王妃。 顾裴青朝他行了个礼,道:“张大人,还请您把红丝姑娘从大牢里放出来。” 张敏超收起他那张格外谄媚的表情,阴沉沉的问道:“这位是?” “他是钦天监的顾裴青大人,张大人可认识?就是皇上亲赐职位的那位擅长推理断案的顾大人。” 张敏超听瑞王妃这样说,那笑脸又绽放起来:“顾大人,久仰久仰。” “张大人还请您把红丝姑娘放出来,毕竟她不是凶手。” 张敏超听了那句话,眉眼一沉,但还是面带微笑道:“红丝姑娘都快签字画押了,顾大人为何还在为红丝姑娘辩白呢,可是找到了凶手?” “虽未找到凶手,但是在众人都听到琴声的情况下,红丝姑娘是如何杀人的呢?” “都是红叶楼的自己人作证,又如何辨别不是为了红丝姑娘撒谎呢?” 瑞王妃在一边冷眼看着,顾裴青手负于背,道;“那肖公子又是如何被溺死的,红丝姑娘力气小,如何把一个男子溺死在没有水的屋内呢?” 张敏超的脸垮了下来,道:“顾大人可是不相信刑部?我说过红丝姑娘都快签字画押了,如果不是她干的,她为何决定签字画押?” 因为你动用私行,顾裴青这句话还没有开口,瑞王妃就插话道:“张大人,顾大人提这些问题都是在帮你,你此次升迁看来是畅通无阻了,但是若这个案子出了纰漏,有人大做文章,你可就麻烦了。我妹妹今日陪着两位公主去听高僧讲课了,还不知有此案子,待她回来晓得了,肯定要吵着闹着查一查,到时候真由她查出真凶另有他人,张大人你恐怕乌纱帽不保。” 张敏超眼珠转了转,那原本愠怒的脸又浮现了笑容,他忙行了个礼道:“多谢王妃提醒,顾大人这几日都可以随时到红叶楼和刑部去。” “那红丝姑娘……”顾裴青提醒到。 “明日便让她回了红叶楼,只是在案子没结束之前,她都是重点嫌犯,所以暂时只能待在红叶楼里,这样可好?” “多谢张大人。”顾裴青也弯腰行礼。 顾裴青还想多问几个问题,但是瑞王妃却说道:“我同顾大人还有些私事要谈谈,不知顾大人可有空?”张敏超明白了瑞王妃的意思,说了句那就不打扰了,下了楼梯。瑞王妃的丫鬟也低着头退下了。 尽管一心想查找线索,顾裴青还是随同瑞王妃去了另外的房间。此时只有他和王妃两人,满心疑问还是等待着王妃开口。 “就算今日张敏超承诺了那么多,但他在刑部只是一个主事,我建议顾大人还是把这事跟刑部尚书或侍郎提一提,更加方便行动。” “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二位。”顾裴青有一丝惆怅。 瑞王妃拿出了一张小笺,道:“顾大人,今晚在瑞王府会举办一场诗会,到时刑部尚书会参加,我会引荐你们认识。” 顾裴青双手接了那张小笺,道:“谢谢瑞王妃,只是我不明白,为何瑞王妃要如此帮我?” “红丝姑娘是并城名伶,她出事了却只有顾大人奔忙相救,这原本薄凉的世态也有顾大人这样的情深之人,我深受感动。而且我也想看一看顾大人是不是真如所传的那样是一位神探。” 顾裴青收好了那张小笺,原本在庆城他也是各诗会活动争相邀请的对象,并不是他会写诗作赋,而是那帮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全是他的狐朋狗友,而他每一次都拒绝了。“一帮酸不溜秋的人在那绞尽脑汁想诗词,还不如小爷我对月饮酒看书有趣呢。”每次他拒绝诗会邀请都会这么说,但这一次他无比迫切的想要参加。 第十五章 锦瑟弦(4) 顾裴青第一次进瑞王府,引路的丫鬟带着他七绕八绕,雕梁画栋在他眼前掠过,最后在一个池塘边停了下来,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道:“顾大人,过了这桥,对面那房子就是诗文阁,是诗会的举办地点,奴婢先下去了。”顾裴青点点头,见那丫鬟转了身走了。 此时夕阳西斜,染得湖面金光鳞鳞,他踏上石桥,心中有事,并没有欣赏此等美景,步伐也渐渐快了起来。桥上一少女正专心作画,顾裴青经过她时,她正把笔朝后面一甩,墨汁直飞顾裴青白色对襟上。她慌忙转身,跟顾裴青四目相对,顿时脸上绯红一片,顾裴青摆了摆手,道了声“无妨”却被那少女拉住。 “公子,你的这身衣服我肯定要赔给你,还请公子留下姓名和住处,我让下人们给你送新衣服去。” 顾裴青行了个礼道:“小姐无需放在心上,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告辞。” 那少女见他急急忙忙的离开,心下一恼,自言自语起来:“我可是珏雅公主,这没眼力见的人下次让我碰着了,定叫他不得安生。” 顾裴青一进诗文阁,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他们或是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或是举着酒杯聊天,或是倚在窗前独品美酒,他扫了一眼,没有看到瑞王妃。 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是吴越然,今日看到他觉得算是精神好了很多,他的身边站着琪郡主,顾裴青很明显的感受到,琪郡主一扫往日忧郁,眉眼之间全是温柔之色。 “我跟裴青聊会天,阿琪你先去找翡明和新月吧。”吴越然抚了抚她的秀发,她笑起来弯弯眼角,柔声道:“好。” 看着她离开,吴越然递了杯酒给顾裴青,“今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刑部尚书的。” 吴越然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为何找刑部尚书?” “挚友遇险,我必须找他帮忙。” “哪位挚友如此重要?” “红丝姑娘。” 吴越然瞠目结舌,愣了小会儿道:“你同红丝姑娘是挚友?”随机表情又严肃起来,“裴青,莫做傻事,不值得。” 顾裴青又环视了四周一遍,依旧没有看到瑞王妃,他问道:“为何?” “如今你还是从八品,在朝堂上不值一提。刑部尚书十几日前提出立太子,力挺大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是大皇子一派了。你现在去求他,就是欠他人情,就算他不拉拢你,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大皇子派系的人了,趁你还不成气候,便把你除了,你简直就是引火上身。” 顾裴青淡然答道:“我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谢谢越然兄的提醒,但我还是要去,我必须让她摆脱嫌疑,从牢里出来。” “好吧,裴青,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再拦你。只是这刑部尚书从来都不参加这样的诗会,你也看到了,来的都是年轻人,瑞王爷的同龄人。” 顾裴青再次环顾四周,发现吴越然说的是对的,房里的人不是年轻公子哥,就是翩翩俏佳人,他愣了愣,不懂瑞王妃给他小笺的意思。 但他无论如何也要去找刑部尚书,他知道瑞王妃说的没错,张敏超靠不住。他匆匆推开了诗文阁的门,就见瑞王爷挽着瑞王妃站在了门口。 “顾大人可是现在要离开?诗会还没有开始呢。”瑞王妃不是白天的那一张冰山美人脸了,此时脸庞带着淡淡柔光,竟显得多了一丝妩媚。 顾裴青行了个礼,沉声道:“诗会没有我要找的人,我先离开了。” “那你可是要去刑部尚书府上去啊?” “是的。” “好,很好,你知道去求刑部尚书帮忙的后果?” “刚刚越然兄已经告诉我了这其中凶险。” “那顾大人可有把握在这权利的漩涡中明哲保身,不被伤害?” “没有,但为了红丝姑娘,我愿意。” “红丝姑娘能有你这样的挚友,定然三生无憾。” “我在乎她。”顾裴青突然答非所问,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好似突然开了窍,红丝姑娘就坐在他的心间上。 此时瑞王爷笑了起来,他朝远处一个下人喊道:“你给顾大人去备好马,送他去刑部尚书府上。”又把脸转向顾裴青,“顾大人,望你一切顺利。” 顾裴青道了声谢,快步离开。 “若你要把他送给大皇子一派,直接告诉他刑部尚书府在哪就行,为何要邀请他来诗会?”瑞王爷看着顾裴青迅速消失的背影,转头问到。 瑞王妃难得的勾起了唇角:“我可不会把他推往大皇子那边,你我如今远离是非,洞若观火,何必要参与这些?只是我想看看翡明的心意。” “你我都知道,他不是翡明的良配,而且哪天翡明想起了她跟张聿的事情,你叫她如何抉择。” “我只希望我的妹妹能够顺遂平安。” 顾裴青驾着那马一路飞奔,突然听见后面也是一连串的马蹄声,和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此时都快到刑部尚书府上了,他勒了缰绳,停了下来。那少女也放慢了马蹄,朝他缓步过去。 “你出来了,你没事吗?”顾裴青开口道,不由得放心的笑了起来,唇角刚上扬,瞬时又明白了什么,他自嘲的笑了笑,道:“你不是红丝姑娘,原来是我猜错了,你却从未告诉我。”他的眼里闪闪亮亮的光灭了。 “我之前只是怀着捉弄你的的心态,看你又如此笃定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在你被五皇子的箭擦伤的那一刻,我好怕你死了,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 “所以现在我来了,你不能去找刑部尚书。” 两人的马越靠越近,顾裴青却眼里全是冷漠:“我只是你消遣的一个玩具而已,我的事与你无关。”他拉着缰绳,让马掉个头,乖乖听话的马儿迈开了步子,背对着沈翡明走了。 沈翡明突然脑子里觉得这一幕好熟悉,也曾有个人这样骑着马满怀对她的失望离开。当时她未去追那匹马,心下也是无比的气愤,恨那个离开的人,甚至诅咒他不得善终,心痛至极。 她的心告诉她,不要再看着他离开了,不然会深陷悔恨之中。沈翡明驭马快蹄追去,很快就和顾裴青并肩了。 她看看顾裴青的脸色,那冷漠的表情已经消散。“我刚刚做戏给你看的,”顾裴青笑了起来,“我看你紧张的神色就想捉弄你。” “你!”沈翡明愠怒的抿抿嘴,又低头舒缓了眉眼,“你现在不生气了?” “我看你平安无事的在这里,就已经安心了,哪还有生气。” “可若我不追上来,你就这么走了?” “你放心,我会追上你。” 第十六章 锦瑟弦(5) 顾裴青睡了个好觉,等醒来阿叶已经出门买好菜回来了,阿叶心情也不错,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厨房煮粥,昨夜顾裴青同他说明了他误以为沈翡明是红丝姑娘的事情,阿叶悬着的心也放回了去。 “那大人,你怎么就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她是沈小姐,不是红丝姑娘了啊?”阿叶把煮好的粥端给顾裴青。 “先说我怎么判断她不是红丝姑娘的吧,在发生命案的驿站,她为了找寻桌子的压痕,直接用手在地毯上摸,一个差不多以弹奏出彩的伶人,对她的那双手也太不上心了。而且昨日她骑马追我,我看她毫发无伤,梳妆得体,就算张敏超放了她出来,也不会让她如此自由的行动。其实她之前话语之间也提醒了我她不是红丝姑娘,是我先入为主,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推断。” “那大人又是如何知道她是沈小姐的呢?”阿叶满脸的好奇。 “在琪郡主中毒的那天,她出现在了那个包厢里,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从楼上下来看热闹的,但是在我确定她不是红丝姑娘后,我猜她应该是当时赴宴的人,赴宴人中只有沈翡明和张桐儿我没见过。沈翡明一直被成为女神探,对破案有着很大兴趣,所以她是沈翡明的可能性很大。然后我看见她挂了沈府腰牌,就明白了呀。” “原来是沈府腰牌,这个才是重点。”阿叶一副我完全懂了的样子,“大人你用完早膳是不是要去约沈小姐出去踏踏青啊?” 顾裴青摆了摆手,道:“红丝姑娘那件事还没完呢,沈翡明和我待会儿去红叶楼。” 张敏超果然食言了,顾裴青一进红叶楼就被祁老板围住了。“顾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吧,昨日张大人答应了放红丝姑娘出来,可是刚刚叫她的贴身丫鬟柳芽去接,刑部那边的人又说红丝姑娘跟别的案子扯上了关系,还要被关在刑部牢里。” “其他案子?” “是的,红丝姑娘一直待在这楼里,外出都很少,怎么可能惹上别的案子,我让柳芽过来给您说说。” 顾裴青还以为柳芽是个小丫鬟,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四五的女子。祁老板最懂察言观色,连忙介绍到:“红丝姑娘到这并城来,我怕那些年轻的小丫头照顾不好,正好有人介绍给我柳芽,她以前是个宫女,一直都在浣衣坊,到了岁数出宫,红丝姑娘对她特别满意。柳芽你来说说那刑部的大人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柳芽行了礼,她说道:“我到了刑部,没有等到红丝姑娘,张大人叫我回去,他说红丝姑娘跟半个月前西三街的那案子有关,等查清了才能放回去。他还叫我带话给祁老板,说红叶楼在没查清之前不得开张。” “顾大人您看我们红叶楼也才开张一月余,就是为了那个案子已经闭门好几天了,案子不破这红丝姑娘也回不来,我这九、十个姑娘和七八个丫鬟要养着,真的耗不起了。”祁老板愁眉苦脸的双手合十朝顾裴青拜了拜。 “我来晚了。”沈翡明今日看上去气色不错,她后面的丫鬟杏仁探出头来看见顾裴青,朝他吐了个舌头。 祁老板看见她如同看见了更大的救星,忙吩咐柳芽端茶送水,“沈小姐,请您帮帮红丝姑娘吧,您也看在她陪伴您庆城到并城这段路的份上,救救她。” “红丝姑娘在路途上待我极好,我肯定会帮她的。” 祁老板又把事情同沈翡明说了下,沈翡明望向顾裴青,说:“你有什么看法?” 顾裴青指了指楼上,道:“我们再去看看,然后去刑部吧。对了,”他把头转向祁老板,“我有些事情想问秋颜姑娘,不知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案发后我在附近租了个别院给姑娘们住着,我这就让柳芽叫她过来。” “秋颜姑娘?顾大人对这红叶楼的姑娘可真了解啊。”沈翡明斜睨着顾裴青。 “我最了解的还是红丝姑娘。”顾裴青折扇一甩,嘻嘻一笑。 两人到了红丝姑娘的房里,那样子跟顾裴青之前见过的一致。沈翡明走到廊房上观察,顾裴青站在门口盯着那珠帘后的小木桌。 “红丝姑娘的那琴是被刑部当做证物带走了么?”顾裴青问跟着一起上来的祁老板。 他想了会答到:“那个琴是被刑部带走了,还有一些书信也被带走了,都是追求红丝姑娘的公子写的东西。有官差过来问我琴弦放哪了,这我哪知道啊,又问了柳芽,她说在她记忆里没有备用的琴弦。” 沈翡明此时从廊房出来,然后坐在了红丝姑娘弹奏的凳上,看着还在门口的顾裴青。“裴青你靠近点。”顾裴青听她唤他名字,心里有着奇妙的感觉,有点想笑,朝她走了几步,“你坐那桌子上。”沈翡明又下命令,顾裴青老老实实照做,刚一坐下就和沈翡明的眼神相遇,沈翡明慌忙移开目光,道:“这珠帘有点意思,上密下疏,我跟红丝姑娘差不多高,坐在这儿能看到东西不多。” 祁老板听她这样说,忙接上话:“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红丝姑娘自己弄的,其实之前有客人说过红丝姑娘房间稍显寒酸了些,但是红丝姑娘喜爱,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说红丝姑娘杀了这肖公子,她同他有什么仇怨呢?”顾裴青问道。 祁老板也是一脸无奈:“这怎么可能有什么仇怨,红丝姑娘才来并城多久。再说了肖公子待红丝姑娘好得很呢,肖公子是口吃,背地里招人嘲笑,但是红丝姑娘从不嫌弃,也不同其他姑娘乱嚼舌根。肖公子每次来红丝姑娘都是为他弹奏琴曲,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肖公子同我说起过,他很满意红丝姑娘呢。” “各位大人久等了。”柳芽领着秋颜站在了门口。秋颜腰如细柳,面若桃花,她行了个礼,微微一笑,大方又得体。 第十七章 锦瑟弦(6) 大家都坐到秋颜的房间里,柳芽给每人泡了茶,退了下去。沈翡明想着在庆城到并城的路上都没见过秋颜,问到:“秋颜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红叶楼?” 她抿了口茶,柔声道:“我本是宫廷乐坊的一员,乐坊年年来新人自然要刷走一批没有才能的,而我学艺不精,被赶了出来。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只好卖艺,承蒙祁老板不嫌弃,他安排我进了红叶楼,还给了专门的丫鬟伺候我,是我的大恩人。” 祁老板虽然脸上一直乌云密布,听到秋颜姑娘这样说,还是强撑一丝笑颜道:“秋颜姑娘天籁之声,是乐坊不识人才。” “秋颜姑娘能说说肖公子被杀当晚你听到了什么?”顾裴青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恭维之话。 秋颜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好几遍了,她想也没想,道:“那晚我记得很清楚,我屋子里蜡烛快烧完了,我吩咐我的丫鬟知言去一楼拿蜡烛,她回来跟我说,她下楼的时候在三楼看到柳芽正带着肖公子往楼上走,就知道了今天红丝姑娘陪的是肖公子。我同知言聊了几句话,就听见红丝姑娘开始弹琴了,一首曲子弹完没过多久就听见红丝姑娘的尖叫,我和知言马上赶上去,看到她跌坐在地上,指着肖公子的尸体,脸上全是惊惧之色。柳芽也跪在地上环抱着红丝姑娘,但也是魂都没了的样子。随后又来了些人,祁老板叫知言和我回房间待着,于是我俩就回了。” “你听那琴声能确定是红丝姑娘弹的吗?” “当然,我住红丝姑娘楼下,她日日苦练,我对她的琴声非常熟悉。而且她的那琴也是极好的古琴,弹奏声音特殊,会因人而异,我虽是被乐坊赶出来的人,但是对这些音色非常敏感,完全能够肯定红丝姑娘一直在弹琴。” “肖公子跟红叶楼里其他人可有过节?” 秋颜眉头一锁,仔仔细细思索一番,道:“过节应该是没有的吧?肖公子虽然又矮又小,其貌不扬,还口吃结巴,但各姐妹都对各色人物应付自如,就算心里嫌弃他也不可能表现出来。而且肖公子心里只有红丝姑娘,跟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交集,对吧?”她的目光探寻到祁老板,祁老板点了点头。 顾裴青喝了口茶,说:“红丝姑娘房间正对着楼下哪间房子呢?我想去看看。” 祁老板马上说:“是丫鬟们的房间。” 丫鬟们的房间就在秋颜姑娘的房间旁边,几人推门进去,发现这个房间的大小和楼上红丝姑娘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房间里摆着四张床,还有四个木箱用来装衣服,还有其余生活用品都是四份,顾裴青和沈翡明同时走到廊房上。顾裴青用折扇轻轻敲了沈翡明的头,笑道:“你也看到了?” 沈翡明用手指点了点栏杆,指了指楼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自信表情。 “祁老板,案发当晚这四个丫鬟在哪呢?”顾裴青问到。 “柳芽一直守在红丝姑娘门前,知言跟秋颜姑娘在一起,还有两个都在大厅里给客人们端茶送水,那两个丫鬟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第十八章 锦瑟弦(7)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祁老板要请顾裴青和沈翡明吃饭,两人都说还要去刑部看看,一直在拒绝。祁老板知道是他俩想交换一下看法,不能让别人打扰了,就不再坚持,千恩万谢的送他俩到了门口,杏仁已经在门口不知坐了多久,都跟门口的两个守卫唠到他们老家的村长有多奇葩。 见了顾裴青和沈翡明要走,杏仁还熟稔的跟两守卫大哥告别。沈翡明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给杏仁道:“你去查查半月前西三街的案子,看看街坊邻居是怎么说的,这是你的吃饭钱,吃顿好的,快去吧。” 杏仁接着那一两银子目瞪口呆:“小姐,你就这样把我赶走了?你这完完全全就是重男色啊,昨日不是才去听了高僧讲经,说要清心寡欲,这样万万不可,我要陪着你,监督你。” 沈翡明烦躁的摆摆手,道:“监督我啥呢?你这个小妮子,去不去了?不去钱还我了,你自己去买吃的。” 杏仁赶紧把银子往怀里塞:“去去去,我就去,我一定给您打听的明明白白的。” 看着杏仁走远,顾裴青有点语塞,他道:“你家丫鬟都这样吗?没大没小的,你姐姐的丫鬟也是。” “你说核桃啊,核桃才是真的没大没小,她连我都敢训了,我姐姐给她的勇气。” “边吃边说?”顾裴青指了指云香楼。 沈翡明晃了晃手,道:“你对并城不熟,我带你去一个好吃的。” 结果两人七绕八绕,在一个胡同口的小店里坐下,那小店的招牌上写着“白氏面馆”。顾裴青着实好奇,问到:“沈相家二小姐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 “那你这样说可是把我沈翡明看轻了,跟那些大小姐抿嘴吃各种东西有啥意思,这小胡同里才是烟火的气息,真实的味道。我爹不管我的,由着我在外面乱跑,所以并城好吃的我都知道,当然除了并城,周边的几个小城我都知道。” “沈小姐你好久没来了。”店里一门帘被挑开,一个中年女子热情洋溢的出来。当她看着顾裴青的时候,挑帘的手顿了一下,“还带了个朋友呢。” “白姨,这是顾裴青,我们要两碗牛肉面。” “好嘞!”白姨应了声,又退回那帘子后,开始乒乒乓乓的摆弄的起来。 “说说你的看法。”沈翡明给顾裴青添了茶。 “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团乱麻,先从动机来看,找不到红叶楼里的人杀肖公子的原因;然后从手法来看,肖公子是溺死的,凶手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把肖公子溺死,只是故布疑云还是另有深意;最后若凶手是楼里的人,是如何做到在红丝姑娘眼皮底下杀人逃逸的,若是外人,又为何选择了红叶楼,是有独一无二能实现凶杀案特征,还是有别的目的。” 沈翡明点点头,表示赞同,“还是要去刑部看看卷宗和他们拿走的物证,问问红丝姑娘当时的情况。” “面来啦。”听到这句话,两人停止了讨论,妇人乐呵呵的端了两碗面过来,那上面的牛肉片切得极薄,层层叠起,和红椒小葱放在一起,还添了一个金黄虎皮蛋,看上去就令人垂涎三尺。那妇人并未回到帘子后,而是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看着沈翡明和顾裴青。 顾裴青迎着白姨的目光,问到:“白姨,我脸上是有什么吗?”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妇人笑的很是灿烂,道:“沈小姐每次带过来的少年都长这么好看。” “敢问沈小姐还带了多少个男子来啊?” 沈翡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忙吞下口里的面,道:“白姨你说啥呢,我就带过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好嘛,再这样说下去我就清誉不保了。” “是是是,是我记错了。”那妇人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道:“我进去了,有事再叫我。” “你可别信啊,白姨乱说的,就拿我寻开心。”沈翡明又呲溜吸了一大口面。 “我那么聪明,你带过几个公子哥我都能推算出来。”顾裴青把折扇拍在自己左手手心上,露出了坏笑。 两人吃饱喝足,骑上各自的马往刑部跑去,已经到了中午,春光散漫的撒下来,人们大多进入的春困阶段,开始享受午睡。胡同里已经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人影。突然从附近民宅墙上直接飞下来四个黑衣蒙面人。 顾裴青和沈翡明皆是一惊,为躲黑衣人从天而降的利刃都从马上翻滚下来。顾裴青向来就不喜欢练习武功,这时他肠子都快悔青了,沈翡明就更不必说了,只会上蹿下跳,认认真真比武她就只会几个简单招式,还是软绵绵的。 三个黑衣人往顾裴青围去,还有一个钳制着沈翡明,沈翡明很明显感到对方并不打算伤害她,利刃从未划到她身上过,看起来无比凶险的招式最后都化于无形。那边顾裴青就不是这样了,他拿起居民放在路边晒豆角的竹盘,挡了挡那些寒光剑气,可是对方明显是要杀死他,剑剑往要害部位刺。 “翡明你快走!”他一边挡一边远离沈翡明,想引得黑衣人离沈翡明远些。沈翡明明白他的意思,偏偏往他的方向跑。两人背靠着背,那四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了他们。“四位大侠,有话好好说,我才来并城没多久,理应没在并城惹上什么祸端,还请各位大侠说明一下,也好让我死的明明白白。”顾裴青随即压低声音道:“等会儿我往左边这个小院里跑,你看他的门没锁。你往胡同口跑听见了吗?他们更想杀我。” “不行,你会死的。” “我有我的办法,你放心的跑过去,过了胡同口就是大街了,那里人多,你再叫人过来,明白了吗?” “你撑不了那么久。” 顾裴青突然声音更加低沉,却无比坚定的说道:“相信我。” 一黑衣人开口道:“我们收钱办事,若是顾大人想知道得罪了谁,那就先下地狱化作厉鬼来找我的雇主问问吧。” 四人同时出剑,顾裴青已经知道避无可避,回头把沈翡明抱在怀里,用身子护着她。 沈翡明一时肝胆俱裂,无法呼吸。 墙上又飞下两人,轻轻松松挑开那四柄剑,脚步蜻蜓点水般,贴身靠近了黑衣人,剑柄依次击了黑衣人的头、背和膝盖,四人倒地纷纷叫疼。 顾裴青松开了沈翡明,回头看到一男一女手持长剑,正欲挑开黑衣人的面纱。那些黑衣人估计觉得此二人确实厉害太多,逃脱不了,互相递了个眼神,咬破牙中毒丸,在地上抽搐了阵,全部气绝了。 “张桐儿?”沈翡明看着那持剑女子喊到。 张桐儿英姿飒爽,确为武将之后。她此时柳眉倒竖,对沈翡明说:“你可别谢我,我不想救你。若不是我堂哥先出剑,我倒想看看你死在这些黑衣人剑下。” 顾裴青行了个礼,对那男子说:“多谢两位相救,这份恩情顾裴青没齿难忘,改日定会到府上致谢。” 那男子一脸薄凉,淡淡看了眼顾裴青,又把目光收回,看都懒得看沈翡明,他收了剑,径直往胡同口走。沈翡明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不过转瞬想到他是张桐儿堂哥,可能觉得熟悉是因为跟张桐儿长得有一点点像吧。 张桐儿喊了句:“堂哥等等我,”又把脸对回沈翡明,厌恶道:“这次打算祸害这位顾大人?你图他什么呢?你沈翡明有什么不能利用的东西呢?”张桐儿说完赶紧朝她堂哥的方向跑去,留下沈翡明和顾裴青面面相觑。 顾裴青拍了拍沈翡明的衣袖,道:“你没事吧?” 沈翡明摇摇头,又心疼地看着顾裴青的衣服,被剑划破了好几条,不止伤口多深,幸好没有大出血。 “没事,跟我爹在家打我的时候差不多,不对我爹打我打的还要狠。” “别开玩笑了,我们先回去瞧了大夫,再去刑部。” 马匹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是也没乱跑,两人很快就牵着马走到的大街上,顾裴青找了家药馆包扎了下,果然都只是皮外伤,顾裴青顺便夸了夸自己灵活的身手。 “这些蒙面人会不会跟这个案子有关?”沈翡明问到。 “有可能。”顾裴青正色道:“翡明你不要再管这个案子了,很危险的。” “明明你更危险啊,你才不该管这个事情呢。那些黑衣人明明是冲着你来的啊,而且如今也不能说明遇刺就是和案子有关嘛,说不定是你在庆城惹上的麻烦,一路追到并城来的,凭什么你能管我不能管呢,” 顾裴青觉得沈翡明如同在念绕口令,忙说:“你可以管你可以管,但你必须安安全全的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我出门一定叫武功高强的侍卫保护我。但是裴青你也很危险啊,我也给你找个侍卫吧。” “不用了,”顾裴青突然计上心来,:“我得把我在庆城的好朋友,武艺高超的李安晏叫来保护我。” 第十九章 锦瑟弦(8) 顾裴青和沈翡明一合计,觉得还是先去刑部为好。沈翡明的衣服只是沾了些灰,而顾裴青就完全衣冠不整了。刑部看门的认得沈翡明腰间挂的沈府牌子,也听张敏差说了他二人要来的事情,虽然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顾裴青破破烂烂的衣服,但也让他进去了。 张敏超从他书房里出来,如同看见救星似的奔向沈翡明。 “顾大人,沈小姐,不是我不讲信用啊,但是我今早提出放出红丝姑娘时,遭到了我们员外郎的制止,他说红丝姑娘可能涉及半月前的一个案子。唉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也没有办法啊。还请两位移步我们员外郎的书房,凭两位的面子定能把红丝姑娘从牢里带走。”张敏超说话谦卑至极,顾裴青知道张敏超这幅卖乖的样子是做给沈翡明看的。 张敏超带着二人进了员外郎的书房,员外郎赵润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看见三人入内便停了笔。 “润伯伯,”沈翡明一进门就甜甜叫了句,赵润那张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严肃脸露了个微笑,很快又消隐了。张敏超知道他们是熟识的,鞠躬道:“赵大人,在下还有其他事要忙,几位先聊。”俨然自己任务完成,想赶紧逃跑。 沈翡明快步跑过去,拉着赵润的衣袖道:“润伯伯,你很久没去找我父亲喝酒了。” “那还不是你父亲给我安排的好差事,刑部可真累啊。” “我父亲说润伯伯做事谨小慎微,不知平了多少冤假错案,是该为人称道。” “好了,好了,你这抹了蜜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来找我何事。” “润伯伯,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能把红丝姑娘放出来啊,我能证明红丝姑娘是清白的。” 赵润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看到顾裴青还站在那儿,便停了要说的话,他打探的目光扫视着顾裴青。顾裴青行礼道:“在下顾裴青,现供职于钦天监,见过赵大人。” “润伯伯,这位是皇上从庆城请回来的神探顾裴青呀,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这个案子他也能帮忙呢。” 赵润纠结着没有回应,顾裴青立刻明白了向来小心谨慎的赵润不会轻易相信他,看来确实是有秘密要告知沈翡明,便道:“在下想先去看卷宗,不知可否?”沈翡明正欲说话,顾裴青朝她摇了摇头。 “当然可以,刘大,带裴青去看卷宗。”赵润说完,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侍卫,他答了个“是”,领命而去。 顾裴青到了卷宗房,刘大向管理卷宗的文书介绍了顾裴青,那文书按照顾裴青的意思,拿出了半月前西三街案子的卷宗和前几天红叶楼案子的卷宗,他给顾裴青泡好茶,就默默站在一边发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顾裴青此时已对西三街的案子有了个了解,死者是西三街的住户郑吉祥,家中有一妻一妾一子,经营着一个水果店,案发当天骑马晚归,经过正在收摊的馄饨店时,突然从马上坠下,脖子处有细长伤口,血流满地,当场死亡。周边的百姓并未早睡,被馄饨店老板娘尖叫吸引过来,坠马之后郑吉祥袋里掉出黄金,遭到哄抢,现场被破坏。等官府的人过来,只发现了尸体和空空如也的口袋、匕首、胭脂盒、琴弦、拨浪鼓。周边人说郑吉祥待人和善,家中也没有发生过争吵,不会有什么仇家。 “琴弦?”顾裴青自言自语道,那文书没听清楚,立刻又给顾裴青添了水。“这琴弦可在物证房?”顾裴青问。 那文书凑过来瞟了眼顾裴青在看的卷宗,恭敬答道:“在的。”他眼珠一转,又道:“大人,小人多嘴一句,那琴弦不是普通的琴弦,不知是什么乐器的弦,直到红丝姑娘的琴被收来,才发现那琴弦与红丝姑娘的琴匹配。而且前十天在红叶楼对面的草药铺老板跳楼自杀,他手上也缠着那琴弦。” “跳楼自杀?” “对啊,并城五六百万人,自杀的也不少见,所以他并未引起注意。不过我想到既然都是那种琴弦,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顾裴青问。 “小人叫明辅。” “请你把那个自杀案的卷宗拿给我。” 估计是以自杀结案,所以卷宗只有一页,顾裴青很快就看完了。这三个案子都跟琴弦有关,但是从红丝姑娘房间里只拿走了琴,却未记录有带走琴弦。 此时沈翡明已与赵润谈完话了,走进卷宗房,两人眼神交汇,顾裴青只看到沈翡明的表情阴郁,心中似是烦杂。 “怎么了?”顾裴青用大拇指划过她的额头,想把那紧锁的眉头抚平。明辅见了这一幕,感觉自己非常碍眼,赶紧做了个揖往门外走。 她眼中万千纠结,不知该不该说。顾裴青明澈的双眼就这么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开口。 “算了,没事。”她勉强拉出一个笑脸,“你发现了什么。” 顾裴青心中一阵失落,但他很快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翡明。 “你觉得这三个案子有关联?就是那个琴弦?”沈翡明并不显得惊讶,她看了看天色,道:“我还有事,先回府了,若是要找你我会让杏仁先给你送个信。”她翩翩而去,顾裴青看着觉得她像极了纤弱的蝴蝶。 明辅见沈翡明走了,又进了卷宗房,问到:“大人是想继续看卷宗还是去物证房还是回去休息呢?” “我想见见红丝姑娘。” 刑部的牢里关着的都是待定罪的犯人,因为还未定罪,所以待遇比监狱里的好一些。红丝姑娘穿着殷红的长裙坐在稻草上,宛如一朵衰败的夏花,但是她的美确实惊心动魄。 “顾大人?”红丝姑娘看着顾裴青,“之前在庆城到并城的路上见过你,但我一直在马车上,未见的真切,没想到大人生的这般好看。” “红丝姑娘,我有几个想问你,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和翡明会尽快救你出去。”红丝姑娘精气神不大好,坊间传闻的拉断她的手指看来只是无稽之谈。 红丝姑娘笑道:“多谢大人。” “之前我看了卷宗,你说你在房里等肖公子进来,等他来了你就如同往常一样为他弹奏,期间两人并未说过一句话。” “对,他原本就是个结巴,被别人嘲笑久了,不喜欢说话。他进了门,站在酒桌前倒了杯酒,敲敲桌子,示意我可以弹奏了。然后他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打开了廊房的门欣赏月色,而我自己也沉浸在了弹奏之中,一曲完了,从帘子里出来看到他倒在廊坊那儿,之前还以为是他突发疾病,但我凑近一看他浑身湿哒哒的,好似没了气息。当时我紧张至极,大声尖叫,随后听见门开的声音,柳芽就把我扶住,她看到了肖公子的尸体也大叫起来,我俩直往后退,打翻了一些物件,接着就是很多人涌入我们房间,再我被带到了这里。” 顾裴青点点头,红丝姑娘说的跟卷宗上写的并无二致。 “那琴弦你可知道?” “今日有人来问了我琴弦的事情,我那把琴是翡明姑娘送的。翡明姑娘到庆城来拍卖得到了那把琴,她原本说是给她姐姐带去,在路上与我相谈甚欢,我从未见过那般别致的琴,试着弹了下,发现其音如同天籁,喜欢得不得了。翡明姑娘告诉我,那是古琴,有两把,一把已经在自己府上,是她过世的母亲留给姐姐的,名唤锦瑟,而这一把是制作锦瑟之后剩下的材料制成,虽不及锦瑟但是也出自匠人之手,相当名贵。她见我喜欢,就赠与了我,但是她只赠了我琴,并未送我琴弦。我知道那琴弦不是普通琴弦,曾问过她如果弦断该如何。她说那琴弦为特殊材料制成,坚韧无比,不会轻易断掉,若是真的断了,再去找她,她会派人来修。” 所以那琴弦其实是与翡明有关,顾裴青心里又增疑问。 “红丝姑娘,你如何看待秋颜姑娘?” “秋颜?秋颜是我的好姐妹啊,虽然我同她相识时间短,但是我们心心相惜。我才到并城不久,就能收获秋颜这样好的朋友,已感觉万分幸运了。我们经常抵足夜谈,我发现她的看法同我的竟非常一致,我们一起绣荷包,一起弹奏,一起谈诗,房间的装饰也是我俩一起完成的。有时那些不好应付的客人,秋颜也会帮我赶走他们。” 顾裴青觉得红丝姑娘说这么多话挺累的了,牢里伙食不好,她看起来格外消瘦,便不再打扰。 出了刑部,天色已暗,刘大把顾裴青的白马牵了出来,那马看上去在刑部是吃饱喝足了,白天受的惊吓估计是被食物消缓了。 顾裴青心中有事,那马也是慢悠悠走在路上,它倒是怡然自得。突然一少女拦住了顾裴青的去路,她身佩宝剑,简单扎了个马尾,头上没有其余装饰了。 “你可当心别被沈翡明那个坏女人骗了。” 第二十章 锦瑟弦(9) 顾裴青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天救了他和翡明的张桐儿。他下马作揖道:“多谢张小姐白天的救命之恩。” 那少女冷着脸,仿佛根本没在听顾裴青说话,自顾自的说:“沈翡明那个卖国贼,迟早要把你害死,你还整天跟着她,真是傻透了。搞不好她会待我堂哥那样待你,凭着她自以为是的聪明才智,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呢。还是你已经跟她沆瀣一气了,若我发现你跟她狼狈为奸,我肯定取你狗命。” 顾裴青一时哭笑不得,白天救了他,傍晚又来跟他说要取他性命。 “张小姐为何说翡明是卖国贼?” “你去问她自己吧,不对,她现在装失忆呢,肯定不会告诉你。你不是什么神探嘛,自己去发掘沈翡明不为人知的一面吧。”她叨叨完,也不等顾裴青回应,直接转身走了。 卖国贼?沈翡明?失忆?这信息量实在有点大,顾裴青又在马上慢悠悠的前行,除了案子,他心里的不解又多了一分,不过那笑起来阳光无比的少女怎么着都不会是卖国贼吧。 沈翡明正和她姐姐用着晚膳,瑞王爷去驸马府上看望端公主了,两个人对着六个菜,实在是有点多。 “今天怎么跑我这儿吃饭了,而且脸色还这么不好,碰上什么事了?还是跟你家顾裴青公布身份了,他不理你了?”翡清给翡明夹了一块红烧肉。 翡明瞥了她姐姐一眼,道:“你特意的?你把他喊来这个诗会,做戏给我看?” 翡清立刻笑起来:“怎么可能呢,我这是看你喜欢他,他在乎你,我给你推一把嘛。” 沈翡清在外人眼里冰山美人的形象全无,此时更像一个八卦的姐姐。 “不是因为他。”沈翡明把筷子一放,神情更加严肃了几分,“我觉得有人要对付你,或者是对付我们沈府。”接着她把那三桩与琴弦相关的命案告诉了沈翡清。 “可这三件案子跟我并无关系,强行用琴弦相联系不叫人信服啊。” “不,没那么简单,我陪宫中妃子和公主前去听高僧讲经时,圣上就同高僧谈起,最近钦天监发现星象异动,开始只是小的祸害频起,最后会动摇皇位,而这一切源于一个女子,钦天监会继续观察天象,争取早日找出那个带有煞星气象的女子。圣上心中不安,向高僧寻求破解方法。那高僧并未马上给圣上答复,只说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沈翡清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制造案子,留下琴弦,然后再指出我就是带煞星气象的女子?” “对,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红丝姑娘会有那琴,所以现在刑部的人都盯着红丝姑娘,润伯伯的意思是不如将计就计,把红丝姑娘推出去做你的挡箭牌。” “润伯伯向来公正,怎么到这个事情上犯糊涂了。没有用的,就算说红丝姑娘是凶手,但钦天监还是会告知圣上那带煞星气象的女子是我。” “姐姐,现在可怎么办?我听说圣上年纪大了,愈来愈信这种东西,到时候他再听旁人挑唆,这对你,对我们家都是灾祸。” “害我的人肯定有所图谋,但是如今朝中多半是想巴结我的父亲,就算牵扯太子位之争,也是想和我们沈家连为姻亲,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害我能得到利益的人物。” “姐姐,今日我和顾裴青遭到了刺客的袭击,张桐儿和她堂哥把我们救下。那刺客不想伤我,倒像冲着顾裴青去的。你说这个事情和我们沈府有关系吗?” “你先好好查案,帮红丝姑娘摆脱嫌疑,我去跟父亲商量一下这个事情,现在我们知道了,起码还能有应对之策。” “好,我这段时间还是跟顾裴青拉开距离,别让他因我惹了危险。” “对了,你说张桐儿和她堂哥救的你们?” “是啊。” “没想到张聿回并城了。” “他就是张聿?两年期被派往南境抵御陈国进攻的小将军?” 沈翡清突然一脸爱柔的看向翡明,抚了抚她的头发道:“管他是谁,都与你无关。” 顾裴青用完早点,听到了敲门声,他还以为是杏仁来送翡明的消息,一打开门,五皇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玄道有点伤心的说:“裴青你开门的一瞬间,眼里的失望我看的清清楚楚。” “真的吗?”顾裴青决定以后多多注意自己的微表情,不能让别人看穿了。 “你有约了?”玄道问到。 “没有没有,今天计划去趟西三街,查下案件。” “那正好,跟我们的神探大人一起探案。”玄道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案件,同我说说看。” 顾裴青简单跟他说了两句,虽然还想在院子里等一等杏仁的消息,但是五皇子玄道已经开始催了,“现在就去啊,你还在等什么呢。” 顾裴青吩咐了阿叶如果是杏仁来了就告诉她,他已经和五皇子去西三街了。 西三街大多是一个一个隔开的小院,路边上栽着一排排樟树,偶有几个小摊,卖的是包子馒头和小点心。顾裴青和玄道两人走到案发附近的馄饨摊旁,看来那个骇人听闻的案件并没有对周边群众造成太大的影响,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按照既定的生活轨迹滑行。 “老板,两碗馄饨。”顾裴青喊到,那老板是个近六十岁的人,浑身充满着干劲,他应了声,手脚麻利的把馄饨入锅。 香喷喷的馄饨被端到两人面前,顾裴青看了眼没其他顾客了,道:“老板,你现在生意还好吗?我看现在人不多啊,是不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引起的啊。” 那老板把抹布一放,坐到顾裴青旁边,“倒也没有,只是现在不是吃馄饨的时候嘛。客官我看你面生,也知道半月前的事情?” “知道,都传我们那街去了,听说挺多人捡到了金子?” “唉,说起这件事我肠子都悔青了,那天我身体不适就没来摊子上,我老婆来的。她见郑吉祥摔下了马,还流了好多血,就只顾着尖叫了,她一个子都没捡到。” “你与那郑吉祥熟吗?” “一般般吧,他倒是经常来我摊子上吃馄饨,不过没怎么聊过。” “郑吉祥那么有钱吗?不知道掉出多少黄金了,捡到的人该有多幸运啊。”顾裴青摆出一副十分羡慕的样子,玄道配合着点点头。 那老板左右看看,怕别人偷听了去,小声说:“那郑吉祥就是开了个水果店,家里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小孩要养着,哪来这么多钱。总是骑个马在我们街上跑,我们整条街估计就他搞个马在这里骑,水果铺离他家不远,骑个马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吧。我听说啊在他出事前几天认识了一个富家小姐,那富家小姐说要买他的店面,出了挺高的价格,我估摸着那掉的金子是他的铺面钱吧。” “富家小姐?” “我也是听说的,仔细一想可能也是谣言吧,之前还听了个说法,那郑吉祥是被煞星女鬼索了命,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死亡的?而且他命中缺金,那些金子就是女鬼送给他的。” 顾裴青不信这些,全当耳边风听了,换了个话题问:“你知道郑吉祥会去红叶楼吗?” “他从不去那种地方,咱们这三街都没有秘密,谁家男人喜欢去那种地方,都要被议论的。” 顾裴青看玄道碗里馄饨要没了,起身给了老板几个碎银子,道:“别找了。”那老板瞬间笑开了花,连声道谢。 “那郑吉祥倒在哪儿的?” 老板赶紧指了指不远处的街道:“就在那儿呢,我老婆跟我讲那晚邪乎的很,无风但是树叶刷刷的响,月亮也格外清亮,她还听见什么人在窃窃私语,但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我看应该是煞星女鬼索命的征兆。” 顾裴青已经走到了老板指的地方,并无什么特殊,两边是樟树,两边的院子也是一样的大小,院里种的树都是同一种类型。“你们这个街还挺整齐划一的。”玄道感慨道。 顾裴青看了看路两旁的樟树,指了指路边两个正对的小院问老板:“这两户平时在家吗?” “北边那户没人,好几年没回来了,南边那户常在家,那晚他家还有人出来捡了金子呢。”说起金子那老板又是一脸惋惜的模样了,“真是运气好,他女儿也是长得好看,小时候算命说她是贵妃命,他家就请了几个老师教她弹琴舞蹈的,那些老师也是神神秘秘的,总是戴着面纱。” 顾裴青走到北边那户的院门边,一把大锁紧紧锁住门,抗拒着外来人员。他抓着大锁看了会,若有所得的样子。 告别了馄饨铺老板,玄道立刻开始提问:“裴青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哪有这么快啊,我现在还在思考呢。” “不会是真的有什么煞星女鬼吧,前几天去听高僧讲经,我父皇就问了高僧这个问题,说是如何破解煞星什么的,我也没听仔细,当时觉得挺无聊的,就走神了。” “煞星?” 第二十一章 锦瑟弦(10) 红叶楼对面的草药铺依旧是人来人往,沈翡明和杏仁站在门口观望了一小会,大堂左边一排药柜比墙而立,三个小伙计正对着药方抓药,右边一位老郎中在探脉,坐在一边等待的病人也不少,看来这个草药铺在周边口碑不错。大堂中间放着一木桌,桌上堆着三四个册子,一支毛笔搁在平平无奇的砚台上,那木桌后面坐了个年近四十岁的竹竿中年人,他穿着黑色长袍,盯着不断往药铺内探寻的沈翡明和杏仁。 “你们两个小女娃,是看病呢还是有别的事,都站在外面好一阵了。”竹竿中年人喊到。 沈翡明扯着杏仁进了药铺,笑意盈盈的问:“大叔,咱俩第一次来这药铺,怕走错地,多看了会儿。” “这样啊,你们是自己看病呢还是给家里人抓药啊。” “自己看病,”沈翡明推了把杏仁,“这是我妹,她打小就不聪明,还有癔症。”杏仁一脸震惊的瞪着沈翡明,那中年人把桌上册子摊开,把笔递过去,道:“写名字、出生年月和地址吧。” 沈翡明乖巧接过笔,万分奇怪:“我们之前去的草药铺都不用记这些啊。” “这就是方便以后给你们送药,我们这草药铺与别家不一样,三条街之内的我们帮熬药,十条街以内的我们包送,有时候人多,等抓药时间太久,我们都包好送上门,这样节约了客人的时间。” “噢,”沈翡明点点头,“那你们换了老板也是沿用的老模式啊。” “你这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你是附近的?” “不是,我老舅介绍我过来的。我妹妹这个病找了好几个大夫了,药也一直没有停过,但还是反复发作。我老舅说你们靠谱,就是最近才出意外,不知会不会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叫你老舅放心,虽然我们老板十几天前跳楼自杀了,但是他弟弟接手了铺子,一切都没有变。” “为什么自杀啊?”沈翡明睁大双眼,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 那中年人显然很有倾诉欲望,叹口气道:“谁知道呢,这草药铺收入不错,他又无父无母,亦无妻儿,就只有个懂事的弟弟,实在不知他为何从这四楼一跃而下。我听说啊,他是被煞星女鬼夺了命,他命中缺木,自杀时口袋里装满了各种药材,这不是在补他所缺的木嘛。最近这煞星女鬼传闻越来越多,说是琴弦为记,命中缺啥,死时女鬼会补给你,下辈子好过点。” “听谁说的?” “这都传开了,前几日死在红丝姑娘房里那男的估摸着也是煞星女鬼索命了,命中缺水呢,不然怎么会溺死。可怜那红丝姑娘被那帮昏官抓了去,为了结案让她吃了不少苦吧。”那中年人突然醒悟自己不该再跟眼前女子闲聊了,他盯住沈翡明手里的笔,道:“小姑娘,写名字吧,还要过去排队呢,不要耽误了自己的时辰。” “好好好。”沈翡明瞥了眼杏仁,道:“我写我这个犯病妹妹的名字啊。”端端正正写了个“张桐儿”。 沈翡明扯着杏仁往老大夫那边靠,趁着又有人来登记,跟杏仁溜出了药铺。 “小姐,下次打听的事情呢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像你刚刚那样简直就是毁我声誉。” “我毁的是你的声誉吗?是张桐儿的。再说了你一个小杏仁需要什么声誉。”沈翡明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掐杏仁的脸。 杏仁宛如泥鳅,灵活躲过沈翡明的攻击,两个少女咯咯笑成一团,顺着人流朝前行去,而此时顾裴青和五皇子走进了草药铺。 沈翡明说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想事情,两人就到了清鸢池,此时游湖的人少,偶尔听见小鸟啼叫,沈翡明坐在一石头上,手托着腮,杏仁在旁边拿个树枝在地上画。沈翡明是想考虑考虑案子的事情,但是此时她脑子里就只在想顾裴青在干嘛,看书?等杏仁给他送信息?睡觉?还是出门查西三街的案子?昨日遭遇了危险不知他找了武功高强的人保护他没,想到这沈翡明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了。“岚典,岚典你快出来。” 杏仁傻呆呆的发问:“小姐你怎么啦,我们现在没有危险啊,干嘛叫岚典?” 一道黑影飞出,毫无声音,岚典半跪在沈翡明面前,双手作揖,道:“小姐有何吩咐。” “岚听可在府上?” “在的,我们四兄弟现在只有他在府里。” “好,让他明天,不对,今天就去保护顾裴青,这个案子没完之前,好好保护着顾裴青。” “是。”岚典轻轻一跃,消失不见了。 “我们小姐真是太会关心人了,唉,这是春天的气息啊。”杏仁撑了个懒腰,让明媚春光洒在她懒洋洋的脸上。 “去湖上走走,你在这里我什么都想不出来。”沈翡明抓着杏仁的手臂就往前面拖。 “是我的原因吗?还是你坐着就只想了顾大人啊?”杏仁感到此刻手臂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好小姐,别掐了,很痛的。” 两人走在桥上,桥连接着湖心小亭,看着似有两人在小亭里。 “小姐昨日还看你忧心忡忡,今日怎么情绪又好点了。” “这是自我调节懂吗?昨日替我姐姐,替我沈府担忧,但我想通了,天塌下来还有我父亲和姐姐顶着呢,怕啥。” “我看小姐心情好,还是有顾大人的原因。” “你又胡说,没认识他之前我也心情很好,很快乐啊。” “那才不是,有段时间……”杏仁突然闭嘴,沈翡明用胳膊肘捅捅她,道:“你怎么不说了?有段时间我怎么了?” 杏仁直直看着亭子里的二人,目光带着一丝警惕。沈翡明也望过去,正是昨日救了她的张桐儿和她堂哥。沈翡明赶紧转过身去,用手捂脸,压低声音道:“杏仁,我们快走,张桐儿那个扫把星,一看到我就是吵架,我今日没心情跟她叽叽歪歪。”杏仁非常配合的转身,也以手遮面。 “沈翡明!”张桐儿的声音响起,果然还是让她看见了,不过她视力一向极好。 “又要吵架又要吵架。”沈翡明烦闷的小声嘟囔。但还是老老实实转身,露出一个甜甜笑容,“桐儿啊,昨日谢谢你,今日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你跟踪我们?”张桐儿冷眼看着她,眼里全是恨意。 “哪的话,我跟踪你们干嘛呀,我们这是偶遇啊。”沈翡明依旧笑嘻嘻的,但是杏仁的冰冷的眼神同张桐儿一般无二。 “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你这个又字真是用的不妥,我对你哪来的坏主意,桐儿你对我可真是误会大了。” “你少来这套,说话做事装的倒是挺无辜。”张桐儿拔出了她的剑。 沈翡明摆摆手,急道:“这是做什么啊?”突然后悔让岚典回府了。 杏仁挡在沈翡明面前,冷声道:“张小姐,你不要过分了,我们小姐是沈相女儿,千金之躯,岂是你随意辱骂之人?少拿剑出来吓唬人,我们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张家谁都担待不起。”沈翡明内心疯狂为杏仁鼓掌。 “没错,沈相之女,能干出卖国的勾当。” 沈翡明简直莫名其妙,她恶狠狠道:“我说张桐儿昨日看在你救了我,我今日本不想跟你翻脸吵架,你一定要逼我,张桐儿你血口喷人的恶名都传整个并城了,不对,整个苍支国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泼妇,难怪张家家大业大,也没见什么人想娶你。唉你以后就是个老姑娘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 不知道哪个词刺激了张桐儿,她眼中哀伤,暴怒跃起,一剑下去,杏仁和沈翡明慌忙后退,虽然是三脚猫功夫,但是杏仁的三脚猫比沈翡明还是强点,杏仁后退稳稳落到了地上,沈翡明掉进了水池里。沈翡明不会水,她疯狂挣扎,看到那亭中一直冷眼看戏的张桐儿表哥,他担忧的神色一转而逝,俯视着她,毫无所动。 沈翡明从未如此慌乱过,那水淹进她的口鼻,让她呼吸困难,心又跳的那么快,好想把头伸到水面外去呼吸空气,但是流水拥住她,她逃不开。 杏仁把她捞了出来,沈翡明呛了几口水,重新呼吸到空气的感觉太过于美妙。她湿哒哒地躺在杏仁怀里,张桐儿的剑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 “桐儿,算了。”张聿一手摁住了张桐儿的剑。 “可是,我不能不报辛哲的仇。” “现在这么多人,不是好时机。”他冷漠看着沈翡明,那双眼里有恨和残忍。 杏仁的眼里尽是嘲讽,“张公子,不对,如今该是张小将军了,如今我家小姐忘了那些事,就是对你最大的恩惠了,还请你和你堂妹不要再这么咄咄逼人了。” “你俩真是有够可笑的。”张桐儿咬牙切齿收了剑,跟她堂哥一起离开了。看着他俩的背影,沈翡明莫名觉得熟悉,又想到骑马离去的那个身影,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撕裂开来,痛到无法呼吸。 第二十二章 锦瑟弦(11) 杏仁把沈翡明扶到马上,她现在全身发冷,抖得厉害,唇都泛起了乌青色,四月春光虽然暖人,但是四月春水绝对冻人。 从清鸢池出来,马还未行几步,杏仁就听见顾裴青的声音。“她怎么了?” “五皇子,顾大人。”杏仁赶紧行礼,用着哭腔答:“刚刚遇上张桐儿她尽然用剑劈我俩,小姐躲的时候没注意,掉进了湖里。” 顾裴青二话不说就跨上了沈翡明的栗色马,双臂紧紧环绕着她,他的手覆上她寒如冰的手,任她湿漉漉的头发靠在他的胸前。“翡明,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裴青,”她声如细蚊,念着他的名字,“好冷啊。” 他把她搂的更紧了。看着她小小一团瑟缩在他怀里,他只想换他来感受这刺骨之寒。 杏仁骑着顾裴青的白马,眼睛不知该往哪放,看沈翡明和顾裴青又不大好,看五皇子又太不尊敬他了,只好看着白马那两只耳朵,甩来甩去的。 五皇子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他震惊的瞧着这一幕,这一路也是直直看着,暗暗感慨这发展也太快了,不过上次沈翡明那撕心裂肺的样子,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用情至深,于是他又自问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受,然而他也不知道。 到了沈府,沈大人还在宫中议事,管家老邢看了二小姐这个样子心中甚是着急,吩咐府上大夫赶紧瞧瞧。老邢正打算扶小姐下马,顾裴青倒先一把抱住她,老邢忙缩回了手,给顾裴青带路。进了翡明的房间,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害怕摔碎心中珍宝那样小心翼翼,眼里全是爱怜和心痛。 大夫给她开了几副药,说没什么事,保暖和多休息会儿就行了,杏仁以更换衣服为由,把顾裴青和五皇子赶出了翡明的房间。老邢把二位请到正厅休息,说瑞王爷和瑞王妃马上就到,就退下了。 五皇子上上下下又把顾裴青打量了一遍,道:“行啊,裴青你怎么如此迅速,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沈家二小姐啊。” “我又不是因为她是沈家二小姐才喜欢她的。” “因为啥?” “因为她是她啊。”顾裴青把扇子甩开扇了扇,嘴角的笑意绽放开来。 五皇子不懂,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不理解。瑞王爷和瑞王妃走了进来,顾裴青赶紧作揖,五皇子开朗的喊道:“堂哥,堂嫂。” “我就是喜欢我们玄道,单纯又有活力。”瑞王爷去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道:“两年不见,身子也结实了不少啊。” “我现在可以拉弓射死一只鹿呢。” “不错,秋猎的时候给我露一手啊。” “没问题,堂哥你这次游历回来,会在并城待这么久啊?” “是啊,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们继续聊,我去看看翡明。”沈翡清内心焦急,却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待沈翡清离开,瑞王爷叫了个下人去瑞王府把从苍南来的挽月弓拿来。一炷香过去,挽月弓就送到了五皇子面前。 三人移步沈府里的射箭场,五皇子满脸欣喜,拿着弓就在试。瑞王爷和顾裴青站在一边看他弯弓射箭。 “顾大人,”瑞王爷压低了声音,“最近的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顾裴青看着瑞王爷的侧脸,传闻他是并城第一美男子,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瞳仁是纯黑色,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坚毅模样。“下官还在查,已有些微眉目。” “你可知道我为何关注这个案子?” “因为此案子可能关系到您的王妃。” “对,我到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顾大人若你发现真相,请告知我。”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 “堂哥,你这真的是好弓啊。”五皇子啧啧称奇,明显爱不释手。 “那就送给你了。” 五皇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礼物震撼到了,“真的送给我吗?” 瑞王爷拍拍他的肩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五弟啊。” “你也是我最敬佩的堂哥!” 沈翡明坠入迷雾之中,听见有人轻唤她的名字,那样的熟悉。 “翡明,这是送你的画。” “画的是我吗?一点也不像嘛。” “我练了好多张,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张。”那是温柔的声音。 “你过来看,我们一起种的太阳花开花了。”迷雾中出现了那盆盛开着的太阳花,一大朵一大朵拥簇在一起,明亮温暖。 “那些星星好美啊。”翡明的头靠着谁的肩,望向那一望无际的星空,永恒的星星眨着眼睛,似是回望着他俩。 “再过五十年?我们就都成老头老太太了,但是还能一起晒太阳了。”翡明不知拉着谁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数着他的指头脉络。 “你要去我家提亲?明天?”她开始痴痴的笑,然后额头上被温柔的唇覆盖。 翡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翡清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 “姐姐,我做了奇怪的梦。” “什么梦?” “各种各样的片段。好像曾经发生在我身上,但我又不记得了。对了,我记得好像是顾裴青送我回来的,他人呢?” “你一直睡着,顾公子刚又来看了你一眼,已经回家了。”沈翡清帮她掖好被角,沈翡清帮她掖好被角,神情不是见她醒来时那样的欣喜,一脸的无奈。“你现在是吃东西还是继续睡着?” “我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哪还要继续躺着啊,父亲大人议事还没回来吗?” “没呢,那我叫核桃给你端点吃食来。” “杏仁呢?” “她去送顾大人了。” “姐姐,你有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好好睡,你要是少在外面惹麻烦就好了。要为你担忧到何时去。” 杏仁把顾裴青送到门口,顾裴青却迟迟没有跨上马。杏仁知道他有事要问,老老实实等着他说话。 “翡明今天自己去查案了吗?” 杏仁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干脆沉默着。“写的是张桐儿的名字,那笔迹我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杏仁继续装哑巴。 “翡明到底跟张桐儿有什么过节?”顾裴青换了个问题。杏仁愁眉苦脸的想了会,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不如把装聋作哑发挥到最后吧。 顾裴青明白了从杏仁这里问不出任何东西,她扮演着一个石头,呆呆站在原地。顾裴青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我回去了。”那声叹气如同有魔法般,把石头杏仁变成了真人,她垂了下头,毫无力气的说:“顾大人再见。” 顾裴青明白了从杏仁这里套不出任何话,不知五皇子知不知道缘由了。 顾裴青的院门正被一通狂拍,阿叶赶忙去开门,五皇子那张快乐无比的脸出现在了阿叶的眼前。“别行礼别行礼,”五皇子绕过阿叶,轻车熟路走进顾裴青的房间,此时他正在看志怪。 “裴青我觉得很奇怪,你明明不信鬼神,为什么喜欢看这种志怪啊。” “因为知道那是假的。” 五皇子虽然不明白,但此时装出一副我非常懂的样子,道:“原来如此,今天不去查案了吗?” “去啊,昨日已和草药铺的新老板聊完了,今日再去一趟西三街郑吉祥家里。再去看看翡明,不知她好点没。” 郑吉祥的一妻一妾正好在家,正在收拾东西,看上去是准备离开并城了,郑吉祥的孩子才两三岁的样子,乖巧坐在床上,大大眼睛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大人也不出声。 “你们这是要去哪?”五皇子看着打包好的好几大袋行礼。 一女子抬起头看了眼两人,发现是陌生人,语气中充满警觉:“回老家了,两位有什么事情?我家水果店已经卖了,这个房子也卖了,没啥卖的了。” “水果店卖给谁了?”顾裴青蹲下来,帮着她俩一起收拾。 “不知道,郑吉祥死的那天白天拿了地契走了,说卖给一富家小姐,结果回来就出了事,那金子都被别人抢光了,我上哪说理去。” “是哪家小姐?” “不知道,他说之前见那小姐,都是面纱遮挡,但是头上各式金钗玉簪,穿的也是绫罗绸缎,香味撩人,身边的丫鬟虽然看上去年纪大了,但是手脚麻利,做起事来比我们强多了。” “他们在哪见面的?” “好像第一次是在水果店里,郑吉祥一开始不信,那富家小姐为了证明自己家底丰厚,给他请到镜湖游船上去过,他一回来就一直在说见了世面什么的。” “真是好笑,就是被人骗了,”另一个女子颇有怨气,“那哪是什么富家小姐啊,他死的那天我偷偷跟着去看过,那所谓富家小姐的船是租的,我远房亲戚就是租游船的,那游船的装饰一看就知道是租的。肯定是骗了地契,把郑吉祥杀了。” “你又乱说,郑吉祥是被煞星女鬼索命。” 两个女人显然又要开始进行辩论了,虽然两人语气还算平和,但是火药味已经有了。 顾裴青赶紧告辞,五皇子非常赞同此时遁走。 第二十三章 锦瑟弦(12) 顾裴青和五皇子又走回了红叶楼,此时冷清的红叶楼在热闹的西大街特别格格不入,祁老板没有在里面,确切地说是除了门口两个守卫,红叶楼里已经空无一人。红叶楼斜对面一家名为“春未醉”的小楼的老鸨正朝顾裴青和五皇子摇手帕,看他俩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她风情万种的走过来,用轻柔的声音道:“两位官人,这红叶楼怕是办不下去了,死了人,晦气得很,不如来我们春未醉,我们的姑娘都漂亮听话。”她的一只手搭上了顾裴青的肩膀,那浓郁的香味快让五皇子晕了。 顾裴青笑的灿烂,用扇子把老鸨的手挑离了他的肩,道:“姐姐,我们听说这红丝姑娘是花魁才想来看看的,如今没看到花魁,不知你的楼里有什么姑娘啊?” “我们姑娘可多了,看官人喜欢哪一种啊?” “小爷我什么类型的都行,我更喜欢和姑娘们在游船上赏春光。” 老鸨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悄无声色的又打量了一遍顾裴青和五皇子,觉得他们衣服布料皆为上乘,更加热切了。“游船恐怕今日来不及安排了,但是客官去我们楼里坐坐,听听小曲也行啊,游船可以明日来。” “为何来不及安排,不是你们自己的游船?” “我们这小楼哪买得起游船,这片的花楼都是租的萧老板的游船,他很大方的,总是给我们一点折扣。” “姐姐今日我们有缘,那我就去听听曲,道兄,可否?” 五皇子之前只跟顾裴青远远听过红丝姑娘弹曲,这么热情的老鸨还没遇见过,看到顾裴青说要进去坐坐,一时慌了神,结结巴巴道:“行…行的,我…我无所谓。” 顾裴青看者平时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五皇子紧张的样子,很想揶揄他几句。那老鸨一看五皇子就明白了,她双手缠上了五皇子的胳膊,声音更是柔软几分,似是要入了他的骨:“这位官人,一看就没来过,不要紧张。” 三人进了春未醉,老鸨从轻软的声音立刻变的尖锐几分:“小绵、小缘过来接客了。” 两个女子咯咯笑着,小跑过来,裙角飞扬,她们一人缠一个,软绵绵叫着公子。 “去包房,去包房。”顾裴青潇洒的一甩折扇,老鸨眉开眼笑的为他们引路,五皇子此时全身僵硬,他身边的女子察觉到了,言笑晏晏道:“公子第一次来玩?莫紧张。” 进了包房,老鸨识趣的退下,那叫小绵的女子把头靠在顾裴青肩上,道:“这位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肯定是第一次来,不然我定会对你魂牵梦绕。” 顾裴青脸上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样子,但是他把肩膀移开,掏出几两银子,道:“两位妹妹,我是有事问你们,答个问题一两银子,怎么样?” 男人永远没有银子有吸引力,两个姑娘看着银子都移不开眼了,一个劲点头。 “好了好了,先坐好,你不是没有骨头。”顾裴青朝黏着五皇子的小缘说到。 她没有生气,还是笑吟吟的,马上松开了五皇子,五皇子明显松了口气。“不知公子想了解什么?”小缘问到。 “你们了不了解对面那个草药铺死了的老板?” “我们啊有什么不舒服就是去他那儿瞧的,但要是说了解嘛,就只知道他快四十了,还没有娶妻生子,家境还行吧,毕竟他草药铺生意挺好。我们老鸨之前找过他,说我们这里有一些到了年纪的女子,可以卖给他当个侍妾。他拒绝了,说什么有心上人了。”小绵说完,小缘立马接上:“我猜啊那心上人就是红叶楼的哪个姑娘,之前我们楼里好几个人都在说看到他从后门进了红叶楼,轻车熟路的。” “不对呀,之前去他铺里拿草药,他没看到我,在跟一个朋友聊天说是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女子。”小绵挠了挠头,义愤填膺道:“这可真是好笑,我还看不起他呢,瘦的跟猴一样,一脸不讨喜的表情,我老死也不会喜欢那种人。” “第二个问题,你们跟红叶楼的姑娘们有没有来往?” “没有。”两人同时回答。“我们这是有竞争关系的,西大街的七八家花楼虽然连在一块,但其实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没错,你看我们顶层都是用来晒衣服和床单,有的时候挨得近的花楼那衣服吹过去了,都不会上门去要,就当丢了。” “各位妹妹,我还有个问题,你们楼里有没有人会出门教一些小女孩弹琴跳舞的?” 小缘和小绵交换了下目光,她们纠结的皱起了眉,一时间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了起来。顾裴青又掏出四两银子,道:“今晚你们收获颇丰,本来还可以更丰盛一点的。” 小绵打定主意了开口道:“公子你千万不要让我们阿嬷知道了,不然会被打死的,虽然我和小缘没有干过这个事情,但是据我所知我们楼里确实有姑娘出去教小姑娘弹琴跳舞唱歌的,都是好人家的女孩,但是请不起了教坊里的老师,只能找我们了,但是大家都怕被别人知道,一般都面纱遮面。不止我们楼,其他家的姑娘也会接这个活,轻松,拿到钱也不是很少。” 顾裴青的折扇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下巴,他正在思考,隐隐约约抓住了乱麻的一头。 从萧老板铺子里出来的沈翡明此时胸有成竹,杏仁觉得小姐确实是生命力旺盛,今天已经能够活泼乱跳,还绕着府里的守卫出来了。岚典一直跟随着她,他的责任是保护小姐,并不是阻止小姐出府,沈翡明非常满意岚典的做法。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沈翡明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已经知道了郑吉祥是怎么死的了,也推出了肖公子怎么死的,就是那个草药铺老板怎么死的虽然有猜测,但还是需要一些证据,去红叶楼吧。” “小姐,其实你出来查案子,很容易遇上顾公子的,要是你遇上他了,你怎么跟他解释啊?你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矛盾就此产生啊?” “你是最近什么话本看多了吗?你知道的这个案子本来就关乎我们沈家,若我跟他一起探案岂不是把他拉进这个旋涡里了?等找出谁在背后搞这种雕虫小技,他也能够理解的,那时他也能明白我的苦心,我们又如同以前一样要好了。”沈翡明对自己这个大无畏的发言感动了,觉得自己和顾裴青真是不容易,定会排除万难在一起。 杏仁翻了个白眼,道:“你可把我感动吐了,话本看多了的是你吧。” “你个臭丫头,吃我一掌。”沈翡明突然掌间聚气,朝杏仁拍去。杏仁随意一躲,轻松地说道:“你这功夫连我都不如,你的老师真的是山林道人李宗吗?” “你的老师也是李宗啊,我看你也不咋样嘛。”翡明干脆撤了力量,用手去轻掐杏仁。 两人打打闹闹间从镜湖走到了红叶楼前,杏仁眼尖,指了指斜对面的春未醉,道:“你看看那是谁?” 顾裴青的头有点大,他看到杏仁正指着他,沈翡明转过头来,表情从惊讶到阴沉。此时五皇子感觉就是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了。 沈翡明瞪着五皇子,“你带裴青去这种地方?你是不是想待自己宫里禁足一个月?” 五皇子此时有苦说不出,哀求道:“翡明,我求求你不要跟我母后说。再说了我跟裴青只是在那里面查案子呢?” 翡明犹疑不定的看看顾裴青,又看看五皇子,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虽然裴青看上去在里面轻车熟路,但是绝对没有碰那些姑娘一下,都只是问问题。” 顾裴青觉得这个五皇子无异于把刀架他脖子上,“翡明你少听他胡说,没有轻车熟路,我之前都没去过那种地方的。今天真是为了查案子才去的。” “那你查的怎么样了?”沈翡明问到。 “我感觉应该很快会有结果了,”顾裴青用折扇轻敲了下翡明的额头,道:“我们再比一下?” “不行,你不准查了,让我来发挥我的才智,到时候你就只用听我解开谜题就行了。”翡明恶狠狠瞪着他:“不然我就会因为你去了花楼一直生你气。” “行。”顾裴青无可奈何的回答道。 “我看我也该回宫了,你们继续聊。”五皇子此时只想开溜。 杏仁看着五皇子脚下抹油,眼里又充满了鄙视的神情,让她一个人陪着这对小冤家,真是一种煎熬,只能适当保持距离了。 沈翡明和顾裴青重回镜湖,在湖边漫步,后面远远的跟着一个跟屁虫。沈翡明跟他分享了在萧老板那里的发现,顾裴青也把小缘和小绵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沈翡明。 “我觉得我俩还挺能配合的,”翡明像兄弟一样拍了拍顾裴青的背,“顾兄。” “还请沈兄同我保持距离,我没有什么断袖之癖。”顾裴青做了个揖,脸上倒是额外严肃。 然后两人又笑作一团。 第二十四章 锦瑟弦(13) 岚典今日照例守着沈翡明,远远看她吩咐杏仁去做什么事了,然后回了房弹琴。那琴声一响起,他赶紧找了棉花塞进自己耳朵里。沈翡明今日看上去是不打算出门了,岚典是四兄弟中做事最粗心大意的,他看着沈翡明今日在府中甚至安定,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那黑衣人从沈翡明房顶琉璃瓦上掠过,也可能是江湖人士借道沈相府而已。但是岚典确实有些无聊,而且他看那人轻功了得,不似平凡人,本该安然守着沈翡明的他居然也跃起追那黑影而去。 此时一个小婢敲了敲沈翡明的房间门,递了把剑给沈翡明,道:“小姐。刚刚门外有人要我送这把剑给你。” 沈翡明莫名其妙的看着这把剑,剑柄饰有宝石和明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剑身亦是寒光乍现,刻有星辰日月,贵气袭人。 “谁送的?” “不知道。”小婢老老实实回到:“送剑的人好似还在外头。” 沈翡明捧着这剑出了府,这剑看上去有点熟悉,但是她是在记不起来在哪见过。府外已经没有人了,守门的小厮给她指了送剑人离开的方向,她赶紧追上,在经过一个小巷时,一张带有异味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那剑也随之掉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而后沈翡明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杏仁按照沈翡明的吩咐,把她写的名单上的人全请到了刑部。 五皇子正好又来探望顾裴青,知道沈翡明要聚集众人去刑部,一时来了兴致,也要同去,顾裴青想着阿叶待在小院里也挺无聊,便带着他同去了。 顾裴青进了刑部大堂,除了刑部的人还有红丝姑娘、祁老板、柳芽、草药铺里竹竿中年人、春未醉老鸨、租游船的萧老板、核桃、杏仁、沈度之、瑞王妃和瑞王爷,顾裴青赶忙行礼,沈度之如今四十三,看上去干练无比,看他面相便觉知此认定是能臣。 “怎么翡明还不过来?她说她已经完全知道此案的真相了。”瑞王爷抿了口茶,好奇的眼神探向顾裴青。 瑞王妃也是一脸奇怪:“她向来遵守时间,怎么还没见她来呢?” 瑞王爷缓步向顾裴青,把折扇打开半遮面,轻声道:“顾大人你可知这案子的真相?” 顾裴青正想点头,又想到沈翡明说起让她来揭开真相时自信满满的笑脸,亦小声道:“还是等等翡明吧。” 瑞王爷看他答非所问,但是心里已有答案,脸上不自觉微微勾起唇角。 一炷香时间过去,沈翡明还是没有来,杏仁有点急了,她靠近核桃,语气里带着担忧:“核桃,我回府去看看小姐在不在府上,你再去帮我找找秋颜姑娘好不好?”两人合计了会,就各自行动起来了。 刑部尚书萧知维脸上的神情不是不耐烦,而是惶恐不安,他一边瞧着瑞王爷,一边看沈度之,焦急地说:“沈二小姐还不来,今日是不是不能破这案子了?”沈度之未回答,皱眉思索,瑞王爷清了清嗓子,走到众人中间道:“其实翡明已经发现了真凶,还不知她何时才来,只是我们这般聚集,可能会让真凶有所顾虑,提前逃跑了。顾大人知道全部的事实真相,不如让他来解开谜题吧。” 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射向顾裴青,他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说什么好,拿着折扇摇啊摇,未发一言。 “顾卿,若是知道但说无妨。瑞王爷说的很有道理,若是今天我们就这么散去了,已经打草惊蛇了。”沈度之声音淡然,但是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是。”顾裴青暗叹一口气,这样沈翡明可能又要发一会小脾气了。 “坊间传闻的煞星女鬼索命三起命案确为同一人所为,先说三起案子凶手是如何行凶的,第一起郑吉祥骑马夜奔回家,脖子处被细刃割到,流血而亡。其实很简单,在他回去的路上两边的树上系上琴弦,那是古琴锦瑟的琴弦,坚韧锋利无比。夜晚看不清楚,而大家都被他身上的金子吸引,并没有看到凶器。我也去看过一棵树上有琴弦捆绑的痕迹。有人趁乱之时,装作跟大家抢金子的样子,实际上把琴弦扔到郑吉祥的身边。” “那凶手是如何收回杀人琴弦的?当时官府马上就到了,如果有人在树下收琴弦会很明显吧。”萧知维问到。 “琴弦系在那条街上无人的北户院中,另一边只是绕住路边的樟树,等到郑吉祥死了,躲在北户院里的凶手只要用剪刀把琴弦剪短,再收回来即可。趁着人们混乱之际,从北户出来。” “那第二件呢?”萧知维问道,“自杀也是人为?” “没错,那草药铺老板不是自杀,红叶楼有五楼,正对面的草药铺有四楼,大家都是在楼顶晾晒衣物被单,有多个铁杆,上面有圆弧,方便拉线晾晒。凶手用相同的系捆方式,把红叶楼和草药铺的晾晒铁杆连了起来。草药铺老板那晚去了红叶楼,在屋顶双手被琴弦捆绑,挂在了琴弦上,凶手一推,他就朝着草药铺那座楼划去,快到楼边时,剪短琴弦,那草药铺老板就摔死了。” 竹竿中年人瞪大双眼,心神激荡,他完全不敢相信,颤巍巍发问道:“那凶手是如何把琴弦系到我们楼上来的?” 顾裴青甩开了扇子,“这个问题春未醉的姐姐能够回答,你们的姑娘会不会用这个楼顶扔沙包?” 老鸨突然被问到,慌张回到:“是的,这是姑娘们为数不多的耗体力的玩耍方式,不止是我们,其它花楼的姑娘也会玩,我们楼挨得那么近,扔到别人楼也是有的,但是红叶楼和药铺的距离还是有的,一般的姑娘家扔不过去吧?”别看她脸上神色紧张,但是还能提出问题来。 “姐姐是个明白人,因为那不是一般的姑娘家。”顾裴青说到这一句,红丝姑娘脸色一沉,似是明白了什么。 “第三个案子,肖公子在进红丝姑娘房里就死了,他在四楼就已经被溺死了,有人穿着他的湿漉漉的外衣进了红丝姑娘的房间,那时是夜间,蜡烛燃着但也看不清晰他的外衣是全是水。红素姑娘的珠帘很是讲究,她只能看见坐在酒桌上喝酒的人的脸,肖公子不喜说话,红丝姑娘便按照老规矩来。肖公子的尸体在四楼的廊房上,被绳子绑着,绳子另一端也是绑着沙包扔上了五楼的廊房,假的肖公子走到红丝姑娘的廊房上把尸体拉了上来,肖公子本就瘦小,对于凶手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范围。然后躲在了窗子边的帘子里,等红丝姑娘放声尖叫便从帘子里出来,拉开房门,装作才进来的样子,但是之前穿的是肖公子的湿衣,里面的衣服呀应该也湿了,为了不让人怀疑,就打翻了那盆水,对吗?柳芽,你是从浣衣坊出来的,力气向来就很大吧。” 柳芽赶紧跪下,道:“就因为我是从浣衣坊出来的吗?那些练剑舞的姑娘们力气也很大。” “还有他们三个人说什么命中缺金、木、水,凶手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生辰呢,在草药铺大堂的那些册子里,我发现了郑吉祥和肖公子都去那里看过病。大叔,红叶楼这个丫鬟你见她来过你们草药铺吗?” 那竹竿中年人瞟了一眼柳芽道:“我认得她,红叶楼才开张没多久,她就来瞧过病,然后跟我们老板关系很好。我们老板看不起烟花女子,但是对于这样的丫鬟觉得她们吃苦耐劳,是正经人。” 柳芽还想开口狡辩,但她似乎想通了什么,匍匐在地道:“没错是我,是我杀了他们三人。请各位大人降罪。” “我还没说完呢,你这么快认罪是怕连累同伙吗?” 柳芽脸色转成煞白,但语气还是坚定不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听不懂顾大人在说什么。” “你从北户院里溜走,谁在尸体旁扔下的琴弦?又是谁拌做富家小姐约郑吉祥出来商谈水果铺买卖之事?谁告诉的你北户常年没人?谁参与了红丝小姐的房间装饰布置?你在四楼把肖公子的头摁进水桶时,我想秋颜姑娘不可能没听见吧。再有那琴弦很是难得,民间根本难以找到,只有秋颜姑娘从教坊里可以找到那样的琴弦吧。” 萧老板在一边附和道:“之前沈二小姐来我们这里查过租用册子,郑吉祥死的那天,秋颜姑娘确实来租了条游船。” 祁老板的额上被吓到出了一层汗,他哆哆嗦嗦跪下道:“大人,小人对这些一概不知,她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想着也是清白的很,才收留雇佣了她们,小人对这一切真的不知道啊,请大人明察。” 顾裴青还想继续说下去,沈翡清发话了:“顾大人果真是名不虚传,今日真是辛苦了。还请刑部各位大人为此女定罪。”顾裴青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他到此为止。 第二十五章 玉如意(1) 碧云山顶凉意袭来,沈度之脚下火盆的银碳静静燃烧,发出温暖的亮光,他特意披了狐皮大裘,还是觉得不够暖和。对面的皇上一口接一口喝着温酒,头上竟有了细密的汗珠,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观山顶之景,竹林成海,绿意入眼,颇有大气象。 “我竟然糊涂了。”皇上打破久久的沉默,“朕与你同甘共苦近三十年,也曾笑斥鬼怪巫蛊之术,对命理一事瞧不上,只觉事在人为,老天说的不算。可如今,前几天朕收到消息说是你女儿翡清是煞星,居然差点听了旁人的教唆,把她放进皇陵清修除秽,真是老了,幸好还有你,还有耳清目明的人替朕看路掌灯,朕才不至于步入歧途,否则成为后人笑谈。” 沈度之忙道:“皇上言重了,看路掌灯本是臣的职责。” “朕已经感到岁月流逝,越来越力不从心,我知道是该是立太子的时刻了。本朝向来立贤不立长,朕的四个儿子竟无一人让朕觉得十全十美的。” “陛下,这世上本无完人,所以才需要各能臣将士辅佐皇位。” “度之,你觉得谁合适?” 沈度之心中钟声大作,警惕之意一晃而过,他微一停顿,组织语言道:“大皇子尚武,二皇子擅文,四皇子用人有方,五皇子悲慈有度,老臣看来他们都是合适人选。最重要的还是辅臣,若贤臣多,社稷自然兴旺,奸臣盛,社稷必要凋零。” 皇上又饮下一杯酒,道:“度之又把问题扔给了我,难道我没长眼睛吗,现在皇子之间争夺更盛,不少臣子纷纷找靠山,心思不在为百姓做事,倒在帮谁夺取太子之位了。这些臣子还能称为贤臣吗?” 皇上龙颜大变,竟气的把双龙戏珠绿瓷杯摔到地上,一声脆响,四分五裂。龙一公公在远处听了声响,赶紧碎步跑来放上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杯子。 “陛下息怒。”沈度之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皇上眼中浮现出杀意,那是帝王久居高位的肃杀之意,“度之,不管我把皇位传给谁,我必须先把外患消除。万如国如今不成气候,但是陈国却总是骚扰南境,张聿是个人才,两年平息纷争,但我们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然他日又卷土重来。” “老臣确有一计。”沈度之靠近皇上耳边低语,皇上听后哈哈大笑,“度之还是那个度之,朕有度之,江山社稷无忧矣。” 顾裴青想着只有几日就能回钦天监见许久未见的同仁了,是不是该带点酥饼糕点请同仁们尝尝,考虑到此,他便叫了阿叶同他一起街上逛逛。门刚打开,李安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顾裴青狠狠拍了他背,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实我来了十几天了,突然被别人跟踪,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跟着我,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找了别处逗留十几日,才来找你的。”他把行礼甩给了顾裴青,“你就住这种地方?” “这不是手头上钱不够吗?你来了就能够缓解我的燃眉之急。” “你不用找我借钱了,我同我父亲说你在并城求学,请了很好的老师,算是变了个人,一心求学,我也要跟着过来读书学习。我父亲便把这件事情同你父亲说了,你父亲大受感动,托我把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淡黄明玉,一面刻着饕餮图案,另一面是“裴青”二字。 “这是啥?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你去你们家族店面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我家族店面?有啥?” “顾裴青,你也关心一下你们家好吗,并城中有五六家客栈还有近十家酒肆都是你家的产业啊,当然还有别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老头子的意思是我只要拿着这个东西就能去这些地方白吃白喝?” “还能拿钱。”李安晏补充道。 顾裴青只觉自己时来运转,阿叶在一边目瞪口呆,看顾裴青的样子也变成了看大金元宝。 “安晏,今日我做东,吃什么随意。” “我初来并城,应该是你带我去吃。” “对对对,我是应该带你去,我知道个地方…” 站在白氏面馆下方,李安晏轻蔑之色顿起,“顾裴青,枉费我们十九年的情谊,就在这里吃?” “正是人间美味在胡同巷,快进去,不好吃你揍我。” 推着李安晏进了店,只见张聿一个人正在大快朵颐,顾裴青向前做了个揖,道:“张将军也来此处吃面?遇到便是缘分,您的这顿我请了。” “不用了。”他语气淡淡,放下碗筷,抓着剑就走了。 白大娘挑开变了色的门帘,看见顾裴青,眼里全是热情的神色,“小伙子你来了,今天怎么不和沈小姐一块?还带了新的朋友?这位公子哥也是长得好看,细皮嫩肉的,不知迷倒了多少家姑娘吧。” “大娘,来两碗牛肉面。你别打趣他了,他在陌生人面前皮薄的很。” 大娘咯咯笑着,把门帘放了下来。李安晏就是这样,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都是冷漠至极,不愿与人多说话的冰山性子。 “他那小身板倒像个读书人,不像是什么将军。”李安晏点评张聿。 顾裴青折扇一甩,面上浮出崇拜之色,“你是没见到他长剑一舞,刺客们纷纷倒地的样子。” “但凡你自己在武功上多费点心思,也不用那么崇拜别人了。” “所以我请了庆城第一剑士李安晏来教我。” “裴青你变了。”李安晏严肃道:“以前你桀骜不驯,从不低眉顺眼,到了并城变得不像是你自己了。” “明明是你说的让本小爷少惹事,怎么就说起我变了呢?” “这样的变化挺好。”李安晏总结到。 两人边吃边聊,顾裴青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李安晏说了个遍,李安晏评价道:“若让你父亲知道你和沈相的二女儿情谊颇深,估计他要回老家看看祖坟上是不是冒青烟了。” 两人吃完缓步回小院,只见小院门口停了一驾马车,金丝银线锦缎饰在马车顶上,四角挂明珠,流苏璎珞相趁,显得这驾马车奢华名贵。马车边站了飞岚公公。李安晏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同顾裴青一样朝他行了个礼。飞岚公公脸色焦灼,如看到救命恩人似的朝顾裴青快步行来。 “请顾大人随杂家进宫。” “可是皇上有什么指示?” “月贵妃派杂家来请顾大人,此时着急,还请顾大人快上马车。” 顾裴青一心疑惑,飞岚却用不由分说的力量把顾裴青推上了马车,“还请李公子在这儿等候顾大人回来。”飞岚认出了李安晏,朝他靠近低声说:“如果顾大人亥时未回,请你去找沈家二小姐入宫帮忙。” 马车飞速离开,飞岚公公从马车小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画作,上面绘着一年轻男子的样貌,面如冠玉,姿态翩跹,“这,这是什么?”顾裴青捏着那张纸左瞧右瞧,只觉得画上人有些眼熟。 “杂家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顾大人。” “这是哪里来的?” “珏雅公主房里,我偶然得到的。”飞岚公公声音又压低几分,“顾大人,公主对你有意,等会儿去宫里你要解决她的案子,我给你一个小小提醒,最好跟公主保持距离,让她感受到你对她并无意。” “案子?” “珏雅公主杀了她的贴身丫鬟佩儿,但是她一直说是妖人所为,月贵妃觉得是有人在陷害她的宝贝女儿。如今皇上事务缠身,宫内事便由月贵妃负责。倒不如说现在是月贵妃的一言堂。顾大人在后宫之中行事比不得外面,那些妃子女官事事盯着,又爱嚼舌根,三思而后行。” “多谢飞岚公公提醒,飞岚公公几次三番帮我,在并城对我格外优待,裴青感知不尽。” “因为你对我有利。”飞岚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就当做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就行了,顾大人我把宝押在你身上了。”他随即哈哈大笑,道:“当然是玩笑话了,只是你我有缘而已。” 这是顾裴青第一次进宫,他从侧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数不清的雕梁画栋,飞寰廊檐,藤蔓丛生,假山林立,每一处都是妥帖修饰,干净整洁。从马车上下来,引路的小宫女给顾裴青和飞岚公公福了福身子,飞岚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裴青你要小心了。” 顾裴青跟着小宫女走了,沿着长廊七绕八绕,顾裴青已经走糊涂了,那小宫女频频回头看他,眼中都是崇拜的神色,顾裴青面对她这样的眼色有些好奇,问:“你为何总是看我?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不是不是,”她的声音甜软:“您破案的事情都传到宫里来了,还有传言要给您的故事作画本呢。” 顾裴青一阵头痛,他可不想这样出风头。 “所以今日公主的事情,大人定能解决。”她怯生生说完,又回头朝顾裴青露出了个自信的笑容,像是在为顾裴青打气。 第二十六章 玉如意(2) 小宫女带着顾裴青到了一宫殿外,顾裴青抬头望去,这宫殿虽不及之前看到的宫殿那般壮阔,但是小巧精致,就连殿门外的石阶和柱子上都雕刻着各式繁复花纹,殿门上方牌匾蓝底黑字,金边环绕,“竹言殿”显得清新雅丽。小宫女退了下去,门口的太监忙下了台阶迎着顾裴青而去,他看上去三十余岁,眼角已有细纹。 太监领着顾裴青进了宫殿,一入宫殿,馥郁花香随之而来,两个银鱼穿白莲香炉正冒着青烟,一着玄紫花开富贵凤尾裙的女子坐于宫殿正位,旁边站着八个宫女,她眉头紧皱,等得不耐烦了,看见顾裴青走进大殿,忙道:“顾大人不用多礼,小女的竹言殿进了歹人,不仅行凶杀人,还嫁祸小女,请顾大人抓出凶手。”月贵妃一句话就把珏雅公主撇得干干净净,但是顾裴青并未顺着她的话,只道:“在下竭尽所能找出真相,请贵妃放心。” 月贵妃旁边一年长的丫鬟神色变了几轮,月贵妃面有不悦,起身道:“顾大人别耽误时间了,请开始吧。”动了动修长的指甲,她身边的年长丫鬟走到顾裴青面前,道:“还请顾大人随奴婢到公主寝房去。” 绕过一个花草旺盛的院子,公主的寝房就出现在眼前,寝房两边是耳室,住着照顾公主的下人。“公主现在在月贵妃的殿里,她被吓坏了,如果顾大人有事要询问她,还请等她平静下来,现在还是看看她的房子吧。” 顾裴青一进寝房就被奢华的装饰震撼了,金床玉枕,门窗皆镶嵌金银,帷幕垂垂,金丝银线绣着各色景物,无一相同。柜子里陈列着各种奇异花株,壁上悬挂几把长剑,都是装饰用的佩剑。一大摊血落在床前,格外醒目,半截玉如意被扔在一边,另一边不知所踪。“请这位女官告知在下这里发生什么了?” 她指了指血迹,脸上毫无害怕的样子,看样子是在宫里见惯了腥风血雨:“今日公主午睡醒来后发现身边的丫鬟佩儿竟被玉如意狠狠砸死,她浑身都是血,她的门窗都关的好好的,门外的两个太监也是一直守在门口,确认无其他人进出。佩儿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如果顾大人要查看的话,我会叫其他人带你去看的,对了,还安排了仵作检查。一个丫鬟死了便死了,但是这事已经被好些奴婢知道了,只怕要乱嚼舌根,如今公主还未婚配,若是流言散布出去,公主还怎么寻得良配,请顾大人还公主一个清白。”顾裴青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月贵妃已经暗示过一遍了。 “请女官把公主身边的奴婢叫过来,我一一问询。” 三个宫女,四个太监乖乖站在顾裴青面前,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看得出两个宫女悄悄哭过,眼睛通红。“一五一十跟顾大人说,要是隐瞒了什么,没你们好果子吃懂了吗?”年长的丫鬟语气严厉,在教训人这方面她仿佛颇有建树。 七个人连连点头,都不敢正眼瞧顾裴青。 “谁先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顾裴青柔和的发问。 七个人都沉默不语,不敢当那出头鸟。“叫你们说话呢,吃了哑药?”年长丫鬟锋利眼神杀来。 站在最左边的太监结结巴巴说道:“今天…今天…是我…是我和长天当值,公主用过午膳后就进了房间,然后吩咐我们叫佩儿进来,她要午睡。佩儿进去后把门关了,没有别的声音了,过了一个时辰就听见公主大声尖叫,我们赶紧冲进去,她衣服上都是血,脸上也是血。我们赶紧叫人去。” 那个叫长天的太监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剩下的那些宫女只道是佩儿常守在公主身边,她们都在耳室休息,三人互相作证。另一个小太监跑去别的宫同其他太监闲聊了,根本不在竹言殿。 顾裴青一一打量了他们,明白年长丫鬟在这,他们有什么也不敢说,只能等她走了再问。 他走近公主的床,换下来的血衣就放在床上,床边是和前殿一样的银鱼穿白莲香炉,只是没有香烟冒出,他掀开了盖子,捏了点烟灰出来,往鼻子前嗅了嗅,又找了一个小宫女要了手帕,包了点香灰。 “顾大人可是觉得这熏香有问题?”年长丫鬟问到。 “我不确定,这是什么熏香?” “是安神的,”给手帕的小宫女脆生生答到,她年纪尚小,不过十四岁而已,“是月贵妃给公主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环心。” 顾裴青折扇拍着自己的左手,对年长丫鬟道:“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梳理一下。” “顾大人,月贵妃知道您这几天都不用去钦天监,特意吩咐了,这几天你就住在竹言殿旁边的兰心院里,一来方便您随时勘察现场,二来省了您来回时间,若您需要找宫外的人,吩咐奴婢便是了。” 顾裴青心里“咯噔”一响,只道:“我一男子住在后宫是否有不妥?” “如今是特殊时期,皇上也是同意了的。” 李安晏等到亥时,还是未见顾裴青的身影,他向阿叶打听了沈相府的位置,骑上顾裴青的白马直奔而去,到了门口守门人直道:“公子今日已经这么晚了,不管你要找谁都已经歇下了,请您明早再来。” 李安晏嘴上说着好,却往后门走去,瞧着左右无人,翻墙入内。刚一落地,两道黑影就出现在眼前。 “是你。”李安晏一阵无语,不是之前追了他许久的人吗,让他心生警惕,躲在外面十几日才去找顾裴青。 岚典也认出了李安晏,心里一阵恼怒,就是因为去追他,二小姐才被人掳了去,他还被罚了两个月工钱,工钱事小,若是小姐出了事,他会后悔自责一辈子的。 李安晏同他交手过,知道他的实力,李安晏略胜一筹,但如今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输赢难料,吃亏的恐怕是自己。 第二十七章 玉如意(3) 李安晏刹那之间心思千回百转,岚典毫不犹豫出掌,岚听也一跃而起,去堵李安晏的退路。李安晏早有准备,并不打算退,长剑一甩,径直朝着岚典去了,岚典瞧他迎招而上,只知掌不敌剑,撤回掌风,晃过长剑,有俯身而下,再次出掌。李安晏身后的岚听也顺风而来,呈包夹之势,李安晏人剑一转,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逃脱出两人前后攻势。 此时又有两人轻巧落下,岚氏四兄弟集中到了一起,李安晏明白此时纠缠不是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敌不过这四人,跃上高墙,飘然而去,对于自己的轻功他还是很自信的。 “莫追,”大哥岚峰说道,“小心是调虎离山之计。” 岚典面上写满了不服气,也只能乖乖听话,四人又遁入夜色,守护沈府。 顾裴青拉开了兰心院的木门,只瞧见白天见过的长天和环心守在门口,见他拉开门,毕恭毕敬问到:“大人有何吩咐?” 顾裴青没想到门外还有人值守,瞧着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到我院子里来吧。” 两人惊疑不定,面露难色,“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姗眠姑姑叫我们少打扰大人。” 顾裴青才明白原来白天那年长的丫鬟叫姗眠,“进来说话,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到姗眠姑姑那里告你们的状。” 两人乖乖坐在院里的石桌上,顾裴青把之前婢女送过来的糕点推到他们面前,道:“快吃。” 两人连连摆手,甚是害怕的样子。 “是不是想让我去告状?” 那姗眠姑姑恐怕是什么吃人妖怪,俩人乖乖拿着糕点往嘴里塞。 “你们给我说说公主的事情,不要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跟你们姗眠姑姑说的,但是谁要是不肯说,我就告诉她你们不配合我破案。” 两人听了这段话,差点被呛住,环心甚至眼泪水都要涌出来了,顾裴青给他们斟了茶,问到:“那个玉如意是平时摆在公主房间里的吗?玉如意一般都需要一个玉托,可我没见到。”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顾裴青说到做到,是不是想挨姗眠姑姑的骂?”顾裴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自己也过分残忍了,用这样的手段威胁两个奴婢。 “我说我说,”环心喝了口茶,“那个玉如意之前是摆在公主珍玩间的,今天佩儿拿过去的。我瞧见了她拿着那个东西,只跟她说了最好别送过去,免得公主看了生气,但是她说什么公主一定要她拿过去之类的话。” “为何公主看了生气?” “顾大人您不是并城人,可能不了解我们这边的习俗,贵族小姐若是喜欢哪一位公子,可以投送玉如意给他,若这位公子有意,便收了玉如意,然后成亲时用这个玉如意挑起新娘的盖头。公主之前用这个玉如意投给过一个公子,却遭到了拒绝。” “被拒绝了?”顾裴青确实震惊,难道是像吴越然一样志在官场的儿郎? 长天接下话头,“那时公主就气的不轻,叫我们把玉如意收了起来,还把自己的画作全部撕了。” “是哪家公子这么不识抬举?” 长天和环心对视一眼,又不肯说话了。 “你们放心,今日谈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定不会传到第四人耳中,说吧。” “是张聿将军。” “对,那时他还没去南境。张聿将军长得好看,又会写诗作赋,武功高强,是出了名的贵公子,并城贵族小姐谁不喜欢他呢?公主时常约他赏花踏青,不过约十次他会来个一两次吧,也是非常正经的聊天,公主还为他画了很多画像,异常爱惜。佩儿当时还打趣说要公主去请皇上赐婚。” “然后公主准备了玉如意,去的那天发现张聿将军已经接了别家姑娘的玉如意,回来还哭了好久呢。” “后来在宫中赏花会的时候,公主看见了张聿将军为沈小姐簪花,气的饭都吃不下,把自己的玉如意扔进了珍玩间里的杂物箱里。之前公主和沈小姐关系还挺不错,两人交往虽不多,但有互送过礼物,公主心里全是气,把沈小姐送的玉石和花木全给扔了,后来也不和沈小姐说话了。就前段时间去听高僧讲经,也是对她冷淡至极。” “沈小姐?”顾裴青心中一沉,莫名慌张以来了:“沈府二小姐沈翡明吗?” “对啊,我听别的宫女说,沈小姐和张聿将军很是投缘,就是在公主组织的春游里认识的,两人一见倾心,还有说他们都快定亲了。”长天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受到长天影响,环心话也多了起来:“我也跟着公主去过一两次踏青和赏花,张聿将军眼里全是沈小姐,两人站在一起确实是一对璧人,不过我们公主跟张聿将军更配啦。” “后来张聿将军和沈小姐怎么了?” “其实我们也不清楚,都是听说的,好像是因为张聿将军身边从小长大的随从,叫什么我给忘了,传言那个随从对张聿将军有不一般的情感,眼看着张聿将军和沈小姐快要定亲了,竟觉得将军要抛弃他,遂上吊自杀了。张将军因为这个事情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与沈小姐决裂了。沈小姐心痛难忍,一时失神掉入池塘,被人捞上来后高烧不退好几天,等病好了居然把与张聿将军有关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张将军也自请去南境对抗陈国军队,两人算是分道扬镳了吧。这次张将军回来,佩儿在公主面前提了几句,公主表现的甚不在意,好像已经抛却了对张将军的感情。” 顾裴青听完,只觉得事实并非如传言,张聿和张桐儿对沈翡明的恨意并不这么简单,甚至指出她是卖国贼,可能跟这上吊的随从有关。现在也不是思考张聿和沈翡明纠葛的时候,解决完公主的案子再说。 “好了,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宫外照顾我饮食起居的阿叶原是内务府的人,你们跟姗眠姑姑说一下,让她把阿叶接进宫吧,我比较适应他照顾我。” 两人答应着,出了兰心院。 第二十八章 玉如意(4) 顾裴青发现自己有些认床,翻来覆去到夜色将逝才睡着,起床的时候也是将近正午,也无人叫他起床,等他打开院门才看到长天和环心以及两个深衣甲胄的守卫守在门口。 “顾大人你醒了,你要用早膳吗,小人马上就去准备。” 顾裴青看都要到正午,阻止道:“马上就午膳了,而且我刚起来并不觉得饿,不需要准备了。阿叶来了吗?” “回大人的话,姗眠姑姑说派人去接阿叶了,刚刚她来了一趟,发现大人您还没醒,托我传话,珏雅公主精神好点了,若是大人需要同公主了解事情经过,可以去找姗眠姑姑,她会通报。还有仵作林大人也来找过大人,他是差人送信过来的,他不能入后宫,说是若要聊案情可以在午膳后回清阁。” 回清阁是御医们聚集探讨病情的地方,同时还珍藏着不少名贵草药。 顾裴青正欲再去一趟公主的竹言殿,那边五皇子带着几个宫人走来,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顾裴青面前。 “裴青,我今日听宫人说你来了宫内,赶紧来找你,怎么,又破案?”五皇子面色轻快,看见顾裴青心情好了很多。 顾裴青看着这么多丫鬟奴婢,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给五皇子的,便行礼道:“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眉毛一挑,略有惊讶,扶着顾裴青抬起的双臂,声音里多有嗔怪:“裴青你这是做啥?”随即对着附近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裴青有话聊。” 宫人们听到主子的吩咐,走时绝不拖泥带水,消失得干干净净。 顾裴青腰板挺直,瞥了一眼五皇子,他正一脸八卦的样子,似乎很想从顾裴青嘴里掏出点什么。“其实我都听闻了,珏雅的那个事情吗?” 顾裴青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两人到了竹言殿,宫殿门外四个侍卫带刀而立,瞧着五皇子和顾裴青过来,行了个礼,把门推开了。两人绕过大殿,进了后院,公主寝房里的血迹也被擦去了,仿佛这件残忍血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顾裴青皱着眉,对这一行为颇为不满。玄道并未感觉这么多,只是感叹道:“可怜那佩儿从小和珏雅一起长大。裴青,你现在可有什么线索?” “我觉得很奇怪,佩儿被玉如意活活打死的话,为何没有大叫,门外的宫人们只听到了公主的尖叫。” “我听说有法力高强的术士能够让人丧失感觉,呆若木鸡。”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不着调的故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陈国的二皇子古桓十几日后就将到我苍支国谈判,传闻他身边就跟着这么一个法力高强的术士,能呼风唤雨,千里之外取物,百里之外杀人。” “真有什么神奇?我倒想看看。” 顾裴青边说边把目光放向公主放奇株异花的柜子,共有五排,每排六个格子,全部都摆满了植物,一一细看过去,居然不认识一盆。 “这是珏雅的一个爱好,她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不过我有的时候把她惹生气了,送她没见过的植物,她消气的很快,比如这一盆,”五皇子指了指第二排最里面的柜子那盆类似袖珍银杏树,高不出二尺,除了大小,叶子竟然和银杏树叶子一模一样。 “这是啥?”顾裴青对这奇怪物种充满了好气。 “不记得了,反正也是别人送给我的。”五皇子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 柜子边公主的书桌上摆满了画卷和毛笔、颜料。顾裴青想到从飞岚公公那里看到的自己的画像,心里一阵紧张。五皇子大大咧咧拿起桌上一张画到一半的画作,清鸢池的烟花,还有两人携手在池边抬头。公主的画说不上能有什么意境,但是粗看还是赏心悦目。 “我都快忘了,”五皇子做苦恼状,“琪郡主和吴越然的婚典也只有二十几日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为什么事情一件件的都来了,这边有婚典,那边父皇还要我去迎接陈国来访团,最好是一直陪着陈国那什么二皇子。”他一贯是无人想起,突如其来的重任确实让这位一心在外野的小皇子头疼不已。 顾裴青含笑看着,道:“这是好事,说明圣上看重你。” “要他看重做啥,我只要吃好喝好,快快乐乐就行了。” 此时一守卫带着阿叶来了,阿叶之前跟在守卫后面是战战兢兢,看见顾裴青马上神采飞扬,蹦跳到他身边。“顾大人,李公子等了你一夜,你不回去他都睡不着觉。”阿叶马上汇报李安晏情况。 “李公子?”五皇子藏不住的好奇:“是谁啊?” “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顾裴青简单回答,他两手搭在阿叶瘦弱的肩上,把他往那些奇异植物面前推,“你之前是花稀阁的,把这些植物的名字写下来,你要是不认识,去问别人,但是一定要把品种弄准确了。” 阿叶神情一振,他就是想着帮上顾裴青,现在机会来了。他从第一排柜子最里面那株开得妖艳的大红色花看起。 顾裴青想着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看是瞧公主墙上的装饰,那些佩剑有些小巧精致,有些做工优良,全非凡品。正好身边有一位酷爱各种兵器的五皇子,他瞧着顾裴青对这些剑感兴趣的样子,连忙一一介绍,如数家珍。 “怎么公主墙上的这些你都认识,也都是你送的?” “那不是,我只把宝贝送到明白他价值的人手中,珏雅又不懂兵器。是她求着我给她讲讲别人送她的这些剑,我又不能随意糊弄她,也做了一番研究呢。比如这把剑小巧,是女子随身佩戴,饰物也华丽,多用于装饰自身,其实它原来的意义是防身嘛,它以前是一位江湖女子的佩剑,也不知道怎么就进宫了。再看这把……”五皇子显然非常享受这般滋味,他话不停歇,顾裴青也如好学学生,只差当场做笔记了。 “这把剑我怎么眼熟?”顾裴青指了一把剑身上刻着星辰日月的剑道。 五皇子打量了这把剑,又取下来抚摸一阵,从剑柄到剑端看了个仔细,半晌才道:“之前我没见过这把剑。” 第二十九章 玉如意(5) 顾裴青在五皇子的阳秀宫用了饭,便往回清阁去,原本五皇子也想陪同,但是他母后说是有事,唤他去一趟,顾裴青让阿叶继续去竹言殿认植物,他随着宫人到了回清阁。回清阁并不大,前堂是御医们探讨病情的地方,八张老爷椅和茶几做两行分开排列。后院是晾晒草药的地方,还有四间贮存草药的房间。宫人们来来往往,竟显得这小小阁里分外热闹。 林仵作坐在大堂内等着顾裴青,他面前一杯清茶余烟袅袅,看上去应该是才倒上。顾裴青做了个揖,林仵作也回了个礼,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便开始进入正题。 林仵作看上去不过四十余岁,但是做了近三十年的仵作,他细致入微,刑部员外郎赵润能够平大量冤案错案,他功不可没。 “死者确实是头部遭受多次重击死亡,根据伤口形状凶器是那玉如意,根据伤口深浅也能看出行凶者力气不大,但是不断地施以重击。”他一板一眼说道。 顾裴青一副早已猜到的表情,微一沉思,发问:“佩儿身体里可有迷魂药这类的东西吗?” 林仵作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那……”顾裴青还未把心中疑问说出,林仵作就接话了:“顾大人应该是在迷惑为何佩儿遭受力气不大的攻击,没有求救吧?” 顾裴青点头道:“林仵作可是知道为何?” “在她体内发现了无言草。” 顾裴青知道无言草是什么,过量食之则会在一段时间内丧失所有知觉,这个东西一般用在了军队里,让拼杀的将士们一时半会儿感受不到痛苦,在战场上更加骁勇。 “也就是说,她就这么让凶手活活打死的?” 林仵作脸上亦是疑云密布,他又喝下一口茶,杯盖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我猜测凶手应该是同她交好,给她服用了无言草,等到公主午睡,浑然不知的佩儿打开了窗让凶手进来,凶手打死了她,再从窗口逃走。” “可是窗子又是如何自内锁上的呢?而且佩儿就算当时没有知觉,也能看到凶手对她行凶,此时大叫才能保命。” 林仵作面露肯定之色,道:“顾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顾裴青摇摇头,折扇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心中千丝万缕,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还是不要同旁人说为妙,如果把无辜人牵扯进了这旋涡,他会良心难安。 “顾大人,这是我写的关于尸体的陈述,给您方便您早日破案。”林仵作掏了一卷书文出来,顾裴青道谢接了过去。 “顾大人是国之栋才,若能到刑部去,定成行业翘楚。”看来林仵作是真心欣赏顾裴青,短短交谈他便对着年轻人充满了好感。 同林仵作告辞,阿叶就带着他写好的植物品种来了,顾裴青把收集的香薰灰一道给了他,让他待在这回清阁找御医好好问问这里面有啥,顺便交代了其他事情。 顾裴青知道接下要去的地方充满着十分的不确定性,他一人涉险即可。姗眠姑姑领着他到了月如殿,更加豪奢的宫殿映入眼帘,显示着这后宫的实际女主人恩宠正隆。进了月如殿的偏殿,月贵妃正搂着还是神色慌张的珏雅说着什么,珏雅身边又坐一贵妇,身上衣裳虽不及月贵妃的名贵,但是也能看出用料珍贵,她看上去同月贵妃差不多大,都是岁月偷不走的美丽,但是眼里已经写满了看人世间太多的疲倦。 姗眠姑姑行了个礼道:“月贵妃、端公主、珏雅公主,顾裴青大人到了。” 顾裴青上前行礼,闻到了那熟悉的熏香味,曾经在公主寝宫里熏着的那种独特香味。 珏雅瞧了顾裴青,先是惊异,随后不由自主的浮出笑意,害怕母妃发现,赶紧压了笑意,眼里全是对眼前这个男子的好看,慌张情绪居然扔到了九霄云外,她这一系列的小表情全被端公主看在眼里。 “顾大人,可有什么发现?”月贵妃发问,她的声音里威严和慈祥并存,顾裴青老实回答:“我已有头绪,还需要询问公主几个问题。” “你问吧。”珏雅的声调不自觉的扬起。 顾裴青突然想到那副画着他模样的画卷,微微退了一步,倒是他慌张了起来。公主大大眼睛充满疑惑的望着他,“顾大人只管问,若你能为我洗脱嫌疑,我定知无不言。” “还请公主说一下那天的事情。” “那天就跟平时没有差别,我用完午膳,坐在书桌前画了会儿画,到时间了佩儿就进来,为我更衣,我便睡下了,等我一起来,就躺在她旁边,衣服上面全是血,脸上手上也是,然后门外的人就进来了。”回忆到这个,她又陷入了害怕,往月贵妃的怀里钻。月贵妃叹着气,抚着自己女儿的如云秀发。 “那个玉如意,是佩儿拿进来的吗?” 说起玉如意,珏雅脸上划过一丝恼怒,顾裴青还以为他看错了。 “你知道玉如意的事情了?” 顾裴青不知她说的是她和张聿之前的事情还是她吩咐佩儿去拿玉如意的事情,竟没有开口回答。珏雅瞧着他没做声,又开口道:“玉如意是我叫她拿来的,我就是想把它放回房中而已。” 顾裴青又问:“公主珍藏的各种奇异植物都是从何而来呢?” “父皇赏赐过一些,还有些是大家送的啊,各个哥哥,还有一些交好的贵族小姐都会送,大家知道我喜欢这个。” “那公主可有记录这些植物来自谁吗?” “记录吗?没有,佩儿记性很好,都是她记的,如今她不在了,只怕是除了深得我喜欢的几株我还记得来自何处,其他的没什么映像了。” 顾裴青不自觉把折扇甩开,轻微摇着陷入沉思。珏雅瞧着这动作,不由得脸颊微红了些,便更往月贵妃怀里钻了,还顺便偷两眼瞧瞧顾裴青。 “顾大人若是查到了真相,请第一个来告诉我。”越贵妃命令道。 顾裴青瞬间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答了个是,匆匆告退。 第三十章 玉如意(6) “少主,我们去绑架沈家二小姐的人全部被杀了,沈家二小姐也带着飞卢剑跑了。”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壮士男子跪在一位身着月白长袍头戴狐神面具的年轻人面前,如实禀报到。 “哼,”那年轻人冷哼一声,“一帮废物,可查到是谁所为?” “张聿。”这个名字一出口,下跪的男子心中浮现一层恐怖。 少主嘴角却轻轻上扬,听到这个名字确是心情甚好的样子,“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了,张聿将军曾经和这沈二小姐还有过一段情缘呢,但是两年前不是已经断绝了吗,果然这爱啊,不能说断就断的,不如我们再让张聿将军心肠寸断一次,替我们战死边疆的士军们报仇。” “少主,如今我们潜藏在并城的人不多了。”话说一半,中年人明白少主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如今局势紧张,最好不要乱来。 原本以为会恼怒的少主却依旧愉悦的样子,“不过是一点小事,我和然心就能够完成。”他折扇清晃,发丝微扬,成竹在胸。然心听见这句话,从房梁上轻巧落下,开口道:“全听少主吩咐。”她也戴着狐仙面具,深黑色紧身衣包裹着一具凹凸有致的身材,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赶紧移开了目光,就算再美好的躯体他也不敢多看,这位然心是少主的贴身护卫,武功高强,曾听闻有猥琐之徒盯她看的久了,就被狂怒的然心戳瞎双眼,少主却还在一边大笑鼓掌。 张聿正在看地图,张桐儿风风火火闯进了他的房间,面上微微夹汗,看上去是跑了一段路回来的。 “怎么了,这么冲冲忙忙的?” “哥,我听闻陈国潜藏并城的探子们又开始活动了,正准备在南门外的桃林里交易。” “情报来源?” “辛哲曾经的旧友,你还记得他曾在铁匠铺的好友刘贵儿吗?辛哲死前查陈国探子的事情,帮了很多忙的那个。” 听至此,张聿身边浮现出烈烈杀气,抓紧了飞卢剑,衣诀翻飞,骑上快马和张桐儿一道往桃林里飞奔。南门外桃林园离张府有一段距离,快马在张聿的催促下,大有欲比风更快之势。一炷香后便到了桃林外,两人栓了马,提气注意脚下声音没入这盛放的桃花林。 刚入桃花林,还是有两三个行人在赏花,越往里去桃树越密集,张聿更加注重周边声音,然而就连鸟叫都没有,四周静寂无比。张桐儿正欲说话,张聿立刻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指了指西边更里处,张桐儿不解,疑惑地望着堂兄。 “唰”的一声,一个飞镖直直朝着张桐儿射来,张聿长剑一挥,一道炫目银光闪过,飞镖被长剑弹开,从空而降一个黑衣人,她速度极快,落下之后一掌直向张桐儿而去,张桐儿躲闪不及,被推出去老远,背撞桃树,满树桃花瓣簌簌落下,她一阵疼痛,晕眩感随之而来,吐出一口血,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了。对方看她没有行动力,下一掌也飞速拍出,狠快似是想直取她性命。张聿飞身上前,挡在张桐儿面前,长剑往对方掌间刺去,黑衣人却灵活无比,快速收掌,以一种诡异角度躲过了剑刺,再如同泥鳅一样贴着张聿,顺势而绕,又径直朝着张桐儿而去。 张聿见回身已来不及,把剑往后一扔,剑柄狠狠撞向那黑衣人,她顿了一下,就在这个愣神时分,张聿迅速回身,一把扯过张桐儿,将她抱在怀里,旋身远离黑衣人,两人落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里。 “还能动吗?”张聿问张桐儿。 张桐儿抹了嘴角的血,尝试动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甚是艰难,咬咬牙道:“她的目标是我,凭堂兄的功夫定能逃脱,不用管我,堂兄你日后为我报仇。” “竟说傻话。”张聿并不打算抛下张桐儿,如今确实局面对他十分不利,若是单纯的对抗他很有自信不会输给这个黑衣人,但是黑衣人的目标是张桐儿,他又要护张桐儿,又要打斗,自然是两相难顾。 黑衣人不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掏出了小巧闪着寒光的双刃,再次用难以捕捉的速度倾身而上,快如闪电,两刃就这么直直到了张聿的眼前,他之前已把剑扔了,只能双手死死钳住对方的双臂,他此时能够清清楚楚看清对方的眼眸,那双深邃黑眸里充满着戏谑的光芒,接着调皮的朝他眨了眨。张聿一惊,黑衣人任手间双刃落下,脚一踢,一刃朝着张桐儿飞去。 张聿慌忙松手,急速后仰,伸手去拦匕刃,匕刃划过他的虎口,被张聿霸道内力一震,转了方向,落在了草间。而他自己也倒在地上,虎口被划开的地方冒出了黑血。“有毒。”他一沉吟,只见黑衣人掌风再次袭来,他不堪滚过,躲过这一掌。接二连三的拳掌不断往他身上招呼,见招拆招十几回合,张聿明显感到自己行动慢了不少,再一提气,却发现甚是艰难。 “张将军,再见了。”黑衣人声音婉转,一听便知妙龄女子,她拾了自己的匕首,打算一击毙命,那寒光匕首正欲刺入张聿胸口,只见一少女身着浅黄长裙,从树上落下,踢开了那匕首,再一落地却差点摔倒,张聿赶紧扶住她的腰,她戴着狐神面具,眼神与张聿相遇,张聿随即一愣。 黑衣人仿佛完成了任务,瞬间消失桃林里。 一片片花瓣落在少女发间和狐神面具上,她已经站定,杏仁大的眼里倒写着救人的得意,张聿脑内思绪波涛汹涌,颤抖着去揭少女的面具,缓缓面具摘落,沈翡明笑的阳光灿烂,张聿却胸口一痛,这张笑颜曾多少次入梦来,如今已是陌路人。 “是我救你的,也不用太感谢我,算我还你的。”她声音清脆,人生没有烦恼的那般欢脱。 “可你这辈子都还不了你的罪孽。”张聿收敛心思,狠狠说出这话。 沈翡明早已察觉她对自己有着格外的恨意,却仍无所解,满不在乎道:“算了,我还了你人情,就不在这儿听你叨叨了。” “你为何会来此?”张聿语气冰冷。 第三十一章 玉如意(7) 沈翡明轻轻一偏头,又有桃花瓣正中她额间,青春灿烂,“我之前接了顾裴青差人送来的信,说他在桃花林等我,然后就来了呀,可是没有看见他,倒是遇见了一个戴着狐神面具的公子,我俩唠了会儿嗑,大概是有缘,我们聊的也挺好,他就送了我一个狐神面具,然后就走了。接着我就听到了打斗声,我嘛,听力特别好,你不知道吧?” “我知道。”张聿硬生生接了这句话,语气里全是别扭。 沈翡明没猜到他会这样回答,怔了一下,赶紧摆了摆手道:“我是来找顾裴青的,他不在这儿,我就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张聿傻愣愣看着她渐行渐远,而后又想到自己曾在辛哲墓前的许诺,心中一阵怒气翻腾,却不知在怒他自己还是沈翡明。 戴着狐神面具的陈国少主同然心站在远处,嘴角浮现出冰冷笑意。“少主,其实刚刚我完全可以杀了张聿,替我们战死的将士报仇。”然心对于失去这一机会颇有遗憾,语气中带着懊恼。 “急什么,他的命我们迟早是要取的,但是死前再折磨折磨他不是更有意思吗。而且他也是我们拿到飞卢剑和惊弦剑的关键。” 沈翡明从南城门入并城,刚刚经过城门口,从天而降一人稳稳落在她面前,月白长衫,一手抓寒光如月的佩剑,俊逸无双。岚典见此人,迅速跃至沈翡明身前,长剑一拔,护住沈翡明。 李安晏瞧着岚典,心里甚是烦躁,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阻挡他找沈翡明,只是他未出剑,只是喊着:“沈小姐,我是顾裴青的发小,还请沈小姐借一步说话。” 听了顾裴青这个名字,沈翡明大眼一瞪,准备把气发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是不是又托你告诉我他有事才爽约了,我一点也没生气,你回去吧,告诉他我这几天累得很,反正他再叫我去哪里我都不会去的。” 李安晏听着这段话,不明所以,又强调一遍:“请借一步说话。” 沈翡明想着顾裴青叫来的发小真是倔强顽固,长相倒是不错,脾气古怪得很。岚典此时却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不是顾大人派过来的,倒像是个歹人,三番两次来骚扰我们小姐。” 李安晏心里已是把岚典骂了个遍,但他向来不喜欢在不熟的人面前说太多,冷哼一声道:“我确实是顾裴青发小。” 沈翡明却摆摆手,道:“今天已经听狐神面具说了会儿,听你说说也不错,什么事?” 三人拐进一条无人小巷,李安晏简短说道:“顾裴青昨晚进宫,现在还未回来。” 岚典瞅了眼天色,估摸着已经过了申时,沈翡明不发一言,牵了自己马,一路朝着宫城奔去,尽管耳边风呼呼直唤,但她还是急出了一层薄汗。 顾裴青此时正在兰心院闭眼沉思,阿叶急匆匆跑进院子里,狂灌一口水,把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告诉顾裴青。顾裴青灵台一片清明,把手中折扇随意甩开,在自己胸间无意识的揺扇着,折扇下坠的玉石散发出淡白光芒。 一炷香过后,姗眠姑姑带着顾裴青又进了月如殿,此时贵妃榻上只坐了端公主和月贵妃,两人都是面色微略紧张,却也并不明显,毕竟等会儿从顾裴青嘴里说出的真相关系到月贵妃最爱的女儿,端公主最宠爱的侄女。 顾裴青行完礼,姗眠姑姑为顾裴青沏了茶。 “请顾大人告诉我到底是谁在陷害我的珏雅?”就算内心焦灼,月贵妃的语气还是不急不缓,说不出的淡定雅然。 顾裴青开口道:“打死佩尔的自然是珏雅公主。” “你是说我的女儿就是凶手?” “但真相并不是那么简单,公主当时已经心智迷乱。” 月贵妃冷眼瞧着顾裴青,手端兰草莲纹茶杯,捏着茶盖的手指十分用力,已经发白,“你仔细点说。” “我的贴身小仆曾经是内务府花稀阁的,对于珍贵花草也认识一二,他识了珏雅公主珍藏的三十盆奇异花株,这些植物中有些能够散发出异香,单一虽然无害,但是放在一起时间久了对人就有轻微的影响,比如变得情绪激动。” “只是情绪激动,珏雅绝不可能杀人,更何况是用玉如意打砸那么多下。”为珏雅公主说话的是端公主,她就是一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样子。 “只闻着这几种植物确实不会丧失心智,狂怒杀人,但是和公主的熏香配合却成为了最好的乱人心智的物,公主长期在这样的味道中生活,已经被影响到了,于是那天就进入了狂乱状态,杀了佩尔。” “无稽之谈,佩儿挨了第一下不会大声求救吗?”端公主驳斥顾裴青。 “因为佩尔服用了无言草,她是甘愿赴死的,而且我猜公主的狂怒甚至是佩儿故意挑起的,她把玉如意拿进公主房间,说了什么让公主失了理智,在熏香的作用下,狂怒的公主就这么砸死了她。” 月贵妃和端公主听到无言草这种东西,互相交换了眼光,明显是对这样东西有什么别的看法。 “可是,”端公主又说道:“那熏香如果我没记错是月贵妃亲自调的,有安眠之效,她绝不可能自己害自己的爱女。” 顾裴青抿了一口茶,眼神毫不闪躲,看向月贵妃道:“那么这些还请月贵妃亲自去查了,臣只是找出佩尔死亡的真相。” 月贵妃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冷冷开口:“熏香是我配的,我敢肯定没问题,还请顾大人告知是哪几个植物在一起会产生情绪激动的效果。” “这些草木中湖中月季、白桃秀龙、珍月三种植物散发出的味道会令人极易生怒。”顾裴青一五一十说道。 “还多谢顾大人了,既然你已经找出了真相,便可以回去了。”这位贵妃显出了疲态,端公主搂过她肩,轻声道:“我们定能把布局的人抓出来,你先放宽心。”她眼神示意顾裴青可以退下,顾裴青脚刚踏出殿门,月贵妃的清冷声音传来:“顾大人,真相还请你藏在心中,不要同其余人讲起。” 顾裴青答了个是,心中一阵不宁。 第三十二章 玉如意(8) “这顾裴青倒是个人才。”月贵妃此时眼眸冰冷,似毒蛇出洞。 端公主挽着她的手,柔声道:“若是能将此人拉入帐下,自然是如虎添翼,如今局势不明,异事频发,若有他我们多了几分清明。” “我会让玄夫和渊临先生多多筹谋,但如今他同五皇子走的近,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为五皇子效力。”月贵妃一手绞着自己华贵裙边。 端公主笑着答道:“你我都知,这太子位之争,没有五皇子什么事,他的母亲一心向佛,背后又无大家族支撑,再看他心性未定,每日只顾着跑出宫玩,日后也只想着当个闲散王爷。” “也是,”月贵妃的语气放缓,似乎并不担心五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是这个无言草,原本就是军队才能用的东西,一个小小丫鬟如何拿到的?而且她还是同珏雅一起长大,居然能够为他人一心赴死,看来我的身边并不全是我的人。”她语气中又浮现毒意,“那到底是谁?” “这军中之物谁能唾手可得,还用得着想吗?大皇子背后都是张家势力在支撑,如今张聿又立战功,可谓风光至极,刑部尚书秦之维那个老头都敢在大殿上直言立大皇子为太子了,”端公主一声冷笑,“今日这布局可是在给我们一个警告?” “可笑,可笑,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大皇子一派就这么盛气凌人了吗?” “所以我们动作要快,都说盛极必衰,张家掌着兵权,皇兄肯定不会放心,只要我们暗中挑拨,让皇兄和张家生出嫌隙,那么张家垮台不可避免。” “这步棋我们必须这么走,就怕二皇子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看他闲云野鹤,心不在庙堂之上的模样,其实朝中不少大臣已被他拉拢,苏家也是老狐狸了,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一动就会要人命。” “且行且看,我们这边也不弱,渊临先生足智多谋,为我们考虑良多。”端公主安慰着月贵妃,从怀里掏出一个胭脂盒,“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这盒胭脂可是我最后一盒了,曾经给我总是做胭脂和脂膏的女子回老家了,你珍惜点用。” 月贵妃看着端公主手上的胭脂盒,终于收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了笑意,接过胭脂盒深深嗅了一口,不无遗憾道:“这是最后一盒了,太可惜了。” 侧宫门缓缓打开,顾裴青和阿叶同飞岚公公告辞,顾裴青一转身就看到宫门不远处倚在马边的沈翡明,她瞧见顾裴青,一路小跑,扑进了他的怀里。顾裴青双手搂过她,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黑丝,一股清香渗入鼻内,让疲惫不堪的他又精神一振,那双担心的大眼死死盯着他的脸。 “看什么呀,我就那么好看?”他有点想笑,那小小的浅黄衣裙女子却撅了噘嘴,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挺好看的。” 李安晏在更远处猛地咳嗽一声,示意自己还在。 “你去宫里干嘛了!”沈翡明从他怀里钻脱,又摸摸他的胳膊和身子道:“你没挨打吧?” “我聪明着呢,怎么会挨打,你在想什么呢?”顾裴青笑眯着眼,揉了她的长发。 她拍拍他肩膀,力道还不小,霸气满满道:“那还好。” 李安晏又咳嗽一声,顾裴青皱着眉牵着沈翡明到面前,“安晏,你感染了风寒吗?总是咳嗽。” 大概是有外人在,李安晏只在内心腹诽,嘴边轻飘飘来了句:“要你管。” 侧宫门还未关紧,珏雅公主抱着一幅画急急赶到门口,正欲呼唤顾裴青,却只见他牵着沈翡明,笑得潇洒放肆,眼睛里面是熠熠光彩。她傻怔在地,关宫门的守卫见公主没有指示,便还是缓缓推着宫门,渐渐阖成一条缝,然后宫门上锁的声音惊醒了傻呆的公主。 又是沈翡明,她心中一阵滔天恨意,又是她,真是可笑,为何自己喜欢的男子总是围绕着沈翡明?为何她总是顺风顺水?两年前自己放弃了,这一次一定要让沈翡明尝尝痛苦滋味,一定要让她跪地痛哭。珏雅公主居然浮现了和月贵妃一般无二的蛇毒目光,更加让人信服真就是母女俩。 夜已深,张桐儿经过大夫的包扎已经陷入沉睡,张聿睡不着,披了薄薄一件深紫暗纹外衣在身上,看着头上明亮的月色。 沈翡明那张脸又出现在了眼前,没心没肺的笑着,毫无心思的表情,就像两年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张聿手中是一封书信,上面寥寥数语,看得出他读这信很多次了,那是辛哲的遗书,简简单单叙述着他死前所见所闻。 “张聿兄,我知南边境防守图的消失令你茶饭不思,你也一心想找出是谁所为,接下来我将把最不敢相信的一幕告诉你。你那日看完南边境防守图后出门,我撞见沈翡明匆匆从你书房出来,她看到我甚是惊异,当时我并未想多,后来你说防守图消失我也从未怀疑过她,直到我见到她和陈国探子交易。我知道她贵为沈相之女,一旦被揭穿就是张家和沈府交恶,也无人能够相信这一切。今日我赴死,你可以说是我做的,这样张家也能度过此劫,张家养育我二十余年,是我报恩时候了。袁辛哲绝笔。” 张聿一闭上眼就是辛哲挂在房间晃晃荡荡的身子,那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挚友,说好要一起上战场痛击敌军的朋友就这么魂入地下。 “辛哲,辛哲,我说了要为你报仇的,为什么我没法下手?”张聿自言自语,虽然拿到信他一开始还不相信是沈翡明所为,直到抓了那个陈国探子,他亲口承认了是沈翡明和他交易,而沈翡明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张聿受到教训,她在为张聿单独约见了珏雅公主吃醋,而他单独去见珏雅公主,只是为了求一副画而已。多么荒诞不堪,张聿居然觉得这一切真的是个笑话,因为吃醋,她可以置民族大义、家国情怀于一边。 “下一次,一定会,杀了她。” 第三十三章 飞卢剑(1) 镜湖上一条游船正闲适的飘荡在水面上,虽看似普通,但李安晏和岚典的目光死死盯着湖中小船。今日万里无云,晴空当照,来湖上游玩的人甚多,游船也相应的多了起来。 船中只有顾裴青和沈翡明二人,两人对坐着,不像平时那般话多,居然在弈棋。 沈翡明放了一颗黑旗,说出来的话却是与棋局毫无关系:“你前几日去后宫,帮助月贵妃破了公主的案子,我仔细想过了,后宫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是会先想到我吧,毕竟你是男人,进出后宫不便。但是月贵妃却招你进了,还给你在后宫安排了住处了。裴青,你被四皇子盯上了。” “自然,”顾裴青的脸上却是笑着的,对这件事情丝毫不上心的样子,“昨日四皇子还请我去他主办的诗会,就在后天。” “我们都知道如今朝堂争斗愈演愈烈,稍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身后各有势力,一旦投靠,另两派必定打压,如今你就是一棵小松柏,大风一吹估计要折。” “你这比喻说的倒是有点可爱,我心中有一计,翡明,我们私奔吧。”顾裴青玩弄着自己手上的折扇,笑容轻松。 沈翡明瞅着他的手指,在折扇上来来回回,裴青面上写着轻松,其实内心也是非常紧张,沈翡明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但是也想得到答案,一边嘴角上扬,道:“那现在就走吧。” “那你快回家收拾东西,我等会儿南门见你。”顾裴青手指松了下,仿佛得到了心里的答案。 “不收拾了,直接就走,反正顾少爷有的是钱。”沈翡明两只眼如同弯弯月牙,灵动清新。顾裴青折扇往她头上一敲,道:“原来沈小姐是看上了我的钱财,可是钱财又不能买到一切。” “若是杏仁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你那说明你的钱不够。” 两人又笑个不停,原本严肃的气氛就这样被扰乱了。 李安晏和岚典在不远处的小舟上眼睛忙个不停,看看游船又瞪瞪彼此,这仇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舟尾还坐了个愁眉苦脸的丫头,杏仁一个人抱怨了半天,关于沈翡明居然抛弃她跟顾裴青乘同一游船的怨念,而且一个岚典本就不爱说话,这个李安晏长得好看,也是个冰渣子,她快闷死了。 游船经过一座桥洞时,又进入博弈状态的二人,却被巨大的“噗通”一声惊到,顾裴青先走到船头看情况,沈翡明随后,桥上挤满了人,也在往下看,隐隐约约听见什么“是个一个年轻女孩”、“跳河了”、“成婚也才三四个月呢”。 岚典和李安晏一直观察着外间情况,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跳河,齐齐跳下水去,一人拽那女子的一根胳膊,从水中飞出,周边的群众都纷纷叫好。杏仁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一边救人还在一边较劲。 女子才落水一小会儿,被带到顾裴青那条游船上时已无大碍,只是衣服湿透,看上去憔悴可怜。 “姑娘为何寻短见?”沈翡明握着她冰凉的手,轻声发问。 她瑟瑟发抖,双肘抱住自己,悲戚双眼从岚典滑到李安晏再到顾裴青,最后落到沈翡明身上时,却恨意乍现,一双手直直伸过来,想掐住沈翡明的脖子,顾裴青比谁都快挡在了沈翡明面前,稍用内力推开女子的手,她居然被推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顾裴青明白了这个女子并不会武功,他干脆遮住了女子看向沈翡明的毒意目光,道:“姑娘以怨报德,可是为何?”沈翡明待在顾裴青的身后,觉得眼前的身影令人心中安定,还有很多小时候糖葫芦的味道。 那女子声音哽咽,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丈夫也不会死,我也不用寻死。” “还请姑娘说说来龙去脉,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怎么可能!”她突然尖声叫了起来,“我前夫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敦厚老实,一辈子都不会做坏事。两年前她突然到我家来找我前夫,她以为家中无别人,居然要我前夫去承认是陈国探子,还去承认与人勾结偷了什么官府的东西。我前夫一开始拒绝了,等她走了我前夫就开始收拾东西,说是自己命不久矣,要成为替罪羔羊,我告诉他一定要坚信正义之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且我前夫从小就在并城,未收过任何钱财,他怎么可能去做陈国的探子。但我从未想过她这种高位之人一手遮天,把我丈夫捉了去,没过几日就被当做陈国探子砍头了。”说到这,那女子捂脸痛哭,还是断断续续说下去:“没了丈夫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父母相继病死,暂住哥哥家,他嫌弃我是个累赘,逼我嫁给王瘸子。王瘸子把我锁在家里,日日打骂,今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想到我的前夫,想到曾经的日子,我就…老天让我再看到仇人,就是让我好好报仇再去地府报到。” 沈翡明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因为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说的事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迷惑的看了看杏仁和岚典,奇怪的是这两人没有迷惑不解,只是冷脸观望。沈翡明心中隐隐不安,莫非她真的干过这样的事情? 岚典把哭闹不休的女子送去岸上,按照沈翡明的吩咐给了一百两银子。 “裴青,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沈翡明轻声发问,轻微颤动的声音让顾裴青心中一抖,他执了沈翡明的手,安慰道:“我相信你,如果是你干的肯定有别的理由。” “是我忘了什么事吗?”沈翡明绞尽脑汁去想,脑中却浮出那句话“明日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没事,如果忘了什么我们一起找出来,好吗?”顾裴青却露出的笑容,大手抚上了沈翡明的额前:“你还有我呢。” 第三十四章 飞卢剑(2) 杏仁把自己的床铺开,刚刚才把沈翡明房里的蜡烛吹灭,今天总算可以休息了。她桌前的铜镜一闪,有两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杏仁十分机警,近手边的窗帘一挥,想趁两人分神之际翻出窗台,然而有一人速度更快,一手挥开窗帘一手抓了杏仁的手,她正欲呼救,唇却被一人捂上。 “是我。”耳边传来顾裴青的声音,杏仁心中稍稍放松,可是唇上的手依旧没有放开。顾裴青去点了几根蜡烛,房里又亮堂了些。看着杏仁没有那么激动了,李安晏松了手。杏仁一看到顾裴青就知道他为何而来,眉头一皱,想说点什么赶顾裴青走。 “这三更半夜的,跑到我这小丫鬟房里来是做什么,莫非是这位李公子对小女子情有独钟,请了顾大人来拉红线?”她猜着李安晏脸皮薄,又不爱说话,估计要被气走。 还没等李安晏反应,顾裴青开口道:“杏仁,翡明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小姐的私事,我自然是不好说的。”杏仁自知这次跑不过,心想着就死鸭子嘴硬,一直不说就行了。 顾裴青却皱起眉,严肃道:“你有没有想过白天的寻短见的女子,其实并不是偶然,而是故意出现在翡明面前。哪来这么巧的事情?说明已经有有人开始想要翡明探查两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不知对方意欲何为,现在早做准备才是。” 杏仁咬着唇,低头思考着顾裴青的话,顾裴青和李安晏安静等着她作出决定。她的眼睛划过顾裴青和李安晏,最后又落到顾裴青身上,神色不定,“我不希望小姐想起以前的事情。”她说道,“毕竟她能忘掉是一件幸事。” 顾裴青眸色深沉,定定望着杏仁,表情也是坚定无比:“我在宫中听到了只言片语,可是与张聿将军有关?。” “你知道了?”杏仁突然叹了一口气,似是做了决定:“三年前,小姐和张聿相遇,张聿并不是并城长大,在并城公子哥儿中不太一样,他对小姐一见钟情,小姐也不讨厌他,有时一起踏青游湖,或是参加诗会,一起读书写字,一来二去两人感情愈深。两家人若是能结亲,对于张家而言简直求之不得。一日张聿同小姐说明日想去府上提亲,那是我见过小姐最快乐的一晚上,她仔细挑了明日的服饰和配饰,还坐在床上同我絮絮叨叨到很晚,但是第二天张聿没有来。她一开始虽然有点失望,但以为他有事耽搁了,就没计较什么。可是张聿连着好几天没有出现,她去张府找他,只看到张聿脸色铁青,后来跟小姐说府上南境防守图被偷了,还在找犯人,一直很忙,绝口不提提亲的事情,小姐还自告奋勇帮他找犯人,张聿只说不太方便,劝小姐早日回家。小姐又出去了几日,都是寻找线索,然后纠结郁闷的跟我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带我去了张府,说是告诉张聿真相是什么,一进去就看到袁辛哲的棺材摆在大堂里,张桐儿提剑就刺,张聿也是冷眼观看,当时幸好岚典暗中保护,张桐儿可是拼了命的要杀小姐。小姐一直在问为什么,张聿拿了封书信,说是袁辛哲的绝笔信,里面指出小姐就是偷走布防图的人,为了不让张家和沈家有嫌隙,他来背负罪责。小姐她一直在解释,但是张聿就是不肯听,小姐回家后就日日憔悴,越发消瘦,一日走在池边居然不小心落下去了,等到被救起来,已经忘了张聿有关的所有事情。” 顾裴青听完心中一阵酸楚,他比谁都希望翡明此生快快乐乐。 “那我们就把真正的犯人找出来。”门突然被推开,沈翡明轻松无比的站在门口,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你在外面我不可能不知道。”李安晏眉头一皱,不敢置信。 沈翡明咯咯一笑,道:“我其他功夫确实不好,但蹑手蹑脚还是有一套,毕竟要经常从家中侍卫面前开溜。” 看着沈翡明如同无事人一般,顾裴青心中更加难受。沈翡明看着顾裴青的脸色,大大咧咧走他面前,挽了他的手笑嘻嘻道:“你放心,就算我想起来了那个张聿什么事,你还是我的正妻,我绝不偏爱小妾。” 顾裴青也露出笑容,折扇往她头上亲拍,道:“你还想三妻四妾呢?” 沈翡明装痛,忙捂住自己的头道:“裴青,我绝对不要第二个。再说了我如今背这么大个罪名,那可不行,有辱女神探的威名。” “若是我们调查可能着了对方的道。他故意安排了那个女子来惹你注意。” “你这人真奇怪,来找杏仁就是为了查两年前的事情,现在又不准我查了。”翡明眉头一皱,还是俏丽无比的模样。 顾裴青扇子一摇,道:“你倒是伶牙俐齿了,我记得以前都是我把你说的哑口无言的。” 杏仁和李安晏听着两人打情骂俏,心里说不出的尴尬,恨不得原地消失。好在夜色渐晚,两人也没说几句话,就算情意绵绵也各自回家了。 张聿看着眼前刘贵儿,他还是精明能干的模样,只是精神不太好,毕竟在牢里关了几天。 “今天还不肯说吗?”张聿冷冷发问。 刘贵儿是打铁的,一身健壮肌肉,此时却毫无用武之地,他被锁链锁着,声音嘶哑:“说啥?” “说你为何把我和桐儿引入那片桃林,那里并不是什么交易的地方,更像是一个要我命的陷阱。” 刘贵儿冷笑一声,白眼一翻,不再出声。这是一个侍卫拿着几张白纸过来,呈给张聿。张聿草草略过一遍,脸色变了又变,他没看到刘贵儿的嘴角一抹阴笑一闪而过,又变回了毫无表情的模样。 “这张纸上记录着你和飞卢的联系内容,飞卢是谁?”。 刘贵儿突然怒目而视,身体朝着张聿而去,似是想冲到他面前,铁链一阵阵响,阻止了他的行动,“你何不仔细看看,飞卢到底是谁呢?” 第三十五章 飞卢剑(3) 张聿抿着嘴,周身气场愈发寒冷,他看着纸上内容,联络到两年前就断了,心中早已猜到一二,却不肯相信。刘贵儿依旧扯得铁链咯咯作响,仿佛只要他用力点那铁链就会被拉断似的。“张聿你要付出代价的。” “明明是你探查我国家的消息,危害我们国家百姓的生命,却说我要付出代价,真是可笑得很。”张聿语如寒冰,把纸张折叠好放回自己衣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示谁,辛哲同我长大,同生共死数十次,现在也已经不在世上,你们还想要我怀疑他?” “我还以为张将军有多么气魄潇洒,也不过是一个不敢相信现实的人。”刘贵儿笑了起来,筋疲力尽的靠着墙坐下,“袁辛哲确实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他是陈国人你不知道吧?你可以去收养过他的善堂问问。” 张聿起了大早,依旧一袭白衣,随意束了发,便朝着城西的善堂奔去。城西的善堂已经开了几十年了,里面的小孩有些是父母送来的,有些是被遗弃,尼姑和和尚送来的,一般都记录着来处。 张聿敲开了门,他自己未曾察觉心跳一直保持着急速的状态,就连敲门的手都有些颤抖,一个快要七十岁的老妇开了门,看上去十分慈祥好说话。 “公子这么着急是为何事?”老妇缓缓发问,有一点点像在和小孩子说话。她的身后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凑了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这个陌生来客。 “老人家,我想查一个人。” “进来吧,”老妇看上去非常淡定,估计是来寻人的客人太多,她已经习惯了,“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叫什么名字?”她边走边问,进了厅间,手脚麻利的给张聿泡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他叫袁辛哲,应该是20年前被送到这儿来的。” “好,我去翻翻。” 小一会儿老妇就带着一本册子过来了,她眯着眼睛一条条慢慢查看,“袁辛哲?带姓的孩子还是挺少见的,一般都是没有名字的,我们就随意给取了。” 张聿顿了一下,他也不确定袁辛哲是否改过名字,思索了下道:“老人家你记不记得有个被送到张府的孩子?” 老妇皱眉思考半会儿,“模模糊糊有点记忆,毕竟是送到那么好的地方,我仔细想想。”她长着老年斑的手又开始翻起册子来,“找到了,阿哲,是被张府的厨娘秀秀带走的,被带走时已经五岁了。” 张聿点点头,这和记忆里的差不多,厨娘秀秀带着五岁的袁辛哲到了张府,原本是想养着辛哲以后为她养老,但是家中的武师发现他练武方面资质较好,可以陪着同岁的张聿练习,张聿的父亲也非常赞同,所以两个孩子就这么成为挚友,陪伴长大。 “阿哲的父母是谁知道吗?” 老妇指了指写着阿哲名字的最后一栏,道:“二十年前陈国发生了瘟疫,很多人逃了出来,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到的并城,给他留下了一个木盒,就死了。”那本已经泛黄的册子上用端端正正的字体写着当时的事情。张聿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的就是飞卢剑,袁辛哲母亲的遗物。 “陈国来的?”眼前的黄纸黑字突然被拉得好远,模模糊糊看不清了,张聿一时头脑发昏,竟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扶着桌子站起。 “对了,两年前有个姑娘也来问过这个事情,也是问的阿哲的事情,我差点就忘了。我当时还以为是阿哲未过门的对象来了解他的情况呢,不过一想也不太可能,那姑娘锦衣华服,不是普通人家女子。” 从善堂出来,张聿心中藏事甚多,一路牵马缓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红叶楼,红叶楼在西大街最繁华的地段,车水马龙,数人擦肩而过,这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裴青,你想不想去听红丝姑娘弹琴啊?”那明丽少女笑着看向她身边的俊朗公子,眼中若有星辰,唇角弯出心醉的弧度。 顾裴青折扇又轻刮沈翡明的额头,也是安然快乐的模样:“我去了你不吃醋?” “我岂是那般小气的人?再说了红丝姑娘与我相识时间虽然短暂,但我们情同姐妹,我为啥会吃醋?” “你说的有理,那我们就去听听吧。” “真去吗?”少女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不爽。 “去啊,你刚刚不是说没关系的吗?”顾裴青一脸玩味的看着沈翡明。 “哼,那你去吧,我查案去了。”沈翡明可爱的撇撇嘴,又瞪了顾裴青一眼。 顾裴青哑然失笑,抓着沈翡明的胳膊,又拉近靠向了自己些,伸手去扶正沈翡明发间的簪子,“你是变脸大师吗?没有哪个杂技团的人能够超越你了,我建议你去良宥班唱戏,一定成为一个名角。” 张聿听力极好,那互相打趣的二人并没有发现他,他却站在大树下傻乎乎的看了半天,直到春日落叶砸他脸上他才回神,少女的一颦一笑又刻在心间,刺痛更深。我不过是她心间冰雪,早已化成水消散了去,张聿垂眸,嘴间发苦似的笑了下,牵着马转过身去了。 “我不相信!就算他是陈国人又怎么样,我们一起长大的,他的人品你还不相信吗!”张桐儿听完张聿的发现,一掌狠狠拍向木桌,眼里满是疯狂,“还是说堂兄回了并城又想和沈翡明再续前缘,决定替她摆脱干净了?” “桐儿你在说什么?”张聿眉头皱的更深,他此次回了并城感觉的全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张桐儿根本不愿意去思考张聿的话,她冷笑道:“看来堂兄真的想要原谅沈翡明,你这样做还怎么面对逝去的辛哲。”。 “桐儿,我们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真的是辛哲所为,那么就说明在并城还有很多探子在行动,他们织了更密的网,危害苍之国根基。” 第三十六章 飞卢剑(4) 眼瞅着明日顾裴青就要回钦天监了,阿叶已经把官服拿出来做准备,趁着阳光好,又放在外面晒着。这时院门一阵阵响,阿叶想着可能是五皇子或者沈翡明,急冲冲去开门,顾裴青撑着个脑袋坐在院中石凳上,瞥着李安晏读书。 然而出现的人大家都始料未及,飞岚公公一袭深色长衣,中间绿丝暗绣青松,头顶太监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扮颇为正式,身后还跟着六个小太监,一行人威风凛凛,倒是惹得周边的居民出来围观。 阿叶明白飞岚公公穿这件衣服的意思,太监出宫传圣旨的专门服饰,他赶紧跪下,飞岚公公目光直直看着顾裴青,原本面无表情瞬间换上了亲密笑容。 顾裴青看是飞岚公公,起身迎接,飞岚公公掏了圣旨,示意顾裴青接旨。顾裴青和李安晏对视一眼,老老实实跪下。飞岚公公清了清嗓子,照着圣旨念了起来,圣上惜才,特意提拔顾裴青为礼部主事知事,特许上朝旁听。就连李安晏都被这样的安排搞得目瞪口呆,两个多月就从从八品调为正七品,最重要的是还能上朝旁听,苍之国一般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能在正殿上参与议政,除了皇子旁听再无其他人,顾裴青如今才22岁,本朝之中再也没有哪个年轻人如他这般官运亨通了吧。 顾裴青小心翼翼接过那道圣旨,心中既无畅快也无欢欣,飞岚公公靠近了顾裴青,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顾大人,这次杂家真是非常看好你,杂家有一个忠告要给你,不要掺与到什么太子之争,忠心给圣上就行了。” 顾裴青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的太监,内心充满了感激,但是也有疑问,为什么飞岚公公如此帮携他。 尽管内心明白要和各个皇子撇清关系,但是五皇子的黏人技术越发长进,而且有些应酬又不得不去,顾裴青到了四皇子的诗会立马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人物。 四皇子的诗会在万枫别院举办,不过客人们只能在前院活动,后院有侍卫把守,不得他人进入,顾裴青待在前院厅堂内脱不开身,很多没见过的人都围着他谈天说地,还有人写了诗给他评判,还有人找他对对联,他一边马马虎虎应着,一边想办法溜走。 突然围绕着他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张聿眼中似无他人,直直朝着顾裴青走去,他内敛沉默的气场给了周围人很大的压力,不少人已经转身离开。 “张将军,”顾裴青行了个礼,心中甚是纳闷,张聿家明明是大皇子一派为何会来四皇子的诗会,“在这里碰面真是缘分啊。” “不算什么缘分,我特意来找你的。” 顾裴青看着他面如沉水,没有表情的变换,也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张聿继续说道:“我听闻顾大人擅长推理断案,请顾大人助我找出并城的探子。” 顾裴青想到之前被张桐儿拦住,指认他是沈翡明的同伙,问道:“张将军不怀疑我?张桐儿小姐看来是对我十分不信任。” “我派人去庆城打听过了,顾大人家世清白,令尊是生意人,却没有开拓到陈国,一个哥哥帮令尊打理生意,一个弟弟在家准备科考,并且圣上信任你。” “张将军打算从何着手?” “两年前的南境边防图失踪案开始。” 顾裴青早已猜到这个答案,目光坚定望着张聿:“你现在相信不是翡明所为?” 张聿迎着那目光,却又闪开了:“我不知道,还请顾大人相助。” “这件事上我定会全力以赴。” “还有一个事情,我那边还有很多卷宗,不方便拿出府,顾大人若是需要查看需到我府上。顾大人住在东三街,每日奔忙于皇宫和府上不便,浪费时间过多,不如搬至我府上,等到把陈国探子一锅端了再回自己府上可好?” 顾裴青第一个反应是拒绝,那边却传来翡明轻灵的声音:“那敢情好,他去了我也要去。” “好,沈小姐不在乎清誉,我也无所谓。”张聿看了眼翡明,他表面上淡定无比,却心神激荡,尤其在得知袁辛哲是陈国人之后更加心酸焦虑。 沈翡明满是不在乎的笑着:“我向来在外面野惯了,并城里也没传出我什么清誉有损的事情啊。只是这卖国贼的污名扣我头上着实难受,我应当自己替自己洗清。裴青你是我的助手才对。” “好好好,我听你的。”顾裴青宠溺的笑着,她头上他送她的簪子正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张聿瞧着这一幕十分碍眼和尴尬,四皇子和五皇子这时走过来拯救了他。 “我还没想到张将军回来参加我的诗会,真是我的荣幸。”四皇子拍拍张聿的肩膀,唇角微微上弯,但是眼中毫无任何喜悦。 五皇子像个老熟人直接勾了张聿的肩膀道:“聿哥哥,你从南境回来我还没特意拜访过你,想听你说说在南境大获全胜的故事。” 张聿给四皇子行了个礼,转脸对五皇子说:“应该是我专门拜访五皇子才是,哪能让五皇子拜访我呢,等有空了我一定找五皇子喝酒聊天。” “什么等你有空,你现在又不是在战场上,是凯旋归来的英雄,正是休息的时候,按理说每天都会有空啊。” 张聿呵呵笑着,居然接不上话来。 “五弟真是直言直语,张将军就不要把他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了。还有一事张将军可知道吗,你这次在南境的完美表现让父王大为赞赏,拟定你为并城护军参领,并城守卫军有一半会听命于你,这一下可是升了两级。”四皇子说完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我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等确定了,张将军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啊。”。 张聿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变,但是久经沙场的经验还是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又行了个礼道:“还是谢谢四皇子提前告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了。” 第三十七章 飞卢剑(5) 这是顾裴青第一次上朝,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八根刻着腾龙的金柱直撑殿顶,殿顶上绘各神话人物,活灵活现。官员们根据品阶着不同图案的官服,整整齐齐站着,共六列,三十余排。左边四列是文官,右边两列是武官,中间留了一条走道。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站于皇上龙椅下方,面朝百官。皇上龙椅下还设了一个矮木桌和软椅,木桌腿凳上刻有各状蛟龙,祥云和花卉,顾裴青知道那是为川王爷专门设的位子,但是川王爷只对玩乐充满兴趣,一年也就上朝个一两次,那个位子常年空着。太知阁六相站在六列之首,手持象牙笏板。 顾裴青站在殿尾的角落里,一人独成一列,站在最后面的坏处就是有一些老臣说话声音极小,他根本就听不清楚,早朝完了,他还处于半懵的状态。 跟随着人流顾裴青往宫外走去,前面走着的两个老臣顾裴青不认识,但是他们聊天的声音比在殿上发言的声音大多了,各种消息直往顾裴青耳朵里钻。 “我居然没想到西边上缴的银两出了问题,西边尤其是菊汀县的县令不就是圣上最信任的汤井吗?如今出了这个问题圣上估计气得够呛,太知阁那边又要连夜商讨对策咯。” “没想到苏家的年轻小伙子这么能干,才接手供奉清算,这么快就查出问题了。” “苏现嘛,以前吊儿郎当的,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要是我孙儿同他这般说变就变就好咯。” “如今这年轻一辈里,要说最可惜的还是吴越然,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是任何晋升都没轮到他啊。” “我看啊最可惜的是公主的驸马哦。” “说起珏雅公主,她不是和张小将军有过一段孽缘吗?” “什么张小将军,圣上不是才宣布他成了并城护军右参领吗?圣上这一手真是妙哉。” “此话怎讲?” “张家征战沙场,出了好几个将军了,苍之国一半的兵马都听命于张家,而且这些军队都是驻守边关,相当重要。张家的女儿就是大皇子的生母真妃,虽然她福薄早逝,但是张家一直都是大皇子最坚强的后盾。张聿在南境的表现为人称道,军中呼声愈发高,却被留在并城,一方面削减张家对边境军队的影响,减少大皇子举兵造反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加强了并城守卫力量,最近陈国二皇子不是要出使我国,进行谈判嘛,有张参领在,凭他的能力,定能护陈国二皇子安全。” “什么大皇子举兵造反,小心了你这张嘴,难怪十年没有动过,在这外面这种话能够说嘛?” 两人赶忙扯开话题,絮絮叨叨了一些其他事情,顾裴青一路听着出了宫门,得到的信息比站在大殿里旁听多多了。 刚出宫门,马车和轿子整齐罗列在官道上,颇为壮阔。各官上了自家马车或是轿子有的回府,有的回当差的地方,有条不紊,张聿的马车就停在最显眼的地方,他探了个头出来,看见顾裴青就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走得很慢。”他的语气里却没有埋怨的情绪。 顾裴青没有上车,只说道:“我还是先回去一趟,把要带的东西全给带上。” “不用了,阿叶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并且放进张府了。李公子我也给他安排了住处,你俩都住我府上的东厢房里,我先送你去礼部吧,等你散值我们就可以开始调查两年前的布防图失踪案了。” “你不去你的参领堂,倒是闲余时间送我去礼部了。” 张聿冷笑了一下,道:“我现在不过是个右参领,去不去应卯有什么关系,而且也不是我该表现的时候。” 顾裴青没有接话,他内心明白平时如同冰山一样的张聿同他说了这话,代表着两人之间关系稍稍缓和了些。 礼部正是忙乱的时际,再过个十天陈国二皇子带着他的出使团就要到并城了,而琪郡主和吴越然的婚典也在二十天之后举行,皇上的意思是要按照公主的规格来办,礼部此时如同混战,礼部尚书安蔺叶把各项任务分完才想起这个最近的话题中心人物顾裴青,想着顾裴青对礼部各项事务都不熟悉,而现在又抽不出人来带他,安蔺叶便给了他几本关于苍之国皇族礼仪祭祀的书籍,顺便给他安排了个做陈国二皇子联络人的任务,草草打发了他。 顾裴青捧着那几本书,又上了张聿的马车。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欢迎仪式呢,”张聿瞥着那几本书,继续道:“顾大人如今的重心还不如放在我们的案子上。” 马车开始动起来,顾裴青把书籍往旁边一扔,道:“那不如现在就开始吧,还请张参领说说当时的情况。”。 张聿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马车顶,又慢慢把目光放在顾裴青身上,四目相对,他开始诉说当时的情况。“南境布防图原本是放在我爹房间里的,他这些军事布防图都会锁在一个木盒里,不过他觉得我到了应该学习军事布防的年纪,就把锁木盒的九子锁密码告诉了我。那天我开了木盒,把南境布防图拿出来看,其实我不应该把布防图带出他的房间,但是我想给辛哲看一下,就悄悄拿了出来。我把布防图放到我书房里,让桐儿去叫辛哲过来,我一直在房里等着,没过多久桐儿就跟我说辛哲出门了。我原本想在书房等辛哲回来,此时翡明来找我了,她约我镜湖赏花,我把布防图夹在了一个小册子里就出门了。等我回来,辛哲和桐儿在我院里练剑,我回了书房把布防图拿出来叫了桐儿和辛哲一起观察商讨,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两人。晚上翡明又来找了我,她虽然三脚猫的功夫,但是轻功不弱,也没有惊动我府上的护卫,在我书房里说了会儿话她又走了,当时我想的就是明日去提亲的事情,也没有注意布防图什么时候失踪的,只是第二日一早,我在书桌上怎么都找不到那张布防图了。” 第三十八章 飞卢剑(6) “张参领的房间平时都有哪些人可以出入?” “辛哲和桐儿都可以,我房中虽然贵重的东西谈不上,但是偶尔也会放一些军事机要文册,所以下人们都不会进去,就算是洒扫的下人都是在我监督下完成的。” “布防图失踪具体是什么日子?” “两年前的八月十四日。”他迅速回答到,没有半点犹豫。 “那天跟寻常有什么不一样,你有印象吗?” “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每个人的表现都跟往常一样。” “张参领还有什么要告知我的?” “我感觉桐儿早就知道袁辛哲是陈国人,我把辛哲是陈国人的发现告诉她,觉得她的愤怒更加大于惊讶,我十分怀疑她早就知晓一切了。” “你觉得张小姐一直在瞒着你?” 那马车上下颠簸着,路况并不好,张聿没有回答,顾裴青看着他上下颤动的衣摆,如同他内心的起伏,他最相信的堂妹也并不是如此信任着他。 “桐儿若是瞒着我,我也能够理解她。辛哲想要娶她,但如果被发现是陈国人,那么娶桐儿这个事情,我家大人们绝对不会同意,尤其是祖父,对陈国人恨之入骨。”他说这话语气里却没有任何释怀的感觉。 “我已经知晓了个大概,具体的还要到张府里去看,多有叨扰了。” “不必客气,本来说就是我寻你帮忙。而且我家祖父、父亲、母亲、叔父常年都不在家,驻守在各处,只有我奶奶和叔母在料理家事,我奶奶又爱热闹,年轻人过去她也开心。” 进了张府,虽然装饰并不奢华,但是讲究得体,显出主人高洁的品行。张家祖母年纪已大,常年待在自己房里,主事的还是叔母。她看见张聿带着顾裴青进了花厅,热情招呼着,李安晏已经端坐厅间正在品茶,阿叶乖巧站在一边。张桐儿翻着白眼看看李安晏,又瞧瞧阿叶,甚是厌恶。 张聿给叔母做了简单介绍,大家都互相点头寒暄了两句,叔母就已有事为由离开了花厅,那边张桐儿脸色越来越阴沉,只怕会马上拔剑赶人。 “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张将军请让我去你房里看看。” “不是说好了你是我的助手吗。怎么就一个人开始了?”花厅又进来两个人,沈翡明笑的花枝招展,头上的珠钗流苏一晃一晃,在太阳的照耀下居然闪到了张聿的眼睛,他赶紧望向别处。杏仁跟在翡明身后,背了两件行李,表情却是与沈翡明千差万别,赤裸裸的嫌弃,好像进了张府就是脏了她的脚。 “你还有脸来?”张桐儿算是找到了火药的引线,怒拍桌而起,拔出佩剑,不过张聿的反应更快,一把扣了张桐儿的手腕,道:“别胡闹了。” “哈哈,堂兄,你不会以为你请了顾裴青大神探来破案,为沈翡明洗脱罪名,然后你俩真能重修旧好吧?”张桐儿声音尖刺,话语里藏不住的嘲讽和憎恶。 “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以为你能明白。” “我当然明白,大皇子前几日给祖父写了信,我好巧不巧看了其中内容,大皇子和张家都希望你能和尊贵的沈二小姐揭开误会,破镜重圆,壮大家族势力呢,我哪懂得什么大局啊,大局都是为你们这些人的未来铺路,辛哲的死你就忘了吗?你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了,无耻。”张桐儿一口气说完,心中莫名舒坦些,抓紧了佩剑,挣脱了张聿的控制,走出了花厅。 沈翡明全不在乎的模样,说:“这丫头向来疯言疯语的,那个叫什么辛哲的怎么会想娶她啊,一定是疯了。” “小姐,还有可能是人以类聚,互相吸引。”杏仁在后面补了一句。 张聿又是冷漠冰山的样子,道:“还请沈小姐注意言辞的,毕竟是张府屋檐下,比不得你的沈府随意自由。若是您不习惯,可以回去。” “张参领这张嘴也是越发利落了,我在这里定会遵循张府规矩。”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嘴上说着张参领,眼睛却朝顾裴青调皮的眨了眨。 “请顾大人随我到我房中看看吧。”张聿懒得跟她继续口舌之争,未等顾裴青回答就朝前走了。 “你看看他的样子,总来都不考虑别人的回答。”沈翡明凑到顾裴青身边,小声抱怨。 顾裴青看她装作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打趣道:“沈小姐之前的心上人不过如此嘛。” “裴青你瞧瞧你现在,说话都发酸,吃醋了?” “你都记不住以前的事情了,我吃什么醋呢?” “等我记起来,我就跟着张聿跑了。”沈翡明声音越来越小,如同小虫嗡嗡声,只有二人听到这句话。 顾裴青却并不恼怒,咯咯笑了起来,“等你想起来,就只会觉得还是顾公子更好。” “你……倒是很自信嘛。” 到了张聿院里,一个小竹亭先成为目光焦点,它十分普通,没有过多装饰,里面放了很多武器。张聿发现大家都注意着这个竹亭,介绍道:“以前我和桐儿还有辛哲都会在这个院里练习武功,武器之类的就放在这里,方便取用。”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道:“我们就会在那里练习,主要是练剑。” 沈翡明绕着竹亭认认真真走了一圈,仔仔细细打量个遍,什么都没说,示意张聿可以带他们进房间了。张聿的房间正对着那片空地,把大门一打开就是接待客人的一个小厅,再往里走就是书房,再进去点就是寝房,书房和寝房各还有一扇门,与大门方向一致,全都正对着空地。 沈翡明走到书桌前,问了句:“张参领,你桌上的东西现在都可以看吗?” “可以。”他简要回答了,看着她拿起砚台看看,抓起笔架摸摸,还闻了闻纸张。顾裴青在房里各处转,三人之间也没有多话沟通。。 沈翡明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整理的整整齐齐,她随意翻了两下里面的物件,似乎是书信,不过现在看别人的书信不合适,她又给关上了。 第三十九章 飞卢剑(7) 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这都过去两年了。沈翡明和顾裴青两人倒也不急,晚膳后绕着张府的后院池塘转,权当休息。 “顾神探,你有什么发现?”沈翡明和他并肩走着,侧过脸看向顾裴青俊美的轮廓。 顾裴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现在虽然线索不多,但我有一个计策。” “说来听听?” “你两年前不是已经查过一次了吗,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杏仁记得你去过哪些地方嘛,去问问她,再故地重游一下。” “顾神探真的聪明绝顶,我居然没有想出来,着实不应该。”沈翡明突然伸手摸了摸顾裴青的脑袋,两人身高相差一头,沈翡明的动作那般自然,顾裴青笑着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那你从了我呀。”沈翡明揉乱顾裴青的头发,又伸手拽他袖子,顾裴青却反手把她的手放进自己两手间,定定看着她,突然语气严肃了起来:“翡明,等这个事情结束了,我想回庆城一趟,让我父亲准备好东西,我想上门提亲。” 翡明看着那深情的瞳孔似是打算把她融化,害羞的点点头,两抹红云浮在颊上。顾裴青把沈翡明拉进了自己怀里,这时身后就有清脆的咳嗽声。 沈翡明拉开距离,看着正常这边走过来的人,是个没见过的妇女,她穿着下人的简单衣服,但是胸前却挂着价值不菲的宝石项链,手上的玉镯发出温润的光芒,她走过来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知道沈小姐来了府上,心中高兴,想请沈小姐过去一叙。” 沈翡明印象里张老太太一直是个和蔼的老人,喜欢晒太阳,更喜欢讲她自己过去的故事,姐姐沈翡清就很喜欢听她讲故事,尤其是成为瑞王妃后,可能府上无事,加上之前也喜欢听张老太太讲故事,倒也经常来看望张老太太。 沈翡明跟着那个下人到了张老太太房间,一进门就是浓郁的熏香味道,一股将要枯萎的奇异香味,“是翡明来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沈翡明乖乖巧巧走过去,看见那个老人半靠在床上,身子如同纸张一样,好像会被厚厚的被子压死。“张奶奶。”沈翡明自然坐到床沿,把手放在张老太太手上,她枯皱的手冰冰凉凉,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太太却用清澈的双眼看着沈翡明。 沈翡明以为她是来跟她谈张聿的事情,然而她并没有。 “前两天我还跟翡清说起你,她说你一天到晚在外面野,都不知道能不能嫁人。我劝她少为你操心,你天真烂漫,自有好的缘分。多有意思啊,我一个老人家倒劝起年轻人来了。” “翡明谢谢奶奶关心。” “我生命都快走到尽头了,是灯灭油尽之时,这个时候有些事情反倒看得更开了,以前纠结的事情如今都恍若云烟了。四十年前苍之国风雨飘摇,北方万如国和诀国联合发兵,长驱直入并城,先皇带着太子殿下去了庆城躲避,匆忙之中不是每个人都被带去庆城,皇宫中还留着当时太子殿下的骨肉靖王爷以及几个年幼皇子皇女。先皇留下了口谕,若他和太子殿下都出事了,那么皇位的继承者就是他在西边菊汀县诚慧寺的私生子,那个私生子佩戴者虎形玉佩,由皇家匠人制作,玉佩内刻生辰八字,他的名字是先皇亲自刻上去的,名为岁新。没过多久就听说了皇上和太子开往庆城的船翻了,两人全部丧命,于是当时太之阁的首相派我领队去迎新王。当时千钧一发,国之不国,我丈夫还是带兵作战抵御敌军。我先给诚慧寺的主持休书一封,告知他我和队伍即将到达,在这期间一定要保护好新皇上。我当时武功尚可,也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于是请了六名正直的江湖人士陪我前往。等我们到了诚慧寺却发现他们已经被劫匪袭击,只有两个孩子活了下来。诚慧寺的主持被一刀砍在背部,一直没有断气,等着我们到来,两个孩子都被吓坏了,躲在门后瑟瑟发抖,主持告诉我他守住了皇室的血脉,还有很多遗憾无法言说的样子就断了气,我和六位高人葬了诚慧寺的僧人们,把傻傻呆呆的两人带了出来,这两个半大孩子过了两三天才恢复过来,那个未戴玉佩的孩子是新皇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带着他俩踏上回并城的路途,只有新皇到了,士兵们才会更加有信仰。原本充满希望的我们,走到半途上那孩子就突然发热了,还未等我们找到大夫就一命呜呼了,这个事情给新皇造成了极大的阴影,就算我们能护他生命安全,却不能帮他排出忧虑与恐惧。我一直内疚在路上没有好好照顾新皇,直到他成长为这个国家的守护者。” 沈翡明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对于苍之国的这段历史她只从书上读到过,四十年前苍之国内忧外患,后来张将军和当时的首相联手把这个残破的国家撑起,新皇上位又励精图治,慢慢扭转了苍之国的气运。 虽然知道张老太太爱讲故事,但是并不知道为何她要找她来讲这个故事。 “你的姐姐最近总是来看望我,想听我将以前的故事,我以为你们姐妹俩都爱听呢。”张老太太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做出了解释。沈翡明甜甜说道:“张奶奶说的我都爱听,我以前就爱听啊。” “你这丫头嘴甜的很,记住我说的故事,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我跟你说故事了。”她慈祥的笑着,伸着手去摸沈翡明的头发,软软的富有生命力的触感让她温柔的笑了,“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沈翡明更加迷惑不解,那穿戴不菲的下人又进了房道:“老太太你该休息了。” “林缘管我越来越严格了,我都是个脖子都到地下的人了。”。 “瑞王妃都说了,您好好休息还是能活很久的,就不要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