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皇后的品格》 完整版简介 ——汪氏静姝配宁王,为宁王妃,择日随赴封地 她知道,汪家的女儿都是棋子,“就算是棋子,我也要做您身边最有用的棋子。” 万方周旋,仿佛,她的心是没有感情的。 敌军兵临城下,她死守封地,与民同战,保住了都城,也保住了此生荣耀。 “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名扬万世!” 这场赌,她赢了,却也输了,输给了孤寂的心。 忆往昔,‘你不是棋子,是我此生最爱的妻子’似乎还在耳畔……宁郞,你放心,我会为你守住万里江山,开创盛世。 《皇后的品格》完整版简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01 静女其姝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臣女,汪静姝。” “静姝?”静女其姝。坐着的皇后登时笑了,“果真是好名字,汪家的姑娘,甚好,甚好。” 首下静立着的汪静姝,只是低着头,“娘娘谬赞。”她的神情叫人瞧不真切,不知是喜还是淡,若换了旁人只怕是要喜不自胜了。 如今是兴朝德庆十五年二月十二,花朝节,正是百花娘娘生日的吉日。当今的皇后也应景办了个百花宴,请了几位在朝中地位极高的臣子家中贵女,为得正是几位已长成的皇子,挑选合适的正妃。 而今汪家如日中天,当家做主的汪达辅佐太子殿下,在朝中也颇有名望,因此他的两个女儿自然在列,除了这大姑娘汪静姝,还有一位二姑娘汪静妙,年龄相仿,一个气质娴静,一个性格活泼,成了这百花宴里最靓丽的风景线。 皇后是得了圣意的,皇上让她留心汪家的姑娘,她自然要格外留意,之后得了结果,才好去回话。 说起来,她倒很喜欢汪静姝通身沉静端庄的气质,立她为皇子妃,想必是极好的。只是要许给谁呢?这样的好姑娘,她倒是想为自己的亲儿子讨个好。却捉摸不透皇上的意思。 她有一个嫡亲儿子,朱沛,排行第四,才长成,尚未封王。 “你多大了?” 汪静姝老实作答,皇后跟前不敢抬头,只敢余光扫视眼前这个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她的故事,多少听说了些的,“臣女,芳龄十五。” 年纪倒也相宜,皇后很是属意这个汪静姝,看着她花样年华,不由感叹,“真是好年纪,本宫那时候才选秀入宫做美人而已。” 能够从美人做到皇后,并不简单。汪静姝没有应话,皇后也没了兴致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宫人们好好招待各位贵女。 很快,晌午时分,午膳刚用过,皇后以时辰为由散了百花宴,反正此番目的已达成。 几家贵女都得了不少赏赐。 这倒有点猜不透皇后的意思了。 唯独汪静姝和汪静妙两姐妹的赏赐很少,像是皇后不待见一般。原本鸦雀无声的贵女们,一出皇城,胆子就大了,都想奚落她们姐妹。 打头阵的当属这里打扮的最娇艳的钟诗晴,嘴角含了几抹讥笑,“我还以为,被皇后娘娘格外赞赏好名字的妹妹,能得个好物件呢。” 众人都听闻钟诗晴已被内定为太子侧妃,是太子亲自看中了去向皇上求娶的,只待择一个好日子进东宫为侧妃便是,可到底没有过明路,所以这次皇后宴请,她也在列。她有心为难汪家两姐妹,大家都当看个笑话,谁也不说什么,一片沉寂。 汪静姝看了一眼钟诗晴,暗自嗤笑,然后拉了妹妹的手,就要走,不想跟她起冲突,说的中规中矩,“我和妹子自然比不得各位姐姐。姐姐慎言,我们都是平民,皇后娘娘的赏赐已是贵重,可不能妄议。汪家马车已经在前头候着了,妹妹先行一步,改日若得了空,再跟各位姐姐一叙。” 旋即,她们便离开了原地。谁也没想到汪静姝会搬出皇后,即便是钟诗晴也不敢表露什么,只得愤恨她们离去。 两姐妹上了汪家马车,各自落座一边。 刚进马车坐定,汪静妙就忍不住低声,议论是非,“姐,你说,那个钟诗晴真的会进东宫?” 她们是嫡亲姐妹,汪静姝才敢在无人的时候表露自己的想法,“未必。虽然太子是看中她做侧妃,可太子妃母家的势力很大,何况她也没完全失宠于太子。即便真如她所愿,进了东宫只怕也有她苦头吃。” “可是,太子喜欢她,会保护她呀……” 宫廷的水那么深,保护又能到几时?何况太子又那样多情,东宫里的妻妾又不在少数。汪静姝心里明白,所以她更无意于宫廷的波谲云诡。打断了她的话,“不要提这事儿了。你的事,也不知道人六皇子有没有提起?” 皇子与千金私定终身的事从来不只是话本。汪静妙顿时红了脸,“他,他,说,会向容贵妃提及的。” 汪静姝的心轻松了几许,“这样也好。听爹爹的意思,汪家一定要出一位王妃。” 002 有舍有得 汪静姝嘱咐着,她是家里的长姐,除了上头两位哥哥外,属她最大,几个弟妹都听她的,自然要顾及的地方便更多了,“马上就到家了,今日皇城外的事,等下别说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汪静妙偷偷瞄着被风吹过而掀起的帘子一角,好容易才上街一趟可依旧要守着规矩,却满口应付着,“我知道。” 汪静姝望着妹妹的脸,有点愣神……延续汪家风光的重担,只怕真要妹妹来了。 她实在无意于王妃,更无意于宫廷。 而此刻,宫墙外贵女们的争执已然传进了皇后的耳中,皇后正在考究这个汪静姝,有心将汪静姝配给她的嫡亲儿子,当朝四皇子朱沛,只是可惜了…… 听说,容贵妃已经为自己的六皇子朱润向皇帝提及了汪家的二姑娘汪静妙。自先皇后崩逝,容贵妃许氏得宠多年,后宫无人能及,她的要求只怕皇帝会立时应允,而朝臣家不会一门出两位王妃,因此这份求娶,看样子只能作罢。她不想跟容贵妃去争一个尚未可知的女人。 “娘娘,若您实在喜欢汪家那姑娘,不如,去寻太后做主。” 太后?皇后笑得略有深意。 只是,最终,还是浩浩荡荡的去了宁徽殿,当朝太后的寝宫。 当朝太后程氏,是先帝原配皇后,原本她跟皇帝的母子关系甚好,可当初因先皇后崩逝的事,两人都闹得有些不愉快,这些年她与皇帝之间这心里依旧有着隔阂,加之她也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面上的和睦不过是为了维持皇室脸面而已。可偏偏她却很喜欢这位继后,婆媳关系很不错。 皇后刚到,太后便猜到了来意,“是为了沛儿的婚事吧?你这个母后看中了哪家姑娘?” “不瞒太后,妾看中了汪家大姑娘,她沉静端庄跟沛儿很般配。妾也听闻,她在家是长女,之前汪达还没娶继室的时候,家里家外都是她理事的,想必是个贤惠的,沛儿的后院是该有这样一个女人当家。” 太后蓦然怔了怔,“汪家?”旋即屏退众人,关了殿门,才提着嗓子郑重其事的提醒她:“汪达是太子的人!皇后莫不是忘了?” 皇后深沉如海的眼眸里瞧不出半点惊愕,“可是,汪达效忠的是皇上。” “他是皇帝的人,可来日,却是太子的人。这是皇帝给太子的人脉。” “汪家的女儿都是棋子。” 皇后老谋深算的样子,“棋子又如何?只要运用得当,她也能成最好的执棋人。更何况,汪家这么好的棋子当然要放在同样是嫡子却被太子处处防备的四皇子身边啊。”旋即低了头,“还请太后娘娘襄助。” 太后嘴角略噙着笑意,确实是这个意思,是棋子也能成执棋人,“皇后确定要这么做?四皇子可是你亲儿子。” “他也是皇上的儿子,也是太后的孙子。相信太后不会亏了他的。” 两方较量,彼此各自明了。 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 “既如此,哀家就全了皇后的心思吧。” 很快,皇后一走,太后就请了皇帝来宁徽殿,说是要将自己母家侄女指婚给四皇子,可偏生皇后不同意,她便请皇帝来商量。 她深知,但凡她想要的事,皇帝都不同意,果然这次也一样。她故意提及母家侄女,遭到皇帝反对,涉及四皇子的事,他必然会去询问皇后的意思,皇后一提汪家的女儿,便满口答应,直接成全了皇后的意思。 当夜便写了圣旨:四皇子封宁王,封地于平州。 次日,传旨太监便拿着旨意去了汪府,宣旨:太子太傅之女汪氏静姝才行出众,端庄贤惠,可与宁王为配,择吉日成婚,即跟随宁王赴封地。 “恭喜宁王妃,贺喜宁王妃。” “给宁王妃娘娘请安——” 不过才一夜,汪静姝拿着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了几遍都是她的名字在圣旨上,她成了宁王妃,难道不该是她妹妹成王妃的吗? 003 由不得人 传旨太监一走。整个府邸才喜悦起来,纷纷恭喜新晋的宁王妃。 如今汪达的继室韩氏立刻忙活起来,一会命丫鬟请裁缝为王妃娘娘量体裁衣,一会命管家去下帖子拜会各家亲戚告知这个喜事,总之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没忘了,“恭喜大姑娘有这等好福气,等会子老爷下了朝,得问问他的心思,要不要办几场宴会听几出戏,也好热闹热闹。” 汪静姝脸上淡淡喜意,没有听戏宴会的雅兴,“我想爹爹不会答应的,您别忙活了。” 未及韩氏再说什么,汪静姝便提起,“母亲,我有点累了,先回院了。” 韩氏当即有些不满,她话还没说完呢。可今日到底是好日子,最终只是努努嘴,不曾说其它。 “想来大妹妹是高兴迷糊了,时辰还早,这么大的喜事就掉在了头上,只怕是砸蒙了。”解围的是苏氏,家里嫡长子汪辉之的夫人,正所谓长嫂如母,加之她又贤惠又会做人,因此在汪家女眷里地位仅次韩氏,便连汪达都很满意这个儿媳妇,“母亲,您让她去歇会儿吧,这跟皇家的婚事,如何办,可还得皇家做主。待爹爹回来再安排,也不晚。” 都这样说了,韩氏也不好再提。汪静姝离开了正堂,回了她自己的景园。 她将圣旨郑重其事的摆放好,而后叫丫鬟洗漱更衣,之前为了庄重接圣旨特意扮了大妆,现下回了自己院落,穿着显得不合时宜,索性挑了一件暗红花纹长裙,挽了一个松散的双平髻,簪了些现下京都最时新的绒花,重新梳妆。虽已下诏成宁王妃,但到底不曾出嫁,这规矩也和之前一般,未曾有大动作。 真是未曾想,一夕之间,她成了皇室中人。 门房的丫鬟来通报,“王妃娘娘,四姑娘来了。” 汪静姝不满这个称呼,她听得不习惯,“休要叫我王妃娘娘,我都不习惯。你们还和以前那样,叫我大姑娘就好。”转瞬又交代,“这些规矩不要提,以后谁来院落都跟以前一样恭敬对待。这里不是王府。” 说着,四姑娘汪静姗片刻就蹦蹦跳跳的进来了,她是继夫人韩氏生的,汪家最小的女儿,才八岁,最是活泼灵动的时候。虽非同母所出,可她自小就跟兄姐亲密,尤爱粘着大姐姐,隔三差五的就跑她院落来。 “大姐姐。” 汪静姗一下子扑进姐姐怀里,撒娇。惹得汪静姝笑着抱她,却不见她奶娘,免不了要问:“四妹妹,怎的来了,身后也不跟着奶娘?” “我让她在外面等着。”显然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都不看情形就直愣愣的说了,“大姐姐,我看见,二姐姐坐在湖边哭,哭的可凶了。我问她,她不理我。”旋即又问:“听丫鬟们说,今天是大姐姐你的好日子,可她为什么哭了?哭不是丧气了?” 汪静姝蓦然怔了怔,她似乎忘了静妙的事?汪家不可能一门出两王妃的,如今她被指给宁王,那么静妙跟六皇子的事……这事儿是不是她的错?她抢了静妙的王妃位? 静妙会不会恨她? 此刻的她,内心有点不安,她真的无意于王妃,无意于宫廷。可偏生,命运半点由不得人。 身边的卉芬嬷嬷突然开口了,“四姑娘,二姑娘是舍不得你大姐姐所以哭。没有旁的什么缘故,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免得二姑娘惹怒老爷。” 汪静姗明眸一转,乖乖答应,“好。” 004 终生有靠 四姑娘一走,汪静姝身边的卉芬嬷嬷立刻跟主子碎嘴,“姑娘,这四姑娘,小小年纪,倒是挺会……”随后又觉得主子不容她置喙便闭了嘴。 此刻的汪静姝可没心思想什么四姑娘,她可是一心扑在静妙那儿,吩咐小丫鬟,“你去让小厨房做些二姑娘喜欢吃的糕点,我等会要去缈园看她。” “是。” 作为嫡长女,汪静姝身边有三个大丫鬟,染烟、吹梅、知意,她们各自管着姑娘的各方面,分工协调。唯有年纪最小的知意,心思最细,汪静姝也最愿带在身边,通常是她到哪知意就跟到哪。汪静姝不过这一句话,知意便一猜即中,“姑娘,你是怕二姑娘…多心?” 姑娘们的事,知意大多知道,才敢这么猜,幸好四下,只有卉芬嬷嬷,昔日的奶娘后来成了嬷嬷,这话不会往外透分毫。 汪静姝愁眉难展,“自从阿娘去世,她面上嬉笑其实内里特别多思感怀,我是怕她多心,可……”托着腮,手边的茶任它冷却了,也不去品一口,“我实不知,该如何相劝。昨日皇后娘娘的百花宴,我以为我只是那场戏的配角,没成想,我竟生生成了主角。”还是最耀眼的那个? 转瞬又苦恼于圣旨,“宁王,我只见过一次。”就这样,我便要嫁给他? 这算不算盲婚哑嫁?可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汪静姝想起那次初见宁王的场景,秋日采菊,她只觉得失了脸面。那时怎么会想到,他们竟要做夫妻。 不,夫妻?这世上,只有,没有感情的利益。 皇后娘娘只见她一面,才说两句话,便让皇帝下旨将她汪氏静姝指给嫡四皇子,新晋的宁王朱沛,若非从中能得到利益,她怎么都不信皇后会选她? 说到底,只是一场有利可寻的联姻。 忽然之间,汪静姝想通了。 这边她还没去寻静妙,那边正堂的丫鬟已经来传了,“大姑娘,老爷刚下朝回府,请您立刻去正院书房一趟。” “好。” 汪静姝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匆忙赶去正院书房。 书房里,汪达正在跟韩氏交代一些要紧事,见女儿来,立刻笑逐颜开起来,“姝儿来啦,快来,我正逐一交代你母亲,一些要紧事呢。明日你就要进宫谢恩,今儿要好好准备呢。” 原本汪达今日当值,下了朝就该去东宫的,谁料圣旨下达,太子理解他即将嫁女的喜悦,便准允了他一天假。这才匆匆回府,就看在韩氏已经带着长媳忙活起来了,甚是满意。 关于这份旨意,汪达事先并不知情,尤其是这个大女儿的,她被指给宁王,也算终生有靠,在众多皇子里,宁王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女儿给爹爹、母亲,请安。” “我刚得知你的好事,便匆忙回府。明日你要独自进宫谢恩,该好好准备呢,更要养足精神,做新嫁娘,皇家婚礼繁琐着呢。”汪达心里甚喜,只是脸上未流出几分,左一句叮嘱,右一句吩咐,“宁王在外素有贤名,他又是嫡子,跟太子的关系也不错,封地又是富饶的平州,你成了他王妃,爹爹也为你高兴。若有来日,我去见你娘,也能有所交代了。” 汪静姝看得出来,爹爹很满意这份旨意,更觉得宁王能让她终生有靠,奈何…… 世事难料。 005 进宫谢恩 对于这桩指婚,不容她反抗,做汪家的女儿只能顺从。 因为帝王要的是顺从。 汪达絮叨了很多,吩咐了很多,汪静姝几乎充耳不闻,直到从书房出来,看见蓝天白云,才算透了口气。 她转身就去了缈园,二妹妹汪静妙的院落。 别人都爱花,只有汪静妙独爱杨柳,在她院子里种满杨柳树,一到暖春,风吹起柳絮飘扬。此刻寂静的院落显得空旷,汪静姝走近才能看到门边立着的丫鬟,丫鬟一见她,立刻迎上来,神色有些急切,“大姑娘,我家二姑娘在里头,您进去瞧瞧吧。” 总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才好办后头的事,“她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一回来就不高兴了。” 汪静姝轻叹,“那我进去瞧瞧。”旋即进了屋,身后跟着的知意倒很乖觉得拉了那个小丫鬟去角落说话,不让她管着屋里的事。 屋里的汪静妙满脸不高兴,一见来人,神情又暗了几分,言语里又多了几分不屑,“你来做什么?” 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地,一片狼藉,几乎无处落脚。汪静姝只是低头去捡那些书,什么都不说,让人猜不准她的心思。 “如今你是王妃了,金尊玉贵的,做什么丫鬟的事?” “你真以为王妃那么好做,那我给你,你要不要?”汪静姝将书放桌上,清澈的目光看向她,“不若,大婚那天,你替我?” 汪静妙尚且还没有被羞恼气的没有脑子,“那是欺君罔上,抄家灭族的祸事。你休要胡说。” 话音刚落,汪静姝登时来了气,声音更压低了几分,“你既知道,又闹哪门子脾气?这事儿是我说了算嘛?是我非要嫁宁王吗?今儿你的事传出去,莫说爹爹知道了会怎样,就说你让外人怎么传怎么想,还以为你看上了宁王呢。那样的话,你跟六皇子的事便真的没戏了,你可明白?” 汪静妙瞪大双眼,满脸惊骇,一副惊吓过度的反应。姐姐突然之间的生气,让她猝不及防。 “你自己好好用点心想想!”汪静姝不再多说,直接离开了缈园。 没多久,韩氏请的裁缝就到了,专门为汪静姝量体裁衣,做一些最时新又大气得体的衣裳。因着新做的衣裳赶不及明日入宫谢恩的事,韩氏还发了一通火。这事儿不大,平息的也快。 直到午后,整个京都才渐渐传开,汪家嫡长女被指婚给四皇子为正妃,如今新封的宁王。人人都道:汪家女儿好福气,一场百花宴便被皇后看中,一下子便荣耀无限。 这一日,注定了整个京都的人都各有心思。 而这与汪静姝无关,她担忧着进宫谢恩的事。只是,再担忧,时辰也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清晨。 嫡亲长兄汪辉之今日当值不方便送,便由三弟汪禄之驾车送她去的皇城后门外,澄澈的天空,姣好的日头映着朱红宫墙,显得贵气逼人,“姐姐,你去吧,自己当心点。” “我知道。” 汪静姝说完就要走。迎面却来了个穿着一身女官服的女子,盈盈一拜,“皇后娘娘怕您不熟悉路,特地让本官来这里等王妃。”说得虽委婉,也难掩高傲之色。 汪禄之听着就有些不满,不过一个宫中女官,倒拿捏起来。汪静姝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又亲自扶起眼前的女官,“这是皇后娘娘的体恤。有劳了女官大人领路。” 一声‘大人’让女官当即笑逐颜开,“王妃请。” 汪静姝抬脚就要走,汪禄之却拉了她衣袖,他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低声耳语,“爹爹,说,说,在宫里要谨言慎行,莫要,丢了汪家的脸。午后,小弟在此等候。” 显然她的神色有点异样,脚步没做停留,跟着前头的女官走进了皇城,这是她第二次来皇城,前后不过隔了一天,身份却不同了。 006 二次见面 重重殿宇的皇城在日光的照射下庄严和肃静,汪静姝却无暇观赏沿路,只一味跟着前头的女官走。也不知绕过多少路,才到了一所偌大的宫殿外,女官开了口,“王妃,请您在外等候传召。本官先进去通禀。” 汪静姝周正而立,点头应答,“有劳。” 待女官一走,汪静姝才开始大着胆子抬头看这所殿宇。只见屋檐房顶精心绘着龙凤,上头立着一块金碧辉煌的匾额,凤仪殿,取自有凤来仪。这是本朝历代皇后皆居住在这里。天底下所有女人无一不羡慕的所在。 如今的皇后蒋氏虽只是继后,但皇帝也给足了面子,允她住了这尊贵无比的凤仪殿。 大抵过了半刻钟,妃嫔们鱼贯而出,晨昏定省方才结束。依着顺序,打头的便是容贵妃。看着侧过身请安的汪静姝一眼,刚刚女官的回报,她是听得了的。四皇子封王,娶汪家嫡长女为妃,两道诏书昨日颁布天下,没成想,这次皇后截了她的胡。怎么好事都成皇后的了? “你就是新晋的宁王妃,汪家的嫡长女?”容贵妃丹凤眼一斜,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 “臣女汪氏恭请贵妃娘娘金安。”汪静姝的姿态更低了几分,都说当今圣宠容贵妃并非是好相与的,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周遭妃嫔的目光都汇聚在汪静姝这个新晋宁王妃身上。而容贵妃见她姿态低,又不自称王妃,不禁嗤笑,“本宫瞧着,汪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嘛。真不知道皇后看上你什么,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光。” 汪静姝平白无故成了流言蜚语的中心,“还请贵妃娘娘慎言。这是凤仪殿!” 连皇后都要敬我三分,一个小小的王妃倒敢让我慎言。“你敢狐假虎威,不成?” “容母妃,你何必为难一个进宫谢恩的王妃呢?” 一句母妃,众人循声过去,是安庆公主朱媛,宫里唯一的嫡公主。而她身边静立着的是宁王朱沛,两人亲兄妹,他器宇轩昂,却不怒自威。 各自请了安。容贵妃才缓缓开口,“公主,可不是我为难她,是她不懂宫里的规矩,我才出言训示她的。”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确是个中高手。 “果真吗?” 汪静姝不知公主问谁,想要开口替自己辩解,却被沉默寡言突然开口的朱沛打断了思路,“既然她不懂规矩,那便跪在这反省。” 跪在这里? 这是她跟宁王第二次见面。 汪静姝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可她不知错在何处。 罚也罚了,一个贵妃跟一个王妃在凤仪殿计较,有失体统。容贵妃这就心满意足的浩浩荡荡离开了,其余妃嫔也都走了。 兄妹两走到汪静姝跟前。盛气凌人的朱沛俯视得上下打量了这个母后给他安排的王妃,只见她低着头,一身蓝色衣裳比上次见她庄重了些,这女人他见过,只能算得上清秀,看着也没什么无过人之处。 ——母后,怎么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汪家是太子的人脉。汪达的女儿怎能嫁给我? ——一个女人而已,凡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谁做王妃根本不重要。 看样子,汪达也该识时务者为俊杰,换换新主子了。 朱沛紧紧盯着她约莫半刻钟,转身就要离去,临了时才说:“起来吧,外面日头猛了,安庆你带她去殿里候着。” 007 给下马威 “嫂子,快起来吧,我皇兄走远了,”汪静姝被朱媛一把从地上拉起来,她脸上一团和气,笑嘻嘻的半点没有公主的气派,“我听母后说,今日新嫂子会进宫谢恩,我好奇是怎样的新嫂子,便央着母后不去听课跑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皇兄一下朝就来了,方才母后叫我出来送他,他要去礼部当值做事了。” 一口一个叫着‘嫂子’,汪静姝听得极不习惯,望着宁王离去的背影,又想起等会子要见的皇后,她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嘴里说着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公主该去听课的。” 谁料想,朱媛耍起小孩子脾性,甩了汪静姝的手,“哼,你也跟皇兄一样,就知道让我用心听课,我以为新嫂子会跟宫里的人不一样呢。” 看样子,得罪了公主,“公主,我…我……” “你自己进殿等候吧。”朱媛小脸一扬,转身就跑了。 汪静姝她倒不生气,不过是小孩子秉性,听闻这位嫡公主聪慧最得皇帝喜爱,也因着这,皇后尚未完全失宠。只是要一个人进殿候着,难为了她。没有皇后的意思,她是不敢的。 正踌躇着,突然宫女从东侧殿里出来,“宁王妃,皇后娘娘召见。” 虽未行大婚,但圣旨明示,宫里上上下下都已改口唤汪静姝为宁王妃。 “有劳姑娘。” “王妃,这边请。娘娘在侧殿小憩。” 汪静姝跟着宫女,到了东侧殿,皇后刚小憩后更衣梳洗,见她进来,未待她行礼,便招了手,“你过来,替本宫选些首饰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是。”女史正捧着各色首饰候着等皇后示下,汪静姝上前几步,看了看托盘里名贵的珠宝首饰,她静默片刻,看了眼皇后,选了两支钗在高耸的百合髻上比划了两下子,随后戴在如墨黑发上,又选了一支点翠珠簪,加之皇后通身的高贵,很是相宜。可偏偏皇后不满意,随手取下两支,又戴了珍珠耳坠,“本宫不喜欢珠钗满头的。你尚且没有过问本宫的意思,怎能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四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认真论起来,皇后都能治她的罪。 汪静姝却心知,皇后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不会真的治罪。果然,下一秒皇后却说:“为人正室,身份摆在那,何须学那些妾室珠钗翠环满头插的去愉悦男人呢。只要自己有本事,地位就会稳如泰山。王妃,你说呢?” 话里有话,汪静姝却已明了,“臣女明白。” “你该自称儿臣,”皇后提醒了一句,“臣女已然过去了。听闻民间有句俗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知道王妃听过没?”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多,但愿你已经明白。 这下,汪静姝学乖觉了,立刻行了大礼,“儿臣宁王妃汪氏,请母后金安。” 皇后很是满意,这个汪氏,孺子可教,看样子往后是个助力,只可惜了,她的父亲竟然是太子那边的人。有这样的父亲,只怕进了宁王府日子也不好过。 自求多福。 气势大开,“免礼。”又示意嬷嬷亲自去扶汪静姝。 汪静姝方才起身,又听皇后笑得温婉,“你第一天以宁王妃的身份进宫谢恩,可不巧皇上忙于政务,太后忙于礼佛,无暇顾及你,你下次再请安便是了。” “是。” 皇后还想提点什么,却见刚刚跑了的安庆公主朱媛又跑回来了,匆匆行礼,躲进了皇后的怀里,她只比汪静姝小两岁,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依旧天真烂漫,可见帝后很宠爱这位公主。“瞧瞧你,这么没规没矩的,小心新嫂子看了偷偷笑你。” 朱媛嘟着嘴撒娇,“新嫂子才不会呢。” 汪静姝只站立在一边笑着看。皇后很温柔,公主很可爱,皇家也有这样的温情,她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跟娘亲一起的时光,突然眼眶红了。 只是很快,女官匆匆跑进来,有点慌张也有点急切,“娘娘,您快去皇子所看看,郭氏,那边,那边……” 她看了眼汪静姝,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 皇后登时愣了,回过神,忽然明白了什么。郭氏是她放在儿子身边的女人,只待立了王妃再正她的名分,那么现下,郭氏有事,又会是什么事能让女官如此慌张?只有一个可能性,也许是,郭氏有孕了。 008 稚子无辜 而汪静姝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猜到跟她跟宁王有关。此刻朱媛也不再撒娇了,安静的立在那边,作为宫里的人,她也猜到了,跟皇后心里同样的答案。 皇后看了汪静姝一眼,“你跟我来,一起去皇子所瞧瞧。” 朱媛虽方才耍了小孩子脾性,但她还是心疼这个新嫂子的,“母后,不如让新嫂子陪我吧,我听说,汪家女儿都极擅女红,我想,向她请教。” “这事儿不急。”皇后一口回绝,作为皇家的女人,迟早要面对这些事,何必逃避?若郭氏真有了身孕,汪静姝身为王妃迟早要知道要面对。 “可……”朱媛到底小些,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觉得母后要为难新嫂子。 汪静姝不明所以,只好答应她,“改日一定教公主,女红。” 话音刚落,皇后已命人摆驾。 皇后的轿撵一路浩浩荡荡的去了皇子所,汪静姝从旁跟随,只是宫人们走的急,她三步并作两步勉强跟上,脚踝隐隐犯疼,如何也得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汪静姝只觉得一路无比漫长,永远走不到头的宫道。皇城的偌大与庄严,她有了切身的体会。 大抵半个时辰,轿撵落地。 皇后下了轿,就往皇子所里赶,一刻都不停留,汪静姝静默的跟在后面。 皇子所里一个个院落林立,好像一个小皇城,里头什么都不缺。除了已封太子的大皇子和已封王的二皇子三皇子俱搬出了皇子所,其余皇子还居在这里,各自有各自的院落。 见皇后驾临,各自请安,“怎么回事?宁王身边的郭氏怎么了?你们是怎么照料的,竟还惊动了凤仪殿。” 女医正垂立一旁,踌躇着不敢上前回禀,这是大事。 凤仪殿女官威严无限,“除了女医,闲杂人一律退出去。” 汪静姝刚要转身退出院落,被皇后喊住了,“宁王妃留下即可。” 她周正而立,“是。” 其余人一律退下,皇后坐上位,这才徐徐开口,“现下无人,你可以回禀了。” “回娘娘,郭氏,是有孕了,已一月有余。今日气恼,遂动了胎气。” 什么? 这下汪静姝哪有不明白的,郭氏是宁王的人,否则皇后怎么独将她留下? 皇后心里已想了法子,却问:“王妃,你说这事儿如何是好?郭氏本是本宫赐给宁王的女人,却未正名分。如今她徒然有了身孕,你已是王妃,该拿个主意。” ‘你已是王妃,该拿个主意’一句,激了汪静姝怒意,脸色有点白,还有些气喘,思索再三,实不知该如何作答。此事过于突然,她从未听闻宁王身边有什么女人,自然想不到会有这事。她到底只是十五岁,也才成王妃头一天,很多事尚未弄明白,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 “稚子无辜,儿臣以为郭……” 皇后顿时冷言打断了她的话,“稚子无辜可郭氏不无辜,胆敢偷偷不喝避孕药致使珠胎暗结,让王爷陷入难堪的境地,这便是死罪也不能轻饶。”吩咐女医,“既然她不愿喝避孕药,那就给她堕胎药。” 汪静姝听了遍体身寒,这就是皇家。想起里头的郭氏,她到底有些不忍,“母后,是,不是,要先告知王爷?好歹这是王爷第一个孩子,也许王爷另有打算。或者,是不是该等郭氏醒了再议论这件事?” 皇后不怒自威,“怎么,汪达没告诉你,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吗?” 009 生死一线 说起‘谨言慎行’,汪静姝一下子慌了,到底头两次进宫,而且她对皇后并不相熟,只想着不要牵连自家。当即跪下,就要请罪,言辞恳切。混忘了自己已身为宁王妃,遇事不能慌乱的道理。 如此皇后反而更不满,“身为王妃,遇事不要慌乱。将来你要做当家主母的,整个王府所有事宜都有你做主,”有点恨铁不成钢,免不了板着脸训导,“动不动跪下请罪,有什么意思。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有主意的,这倒好,莫非你想告诉本宫,本宫自己选错儿媳了吗?” 这下,汪静姝直接称是。没有多余的请罪。 皇后对汪静姝的表现不甚满意,到底自己也是皇宫的儿媳,谁进宫不是谨小慎微的,没有多为难,爽利的示意她起身。 又想起郭氏的事,便交代一句,“她的事,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里头的缘故。但愿你是个聪明的,不要叫本宫失望。” “儿臣明白。” 如此这般的汪静姝让皇后失了几分兴致,加之郭氏的事还压在心头,说着便要打发汪静姝出宫省得在跟前碍眼,嘴还没开口,屋里的郭氏就醒了,听了事,就要闹起来。 散乱着长发,也不穿外衣,连鞋子都不穿,只哭着跑到皇后跟前,倒把皇后吓一跳,她的心腹挡在前面,严厉质问,“大胆,敢在皇后娘娘跟前不懂礼数,平白扰了娘娘安静。还不赶紧退下!” 不过一个一等宫女却在此质问郭氏。而郭氏到底是宁王身边的人,如何也该不看僧面看佛面。汪静姝退却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下不忍,却不敢再多言一句半句,她尚且自顾不暇,只怕郭氏今日有的罪受了。 这便是宫里没有名分的女人,凄凉处境。 郭氏什么都不顾的哭着跪倒在地,丝毫不闻宫女的训斥,伸手想去拉皇后的衣角,被宫女嫌弃的挡回,“娘娘,我好歹怀了王爷的孩子,这是王爷第一个孩子啊。您开恩,不要打掉他,不要。求求您,求求您……” “你自己做下的事,缘何扯上宁王?你不听本宫的,偷偷不喝避孕药,这就是下场。还得累的这个小生命,按理你是该死罪的。”皇后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冷厉。 “可这也是你的亲孙子,你怎么能,如此……” 皇后一听‘亲孙子’三个字,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不知怎的,扭头去问汪静姝,“王妃,你的意思呢?” 汪静姝原本作壁上观,可皇后只稍一句话便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她说什么都不对,因为她猜不准皇后的心思,也不想平白得罪了郭氏,虽郭氏以后也只是个妾。低着头,不敢答话,思衬间,郭氏却扑在了她跟前,跪地求饶,声泪俱下,不知道的以为是她得罪了新王妃。 郭氏,名以竹,曾是凤仪殿的宫女。很懂得审时度势,显然皇后不忍心才询问王妃的意思,“王妃,宁王妃,我求你,不要打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肯定不会挡世子的路,我求求你,求求你,求你给他一个活命机会,求您,高抬贵手。” 胡乱扯着汪静姝的衣角,只求给一次活命的机会,却无人去阻拦。汪静姝差点站不稳,被人狠狠扯着衣角的感觉并不好受,低眉看了眼皇后,见皇后只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不明其意。 或许皇后早已有了决断。 只想知道她的意思,伸手要去扶郭以竹,她才看清郭氏的脸,容貌姣好四字即可评,看着岁数比她大不少,“姐姐莫急,快起来,地上凉。”可郭以竹不愿起身,只嘴上讷讷的说着,请王妃恕罪。 恕罪? 要恕什么罪? 不过一瞬,汪静姝已了然。转身便将这个决定权转到皇后那里,她谁都得罪不起,“母后,儿臣到底年幼,此事,没有经验,还请母后定夺。”言语里更恭敬了几分,她深知,此事,没有做主的份,“不过儿臣以为,这是皇孙,不应有损。” 皇后不过是想试探她。 果然,皇后斜了汪静姝一眼,须臾,没有采纳她的意见,依旧吩咐女医去办,这个孩子必须堕掉,眸子里满是怒火,指着郭以竹,一顿警告,“这事没得商量,你最好乖乖喝,否则的话,我不介意,这宫里,多一个孤魂。” 郭以竹惊悸不安。 讳莫如深的宫闱,生死仅在一线。 汪静姝看着郭以竹被宫人们拖下去的背影,轻叹,她内心有点不安。这个皇后的心思,她摸不透。 宁王有了子嗣不好吗? 010 纳彩之礼 郭以竹最终被灌了堕胎药,她挣扎不喝被人强逼灌下去的情形,格外清楚的映在汪静姝的脑海里,她心里害怕极了,很想逃离此地,苦于皇后尚未发话,她不得离开。 皇后冷眼见此,挥挥手,眼不见为净的打发了汪静姝,示意身边的女官带她离开皇城。 在皇后的眼里,汪静姝彻底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可她忘了,如今的王妃才十五,还没生活过这深似海的皇城。 女官带着汪静姝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正值午时,沿路未见宫人们行走。女官的步子很快,折腾了这么久,汪静姝有点倦怠,仍强撑着三步并作两步的紧随其后。 约莫半刻钟,两人被六皇子朱润拦住了去路。 “给六皇子请安,”女官不卑不亢的行礼,“臣正带着宁王妃出皇城,请问,您有什么事?” 因着妹子汪静妙的缘故,汪静姝跟朱润也私底下见过好几次面,两人也相熟。六皇子突然出现,汪静姝便知是他想让她带信给妹子,若换做平日里,这忙也就帮了,可如今,这是在宫里,更何况还有女官也在,这事决计行不通。 朱润开口就叫女官先退下,说辞委婉,“我与四嫂相识,有几句话想跟她交代,你先退下吧。” 女官登时心下疑惑,悄悄看了汪静姝一眼,然后退下了,“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请王妃尽快出皇城。” “好。”原本汪静姝想拒绝六皇子,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看着女官离开,独留她与六皇子。 待女官离开,朱润躬身施了一礼,叫汪静姝一声,“四嫂,”旋即又开口,讲明来意,“四嫂,你知我意,我必定想法子迎娶汪家二姑娘,还请你代为转告。” 须知隔墙有耳,这是宫里,六皇子突然前来实在草率。汪静姝怎敢应承任何事,可碍于朱润的面子,只能点头同意,却说:“六皇子,时候不早了,告辞了。” 汪静姝绕过他就走。而身后的朱润已明了,得知她会将话带到,甚是欢喜。 然而汪静姝回府后却只字未提,只作不知。 有些事,她不能插手;有些话,她也不能带到。 面对汪静妙兴致勃勃的询问宫中的人和事,她只摇头。可私底下又劝这个亲妹,“我在宫里遇到容贵妃,她看上去,很不好相处,你若真想嫁给六皇子,只怕很难与她一道生活。你要考虑清楚。” 汪静妙很不以为然,“难道皇后很好相处吗?” 想起皇后,汪静姝再没了兴致跟自家妹子说什么。她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今日只是进宫谢恩,仅仅半日,前有容贵妃的刁难,后有皇后的提醒,还有郭氏……如此应对,她已疲惫不堪。那改日要住在皇子所里,该如何度过呢? 宁王虽已有封地,但务必得在宫里住一些日子。 没两天,皇帝派遣了朝廷重臣亲临汪府行纳彩之礼,据说是皇帝养在宫里的活雁作为此次提亲的礼物,凡皇帝的东西都是贵重的,这也昭示着皇室对汪家对汪静姝的看重。正巧太子正在汪府有事请教汪达,便给了汪家面子,由他亲自做媒人,正式给自己的四弟宁王提亲。本已有圣旨,汪达也乐见其成,如今又加之太子和朝廷里的同僚给了天大的面子,他哪有不应的道理?才说起这件事,他便满口应承。 原本已有圣旨,不行古之六礼,也无甚大事。如今皇室依循古礼,宁王的婚事更成了京都里口耳相传的大热闹。 礼毕,太子前厅而坐,“汪傅,四弟妹怎的不出来?也好让孤回宫给四弟传个话。” 自先皇后突然仙逝,皇帝悲痛之余立嫡长子朱沅为太子,正位东宫,又寻了不少重臣做太子老师,其中便有汪达,汪达忠心耿耿,不仅得皇帝赏识,也得太子赏识。而太子为拉拢汪家,私下唤汪达为‘汪傅’,以表敬重之心。如今汪达的嫡长女被指给宁王为宁王妃,致使太子更有意亲近汪家,以免汪达替宁王夺嫡。 幸好,宁王并无夺嫡之心。他也为保来日有心腹兄弟替他一同守护江山,愿意给汪静姝些许面子,尚未大婚,便唤她,四弟妹。 “贵客临门,她,不便赴宴。太子殿下,客气了。” 朱沅摆摆手,显得随意了些,“哎,那可不是,圣旨一下,她就是宁王妃,是孤的四弟妹,都是自家人,今日也是她的喜事,出来赴宴也是应该。” 既这样,汪达便叫小厮去请,“你,去请大姑娘来前厅。” “是。” 汪静姝虽为宁王妃,但整个汪府尚未改口称王妃,一直叫她大姑娘。 而朱沅听了,只是笑笑,抿了口茶,闲话一句,“汪傅,这是舍不得女儿出嫁啊。” 汪达随即谨慎,拱手垂立,“此乃规矩,小女虽承蒙帝恩被指给宁王,然到底未大婚。太子尊贵,称小女一声四弟妹,这是太子仁德,汪达实感恩太子。然小女岂敢以王妃自居。” 011 太子来意 “大姑娘,老爷唤您去前厅,太子也在。” 太子? 今日宫里派人纳彩,莫非来的人是太子? 汪静姝匆忙换了一身淡红长裙,不敢太费时让太子久等,径直去了前厅。 进了前厅,只有她父亲和太子殿下,在那闲话喝茶。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臣女有失……” 朱沅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又虚扶一把,给足汪静姝面子,“无需多礼,今日是四弟妹你的好日子。” 汪静姝岂敢托大,便是那当今皇后在太子跟前也得客客气气的,更不要说她只是一个尚未过门的宁王妃罢了,“太子殿下客气了,臣女不敢当。” 对于汪家这识趣的样子,朱沅暗自赞叹,果然父皇没有看错汪家,原本汪家必是效忠他的,可如今,他倒不敢确认了。四弟现在虽无夺嫡之心,但也要以防万一。拿眼仔细瞧了瞧这宁王妃,转而却说:“你是汪傅的女儿,又是四弟的王妃,往后跟孤就是自家人了。四弟一贯跟孤要好,往后你跟太子妃也要多多往来,妯娌之间当和睦共处啊。” 要好? 汪静姝可从未听闻,宁王跟太子要好的事。非同母所出,却都占了个嫡字,怎会……她尚未应承,一旁的汪达已心中明了,“太子妃娘娘尊贵非常,宁王妃实不敢与太子妃娘娘称妯娌,君臣有别。” 有了之前的事,汪达再不敢称小女,规规矩矩称自己女儿,宁王妃。 朱沅旋即朗笑,“汪傅此言差矣,太子妃和宁王妃本就是妯娌,多多走动才显天家亲厚,想必父皇也乐见其成。至于君臣有别…嘛…”脸上深意渐浓,“无妨,都是父皇的儿子。” 太子是君,宁王是臣。 这个汪达,果然言之有深意。 汪达替自己捏了把汗,“是!” “太子妃长居东宫,平日里只知处理东宫事宜,很少走动。孤听皇祖母说起过,四弟妹喜好读书见识广博,以后进了皇宫,正好可以陪太子妃作伴。” 既然她如今是宁王妃,称呼便要改了,“妾常听闻,太子妃娘娘贤良淑德,气质高雅,有心亲近,只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能得太子殿下这话,那妾可要却之不恭了。” 朱沅自是满意,转头又跟汪达说起了朝政的事。朝政之事非女子可听,汪静姝悄悄退离前厅。 汪静姝赏着府邸里生机勃勃的春景,却如何也想不通太子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正巧,汪辉之与妻子苏氏携手迎面走来,今日纳彩,家里忙到现在才得以安宁。他们两夫妻素来感情好,日日里跟个新婚燕尔似的,若汪辉之不当值,他们总是腻在一处,家里人都习惯了。 汪静姝跟汪辉之一母同胞,兄妹亲厚。自然她跟嫂子苏氏也处得不错,开口便要调笑,“瞧瞧,又腻在一处,好嫂子,你真有福,能嫁得这样的好郎君。” 苏氏大家闺秀脸皮薄经不起汪静姝开玩笑,只是姑嫂处久了也随意起来,脑筋一转,打趣起了她,“明个也让宁王好好疼你,就是了。” 宁王? 汪静姝想起了之前宫里那匆匆一面。 他对她并无善意。似乎连正眼也没有瞧她。 疼字,又从何而来? “之湄,母亲还交代了你做事呢,你快些去吧。” 苏氏,名之湄。她提起宁王,汪辉之便有话想问自家妹子,有些事,前两天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提,如今私下无其他人的,他想知道个清楚。 苏之湄知道他们兄妹有事说,爽快的离开了。 这刻,四下无人,汪静姝脸上漾出甜笑,“哥哥,你是不是有事要问?” 汪辉之说起两天前进宫谢恩的事,“前两天,你在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却没提一字半句。” “没有。”汪静姝看向花丛,月季开的真好,回答的也很干脆。可偏生汪辉之不信,“我不信,你老实交代,否则我去宫里打听。” 如今汪辉之在左军都督府当差,因得皇帝赏识,宫里宫外都有些声望。汪静姝实不愿提起那日的事,转而压着声音说:“刚爹爹叫我去前厅,太子也在,他说了好些话,我不知其解。不如,哥哥替我解这个结可好?” 汪辉之陷入沉思,“你是说,太子?” “是啊。爹爹是太子老师,太子在那请教朝政本无可厚非,可他言语,涉及我……” 汪辉之看得清如今朝廷局势,“如今皇子们大了,这心思也就大了,多了。” 夺嫡之事,可谓一触即发。 只消一句,汪静姝便能明白一二。可她到底年轻,“兄长,无需忧心,我们汪家效忠的是皇上。” “可你是宁王妃。”汪辉之看着这般年纪却沉熟稳重的妹妹,也不知道父亲这步棋,到底走得对不对? 妹子嫁给宁王,虽非汪家促成,却也乐见其成。 ——为了让皇帝平衡各方势力,汪家一定要出一位王妃。 整个汪家,摆明了,是皇帝的棋子。 012 三妹来访 纳彩礼一结束,皇后便派遣尚宫局里教习女官到汪府,吃穿住行都在汪府,为了教习宁王妃宫中礼数,自然也是为了相看汪静姝德行品性。 于是,尚宫局派遣了孙姓的女官。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甭管什么位子。整个汪府都不敢怠慢,便是有些孤僻的三姑娘汪静如也对孙女官客气之中带着丁点讨好,她是庶女,若想有好前程自然要有些眼力见儿,最是得罪不起宫里的人。 “大姐姐——” 汪静如近日往景园跑得很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姨娘做了一盘糕点,让我给你先送来尝尝。” 孙女官最重规矩,哪怕汪静姝再三说了不敢以王妃自居,可她认为这府里的人都该唤声王妃,屡次纠正错误,“请三姑娘唤宁王妃。” 汪静如一路跑进来,听到孙女官的话,讷讷称是,又小心翼翼的询问:“女官大人,我可以跟宁王妃说会儿话吗?” 汪静姝也没法子,这个女官总爱纠正,她一笑了之,刚才规矩学的累了,她也想歇会儿,在她殷勤的目光下,孙女官答应了,“王妃娘娘,我先去小厨房做些准备,您可以歇会儿。” “好,染烟你请女官大人去。” 两姐妹关起门闲话。汪静如献了糕点,“这是姨娘做的,她说你是王妃,该先尝。” 她口中的姨娘就是贾氏。汪达一直洁身自好,家里只有两个妾侍,贾氏和蒋氏。蒋氏未有所出,性子又静等闲并不出院落,而汪静如是贾氏生的,自不会跟蒋氏过多牵扯。 汪静姝笑着并不去尝,“我刚喝了好多茶,现在还不想用。你若是饿了,就先吃。” “我可不饿,这是姨娘给你的,我怎么能吃呢,不合规矩。” 不提糕点,汪静姝看向她,以往孤僻的她是很少看景园的,如今跑的这么勤,必是有她自己的打算,“你今儿,可是有事?” 汪静如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她是家里唯一的庶女,有些事不好开口,“大姐姐,我,是有些事,想麻烦您。” “何事?” “爹爹总说我规矩学的不好,如今宫里女官在,我想着跟你一起学。好不好?” 这…… 汪静姝有些为难,皇后派遣的女官只是来教习她的,她哪敢应承什么? 她还没开口,又听汪静如抿着嘴,“姐姐知我,只是个姨娘生的,比不得姐姐,我想着…要是能得孙女官指点肯定好了。” 汪静姝一直不语。她只道,三妹一向孤僻,却也想着为自己前程际遇着想,果然这府里的人各有心思,这倒也难怪宫里了,可不人人都要抢了嘛。 对上汪静如渴求的目光,汪静姝不好拒绝,也不敢应承,倒有些左右为难,“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问问孙女官的意思,你也知道这是皇后娘娘派前来的,她若不愿意,我也是没法子。” “是是是,这是自然,如何也该向女官大人请示的。”这句话倒不错,可汪静如转而又说:“可姐姐是王妃,想必女官大人一定会卖您这个面子的罢。” 汪静姝心里有点不愉,“我还没成王妃,哪怕真是王妃,也该按规矩办事,需要询问她的意思。若人家不愿意教习你,你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人家未必卖我这个脸。” 汪静如暗衬不好,思索片刻,刚要开口。屋门却开了,进来的是二姑娘汪静妙。 四目相对。 汪静妙浓眉一挑,露出一丝笑,“关着门,我还以为大姐姐在休息,原来再跟三妹说话啊。我是不是来错了?” 汪静如没想到她会进来,赶忙撇开那个话题,“没有,没有,二姐。我姨娘做了糕点让我送来给大姐姐吃的。我们也没说多少话,你便来了。”转而要走,“二姐来景园,肯定想跟大姐姐聊天,我就先回去了。姨娘还找我做事呢。” 临出门,“对了,二姐可要吃糕点,我再拿来。” 汪静妙疑惑,“我不吃。”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汪静如哎一声就离开了。 汪静妙随之关门,然后趴在桌上。汪静姝看不过去她那样,开口就一顿训斥,“坐有坐相!怎么坐成这样子?也不怕人进来看到。” 汪静妙嘟着嘴撒娇,“哎呀,人家累了嘛,就想歇会。” 汪静姝见她额头隐隐的汗,不忍心再说她,之前姐妹之间虽有龃龉,但到底没什么大事,“你做什么了?这么累。又去侍弄竹子了?” “我的事不要紧,”比起竹子的事,汪静妙更想知道刚刚汪静如来景园的事,“刚刚三妹怎么在这?她有事找你?” 汪静姝认为没什么可隐瞒的,“她想跟我一起,让孙女官教习规矩。” 013 振聋发聩 汪静妙一听,满脸鄙夷,“她有什么资格让皇后娘娘派遣的女官教她。我都没好意思开口,她倒敢开这个口。不过是个庶出。” 汪静姝甚觉不妥,“莫要说这话。她也是爹爹的女儿,小时候还养在阿娘身边呢。什么嫡出庶出,我朝又没多少在意嫡庶的。便是当今太后娘娘也是庶出女儿,可照样元后嫡妻,母仪天下。可见嫡庶之事并不要紧。你不要这样说,若被人听了去,还以为你对她不满,有碍你汪家二姑娘的名声。” “她这是为自己着想,若她来日好,不也是我们汪家的好嘛。” “我不过就说这一句,倒引得姐姐这么多话。”汪静妙不敢再议论嫡庶,“那,姐姐,你要跟女官大人说这事吗?我觉得她不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汪静姝思索片刻,“该说的。做人要紧的是诚信,我已答应她会提这件事的。” “可是……” 没多久,孙女官进来,汪静姝跟她提了这件事,却被孙女官冷冷拒绝了,“主子,本官是皇后娘娘安排由尚宫局派遣的,您说的这事该让皇后娘娘吩咐才是,您和我,都不能做主。” 汪静姝讪讪一笑,她没想到女官会提皇后。旋即又听她提,“整个后宫皆是皇后娘娘管辖范围,众人都各司其职,若我今日破例教习三姑娘,那明日将如何跟皇后娘娘回话。还请王妃告知一二。” “我的职责是教习王妃,还请王妃不要为难本官。” 不卑不亢的样子让汪静姝脸上更挂不住。这话说的,实在让她不知怎么接话。 一旁的汪静妙早想到女官可能会不肯,可以为她即便要拒绝,也会委婉提出。却如何都没想到这样的场景。 汪静妙解了尴尬,“女官大人说的正是此理,是我们想的不周到。这事儿只是跟女官大人一提罢了,若真要请女官大人教习,那必然是要向皇后娘娘请旨的。” 汪静姝一愣,转而跟妹子互视一眼,孙女官听了没说别的,而这解释也算圆过去了。转而汪静妙便告辞离去了。 屋门又一关,屋里没其他人了。 此次孙女官能得尚宫局安排,表面上是皇后娘娘的吩咐,而背后却是太后从中周旋,让她进汪府好好教导宁王妃,为的是让她有机会换新主子。 她曾伺候过太后,后来有机会进入尚宫局做女官多亏太后提拔。只可惜她那时年轻尚未成尚宫,便改朝换代了。后来并未再有大启用,到如今也只是这个位子。 太后曾说,宁王妃汪氏虽年轻却很有造诣,如能好好教导她跟随于她,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或许是个机会,“王妃,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汪静姝并未因她刚刚的拒绝而生气,温柔又从容,倒很想听这个孙女官有什么要说的,“大人,请讲。” “您是汪家女儿,您觉得三姑娘若好自然是汪家的好。可如今您已经是宁王妃,就该一切以皇家为重,皇家最重规矩,这类事必是容不得的。” “而您只提出教习三姑娘,可您还有二妹妹四妹妹,如何也该一碗水端平。将来您要做王府后院的主,无论是妻妾纷争还是婢子小厮争执,您必须赏罚分明,必须行事公平公正公开,这样才能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处理公务。” “何况,无论哪个妹妹哪个嫂子兄弟的,您都要让他们自己去挣自己的前程,不能您帮他们去挣。您是嫁进了皇家,可您也只是个王妃。莫说宫里的妃嫔,即便是皇后太后也不能为母家做过多的事。您要让他们知道,您嫁进皇家,汪府便是皇亲国戚,更应该约束自己,决不能因为您而在外面胡作非为,不能仗势欺人,更不能有事求到您跟前。您只有一开始做下这个规矩,往后才好管束。” “如今哪个府上的亲戚里没有几个纨绔子弟,您只有做足了规矩,他们往后才不敢乱来,不敢懈怠。虽说三姑娘的只是小事,可要是开了先例,以后这样求您的事,只怕不少。那样不仅败坏您的名声也连累了汪府。” 孙女官这一通话足以让汪静姝振聋发聩。她从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女官竟有这番见识。 只这番话便让她学到很多。 而汪静姝也是爽快的人,既觉得对,自然要再请教,“可我之前已经答应了三妹妹,这件事跟你商议即可。如今,我不想得罪三妹妹,又想用这件事告诉整个汪府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孙女官很平静的说出五个字:“借他人之手!” 汪静姝点头,很满意,“看样子,我改日又要进宫谢恩,感谢母后这次的安排。” 此话另有深意。 眉眼流转间,各自明了。 014 暴露无遗 这几天,汪静姝只一心跟着孙女官学宫廷礼仪规矩,她有心跟孙女官亲近,而孙女官也有心投诚,两人虽未明说却已心思明了。 如此,孙女官更用心了几分,而汪静姝也对她更重用几分,但两人又还不敢对彼此倾其一切,生怕各自都是一场试探,尤其是汪静姝,她深知那是宫里的人,小心为上。 至于汪静如所提之事,汪静姝并没有正面回应,也没有正面拒绝,她只是静默冷待。 汪静如虽心里着急,但到底不敢催促,也不敢再明说,只是如此一来,她去景园更勤了。 很快,汪府收到了齐国公府的帖子。 自从皇后在宫里办了百花宴之后,各府纷纷效仿,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举办各种宴会为自家儿子相看合适的姑娘。 一时间,京都颇为热闹,竞相传着哪家公子跟哪家姑娘定了亲之类的八卦喜事。 而如今齐国公府是先皇后母家宋家,先皇后弟妹一品诰命夫人王氏举办的宴会,头一个请的便是未过门的如今继皇后儿媳宁王妃汪静姝。 汪夫人韩氏一接到请帖,可笑的合不拢嘴,这次国公府帖子里点名邀请的是宁王妃,尽管这样的帖子以往多了去,可宋家自诩先皇后母家从来自视甚高,这样的帖子到汪府竟是头一回。转而招了一个小厮递了帖子,“你把帖子送去景园,问问,大姑娘,到时候要不要备马车?” “是。” 帖子送到景园。正巧汪静如也在,汪静姝原不想应付这样极其繁琐的迎来送往,可偏生孙女官替她答应了,“王妃该回个帖子,您是要去的。”点明关系,“这个齐国公府可是先皇后的母家!” 汪静姝再三考虑,决定前往,她倒要看看,明明邀请贵女,为何她会赫然在列,当即亲自写了回帖表示会前往,感谢齐国公府的盛情。而一旁的汪静如有心长见识,很想去。 一脸欲望的她被孙女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个先皇后母家从前从未送帖子到汪府,如今因着大姐姐成王妃,他们便下了帖子送到汪府。可这个宴会不是只宴请京都贵女的嘛,大姐姐已成王妃,怎么会…成邀请对象……” 汪静姝一听,隐隐不悦。她这话什么意思? “汪府名门世家,大姑娘品行端正,得皇上的赐婚,自然是京都贵女的表率。”卉芬嬷嬷非常不悦,不知三姑娘什么意思,却也不好起冲突。只护着自家姑娘,“三姑娘,难道您不这样认为?” 刚刚话一出,汪静如便后悔了,如今一听卉芬嬷嬷的话,深知起了误会,“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嬷嬷误会了。” 卉芬嬷嬷死咬着此事不放,“那三姑娘是什么意思?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如三姑娘去老爷那里说清楚。” 汪静如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汪静姝见此解围,“嬷嬷不要如此,三妹妹也只是一句话而已,不打紧。” 孙女官早已明白汪静如的心思,她不过去想去宴会而已,“三姑娘若实在想去宴会,也不是不可以。论理王妃可以带一个姑娘一起去这种宴会的,王妃已不算云英未嫁,而此番齐国公府宴请贵女也是为了自家公子的婚配大事,因此可以带一个姑娘,一起前往。” 果然,一听孙女官的话,汪静如立刻来了精神,那双灵动的眼如何都掩不住欣喜。却故作正经故作不在意的看了一眼汪静姝。 “可,国公府只邀请我,我若带三妹妹,只怕……” 孙女官灵机一动,“卉芬嬷嬷刚刚说的极是,汪府是名门世家,您是王妃,谁也不敢在您跟前说三道四,也不敢议论三姑娘的。” 汪静姝看了眼一旁欣喜不已的汪静如,又想起自己无法应承的事,一时心软便点头同意了。命丫鬟去正厅告诉韩氏,过几天带三妹妹一同去国公府赴宴。 汪静如如愿以偿,甚是喜悦,拉着汪静姝的手,感谢之意,溢于言表。 虽汪府是名门世家,汪达乃朝廷重臣,可以往有这样的帖子,由韩氏带出门的姑娘多半不是汪静如,四个姑娘里唯有她是庶出,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况且又是这样的宴会,更不会有她的身影了。以往她不甚在意这些名利也不去计较什么,可如今她却想为自己挣一挣。 而正厅韩氏一听,倒奇怪,宁王妃竟同静如一道去?可国公府没有宴请府里的其他姑娘啊。何况即便要一同去,为何不跟静妙一起? 韩氏不信,以为丫鬟传错话,又问了遍,“大姑娘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传错了?” 丫鬟老实交代,“是,是这样说的。帖子送来的时候,三姑娘在,似乎姑娘很想去宴会,大姑娘才答应了。婢子听的真真儿的,决计不会弄错,夫人。” 静如…那丫头,打的什么主意? 015 搅和美梦 韩氏心里疑惑,“最近三姑娘总是去景园打扰大姑娘学习吗?”对于这个一向孤僻的汪静如,她从没有放在心上。难道那丫头也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回夫人,三姑娘确实去的勤。不过有没有被打扰,婢子不知道。” “知道了,”韩氏心里有了计较,“你回去好好伺候大姑娘吧。就去说,这事我知道了,会备好马车的。” 丫鬟一走,韩氏就跟自己心腹说了这事。她心里猜测,是汪静姝得了好,汪静如想要借助她而考量自己的前程。 “那夫人您,打算怎么做?” 静如…静…如…… 静姝和静妙是嫡女,两人的婚事,汪达有自己的考量,韩氏没法子做主便罢了,可若是汪静如这个庶女的婚事,她都没法做主,那岂不生生打她继室的脸吗? 韩氏想着就去了书房找汪达商议,今日汪达没有当差。她虽为继室,但好歹也是妻子,汪达给了她,汪府的话语权,这个书房也能随时出入。 可为表尊重,她依旧先敲门,“老爷。” “进!” 韩氏进屋里,见汪达正在练书法,纸稿铺的到处都是,她伸手就收拾,边收拾边说了来意,“老爷,大姑娘有了好人家,二姑娘的婚事想必老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我们家三姑娘的好事…是不是该找个人慢慢相看起来了……” 汪达头都不抬,“你进来就为了说这事?” “我是想着二姑娘跟三姑娘年纪差不多,而且三姑娘也是在大夫人跟前养过一段日子的,很不错的姑娘,如此,我们更要好好相看,挑户好人家,以免女儿受委屈。” 不得不说,韩氏是顶会做人的。虽然她没有见过汪达的原配,可一嫁进来,在原配的牌位跟前,持妾室礼,开口也称她一声大夫人,直到现在已在府里站稳脚都未曾改口。为此,纵是嫡出的几个子女都没有反对这突如其来的继母,心甘情愿的称呼她,母亲。 这番话,汪达很受用,虽然他不多见这个孤僻的女儿,但却不容许旁人委屈了这个女儿,“贾氏是个拿不定主意的又是妾室没见过大世面,其实你也算那孩子的母亲,静如的婚事由你做主即可。” 韩氏心里欢喜,“只是,我也不知道,静如喜欢什么样的,是文人还是武将?老爷可知道?” 汪达想起那个孤僻的三女儿,又想起曾也温存过一段日子的贾氏,一时皱眉,刚要说话,又听韩氏说,“哎呀,瞧我,混忘了,静如肯定是喜欢文人的。刚刚大姑娘让丫鬟来说,她会带静如一起去国公府家的宴会。我想着静如肯定是喜欢文人,否则怎么会想去宴会呢。” 成功引起汪达的注意力,“什么宴会?” “哪家国公府?” 韩氏照实回答,“先皇后母家,齐国公府下帖子请宁王妃去赴宴。大姑娘答应去了已经送去回帖。只是刚刚来说,她要跟静如一道去,让我备好马车。” 汪达搁笔不练了,“那国公府可有说,邀请府里的其他姑娘?” “我看过帖子,未曾邀请的。不知大姑娘什么意思,也许是跟我们一样,想着为静如找个好人家吧。听说国公府的宴会只请京都贵女,是为自家公子相看好姑娘定亲的。” 皇家去岁免了三年一次的选秀,若等下次选秀,那有些女子就拖大了年纪,索性下旨,十四岁至十六岁尚未选秀的女子免秀,自行婚嫁。这才有了之前皇后举办的百花宴。 “静姝倒是好意,可静如的身份,到底差了些,庶女…去了那样的宴会,只怕会被人说三道四。”这倒不是汪达看不起自己的三女儿,只是实话实说,“就她那样的性子,只怕去了也不知如何应付。” 静如性子过于孤僻,只怕难当大任。 韩氏引导,“那老爷的意思是…我听说,最近静如往景园跑的勤……老爷,您是知道她性子的,若她不愿意,静姝也不会带她一起的。” 汪达看了眼韩氏,“也难得见那孩子为自己打算。如此,你以后出门应酬多多带上她,有了喜事也多想着她。这次国公府家的宴会还是免了吧。” 旋即嘟囔一句,“先皇后……”谁都知道先皇后英年早逝,可静姝却是当今皇后的未过门儿媳,原本两者没什么关系,可宋家突然示好,这里面怕有什么事要发生。 到时候可能连静姝自己都没法顾全自己,如何能顾着自己庶出妹妹……这事儿只能作罢。免得静如闹出什么事让汪府更让静姝难做人。 忆及此,汪达不放心的又交代了几句,“让静如少跑景园,免得打扰了静姝。” “你好好教导家里的人以及那些丫鬟小厮管家什么的,莫要仗着大姑娘成王妃就在胡作非为,要胆敢生事,我决不容,一律家法处置!” 韩氏心里美滋滋,乖乖应承,“是,老爷放心,我会约束汪府里所有人。”她也不成想,这么快就把汪静如做的美梦搅和了。 016 推心置腹 有了汪达的话,汪静如便去不成了。而汪静姝却猜到了这里头真正掌控一切到底是何人。 她隐隐觉得,这事儿跟眼前的孙女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莫非女官大人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孙女官故作不知,“王妃的话,本官不知。” “咦,这事儿不是老爷的意思嘛,怎么会跟……”一旁的知意很不解,插了一句嘴,只是才一句便住了口,这事儿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汪静姝看了眼知意,随后便让丫鬟们都离开,只留下孙女官。 只等屋里的丫鬟都退却了,她才好开口,“你当初,是故意提及,我能带府里的姑娘去赴宴?而且不提府里的二姑娘四姑娘只提三姑娘。” “你是故意让我当场答应,我一答应必然要让母亲去备马车,那么,她就会知道三姑娘会去,然后出言阻止?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汪静姝细细盯着孙女官清澈如水的眼,她看不出丝毫的痕迹。即便她言中了前面,也猜不透,孙女官如何猜中韩氏的心思?“即便你知道我会立刻答应,你也不知道,母亲会阻止这一切……” “你如何得知?” 孙女官平静的反问:“如今府里的人人都以为阻止一切的是汪大人,为何王妃说是夫人呢?” 汪静姝心里清楚的很,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她继母阻止的,“这小事,没必要烦我父亲,若非有人特意告诉他,他必不会知道,而这件事本就甚少有人知道,那么可想而知一定是母亲告诉他的,她不想让静如去赴宴,便想法子让我父亲知道。我父亲若知道。一定会阻止。” “怎么,老爷,不想让汪家子孙都成器吗?若三姑娘在宴会被看上,便前途无量。” 汪静姝为表信任,将自己的思量全都说与孙女官听,“我父亲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也明白我汪府的身份。三妹妹只是庶出,虽家中不介意她身份,可到了外头,旁人也会在意。更何况,他怕三妹妹被人嘲笑被人说三道四从而连累我,连累家族。” 孙女官频频点头,这番话倒显得王妃是个明白人。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汪静姝又提了一开始的话题,“如此,大人也该说与我听,你是如何想到让我答应三妹妹的?” 孙女官能立足尚宫局兼之为太后所用,这点本事自是有的,“不过是我多年经验罢了。王妃不必如此在意。” “什么经验?” “多听,多看,多学,多用。” 说的倒轻巧。汪静姝明知孙女官不愿再说,便转了话题,“我昨日听大人说,我嫁给宁王,可以带自己的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可我本有三个丫鬟,她们都从小跟着我,我实不知,该如何取舍?” “您嫁给宁王,虽他已有封地,但如何也得在宫里的皇子所待几个月。按规定,带两个丫鬟一个嬷嬷。若您来日跟着宁王去封地,想再带一个心腹丫鬟也是可以的。因此有些王妃先带两个再去封地前,向母家再要一个心腹。您也可以这样做。” “可我不想,到时候去北边,拖家带口的,还是少带着随从。” 经过这些天,汪静姝不得不接受这个新身份,宁王妃。既然认了这个身份,有些事不得不提前做安排,比方如今的丫鬟去留问题。 虽景园里丫鬟小厮不少,可能近身伺候她的,只有那三个丫鬟和嬷嬷。她若去了北边,不出意外要在那呆上一辈子。 “卉芬嬷嬷很稳妥,只是她年纪大了,若家里有儿孙,应该会希冀留在汪府。而您身边的三个丫鬟,染烟做事妥帖,吹梅谨慎可心思深,知意年纪小遇事沉不住气。”孙女官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看人很准,“若是我,会择染烟一个,若嬷嬷愿意自然最好,若不愿意也强求不来。” 汪静姝很疑惑,“一个?知意不好吗?她心思细腻,我很看重她的。” “尚宫局里的掌事选女史都要看她的短处能不能被自己掌控,更何况,您是王妃。”孙女官也算倾其所有的传授,“知意遇事沉不住气,将来容易给王妃惹祸。而吹梅沉默寡言,叫人猜不透她,将来王妃只怕难以掌控。” “殊不知外面的世界远比汪府精彩的多,您将来若掌控不住她二人,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此,这二人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有染烟最合适。” 孙女官又说一句,“况且我听说,染烟已无家人,孤苦伶仃,她是想着跟王妃去北边封地的。丫鬟再好,可只有她心甘情愿跟您一同去,那才是真的好。若心不甘情不愿,您就是让她做宁王府里一等婢子,也是没甚意思,平白添堵。” 不得不说,孙女官的话再让汪静姝振聋发聩。她如今才算明白,想要做稳尚宫局里的女官也是不易,可不比宫里头的妃嫔娘娘来的容易。 孙女官果真是一个不错的人,任人唯贤,若是宁王府里有她在,是不是事半功倍? “大人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静姝实乃佩服。”汪静姝语气诚恳,“若我身边有您这样的大人物,实乃我之幸。” 017 知遇之恩 “多谢王妃提拔。”孙女官听出了她的意思,聪明人一句话便足以。她虽有意投诚,奈何这事儿急不得,“只可惜,我是尚宫局的女官,隶属后宫。” 汪静姝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若非真想要她,等进了后宫再私下操作? “王妃有所不知,先帝时期英王妃看中了尚宫局里的女官,请当时为皇后的太后做主,赐给了英王府做女管事,后来她就跟随英王妃一同去了封地。” 原来还能这样。 孙女官明晃晃的提醒,汪静姝愿意接,“这甚好呢。”转而却问:“不知女官大人家在何处?” “故乡在青州,只是父母早已不在,又在宫里做事,便多年未回。我进宫也不过十二年。” 其实孙女官也不过只比汪静姝大上个十岁罢了,“孙女官在入尚宫局之前是哪儿当差的?” “当初全国选宫婢,我有幸被选中去凤仪殿服侍。当时为皇后的太后娘娘寂寥,便在殿里寻找会读书写字的宫婢,我大着胆子举荐自己,便从此近身服侍。再后来,受太后提携让我去尚宫局做女史,再后头就是这个位子了。” 原来太后对她有知遇之恩。 那如今的位子是不是太后暗自的操纵? 那么她到底是谁的人?皇后的还是太后的?若是皇后,只怕没有必要换新主子了。 应当是太后安插在尚宫局里的人。 孙女官是聪明人,并非不知道不能将关系告知,但她选择告诉自己,只怕投诚的意思很浓。 “上次进宫谢恩,未能拜访太后娘娘,”汪静姝有心将话题扯到太后身上,一代嫡妻元后未必没有故事,“无法一睹当年皇后母仪天下的光彩。” “宁王妃日后自会见到。” 既是太后的人,那么皇后可知道呢?太后的意思是试探还是……汪静姝抿一口茶,“大人有幸在太后身边做事,后来又是尚宫局女官。能对我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静姝实在感激不尽。” 当孙女官打定主意投诚,便改了自称,“王妃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各自打了官腔,此事揭过不提。 既是太后的人,汪静姝便也只能先观望一二,不好随意笼络。她尚且看不清,宫中形势。 只是有了孙女官的建议,汪静姝静心重新考虑心腹丫鬟的去留问题。原本她打算选染烟和知意,可孙女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时难以决断。 才两日过后,汪静姝便私下询问了卉芬嬷嬷,“嬷嬷,你是我的奶娘,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便你对我最好了。如今,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去北边?” 卉芬嬷嬷一时不明何意,“北边?” “你知道的,我已被指婚宁王,宁王封地在平州,将来肯定要跟去的。”汪静姝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一去,若非年节和要紧事,只怕一辈子都要在平州了。我虽心里舍不得,可也知道,你在这有儿孙,能享福,若你想留在汪府,我必为你安排养老,若你想跟我,汪府也会为你安排好儿孙的。” 这话说的很对。可卉芬嬷嬷听了便不是这么回事,她一妇道人家没多大文化,当下就急了,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小主子,可是我做的不好,您嫌了我?这才要把我撇下的。” 她奶大了汪静姝,便一直唤,小主子。如何都不改口叫大姑娘,也不叫声王妃。 “不是不是,嬷嬷想茬了。我只是想让你自己做这个决定。” 卉芬嬷嬷直接一句话定了,“既如此,我是如何也要待在小主子身边的。” 汪静姝点头,“你可要跟家里的儿孙商量?” “不必,这事儿我能自己决定。” 卉芬嬷嬷坚定的要跟汪静姝走。汪静姝满口答应。其实她也想有嬷嬷在身边的,到底是稳妥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北边也能多个说话人。 到底是从小到大陪着的奶娘,一下子便开始操心起,汪静姝要带的其他两个丫鬟。 “嬷嬷觉得,应该带谁去?” “染烟。吹梅不愿离开汪府,而知意年纪小,容易惹事。” 汪静姝不曾了解过那些下人的事,“吹梅怎么会不愿离开汪府?她还想一辈子留在汪府做丫鬟呀?” 卉芬嬷嬷自觉闯祸了,“吹,吹,梅…”她这张多余的嘴,便不该说话,“没什么,她平常寡言少语的,谁知道她心思呢。我就这么一说,您不要当真。” 汪静姝可不这么好糊弄,一句不要当真,难道真的能不当真了?“到底什么事?” 一句话显得有些严威,把卉芬嬷嬷吓得全都说了,“小主子,我也是听其他下人说的。吹梅心里想做如夫人,她可能是看中了三公子,如今三公子不是大了嘛,之前夫人在他房里放了个通房,吹梅曾说羡慕人家。只怕想做三公子的如夫人。而且,她跑三公子房里是最勤的,有时候您有什么要交代给三公子的跑腿活儿,吹梅都亲自去的。” 汪静姝如何都没想到,吹梅的心思竟这般,“这事儿可是真的?” “我只听说过。但,十有八九是真的。” 汪静姝从嘴边挤出两个字,“去查!” 这事,决不容! 018 借腹生子 知意的事情还没弄清楚,齐国公府的宴会便悄然而至。 汪府仅有汪静姝一人带着丫鬟去赴宴。 孙女官没有跟着去。 汪府的马车刚停,就听国公府门口的小厮朝里喊一声,“宁王妃到——” 汪静姝下马车,迎面来了个穿着宝蓝绣花宫装的女人,双刀髻上插着一支海棠步摇,流苏拍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极致精致,脸上和煦的笑,叫人望之可亲。 “弟妹?” 汪静姝看着她正出神,又听她唤弟妹,赶忙施礼,能唤她弟妹的,也只有当今太子妃了,其余两位王妃未在京都,“太子妃请安。” 果然是太子妃。她一听便微笑扶起汪静姝,“弟妹客气了。” 汪静姝今日也算盛装,可在太子妃跟前依旧显得黯然失色。太子妃纪氏是个大美人,人也端庄得体,太子内宠再多,也敬着她。 齐国公府是先皇后母家,跟太子走得很近,这样的迎春宴,太子妃肯定要不请自到的,“今日宴会来了好些姑娘,弟妹随我进去瞧瞧。” “是。” “弟妹太过恭敬了,不必如此。我们都一样,是皇家儿媳妇。”纪氏很有亲近之意,“别跟他们一样都叫我太子妃,你只管叫我大嫂子便好。” 按理两人才头一遭见面,也非嫡亲妯娌,加之汪静姝也未大婚,太子妃如此亲近之意,她实不敢领受,更猜不透对方的来意,只得小心应付。 可若委婉拒绝太子妃亲近之意,也不成,只笑着称是。 太子妃挽着汪静姝进了齐国公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汪静姝身上,谁让她是新封的宁王妃。 “请太子妃、宁王妃安。” 一片请安行礼声。在这一刻,汪静姝才真真切切感受了自己已成宁王妃。 太子妃一向和善待人,放开汪静姝的手上前两步去扶国公夫人,转而又让众人起身,“都起来吧。” 礼毕,众人起身。才发现两个皇家妯娌并肩而站,很像一对姐妹花。太子妃华贵仿若花中之王牡丹,宁王妃素洁仿若花中仙子荷花,天然去雕饰般,倒应了这迎春宴的名头。 太子妃命那些贵女各自玩乐以后就只顾着跟国公夫人寒暄,极其客气。他们原也算亲戚,可到底君臣有别,也只剩客气亲近不足。 汪静姝暗自赏着齐国公府的建筑风格,一转头便落入了另一个女人的眼里,她很清雅,“宁王妃,您初次进国公府,是贵客,不若让臣媳带您四下转转?” 说话的是国公府里的长媳刘氏,看上去尊贵,可因长子乃庶出,因此她这个长媳也没了府里的话语权。 客随主便,汪静姝欣然应允,“有劳。” “王妃,请!” 汪静姝跟着刘氏进了后花园,四处逛着,每过一个景致,刘氏总能引经据典,不禁让她叹服。如今的齐国公既出了皇后又出太子,连当今皇帝也很礼重,他家后花园自然修的极为精致,可沿路不见一人。 她不由得疑惑。今日不是迎春宴吗?那些贵女不是在后花园吗?怎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是再疑惑,她也没有问出口,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异样。 “王妃,前面有个碧波厅,不如您去那里坐会儿,我叫丫鬟们给您送些茶水点心。您可以慢慢赏景。” “好,有劳了。” 待刘氏离开,汪静姝跟着丫鬟去了碧波厅里坐。今日她带的是知意,知意年纪小最是好玩的,硬是央着汪静姝要跟来,汪静姝便带上她了。 “姑娘,我去旁边逛逛,很快就回来,好不好嘛?” 虽叫碧波厅这个雅致的名字,但实则是一排建在湖泊上的屋子。 “不行,”汪静姝拒绝了,“你给我乖乖带着。这里是齐国公府,你若有什么事,我都保不住你。” 知意是北方人,没见过这种式样的屋子,觉得新奇,“可,我就是去看看嘛。在湖上兴建的木屋,我还第一次看见呢。” “要不,姑娘,您跟我一起去?您坐这等也闷啊。” 汪静姝架不住她央求,最终心软答应了。 “其实,这有什么可看的,左不过就是屋子罢了。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往那边走走看看吧。似乎那边更热闹。” “好。” 两人脚踩在竹木制成的窄路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有时还晃动。知意新奇的很,依旧紧紧扶着汪静姝,生怕她落水。 四下除了脚上的声音,唯有涓涓流水声。 不知走了多久,有个屋子里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旋即又是一阵女人的声音,“太子,您怎么会来?我还以为您得好久才来呢。” 太子? 之前在前厅,汪静姝可没见到太子。而这里面还有女人的声音。莫非是在…… 忽然两个大胆的字眼冒进她脑子里。 密会! “孤想你。” “您是想我,还是想我肚子里的孩子?您心里最清楚。” “钟氏,我劝你别得寸进尺。若非看在你愿意为孤与太子妃生育嫡子的份上,孤岂会跟你这种女人密会?” “呵,嫡子?若当今皇上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嫡皇孙并非出自太子妃的肚子,他会如何?” “不要说整个纪氏,便连这个藏匿我跟太子你偷睡的齐国公府,都会惨遭灭门之祸。” ——啪! 借腹生子? 019 皇室丑闻 这是皇家丑闻? 汪静姝跟知意对视一眼,立刻悄然回到原地,庆幸的是那屋子里的人并未察觉。 而这心里所有的不解,汪静姝也只能暂时放下不想。可人的思想就是这样,越是暗示自己不要想就会去想,钻牛角尖。 汪静姝虽不太清楚皇家的事,但也听闻过:太子内宠多,可妻妾们都没有生育,他至今无子无女,多半是怀了后流产也有生的时候难产死了的。 据说宫里的皇上日夜期盼太子能够有儿子将来承继宗业,他也能够放心传位给太子。 可如今,太子跟太子妃竟要借腹生子,这又为何?太子妃不能生育?可即便不能生育,太子的内宠如此多,还怕没有孩子? 听那两人对话,太子妃应该是知情的,整个国公府都在隐瞒。而那个钟氏是不是已经有了?那如果要生产的时间对的上,此时太子妃也该宣布有孕了呀,然现在,似乎没有这回事儿。 汪静姝实在想不通,而此事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她看向知意,正要交代什么,太子妃携着丫鬟款款而来,“我道弟妹在哪呢,原是在这。这里的风景不算美又偏僻,怎么会来这?” 汪静姝敛了神色,正色道:“这里景致很不错,我和丫鬟都看迷了眼。国公府后花园果然精致。”灵机一动,“太子妃来的正好,不如与我一同赏景,我也有个说话的伴,这个丫鬟呀笨嘴拙舌的,说的我心里不乐意听。” 太子妃微微一笑映着碧波,有种独到风情,“这里的景致不算美,谁领你来这的?不如去别处,几家姑娘都在呢。” 汪静姝满口应承,“好。” 太子妃揽了汪静姝就往别处走。 沿路的风景一处比一处美,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走过假山,又是另一片风景,百花盛开,春风和煦,有种欣欣向荣之态。 各家贵女都在这。 摆明这儿更热闹,可刘氏为何带她去哪?汪静姝听着那些贵女们络绎不绝的行礼声,不由得疑惑,难道刘氏是故意的? 可似乎说不通里头的缘故。 “都免了,今日你们才是国公府的贵客,万不要因本宫跟宁王妃的到来而扫了众位雅兴,众位自便即可。” 众人应声,可太子妃跟前,谁又敢真正玩乐,都矜持内敛着,有大胆些的也只是拿眼偷偷瞧宁王妃。 上次皇后百花宴,这里的几位贵女也在,只是转眼再见面,已有楚河汉界的不同,她们依旧是贵女,汪静姝已是王妃,若说不羡慕,那必不可能。 汪静姝在闺阁里也有几位交心的好友,她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她交心好友,如此看来,她们并未得国公府的邀请。 太子妃见她们拘谨,索性拉了汪静姝往凉亭那坐,又放眼看着那些又开始热闹起来的贵女们,“弟妹,你觉得,哪家姑娘会被选中?” “我眼拙,有些看不清呢。不如,太子妃给我分析分析。” 太子妃低声笑了,“弟妹,你真以为,今日是国公府挑儿媳?” “难道不是吗?”话音刚落,汪静姝才思索,这或许不是国公府挑儿媳,而是天家选婿,否则怎会太子妃在此而宋夫人却不在。宋家挑儿媳万没有太子妃去做主的道理吧?“莫非是天家?” 太子妃抿茶,“早听闻弟妹的聪慧,果然一点就透,”压低了声音,“宫中五弟六弟的妻子尚未有人选,宋家出过优秀的皇后,这才被天子受命以宴会形式挑选,未来王妃便会出自这几位贵女之中,选这几位贵女赴宴也是天子的意思。” 五皇子,六皇子…… 如此,静妙真是没戏了? 按理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六皇子中意汪家二姑娘,可偏偏未来王妃却要出自这几位贵女之中。 而如今太子妃告诉她,又是何意? 汪静姝真是看不透东宫这两口子。 “多谢太子妃解惑,”汪静姝提出一事,“既然宴会是天子的意思,那为何国公府要下帖请我?” 太子妃盈盈一笑,却只说了五个字,“有人要见你!” 要见我? 那会是谁? 莫非这是国公府的意思,并非天子的意思。能借助国公府来见她的人,只怕不简单。 关于那人,汪静姝心里有了答案,却故作不知,“是谁?太子妃便告诉我罢。” “你且好好赏花,等下他来了,便知道了。” 既如此,汪静姝不再去纠结,只安心赏花,时而还跟太子妃聊上两句。 关于那些贵女们。 020 真不简单 时间过得快,有丫鬟悄悄来报,宁王到了。 果然是宁王朱沛。 汪静姝方才已有预感。 “四弟来了,必是找你的。你便过去罢。” 只听太子妃这样说,看来她早已经知道了。宁王通过国公府找汪静姝,她不得不去了。 跟太子妃说了一声告辞。汪静姝就带着知意跟着那个丫鬟走了。 不知绕了多少路,才到一个僻远的亭子里,朱沛一身常服背对着汪静姝。 未见他面却先听他声音,“你总算来了,为了找你可花了本王不少人情呢。” 汪静姝不明白为何宁王找她要费这么多功夫,他找她到底有什么事?行礼,“给王爷请安。” “你要自称妾身,”朱沛依旧未露面,也没有让她起身。开口便是提醒她守规矩,“哪怕你是王妃,也只是皇家的儿媳。在皇家,规矩是第一位,礼数是第二位,尊卑是第三位。” “本王听说母后派遣了宫中女官教习你规矩礼仪,都这些日子了,怎么还如此冥顽不灵?” 这些话入了汪静姝的耳中,有些难听,却也只能受着,“是妾身愚钝,有负母后好意。” 她这话倒听的有点舒服。朱沛转过头紧紧的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得到自己心里想要的答案,“郭氏的孩子没了,你,可知道?” 郭氏? 郭以竹! 若非宁王突然提及,汪静姝倒真忘了,她进宫谢恩那天,她亲眼看着郭氏被皇后灌下堕胎药,那无辜的孩子必死无疑。 朱沛见她一声不吭,可她的神情却骗不了人,她定是知道的。郭氏说的没错,那天她真的在,“果然,你是知道的!” 他还想起那天,他得知郭氏的孩子没了,他此生第一个孩子就那样死了,他疯了一样跑去凤仪殿要讨说法。可母后说,“自古凡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何况,此事与我何干,此乃汪氏的主意,汪家的女儿果然都不简单。” 可那时他并不信,还跟母后大吵一架,事到如今,他信了。 汪家的女儿真不简单。 汪静姝无可辩驳,她确实是知道的,“王爷,此事,我确实知道,但……” 朱沛绕了这么一圈花了不少人情,不过就是想知道这个事的答案,现在他终于清楚。 而他到底不想冤枉人,“听说,此事,是你的主意?” “凡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 她的主意? 这便是宁王今日真正的目的? 汪静姝脑子里一片混乱,明明是皇后的意思,是皇后的命令要灌郭氏堕胎药,怎么成她的主意了? 她才成宁王妃,便往她头上泼脏水,莫非这事是皇后跟郭氏一起联手害她?“我无法左右宫中人对您的女人下手。” 朱沛自然不信,“可你是宁王妃,郭氏的存在,损害的,只有你的利益。” 汪静姝虽气恼,可也保持着冷静,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是宁王妃,可您却是宁王。没有您,我什么都不是。别说郭氏没有损害我的利益。即便真有,我也不可能在宫里对郭氏动手,那天我才进宫谢恩。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谁有这个权利,您心里跟明镜一般,只是您不愿去承认,便往我这泼脏水。” “可我不是软柿子任由您拿捏的。若您执意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会进宫去父皇那里喊冤,他是一位英明君王,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查清此事。” 她一番话,让朱沛为之一愣。可随之而来的则是大怒,死死盯着她的脸,他的眼里毫无波澜,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怎么,你觉得我昏庸?” 从来,皇家是不容挑衅的。 汪静姝低头不语,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刚刚那番话她是经过思虑的,可万万没想到宁王会说这句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片刻过后。 朱沛冷笑,自嘲道:“可惜呀,汪家如此聪慧的女儿却要嫁给我这样一位昏庸无道的王爷。” 他冷冷看了她的一眼,转身离去,却故意留话给随从,“你替本王传话给汪大人,叫他好好教教女儿,别如此失礼。” 其实,朱沛岂会真的追究郭氏的事? 他不过是想让人放松警惕。 否则跟汪静姝见面,又如何会选在齐国公府呢?! 只是说给有心人听的。 很快,如朱沛所愿,宁王与未来王妃汪氏不睦之事传遍整个京都。 所愿归所愿,这也确有其事。朱沛跟汪静姝的确不睦。 此后,自国公府一面之后,朱沛再没出现了,直到孙女官回皇城复命。 021 命定之数 “我可听说,六皇子妃定了,是御史大夫姚忠的千金姚婷玉。” 汪静姝的好友秦曼迎前些日子不在京都,近日才刚回京都便从家人口中得知汪静姝成了宁王妃,而姚家姑娘的好事也快了,“姚婷玉本是姚家二姑娘,倒便宜了她。听说容贵妃本属意大姑娘,没想到人家已经定了亲事,这才改选成二姑娘,不过容贵妃也很满意。” “那个二姑娘以前我见过,是个泼辣主儿。也不知容贵妃怎么会择选她。” 其实这些八卦汪静姝早已有耳闻,甚至比外头的人知道的更多,容贵妃之所以选个泼辣主儿无非就是想要未来的正妃管得住六皇子的后院。姚家的姑娘都很能干,“我这忙的脚不沾地,你倒有闲情逸致来讨论什么八卦。” 汪静姝正在让裁缝摆弄着,韩氏又要为她量体裁衣。自从她成了王妃,新衣服都比往年多做不少。 “哎呀,你们以后就成妯娌了,怎么也要相处一二的呀,”秦曼迎暗自替汪静姝担忧,“姚家的可不好相处,我怕你吃亏。” 起初汪静姝没有说话,只听秦曼迎兀自在那说的欢愉,后来等裁缝一走,下人也散了,关起门才敢问她,“你见过姚家二姑娘?” 姚家有三位姑娘,在京都里时常出来走动的唯有姚家大姑娘姚婷兰,汪静姝认得几分,这二姑娘,却不怎么相熟,只是远远见过。 “见过几次,长得很明艳,性子也爽朗泼辣,原本我父母亲想让我哥哥跟姚家大姑娘说亲,可后来我母亲一打听觉得不合适,便作罢了。” 汪静姝对那位姚婷兰没什么印象,“那如今,你哥哥可定了?” 秦曼迎直笑她,“怎么,王妃娘娘想做媒?” 汪静姝灵机一动,“我那远在北边的堂妹,你也知道她为人处世,性情人品也不在话下,必是好人选。” 堂妹…… 秦曼迎知道,那应该是汪令仪,可这事儿她做不得主,“与你们汪家结亲,会高攀了的。” 虽此汪家非彼汪家,可同宗同族,北边的汪家也是世家大族。能与汪家结亲,略低了的秦家确实算高攀了。 “莫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你们秦家若愿意也得自己去北边提亲,两家才能结秦晋之好,若不愿意便当我没说。”汪静姝感慨,“自祖母过世后,我们两家离得远,细细算来也有几年未见了。” 秦曼迎细细记下,汪令仪这个名字,转而却说:“我来时,听汪夫人说,过几日宁王要亲自来府上纳征?” 纳征,男家择吉日往女家送聘礼。 既然皇帝表示宁王与王妃婚礼要以古礼三媒六聘的形式正式举行,那么尚宫局就要一一循礼,变得格外郑重其事。 “是啊,过两天就来纳征。”汪静姝面对自己的大婚,从不像其他未婚女子结婚那般期盼里透着娇羞,她知道,这场大婚只是联姻,只有利益,只能顺从,索性她也不曾期待过什么。 身为多年好友的秦曼迎怎不知汪静姝所想,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无言。 其实,谁都没法子,出身在世族大家里,女儿的命运向来如此。秦曼迎轻叹,“你可能不知道,我大姐姐刚刚定亲,许给了曹家。” “曹家?” “曹俞,顺天府通判。我大姐姐很不满,可我父母亲很满意那个曹俞,再过段日子就要行六礼呢。”哪家的女儿都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再无变更。 以后过得好与不好,皆是命定之数。 汪静姝倒没听过曹家。却略带笑意,“那你这位秦家二姑娘,是不是也快了?” 秦曼迎突然脸红,“我们,两个姑娘家家的,说起这些,若叫人听去,只怕人家说,我们不知羞呢。” “这事儿还不是你提的,好端端的提什么姚家,如今倒怪上我了?” “我可不敢怪王妃娘娘,”秦曼迎知道她并非真怪罪,并不在意这之间的玩笑,“这京都就在传,宁王与你,不睦,可是真的?这尚未大婚,若关系弄僵,可不便宜别人?” 汪静姝默然思索。 “你怎的一点都不急?” “急什么,如今该急的是宫里的。” 宫里的? 秦曼迎以为,她说的是宁王。还想着苦口婆心的劝她,尽管秦曼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从小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夫妻相处之道,可汪静姝却不打算听那些,“曼姐姐,我跟他,无事。你怎么爱操那么多心?” 汪静姝这么多年亦习惯了叫她一声,曼姐姐。而秦曼迎也唤她一声,姝儿。 多年姐妹,多年知交。 想起以后要去封地,汪静姝便满心舍不得,“往后,或许,只能鸿雁传信了。” 提及此,秦曼迎也多了几分怅然。片刻,她却说:“来日我若携儿带女去北边玩,王妃娘娘可得款待才是呀。” 汪静姝一下子便乐了。 022 莫大羞辱 说着,便到了宁王往汪府里行纳征礼的好日子。 京都的人都看着呢,不知道皇家抬了多少聘礼送去汪府。宁王虽只是个王侯,可好歹也是个嫡子,更何况皇帝赏识汪达,只怕不比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时候差太多。 一抬抬的箱笼从皇城抬出,穿过好几条繁华的大街,然后抬进汪府,第一抬箱笼才抬进汪府,皇城的最后一抬箱笼尚未出皇门,可谓隆重至极,令人羡慕。 聘礼过后,按例是宁王朱沛在兄弟的陪伴下亲自到汪府正式拜见岳父岳母,这也算是正式求娶。 奈何,让人喟叹,宁王朱沛并未亲自前往汪府,只是让他的两个弟弟,五皇子六皇子替他前往汪府。 “汪大人,今日是我四皇兄大好日子,行纳征礼,只是很不巧,他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前来,特让我跟六皇弟前来,实在失礼了,还请汪大人见谅。” 汪府的大厅里不少汪达的同僚以及来贺汪家的亲戚们,原本都等着宁王亲自上门,却没想到,宁王不登门,只让两个皇子替他。 这生生打了汪府的脸。汪府也算在京都里有头有脸,汪静姝是皇帝亲赐的宁王妃,如今纳征吉日却不见宁王,这事儿……只怕明天就会成整个京都的笑话。 韩氏虽为继夫人,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也是格外打扮了一番,在堂上一坐,自有一股女主人的样子。一听宁王未来,有些微怒,“两位皇子,今日纳征吉日,按理王爷定要亲自来的,这比迎娶礼更重要。王爷怎么能不来呢?” 宁王这是瞧不上汪府,还是瞧不上汪家大姑娘? 五皇子朱潭纵然被皇帝赞口才乃皇子之中第一,可这场景,他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办?正在那踌躇未决,倒是六皇子朱润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夫人说的是,今日是纳征的好日子,我四哥未前往却乃四哥的不是,可他今日是有重要事才未能来的。还请汪大人汪夫人能够将仪式继续进行下去,我四哥说了,等事毕,必亲往汪府拜见。” 韩氏原本想就台阶而下,可瞄了眼汪达,见他沉着脸,可见他依旧不满,很显然这个恶人只怕还得她来做,“可…女儿家,这天纳征日最重要,王爷不来,别人会说闲话的,来日你让我家大姑娘如何自处?” 朱润嘴角一抹温润的笑,配着一身织金长袍,倒是好个谦谦君子,温润之间多了一丝举手投足的尊贵大气,“汪夫人,之前有我父皇封汪家大姑娘的王妃诏书晓谕天下,如今有太后娘娘亲赐凤冠霞帔,还有这所有的皇家聘礼,共八十八抬,汪家大姑娘定是毋庸置疑名正言顺的宁王妃,谁也不能闲话,谁也不敢笑话皇室。” 如此,韩氏也只能默然。 而另一旁的汪达此刻心里确实有些不满,却到底君臣有别,不敢表现太过,见韩氏没话再说,这才拱手,“两位皇子前来,已代表皇家,汪府自要好好款待。” 原本今日是他嫡长女纳征吉日,最是喜庆的好日子,可偏偏宁王尚未前来,让他在朝廷同僚们跟前有点失了脸面。 可这件事终究要借坡下驴。今日好日子不能闹腾起来,即便汪府吃了亏,又能如何?即便汪府被宁王瞧不上,又能如何? 这事儿也只能这样了。 汪达下令一声开宴,整个汪府才热闹起来,他亲自领着两位皇子成座上宾,而原本属于宁王的位子只能空着了。 前厅的事,很快被小厮逐一告诉了景园里打扮娇俏的汪静姝。今日是她的好日子,韩氏前几天特意制了新衣叫她纳征日穿着,当时她还说:“按规矩,那日,宁王会来见你,或者叫你去前厅,你穿了新衣,王爷会喜欢的。” 可结果呢,宁王都没有出现在汪府。 他连汪府的面子都不卖。 这样热闹的日子,都不出现,这是做给谁看? 这对她是莫大的羞辱。来日,她会成整个京都的笑话。 一旁的卉芬嬷嬷听了这事儿只一个劲的叹气,边叹气又忍不住念叨,“我听外面的说,皇家大婚是不兴皇子王爷亲自上门迎娶的,可纳征日必到的,这是礼数。可,如今王爷,连纳征日,都不来,往后,这嫁过去,日子,要怎么过?” “只怕这委屈,还,有的受。” “宁王这是瞧不上谁呢?” 不知是委屈,还是心里发酸……汪静姝精致的脸上泪意涔涔,“嬷嬷,你出去跟那些丫鬟小厮吃酒去罢。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她终究不过十五岁,再对世事明白,也会有看不透的时候。 023 花园私会 汪府的后花园很是精致,而此刻那样热闹的纳征日却显得花园里静谧如斯,只听得风吹过,树枝摇摆晃动的沙沙声。 此刻正值午后,无人经过后花园。却有两个人影在柳树下静立。 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透过风声能隐约听见一句,“静妙,你放心,我不会娶姚家二姑娘的,你不要听信谣言。我正在求母妃,一定会八抬大轿迎娶你。” “只有你,才能是我的正妃。” 原是今日宁王妃纳征日,可汪静妙听得六皇子来,她便大着胆子约他赴会。她一定要亲口问一问。京都里传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要迎娶姚家二姑娘? 六皇子朱润站在柳树下再三保证,可汪静妙并不信,若她相信,今日也不会约他定要当面问清楚。 汪静妙跟六皇子好上了以后,原以为以她的家世成皇子妃定绰绰有余,可谁知,皇后抢先让她大姐姐成了宁王妃。汪家便是家世再煊赫,只怕她也嫁不进宫里了。近日她看着府里的喜意总是内心不安,可好歹这事儿未有定数,而如今京都里盛传,容贵妃看中姚家二姑娘配六皇子作正妃,她心里的不安更甚。 “我不想像我大姐姐那样,连自己终身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身为姐妹,她明白,大姐姐并非自愿嫁进皇家的。她不能自己做主。汪静妙很害怕会像汪静姝一样,由不得自己做主。 “我知道,你放心,”朱润懂她的不安,身为皇家人,其实他也不能做主。旁人只道皇子尊贵,可尊贵又有什么好的,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难做主,小时候看尽宫里妃嫔的尔虞我诈机关算尽,那时便想着将来一定要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妻,“我朱润要娶就一定要娶心爱的人为妻,别的,我谁也不要。” 从他第一眼看到汪静妙,他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的情,只许,她一人。 今日朱润来,其实是为着汪静妙,他想让她安心,郑重其事的承诺,“你等着,我一定求了圣旨风风光光迎娶你。” 汪静妙心里升起一丝暖意,有他在,她有点安心,“我等着。” 片刻,朱润从长袍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塞进汪静妙手里,“这个,你拿着,等我,等我回来,迎娶你。这是承诺,我对你的感情,此生不渝。” 汪静妙的眼睛有点温热,她看着那个盒子,却没有打开,没有着急去看,她知道他的这份感情是真的,那便足矣,不管未来会如何。这刻,她愿意相信,愿意沉沦其中。 她的不回答,却让朱润以为她不信,又急急表态,“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绝不会。” 汪静妙应答,“好。我会等你,”多久都等,“我信你,你放心。” 不过几个字,朱润立刻欢喜起来,她信他便好,没有忍住,全然不顾这里是汪府,伸手一下子抱紧她。 汪静妙愣了一下,很快也紧紧回抱住他,这一刻,他们两人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这,很美好。 而此刻,正厅里的五皇子朱潭却在急匆匆搜寻六弟朱润的身影,宴会至酒过三巡,他就再没看到朱润了。很快该回宫了,按理他们两个也应该代表宁王跟汪大人汪夫人道别,还得跟宁王妃交代两句,以免她丢了脸。 可,六弟人呢? 总不能半道溜了吧? 又是一刻钟,实在找寻不到六弟的身影,一边悄悄让自己的小厮去寻,一边又询问一旁的还在敬他酒的朝廷命官,“徐大人,你是否看到六皇子?” “六皇子?臣未见。” 这样的一问一答,才让众人注意到六皇子已离席许久。堂前坐着的汪达更不满了几分,好好一个纳征日,先是宁王未至让他丢了脸面,后又是六皇子离席,只是碍于皇家,没有表现太过,却命府里的下人们去寻。 又乐呵着请众同僚亲眷继续吃酒作乐,面上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六皇子离席一般。 前厅的动静有点大,致使后厅女眷桌也得知了六皇子离席许久的消息,一下子也有点八卦开了,只是碍于汪静姝的面子没有明说。 而今日纳征日是汪静姝的好日子,汪家的女儿仅她一人坐上席面,其余都不在。 汪静姝侧耳听着是六皇子,便猜到了几分,或许六皇子在哪跟静妙私会。但求这样的日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正一时没主意。 幸而,嫂子苏之湄坐她一边,趁着互相敬酒的功夫,低声说了一句,“大嫂子若得了空去两位姨娘的院落瞧瞧,只怕她们今日吃不好。” 苏之湄一听心下疑惑,这话必有深意,决不是字面意思,对上汪静姝的眼眸,竟猜不出她的本意,只是很快她道了声告辞,便下了席面,往后头去了。 她本酒量不大,可今日是小姑子的好日子,便多喝了几杯,有些醉醺醺的,丫鬟扶着她往后头花园去。 要去姨娘的院落如何也要穿过后花园。 “少夫人,您慢点走,小心脚下。” 苏之湄通红着脸,“无妨,快快赶着去姨娘院落罢。” “我实在不知,今日大姑娘好日子,她怎么还关心着两个姨娘呢?” “小姑子心善,是好事,”可却难在王府生活。也不知这桩婚事是好事还是祸事?“罢了,不提了,我们快些走吧。” 丫鬟扶着苏之湄匆匆穿过后花园。 苏之湄揉着隐隐犯疼的额头,一抬头冷不丁看见两个人影在那柳树下,做着什么。 似乎是一对男女。 看上去,像是私会。 当即便气愤了,这府里再三立了规矩,丫鬟小厮不能私相授受,怎么眼皮子底下还干这样的事?还专挑这样的好日子,不怕被达官贵人看见吗? 丫鬟是她的心腹,岂会不知她的意思,“少夫人,要不要去瞧瞧?抓它个现行。” “去!我自然要看看,到底是谁院落里的丫鬟小厮竟敢在这偷情。” 主仆两个说着,便往那柳树下走。 而那两人却还在你侬我侬,海誓山盟,诉着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 根本没有发现来人。 而苏之湄一看那两人的背影却惊了,是,是府里的姑娘和皇子?应该是六皇子吧。难怪前厅传着六皇子离席许久,莫非一直在这幽会? 而这姑娘到底是二妹妹还是三妹妹? 她有点恍然。却忽然明白,静姝话里的意思,难道她一早知道? 府里到底哪位姑娘跟六皇子有私? 这情形,苏之湄已经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究竟该怎么办?她原本的醉酒都因此清醒了,思索再三,低声唤了,“妹妹——” 正沉浸在温暖里的汪静妙深深吓了一跳,同样被吓了跳的还有朱润,两人立刻放开,汪静妙转过身就看是苏之湄和丫鬟。 被当场抓住的朱润此刻心里不好受,挪着腿就想跑,他特别尴尬。 汪静妙也尴尬万分,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而苏之湄也有点错愕,是府里的二姑娘,跟她也是嫡亲姑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你们,你们这是……” 私会,这两个字,到底没有说出口。 汪静妙被自己的嫂子抓了个现行,又有丫鬟在,实在让她无地自容,低着头红了脸。最终朱润拉了她的手,“嫂子,我想跟静妙在一起,我会好好待她的。我会立刻去请圣旨,让静妙成为我的妻子。” 这件事,朱润必须拦下所有的责任。 “做六皇子的嫂子,我实不敢当,”苏之湄听着朱润的话其实心里也有点感动,可现在却不是时候,何况这样私会如何都是个错,碍于他是皇子不敢发怒,转而问汪静妙,“这,什么时候的事?” 你跟六皇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汪静妙不说。 苏之湄更生气,“你这样不言不语是什么意思?我问问难道也不行?你跟六皇子竟敢在府里私会,还趁着这纳征日,要是被公公知道,他是要大发雷霆的呀。”她指的是汪达。 “今天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要是被宁王妃知道,可怎么好?静妙你怎么跟你大姐姐解释?” “六皇子你离席许久,不怕人起疑吗?今日来了不少朝廷命官,汪家亲眷,若被人知道,汪府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汪静妙一听公公两个字,这才害怕起来,“嫂子,好嫂子,这件事你别告诉爹爹,好吗?别告诉他,别告诉他。” “府里的下人正到处寻六皇子,只是还没来后花园这边,你觉得这事儿瞒得住公公吗?” 苏之湄话音刚落,转身就要走,可被汪静妙拉住了衣袖,说什么都不让她走,只求她不要告诉爹爹。 她有她的为难,“二妹!不是我不帮,是,府里人多嘴杂,可能真的瞒不住呀。” 汪静妙不依不饶。 最后苏之湄只能答应,瞒住此事,让汪静妙跟六皇子立刻离开此地。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回到席面。 而面对汪静姝探寻的目光,苏之湄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而那边,汪静妙回到缈园,惴惴不安,生怕爹爹知道了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晚间汪达到底还是知道了,甚至连宫里立政殿的御案上也摆着那份密折。 024 雷霆震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幕降临,整个汪府承受着来自汪达的怒火,对比于白天的热闹显得此刻的夜,更黑更静。 然而谁都没敢说话。 汪达手里微微颤抖的茶杯,片刻被重重掷在地上,又一句大声斥责,“汪静妙!到底怎么回事?” 汪静妙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自从她跟六皇子的私情被发现后,她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只那样静静跪着,双膝早已麻木,毫无痛觉。 这样的雷霆震怒,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谁也不敢说话,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谁都不敢给汪静妙求情。 汪达更气得颤抖,“汪静妙!你还不说话吗?你跟六皇子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自从汪静姝被指婚给宁王,汪达便一直再考虑这个二女儿的终身大事,其实他早已有了打算。汪府出了一个王妃便也算对帝王的交代了,因此他并不打算将二女儿的终身跟皇室牵扯,只想为她寻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可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便出了这种事。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女儿的胆子竟然大成这样,敢在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里闹出这种丧德败行的丑闻。 她就一点不顾及自己亲姐姐吗? 六皇子敢在这种日子跟她在后花园里私会,不顾及她的名声,便真的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吗? 汪达可不信。 眼皮子暴跳,嘴角抽搐不止,气得拍桌子,“汪静妙!你眼里有我们汪家吗?你知道这事儿有多丢脸吗?” 皇城里什么情形,汪达不是不知,可却从未对自己的儿女们分析透彻,他总想着护住他们。可如今随着儿女长成,渐渐觉得护不住了。 那种无力感徒然而生。 一个女儿要嫁进了皇宫成王妃,另一个女儿又跟皇子私相授受。宫里的皇后跟容贵妃斗得你死我活,外加还有太子的储君之位,而这种情况,真叫他如何是好? 外命妇都知道,宫里容贵妃比皇后还要会为难人,若汪静妙真成了容贵妃的儿媳,只怕她跟汪静姝两姐妹迟早成死敌。 姐妹相残,这真是汪达不愿见的。 汪达见汪静妙始终不开口,看样子即便撬开她的嘴都未必会说,索性问别人,环视四周,“这府里,还有谁知道,她跟六皇子的事?” 汪静姝吓了一跳。她一开始就知道静妙跟六皇子的事,也劝过静妙不要泥足深陷不要私相授受,可根本是无用功,甚至因为六皇子的真情而深受感动,便默许了。 可谁知今日他们竟大胆到如此地步,丝毫不顾及汪府脸面甚至也不顾着她的脸面吗? 今日到底是她的纳征吉日。 汪静姝望了眼底下跪着的静妙,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抑郁难受。 而对面的苏之湄一抬眼,她心里也知道,大妹妹肯定知道,否则晌午不可能提醒她,然而此刻她选择了三缄其口。 这底下站着的孩子们小眼神小动作可都被上头同样坐着的韩氏瞧了个真切,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也算卖她们个面子,出言宽慰,“老爷,这事儿肯定事出突然,旁人怎么会得知呢,你莫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呀。你有话好好说,你瞧把这些孩子吓得,都静默无声了。” “这事出都出了,老爷与其责问,不如想想对策更好。” 谁知汪达将满腔怒意全撒在韩氏头上,当众便呵斥,“你还好意思提?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那你说,能想什么对策?” 韩氏起初缄默不言,老爷当着孩子们的面训斥她,她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到底她是继母,这件事若真论起来,确实有些她的责任。甭管如何,这事还得妥善解决,而后沉吟片刻,“不如老爷明日进宫去探听皇家的口风,只要皇家认可咱家二姑娘,我们便大可放声出去。” 这提议立刻被汪达否定,“荒谬!”转而又一句,“哪有一个姑娘家家上赶着的,何况那是皇室,不怕被笑话?” 韩氏扫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看热闹般的汪静如,“老爷,那你也想想,如今我正在给静如寻婆家,这事若真传了出去,不仅静妙名声不好听,便是静如,只怕要削发为尼了。” 幸而她亲生的静姗还小,不碍事。 削发为尼? 原本静立一旁看热闹的汪静如一下子慌了,这事儿这么严重?为何会牵连她?然而她没有选择闹起来,只是楚楚可怜的看着汪达。 原本不提静如还好,一提静如,汪达更来气,但静妙这个女儿到底是亲生的,且她又是跟皇子私会,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只能自个儿生闷气,看样子也只能明日进宫探口风,看着她,下决定,“你去祠堂跪着!” “缈园里所有下人一律受审,今日是大姑娘的好日子且放放,明天必审。” “若有不妥的下人,一律拷打发卖!” “汪府上下谁要敢议论此事,同罪论处!” 025 喜欢不了 汪静妙跟朱润在汪府发生的事,在宫里的容贵妃许氏早已得知了,她是宫里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原本她还挺中意汪静妙的,当朱润向她提及的时候,她为了儿子马不停蹄的跑去立政殿跟皇上提,希望他下指婚诏书。谁知道被皇后截胡,改成汪家大姑娘嫁给宁王,很快诏书都晓谕天下了。 那天等她得知的时候已经没法更改了。 圣旨如何朝令夕改? 于是容贵妃内心再满意,也没有在皇上跟前再提汪家二姑娘,而是暗自择选更合适的姑娘成六皇子妃。她挑来挑去只看中了姚家的两个姑娘,而听闻姚家大姑娘已有婚约,便择选了二姑娘,挺好一姑娘。 刚跟皇上提,可没成想,自己儿子在人家汪府跟人家的姑娘私相授受,说句难听的那叫秘密私会。若传出去,纵然汪家姑娘的名声更难听些,可朱润此番去汪府是代表着宁王的,如今出了这事儿,丢的还不也是皇家的脸吗? 至于此事该如何收场,她也没个头绪。而那汪静妙,她是万万不能同意婚事的,能引得朱润不顾一切的女人顶多做个妾。 更何况,她跟皇后本就水火不容,儿媳妇自不能出自同一个汪府。 容贵妃指着一个宫女吩咐,“你去立政殿瞧瞧,若皇上处理完了朝政便请他来一趟丽华殿,就说我有要事。” “是。” 而那边凤仪殿里也烛火通明,皇后蒋氏正生着闷气,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儿子会如此失礼,今天如此重视的纳征日竟能不去汪府。 居然派两个光头皇子代表他去汪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怕明日他汪府会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而汪府成了笑话,又何尝不是他宁王的笑话呢? 她能从美人一路做到如今皇后母仪天下的位子,这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换来的,而她又为了什么?为何她的子女都不领情? ——你今日为何不去汪府? ——沛儿,你还有任性的资本吗? ——他汪府是多好的助力,你怎么就不跟人家拉近关系? ——若汪达知道你今日为了一个女人不去汪府,你将来还如何再拉拢他? 皇后坐在凤位上,想起白天她跟儿子的争执,实在是闹心得很。 白天的时候她知道宁王没有去汪府,万分生气,生气之余又想让他给个解释,再得知宁王是为了一个心爱的女人而弃了这个绝佳机会,便苦口婆心的劝解,“沛儿你该明白,若东宫那位真成帝王,他第一个想要铲除的王侯就是你!” “汪府是很好的助力。你为何不好好利用?非要把白白的机会让给别人。他汪达可不就汪静姝一个女儿。” 而朱沛却不以为然,“母后,汪静姝那样的女人心思缜密因此难以掌控,何况汪家一向忠于帝王。谁是帝王,汪家就效忠谁,实在没必要在汪家的人身上花功夫。” “若真想要那个位子,又何必靠女人?” 皇后气急败坏,“你——”转而提一事,“那,朱润跟汪静妙的事,你怎么看?我生怕她被指给朱润,到时候汪家就可能站队朱润了。” “不可能。一门不出二妃。即便真的指婚,她汪静妙至多就是个侧妃。另外,母后,我们的敌人不是容贵妃和朱润,是东宫。”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想要打败东宫就必须联手。 皇后有点为难,以前跟敌人斗得厉害,现在突然要做成盟友只怕难,“容贵妃这人皮笑肉不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拉拢的……” “没必要在容贵妃身上下功夫。有时候女人的枕头风可是很厉害的。” 明人说暗话,却已各自明了。 皇后还是有点担心,“容贵妃可不会允许朱润娶汪静妙。这算盘会不会打错了?” “可若真不让娶,汪家能够善罢甘休?汪达如今可还是太子的师傅,惹了他就等于惹了东宫。” 这便是朱沛今日不去汪府的真正原因,其实他一早就发现,朱润跟汪静妙的私情。他就是想让他们两个的私情被公诸于众。 当朱沛的计划全盘告诉皇后,可皇后依旧感慨,“即便这样,你今日也不该不去汪府,人家未必不会记恨你。若汪达记恨你,自然也等于你得罪了东宫。这个理儿放容贵妃那合适,放你这也照样合适。” “汪静姝那样的女人,除了利用外,我真喜欢不了。母后,你别逼我。” 朱沛很不满意那个皇后看好择选的汪静姝,而作为母亲,她实属无奈感怀。 夫妻要相处一辈子,恩爱和顺,是顶要紧的。 每每想起朱沛的话,皇后突然很后悔。也许,她真不该选择汪静姝。 026 给个说法 次日皇帝散朝,特意将汪达留下,汪达的心沉到谷底,他猜到很可能因为昨天静妙跟六皇子的事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这件事其实纸包不住火,可到底该如何处理,他也只能听皇家的。不管什么结果,他首先要保住整个汪家不被此事牵连。 汪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皇上不让他起身,他心里便惴惴不安。 一旁立着的漏壶里的水一滴一滴又一滴滴在受水壶,在寂静的殿里,水滴声清晰可听。 大约两刻钟,皇帝朱元明批完一本奏折,抬了一眼,只见汪达依旧挺直腰板端正跪着,却不见起,只问话:“汪爱卿,可知朕让你留下,所谓何事?” 汪达心里清楚,左不过是昨天的事,原本宁王未至行纳征礼,他心里到底有气,可现在静妙跟六皇子的事叫他不敢再拿宁王的事说什么,硬着头皮拱手,“微臣,清楚。” 朱元明没想到汪达会表示清楚,他还以为汪达又会推诿,原本他已经想好了说辞,“既然清楚,你便说说看,是个什么态度。” 汪达自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拦下,尽管他心里是觉得六皇子更有错,可终究不好这么直白,“都是小女不懂规矩不懂礼数,与六皇子……” 朱元明知他识趣,儿女间私情其实他并未放在眼里,昨晚那本密折他还没翻过,若非容贵妃请他去,他还不知道那事呢,“汪爱卿无需谨慎。其实六儿早已在他母妃跟前提过你家二姑娘,他很中意,而他母妃也在朕跟前提过。只是后头,你家大姑娘成了宁王妃……这事儿便耽搁下来了。” 原来还有这回事。这事恰巧是汪达不知道的。 看样子六皇子也不是那么不靠谱。至少他知道要明媒正娶。 一门不出二妃。想来是因为静姝成了宁王妃,所以才没成就静妙跟六皇子的好事。 在帝王跟前提过,看样子容贵妃起初也有意。却没成想被皇后截胡,因此容贵妃如今不愿意了,这才让京都放风声,说她择选了姚家二姑娘。 不过半刻钟,汪达的心思已转过千万遍。 “要朕说,你们汪家女儿都是个顶个的好,你汪达教女有功,很不错。” 一句话就是一顶高帽子,直往汪达头上盖,压得汪达不知其意,只道:“我家几位姑娘实比不得宫里几位公主。而大姑娘能成宁王妃,那是皇上您抬举了,这是天恩。” 汪达就这么点好,不仅忠心而且知进退又谨慎本分。朱元明作为国君也愿意重用这样的臣子,如今也算太平盛世,文臣的地位比武将要高些。 汪达虽用兵打仗方面不行,但汪家起初是开国元勋世家有着从龙之功,后来才弃武从文臣的。不得不说这步子算是改对了,也因此一直得帝王重用。 朱元明给个面子,边叫汪达起身,边提议,“你家姑娘自是不错,配六儿是绰绰有余,奈何他母妃已经选定了姚爱卿家的二姑娘,这事儿已在京都传遍。过两天朕就下旨指婚。如此只怕要委屈了你家二姑娘。” 被汪达猜中,摆明就是容贵妃不愿。 “汪爱卿,若愿意,你家二姑娘可成六皇子侧妃,六皇子将来也定是位王侯,王侯侧妃也写进皇室玉牒的。”也是被皇家承认的。 这种朝臣嫡女跟皇子私会的事,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都有错。然皇家愿意给个说法已经很不错,让汪静妙成皇子侧妃,这当然是看在汪达忠心耿耿的份上。 如若不然,只怕像汪静妙这样勾得皇子在朝臣府邸里私会的女人,皇家断然是留不得的。 汪达并非傻子,自然满口答应,“这是天恩。” 这话也表示他愿意。 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京都都隐隐传遍了,碍于皇家才没有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所以哪怕汪达重新为二女儿考虑终身大事,只怕也没人敢娶。 如此,嫁给皇子为侧妃,便是最好的选择。 可就不知道静妙会不会答应?这人敏感多思,连汪达这个做爹的都很少能猜中她的心思。到底是一直宠着的女儿,虽做错事,可汪达也想着尊重静妙自己的意思。 可若她不愿成皇子侧妃,又该如何? 朱元明心情还不错,便多嘱咐了一句,“爱卿回府好好问问,免得会错意。”原本能成王妃,如今只能成侧妃。这姑娘家家的到底愿不愿意?又有谁能立时确定。 他也不妨给个面子,特意嘱咐一句,叫汪达回府好好问问。 027 说不愿意 整个汪府都知道了,汪达被皇帝留在立政殿。 许久都未归,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所有人都在正厅里等着。 一旁的汪静如有点沉不住气,她有猜到是因为昨晚的事,明明是静妙捅的娄子,可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她补救。她实在等不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爹爹还没回府?” “兄长,要不,你再派小厮去宫城外迎一迎?眼见就快中午了。” 汪辉之并不理睬汪静如的说法,这个时候,汪家的人一定要沉得住气,哪怕再急,面上不能露出来。 昨天的事说破天也不过一个儿女私情,君臣不可能说这么久。只怕宫里有要紧事。 可汪静如见汪辉之不说话,心里更急了两分,早知道汪静妙的事可事关着汪家姑娘的名声,这后续如何处理,她身为汪家女儿有必要得弄清楚。 她还想说什么,竟被同样着急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的韩氏截了话,“行了,都少说两句,还嫌家里不够闹腾吗?” 此话意有所指。 而这自然不是真的指闹腾。 汪静如悻悻然。 韩氏意有所指,“当初你们若真发现了这事,就该及时告知,如今汪府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府里兄友弟恭姐妹情深,自然是好事,可也要看看是什么事,不要一味宽待。若再宽待,迟早闹出更大的事,”她也趁这事给各位提个醒,“你们都读了那么多书,该明白什么是‘爱之适足害之’,这话可不光提醒为人父母的。你们兄弟姐妹也要记住。” 昨晚的韩氏已经猜到了,是汪静姝有所隐瞒,可她一来没有证据证明,二来汪静姝成王妃没必要得罪她,因此没有将这事儿告知汪达。 谁知今日,汪达一早出门上朝,眼见着快晌午了,依旧未归。她内心有些不安,散朝时被皇帝留下,并非一桩好事。 原本就心烦,哪知汪静如还要说话,她也就趁机敲打一下。 “是,母亲!” 众人都应答了。 正值晌午,汪家的小厮匆忙跑进府里,回禀,“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韩氏并着一众子女皆欢喜起来,看样子无事,那便好。 汪达大步流星的进正厅,刚脱官服就落座,又忙不迭命丫鬟去缈园请二姑娘来,同时当场解了二姑娘的禁足。在场的所有人皆不明其意却也猜到了,这事儿应该算是过去了。 韩氏体贴入微的命丫鬟送温水给汪达敷脸,又叫上好茶,“老爷去了那么久,可累坏了吧?” “爹爹,可是宫里出了事?” “无事,”汪达只说两个字便叫众人安了心,又听他娓娓道来,“皇上留我说了事,又让我作陪吃了饭,这才让我回府。” 众人皆关心着到底什么事,“什么事?宫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皇上说,若汪府愿意,静妙可配六皇子侧妃。”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韩氏嘴里说着是二姑娘的好事。可她心里明白着呢,汪静妙可眼高于顶的,肯定不会答应侧妃的事。这事,看样子且有的闹呢。 果不其然,汪静妙一到正厅,汪达便将皇家的意思告诉她,“宫里已经算尽人皆知了,皇上的意思是将你指给六皇子为侧妃,你要是愿意,等六皇子娶了正妃,你就过门。若不愿意……”他沉吟着,若真不愿意,只怕汪氏一族都先饶不了她。 哪知,汪静妙不愿意,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我不愿意。六皇子说了,只会娶我一人。我只想成他的正妃,名正言顺。侧妃说的好听,终究是妾室。” 汪达心里的怒火越烧越烈,警告她,“汪静妙!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你可知道,你若说不愿意,会是什么下场?” 若汪静妙真的不愿意,不仅汪府的脸面,汪家女儿的名声都会被败光,最要紧的是她自己哪里还寻得到好人家嫁了? 而六皇子并不会有任何损伤。皇家还会觉得汪家的姑娘都自视甚高,连带着汪静姝将来在皇家也难以立足。 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姐姐,你倒是答应呀。皇子侧妃哪里不好了,只要六皇子心里只有你一人……”汪静如突然开口,她倒不是关心汪静妙,只是担忧自己的前程。 汪静妙怒目直瞪,“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冷笑,“也罢。你不过一个庶女,只怕连皇城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成皇子侧妃了。估摸着连承徽都做不得。” 她逞一时口快,又何尝不是一直以来的心里话。说到底,她终究看不起庶出这两个字。 汪静姝怕她更惹怒汪达,“二妹,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不许提嫡庶,快点向三妹致歉。” 致了歉,这事才能圆过去,否则禁足令是不能解了。 可惜汪静妙未能领受她的好意,“她本来就是庶出,没什么能耐。孙女官在的时候天天往大姐姐你的景园跑,不就想攀上宫里的人,好折高枝吗?居然还妄想参加国公府的宴会,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所有人都明白,那次汪静如的用意,可只有汪静妙敢这么说,主要也是汪静如自己撞了枪口。 可如此一来,汪静妙她更惹怒了汪达。 028 缈园劝解 汪静妙惹怒了汪达,便只能继续禁足。 原本汪达也不那么生气,可没想到汪静妙不同意自己成皇子侧妃,又言语涉及了无辜的汪静如,甭管汪静如心里藏的什么心思,汪达都不允许姐妹失和的事情发生。 他以雷霆震怒的方式暴力的处理汪静妙的事,将她继续禁足。连韩氏都有些看不过眼,加之刚才几个子女的请求,她不好回绝。进了屋子不过片刻,就开始相劝,“老爷,到底是自己女儿,哪能这样继续禁足?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汪达心里的气尚未消,自然不会听劝,“她的事,你少开口!” “老爷,我也不是要劝你。只是,我该提醒你,六皇子喜爱静妙,若她有什么好歹,如何交代?” 如此一说,汪达的气更甚,“伤风败德!”想他汪家风严明,居然会出这种事,真叫人大开眼界,那真是生生打他汪家的脸。 韩氏突觉失言,讪讪一笑,不敢再言语。 第二日,汪静妙不吃不喝的以无声的反抗来面对这次的禁足令,可心里依旧忧心着宫里的六皇子,更忧心着自己那茫茫如雾般看不清前路的未来。 若让她做六皇子侧妃,她是万万不答应的。 六皇子说过只娶她一人为正妃,可如今这般境地,汪静妙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么放弃六皇子,要么成皇子侧妃,如何选择,你自己定夺。 ——如今你也大了,这件事你自己可以做决定。 ——既想过与皇子私会,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方才送饭的丫鬟跑到少夫人跟前,告诉她,二姑娘不肯用饭。苏之湄思索再三只好跑到景园,“宁王妃,二妹妹不吃不喝已经一夜了,如今又将吃食摔了出来。要么,您去劝一劝?” 汪静姝原就在担心静妙还要闹,就怕这事儿越闹越大,现听大嫂的话,一下子急了,“这……她到现在,还不吃不喝吗?我听那些丫鬟说,昨天就没吃多少。” 昨天跟六皇子私会自然是饱了的。而这话,苏之湄也就敢心里想想,可好说出口的,“正是呢,一直被锁在里面,我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事……” 以死相逼? 以死明志? 苏之湄的意思,汪静姝懂的,其实她也怕这个。别看汪静妙面上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却很要强,这也是她为何不肯成皇子侧妃的重要缘故。 以她要强的性子,加之苏之湄的提点,汪静姝心里隐隐的担忧逐渐被放大,却又听她问:“王妃,这事儿你早就知道了?” “这事这么大,你怎么能隐瞒这么久?” “这事你该告诉我的,”苏之湄一想又不对,补上一句,“不然,你也该跟你大哥通个气的。” 她话里尽是责备之意,汪静姝倒不在意这个,这个事答应静妙不说的,如今弄成这样,心里也有点懊悔,却又听苏之湄催促她,赶紧去瞧瞧,她到底是王妃,真想进缈园,谁也不会阻止。 “不如嫂子跟我一起罢,多个人多份劝说。” 两人一道去了缈园。没有眼力见的小厮还拦在院门口,“老爷说了,谁也不能进。” “咱家大姑娘是宁王妃,”苏之湄知晓只能摆出一副王妃的谱,才有可能顺利进去,“君臣有别,你说你是听老爷的还是听王妃的?” “王妃要进,你还不快让开。你若不听王妃的,立刻走人!” 小厮被这么一吓唬,只得让开了去路。随后汪静姝带着苏之湄顺利进入缈园,此刻看着满院的柳树萧条了几分,两人一进里屋,只看汪静妙坐在那独自垂泪,背影凄凉。 汪静姝心里多有不忍,“妹妹——” 汪静妙不理睬,连转身看一眼都未曾。苏之湄出声,“二妹妹,你怎么不吃饭?你已经不吃不喝那么久了。” 汪静妙依旧不言语。 汪静姝有点急了,语气也不太好,“汪静妙!闹成这样,你到底何意?你该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绝食抗拒,意义何在?” 苏之湄好言劝解,“二妹妹,你别闹了,这事只能两种法子,要么你跟六皇子断绝关系,要么你成皇子侧妃。皇上那儿还等着公公回话,你可要想仔细。也别闹着不吃不喝,可别再气公公了。” 汪静妙始终不言语,惹得汪静姝一通烦恼,好些憋在心里的话像豆子一样全倒出来。 “要我说,你不如放弃六皇子,跟他断干净,省得你在这儿伤心失落。要不然,就算以后即便成侧妃,也还有的受。” “宫里的贵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奉承上的。” “一个连你名誉清白都不顾惜也要跟你私会的男人,即便他是皇子,我们汪家也不稀罕。” “当初说的多好听,结果呢,你跟他的私会东窗事发,他却音信全无,这样的男人,你要他做什么?” 面对汪静姝几句冷言冷语,汪静妙逼急了才开口说话,可依旧怒气冲冲的,“一门不出二妃!汪家的运气全到你那儿了,你又让我表哪门子态?” “若不是你,我跟六皇子的事哪会那么艰难,如今你倒也有脸来让我选择…你凭什么要我选择?”汪静妙气的什么话都不想就冲口而出,“都是你要嫁宁王…我恨你!” 语气里满满的恨意与怨气,“你竟让我断绝关系,什么意思?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不就是个宁王妃吗?在汪家你只是个女儿,在我跟前摆什么王妃的谱?” “你之前进宫谢恩那天,润郞让你带话你却不带,所以他才大着胆子与我私会让我知道他的心意。若那天你带话了,昨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汪静姝一愣,惊愕的往后退了一二步,没想到她的亲妹妹竟如此痛恨起了她,叫她如何接受?她委屈,可她又何尝不委屈? 昨日是她的好日子,可先有宁王未至给她羞辱,后有亲妹妹跟皇子私情暴露,她的委屈能向谁说? 何况,是她自己想要成宁王妃的吗? 不过是,汪家的女儿都摆脱不了命运。 苏之湄听不下去,郑重其事的劝她,“这话可是你说错了,即便没有大姑娘成宁王妃,恐怕你也成不了六皇子正妃。二姑娘,你细想想,一个能跟皇子私会的姑娘,皇家会同意她成正妃吗?一个姑娘的家室是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品性,皇家的规矩礼数重中之重,哪里会容得一个名声有损的姑娘成皇子妃成王妃?” 苏之湄眼里心里都看的明白,这事儿跟汪静姝毫无干系。这件事最要紧的是汪静妙自己,皇家怎会要一个跟皇子私会毁了名声的女人呢? 即便一门不出二妃,可若皇帝真要下旨成全六皇子跟汪静妙,旁人又如何议论?说到底还是因为汪静妙她自己本身。继续劝说:“现如今,这样的选择是最好的,皇家已经看在了汪家的面子上做了最大的让步,你成皇子侧妃,与六皇子恩爱情浓,不也挺好的吗?何须纠结是否是正妃?” 汪静妙急得掉泪,“可,可,六皇子说了,只会娶我一个!他会求容贵妃答应的!”话锋一转,“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成了宁王妃,容贵妃一定求皇上给我和六皇子指婚!” “若皇上真有心成全,哪里不能一门出二妃了?旁人敢说什么吗?”苏之湄一句话震惊了汪静妙。 空气里有片刻的凝固与沉重。 汪静姝眼里闪着泪花,可依旧忍着,伸手去拉她,劝说,“静妙,你还是断绝关系吧,爹爹说你要是想清楚了,他可以送你去北边散心,等你回来,没有人再会议论了。” “我偏偏不选它!”汪静妙狠狠一推,汪静姝差点被推倒。 最终一滴泪掉落在地上。 “名分真有那么重要吗?你若真爱六皇子,又岂会在意名分?” 汪静妙发狠,“你们一个王妃一个少夫人,自然不在意!却有大套道理等着我,什么意思?” 真是说也说不通,原本是来劝她的,没想到生了一肚子气。苏之湄拉着汪静姝就走。 两人一出缈园,汪静姝神情恍惚,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妹妹因为六皇子便这样恨她。 苏之湄扶着她,低声细语,“宁王妃,你明白了吧,这事你确实不该隐瞒的,好歹叫我和你哥知道吧。如今她竟怨起你了。” 汪静姝想着就要落泪,“这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原想着她跟六皇子定能成其好事,谁知……” 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苏之湄也知道这个小姑子不想这样的,何况作为女人,她知道谁也不想嫁给一个连纳征吉日都不出现的男人,这男人还是王爷,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只听汪静姝一声轻叹。这事成这样,她内心也有些憾然。若非皇家突然指婚,静妙跟六皇子定成好事。其实她也想过,皇家这样算不算乱点鸳鸯谱? 苏之湄宽慰她,“这事跟你关系不大,你万不要暗自神伤。我方才也跟她说了,这事主要还是在于她,并不是你。” “我如何没想过,静妙竟然恨起我了。”汪静姝想起那些质问,心里难受的紧,“我进宫谢恩那天,六皇子确实让我带话,可我知道,这话不能带,我哪能随便带话,宫里,都是隔墙有耳的。她竟怨我这个。” 满心的委屈无人可诉,做王妃哪里就这么好了?若有的选择,她宁可放弃。 想起宁王,想起静妙……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029 确有其事 汪静妙闹了好几天,可在汪达再三表示要回皇帝话之后,最终依旧是同意了嫁六皇子成侧妃。 或许是因为赌气,或者是因为没法子,她只能这么选择。 汪达听了,见她同意,便解了她禁足。 于是他也进宫向皇上回话。朱元明当场答应他,只要六皇子迎娶了正妃,他就会下旨让汪家二姑娘成侧妃。 虽然未有诏书晓谕,但宫里的人也知道了此事,汪家二姑娘注定成皇子侧妃。而容贵妃虽面上接受,可心里到底有些不屑,着实瞧不上这样的儿媳。一个敢跟皇子私会的女人好不到哪里去?若非为着皇帝,她是连侧妃之位都不同意的。 很快,容贵妃学着皇后的样送了两个规矩森严的女官到汪府缈园,让她们好好教导教导未来的皇子侧妃,教导她将来如何做好一个妾室。 这两个女官可不像之前的孙女官,那是半点面子都不留的,对汪静妙的教导毫不客气,她一时叫苦不迭。 女官的规矩森严一时传进景园里。染烟免不了感叹,“果然孙女官大人真是极好的。” 一旁坐着悠闲品茶的汪静姝猛的想起孙女官,“她是极好的,”转而却问:“染烟。你可愿意跟我去北边?就是平州。” 丫鬟的事一天不解决,汪静姝一天都不能安心。自听了孙女官的意思,又参详了卉芬嬷嬷的意思,她决定带染烟去平州,再在汪府里择两个不错的丫鬟,至于知意吹梅,她要为他们择选好人家嫁了为人正室,有头有脸风风光光的,也不失了伺候她一场的主仆情。 “我,我愿意,”染烟已在卉芬嬷嬷嘴里听说了这件事,她是极愿意跟着姑娘的,“我愿意跟着姑娘去平州一辈子服侍姑娘。” “也不必一辈子,”汪静姝笑着又追问了一句,生怕染烟有半点不愿意,就像孙女官说的带去的心腹除了要忠诚更要自己乐意的,“我可能要在那一辈子,你也愿意吗?你若半点不乐意便告诉我,我一定为你重新安排。” “我也愿意的。我父母都不在了,可以永远跟随您左右。”这是染烟的心里话。 汪静姝笑着点头,“好。”不管平州的日子会如何,总之将来她一定要为染烟打算的。 至于知意跟吹梅的婚事,她已经请卉芬嬷嬷去寻不错的人家,只要他们自己愿意看对眼,从汪府嫁出去,必不会失了面子。 刚想问知意,可哪知卉芬嬷嬷有事奏报,这事儿还不小,她干脆清退了院落里所有下人,“嬷嬷有什么事,大可说来一听。” “姑娘,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清了。” 吹梅的事? 汪静姝脑子里一闪而过,却听卉芬嬷嬷一本正经的回复,“吹梅跟三公子…确有其事,两人确实在……” 暗通款曲四个字,她只是一个下人,面对主子的事,并不敢说出口。 而汪静姝已猜到,用词什么的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事居然是真的? 确有其事? 一下子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前两天二姑娘的事被老爷发现,夫人就下令清查府里的丫鬟小厮是否有私相授受的行径,因此那几天,我特意观察了吹梅,别人一说起这事,她就很紧张,而且昨夜我看见她出了景园,我特意跟着她,她去了三公子的院落,清晨我见她才回来,她一碰到我就说给姑娘收集露珠泡茶,我觉得她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因为我没问她,她自己却说了,还有些紧张。” 汪静姝倒也不是不信,就是不敢信,“你当真?” 卉芬嬷嬷敢肯定,“千真万确!” 看样子事情不小。 只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 汪府不能再出这种私情的丑闻了。有了静妙跟皇子私情一事,绝不能再出这种事,否则汪府真要成京都里的笑话,所以要解决这事,只能自己家里悄悄处理。 可要怎么处理,才能不闹起来呢?汪静姝很怕吹梅到时候闹起来,三弟闹起来倒是不怕,有爹爹大哥压着,顶多塞几个通房丫鬟过去,可吹梅要是闹起来,可能难以掌控。 汪静姝还在思考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卉芬嬷嬷提议,“姑娘,要不,这事交给少夫人处理?或许她会有法子。” 交给嫂子? 或许,真就大嫂子去想法子了。 毕竟是她自己院落里被重用的丫鬟,要是她自己处理,恐怕也有些麻烦。 “那你快去请大嫂子过来一趟。” 030 云泥之别 卉芬嬷嬷去请,可无功而返,徽园的小厮说,少夫人不在,去了正厅。 据说正厅有客人,远道而来。 汪静姝听罢,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事儿,却跟嬷嬷唠嗑,“也不知道是哪个客人,大嫂子都去正厅迎了,可这景园却没什么动静都没有,没人告知。” “我也纳闷呢,姑娘是王妃,府里的客人,怎么还就不能见了?” 卉芬嬷嬷一向向着汪静姝,自打汪静姝成王妃,她便满口王妃长王妃短的,起初汪静姝还让她少提,可孙女官却跟嬷嬷说这样子很好,于是她开始来劲了,到后来,汪静姝也没阻止了,听惯了。 突然汪静姝生出想要悄悄去正厅看看的想法,“不如,我们悄悄去正厅看看。” 卉芬嬷嬷觉得不妥,“这,也许,不妥吧?”又加了一句,“都说了,王妃要端庄。” 又提王妃! 汪静姝有些不乐意,?可也没法子,圣旨一下,这个身份就会缠上她一辈子,没得更改。笑的有些僵硬,面对自己的奶娘,说了实话,“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成王妃的。嫁进宫里有什么好的,我只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没有那么大志向。” 其实卉芬嬷嬷什么都知道,?自己奶娘的小主子什么个性,她一清二楚。都听人说宫里波谲云诡,她也担心小主子将来的日子会如何?可嘴上却安慰,“这婚事是天家定的,天家必是满意姑娘的,您可千万不要多想,只要天家满意,这将来的日子会好过的。” 前些时候纳征吉日因着宁王未到,嬷嬷还多有抱怨,现在却又说会好过的,不过是宽慰她罢了。汪静姝也不在意。 见她心情不好,不敢深劝,“姑娘若真想去正厅瞧瞧什么客人,那自是可以的。大大方方的即可。” 汪静姝笑着点头,放下手里茶,掸了掸衣裳,看着这常服也不差,就直接往前头去了。 她走的极快,片刻就剩嬷嬷一个人,在那边收拾桌子边摇头嘀咕,“这姑娘呀,还和小时候那样急匆匆的,只怕改都改不了,将来去了王府可怎么办。” 她之所以愿意跟着去平州,主要也是担忧这个小主子。 而此时汪静姝已经快步到了正厅,悄悄躲在山水屏风后,努力去看清坐在那的客人。 原来不是客人呀。 是慕容公子,慕容明诚。 汪静姝还记得,慕容明诚是大嫂子娘家亲戚,他该叫之湄姐姐。两年前她跟他见过一面,后来有一回听嫂子说,他被调职去了外地,做知府。年纪轻轻已是知府,算是年轻有为才干出众了。 那这次回京都,是回京述职? 这边汪静姝偷看的起劲,那头已注意到了躲在屏风后面的她。 慕容明诚一看到屏风后面有个姑娘,就隐隐猜到应该是汪静姝。 去京都之前的那面,他叫她汪姑娘,回京都之后的这面,他该叫声宁王妃。 他们是不是错过了? 慕容明诚还记得,那年之湄姐姐想要给他跟汪静姝说亲,他提出想见汪静姝一面,便有了那次意外的见面。 他对她很喜欢,他想请媒人正式去汪府提亲。可还未提亲就匆匆调去外地做了知府,不知何年才能回京,做媒的事也只能作罢,他不能耽误人家。 如今再见,已是云泥之别。她成了皇家媳妇,这他永不能企及的位置。 最终选择了戳破,拱手捶立,“给王妃娘娘请安。” 一下子把汪静姝吓醒了。也把正厅里坐着的苏之湄吓了跳,她定睛一看,果然是汪静姝,“妹妹,你怎么来了?” 如今在汪府,还没有向王妃行礼请安的规矩。 汪静姝有种被人揭穿的尴尬,只能傻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快快免礼,慕容公子不必多礼。” “我让嬷嬷去徽园寻大嫂子,可听说您来了正厅会客,我就来瞧瞧是什么客人。” “刚刚躲屏风后面,主要是想先看看,我能不能见这客人。只是没想到是慕容公子。” 口口声声叫着慕容公子,听起来生疏了不少。可慕容明诚依旧一一应下,没有多余的话。他也不敢有,汪家大姑娘既有婚约,便更要保持距离。 “明诚被调回了京都,如今在户部做事,今天来拜访我的。”苏之湄解释了一句就带过,“妹妹有什么要紧事找我吗?” “既然嫂子在会客,那我的事等会子再说罢。” 原本是一句寻常的话,可在慕容明诚的耳里却听成了,汪静姝再催他。想想,他有点呆不下去了,准备离去,“之湄姐姐忙着,那我先走了。” “过两日是我娘的寿辰,你可一定要来。” 原来这个慕容公子是来请大嫂子赴宴的。 又听慕容明诚说:“不若王妃也一道?有您在,想必我娘一定很高兴。” 慕容家也是世代书香,朝廷大官家,慕容明诚的母亲是三品淑人,是朝廷封赠的三品诰命夫人。 汪静姝思索再三,决定赴宴。就像孙女官说的,作为王妃,有些迎来送往的宴会是少不得的。 031 无可奈何 慕容明诚一走,苏之湄才得了空,拉了汪静姝的手就往后头走去,稀奇的说上一句,“难得妹妹有心赴宴,以往像这样的宴会你是能躲则躲,怎的,如今改性子了?” 汪静姝叹一声,“如今和从前到底是不同了。” 从前她只是汪家大姑娘,如今她成了宁王妃,虽未大婚,但已晓谕天下,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真实的摆在她眼前,她也只能认了。 无可奈何。 苏之湄清楚她的意思,并未多言,有些话她不能说,她只是汪府的儿媳,总不好怂恿自家大姑子抗旨不嫁吧? 她也只当不懂。 “你明天赴宴,合该准备份贺礼,”她知道汪静姝是当场答应的,并无准备,“你若不嫌弃,我那倒还有一份,不如让你借花献佛去吧。” 刚刚汪静姝还在烦恼,如今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倒是极好的一桩美事,“那好呀,我正发愁这事呢。” “你呀,总是什么都不考虑的就决定,”苏之湄笑她一句,转而又问:“你过来找我不是有事,说吧,什么事?” 汪静姝这才记起方才的事,可这是在外面,就怕隔墙有耳,她也不敢提,“是有事,不若大嫂子去我那边?” 苏之湄一听便深知此事不能张扬,想必是件大事,她心下有了计较,转而却提议,“春暖花开,徽园后头的花开的极好,妹子去赏花,可好?” 徽园后头的小花园里百花盛放,皆因苏之湄爱花,而汪辉之又宠妻。 汪静姝无有不应的,跟着苏之湄就去了徽园。 苏之湄一进徽园便挥退了所有下人,携着汪静姝去了小花园,见无人才问:“到底什么要紧事?” 她有点怕,“是不是那件事?” 她指的那件事,是汪静妙。 私相授受的情事,汪府可再也经历不起了。 汪静姝会意,可却无可奈何,谁让她要说的就是这样的事呢,说的有点吞吞吐吐,“我,我院里的吹梅,跟三弟,可能有私情。” 什么? 三弟? 跟丫鬟吹梅? 苏之湄有点懵,简直难以置信。那这该如何办? “吹梅,似乎有意做汪府三公子的如夫人。” 三公子的如夫人? 三弟虽已长成,可到底未娶亲,若传出他觊觎姐姐的贴身丫鬟,这名声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这个吹梅也是野心大了。安安分分的服侍王妃等到将来寻个清白人家为人正室,不是挺好吗?非要搅进这浑水里,难道做妾就那么好? 如夫人说的好听,说到底就是个妾室。 “妹妹,你这事确定吗?” 汪静姝静默片刻,方才回答,“大抵是真的,我一开始从嬷嬷那里知道,并不敢声张,叫她去查,她今早才说的。最近母亲不是严查丫鬟小厮私相授受的事嘛,吹梅一直很紧张,昨夜更是去了三弟的院落里,被嬷嬷看到了。” 苏之湄问了句,“一夜未归?” 汪静姝轻叹,这事着实头疼,“我不知,不过听嬷嬷说,吹梅自己说的去收集清晨露珠给我泡茶喝。这个说法,我是不信的。我从不用露珠泡茶,再说,春日里的露珠哪好过夏日的。” “其实我有些摸不准,因此来找嫂子问个明白。这事儿,您给我拿个主意?” 苏之湄思索再三,点了头,“看样子,应当是真的。” 汪静姝心里一沉,像有块大石头压着,透不过气,“那该如何?”她实在没主意了。 苏之湄也不知该怎么办,她家倒也是大族,可却没经历过这事。弟弟看上姐姐身边的丫鬟,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光彩,有着之前的例子,若再传出去,只怕别人会以为汪府多肮脏不堪。 而她到底比汪静姝长几岁,心里有了主意,不慌不忙的讲:“不若这样,我去探探三弟的意思,再问问母亲的意思,是不是要给三弟寻几个通房,或许他就瞧不上吹梅了,吹梅也就死心了。” 倒不是吹梅不够资格做妾,只是她的身份很尴尬,她们两人都不能随意做主。 “原本我是想为她寻个好人家嫁了的,现在,看样子要另做打算了,”汪静姝只能改变主意,“若三弟执意要她,即便我们为她找了好人家嫁了,也怕三弟会惹事,给汪府添麻烦。” 她的意思,是怕汪禄之糊涂到去抢妇人为外室。 苏之湄宽慰她,“三弟是个上进的,想必不会做那样的糊涂事。妹妹不要太担心。” “不过,无论如何得让三弟彻底断了念头,”又特意嘱咐一句,“你莫要想着把吹梅带去平州,那虽然阻隔了吹梅跟三弟,却会给你自己添麻烦的。” 这个理,汪静姝懂的,“我明白。” 032 不速之客 晌午过后,汪静姝从徽园用了饭辞了嫂子,便往景园去,却被人拦了去路。 定睛一看,是宁王朱沛。 真是不速之客呀。 他怎么在汪府?谁让他来后宅的?汪静姝有些不愉,但依旧行了礼,有了上次的事,这次她恭恭敬敬自称妾身,“妾身请宁王安。” “快起来,”朱沛一拉她手,两人靠的近了些,在旁人眼里关系很亲密,“你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不必多礼。” 妻子? 纳征吉日都没来。 如今这是要闹哪出? 汪静姝低着头,眉眼顺从,何尝敢有异议,“这是王爷的恩德,妾身不敢托大。” 这样硬生生的话显得呆板,朱沛虽有心示好,可也傲得很,自小都是别人变着法奉承他顺他的意,唯有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看似永远低眉顺眼,可骨子里却清高得很。只四字评价,“你真无趣!” 汪静姝没有说话。 有片刻空气里的静谧。最终朱沛打破了这份尬然,“那天,你是不是生气了?” 若说汪静姝心里没气,也是假的。可她知道什么是大是大非,什么是皇家威严,这种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它可不能摆在明处,“回王爷,妾身没有生气。” 两人杵在这到底没意思,朱沛提议,“我刚进汪府,就碰上夫人,她命小厮领我来景园,可没想到你不在,我在里头坐了会儿,实在坐不住,便想出来看看。一直听说汪府后宅景致很精致,如今才得见了,不若你带我逛逛?” 汪静姝委婉拒绝了,“王爷还是先回去吧,若是被人误会了可不好。” 她话中有意,他岂会听不出。府里二姑娘跟皇子的事闹得可不小,他怎会没有耳闻。 然朱沛却说:“你我无妨,圣旨已下,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汪府也就是我岳丈家。故而无人敢说三道四的。你尽可放心。” 岳丈家? 汪静姝隐隐觉得朱沛再示好,可他突然间的示好,让她很不习惯。而且她也觉得没有必要,更不知为了什么?若是为了那日的赔罪,更叫人贻笑大方。 若宁王果真在意汪府,那日便会亲临汪府,哪里会等到今日再来赔罪呢?更何况,他是王爷,汪府只能好言款待。 那天齐国公府的咄咄逼人,尚且历历在目,这才多久,又不在意了?她还以为宁王多在乎那个孩子……抹黑她的事,最终连个说法都不曾给,这便是皇家。 皇家不过如此。 不过她也没有再拒绝,她倒是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冷着脸施礼,“王爷请——” “请——” 汪静姝引着朱沛去了景致最佳的地方。 四下无人。 清清泠泠的声音再度响起,“王爷若有话,但说无妨。” 朱沛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可遇到这么个冷冰冰的女人,腹里有再多的话也没意思说了。直接说了来意,“宫里的四公主偷跑出宫,还寻不到下落,母后急坏了。你未在宫里比较方便能够找寻她。若你找寻到她,就劝解她,立刻回皇城。” 四公主? 便是上次进宫谢恩所见的安庆公主朱媛? 汪静姝心里有些急了,“你确定公主没有出京都?” “自然。” 汪静姝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那她,为何跑出皇城呢?” 然而朱沛一句话,让她歇了心思,“这是皇家事你不用管,只要想法子寻到她,让她回皇城即可。” “不要闹出太大的事,免得叫民间百姓笑话。” ‘皇家事’三个字让汪静姝淡漠了些,方才还说什么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她又不算皇家人了,“知道了。我会尽力寻找的。” 这个王爷,真是比‘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还要不如。 又是一片沉寂。 或许是朱沛觉得这样不好,又多说了一句,“那日未至,是我有要紧事。说了改日拜访,若今日汪大人得空,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正式拜访二老吧。” 汪静姝对他的解释不以为意。明知纳征吉日要亲至汪府,又会有什么要紧事?左不过是私事罢了。 “我爹爹不在府里,他去东宫跟太子谈事了。” 东宫两个字触及到朱沛那根敏感神经。 果然汪达依旧效忠太子。 ——汪达这个人……要好好利用一番。 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那只能下次了,本王先回了,”既然没什么要说的,朱沛也不留了。 匆忙离去。 汪静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每次都是有事才会出现,有事才会找他,又弄得不甚愉悦。 033 慕容明诚 过了两日,汪静姝就跟着苏之湄一起去了慕容府。 慕容府已经得知了宁王妃会亲临府邸的消息,早已派了亲眷等人在府外等候宁王妃车架降临。 尽管她们所乘的依旧是汪府的马车,但府外候着的人却极有眼色,一看汪府马车到,便请安叩拜,“叩请宁王妃娘娘金安——” 坐在马车里的汪静姝尚未习惯这样的阵仗,之前去齐国公府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迎接排场,而今一下子这般,倒很不适应。 而一旁一同坐着的苏之湄,却泰然处之,这样的阵仗,她曾经就见过,她的姑母便嫁进了皇宫里,也是王妃,当今皇帝的兄弟。那年,姑母回母家省亲,那排场比这大好几倍,可惜才两年便仙逝在封地,无儿无女。后来听说王爷很快又娶了继王妃。如此,她苏家才没沾什么王妃的好处。 “这排场,比上次齐国公府……高太多了。我实在有些不习惯。” 苏之湄看的清这形势。却也不屑朝臣们的拜高踩低,尤其是皇亲国戚似乎就觉得自己高别人一等。然这也是世俗所致,“慕容府再鼎盛,也是臣子,可齐国公府却是皇亲国戚,这架势自然不同。” 也对,齐国公府门第高,对一个尚未过门的王妃不需要太过巴结,但慕容府再名门望族也只是臣子,并非皇亲国戚。 汪静姝见她一句话点出不同,忽然觉得大哥娶了这个嫂子也真是娶对了,“我大哥,得妻如此,我这个妹子甚是欣慰。” 可苏之湄没成想,这个妹子也是个聪慧的,可仿佛没听懂般,催促她下马车,“哎呀,王妃娘娘。我今日沾了你的光,有这样的礼数。你也该下马车了,总不好见人家一直等着吧。” 汪静姝一听,一笑了之,掀开帘子,就叫他们起身,然后才下马车。苏之湄紧随其后。 两人下了马车,被簇拥着往府邸里走,今日的寿星慕容夫人还在那接受着小辈们的拜寿祝祷,一见宁王妃,就要起身行礼。 汪静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免了她的礼数,“今日是慕容夫人的寿辰,我不过是讨杯酒喝,你这个寿星,若是行礼,可不要折煞我了。这礼便免了吧。” 慕容夫人跟苏之湄还带着亲眷这层关系,苏之湄八面玲珑起来,拉着慕容夫人就坐下,“王妃说的极是,夫人可不要行礼了,今日你才是主角。” 汪静姝立刻奉上贺礼,“尚未恭贺夫人寿辰之喜,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笑纳。恭祝夫人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那老身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王妃。” 慕容夫人一并谢过乃敢坐,拜寿礼继续进行下去。 这个仪式不过图个热闹,年纪大了的人过个生辰就爱搞这种花样,看着子孙满堂便会欢喜起来。 可年纪轻轻的汪静姝却无多少兴趣,这样拜来拜去的,一个个子孙的祝寿词像不要钱似的直往外面奔,听着实在令人乏味。她坐在那倒像个菩萨一般,只为了给慕容府一点体面。 早知这样,她合该推脱掉的。 不知过了多久,汪静姝都要昏昏欲睡了,这礼数总算停止了。 这才由一个丫鬟领着她跟苏之湄去了后宅花园。 今日是慕容夫人的寿辰,家里又大开宴席,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凡几。大多是她们两个不认识的,自然也有认识的,好比眼前这个请安的郭子筠,以及她身边严肃站立着的慕容明诚。 郭子筠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汪静姝跟她也算旧识,只是交往不深,可她却跟慕容明诚站在一起,她难免心下疑惑,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起身。正要往别处走,哪知慕容明诚却开了口,“王妃娘娘,想去哪赏景,臣可以为娘娘领路。” 苏之湄听着奇怪,起初以为慕容明诚对汪静姝尚有几丝情意,可一看郭子筠的样子,便猜到了大概,还没等汪静姝拒绝,抢先答应了慕容明诚的提议,“那甚好,就由你为我们领路吧,往景致最美的地方看看逛逛。” “是,王妃请——”慕容明诚引着她们二人离开了。 只剩下不怎么欢愉的郭子筠。难得有机会跟慕容哥独处,慕容家也愿意成全,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然而人家汪静姝到底是王妃,人家想要慕容明诚作陪,郭子筠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心底暗恨。也不知道一个王妃跟臣子有什么可讲的,真是可笑至极。 慕容明诚呀慕容明诚,我要是得不到你,别人也不要想。我可不容许,其他人得到你,你的人你的心只能是我的。 034 阴魂不散 慕容明诚在前头引路,那些景致娓娓道来,而后头跟着的汪静姝苏之湄两姑嫂各自说着玩笑话,有时巧笑倩兮,有时融融细语。 慕容明诚一回眸,倒见汪静姝低头那一抹笑意,竟有些看呆了,她是如此动人。 汪静姝察觉有一束目光射来,舒尔抬头,清澈的目光撞进慕容明诚深沉凝望的眼神里,叫他有一丝丝的心动,而她只觉脸上微热,看向它处,尚未言语。 而苏之湄到底是过来人,微觉两人之间的异样,轻咳两声,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尬然,半是调笑半是认真,“这是怎么了?明诚弟见王妃貌美便移不开眼了?” 一声‘王妃’是说给这两人听的,提醒二人身份天差地别。 慕容明诚心里清楚,恭敬的低了头不敢再看汪静姝那双清澈明亮的眼,嘴里说着一句,“常听闻,王妃娘娘高贵明艳,如今细细一见,自是不凡,我才有些看呆了,还望娘娘莫怪罪。” 片刻,汪静姝眉眼间已成淡然,嘴角边扯了一丝笑,只挤出三个字,“不怪罪!” “有明诚弟在,我们也逛着不随性。你若有事,便自己去吧,不用给我们引路了。”苏之湄见状,生怕再有什么事,不敢再让慕容明诚引路了,委婉拒绝,“这个府邸我也来过几次,自是认得的,会给王妃带路。明诚弟去招呼别的客人罢。” 如此,慕容明诚没有理由再为她们引路,他心里竟生出几丝不舍与遗憾,最终只是退下。 等慕容明诚一走,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寂,很快苏之湄柔声响起,“你跟他,可有其它交集?” 他,指的是慕容明诚。 汪静姝旋而一笑,并不以为然,“我这辈子,只能跟宁王有交集。” 听她这样说,苏之湄才放心些。想起宁王,她又说起一事,“我听小厮说,宁王昨天来见你,可是为了那天纳征未至的事?”有心跟你赔罪? 无事不登三宝殿。 汪静姝想起宁王便有些颓丧,寻安庆公主的事很是棘手,“不是,他只是让我寻个人。” “什么人?”苏之湄替她抱不平,语气里多是嘲讽,“真是好笑,他一个王爷,还寻不到一个人?巴巴儿要寻你让你找人?” 汪静姝一挑眉,谁说不是呢,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便这么肯定自己能找到安庆公主? 低头看见自己的绣花鞋,“或者,是他不想叫人发觉吧。” 可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悄无声息的寻个人或许还真不是易事。 “那你可寻了?什么样的人,要不要我帮你?” 安庆公主的事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汪静姝只摇头不说话,苏之湄已知她意,此事不可声张。 因着这事,汪静姝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和懊恼不止,因此逛花园也无甚雅兴。 这安庆公主到底要去哪寻? “吃了饭,我们早些回府罢,”苏之湄又添了一句,“到御街走走,或许能碰到你想碰到的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 汪静姝满口答应。苏之湄见她无心欣赏花园景致,便拉她走回去了。可算巧了,走回去没多长的功夫,就碰到一对璧人,在远处似有争执。 隐隐约约看到佳人,穿着绿衣裳,在那百花缭绕之间更显嫩青。汪静姝有些好奇,“那个是谁?” “似乎就是我们刚刚遇到的郭子筠和明诚弟。” 怎么又是他们两个? 郭子筠倒像是阴魂不散般缠着明诚弟吗? 方才那情形,苏之湄看的通透,必定是郭子筠痴缠着慕容明诚,慕容明诚才为了脱身而主动提出带她们赏景。她跟慕容明诚好歹是远房亲戚,不妨顺个口给个人情,这才请他引路。 哪成想,竟有后头的事。 若知道,她必不会卖那个面子。 之前还不明白的汪静姝,现下再看哪有不明白的了,笑意盈盈,“看样子,慕容府也快花烛之喜了。” 苏之湄笑着应承,“承王妃娘娘贵言。到时候我替你讨杯喜酒喝。” 苏之湄一会叫王妃一会喊妹妹的,无非就是提醒着汪静姝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一些有碍名誉的事,汪静姝心里清楚自己该在什么位置上,自然不会做出格的事,随口一声,“那敢情好呀。” 她们没走两步,前面正在纠缠两个人看见了她们。走近一看果然是他两。 片刻功夫,慕容明诚一把推开正往他身上靠的郭子筠,根本毫无怜惜之情,而一旁的郭子筠一脸愤愤然。 怎么这个宁王妃就这么阴魂不散? 两人各怀心思的行了礼,请了安。 035 主动现身 礼数刚过,郭子筠便心生不悦,总觉得慕容明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王妃身上,实在看不过去便出言,“王妃娘娘有此雅兴,便好好逛这花园吧。我跟慕容哥哥有事,先行告退。” 一句话引得苏之湄蹙眉不悦,更引得慕容明诚的一脸严肃,原本他就很不喜欢这个郭子筠的胡闹,但她到底是今日府里请来的客人,对她的胡闹一时推脱不得。如今乍一听,觉得她很没有规矩,“郭姑娘,放着王妃娘娘跟前,你少胡诌,谁跟你有事了?” 郭子筠见他急急辩解,又着急忙慌的跟她撇清关系,亦心生不悦,“慕容哥哥,你这什么意思?你们慕容府请我来做客的,我想着跟你聊天又怎么了,你这么着急撇清做什么?” 汪静姝冷眼瞧着这一出,并不作声。一旁的苏之湄却嗤笑一声,一个大家千金竟是这个模样,郭家可真会教女! 傻子都看出慕容明诚没有跟她好的意思,她不仅要胡闹竟还说出这番话,这不更惹人厌烦,这样的好日子,慕容家独请了她这个闺阁小姐,应当是有心想要跟郭家结亲的。只是郭子筠这话一传出去,有心也会成无意了。 一个上赶着的姑娘,换成谁家都是不愿意娶的。 就好比容贵妃择姚家二姑娘而不选静妙一样,一个上赶着的姑娘不值得人珍惜。 这两人,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果然,慕容明诚有些气恼的说:“郭姑娘,不若我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跟你说清楚?” 汪静姝已觉察到郭子筠对她的隐隐敌意,若眼神是凌厉的刀子,恐怕她此时已毙命。 真不知道郭子筠是愚蠢还是聪明。别说她是宁王妃,即便不是宁王妃,她对慕容明诚也没那个心思。干脆当做不明所以的阻拦了慕容明诚的话,“你们小年轻自己的话,自己找地方静悄悄说了就是,不必说与我听。我今日进慕容府是来给夫人祝寿的,可不是给你们断官司的。” 慕容明诚哪有不明白的,致了声谦,然后拉了郭子筠往那假山后走了。 “你说别人小年轻,你又不老咯?明诚弟比你还大两岁呢,”待他们拉拉扯扯走了以后,苏之湄才说了两句,“看得出来,她喜欢明诚弟,奈何襄王无梦。” “我到底已有婚约,又是嫁宁王,称他们一声小年轻也没什么,显得自己老成点也好。” 旋即汪静姝又叹息,“姻缘之事,大抵上天注定,有时候强求不得。” 她又想起郭子筠的眼神,便心头抑郁难解,“以后我可要少出门了,也该安心待嫁了。” 待嫁,两个字,便充斥着汪静姝那女儿家的玲珑心思,她又何尝不期待往后的岁月?可她也同样害怕往后的岁月。 很快,苏之湄拉着汪静姝想要离开慕容府,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然慕容府以为是对王妃招待不周,很是不安,忙不迭请罪。 他们再是朝廷重臣也不敢得罪皇室。 苏之湄替汪静姝解释,“王妃只是想要上街闲逛,等晌午席间再来给夫人庆祝。” 汪静姝亲自说了一句,“夫人真是过虑了。慕容府如此客气,我并没有不满意,只是许久未逛街,突然想得紧有事要办,这才离开。” 既如此,慕容夫人总不好过于强硬的硬要宁王妃留下来。最终只好内心不安的亲自恭送了汪府马车。 汪府马车一离开,慕容夫人便让心腹去调查,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宁王妃?而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原来是那位她亲自请来的吏部千金郭子筠。 原本慕容家确实有意跟郭家结亲,而如今看样子,要慎重考虑这桩喜事是否继续。 而那边喧哗热闹的御街上,两姑嫂弃马车改步行,穿梭在鳞次栉比的店铺里,选购了好些新鲜玩意,直到身后的小厮手里拿不了了,才去了一家酒楼,风比林酒楼。 “小二,我要最雅致的那个包厢。” 果然苏之湄熟门熟路,这个酒楼,她来过好多次。 我朝民风开放,成了亲的妇人可以随意上街选购,而姑娘家却是很少能独自上街采买,越是大族越是严格要求,要求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姑娘家家的出点有损名誉的事。 汪静姝虽还是个姑娘,可她已有婚约,加上从汪府里带了不少丫鬟,这次去祝寿排场不小,也算可以放心上街。 小二很无奈的解释,“这位夫人,酒楼里最雅致的包厢已经被一个客官包了整整一天。如今只有一等包厢还有一个,地方比较偏,视线可能不太好。” 苏之湄不解,平常她来,大多时候都有那个包厢的,今日怎么会被订走了?“那个包厢很少有人订,怎的,今天倒是客满了?” “最近那个公子常来,一来就是一天,那个包厢便一直被包着。” 酒楼总是有点鱼龙混杂的。汪静姝还没有习惯这里的氛围,插了一句,“不如,我们还是去茶馆听曲儿歇息歇息吧。” “可你不是累了嘛,又值晌午,还是在酒楼里吃点再回罢。” “那……” “罢了,我们还是回吧。”苏之湄敏锐察觉出汪静姝隐隐的抗拒,心里也明白,到底是大族闺秀必然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其实一开始她自己也是抗拒这种地方的,可后来一个人出来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从那之后,她喜欢独自一个人在这个酒楼的最雅致的包厢里望着窗外的景致,看着底下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猜着属于他们各自的人生故事。 汪静姝前一步出了酒楼,她实在不习惯,苏之湄紧随其后,两人往清净些的茶馆走去。 片刻,被一个小孩子拦住了去路,有人递了个荷包给汪静姝,“姐姐姐姐,有人让我把这个送给你。然后让我领你去里面。” 荷包? 汪静姝打开了荷包,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碧玉簪,这是什么意思? 是谁要见她? 苏之湄心存疑虑,便问小孩子,“是谁叫你送东西?那人是男是女?” “是个公子。” 公子? 怎么送的碧玉簪? 不会又是宁王吧?他总是出其不意的要见她。 想起宁王,汪静姝都有点怕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她觉得自己不像是王妃像是个管家。 她心里腹诽,但去还是要去的,“要不,我们去瞧瞧?” 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呀。” 两姑嫂跟着那小孩子再进酒楼。前面领路的小孩子看样子才五岁,腿脚却灵活,一溜烟儿就跑到了最顶楼的包厢,那就是苏之湄所说的这个酒楼里最雅致的包厢。 “就是这里,你们进去吧。”可爱的小孩子竟勾起苏之湄的母性,掏了好些铜板给小孩子,让他自己买好吃的。 苏之湄嫁进汪府也有三年了,可至今无所出,她心里也着急,可着急是无用的,索性汪辉之对她很不错,院落里没有一个妾室。 汪静姝进包厢,只见一个公子趴在窗边。 “公子——你有什么事要让小孩子带信给我?” “四嫂好久不进宫,我只好出宫来寻你了。说好要教我女红的,怎么一出宫就没动静了?” 是安庆公主? 汪静姝不敢信,“你是……” 那公子缓缓露出真容,脱下帽子,一袭长发飘飘欲仙。汪静姝果真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安庆公主朱媛。 真是无巧不成书。汪静姝还着急安庆公主失踪的事,她却自己主动出现了。而朱媛今日能见到四嫂也算巧了,她这两天只是在酒楼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今天能碰到四嫂。别人口中的宁王妃。 只一瞬停滞,汪静姝立刻拉着苏之湄就要请安,“给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这里是民间,不要行礼问安了,何况你是我四嫂哎,”朱媛阻止了汪静姝的行礼又顺手免了苏之湄的跪拜,“我还有事要求四嫂呢。四嫂这样,我都不好开口了。” 汪静姝好奇朱媛跑出宫的缘故,“公主,王爷一直在寻你,你怎么都不现身?”她还想着劝公主回皇城里去,一个姑娘家家的,呆在宫外实在危险。 朱媛不说这个,只挽着汪静姝的手臂,撒娇痴缠,“四嫂,好四嫂。这事儿你先别告诉哥哥好不好?替我瞒着。” 隐瞒这样的事,汪静姝万万不敢做的,“前两天王爷才让我来寻你呢。原本我还犯愁如何找你,可如今既然你主动现身,怎么能不告诉王爷呢?我得往皇城里递个信,也好叫父皇母后王爷放心呀。” 朱媛嘿嘿一笑,“递信不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皇城里呢。好四嫂,你谁也别告诉呗,我可信你呢,要不怎么会主动现身呢。” 苏之湄恭敬的插了一句话,如今她也弄明白了。这个公主就是刚刚汪静姝口中要寻的人,她是嫡出的安庆公主,汪静姝算是她的亲嫂子,“那公主现身,所谓何事?” “我,我,我想要,四嫂收留我!” 收留? 这是暂时不打算回皇城? 汪静姝惊讶,“公主,你为何不回皇城?” 朱媛到底小孩子心性,“宫里太闷,我想在民间玩几天。” 可能还有其他理由。她不说,汪静姝也不逼她,却提议,“公主可以去汪府小住几天,但必须先告诉王爷呀,免得宫里担忧。你可知宫里都急坏了?!” 朱媛托腮,她还有要求呢,“那你先带我回汪府!” 036 同住景园 汪静姝担心朱媛一个姑娘家家的在京都里乱逛,跟嫂子苏之湄商量了下,便只能答应,先带她回汪府。 带着安庆公主,她们也不好再去慕容府里赴宴,只让丫鬟去跑趟腿,免得慕容府的人等着。 两个人出门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三个人。这难免惊动了刚想午睡的韩氏,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匆匆下床套了外衣就往正厅赶,路上就碰到她们姑嫂还带个男装的小公子,指着小公子一通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公子是谁呀?” “你们不是去慕容府上了嘛?怎么还把主人家给带回来了?” 韩氏一通打量这个小公子,还惹得安庆公主朱媛不满,认为此人无理。而她似乎忘了,她目前依旧是女扮男装,两姑嫂出去祝寿结果莫名其妙带回一个小公子,恁谁都会好奇不已。 原本汪静姝想让她换女装,可她执意不肯,如此汪静姝也没法子,只好将这样的安庆公主带回汪府。 “你们不是去参加慕容夫人的寿宴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待到用了晚饭才回呢。” “汪府里出了个陌生小公子,这叫旁人怎么想……快送走他,你爹爹必然不答应的。” 韩氏罗里吧嗦的话,让苏之湄听着就不经头疼,这个小公子的身份到底要不要告诉汪府的人?说了怕安庆公主不答应,若不说,又怕汪府怠慢安庆公主,实在烦恼。 至于送走他那更是不可能的。面对韩氏的话,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我跟妹妹去慕容府给夫人祝寿,没一会就出来了,饭还是在酒楼吃的呢。偶遇这个小公子觉得缘分,正巧他还没找到家人,王妃就提议将他带回府。”索性折中改编了下来龙去脉。 苏之湄有自己的心思,她特意点出王妃两字。就是要告诉府里众人,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主是汪静姝的主意。虽然汪辉之喜爱她,可她也不过是汪家的儿媳妇,像这种将陌生公子带回汪府的事可不敢揽在头上,便只能将它推给汪静姝。 汪静姝是王妃,哪怕是汪达不满也不敢怪罪,更何况是韩氏。 果然韩氏一听是王妃的意思,瞬间不敢再有气焰,只看着汪静姝一本正经的脸,难道这个小公子的身份很贵重?如此想来,立刻郑重起来,又问了句,“既是公子,不若跟三儿一道住鲁园吧。” 她口中的三儿,是汪禄之,他住在鲁园。 汪静姝想都不想的反对,声音有点大,“不可!” 韩氏惊讶。这个大姑娘平常并不多事也难得这样子的,所以这个小公子到底是谁?难道要单独为他准备一个院落? 她提了鲁园已很给这个小公子面子了,鲁园就是汪府主人的规格,等闲无其他人跟三儿居住。 一旁的朱媛语出惊人,“我要跟王妃一起住!” 什么?住景园? 韩氏惊呆,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了,何况大姑娘是王妃,他只是个小公子。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可以跟大姑娘同住景园的。” “不行,我就要住景园。”朱媛眼巴巴的望着汪静姝,汪静姝没法子满口答应她,还没等韩氏反应过来,她已经拉着朱媛往景园去了。 等韩氏反应过来立刻问一旁的苏之湄,“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苏之湄耳语一番,几句话便让韩氏明白了,安庆公主女扮男装要住在汪府景园里,暂不回宫。因此这件事必须保密,谁都不能说。 而那边朱媛一进景园,就囔着要睡觉太困了,汪静姝清退了所有丫鬟小厮,整个景园仅剩她们。 “公主若想睡就睡吧,必不会有下人打扰的。”汪静姝倒了杯茶递给朱媛,“也不知道公主爱不爱喝茶,爱喝什么茶,目前景园只有这样的茶,您要不喜欢,我……” 朱媛接了茶拉过汪静姝的袖子示意让她坐,“嫂嫂别忙了,待我随意点就好。” 好像这个安庆公主也不是那么难相处。上次在宫里初次见到还是一脸傲气呢,怎么这次就这么平易近人了? 汪静姝坐她旁边,又忍不住劝,“公主,你该回宫了。”年纪不大,心智也不大,自己在宫外玩全然忘了宫里着急的父皇母后。 “我才不回去呢,”朱媛托腮,嘟着嘴,“嫂嫂,你又要劝我了。” 汪静姝得弄清楚到底什么缘故,才好对症下药的劝解,“那,这到底是为何?” 朱媛欲言又止,有些宫里的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这个嫂子说,毕竟新嫂子还算是未过门。此乃家事何必说与外人听?她有些顾虑,最终只能缄默不言。 汪静姝见此,知她犹豫不决难以开口,索性不问这些了,“我只许你住三天,三天以后你要是还不回宫,那我就请王爷。” 朱媛爽快利索的答应,到底是嫡出公主,端得是大方得体,不小家子气不扭扭捏捏的,“好,三天就三天,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两姑嫂倒结成了一队。汪静姝这才觉得安庆公主并非难以亲近,还有一丝丝可爱,而朱媛觉得这个新嫂子跟自己年纪相仿能聊到一起,对她这个嫡出公主不是只有恭敬,更多的是平和相处,她很需要这样的玩伴。 在宫里,因朱媛是嫡出公主,又得宠,没人敢跟她一起玩,宫女多是怕她敬她,姐妹们又多是敬而远之甚至避着她。一时她无人可玩,甚是寂寞。 气氛一下子有点沉寂。 “公主,你之前说学女红,如今可要学?” 朱媛笑起来,脸上嘟着两团肉,“嫂子,你不要公主公主的喊嘛,你跟哥哥一样,喊我媛儿就好。” 媛儿可是帝后唤公主的小名,汪静姝岂敢这样称呼,“公主跟前,我可不敢。” 朱媛挽着她手臂撒娇,“不嘛不嘛。你叫我媛儿媛儿。公主不显得我们生分了?” 这个公主呀…似乎一点都不像皇后的女儿……汪静姝笑,满口答应,“好好好,唤你媛儿。不叫你公主。” 自此汪静姝开始唤她,媛儿。 朱媛又是吵着要学女红又是吵着要做糕点,一刻都不消停,汪静姝陪着她,时间倒过得极快。 这两姑嫂渐渐熟络起来。 直到两天后,朱媛才无意间说了为何出宫的缘故。 “六皇兄有了正妃人选,可五皇兄还没有好的人选,他的母妃早已过世,因此他在宫里行事低调,有点像透明人。平常他的事父皇从不管,可谁知这次父皇责怪母后,身为嫡母为何不为五皇兄择选正妃…我不喜欢父皇凶母后……” “以前他们可好了,很相爱,父皇下了朝就来看母后。可现在父皇不喜欢母后了,他有三宫六院。” 原来安庆公主是接受不了皇帝凶皇后的事,因此她跟父皇吵了几句嘴,一时气不过偷溜出皇城。说到底她是个被宠坏的娇公主,对世事看得不通透。 而事实上,帝后的关系并不像安庆公主想的那样好。举国皆知当今皇帝深爱先皇后,如今的皇后从美人一路坐到皇后,有美貌聪慧的成分,更多的是幸运使然,以及皇太后的支持,反而皇帝对她的感情却很淡,若非她生育皇子公主只怕凤仪殿早已冷的不能再冷了。 做子女的自然希望得宠的是自己母亲,这是人之常情。就像汪达再洁身自好,汪府也有妾室的存在。 汪静姝的阿娘活着的时候,汪静姝也希望得汪达宠的是她阿娘,这样她阿娘也能过的舒心一些。 儿女的心愿不过如此。一时半会难以疏解她,“你父皇有三宫六院,可他的妻子只有你母后。他并非有意凶你母后的,只是一时说话心急而已,相信你母后也不会在意他的粗心。” 这样的解释,朱媛不能接受,她在宫里看遍了一切,又怎会轻易相信这样的解释,有点老成的劝诫,“嫂嫂,你没在宫里,你不是我,无法体会。所以不要劝我了。” 要说朱媛心智还小,可听起这些话,看样子也不小了。“那你要是不回宫,父皇母后更要急坏了,也许他们更会吵架呢?” “你说,如果父皇因为你偷溜出皇城再凶你母后可怎么办?母后既要担心你又要承受你父皇的怒火,这可怎么办?你不心疼啊?” 朱媛陷入沉思。 汪静姝见她再思考,便趁热打铁的又补上一句,“我知你心疼母后才会跟父皇吵嘴,又气不过偷溜出皇城。可你在宫外这几日,只怕父皇母后更寝食难安,你不心疼吗?” “媛儿,听嫂嫂一句劝,回宫去吧。你再不回去,父皇母后真该着急了。” 汪静姝劝着,倒让她想起,有一年静妙离家去寺庙上香,原说半日归来,结果到深夜未归,阖府着急未眠,阿娘流了一夜的泪担了一夜的心,幸得天将将亮静妙平安归来,这才安了阖府的心。 她想阿娘了,也想跟静妙和好了。 朱媛咬了咬唇,“父皇也会着急吗?” 汪静姝一下子笑了,“当然会,你是他最宠爱最喜欢的公主呀,他怎么会不担心?” 朱媛也跟着笑了,“那我明天回宫,可我没令牌,得让哥哥来接我。” 这个小姑子总算愿意回宫了。 汪静姝觉得轻松些了。便命小厮去寻汪达,叫汪达设法联系宫里的宁王,让宁王带安庆公主回宫去。 037 要绣嫁衣 “王妃,慕容公子来了,他在正厅里等您。” 汪静姝不解,慕容明诚为何要见她?他若是想见汪府的人直接去找嫂子就好,怎么会要见她?“来见我的?” 传话的丫鬟很肯定,“是,慕容公子说,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到底什么事? 汪静姝理了理衣裳,并没有失礼的痕迹,便去了正厅。却见正厅里只有慕容明诚,他一身藏绿色常服,竟和她衣裙颜色一样,正背着她垂手而立,“慕容公子,这次来汪府,可有事?” 慕容明诚转身见她来,连忙施礼,“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汪静姝虚扶,着丫鬟添茶,“快起。慕容公子此番前来汪府,所谓何事?这是上好的新茶,公子喝着品品?”说完,又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 慕容明诚还礼而坐,未品茶只先说,“宁王妃。之前您送给我娘的寿礼,我娘很是喜爱,如今我娘叫我亲自来感谢王妃好意。” 说起寿礼,汪静姝都不晓得那礼盒里的东西是什么,她不过是拿来借花献佛的,并不在意这等子礼数,却也客套了一句,“这没什么,夫人喜欢就好。” 慕容明诚再拜谢,“我娘很喜欢,依旧感谢王妃美意。” 两人你来我往的聊起家常,再三客套。没多久,安庆公主朱媛来了正厅,原本她还在收拾东西等着下午回宫,可一听,正厅来了个慕容公子,她便有些好奇,说着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 朱媛可没有像上回汪静姝见的时候那样鬼鬼祟祟,大大方方的站在正厅里,故意问一句,“你是谁?” “在下,慕容明诚。”他以为眼前的姑娘最多是个官家小姐。 “就是我父皇说的那个有才华的知府?如今调回京都便去了户部。” 一句话,朱媛便揭秘了自己的身份。索性她下午便要回宫去了。而她之所以知道慕容明诚的事,不过是皇家有意将她许配给慕容家,在她跟前有意无意的提及慕容明诚这个年轻有为的好儿郎。 慕容明诚一愣,旋即问:“你是公主?”转而又立刻请安,“微臣给公主请安,公主安好。” “免了。” 他谢了恩才敢起身,站在那一动不动,刚才在汪静姝跟前的略微随意成了更加的谨小慎微。 皇家公主,可不敢得罪。 结果,他一直低着头,倒叫朱媛连他容貌都看不清,登时有些不满,“你怎么都不敢抬头,怕本公主貌若无盐?” 慕容明诚的头更低了几分,“非也。实乃公主尊贵,微臣不敢直视。” 朱媛不耐烦,愠怒,“你是不敢还是不想?本公主说了,让你抬起头。” 慕容明诚抬头。 一抬头的刹那,深邃的眼眸似乎撞进了朱媛的心底深处。朱媛的脸瞬间微热,只是他在看哪?他好像没有在看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朱媛的脸有些冷了。他在看嫂嫂。 这个慕容明诚跟嫂嫂究竟什么关系? 他看向嫂子的目光,有点,含情脉脉? 朱媛也不知道用这含情脉脉四个字,对不对? 她也不小了,感情的事,虽未经历过,可也听得多了,“慕容公子前来汪府,只是为了寿礼的事?” “是。” 朱媛嘴角有点冷意,“不为了其他?” “确实只是为了寿礼而来,来感谢王妃好意。” 朱媛只从嘴边挤出两个字,“果真?” 慕容明诚不知她意,有点紧张的接不住话。一旁原本看好戏的汪静姝见状给他解了围,“媛儿!你少说两句,慕容公子都接不住话了。” “他自己有什么心思,也就他自己知道了。”朱媛冷冷提点,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像个长辈在那端坐着,“为人臣子,有些不该有的心思别有,得明白自己的身份,那才是忠臣。慕容大人,你说呢?” 一声慕容大人,便是提醒着慕容明诚自己的身份,只是皇家的臣子,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收起来不要出现。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明诚诺诺称是,转而便要告辞,“公主说的极是,微臣先行告退。” “嗯——” 慕容明诚不敢再留,立刻退下了。 汪静姝对朱媛的做法有些不满,“媛儿,你刚刚是不是说的过了些?慕容公子是忠臣,你这样提点,惹了他,怎么办?” “何必前怕狼后怕虎。他是臣子,要为帝王效忠,不许让他有不臣之心。我又有什么错。”朱媛不以为然,“他现在是忠臣,不代表以后也是,我只是提点他而已。” 现在的朱媛在汪静姝眼里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这样的安庆公主她从未见过。而她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可——” 朱媛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她不想多说,倒无意识的说了一句,“嫂嫂,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他喜欢的是你,这意味着,我绝对不可能同意这种婚事。 汪静姝起初一愣,转瞬又清泠泠一句,“瞎说什么。这话可不能说,媛儿!” “莫要胡诌,”汪静姝说了这四个字以后就突然明白了为何安庆公主刚刚会那样,只怕就是在提醒慕容明诚,他自己的身份,叫他断了念想。可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慕容明诚喜欢她,她自己毫无感觉,“方才他只是为了寿礼而来的,并无他意,你可别多心。” 朱媛笑了笑,“多心?我才没呢,”又说了一句,“嫂嫂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呀?” 分明是清清白白的事,非被说成这样,汪静姝心里有点气,“慕容公子就是我嫂子的娘家亲戚,我们见过几面而已,没有别的,你别瞎猜。” 朱媛却不恼,只笑着又说一句,“那你刚刚为他说话做什么?” “我为他证清白,也是为了自己。” 尽管汪静姝说的很坦然,朱媛信不信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朱媛坐在椅子上,提醒了一句,“嫂嫂,现下也无人,我便好心提点你一句:嫁到了皇家该收起心,皇家最讨厌的三个字是有异心。” 对帝王要顺从忠心,对夫君要坚贞一心,如此方能得长久。正所谓,一步错满盘皆输。 有异心? 她跟慕容公子……又哪里来的感情? “我知道嫂嫂不是那样的人,可到底人言可畏,他总盯着你,别人就会发现,一发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朱媛倒真是一片好心,她不过一眼就能看出那慕容明诚眼里暗藏的情意,而旁人又岂会都是傻子?“到时候若传进宫里,传进我哥哥的耳中,只怕你嫁进宫里的日子会不好过的。” 宁王朱沛什么性子,作为他妹妹的朱媛心里最清楚。 汪静姝原本还有气,如今一听,反倒怒气尽散,“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见慕容公子。”心下真诚,“媛儿,多谢你。” 朱媛笑嘻嘻的讲:“你不必谢,我就想让哥哥得个好嫂子。”得一个一心一意对他的好嫂子。 好嫂子,三个字,倒逗乐了汪静姝,最终羞了个大脸红。 很快晌午一过,宁王朱沛就来了,他来接朱媛回皇城,他见自己妹子一切都好,这才安心下来,方才一路的担忧最终化作了感谢,这次他是真心感谢汪静姝的。 朱媛有意让朱沛去跟汪静姝相处,她心知哥哥误会了人家,“哥哥,嫂子和她家人对我可好了。” 朱沛虽有感谢之心,但碍于面子并未说出口,而能说出口的话总是硬气的,像是别人欠他银子那样不客气,“你是皇家公主,谁敢对你不好?” 他不客气的,汪静姝更不客气的,“王爷说的是,汪府自然不敢。” “你——”朱沛心里奇怪,这个女人就不能态度软和点嘛?似乎每次跟她说话,他都要受一肚子气,“母后说,过两天让你进宫,她要好好感谢你。” 宫里的帝后是清楚这点的,这次安庆公主偷溜出宫,若没有汪静姝的劝解,只怕不会那么快愿意回宫了。更要紧的是,公主没有受到伤害,她是平安的。 汪静姝委婉拒绝,她并不想进宫,宫里的人情世故更是复杂,“这是汪府作为臣子应该做的,担不得母后好意。” 朱沛很无奈,只从嘴边挤出一句话,“你可真是软硬不吃!” “妾身说的是事实!” 他说一句,她顶一句。 看样子这事要谈崩。明眼人的朱媛立刻出声,插科打诨一句,“嫂嫂,你不是说好,会进宫来看我的嘛。” 汪静姝手头的事还不少,最近真是不得空,再说她真有抵触进宫一事,随口寻了一借口,“我要绣嫁衣,还真没空呢。” 此话一出,又懊悔起来,当真宁王的面,她说要绣嫁衣,真是不知羞。 果真朱沛愣了下。 朱媛闹着汪静姝,开起玩笑,“好呀好呀,我要立刻进宫请父皇母后尽快下旨,让哥哥娶你进门。” 汪静姝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只敢低着头。虽然朱沛并非她心中愿意的良配,可此刻,她心里隐生出几丝期待。 038 炮筒脾气 安庆公主一走,景园总算恢复了以往的清宁。 而这份清宁或许是汪静姝有意营造的气氛,平静之下略显沉闷,隐隐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外头的春景格外好,花开的极旺盛,可汪静姝却不再出门,思来想去她已经是待嫁之身,不可再随意走动,倒一心一意绣起嫁衣,既在宁王跟前留了话,她也不得不做,免得叫他拿住话柄。 她足不出户,倒惹得嫂子苏之湄不快,每日里总要进景园说长道短,“哎哟,你这个王妃倒是出去管管呀,她真是越发不像话了,我跟她是妯娌,也不好说,要不,你去管管吧。” 妯娌……苏之湄的妯娌,是尤氏,汪静姝二哥汪叙之的未亡人,年纪轻轻的守了寡,也是可怜见的。 原是一心向佛,甚少出门子,如今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天天穿着素服在后宅里逛,惹得韩氏心里不快,直道不吉利。叫苏之湄去劝说,可苏之湄劝说不好,闹得更厉害了,被老爷汪达也看到过几次。可汪达一大老爷们又能说什么,只得耳提面命的让韩氏处理好这事。 原本汪静姝并不想操心这种事,可苏之湄提的次数多了,便只出主意,“请她娘家亲戚来好言劝说,问她到底要如何?” 苏之湄照例做了,请了尤氏娘家人来劝说,叫尤氏不要闹了。好容易劝好了尤氏,可她好了不到两天,又闹起来,这下更惹得缈园里还在学规矩的汪静妙,她发了好一通火,最后只来一句:“尤氏,若再闹,便禁足。” 随后京都里隐隐传出,汪府二姑娘苛待寡嫂尤氏。 这个名声可不好听,凡涉及苛待一词,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又是个守寡的,这下,汪静妙的名声更不如前。 苏之湄进缈园的时候,汪静妙才听了这种传闻,又是一通火全撒在丫鬟头上,“我哪里有苛待她,是她自己要闹的,闹完一次不够还得闹第二次。如此我才不客气的,难道由得她一直折腾不成?” 哎,这个小姑子,怎么越发火爆脾气了,一点就炸! 她还记得,她刚嫁进汪府时候,静妙这个小姑子人如其名,曼妙聪慧,如今越发不如往日了? 或许是日子不如意,或许是压抑内心的缘故。汪静妙一日比一日的尖酸,“嫂子来,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 哪里有什么笑话可看?汪静妙被人口耳相传,难道汪府不也平白落人口实?苏之湄又何至于笑话,“我何至于笑话妹子,我只是来看看妹子的。” “我不需要嫂子的看望,她的好心留给别人吧。在这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你巴结王妃。” 巴结王妃? 苏之湄承认,这几个小姑子里,她跟静姝最聊得来,但也用不得‘巴结’二字,她做什么要巴结静姝?断然提醒,“我没有!妹子,你不要这样说,被人听见,又多是非。如今汪府的是非还不够多吗?” 前有偷情,后有苛待的。虽说传的都是汪静妙她自己,但说到底,还不是汪府丢脸? “那日我跟六皇子的事,到底是谁泄密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汪静妙最近一直在想这事究竟是如何传扬出去的,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好’嫂子,明面上是答应她不说的,可暗地里还是做了的,“你别装的那么好心,还假意来劝我,不过是要我答应侧妃一事罢了。” 苏之湄没做过的事如何都不肯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转而又补上一句:“二妹妹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这两姑嫂争执不休。很快,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的通过汪静如的口,传进汪静姝的耳。 汪静如没有添油加醋,她知道说多了,反而是过了头。 汪静姝静静听完,而后冷冷的看着她,若说静如皮肤一向白皙,可她却觉得这白皙之下是阴暗的心。“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他人言。” 郑重的提点她,“若汪府再传出去什么事,丢脸的也是我们汪家人。那样的话,谁都讨不了好。三妹妹,可明白?” “二妹妹做事确实欠妥当,被爹爹知道又该受罚。可那传扬的人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 面对汪静姝的有意提点,汪静如已心领神会,只一瞬的慌张,很快被微笑取而代之,旋即,恭敬的讷讷称是。 汪静姝拿了绣花针,当即下逐客令,“我这还有事儿要忙,就不送三妹妹了。” 既如此,汪静如也只能借口要走,“也好,我也有事要做,先回去了。”而低头那一抹,嫁衣上的正红色裹着金线,硬生生刺疼了她的眼。汪家的姑娘,只有她不是嫡出,只有她嫁不进皇城,只有她要嫁与平民百姓,她不甘心,有点,不甘心。她的命运为何要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一走,汪静姝登时冷了脸,方才是给汪静如面子,丢了绣花针,卉芬嬷嬷很有眼色的替她收起嫁衣,“姑娘,这三姑娘,只怕,有异心了。” “更多的是不甘心,”汪静姝冷眼,她倒不是嫌弃自己的妹妹,只看不惯那些手段,“若汪府好自然也有她的好。她怎么就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她的心思?静妙的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传扬出去,真以为别人不知道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汪府丢尽脸面,被那些三姑六婆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就能好了?” “有些事,我懒得理会。”她没想到,静如还蹬鼻子上脸。 汪静姝除了气静如,还气静妙,“静妙也是,炮筒脾气,她跟嫂子不睦起争执要是被传进爹爹耳中,可有她半分好?” 想起汪静如说给她听的话,气得从嘴边挤出四个字,“敌友不分!” 汪静姝如今也明白了,静如再是汪府女儿,也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自然会有别的心思,认真论起来,她倒也完全不责怪,虽非敌但也绝不是友。而苏之湄是她们亲大哥的妻子,自然是一家子的,另外尤氏也是自己人,亲二哥死了,尤氏是未亡人,本就无依无靠,可到底人家母家还在呢,尤家书礼传家,她再百般折腾,那也是自家人折腾,怎能苛待她?更不能传扬到外头去。 娘亲死了,二哥死了,只剩他们嫡亲四兄弟姐妹,自然要同心,才能其利断金。 可汪静妙倒好,得罪完了那个,又得罪这个,她到底要如何?是想得罪光所有汪府亲眷吗? 她心心念念要嫁给六皇子,如今也如愿成侧妃,可来日府邸里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女人终究要靠母家煊赫,而不是所谓的恩宠。 最终汪静姝轻叹一声,“我看呀,她总也长不大。” 卉芬嬷嬷讪笑一声,依旧宽慰,“二姑娘这性子也好,免得叫人欺负了去。也不好叫人觉得咱汪府的姑娘都是闷不吭声的。” 人明的不欺负,还不会来暗招吗? 汪静姝隐隐担忧。 “姑娘,你自己也只是十五岁呢,想这么多做什么。”没人能想尽自己的一生,没人能想的那样长远。 谁的人生都是跌跌撞撞走过的,有些亏只有自己吃了才能真正记住。 “阿娘临死,如何都不肯合眼,就是担心静妙,我答应她的会好好让静妙一生无忧的。如今她这样,我岂会不担心?” 汪静姝还记得自己对阿娘的承诺。可,一生无忧,终究太难做到了。 卉芬嬷嬷还想安慰什么,汪静姝则让她将苏之湄请来。只是话音刚落,外头小厮的声音又起了,“姑娘,四姑娘来了。” 汪静姗来了。 卉芬嬷嬷多了个心眼,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对付的,“姑娘,要么,请四姑娘先回去?” 汪静姝撇了撇嘴,今儿外面吹得哪阵风,怎么都到景园来了?“人都到门口了,总该请进来坐一坐的。嫂子那边你先不要去请了。” “好。”只一个字,卉芬嬷嬷便请了汪静姗进屋而坐。 汪静姗人小鬼大的一下子扑进汪静姝怀里,“大姐姐,你好久都没理我了。” 汪静姝一听直乐,“我昨天才做碟糕点送你的善园,哪里就不理你了。” 糕点可好吃了。汪静姗一想起那美味,她的小脸显露了两个小酒窝,笑得可爱,“那,那,那你都不来看我?” “你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你了。” 汪静姝笑着不说话。静姗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人人都宠着她,都喜欢跟她玩。 汪静姗吵着要吃糕点,“大姐姐,你是不是又做了好吃的糕点?你让吹梅送去鲁园三哥哥那,是不是?我也要吃,我也要。” 吹梅又去了鲁园? 汪静姝抓住了这话的重点。 片刻,汪静姗见她愣神,觉得她没理自己,便又开始撒娇,“我通常看见吹梅去鲁园,大姐姐就偏心,就记着三哥哥。” “你经常看到?” 汪静姗到底还小,很实诚的全说了,无从隐瞒,“是呀,我经常看到吹梅往三哥哥那去,肯定是大姐姐你记着三哥哥,总让吹梅送他东西。” 汪静姝跟卉芬嬷嬷互视一眼。 看样子,吹梅的事,再耽误不得了。 必须快刀斩乱麻! 039 丫鬟去留 吹梅的事一直被汪静姝记在心上。这事儿,她虽心急但却一直隐忍不发,按兵不动。 直到四月初,汪府买了不少年轻的丫鬟,后被韩氏送去鲁园。 卉芬嬷嬷才故意当着吹梅做事的时候提起,“姑娘,我可听说夫人选了不少丫鬟进鲁园,说是照顾三公子起居,只怕是如夫人的备选。” 汪静姝照例绣嫁衣,王妃的嫁衣如此美艳又繁琐,刚绣了半个月,“是新来的丫鬟吧?我听嫂嫂说了,那些丫鬟容貌好,又乖顺,还是清白人家出来的,也够做如夫人了。” 卉芬嬷嬷偷偷瞄了眼吹梅,见她手里的活果然一抖,便心下了然,原本她就怕误会了吹梅,现下看,倒真是确有其事,“正是呢。有些丫鬟还会些诗词歌舞的,原本夫人也想送几个到徽园,可被大公子拒绝了,因此所有的丫鬟都去了鲁园,三公子尚未娶妻成家,是该有些丫鬟在跟前伺候呢,来日应当成通房的。” 汪静姝边说手里的活不停,“说起来,三弟也不小了,等过些日子也该相看起弟妹了,家里也该有个喜事了。” “最近夫人确实提起了这事儿。据说,跟老爷提起了冯家的周姑娘。看样子老爷也挺中意的。” 吹梅原在一旁听着,最终忍不住插话,“周姑娘?可是那个在冯家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若真是这个周姑娘嫁进来成了三少夫人反倒没什么可怕的,听闻她从小寄人篱下因此柔弱不堪。只怕她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知意有什么说什么,白了她一眼,“你怎的,知晓得这么清楚?” “哎嗨,我不过是平常听姑娘们说起过。如今拿出来饶舌罢了。” 卉芬嬷嬷确定了一下,“应当就是那位表姑娘了。” 汪静姝似是无意实则有意的看了吹梅一眼,登时笑了,“周姑娘我见过,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饱读诗书,能作诗赋文。周家书香门第,世代列侯袭爵,可惜她幼年便父母双亡才只能寄居在冯家。若她真与三弟成夫妻,也是一桩美事。” “我瞧着,三公子看不上她的。” “她身子骨弱,不好生养。” “周姑娘家室不错,配三公子很相衬。” …… 知意跟吹梅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对那位周姑娘很是评头论足一番。而汪静姝这次没有阻拦,而是笑着听了。最重要的是,她想瞧瞧吹梅真正的心思。 后来她发现,知意对那位周姑娘的评价很客观,而吹梅对那位周姑娘的评价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知过了多久,汪静姝绣完了一朵芙蓉,放了绣花针,叫卉芬嬷嬷收起来,最后才开口阻止了她们,“好了好了。那位周姑娘的事也不必你们去评头论足的。” “知意吹梅,我有事跟你们两个说。你们可要听好了。” 卉芬嬷嬷趁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清退了其余下人。汪静姝大可大胆放心的说。 “宁王的封地在平州,意味着我必然北上。一旦北上,只怕这辈子都要待在平州。我会带染烟和嬷嬷一起去,而你们两个好歹照顾我这么久,我想着为你们两个寻个好人家嫁了,来日为人正室。从汪府出嫁,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三人的情分。”这些话,汪静姝在心里憋了好久,这些日子她到底再矛盾,否则也不会迟迟不解决吹梅的事。如今总算说了,她倒也松了口气。又补上一句,“你们若有自己的想法,尽可说来一听。” 知意年纪小,但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姑娘,我不想嫁人,只求您让夫人将卖身契还于我,我离开汪府,天大地大定有我容身之地。” 果然是年纪小的,还想着出去闯天下呢。汪静姝笑归笑,心里到底是羡慕她的,能够自由自在的做一件事,能够心无旁骛的想一件事,“当真?” 自从知意得知那个皇家丑闻便时刻不安,生怕哪日被皇家得知而被害。现在的她虽年纪小,但也明白了,远离京都远离皇家远离是是非非才是最好的。更何况,姑娘也没有想要带她去北边的意思,“真的。姑娘,我因为家里穷才被卖进汪府,能服侍您,真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可我并不想着跟您进皇家,也不想嫁人。只求您让夫人把我的卖身契还我,让我自由自在的便于愿足矣。” 她坦言如此,倒叫汪静姝有几分惊喜。这个知意年纪最小,跟她也不过四五年,论情分自然比不得染烟和吹梅,可她平日里最喜欢带在身边的却是知意,或许就是因为知意身上还未褪去的活泼吧。 知意这样的要求并不高,汪静姝欣然应允,“好,我答应你,过些日子,我就跟母亲提,将你的卖身契还你,送你离开。” “多谢姑娘。” 此时的汪静姝心情甚好,又看向吹梅,但愿她像知意那样知趣,免得彼此尴尬,“吹梅,你什么意思?” 吹梅顿时红了眼,“姑娘,真的不带我离开吗?不想让我服侍了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想一辈子服侍姑娘的,从那年姑娘在街边救了我,我没想过跟姑娘分开的,我感念姑娘的相救,是铁了心要跟姑娘一辈子的。求姑娘不要将我嫁人,我不要,我要一辈子服侍您。” 汪静姝沉吟不语,她也记起了,那年在街边救吹梅的情形。 那时,她才三岁,跟着阿娘去外祖母家拜访,突然一个小姑娘从街边蹿出来使马车受了惊吓,她年纪小差点跌出马车,阿娘大怒从马车里出去,却听一个小姑娘在求救,阿娘不忍心又见她长得清秀便出手救了小姑娘,从此那个小姑娘成了她身边的吹梅。 之所以取名吹梅,是因为她身边那时已有染烟,正巧她随手翻了本宋词,看中了那句‘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后来又得了个知意,取名也是跟了这句诗。 吹梅见汪静姝一声不吭,旁人也不说话,泪意莹莹的看着汪静姝,“姑娘,我真的不愿离开你,你不要让我嫁人,好不好?我不离开你,我要一辈子服侍你。” 吹梅只说一辈子服侍她。却没说,到底要不要跟她去平州?这或许是最关键的一点。 卉芬嬷嬷站立一旁却嗤之以鼻,她早已看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若真要服侍一辈子,直接表明愿意去平州,不就成了? 知意讪笑,故作无知,将一切捅破,“原来吹梅姐姐愿意跟着姑娘去平州的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以前你总说平州不如京都,我便以为你更想留京都,没想到……看来,是我的误会了姐姐。” 只一句话,便已让吹梅为自己铺的路全部崩塌。 原来平州不如京都!这便是吹梅不愿离开汪府的缘故?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过平州不如京都这种话。” 有时候越描越黑。 “谁说没有,你说平州虽富饶但不如京都,又路途遥远。何况是北上的地貌,再富饶也比不过江南鱼米之乡。你还说,你跟着姑娘去过北方,那里冬天冻得直哆嗦,光连气候都不如京都。” “我真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倒是你…在姑娘跟前诋毁我,居心叵测——” 眼见着两人因这事吵起来,汪静姝气得摔了茶杯,“够了,我如今才明白,我的心腹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这样的人,我是决计不能带进皇城里的,”这话显然是说给吹梅听的,“你们面和心不和倒也罢了,我并不在意。可我警告你们,不要暗地里做那些小动作,打量着主子们都是傻子吗?” 卉芬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插了话,“吹梅。要么给你卖身契送你离开,要么主子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吹梅实没有想到知意一句话毁了她尽力得到的一切。她没想到往日里最好说话的姑娘会一下子发难,叫她始料未及,更叫她不知该如何。可,哪怕是垂死挣扎,也要挣扎着一下,“我真的不愿离开姑娘!” 卉芬嬷嬷一下子点明,这次不再给她脸面,“你到底是不想离开我们姑娘,还是不想离开三公子?” “姑娘,都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景园也有这样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丫鬟,断然留不得了。” 这两句,更是震惊了吹梅,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 而此刻汪静姝也想,究竟该如何? ——我询问过母亲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可以将吹梅送去庄子里做事。 ——当然,若妹妹有心成全,就将吹梅送到母亲身边,等几年以后再由她送去三弟那边做如夫人。 ——三弟那,我也打听过了,他也不是非吹梅不可,他知道分寸,不敢跟丫鬟玩的太过,因此根本没动吹梅一下。 ——这事儿需死死捂住,不可闹出一星半点。任何处理方式都要以汪府的名声为要。 卉芬嬷嬷还在等汪静姝示下,“姑娘……” 汪静姝扶额,突然头疼欲裂,缓缓开口,“吹梅做错事,送去夫人那里,教导。” 原来,汪静姝到最终还是不忍心,只是将吹梅送去韩氏那边,等过几年再送去鲁园吧。 这或许是自己能给的最好安排了。只是往后,究竟会如何,仍是未知之数。 040 太后抱恙 吹梅被送去了正院。很快汪静姝为知意去向韩氏讨了她的卖身契,亲自当着知意的面烧了,现如今知意便不再是汪府的丫鬟了,她若想走,随时可以离开。倒是知意似有不舍,决定了要等大姑娘出嫁后再离开,再照顾些许日子,以全主仆之情。 汪静姝倒也随她去了。 景园里,大丫鬟的位置,一下子空出两个。二等丫鬟们开始相争起来,都想要大丫鬟,奈何汪静姝已不打算再提拔两位,直接放出话,“甭管是二等丫鬟还是小丫鬟,谁要是愿意跟着我去北边平州一辈子,我便提拔谁。” 此话一出,这相争才渐渐消退,丫鬟们也都各有心思,自是不愿去北边的更多些。不过也有几个小丫鬟愿意跟去的,汪静姝便叫卉芬嬷嬷跟染烟一起私底下观察着忠心的。 又过了十天,宫里的皇后派孙女官出宫到汪府,韩氏亲自热情的款待了她,又送了不少厚礼,叫她脸上颇有面子。 这次孙女官前来必是有要紧事,韩氏边命小厮去景园喊大姑娘,边问:“不知孙大人前来,所谓何事?可是宫里有话传?” 孙女官摆手而后喝了口茶,也显得客气,“皇后娘娘叫我送一份文书来。她说,过了纳征吉日,随后便是请期和亲迎。请汪府可以早些做准备,这文书是尚宫局准备的,娘娘已经过目了。” 早做准备?莫非要尽快完婚?宫里难道出了事? 韩氏好歹也是经常在外走动的命妇,京都的外命妇也多半是交好的。如此着急的要求女家做准备,她敏锐察觉到宫里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可最近京都并未传。她便猜不准了,只是连声应答,“好好好,”连忙接过女史手里的文书,“我们汪府会做足准备,还请女官大人代去回话。” 孙女官笑了笑,“这事儿,我可不敢代劳,”这次她来汪府没有拿大,倒是秉着一颗真诚心来这投诚,“皇后娘娘那里,还得王妃自己个儿去回话。” 对上韩氏隐隐担忧的神色,多嘴一句解释,“公主总想着出宫来汪府走动,皇后娘娘无法,只得答应请王妃进宫小住几日,公主很是欢喜呢。”又补了一句,“连皇上都是答应的呢。” 她口中的自然是安庆公主。 外命妇皆知皇后不得宠,可她亲生的安庆公主却异常得帝宠,其余公主均不可企及,因此公主的要求,便连皇帝也无有不应的。如此,韩氏心下安然。 只是静姝要绣嫁衣,要做各色服饰,怕是不得空进宫小住,更何况,天底下也没这样的规矩,尚未成婚,女方就住人家家里的?会不会显得过于草率? 韩氏又开始犹豫。 汪府里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静姝虽非亲生,但也并非全无感情,若冒然替她答应,只怕有碍她名誉。 “去宫里小住几日,这事儿,我做不得主。不若等王妃来了,自己决定?” “那也好,那也好。”孙女官明白,点头答应,这事儿确实只有王妃自己能做得了主。即便要退却,也得要她亲自去宫里说清楚,免得多生事端。 果不其然,汪静姝来到正厅,听了孙女官的话,有些不愿答应,可她也明白。若她不答应,安庆公主闹起来不会罢休,“我明日进宫向母后请安。” 只说请安,却丝毫不提小住的事。孙女官心里有数,无人时又嘱咐了一句,“近来太后娘娘抱恙,可她很想见见您。” 见她? 太后抱恙,却要见她,这是何意? 汪静姝不清楚,却点头,表示她明日也会到宁徽殿看望太后。 她引了孙女官去后宅花园里,美其名叙旧,实则探听宫中动向。 然而孙女官却不肯告知具体的事宜,只一直念叨一句,“太后抱恙。” 可惜,汪静姝到底未能理解她的意思。而此次孙女官也不便久留,很快就要回皇城,汪府便准备马车送她回去。 孙女官一走,韩氏便问了汪静姝,“女官大人,可有说别的?” 汪静姝不解其意,“大人只说,太后抱恙。我并不理解她的意思。” 韩氏细细琢磨了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过来人,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匆匆跟汪静姝交代了两句,叫她不要往外传。 然后就拿了文书进了汪达的书房,方才汪达虽为家里男主人可来客到底是宫里女官,他不便出去迎接,只在书房里等着,等韩氏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孙女官此时来,是什么事?” 韩氏只说了四个字,“太后抱恙。” 京都尚未有人提及太后抱恙一事,现下女官突然来汪府名义上是皇后让她送文书,可却提及宫里太后抱恙的事,那真正的来意,岂非是太后? 汪达很怀疑,心里想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听那孙女官说的?” 韩氏神情凝重,太后抱恙四个字或许着意味着汪府的未来,“是女官告诉大姑娘的。大姑娘又跟我说的,她说,女官只跟她说,这事儿。”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 京都皆知,太后于皇帝既无生育之恩也无养育之恩,皇帝对她或许还有杀妻之仇……如此,便意味着太后若抱恙,那她想让家族继续兴盛必会在皇家子孙里重新择一位皇子站队,有了从龙之功,使她程氏一族继续富贵满门。有了先皇后跟太后之间难以说清的婆媳恩怨,想必太后心里定不会支持东宫。 她将消息透露给静姝,难道是表示她站队宁王? 可是东宫已立,她站队宁王无论如何都胜算不大,这又是何必呢? 汪达的心思被韩氏猜了个遍,“老爷,外命妇皆知,如今中宫跟太后的婆媳关系极好。她要是想从龙之功,并不足为奇。” “对于东宫而言,跟她或许还有杀母之仇,将来登了基也恐怕会打压程氏。倒不如选另一位同样有些胜算的王侯,或许有一线生机。” 女人的心思并不难猜。韩氏也是女人,若她是太后,恐怕也不会选择东宫。 汪达怔愣的看了眼韩氏,她的话也不无道理。重重叹了口气,像有巨大的石头压在他胸口喘不过气。 他的两个女儿尚未正式嫁进皇家,这就要面对波谲云诡的皇宫。面对隐隐会一触即发的夺嫡之争,汪达也无可奈何,他自己是太子的师傅,他的大女儿嫁给了宁王,二女儿成六皇子侧妃,一下子就让汪府成了众矢之的,而汪府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 韩氏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这时也不嫌累,朝廷什么局势她一个妇道人家着实不懂,可她懂一点,略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里儿女也会争家产更何况那是皇室,“老爷。您要怎么办?要不要跟大姑娘谈谈?咱家是效忠帝王的,并不站任何一方。” 别人总说汪家忠心只晓得效忠皇帝,其实归根结底是他不知道,还能站在哪儿? 既不知道,索性保持中立。效忠帝王就好?可要真正做到,并不容易。或许只有万方周旋才能平衡各方,在那些相争里夹缝求存。 这事儿太大,汪达尚未有好主意,转而又问:“女官她,还有何事?” “皇后让汪府早做准备便让女官大人送来尚宫局准备的文书。我想着,可能是太后抱恙,她生怕……到时候王侯是要守孝三年的。” 太后一旦仙逝,举国上下守孝三年,只有皇帝仅要二十七个月。 汪达点头,“那就早做准备吧,静姝的嫁妆是她母亲生前准备好了的,只是她嫁进皇家,那些肯定是不够的,汪府公产里再多出些,到时候肯定也有长辈添妆的。倒是要新娘子亲自缝制的那些东西叫静姝尽快。” 韩氏满口答应,“哎,我会嘱咐她的。实在不成,到时候我让丫鬟们做,她最后收针即可。” 这倒是个法子。汪达又吩咐一句,“到时候她的嫁妆单子给我过目。嫁妆绝不能太薄,否则不仅丢她的脸也丢汪府的脸。好在汪府在北边也有些产业尽可写进嫁妆单子里,将来她去了北边,那里也会有营收,免得到时候抓瞎。” “是。” 尽管韩氏心里觉得嫁妆单子里再加那些产业会格外丰厚,她心里不舒服觉得不公平,但到底应了声。 这事儿倒说的快,汪达不用太费神,他清楚韩氏会做的很好。可太后抱恙,这事到底让他乱了心神,触及前朝之事,他不好冒然置喙。 目前夺嫡一事到底还未发生,将来如何,又有谁知。 他只能一味效忠帝王,才能带领汪府夹缝求存,仅此而已。 次日一大早,汪静姝要进宫了,韩氏千叮咛万嘱咐,“你进了宫,如何也要拜见一下太后,以表我们臣子的心意。何况你上次进宫未能向太后谢恩,这次也该郑重拜见。你可知道?” “我知,母亲放心,我会去宁徽殿的。” 汪静姝上了汪府马车,这次是她大哥汪辉之送她去,依旧是皇城后门。 “妹子,在宫里,你自己小心些。公主盛情,若真推脱不得,也只能在宫里小住几日,明白不?” “我明白。”若真推脱不得,也只能这样。不要得罪皇家,这个道理,汪静姝从小就知道,“那,哥哥。我进去了。” “好。” 这次来迎汪静姝的,也是凤仪殿的女官,只这次客气了些,口称是安庆公主特意嘱咐的。 她引着汪静姝走了风景比较好的一条小路,这次汪静姝倒是很有兴致欣赏沿路的风景。 景致很美,可远处传来了叫骂声,“贱婢,这是怎么回事?” 041 民间冲喜 除了打板子的声音,还夹杂着求饶声,听那声音还显稚嫩。 这是怎么回事? 指不定是哪个宫婢得罪了主子。 原汪静姝不想去理会,奈何一旁的女官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她也寂静听着,“方才我看见,郡主在不远处赏花,怕是哪个不小心的宫婢冲撞了她,才引来这等子祸事。王妃您只管往前走,不要理会便好。” 既然她说了起来,那汪静姝也聊起来,嘈杂的哭声骂声不绝于耳,“郡主?”哪家的郡主? 哪家的郡主有那个胆子在宫里闹事? 在宫里,主子动用私刑,是容不得的。而如今,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那听板子的声音像是在往死里打。 这女官早已面无表情,怕是在这宫里待久了,已然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 女官轻声细语,“是东宫里的郡主。”这郡主的身份很叫人忌讳,她原不打算提,生怕引起误会,多了句嘴,“太子的亲女儿。” 太子亲女儿? 举国皆知,太子尚无子嗣。 又哪里来的亲女儿?即便真有,除非是太子妃所出,否则也不能册封郡主。 汪静姝正疑虑,倏尔想起那日听到的丑闻,心里一阵阵的发凉。这被日光照得金闪闪的红墙绿瓦,却掩映了多少宫闱秘事? 越走声音越响。听着那声,那样的往死里打,到底叫汪静姝于心不忍,轻叹,“宫里不可动用私刑,郡主怎能如此?” “王妃切勿多管,”这样的事情,女官到底见的多了,想着阻止,“您…不要理会……” 汪静姝到底没有多管。跟着女官快步往凤仪殿走。 她清楚,宫里的事不是她该管的。只求老天爷保佑,那个宫婢能平安度过。 心里一路默念的到了凤仪殿,这次她直接被请进了殿里。 “请母后大安。” 汪静姝面对这个皇后婆婆,心里惴惴不安,第一次进宫谢恩发生了郭氏的事,明明是皇后所为,却推在她头上,让宁王从不中意她。倒是好手段,挑拨离间自有一手。 “免,”皇后蒋氏端坐凤位,她眼角边有些憔悴,见汪静姝进殿,倒有几分欣喜,不复以往的端重自持,忙不迭吩咐宫婢,“快,快去请公主来,就说她四嫂来了。” 宫婢应声立刻退下去请了。 皇后赐座,而后才跟汪静姝絮叨,“昨夜太后昏迷了。六宫妃嫔伺候了半宿,如今后宫人心有些浮动,等会子你安心跟安庆待在公主所便好。” 好歹是自家儿媳,皇后难免多嘱咐两句,这宫里今儿乱得很,“安庆让你在宫里小住几日,你瞧着如何?” 不知皇后话里的意思,汪静姝照实说了,“母后,儿臣,住宫里,恐不妥。”她可不愿住在宫里,不得自由,更何况名分不正,不合礼数。今儿她进宫主要是来回绝此事的。 皇后便知她不愿,并不强求,“罢了,如你意。只这事要你自己去跟安庆讲。本宫可是不负责的。”她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自己是劝不动的,她若能劝也不至于答应让汪静姝进宫小住。 汪静姝想起安庆公主,只得硬着头皮,称是,又大着胆子提,“母后,太后抱恙,儿臣应前往宁徽殿看望侍疾。” 侍疾? 皇后笑了笑,“按理,你该叫皇祖母的,”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儿媳的第一次进宫谢恩,又添一句,“宁徽殿那有太医守着,暂无大事,不必侍疾。” “等太后清醒些,你再过去正式拜见。” 汪静姝一一答应,“是。” 旋即殿内一片寂静如斯。 皇后心里藏着事,担忧着太后的病症,听太医说这次昏厥有些危险,若真出了事,她可怎么办?太后可是她在后宫的靠山。如此,也没功夫跟汪静姝客气几分。 而汪静姝也难得进宫一趟,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还跟自己的皇后婆婆闲聊京都趣事?她看得出,皇后隐忧,更不敢随便提。 只一心等着安庆公主来。 可公主还没来,宁徽殿的女官来报,“娘娘,方才陛下下了朝,在殿里发了好大火,程夫人请您去一趟劝一劝。” 程夫人,是太后母家的弟妹? 母家的亲眷也入宫了,莫非太后身子真的不好了? 汪静姝心惊。 皇后可回凤仪殿没多久,这会子听了,再累,也得叫人摆驾,只留了心腹宫婢在殿里。 汪静姝望着凤驾离去的影子,渐渐消失,正好宫婢就在旁边,“太后身子果真……如何了?” “陛下已一封书信鸿雁传于和宪长公主。”看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有时候却是最好的回答。 汪静姝知道,和宪长公主是太后跟先帝唯一的女儿,公主早年下嫁给将军,常年驻守边疆,甚少归京都探望。 如今鸿雁传去边疆召回公主,怕是太后病情严重了。 或许是皇后不在,汪静姝又忍不住好奇心,又或许她忘了上次皇后的告诫,“方才,我来的时候,遇到那位郡主,可她是哪家郡主呢?莫非在宫里侍疾?” 那个年长些的宫婢登时正色不少,只提了一句点醒汪静姝,“王妃,有些事,您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身处皇城,最不该有的,便是人的好奇心。 汪静姝收起了好奇心,“是。” 她不再询问,只一心坐在殿里,等着安庆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安庆公主朱媛才来,她从公主所一路赶来,也花费了不少时候。 来的时候还气呼呼的,嘴里叫嚷着,以后皇城里不要见到那个郡主,一个野孩子,哪是什么皇家郡主。 可一看到汪静姝,什么生气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四嫂来啦,媛儿可想你了。” 终究是宫里,又当着满殿的宫婢,汪静姝还有些放不开,只唤她,安庆公主。 朱媛贴心的带她到后头的院落,是皇后给她在凤仪殿安置的小院子,那里没有任何宫婢,可以很安心的说话。 四下无人,汪静姝安心几分,跟公主说话也随意了。 不过,多半依旧是朱媛在那喋喋不休的抱怨,一会抱怨皇城不比宫外好玩,一会抱怨汪静姝不进宫看她,一会抱怨没人陪她玩,还担心太后的昏厥,尤其是这个,她最近心情不好,“以前皇祖母也昏厥过几次,但这次情况不好,昨夜差点醒不过来,我很怕她会仙逝。皇祖母对我可好了。” 到底是个孩子,宫里大人间的心思她怎会懂?可她懂,谁对她真心。看的出来,太后对她确实不错。汪静姝也只能轻声安慰。 这朱媛一下子又提及,那刚刚让她很生气的郡主。不过纯良心思,心无城府的说出了那位郡主的真实身份,“不过是太子哥哥在外的私生女,哪是什么正经的郡主,倒轮得到她在那动用私刑,还耀武扬威起来。如今是太子哥哥还没其他孩子,父皇才对她垂怜,接她在皇城里住。旁人不过是为了讨好她,才称一声郡主,她倒摆起谱了。” 果然是私生女。 汪静姝之前也猜到了,如今倒得了证实。然,更感叹太子多情。 “四嫂,你不知道,太子妃嫂嫂近日还生气着呢,一直称病不出东宫,就为了那么个私生女,她觉得太丢人。” “刚刚我不过是告诉她,宫里不得动用私刑。更何况如今太后病着,父皇说了不可打罚宫人,宫中上下都要为太后祈福。可她不听,偏偏要与我作对。” 汪静姝只是静静听着朱媛的絮絮叨叨,不插一句话。她可听说皇上跟太后关系不好,如今怎么太后病重却要阖宫祈福,难道只是做给天底下人看的?或许也是做给远在边疆的公主驸马瞧的。 这边姑嫂说着这事,那边宫人已在宁徽殿里向帝后禀报:东宫那的郡主打死了一个小宫婢。 满殿里站满了妃嫔,俱是一惊。这可不是小事,且不说宫里规定不能动用私刑,就说皇帝亲自下旨,一律不得杀伐宫人,要为生病的太后祈福。 如今那孩子闯出这种事,这是挑衅帝王权威。 皇后看向皇帝朱元明,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猜不准皇帝的意思。如今太后抱恙,她不好在这个时候得罪皇帝,自然不敢冒然开口。 朱元明尽管因为先皇后的死而与太后隐隐不睦,可谁也不能挑衅他帝王的威严,更何况,太后唯一的公主驸马正在驻守边疆,有些事摆在面上也该做的得体,“将她送去东宫,交由太子妃教育。郡主这个品级,朕没封过,不许宫人喊。” 容贵妃许氏插嘴,“可,太子妃病着,好些日子了呢。” 谁都明了,太子妃不过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私生女跟太子怄气罢了。而谁也没点破,可容贵妃一下子戳破。 朱元明一锤定音,“都这些日子了,也该好了!” 言下之意,是指太子妃怄气太久了。 皇后挥挥手,帝王身边得力的宫人立刻去办。 容贵妃又道:“皇上,太后抱恙。司天监那儿指出,此乃宫中无喜事之故,这才冒犯了太后凤体。如今东宫又打死宫婢,确实不吉。不若寻些喜事赶走晦气。” 这…… 朱元明头一扬,示意容贵妃继续说下去。 “要臣妾的意思,不若让宁王与王妃大婚,选一个较近的婚期。太后娘娘一向喜爱宁王,若她得知宁王大婚,必然欢喜,如此,病也好的快些。” 有妃嫔晓得民间风俗,直言不讳,“贵妃娘娘,说的是,民间的冲喜?” “正是呢。” 皇后心里急了。莫说汪府没有做好嫁妆的准备,即便真的做好了准备,也不可在如此形势下大婚。这民间的冲喜,她也了解几分,若冲的好,太后好转自然是好,可若冲的不好,太后立时仙逝,那要叫沛儿那小两口如何自处于宫里? 她不同意,绝不同意,“宫外民间的法子怎么能在宫里用呢?” “怎么不能?无论什么法子,都得试试。何况这是司天监所说!如今无喜事便冲撞了太后凤体,若将来冲撞国运,可怎么了得?更何况司天监的话,娘娘也是听得了的。” 司天监三个字,触动了朱元明那根帝王紧绷的弦,反而他还在思索…… 这似乎又是皇后跟容贵妃之间的较量。 皇后怒目正色,叫人不寒而栗,“贵妃!你莫要胡言!司天监只说,宫里无喜事,哪里是民间冲喜的法子?” 容贵妃不可置否,“可若真冲撞国运,皇后娘娘可担得起?”这次,她必然要搬回一局。 “自然担不起,”皇后冷笑,话锋一转,“既如此,六皇子娶侧妃也是宫里的喜事,我听闻六皇子迫不及待想要迎汪家二姑娘为侧妃呢。贵妃怎的不成全?” 容贵妃起初一愣,这次皇后是真怒了,在皇上跟前都不顾及形象了,旋即又笑了,“自古长幼有序,自然宁王为先。再说,太后娘娘赐下了凤冠霞帔给王妃,想必是极满意这个孙媳妇的。” “不……” 朱元明打断了皇后的话,“行了,就这样决定了。让尚宫局尽快定婚期,宁王婚礼一切从简。” 民间冲喜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原先宁王的大婚,皇上说了,要好好筹办的。如今这事一出,众人都不免笑话此刻受尽难堪的皇后。 皇后确实想着让沛儿尽快大婚,可也不能这样大婚,又一切从简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满,瞥向容贵妃,狠狠瞪她,“皇上!沛儿…他…汪府……” 此事来的突然,她竟一时找寻不到适合的措辞,去委婉拒绝。 “此事不必再议。” 皇帝金口玉言,无人可改。 042 大婚之喜 皇后尚未回到凤仪殿。皇城已传遍宁王近期大婚一事。 一位王侯即将小登科,终究是喜事一桩,然而却是为了给太后冲喜。宁王朱沛觉得那声声恭喜如此假象。 除了朱沛这边,躲在凤仪殿后院的汪静姝那儿也是恭贺声不断,扰的她不得清静。得知是冲喜,宫里人都在冷眼等这个宁王妃闹事,也好再笑一笑皇后,比如容贵妃那些人。可惜,这闹事的场景注定是见不到了,汪静姝只是沉默接受。 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宁王妃,什么时候出嫁是皇家说了算,可不会为了冲喜而要闹事。 一切泰然处之便可。 可她终究有些担心汪府里得了这个消息,只怕会忙成一团乱。 “不若,你先回汪府罢。我着人送你出宫回汪府。”朱媛晓得,即将大婚的新娘子有很多事要做,更不可继续在婆家久留容易闹笑话,她亦不好再留,“事发突然,府邸里可能需要你自己去说明白。还请,请,汪府以大局为重。”这话,她极难开口,原本预备着隆重的大婚却突然改成一切从简,加之冲喜成分,但愿汪府不要闹起来。 朱媛言下之意,汪静姝岂有不明了的。她笑了笑,而笑里带了一丝苦楚与无奈,“这是天恩。” 皇帝的旨意,是好是歹,于臣子而言,皆为天恩。 朱媛想劝解不知从何起,转头便叫宫人在皇城外预备了马车,着凤仪殿女官送汪静姝返家。 汪静姝坐着马车返家,刚刚落地,尚未进府邸,便见钱尚宫从汪府的正门而进,莫非这么快皇家已定了婚期?钱尚宫此刻来汪府定是告知婚期的。 她从角门进,快步到了正厅,钱尚宫拿着婚书正在宣读婚期。 ——经尚宫局择定,宁王与王妃汪氏大婚日,定于闰六月廿六,大吉,诸事皆宜。 廿六? 如今已是闰六月十八。 离婚期已不足十日。 阖府皆惊。 钱尚宫见汪静姝至,亲自将婚书递上,又面向汪达,“汪大人,皇上说了,婚期临近,若汪府准备不及,尽可先大婚,后期再将嫁妆等物送进皇城。” 先嫁人后送嫁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莫不是叫人笑话? 汪府好歹也该将女儿十里红妆的送出阁。 再怎么急,也要准备好所有嫁妆,免得添人笑料,失了面子。 只是汪达不明白,为何婚期定得这样近?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纵使满腹疑惑,终究只能应声,“还请尚宫大人回宫回禀,汪府会如期准备妥当。” “是,汪大人。”尽管钱尚宫被人尊称一声大人,可在汪府里她不敢拿大,“那,微臣还有要事,先行回宫。” 汪达命大儿子汪辉之好生送钱尚宫出去。 等钱尚宫一走,汪达迫不及待询问汪静姝,在宫里可有事发生? 汪静姝手持婚书,便如烫手山芋一般,叫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面对父亲的询问,这四周也没有下人,这才照实说了,“宫里太后病重,司天监表示宫里无喜事之故。因此容贵妃便提出,叫我跟宁王尽快完婚,皇后反对却无用。皇上金口玉言,不得不为了。” 简单的几句,倒叫一旁的韩氏心底一沉,她瞧着挺像民间冲喜的。这冲喜新娘子,若冲喜冲的好自然什么都有了。若冲喜冲的不好,那是什么都没了,在婆家永无立足之地。 这皇家,错综复杂,表面一套暗地一套,谁知道当今皇上是不是真心盼着太后康健呢?这次嫁过去冲喜,岂非两头不落好? 她见汪达没有反应,气氛有些怪,开了口缓和,“日子不多了,汪府该忙起来了。咱家大姑娘要嫁人了,合该知会亲眷的吧。老爷,快传信去北边,下帖子罢。” 甭管哪家姑娘嫁去哪里,通知各方亲眷乃是必要的。虽然皇家表示婚事从简。但这个宴请宾客的礼数,汪家可不能少。 汪达情绪有些低落,但见汪静姝无悲无喜,他强忍着什么似的振作着表了态,一锤定音,“如今府里大姑娘的婚事将近,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都仔细着点。各到各处的迎来送往,礼节规矩,宴请宾客都要一应周到,甚至一切陪嫁物件都要细心准备安置。” 他一声令下,整个汪府都忙碌起来,韩氏特意分了工,派了活给几个儿子媳妇,前头跑腿的活大多派给府里比较清闲的三公子汪禄之和四公子汪福之,而后宅的活大多是她自己以及长媳苏之湄。二儿媳尤氏原也想着帮忙,可到底她寡居,这等子嫁人的喜事,她若帮忙怕会不吉利。 而待嫁的新娘子汪静姝白天也得去正厅待客,那些个长辈收到了汪府的帖子,大多是来汪府贺她的。她总该迎一迎,以全汪府礼数。 而到了晚上,她也有绣活要做,府里的绣娘把大部分的绣活揽了,只是有些送人的贴己物得她亲自做,不可假手于人。奈何时间紧,任务便显得繁重,如此反倒淡化了她的愁绪。离家的日子越近,她越是愁得慌,而这种愁等闲说不出口,不知该诉与谁? 说着,这几日也挺快的过去。 很快就到了大婚前夜,所有的嫁妆已在空旷的院落摆好,共一百零八抬。 韩氏特意打听了前面两位王妃的嫁妆抬数,这才在商量之后定了一百零八抬,比之前的两位王妃差十抬,原不想相差太多,这汪府也不是出不起十抬嫁妆。可现下放着宫里太后病重,汪府也不好大肆铺张。 白天新娘子家晒嫁妆,来了好多人观看。嫁妆单子里的三箱珍宝玉器引来众人喝彩,连声称宁王妃的陪嫁好东西不少。汪达听着那议论,心里思索,府里虽少出了十抬嫁妆但也不会让汪静姝被其他妯娌瞧不起。如此,他亦可安心几分。 而夜晚归于宁静,只整个汪府掌满了灯,这是汪达特意下令的,这个夜大抵是汪静姝最后一个在汪家度过的夜晚,愿这灯能照亮未来。 汪静姝放下了绣花针,让染烟收好绣品放进箱笼里,品了口茶,温热的茶进了嘴里,她的喉咙有些舒服了。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快熬坏了她。夜间凉,前晚未及时添衣,差点得了风寒,要是病倒可不好。 她走到窗前,“今夜外头掌满了灯,像是元宵夜放花灯般美丽,那些小丫鬟都欢喜的睡不着,跑去看灯了。怎的,你不去吗?” 今晚注定未眠,阖府。 “我要陪着大姑娘。” “我们都陪着大姑娘。” 整个景园的丫鬟今夜一个都没有跑去看灯,全都齐聚在屋里等着伺候。她们知道,明日待她们极好的姑娘要出嫁了,往后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是服侍人的丫鬟,到这一刻,心里也多是不舍。 汪静姝看着窗外姣好的月光,想来明日是个好天气,却笑得凄清,“我已经托了嫂子,以后你们都会有个好去处的,而我也会有新的去处。”这一夜,她想娘亲了,若娘亲在,女儿出嫁前夜必不会如此清冷了罢。 汪府从不是女儿家的归宿,对她而言,宁王府才是最终归宿,可那是个怎样茫然又看不到光亮的归宿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愁绪总是这样,突如其来。 “姑娘,该歇息了。明日一早,喜婆便来给您上妆梳头。” 原本梳头是母亲的事,可汪静姝的生母已逝,其余女性长辈要么无诰命恐嫌不够资历,要么儿女未全恐有不吉,便只得请既有诰命又儿女双全的章夫人,代为喜婆,为汪静姝梳头。 汪静姝淡漠,“今日我哪里还睡得着。” 染烟缄默不言,没再深劝。只挥退了众丫鬟,叫她们下去等吩咐。 丫鬟们鱼贯而出,屋子里一下子清静了。 “我曾见过表姐出嫁,那夜大姨可伤心了直拉着表姐哭不停。染烟,你说,要是娘亲在,她会不会哭?” 应该会的吧。 染烟这才明白,姑娘想娘了,免不了劝慰:“姑娘……其实汪大人也舍不得您的,他也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可他一大老爷们,碍着规矩礼节,没法进景园跟您说话。他的心意,您应该知道的,那些嫁妆已是最好的了。” 话音刚落,屋里随之而来的一片死寂。 主子不说话,染烟就一丫鬟不敢再开口,有心再劝,亦是不能,她猜不准姑娘的心思。 “明儿起,你们都该叫我,王妃。” 自从汪静姝选定了带进宫的丫鬟嬷嬷,她们就已开始接受了宫中礼节。如今染烟已经很会来事儿了,立时行了个礼,“请王妃娘娘安。” 倒也缓和了气氛。 随后,主仆两说说笑笑的,倒缓和了汪静姝心里的一丝愁绪,时辰也过得快。 天刚微亮,景园便迎来了四个姑娘,是新娘子的伴娘。秦曼迎、汪令仪、周初语、夏之巧,她们打扮的很喜庆。原本汪静姝想请嫡亲妹子汪静妙一块,可别人说,她那样算定了亲加之她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不能再成伴娘,如此,那她的伴娘只选了四位。 汪静姝忙不迭吩咐丫鬟倒热茶,“叫你们不要这么早,怎么还这么早来了?更深露重的,天还凉得很。” 伴娘堆里,秦曼迎跟汪静姝亲厚些,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如此说来,你这新娘子不急,反倒是我们急了?” “堂姐出嫁,她自己当然不急,”汪令仪有意取笑,“急的,定是新郎官。”意指宁王。 汪静姝假意瞪了她一眼,“讨打,该打!姐妹那么久没见,你倒皮猴起来了,快快让,”看了眼秦曼迎,“让你哥哥立刻下聘定了她,免得叫她不知羞的瞎说。” 秦曼迎当即同夏之巧,笑成一团。秦家有意跟北边汪家结亲,便是汪令仪,她此番上京,想着趁堂姐婚事,同秦家公子见一面。这一面见的尚可,汪静姝这才取笑她。 果然,汪令仪当即红了脸,“休要说我。”将周初语一拉,“堂姐说说周姑娘才好。” 周初语本跟她们不熟,原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定是不在王妃伴娘的人选里的。满京都的好姑娘可不止她一人,偏冯家收到了伴娘帖子,说是王妃指定要冯家表姑娘来做伴娘。这倒真是稀奇事,后来冯家着人打听才恍然大悟,是汪家有意替自家三公子定了她这门亲事。外祖母说过,这是一桩好事。 王妃有意促成,才叫她来做伴娘。 这次她倒是来对了,跟这几个姑娘处得很欢愉,“王妃说的你,怎的偏生扯我头上了,我还小呢。”她不过孝期刚过三个月而已。 汪令仪当即嘟了嘴,不乐意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笑。 天渐渐亮起来,整个汪府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的恭贺声。而喜婆章夫人被苏之湄恭敬的请进景园,这能给王妃上妆梳头,对章夫人而言是一桩好事,她很是乐意,态度很友好。 汪静姝换了王妃品级的嫁衣,她亲自绣的。彤红一片如火,绣着各色花卉,寓意吉祥如意。而太后所赐凤冠霞帔,被她放进了箱笼里准备陪嫁回去。 随后是喜婆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 一个个传递着美好祝愿的字眼,从章夫人嘴里蹦出来。汪府女眷长辈们都集聚在屋里,含笑得看着汪静姝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点点梳成妇人发髻,就好似看着她出生到长大再到出嫁,这种心情既欢愉又有些感慨。 时间悄悄溜走。梳了头,又戴钗戴簪戴首饰戴耳饰,一样一样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再亲自上妆,涂胭脂,擦口脂。 接着女眷长辈们上前交代几句,祝福几句,客气几句。 这大喜日子,尽挑些好的说。 汪静姝只坐在那像个木偶似的,不能动,不能哭也不能笑,只能静静听着那些祝词,或真心或假意……说到底又有谁知。 直到外面一喊,“迎亲队伍来了——” 再接着,由喜娘来报,“吉时将至,请王妃上轿。” 新娘子没了生母,便是长嫂如母了,盖红盖头的就该是嫂子苏之湄。姑嫂相处几年并非全无感情,苏之湄忍着眼底的泪,从喜娘手里接过红盖头,为汪静姝盖了红盖头,从此小姑子将嫁为人妇,“新娘子盖了红盖头,从此甜甜蜜蜜,红红火火,称心如意。” 随后汪静妙作为亲妹子,送上夜明珠塞进新娘子手里,“新娘子手捧明珠,从此夫妻恩爱,情比明珠,熠熠生辉。” 此乃兴朝风俗,新娘子要手捧明珠出嫁。而汪府到底大族,便为汪静姝准备了一颗夜明珠,叫她捧着进洞房。 若夫妻间的感情像明珠一样,永远熠熠生辉,永远历久弥新,倒不失为最好的祝福。 片刻,汪辉之、汪禄之一起站在屋门口,垂手恭迎,“请王妃娘娘安。”他们作为新娘子的亲哥哥弟弟,是要搀扶着新娘子送进花轿。 只看得到自己喜鞋的汪静姝这时才启唇,“不必多礼。” 兄弟两搀着新娘子,黄盖遮着她头顶,进了花轿,“新娘子上花轿,从此一切平安顺遂,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吉时到—— 起轿—— 轿子离开景园,离开汪府。 坐着汪静姝侧着头听外头的喧闹,隐隐的,一盆水泼在地上的声音。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渐渐的,只吹吹打打了一路,送往皇城。 043 洞房花烛 皇子所里,红布高挂,到处张灯结彩,示意着宁王的大婚之日,那样的热闹,那样的喜庆。 在京都的皇室宗亲以及朝廷重臣内外命妇,都齐聚在此,恭贺一声,宁王大喜,帝后大喜。 在皇城里,主持这桩婚事的是当朝太子妃纪氏,此乃皇帝的意思。这也算给足了宁王与皇后的脸面,而这更是汪府的脸面,汪达得知了甚欢喜。 让当朝太子妃未来皇后主持一个王侯的婚事,怕是古今未有。原太子朱沅颇有微词,后得皇帝提点,这才明白,此刻是东宫的示好与笼络人心,如此他便也嘱咐了太子妃要替宁王办得精致,虽说是从简,但有的礼数不可或缺。 ——新娘子的花轿已出汪府的门,正往皇城里赶。 宁王大婚,皇后蒋氏也在,端庄的笑着和内外命妇说话。对于这个太子妃主持的婚事,皇后还算满意,她也落得轻松自在,只等着明日的儿媳茶。 然而一听花轿出了汪府,皇后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几分,更像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忙不迭的让喜娘准备好一切,再让伴郎们去请新郎官出来。 片刻,一身喜服的宁王朱沛缓缓走出,他胸前束着大红稠花,被伴郎们簇拥着一块儿骑上高头大马,去了皇子所门口。 按古礼,男子大婚必亲迎新娘子。可兴朝皇室子孙尊贵非凡,便不兴这个,不必亲迎,只在正院门口亲迎花轿即可。曾经太子妃嫁进皇城,太子为表尊重,便等在东宫门口以示亲迎,此举颇受皇上赞扬,此后两位皇子纷纷效仿,等在皇子所门口亲迎,以表敬重之心,更有讨好父皇的意思。 如今宁王朱沛迎娶汪氏女,而汪家是世家大族,汪达更乃朝廷重臣。于是这点子脸面,朱沛愿意给。他也依时依约等候在皇子所门口。 约莫半个时辰,一顶花轿伴随着吹吹打打的热闹进了皇子所。随后朱沛跟伴郎们一起骑马引路,至宁王院落,才停下。 如此,也算新郎亲迎了。 “花轿停,新娘下轿——” 坐在花轿里始终盖着红盖头的汪静姝,一下子觉得轿子不稳,似乎是颠了几下,虽是婚礼习俗,也到底有些心惊,坐不稳。旋即又恢复如常。 尚未大婚之前,宫里尚仪局便派了女官到汪府简单告诉了她,皇家婚礼的全过程,叫她到日子以后不要慌张,身边会有个喜娘随时提点她,她照做就好。不知是不是到了陌生的地方,眼睛又被红盖头遮着看不清,因此心里有些不安。 她还记得,那个女官说,这颠轿子,代表着男方催促新娘子下轿,也是抖落来时的尘土,示意着新娘子要跟过去告别,开始新的人生。 接着花轿缓缓而落地。 “请新郎拉弓射箭,从此驱邪挡灾——” 示意,为新娘子祛除一路所带来的一切邪气。 朱沛拿了弓,朝花轿上射了三支箭,‘唰唰唰’,瞬间三支箭整齐划一的射在花轿上梁,引得一片喝彩声,都道宁王好箭法。 “再请新娘子下轿——” 花轿又是颠了三下。 直到三催,“三请新娘子下轿——” 花轿再落地。 朱沛踢轿门三次,以表新郎在家威严地位,告诉新娘子,来日要顺从,做好妻子本分。 原本坐里头的新娘子该还踢,以示女子要与男子地位等同。然而皇室婚礼,取消了这点,女子地位再尊贵在皇家人眼里终究低了一大截。 因此汪静姝未还踢。 花轿倾斜时,喜娘掀开帘子,汪静姝由喜娘扶着,另一边又递上红绸子叫她拿手里,而同时,朱沛也木然的拿了红绸子,将新娘子牵离轿子。 一根红绸子,各执一端,从此他们成了夫妻。古语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抵是这般而来的罢。 汪静姝被红绸子牵着,低着头,跨火盆,瞬间有人报,“新娘子跨火盆,红红火火兴旺不衰——”预示着烧掉一切不吉利的东西,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红火。 随后没两步又跨马鞍,又有人报,“新娘子跨马鞍,平安又长久——” 新娘子跨马鞍,一世保平安。 而她前脚跨马鞍,后脚有喜娘抽掉马鞍,以表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夫。 两位新人跨进门槛,此刻,帝后已坐堂前。 汪静姝被喜娘扶着站在席子前。才站定,瞬间,有人高喊,“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夫妻对拜——” 两位新人一一行拜礼。 最后,“送入洞房——” 在一众来宾的道贺下,两位新人被簇拥着送进洞房。 进了洞房,他们端坐在床沿。 才一刻,朱沛便出去招呼了宾客,皇家是不兴闹洞房的,而其它仪式都要等晚上才举行。 而作为新娘子,汪静姝要端坐到夜晚降临,等着新郎官再进洞房。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汪静姝跟她从汪府带进宫的丫鬟和嬷嬷,留在房里。 一旁的卉芬嬷嬷怕她饿,从清晨穿衣上妆开始,新娘子是不能吃食物的,现下总算进了洞房,才小声问,“主子,你要不要吃一些糕点?他们都走了,没人。” 汪静姝摇摇头,她曾听老人说,无论如何红盖头都要新郎官掀开,自己掀开终究不吉利。 都到这份上了,她虽跟宁王没有感情,可也是盼着夫妻和睦,一生顺遂的。 “您可以偷偷吃,不必掀红盖头的。” 她依旧摇头。 卉芬嬷嬷也只能算了,只偷偷跟染烟染柳交代了几句,便匆忙离开新房,她要去探探这宁王院的下人们,与他们打好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染烟打破了这份沉寂,轻声细语,“主子,要不要请伴娘们来陪?” 汪静姝摇头。 此刻,她只想静静的独处。 相比于外头的热闹,新房里显得清静异常。渐渐的,外头道贺声热闹声宴饮声传进新房。 汪静姝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手里捧着的夜明珠。硕大圆润的夜明珠,是汪家对她的祝福,愿她如夜明珠般华光熠熠…… 突然,“我明白——” 汪静姝的话惊了染烟,她想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主子在回答昨夜她的话。 是的,汪静姝明白父亲心意与祝福。 夜,渐渐深了。 朱沛拖着疲惫的步伐再次进洞房。 如此繁琐的婚礼仪式与宴请宾客,朱沛显得疲惫不堪。他才坐下缓口气,喜娘们又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喜娘手里端着秤,她上前一步,“请新郎挑起红盖头,从此新郎新娘称心如意——” 他终于要掀红盖头了。原本汪静姝始终低着头,只这一句,她有点触动,等下,掀起红盖头,他们又要见面了,这次会不会又是怒目而视?会不会闹的不愉快? 约莫半刻钟,喜娘还等着,可朱沛,却失了神。迟迟不去拿称秤,奈何吉时不能误,又重复了一句,声音高了几度,“请新郎挑起红盖头,从此新郎新娘称心如意——” 朱沛神情淡漠的拿起秤,挑起红盖头。 今夜的汪静姝,一身嫁衣衬得她更美上几分,叫人移不开眼。 奈何,他没有去看她,哪怕一眼。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夫妻一心——” 一个喜娘奉上两杯合卺酒。 汪静姝率先拿了一杯,朱沛神色恍然,轻叹一声,最终拿起一杯,跟汪静姝一起交缠着手臂,一饮而尽。 他是厌极了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可作为皇家子孙,又不得不为之。 而汪静姝也一饮而尽。 原本浅尝即止,奈何两人,都是一场无奈,各有心思。 他的叹息,她怎会没有听到?他的无奈,她怎会没有察觉?他的厌恶,她怎会没有得知? 他不愿意,也可立刻迎侧妃妾室入门,也总会寻到令他愿意令他满意的女子。 而她的不愿意呢,无人知道,也无法子可解。淡淡的酸楚,流进心底。 又上来一个喜娘,将两人的衣角打了一个结,代替了古礼的结发仪式,“愿新郎新娘永结同心——” 接着又是一个喜娘,喂新人各吃红枣莲子羹,“愿新郎新娘早生贵子,团团圆圆——” 到此,所有婚礼仪式都完毕了,喜娘们依次退下。后面,便是新人春宵一刻的美事了。 喜娘们一离开,朱沛开始坐立不安,索性一把扯开打了结的衣角,什么永结同心,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句戏话。 其实,对他而言,婚礼已经完成,他这算已经完成了婚礼上一切新郎的任务。 他将这一切,比作皇子王侯的任务。 朱沛倏尔起身,倒惊了汪静姝一跳,她轻启红唇,“王爷…那…白…” 床上的白喜帕,怎么办? 她猜想到,他不想跟她洞房,她强求不得。 可是白喜帕,怎么办?明儿,女官要来收,若没有落红,她这个新娘子会引人非议。 这话,她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未说,他开了口,从进洞房以来的第一句话,无比决绝与冷漠,“你我只是王爷与王妃,其余的,你不要肖想。” ——你我,只是君臣,不是夫妻。这个夫妻,我不认。 朱沛快步离开新房,头也不回。 ‘吱呀’一声,房门关了。偌大的新房里只剩汪静姝一人。 她怔愣的看着窗边的那对红烛,老人说,洞房花烛夜,一对红烛,一同燃至天明才熄,是好兆头,预示着夫妻能够白头偕老。 可明明,那阵风过,那根红烛熄了,而另一根红烛却烧的极旺盛,烧得好像要照亮整个黑夜一般。 终究,汪静姝眼角的一滴泪滑落脸颊,滴湿嫁衣。手里的夜明珠,她亦无处安放。 ——姝儿,新婚之夜,记得把夜明珠赠与你夫君,为父只盼着,你这一生,一切顺心如意。 这夜,冷得透彻。 044 照见孤影 一夜坐到明。 天微亮,初夏风吹进窗,彻骨的清凉散去新房里的温热气息。 汪静姝静静的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那张精致的脸,尚未褪去胭脂红唇,奈何泪痕,清晰可见。片刻,她伸手一样一样的摘掉首饰,簪、钗、耳环,又拿了梳子拆去繁琐的发髻,一头黑发垂到底。身上的嫁衣未曾褪去,满眼的大红,喜庆得竟刺她的眼。 右手边那支红烛,依旧烧的旺盛,连着一夜未熄…照见孤影……可终究,被她用剪子剪灭了。 白头到老?祝词终究成了祝词,百无一用。 她转头那刻,瞥见了床上平 《皇后的品格》044 照见孤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5 举案齐眉 两人一路赶到凤仪殿门口。 朱沛硬是堆着笑着跟常春嬷嬷说话,那是皇后的奶娘,他极为敬重的,“还请嬷嬷代为通传,儿子朱沛携新媳汪氏前来拜见母后。” 常春嬷嬷是看着这个四皇子长大成人封王的,他幼年时她也照顾过一段日子,自有不同的情分在,如今看他成亲,又他们成双成对的来拜见,欢喜的直答应,“哎,哎,我去通传,通传,皇上皇后。帝后正用早膳,王爷王妃稍等片刻。” 在宫人眼里,宁王与王妃很是般配,好一对璧人。 昨儿宁王大婚,皇上顺理成章的歇在了凤仪殿。他们夫妇来的早 《皇后的品格》045 举案齐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6 不请自到 郭以竹形单影只的站在院落门口,都没个宫人引她进院子,干脆扯了嗓子就喊,“婢子郭氏拜见王妃娘娘——” 不知道的以为王妃苛待了她,不让她进院落等候。 果然,立刻就有宫婢进去通传,拐了几个弯便到王妃内室门口,“王妃,郭氏在院外等候求见。” 内室里正换衣裳的汪静姝生生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郭氏。 郭氏,郭以竹! 郭以竹……这个人,汪静姝实在不耐烦见她。 可人家都到院子门口了,看样子必是要见了,将来宁王总要给她个名分的。染烟不知个中 《皇后的品格》046 不请自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7 酒入愁肠 这只是大婚第二日,往后,漫长的岁月该如何熬过? 对的,熬。汪静姝已想不出,还有什么字眼可用。 这般境况,他是不是恨极了汪家,还是厌恶了这段婚姻?忆起此,她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转身静默的准备离去,可最终,汪静姝没有转头的辩解了几句:“汪家是臣,只有敬的份,没有王爷得不得罪起之说。您不喜欢妾身,是妾身的事,跟汪府无关,也请您不要迁怒。” 言下之意,汪静姝是汪静姝,汪府是汪府,身为王爷该明辨是非黑白对错。 朱沛愣神间,汪静姝已告退。 书房门关上的 《皇后的品格》047 酒入愁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8 心爱之人 酒过三巡,回门宴还未毕,略微醉意的汪静姝独自去了景园歇息。景园还和原先一样,并没有因为她的出嫁而到了无人收拾的境地,屋里崭新的仿佛是她自己只出了个门。 汪家还是汪家,亲眷还是亲眷,便连这个景园也一如往日,只是,她不再是大姑娘,府里上上下下都尊称她一声宁王妃。有些事终究变了。 汪静姝一进屋里,便没了睡意,她只想静静的想些事,可有些事依旧纠缠于心。 屋外有两个碎嘴的下人跟那唠嗑,或许她们没有发觉主子进了景园罢,还以为院里无人。这才敢大着胆子说是非。 “我可 《皇后的品格》048 心爱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9 三嫂方氏 宫门争执一事迅速流传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很快传到立政殿,皇帝本在召见大臣共商国事,一听争执的事便龙颜盛怒。 当朝太子与封地王侯在皇城门口争执,有失颜面,更有失国体。 如此,当着所有重臣的面,传召两人到立政殿,问清楚,究竟所谓何事。 康王朱波原是一宫女所出,自幼便不得帝宠,随随便便被父亲封王远赴封地,等闲不召他回京。此番未得传召便擅自回京,自然是有错在先的。还在太子跟前犟嘴又起争执,无视长幼秩序又挑衅君臣之分,更是错上加错。 皇帝朱元明见了他,本就因朝政 《皇后的品格》049 三嫂方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0 在折磨她 妯娌终究是妯娌,相处起来总不会跟亲姐妹一般随意,更何况,她们还都是天家里的妯娌,关系极之微妙。 若一个处不好,便会引来麻烦。汪静姝持着淡然微笑,听着康王妃方氏在絮叨那些事,时而说些封地的事,又时而说些孩子的事,再含沙射影几句。久而久之,她也明白了这次相邀并非因为投缘,只因为她们是妯娌。 她是宁王妃,在康王妃眼里,她们是同道中人。 絮絮叨叨一路的事,汪静姝并未有兴致听,左耳进右耳出,像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吵得她脑仁发涨,又不好告辞离去,索性提些自己感兴趣的话头,“还未 《皇后的品格》050 在折磨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1 昭训赵氏 宁王妃汪氏无孕事,宫中并无人说三道四,这不过是宁徽殿里偶尔提到的一句,自不会有人乱传。而皇后蒋氏虽觉失望,但终究没说什么,毕竟这个新儿媳才嫁进宫几个月。 她自然没什么好丢人的,人家太子妃嫁进宫多少年都无所出,像康王妃嫁进宫里没多久就怀孕的女人到底是特殊,因此她并没有为难汪静姝。 然而宁徽殿里的太后却动了心思,经历了这场重病之后,她忽然发觉要赶紧替自己家族找个靠山。若哪天再昏厥而没能苏醒的时候,程家也不会群龙无首不至于慌乱无措。尽管她亲生的和宪长公主及驸马可以是程家的依靠, 《皇后的品格》051 昭训赵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2 动怒立威 次日清晨,汪静姝刚起身,正梳洗妆扮,便听外头的宫人禀报,“主子,赵昭训在正厅里候着了。” 这么早?汪静姝只一句,“晓得了。”旋即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镂空花簪斜在绒花半钿上,又戴了对珍珠耳坠,“这样便足矣。” “主子,这样会不会显得素净了?昭训初次拜见您呢。” 按规矩,初次侍了寝的妾室要一大早拜见正室。 汪静姝不想多言,只两个字,“够了!”一身大红绣花常服已正身份,又何必多添几样首饰呢。 片刻,便有宫婢在外头喊,“请王妃主子移步正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