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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际网络的兴起改变了人类的生活型态,带给大家更多元,更方便的生活方式,其影响不只局限在工作以及传递讯息,甚至在休闲娱乐方面,网际网络也开创出一片天地。
去年,宏基集团推出“龙族”线上游戏,取材于韩国同名奇幻小说,这是宏基集团推出的第一款线上游戏,整合了实体通路、硬体,以及九九藏书网络服务平台机制等各方面的资源。由于此一线上游戏富有宽广的想象空间,十分受到上网族的欢迎,因此今年进一步将“龙族”翻译成中文小说,同时也是国内第一本曾经作为线上游戏的小说。
游戏软体的发展需要产业政策与网络,通讯等基础建设的配合,甚.99lib.入中国市场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也正因为看到这么多外来著作出现在市面上,一些热心的读者不禁要问:中文的奇幻世界,是否无法赶上这些较早接触到奇幻文学的国家,而永远扮演着接收者的角色呢? 答案是否定的。或许在时间上,我们起步比较晚。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幸立即接触各式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奇幻相关作品。 欧美的奇幻作品,如《龙枪》系列和《黑暗精灵》等,均有中文版本上市;日本作品在国内则以电视游乐器和动漫画为主。而今,韩国奇幻佳作《龙族》,也摊开在你的手上。能同时看到美、日、韩的奇幻作品在同一个架子上,这样的景观在其他“奇幻先进国”的书店里面是绝无仅有的事。某些人也许认为这代表了中文奇幻的劣势,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可能也是中国奇幻文学的优势。毕.99lib.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后起之秀如果愿意多多吸收前辈们所遗留下来的经验,避免重踏前人的失败,想要迎头赶上,将不会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廖彬,将TRPG引进国内的先驱,从高中时代就致力于推广TRPG与奇幻文学,对美日作品皆有涉猎。文章散见各BBS与书刊,目前是TDS奇幻修士会成员之一。) 译序 王中宁 当看到《龙族》作者简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马山庆南大学国语国文系……这不就是我修过一年课的地方?想起当初交换学生时莫名其妙就被分派到这个学校,不禁让我大叹:冥冥中自有因缘。 马山是个中小型都市,相信在中国听过此地的人并不多。然而它也是个满怀历史沧桑之处。当初以诗文名动大唐公卿的崔致远告老还乡,回到新罗之后,选择了在这里隐居;元世祖忽必烈征伐日本的船队出发的合浦港,也就是此地的旧称。我自己当初常常穿越旧市区摆放着一缸缸活海鲜的鱼市场,到码头上坐着看海;看着看着神思就飞到了天外,开始想象当年大战的光景。到了春天,樱花瓣在校园中散落成一地粉红。也许这个环境真的很适合孕育出英雄故事的创作者吧。
光下所采集到的香草,正散发着最上品的香气——”
“祝福兽化人的满月啊,请你也祝福勇士们——”
杉森马上大声喊了出来。
“喂!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变成狼吗?我们得要这样叫才行吗?啊呜呜呜……”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我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这狼叫的时间也太刚好了。有些士兵在惊吓之余,居然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哇。哈,真吓人。杉森,你的朋友在叫了耶。”
杉森整个人呆站在那边,听到我说的话,好不容易脸上才浮现了笑容。
“真吓了一大跳。这家伙叫的时间点还真准。”
就在这个时候。
呜喔喔……呼呼……呜喔喔喔喔!
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近了。士兵们的脸色一下都变了。声音越来越近,过了一阵子之后,连踢到小石头的“喀啦喀啦”声都听得见了。那家伙正在接近中。不曾听说过狼会跑向火把。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这样居然还敢跑来,可见绝对不是普通的狼。
杉森急忙拔出了长剑。
“照着你这家伙的歌词实现了,我们可惨了。”
士兵们都各自拔起了长剑。我吓得脸色发青,赶快观察四周,看看怎么样才能逃走。我看到了龙魂使的样子。那个小孩也蜷缩着,一副很害怕的模样。杉森急忙下了指示。
“所有人围住哈修泰尔大人以及修奇。贾伦、海利……还有谁的剑是有镀过的?”
“我!”
酿酒厂的长子透纳站了出来。杉森点了点头。杉森跟这三名士兵立刻站到前面去,其余的士兵围住了我跟龙魂使。我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脚步声听来不是很多,恐怕来者只有一个。但是那脚步声却非常响。
“那,那里!”
我们前面大约距离七十肘的上方的山丘顶上出现了巨大的阴影。从月光照着它背后衬托出的黑影看来,它似乎有五肘高。那不是狼。它用两脚站着,微弯的腰上方有着宽大到其实可以放三四个头的肩膀。我看到从肩膀两边伸长的手臂上,映着月光而像匕首一样闪烁着的指甲。
“是狼人!”
杉森将长剑尽量伸向前方。月光下,长剑的反射光非常明亮。“你如果过来,我就杀了你”的警告似乎顺着剑锋,射向山丘上的狼人。狼人一动也不动,往下俯视着我们。
杉森虽然心地好又纯真,身为城里警备队长的他在打雪仗时完全不会显出退让的样子。然而若不是雪仗,而是真正的肉搏战,又会怎么样呢?狼人挥一挥手,就可以打掉一个黄牛头。四年前的某个夏夜,狼人跑到村里闹事之时,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着这狼人的样子,牙齿喀喀地打颤。
可恶。我们这群薄荷采集队根本没有人带弓箭来。对方这样像傻瓜一般站着之时,应该好好射他个几箭才是。不,不对。狼人中箭会死吗?如果中了箭还继续生龙活虎地跑来,恐怕只会让大家更不安。
杉森低声地下指示。
“贾伦,你到左边。透纳,你到右边。海利到我背后。如果它一动,贾伦跟透纳就从左右两边砍它。海利去刺它的头。”
吩咐完了之后,杉森就维持着T字的队形,慢慢前进。因为杉森如此大胆,其余的三个人似乎也忘了害怕。大概是杉森要拿自己当向盾,让后面的海利能够安全地伺机攻击。海利的个子高,臂力也强,应该能够在杉森背后伺机刺中狼人的头。万一被躲过了,再由贾伦与透纳从两边进击。
不知狼人清不清楚杉森的战术,反正它就是站在原地。大概它也是听到歌声跑来,却看到这么多士兵,自己也慌了。如果狼人得知这么多士兵来到此处,都是为了帮一条龙挖掘吃饭要用的薄荷的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狼人跳了起来。
“嘎啊啊!”
狼人直冲向杉森。虽然对方五肘高的身躯挟带着很强的攻击力冲了进来,但杉森似乎发现对方进入自己预设的圈套,噗嗤笑了,在那里等着。他竟然能笑得出来?
狼人跑到他的眼前挥动手臂之时,杉森快速弯下了腰,挥剑去砍它的腿。背后的海利也拿长剑从杉森的背的上方往前一刺。两人的时间点抓得刚刚好。狼人发现杉森要砍它的腿,身子一缩,朝下看了一眼,所以没看到杉森背后突然插过来的海利的长剑。
长剑正确地刺中了狼人的脖子。
“喀呃!”
“受死吧!”
同时有三把剑在明月照射下剑光一闪,分别在狼人的两侧以及腿边。杉森来了个大横劈,接着顺势向前一滚。狼人的脖子被刺穿了一个洞,腿也中剑,所以跪了下去,但还是两手各抓着贾伦与透纳的剑。啵!传来了剑刀砍在肉上的可怕声音,以及骨头敲在金属上的响声。但是狼人因为脖子插了把剑、两手抓着长剑,而且双腿跪着,所以行动完全被封锁住了。因而当滚到它脚边的杉森站了起来,刺向它背后之时,它完全无法阻挡。
噗!
杉森的长剑贯穿了狼人的身体,血从肚子那边喷出。站在它正面的海利刹时被喷得全身都是血,但他没有退后,只是旋转了插在狼人脖子上的剑,然后斜斜地拔出。狼人的脖子马上就摇摇欲坠了。过了一阵子,狼人总算倒下了。四把长剑再度射过去插在它的背上。
狼人已经死了。所以就算背后被剑插,还是一动也不动。杉森拔起长剑,松了一口气。其余的人也拔起剑来,拿出怀里的手帕开始擦血。被血喷得满身的海利,那个样子真是够瞧的了。
一会儿之后,杉森将眼光转向我这边。他的眼神尖锐,害我一下子不安了起来。
“你这家伙!你没听说过‘一语成谶’吗……”
“哇!”
我虽然想跑,但四方围过来的士兵们笑着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杉森就轻松地对着我的头顶乱打一阵。
我的脖子被杉森勒着,我拼命大叫:
“咳呃……,不,不是已经打赢了……那不就没事了吗?……咳咳!”
杉森呵呵笑着,放开了我。我摸了摸脖子,在那里咳了半天。那时我看见了之前龙魂使吓得发青的脸。杉森好像也看到了,于是对他说:
“没事了,哈修泰尔大人。请您放心。”
哈修泰尔大人结结巴巴地说:
“叔,叔叔,你真的,好厉害喔!”
龙魂使饱受惊吓之余又使用了平民的用语。他本来应该也是平民吧。杉森听到这句话,好像很吃惊,过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回答:
“不,您过奖了。”
龙魂使似乎也突然打起了精神。
“可是……你们怎么能拿普通的长剑杀狼人呢?”
杉森举起了长剑给他看。
“我这把跟其他三个人的剑都是镀银的。它的光芒很漂亮吧?”
龙魂使好像已经懂了似的,点了点头。这也是把我们领主弄得这么穷的其中一个理由。拜索斯其他地方哪有人在士兵的剑上镀银的?但这完全不是为了美观。是为了实用才这么做的。当然一般来说,制造对付兽化人专用武器的方法,是整把都用祝福过的纯银制作,但是以我们领主的财力,就算是一把也做不出来。所以不得已才采取镀银这个权宜之计。然而我们的警备兵非常厉害,拿着这种烂武器也能在战斗中大显身手。其原因是……
“各位不过是一介小兵……可是好像打起仗来,比首都的骑士更加勇猛。”
“嗯。我们这些小兵,都是用叫做阿姆塔特的筛子来精挑细选过的精兵。”
“咦?”
杉森面露微笑,用很帅气的动作开始将剑插回剑鞘里。
“因为阿姆塔特的关系,这附近的怪物多不胜数。在跟怪物们作战的过程中,死了许多的士兵。所以还活下来的都是经过极高锻炼的战士。但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次的战斗中丧生。所以才能够无惧地作战。”
长剑完全消失在剑鞘里之前的片刻,月光映照下反射出的剑光让我觉得很刺眼。此刻在我眼中,那个铁匠的儿子,每次都被我唱的歌弄得气急败坏的纯真杉森,竟成了比路坦尼欧大王还更伟大的英雄。这难道是因为满月的魔力?还是杉森真的是不逊于路坦尼欧大王的英雄呢?
杉森不可能知道我心里的疑问,他转过头去望着正在检查狼人尸体的透纳。透纳带着痛苦的表情,摇摇头说:
“我认识这个人。”
“是吗?”
“他是四年前狼人入侵时失踪的卡勒多。以前住在江的对岸。”
周围一时静了下来。杉森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说:
“来吧,我们快开始行动吧。尸体收拾一下,报告明天我来写。已经很晚了。下去之后,我请你们喝一杯,所以你们加把劲吧。”
“哇,杉森队长万岁!”
“你们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对我说万岁吧?”
士兵们忧郁的心情似乎一扫而空,大家又开始一面开着玩笑,一面努力将薄荷装到袋子里。杉森拿起了自己的袋子,看着我嘻嘻笑了起来。
“喂,修奇?你要为你唱的歌付出代价!”
“咦?”
杉森笑着,一下子把袋子放到了我的肩上。我故意假装走不稳,所有人都哄然笑了起来。其实一袋薄荷也重不到哪里去。但是我还是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去。我一开始小声地喃喃自语,杉森就说了:
“喂!你想说什么,就给我大声说出来。在那边喃喃自语什么?”
“……!是厨房的菜肴香?是洗衣场的肥皂香?还是储藏库的美酒香?”
杉森非常激动地大叫:
“可恶,你你你……你这家伙!”
我改变想法了。杉森绝对不是如同路坦尼欧大王一般的英雄。但是如果要在他们两个人当中选一个当朋友,我还是选杉森。因为好像不太能这样捉弄路坦尼欧大王。
由于宿醉、肉体上的劳累以及兴奋这种种因素混在一起,所以我做了恶梦。
我从地板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那场梦很可怕,但就是因为太可怕,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因为好像头脑里某处被压抑着,所以我连眼睛的焦距都无法对上,只是呆坐在那里。
“如果你已经起来了,就收拾一下,去洗洗脸。”
虽然父亲讲的话已经传进我耳朵里,但是等到我听懂那句话的意思,可是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爸爸踹了我的背一下,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一滑又跌坐了下去。
“啊,爸爸。我的腿完全软掉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快起来?”
“不是跟你说我腿软了吗?”
“起来走一走,情况才会越来越好。不是跟你说过了,你祖父过世的一年前就开始腿软了。”
爸爸一句话就把我说得像半身不遂的病人。我嘀嘀咕咕地起身,甩开本来裹在身上的毛毯,丢到床上去。床是爸爸的,我平常都是裹着毛毯睡在地板上。
“也做张床给我嘛。睡地板睡得我骨头都酸痛了。”
“是吗?你祖父过世的三年之前,就已经有这种症状了。”
这次我被说得像是神经痛患者。我只好放弃,走到外面去。
紧邻着爸爸跟我住的茅屋之处,就是爸爸的工坊。虽然称做工坊,但只不过是把茅屋的屋顶延伸过去,再加上几根柱子而已。我把头塞到工坊的水桶里。因为我脱了上衣睡,所以早上起来只要把头放到水桶里,就可以开始洗脸了。
“噗!”
一泡到冷水里,大概是因为脑袋里面固结不去的酒精,头痛得好像被人猛打一样。我的脚乱踏了几步,好不容易抓到重心,然后才能够洗洗前胸跟手臂。爸爸看了我的样子,带着一副怜悯的表情慈祥地对我说:
“干得好,小子。敢喝酒,真是酷毙了啊。没想到你还能走路。”
“人家订购的蜡烛,我们都已做完了,不是吗?那么今天没有工作要做了吧?”
“怎么会没有,你这小子!今天要收集蜂窝,还要去收肥油!”
“咦?还要继续做吗?”
“城里来了紧急的订单。那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阿姆塔特征讨军。这次应该是第九次了吧?
既然首都来的白龙卡赛普莱已经到了这里,那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说已经准备好了。反正就算聚集了几百个人出征,也不能拿阿姆塔特怎么样。阿姆塔特是灰色山脉的恐怖之源,是中部大道的痛苦之根。要对付这头巨大的龙,如果由人类去莽撞地蛮干,那大概连一块骨头也回不了故乡。因为不是被它烧得一干二净,就是整个人被它吃掉。
龙要由龙去解决,这才是办法。所以在我们领主恳切的拜托跟“诚意”(依据我跟卡尔的推测,显然他送了不少贿赂。我们领主还真可怜。他又没什么钱),总算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能诚惶诚恐地跟首都来的卡赛普莱一起出征了。
我一面在院子的餐桌上摆上早餐,一面说:
“爸爸。”
“干嘛?”
“卡赛普莱打得过阿姆塔特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常看的不是这种仗。但如果说你跟杰米妮打起来,我就能猜出是谁赢。”
“谁会赢?”
“你要我再提起你以前的战绩吗?你因为杰米妮的关系,手臂断了一次,腿断了两次,鼻梁也被打破皮过,还有掉到水坑里感冒的次数,算都算不清了。”对啊。小时候我真的常被杰米妮整得很惨。我感到自己对杰米妮陈年的夙怨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但是爸爸的话还没说完。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你给杰米妮看你的小弟弟,她很怀疑这个她没有的东西是假的,于是用力一拔……”
“爸!”
“所以我只好含着眼泪,去哀求杰米妮的爸爸收你当女婿。那个混帐家伙。你不觉得你们两个的性别角色刚好对调了吗?”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纯洁被女孩子夺走的笨儿子。再继续这样跟他聊下去,不知道又会有哪些被他夸大渲染过的往事揭露出来,所以我急急忙忙地准备好早餐。
吃完了早餐,爸爸擦了擦沾在山羊胡上的酒,一面说:
“从今天起,你负责做蜡烛吧。”
“咦?”
“我好像会变得比较忙。我已经跟执事先生讲过了。我说品质也许会下降一些,但我还是要叫你做,他也答应了。”
“先不管那个品质怎样的。你有什么事呢?”
“我这次要支援阿姆塔特征讨军。”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是我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要说,一时抓不出头绪。所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非常平凡。
“爸爸,你不是不会刺枪吗?”
“所以我打算从今天开始练习。我也会参加征讨军的训练。”
“你认为你去了,可以活着回来吗?”
“你别担心。杰米妮会照顾你的。你一定要努力赢得杰米妮的爱啊!”
虽然爸爸开始开玩笑,但我却无法冷静下来。
“别开玩笑了。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我听说军队里面讨论战略的时候提到,希望将这次的死亡比率降到三成以下。所以我死的机率也是三成。”
突然听到这个很有距离感的借口,我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这只是计划,不是吗!以前去征讨阿姆塔特的军队,百分之百都死光了啊!”
“话是没错。可是这次卡赛普莱也会去,应该会好很多。”
我气呼呼地说。爸爸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支援?”
“因为说到有权利看着阿姆塔特倒下的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你认为你这么做,妈妈会高兴吗?”
爸爸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阴影掠过。
爸爸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再次将空杯斟满。我觉得爸爸倒酒瓶的手指有些颤抖,这难道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吗?我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看着那付模样。爸爸突然喝光了我杯里的水,在里面斟满了酒。
“昨天看你睡觉的时候,发了不少酒疯。”
我注视着面前的酒杯。这就像是为了爸爸的死而献上的酒。爸爸举起了酒杯,一面说:“举杯吧。”
我也举起了酒杯。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的表情。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以你去世母亲的名字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抬起了头。爸爸正在笑着。
“真的吗?”
“有你这种被女孩子整得乱七八糟的笨儿子,我怎敢丢下你……”
“我相信你。”
“那就为了我的生还干一杯吧!”
这么说的话,不管多少酒,我就都喝得下去了。爸爸跟我碰了酒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爸爸……”
“干嘛?”
“你绝对不能死。”
爸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用忧虑的目光望着爸爸。
“我也不想把性命浪费在夺走我妻子生命的家伙手上。如果是我那酒鬼儿子的性命,那还得考虑看看。”
我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爸爸呵呵地笑着。但是爸爸好像搞错我表情所代表的意义了。
“就这么办吧!我替你去!”
“呆瓜。你不知道军队征集有年龄下限的吗?你才十七岁。”
爸爸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闭上了嘴。
“……那没有上限吗?”
“有是有,但我还没到。生气吧?”
村中的大路上,气氛异常地慌乱。
这是因为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消息传开了。好像兴奋、担忧、希望、不安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完完全全地混和,放在石臼里碾碎了之后撒在村中大路上似的。到处传来耳语、笑声、叹息、高喊。平常听来不觉得怎样的这些声音,现在听来都有些异常。
我走到了城里。
城里人丢掉的动物脂肪可以当作蜡烛的原料。除此之外还有用鱼油做的,甚至我看都没看过的鲸鱼油,听说也能做成蜡烛。不管怎么说,用油脂做的蜡烛虽然是劣等货,但对平民而言却还是很贵的东西。所以我们领主站在做慈善的立场,让我们把城里出的肥油、动物脂肪等等做成蜡烛,再免费分给需要的市民。但是晚上做读书等活动的市民其实不是那么多,所以需要量也很低。城里会购买用蜂窝做的高级蜡烛,我们就是靠这个挣回饭吃。也就是说领主城里以做菜剩下的肥油做好事分蜡烛给市民,又购买高级蜡烛,让我们一家得以讨生活。我们领主的心地还真好。村里人们常在讲的那些坏领主甚至还把那些肥油卖给做蜡烛的人。
因为宿醉,我尽可能看着地面走路。所以差点撞上在村中大路上聚集的人们。
人群完全堵塞住了村中大路。我环顾四周,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了酿酒厂的米提。
“米提?干嘛?什么事啊?”
“修奇吗?你看一下城堡那边。”
我仔细一看,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山丘上领主城堡的方向。我抬起头,往城堡那里望去。我实到了城墙上方巨大的白色脖子。
“卡赛普莱?”
而就在它旁边,有某种又宽又大的白色东西升了起来,挡住了它的脖子。过了一会儿,那样东西再度下降了之后,我才发现那是卡赛普莱的翅膀。翅膀再度上去,下来。
它在挥动翅膀。
一阵子之后,卡赛普莱整个飞了起来。我觉得这好像不是真的。我觉得这样一个巨大玩意儿想要飞,应该要从山顶一路跑下山坡,好不容易才飞起来才对。但是卡赛普莱就像麻雀一样,在原地优雅地起飞。像麻雀?不,应该说是像鹭鸶。
那翅耪优雅的动作。缓慢却轻盈的姿态。虽然它的颈部跟尾巴都拥有惊人的力量,但是动作依然无限地轻柔。
一阵子之后,卡赛普莱完全飞到了城堡上方的天空中。它慢慢地挥动着翅膀,往我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速度太快了。
由于它翅膀的动作很慢,我完全没想到它移动的速度会这么快。这是因为我没领悟到他的翅膀既然这么巨大,那它只挥动一次,前进的距离也会超过其他小鸟挥几百次。卡赛普莱只不过挥了几次翅膀,就已经越过了我们头顶上方。
“卡赛普莱万岁!”
“万岁!”
人们都很感动,举起手来高声欢呼。我也被这个景象所感动,挥动着手,高呼着没有意义的喊声。卡尔抓住我肩膀的时候,我赶紧把手放下,差点打到他的鼻梁。
“喂,小心点,尼德法老弟。”
“咦,卡尔?”
“嗯。果然很壮观。”
“对啊。可是卡赛普莱到底要去哪里呢?”
“问得好。看它飞的方向,应该是去灰色山脉吧。我猜是去侦察敌情。”
“侦察?那不是很好笑吗?这么大的东西,不管对谁来说都很显眼,阿姆塔特当然也会看到。”
“现在当然是如此。”
“咦?”
“哎,尼德法老弟。世上有隐形魔法这件事,难道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啊!魔法。”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理所当然不知道这种魔法的原理,但是我至少知道施了这种魔法东西会变成透明。我只是一时没想到。
但我还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只不过看过三次巫师。第六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时候看过一个,第八次的时候看过两个。我也只不过知道他们是巫师而已,至于他藏书网们用魔法的样子,我可是一次也没见过。所以魔法对我而言是种神秘的、无法理解的东西,我没有想到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卡尔作出了微笑的表情,又继续开始走。我在他身边并肩走着。
“说起来,巫师是很稀罕的,所以我们的尼德法老弟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谁会对卡赛普莱使用隐形术呢?”
“咦?当然是卡赛普莱直接用啊!不是吗?”
卡尔带着困惑的表情望着我,我只好做出这个情况下最适当的应对方式,也就是厚着脸皮,显露出一副“不知道的话又会怎样?世界未日吗?”的表情。但是接着我听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
“魔法本来就是属于龙族的东西。”
我跟卡尔同时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老人,不,一个青年,不,是一个老人吧?这个人穿着一套让人猜不出年纪的服装,而且脸还几乎全部用头巾遮起来。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斜纹袍子。如果他是不骑马的旅行者,这种服装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这种又厚又宽大的衣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好穿,但是活动的时候有些累赘,简直就是穿着棉被到处跑。他背上背着一个背包,右手拿着一根杖,因为石手的袖子向下滑到手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手臂上满满的都是纹身,纹身的图形复杂到你看不出线条是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总共有几条线。那是文字吗?还是花纹呢?有时看看像文字,有时又有点像花纹。
这个男子慢慢地将头巾掀开。就好像他为了完成这个动作已经努力练习了好几年一般,动作既缓慢又轻柔。过了一会之后,我们看见他的纹身从脖子一直向上延伸到脸颊。看他的右臂跟脸颊,我猜想他的上半身,甚至是全身都可能有刺青。接下来出现的是眼睛。没有东西,一片白色。最后出现的头发则是白发。黑色的衣服配上黑色的纹身,简直是一面倒的黑色,但眼睛和头发却是相反的白色。
他真的是很给人威胁感,让人看了会畏缩的老瞎子。
“您是哪位?”
虽然对我而言,没理由去问,也没必要去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是他先随便开始搭话的。纹身瞎子毫无表情地回答:
“泰班。”
“您叫泰班。您对龙的事情很清楚吗?”
“不,不知道。”
“……您看看。别人在对话,敢贸然插嘴的人一定具有能够对我们两人提出建言的智慧和经验吧,不是吗?”
这种话我也会讲。这是拜卡尔之赐。叫泰班的纹身瞎子用他看不见的眼睛做出了微笑状。
“是你们的问题问错了。”
“咦?”
“说我了解龙,还不如说我了解魔法。”
“您是巫师吗?”
“咦,你跟我一样吗?真高兴碰到你,瞎子同志。”
他的意思大概是在反问:“你看我这样子,还不知道我是巫师吗?”但我从来没听过巫师一定要全身纹身,还要穿着黑袍才能到处跑。
“卡尔,请你跟他说我不是瞎子,好不好?”
“没错。这个年轻人不是瞎子。他只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那可是比瞎子还糟糕。”
由于卡尔跟泰班的共同作战,我当场成了睁眼瞎子。卡尔听到我哼了一声,他笑了笑,就继续说:
“我没有在这一带看过您。我叫卡尔。”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如果问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只能回答,我是个在找度过余生之处的老人。”
“余生?”
“对啊。我已经厌倦了带着看不见的眼睛到处跑,我想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顺便找找墓地,割草整理一下。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请告诉我这个村子是什么样的村子?”
“我们领主是贺坦特子爵,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告诉他您周游过大陆,领主一定会邀请您,询问您远大的智慧,或者是遥远地方有趣的风俗。但是这次您来的真不巧。”
泰班点了点头。
“就算不是这样,我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听见到处都闹哄哄的。我那时还在考虑要不要马上就离开。但是人一旦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避免轻率地下判断。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到酒店去?我请你们两个喝酒,你们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相对于他可怕的外表来说,泰班的性情好像很温和。他先搞清楚状况,然后很有礼貌地请求我们的帮助。而且他是说“你们两个”,当然把我包括在内,我可是一百个赞成。卡尔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没有必要问我“你忙不忙?”,于是就开始往前走了。
在我们走向位于村中广场的酒馆“散特雷拉之歌”的时候,泰班让我吓了一跳。
大路上有许多小狗,也有很多活泼调皮的程度跟小狗不相上下的淘气小孩,而且到处都是家畜跟马车造成的凹洞与泥水坑。但是泰班就好像看得见一样很轻松地走着。其实也可以想成是因为他穿着长靴,所以毫不顾虑地随便走,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泰班就是很自然地躲过了那些东西前进着。大概是他拿着拐杖的手非常敏感吧。
长靴?仔细一看,还是高级货呢。我突然感觉到掉进我木鞋里的砂粒,开始羡慕地望着泰班的长靴。不知不觉地,我们已经到达“散特雷拉之歌”了。
酒馆中有许多刚才看过卡赛普莱飞行之后,跑来喝一杯的人。里面真的很嘈杂。他们好像正在讨论卡赛普莱一分钟挥几下翅膀。目前主张挥六下的一派比较占优势。简单来算是它十秒挥一次,但它爱怎么挥也是它自己的事。
卡尔亲切地让泰班坐下。酒店老板娘海娜阿姨远远看到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听说你习惯常常在森林里偷喝酒,喝醉之后跑去溪谷。现在居然光明正大地走进酒店来了啊?”
拜托,昨天第一次发生的事情,怎么就变成我的习惯了?我用下巴指着一道来的两个同伴,气呼呼地说:
“我是跟着他们来的。”
“当然啦,这两位喝啤酒,你喝牛奶吧?”
“来三杯啤酒!”
“不,我要红酒。有穆洛凯·萨波涅吗?”
老巫师泰班说。老板娘一下子变了脸色。怎么回事?酒店老板娘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泰班。
“这个嘛,有是有。啊,那个……”
泰班笑了笑,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钱币。
眼前出现了一个东西,将透入酒店的早晨阳光弹向四面八方。那是亮晶晶的金币。由于太过耀眼,我差点闭起了眼睛。在闪耀的光芒下,那些本来在讨论卡赛普莱挥翅膀次数的人也惊讶地望向这里。海娜阿姨有些慌了,好像没自信抓起那东西似的,干脆用裙子接了下来。她用颤抖的手拿起裙子下摆上头厚厚的金币。
海娜阿姨紧张地说:
“那个,先生,你确定你没有给错吗?”
“嗯?还不够吗?这不是一百赛尔吗?我看起来是很老啦。手的触感已经变迟钝了。”
泰班想要再次把手伸进怀里,海娜阿姨连忙说:
“不,没错。这是一百赛尔。”
“是吗?呵呵。那我的手没问题‘太好了’你们也点吧。”
卡尔还是点啤酒,但我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穆凯拉·萨涅波!”
海娜阿姨捶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是穆洛凯·萨波涅啦!你这呆瓜。”
“……啤酒。”
海娜阿姨摇了摇头,马上走开了。
“唉唷,真糟糕。隔了七年,又搞掉一瓶了。现在只剩下两瓶了。”
所以我们喝着两杯啤酒跟那个什么……还是算了。不管怎么样,有一瓶怪酒被放到了桌上。海娜阿姨一直在那边可惜地说这是要留给女婿的,要留给孙子的,一面又跑到窗边,将金币映着阳光,用赞叹的眼神看着。酒店里的其他人也跑到海娜阿姨的身边鉴赏金币,看着看着就赞叹了起来。
“这酒店的气氛真棒啊。”
“人们谈到酒馆,就会想到这里。”
“嗯。真是个不错的村庄。领主的声望也很不错。”
“说他为人软弱应该更正确吧。”
“不坏啊。那卡赛普莱呢?”
“是因为阿姆塔特才来的。”
“我听说中部大道上有某个地方惨遭黑龙的蹂躏。”
“就是这里。”
“真是的,这真糟糕。这么美丽的村庄居然遭受这样的痛苦。”
“因果关系颠倒了。应该说有了阿姆塔特,所以我们村庄才变得美丽。”
“是吗?不过也是有可能的。”
卡尔跟泰班彼此交换着我无法理解的奇怪问答。我虽然闭着嘴巴,但听到卡尔的最后一句话,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我激动而鲁莽地插了嘴。
“嗯,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卡尔之前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他带着搞不清情况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用亲切的表情向我说明。
“我们的村庄虽然很坚强,但也很平静,尼德法老弟。整个大陆上都找不到像我们村庄一样的地方。我们村里没有像大都市那样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虽然所有人都被阿姆塔特折磨,但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能和气地相处。”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跟卡尔常分享的话题之一。
“这个我之前也听你说过了。”
“对啊。我们村里的人虽然被生活的痛苦锻链得很坚强,但也同样地热情。在这里,连一介士兵也能一次对付五个半兽人。你的朋友杉森·费西佛,我虽然为他觉得可惜,觉得有点埋没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他有实力单挑一个食人魔吧?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里继续当一个纯朴的乡下青年。万一他是在首都之类的大城,他一定老早就被卷进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以成为骑士团长为目标,变成个一天到晚只想出人头地的人了。”
这句话我赞成。不是因为他是我朋友我才这么说,如果杉森真的在肩上披上了骑士团的斗篷,腰间配着宝剑,站在国王陛下前面……实在很不适合。哼,杉森还是比较适合躲在水车磨坊里,焦躁地等待情人的到来。
“所以呢?”
“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我们村里的人虽然都很坚强,但还是个温暖而平静的村庄。我们可以算是跟阿姆塔特达成了某种平衡。但现在卡赛普莱来了。”
“卡赛普莱怎样?”
“如果卡赛普莱打败了阿姆塔特,因着我们村庄的地点非常好,应该很快就会大大繁荣起来。你应该知道吧?我们村庄位在中部大道上最能有所发展的位置。如果要进入还未开拓的大陆西部,我们村庄可说是必经之关口。不管怎么说,至少这里还是可以看得到穆洛凯·萨波涅的村庄。”
“这种酒真有这么稀奇吗?”
“你在说什么,这可是稀罕得要命。搞不好连国王陛下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喝。”
我的嘴巴一下子惊讶地张了开来。什么?居然点了连国王都没办法尽兴喝的酒,泰班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卡尔继续侃侃而谈。
“如果阿姆塔特消失了,那我们村子就不可能维持今天这样的风貌了。一定会繁荣起来。”
“这不是件好事吗?”
“嗯。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咦?”
“那么,觊觎我们村庄的人就会变多了。人们将学会争夺利益。虽然我们领主的心地不错,但是如果村里产生一大堆贪心的人,那他还能保住那个位子吗?现在有谁会想要觊觎这个像是阿姆塔特家后院的村庄呢?所以像我们领主这种不够大胆的人才能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
我好不容易才搞懂他在说什么。为了理解这件事,必须消耗掉一整杯啤酒。卡尔又说了。“所以我们村庄位置既佳,土壤又肥沃,然而却没有引起这个大陆上任何人的关心,人们还可以平静地相爱来过生活,这都是托阿姆塔特的福。”
“你别开玩笑了!”
我踹了一下桌子。卡尔好像不怎么惊讶,只有泰班吓了一跳,他看不见的眼睛转来转去?
“你难道要我们感谢阿姆塔特那贱货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村庄成为乐园,都是因为阿姆塔特的关系吗!因着阿姆塔特,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燃起了生存的欲望,勤勉诚实地生活吗?因着那可恶东西蜂拥而至的怪物,无聊的时候就杀村里比较残弱的人,所以现在活下来的都是强者,你是要我们因为这个去感谢它吗?”
我这个人好像不可以在十二小时之内连续喝酒。虽然跟昨天已经隔了半天,但醉意当场又一下子涌上来了。
“你说因为那家伙,所以我们这个占了地利的村庄连发展都没办法发展,变成很有田园情调的地方,是值得感谢的事吗?如果是泰班这么说,我还可以谅解。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不是常看到那些惨状吗?一个月一定会有一两个人死去,他们家人哭泣的样子你不是全看到了吗?不,你现在马上到河对面去看。过了四年之后回来的是变成尸体的卡勒多,你去跟他的家人说说刚才你讲的那番话吧!”
酒店其余的人,包括海娜阿姨跟她旁边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我。但是我对那一边连瞧也不瞧,只是直盯着卡尔看。卡尔举起了啤酒杯,对我说:
“那件事我听说了。还有,尼德法老弟——”
卡尔吞了一口啤酒,又说:
“你说的话是正确的。”
那时泰班很小心地开口了。
“嗯。你叫修奇是吧?从我的角度看来,这个卡尔已经有点年纪了,所以对人已经失望了。但你这个年龄还充满着对人的爱,所以对你来说,他讲的话也许是无法理解的。”
“别胡扯了!你知道什么,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人,不是吗?”
“但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人。”
这时卡尔说话了。
“泰班,别说了。尼德法,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卡尔微微地笑了一笑,说:
“这些都是醉话。别放在心上,尼德法老弟——”
我气呼呼地看着两人,然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尼德法老弟?”
虽然卡尔叫我,我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去他的,一出了酒馆,上午的阳光就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脸上。这恼煞人的阳光。
第三章
“咳呸!”
我去城里收厨余的肥油,出来的路上,对着城的后门吐了一口口水。领主宅邸的执事哈梅尔关心我的健康状态,问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满口酒味地进城。他这种踹人小腿、打人家头的方式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关心。
因为我不是走正门,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正式的客人都会走正门,后门除了像我这种到领主住宅缴纳东西的人以外,根本没有别人会走。所以也不会有警备队员,就算我吐吐口水,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这无礼的家伙,刚才干了什么?”
之前被打的后脑勺突然又被打了一下。但城里根本找不到可以罩我的人,所以我急忙低下了头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无意识中……”
“嗯,肯反省自己的错误了吗?”
等一下。这个声音好像听起来很耳熟。我稍微把头抬起来一看,就看到像个傻瓜一样笑着的杉森的面孔。
“杉森!可恶,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做会被吓的事。干嘛?你是来收肉块的吗?”
“什么肉块。是肥油啦!可是警备队长在后门做什么?”
“啊,昨晚我因为酒醉,在这附近弄丢了一样东西……”
杉森很放心地讲出口之后,好像突然才惊觉到自己说话的对象是我。杉森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弄丢了某样东西?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这边找……”
“我必须要执行警备任务啊,不对吗?”
“不对,不对。应该有没在值勤的人。如果拜托他们,他们一定可以帮你。也就是说,你那东西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东西……”
“你,你,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嗯?看,你激动起来了吧?也就是说,你那东西是很秘密的东西,而且小到会弄丢。嗯。但是你又必须回头来找这样东西。所以那是……”
杉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用一副“你这家伙,怎么可能说中自己没看过的东西?”的表情注视着我。我用好像美食当前的表情说:
“是戒指吧?”
杉森用快昏倒的表情看着我。
“你,你,你怎么……?”
“我看到那个女孩子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她会把戒指给谁呢?我根本就不太想讲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是……”
杉森抓住了我的肩膀。
“拜托……算我求你。”
杉森那时的表情真够瞧的。我没再继续讲,只是抱着肚子一直笑。哈!说什么可以跟食人魔单挑的战士?
一会儿之后,我跟杉森开始一起翻找着城后门附近的草地。因为是秋天,所以常会有蟋蟀突然跳起来。杉森一面在那里拼命翻找,一面不断催我发誓,要求我不能告诉别人。我说我才十七岁,还不到可以发誓的年龄,就一口把他拒绝掉了。发誓是要在成年之后,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了,才能做的事情,不是吗?
“你快跟我保证!”
“保证什么。这有点困难。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我的嘴。”
我只是想陈述事实而已,而杉森则是满口脏话地咒骂着。哼,这样比起来我可是高尚多了。
过了一阵子,我找到了一枚小小的铜戒指。
“杉森,我找到了!”
杉森高兴地跳了起来。我递给他的同时一面说:
“因为太小了,所以没办法戴在你的手指上。如果不想再弄掉的话,最好用根线穿上之后挂在脖子上。”
“啊,其实我已经这么做了,可是线断掉了。下次要准备铁链才行。”
杉森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枚铜戒指上,仔细翻来覆去不断地摸、不断地看,好像在细察是不是受到了损伤,也不嫌麻烦。我猜如果我不在旁边,搞不好他会把戒指放到嘴里,尝一下味道怎样。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我们两人为了乘凉坐到了树下。杉森一直到这时候还在摸弄那枚戒指,他红着脸说:
“如果我这次回来,我会正式向大家公布,举办婚礼。”
“什么这次回来?”
“就是参加阿姆塔特征讨之后回来。”
我的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
“咦?杉森你也要去?你不是守城的警备队吗?”
“与其说是守城的警备队,不如说是贺坦特领主大人的警备队。守城不就是为了保护领主吗?”
“啊,说起来是没错……”
“这次我们领主也会参与出征。”
这件事比我爸爸支援征讨军更加好笑。我哭笑不得地说:
“领主大人?他还没忘记怎么骑马吗?”
“咦?你怎么知道?所以这次坐战车去。”
我顿时嘴巴张得大大的。什么?战车?在我的想象中,战藏书网车这类的东西应该是在南部,跟杰彭之间的边境那里才有,我才不相信我们城里会有这种东西。
“什么?我们的城里有战车?”
“嗯,领主大人命令我爸爸做的。是用载货车改装的。”
我不想再讲下去了。那东西一定既不像改造战车,又不像货车,而是像市场里的马车。我在那一瞬间真的确实领悟到“啼笑皆非”这句话的意义。
“领主大人去干嘛?说老实话,我们领主只要不从战车上滚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难道还要他拿着斩矛挥来挥去吗?”
杉森也笑嘻嘻地说:
“嗯,虽然我这么讲有点失礼,但我也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
“那他为什么要去?”
“问得好。这一次,龙跟龙魂使不都从首都过来了!所以身为这个村庄的主人,也非去不可。”
“所以是出于无奈,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这次达哈梅尔执事都没能拦住他。”
“咦?”
“从第六次征讨军开始,领主大人就一直想要去。但是这段期间,哈梅尔执事一直不让他去,不是吗?然而因为这次首都有贵宾来,所以连哈梅尔执事都无法劝阻了。”
第六次征讨军……啊,就是领主的独生子,少领主战死的那时候。
我想起来了。少领主贺坦特男爵。我们对贵族的名字都不太关心,我们自己村子的贵族就只有领主贺坦特子爵一个,所以也不会弄错。但是贺坦特子爵的儿子阿尔班斯·贺坦特从首都的士官学校毕业之后,在与杰彭的战争中立了些功勋,于是成为贺坦特男爵,在离我们村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获得了领地,那时候我们也常搞混。所以我们一开始分别用贺坦特子爵,贺坦特男爵来称呼他们,但是后来嫌烦,所以就自然养成了习惯,叫他们领主还有少领主。我记得少领主也很喜欢这种叫法。
但是少领主并没有统治自己的领地多少时间。他从出生开始,对蹂躏自己父亲领地的阿姆塔特的恨意就不断累积,所以即使他爸爸挽留他,他还是加入了第六次征讨军。
三个礼拜之后,人们就看到我们领主夫人,也就是少领主的妈妈抱着少领主的头盔,在雨中的村中大路上痛哭失声。我那时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跟着领主夫人还有周围的人一起哭。从那天开始我就没看过领主夫人了。她好像完全躲在自己宅邸里面不出来。
我想起了那时的光景,低声说:
“说起来……少领主过世之后,我们领主就算活着,也像是人间地狱。大概每天早上睁开了不想睁的眼睛,就会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这件残酷的事实,每天晚上闭上了不想闭的眼睛,就会沉浸在儿子死亡的恶梦中。”
杉森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
“喂,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脉搏有些不正常……”
“够了,够了。有时间偷偷谈恋爱,还不去看点书!”
这是把某天卡尔对我说的话改一改拿来用。但是杉森听了只是微笑。
“那你回来之后,就打算在大家的祝福之下结婚?”
“嗯。你会来道贺吧。我也会正式邀请你的。”
他难道没想过,搞不好自己不会活着回来了?
我只有十七岁。但是对我而言,要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如果这样问,能听到什么好答案呢?就算我不说,他自己心里也会浮现这种可怕的念头吧。所以我不但没说出口,还故意作出愉悦的表情,很亲切地说:
“那个……那个女孩子还真可怜。怎么会跟这种食人魔似的男人……都是磨坊害的啊!”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哎,该怨谁呢。听到对方说晚上到磨坊来,为什么毫无警戒心地就去了呢?在那天以前,少年是属于少女的,但过了那天之后,少女就是属于少年的了。连月光也被少年焦躁的告白给染红。少年用甜美的唇锁住了少女的唇,让她无法开口拒绝。啊,真是凄美啊。因着双唇被窃取,少女就已经失去了自由。就像关在笼里的鸟,又如同被缰绳捆绑的野马……”
“喂!修奇!给我站着!你站住,我不打你。如果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杉森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好像忘了自己警备队长的任务,说着一些前言不对后语的话,跑来追我。我则是兴高采烈地跑上了村中大路。村人处处给予我帮助。
杉森不是脚莫名其妙被绊到,就是无缘无故撞到人,而我则是很轻松地唱着歌,最后在村人热烈的反应与期待下,差点就把那个女孩的名字说了出来……但因为他太可怜,我还是放他一马。现在先保留,下一次还可以用。
我背着装了肥油的木桶,走上了林间小路。天气好到我想吹口哨,清风吹来,舒爽得甚至都忘记了刚被杉森打到头的疼痛。但因为肥油的腥味,又把这一切全破坏掉了。我默默地走着。
那时杰米妮突然从小路旁的树后跳了出来。
“午安!”
杰米妮出现的时候两手放在背后,好像正摸着屁股。
“被打得很惨吧?”
被杰米妮妈妈的手掌打,还不如被一个普通男人的拳头揍来得好些。但被锻炼了十七年的杰米妮好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可是你为什么背着肥油桶?昨天你不是说工作已经都做完了?”
“又有人订货了。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是吗?还需要做多少?”
“我也不知道。首都来的骑士跟征讨军的指挥官们订好作战计划,才会定出消耗量吧。但依照我的想法,大概用不到多少。”
“为什么?”
杰米妮开始跟我一起走。
“因为骑士不会来几个,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作战计划。以前因为人很多,所以需要不少蜡烛,但这次不是这样。这次的战争其实是阿姆塔特跟卡赛普莱的对决。所以骑士们也不需要熬夜商讨战略……因为距离大约十天的路程,所以往返算起来,大约只要一百根左右就够了。”
“嗯。应该是吧。”
杰米妮点了点头说。
“可是昨天那个龙魂使,如果打起仗来,他是不是要骑到龙的背上去?”
“嗯?为什么?当然不骑。”
“咦?他不是骑在卡赛普莱背上指挥的吗?”
“那小鬼懂得什么战争。你说的是龙骑士。那些骑士得到了龙的许可,所以坐在龙背上。龙魂使……只不过是龙与人之间的媒介而已。他们只是一种象征,代表着龙听从人命令的契约。”
我很郑重地说明,但杰米妮只是撇了撇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皱了一下眉头。
“唉唷,真伤脑筋。你这丫头!那我这么说好了,你住在哪里?领主所属的森林,不是吗?”
“嗯。”
“可是看守森林的人是领主本人吗?在森林里砍树、摘果实、采香菇、打猎的权利全部都是属于领主的,不是吗?”
“喔……对啊。”
“但其实看管森林的是你爸爸。懂了吗?要在这座森林里砍树、采香菇,其实不是要得到领主的许可,而是得到你爸爸的许可就行了。”
杰米妮带着骄傲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没错。”
“懂了吗?龙魂使虽然是龙的主人,但其实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拜托龙,你根本不用去问龙魂使。只要直接拜托龙就行了。卡赛普莱也是这样。因为人们说希望能消灭阿姆塔特,卡赛普莱听了这句话,于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去打一仗。”
藏书网杰米妮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子。接着她又好像冒出了什么奇特的想法,拍了一下手,说:
“那换句话说,如果我跑去找卡赛普莱,对它说:‘你让我骑一下’,只要它自己答应,我就可以骑了吧?也不用得到龙魂使的允许?”
“没错。说得很对。所以龙跟人是直接沟通的。龙魂使什么也不用做。但是如果龙身边没有龙魂使在,那它根本不会去跟人沟通,看到人就会直接把人弄死。”
“就像阿姆塔特那样吗?”
“对……就像那个可恶东西!”
我踹了踹地上的小石块。但那石块撞到树之后,竟然又烦人地弹回我脚边,这次我用尽全力一踢,小石头就消失在树林里面了。
“别生气啦。”
“去他的,我就是不想听见那个名字!”
杰米妮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我却转过身去。一转身,杰米妮也把视线投到了别处。我们就这样无言地走了一段路。杰米妮突然说:
“真的要试试看吗?”
“什么?”
“要拜托卡赛普莱让我骑骑看吗?”
我的愤怒瞬间全消失了。天啊,卡兰贝勒啊!
“……卡赛普莱当然一定会让你骑的。”
“真的吗?”
“嗯。然后载你飞到高空,细细地嚼了之后再咕嘟一声吞了下去,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再飞下来。大概连饱嗝也不会打一个。像你这种大小,大概吃了也不怎么饱……”
“修奇!你为什么每次都讲这么可怕的话?”
杰米妮用力踩了我的脚一下,然后跑掉了。这个该死的丫头。我因为背上背着肥油桶,所以只能对她大喊。她远远地对我挥动着拳头。
该死,该死,该死,这可爱的小东西!
咦?奇怪,我发疯了吗?
我开始提炼蜡烛。
首先把处理过的动物脂肪放到水里,用微火煮着。一阵子之后,油都浮到水面上了,再把油捞起来。这个东西既烫,气味又很糟糕,所以这一花时间的步骤做起来很辛苦。将油过滤了之后,再加入腊之类的凝固剂。然后再将混和之后的东西倒进事先放了烛芯的模子里。如果烛芯是用线捻成的,点起来的火焰会非常好看,但是线很贵。所以我们将芦苇沾了油之后晒干,当作烛芯。芦苇烛芯烧起来会霹啪响,喷出火花,而且亮度也比较低,但至少材料是不要钱的。
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到阴凉处冷却,再从模子里倒出来,蜡烛就完成了。虽然看起来简单到令人觉得枯燥的程度,但你自己做做看。你一定会发现这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我而言,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不管是观察油融化的程度、抓凝固剂的量、倒油时小心不把烛芯弄断,每一件事都需要巧妙的手艺。如果运气不好,把烛芯弄断了,那么一整根蜡烛份的材料就全部要丢掉。我是花了很漫长的岁月,才学会一次就能正确注入油脂的技术。
所有重要的制作步骤都是我亲手完成的。我坐在开阔的工坊中,倒着锅里的油,一面想着爸爸的事。
爸爸如果在我身边作一些指导就更好了,但是他根本连工坊的附近都不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木棍,正在院子里挥来挥去。他大概把那根棍子当成枪了,如果他还没在上面贴上自己名字,就已经算是万幸了。看到他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还挥着根棍子很诚恳地在那边“呀!啊!呀!”地大喊,就算他是我爸,我也看不下去了。
“爸!”
“都做完了吗?”
“嗯。模子都倒满了。”
我们家的蜡烛模子总共有四十个。所以如果要做一百个,可得做好几遍。当然根本没有人说过要做一百个,但我猜需要量大概是这个数字。而我现在倒满了四十个蜡烛模子之后,锅子也刚好空了。因为锅里剩下的东西全部要丢掉(不能回锅再煮第二次),所以我事前大概估计了一下,使材料用得刚刚好。
这件事爸爸也看见了。因为我故意端给爸爸看。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谢谢。”
我把蜡烛模子移到阴凉处,将锅子洗干净,收拾了一下材料。这段期间,爸爸还在那里“喝啊!”“哼嗨唷!”“嘿咻!”“嗨呀!”,喊着一些好像跟练习刺枪无关的口号,一面挥着棍子。
“我看得好痛苦啊。”
“你要谦虚点,好好尊敬我。别嫉妒啊。”
“要不要我跟你对练?”
“到头来,还是要骨肉相残啊。那么去弄根棍子来!”
我跑到工坊的一边选棍子,然后瞄了一眼爸爸拿的那根棍子。结果我选了特别长的又特别重的一根。爸爸的眉头一扬。
“哈哈哈。俗语说,好木匠是不挑工具的。”
我耸了耸肩,放下了刚刚选的那根棍子,然后拿起了更大的一根。
“……这该死的家伙。”
我拿起了棍子,开始在头上呼呼地旋转。我偶尔看到杉森或他的部下这么玩。
但是我还是加入了自己特有的动作。杉森到了最后会把枪举到自己腰部的高度停下来,但是我则是一个失手让棍子飞了出去,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去捡。
不管怎么样,爸爸跟我最后好不容易才能拿着木棍,站在院子中对看。在我看来,爸爸连拿木棍的架势都很不像样子。又不是拿刀,为什么要拿在胸前?他的脚则是随便站,站得很开。如果现在刺他,他连躲也躲不掉。
“你的脚并起来一点,与肩同宽。”
“你要耍诡计骗我吗?”
“……这是很单纯的建议。”
爸爸乖乖地把脚稍微并了起来。我摆出架势,然后说:
“枪要这样拿。你以为是在用斧头砍吗?两手离得开一点。”
爸爸还是照着我的话做了。接下来的三十分钟之内,我们演出了一场简直让我看不下去的情景。
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这种家伙。我每次伸出棍子,快碰到爸爸的时候都会缩回来。但是爸爸打自己的儿子却像打条狗一样,毫不留情。要躲他的招式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说起爸爸的功夫水准,就算我呆呆站着不动,他也会刺到别的地方去。反而是我每次想要躲他,不小心就撞上了他的棍子。
“哼,你还能继续打吗?”
“你觉得我不能打了吗?”
“我看你完全不行了。起来吧。”
我在爸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夕阳正在西下。我靠在爸爸的肩膀上,走到茅屋前的桌边,爸爸自己拿了水瓶过来。周围是一片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关系,爸爸的脸看来特别温暖。
我吞了一口水,说:
“爸爸。你真的认为自己这样回得来吗?”
“对啊,我也很担心。要是指挥官惊讶于我的武艺,把我拖去首都谒见国王陛下,那我怎么办?我比较喜欢这个村子耶。”
“……”
爸爸拨了拨我的头发,笑了。
“别担心。会越来越好的。还有八天可以练习。”
“八天以后就要出发了吗?”
“嗯。今天在城里听到这个消息。从明天开始要参加城里的训练了。”
“才训练一个礼拜就……”
“怎么了,反正作战的指挥官对我们也没什么期待。反正都准备全部让卡赛普莱去打。”
“如果你躲在卡赛普莱背后,有人喊‘突击!’的时候,你就马上说:‘呃!我中箭了!’,然后倒在地上。”
“阿姆塔特会射箭吗?那我可要赶快向指挥官禀报这项情报。”
“指挥官是谁?”
“是保护龙魂使来到这里的首都骑士。名叫修利哲。听说他是个伯爵。”
“伯爵的地位比我们领主更高吧!”
“只要看看他不是被派到跟杰彭作战的前线,而是派到这种偏僻的领地来,就很清楚了。这个伯爵如果不是没有能力,就是没有手腕。”
“可是一个伯爵带来的兵就只是这样吗?”
“你居然指着卡赛普莱说‘只是这样’?”
“这话也对啦。”
我转过头朝着西方望去。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红色。西方是阿姆塔特所在之处。我突然感觉红色的夕阳就像是阿姆塔特吐出的火,莫名其妙地从温暖的红光中感到了一丝寒意。我打了几个寒颤,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跟爸爸对练好像太辛苦了。
燃烧着的红色火光。
燃烧着房屋,燃烧着村庄,燃烧着天地。我能看见的只有火光。
妈妈也.99lib.正燃烧着。
火做的鞋子,火做的衣裳,火做的头发。她手臂上,火做的手镯正熊熊燃烧着。
妈妈的表情很安详,整幅画面看来非常美丽。奇怪的是,我觉得妈妈看来非常温暖。似乎如果投进她怀里,那火焰一定可以带给我温暖。
我奔向妈妈。
妈妈也张开了双臂。快来吧,快来吧。
妈妈的双臂不断摊开。快来吧。继续摊开。快来吧。结果妈妈所摊开的东西变成了黑色的翅膀。
妈妈肩膀的上方,出现了异常的头。皮肤既黑又闪闪发亮,将周围的火光都扭曲地反射了回来。头上有微弯而向前突出的角,如果就这样跑过去,一定会被刺穿。那颗头的嘴巴张开了。里面是大到荒唐的洞窟。绝对。黑暗。永恒。无限。
我为何还在继续向前跑呢?
“笨蛋!你要跑去哪里?”
因为爸爸一喊,我才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冲向壁炉。我停了下来。再继续往前多跑一点的话,恐怕我的头皮都会被烧焦了。
“做梦了吗?”
仔细一看,原来我裹着毛毯躺在房间地板上,爸爸坐在床沿,正写着某些东西。爸爸将刚刚在写的东西放到柜子上,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点了一下头。我额头上都是汗,到了这时还是茫然地坐在那里。甚至他把我眼皮翻起来看,我还是呆坐着。最后爸爸握起拳头向后一举,作势要打我。
“停!别打我。”
“太好了。是不是没吃晚饭就睡觉,才变成这样?说起来以你那种年纪,应该不太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那里的桌上有面包,快吃吧。”
我站了起来,但不是要去吃面包。我直接走出了茅屋。
“我去乘凉一下。”
“去吧。”
我本来裹在毛毯里,突然跑到外面,刹时觉得冷得要命,甚至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因为是流汗之后,所以舒爽得不得了。管他明天会不会感冒,我还是走到了工坊的水桶边。但想要把头钻到水桶里的瞬间,我突然退缩了。
水桶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黑暗。连里面有没有水都看不见。我不想把头放进去了。我感觉如果头钻了进去,那全身也都会被吸进去似的。
我咬着牙向后退,背靠茅屋的墙坐了下来。
“妈咪!”
我本来是想叫“妈妈”的。但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叫她,因为她还在的时候我太小,只会叫‘妈咪’。我自然而然地按照很久以前的记忆叫了出来。
噗哧。这算什么?带着感伤的青春期小鬼的语气?
但为何我的双颊还是润湿了?
第四章
口哨声。口哨声。
我正在去城里见哈梅尔执事的途中。我已经做好了一百根蜡烛,但那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知道实际上要用多少。我当然没办法无条件继续做下去,所以我一定要去见哈梅尔执事,或是素未谋面的“作战指挥官”。但我不敢鲁莽地直接跑去找作战指挥官,所以还是叫哈梅尔执事代我去问他比较好。
口哨声。口哨声。
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爸爸的刺枪术才练习了两天,就倒卧在床了,这件事也要向他们报告。这绝对不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是因为爸爸太努力练习,所以四肢开始酸痛。我根本没想过要说些话安慰他。
口哨声。口哨声。
好像我每次来到村中大路,这里的气氛就会改变一样,这次我看到很多车辆在往来。除了我做的蜡烛之外,战争需要准备的物品应该还有很多种吧。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说到:杰彭的士兵因为没有准备汤匙跟小刀,所以饿死了。当然我想在杰彭一定也流传着这个故事,只不过是把主角的名字改成拜索斯的士兵。世界上哪有这么白痴的军队。
口哨声。口哨声。
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大概所有事情里头最麻烦的就是准备卡赛普莱的食物了。依照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卡赛普莱一餐要吃五头黄牛。真是胡说八道。我们领主所有的牛也不过只有十头。如果真这种吃法,那我们村里的牛大概已经绝种了。看看往来的车辆,应该载了许多肉吧。而加到肉里头的薄荷也是多不胜数吧?嘻嘻。
口哨声。惨叫。
“怎,怎么回事?”
因为突然传来的惨叫声,我只好停下来不吹口哨。惨叫是从后方传来的。我连忙转过了头。我看到人们急急忙忙跑来,后头有一个受重伤的女子,正由男人们搀扶,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本来扶着女子的其中一个男人发现这样还是不行,所以背起了女人开始跑,其馀三个男人则赶紧向后转。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但其中一个男人还是看到了我。
“喂,你还在干嘛!快点走开,用跑的!”
“怎么回事?”
“没时间跟你罗唆了,快走!对了,你帮忙去叫士兵过来吧!”
那个男人又再度转过身去。这一瞬间,我猜到了怎么回事,也领悟到这些男人已经有赴死的心理准备了。我回身冲进旁边的店里。
“去他的!带着这个!”
我从旁边的打铁店里拿出了耙子、十字镐等等,向他们那边抛了过去。那些农具落到地上弹起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男人们笑着捡起了那些家伙。每当这种情况时,我们村里的人常常会喊出一句话,我也照例喊了。
“有没有什么遗言?”
听到自己说的话,我打了一个寒噤。其实我是第一次对人这样喊。这几个人一副很想称赞我的表情,带着微笑对我说:
“我已经说过了,所以不用了!刚才背过去的女人是我老婆!”
“请你对苏菲亚说,很抱歉,我没办法遵守跟她之间的约定了。”
“跟杰克说,按照先前约好的,拜托他照顾我妈妈。”
男人们很快地说。我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应该是有怪物入侵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呢?啊,差点忘光了!跟苏菲亚说,没办法守约,很抱歉。跟杰克说,按照约定将妈妈托给他。那个男的大概先前跟杰克约定好,如果有谁先死了,剩下的那一个就要照顾对方的妈妈。我突然想起,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过没关系。等到事件结束,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死的话,我就会不断听见他们的名字,听到烦的地步。我现在也不想看到这些人的家人放声高呼他们名字的模样。
该死!
阿姆塔特,这全都要怪你,阿姆塔特,这全都要怪你!
什么,你说不正是因为阿姆塔特,所以这边剩下的都是一些比较强的人?可恶,别开玩笑了!你说因为已经有随时死亡的心理准备,所以在最后一.99lib.刻还能笑得出来,这就是坚强?这根本是一文不值!
“呃啊!”
我差点因为背后传来的临死惨叫而放慢了脚步,甚至到了膝后发麻跑不动的地步。但是不行。不跑就死定了。我几乎是扶着地面往前跑。就在这个时候;
“躲开,修奇!”
我眼前看到了某种东西。搞不清楚。是因为眼泪的关系吗?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杉森!”
我身体向旁边一闪。杉森的手抬到了后面,朝我这个方向奔来,接着投出了标枪。我很清楚地看见他因为冲力过猛,还继续往前摇摇晃晃地跑了99lib?几步。标枪用可怕的速度向前飞去。
传来了声响。穿过东西的声响。标枪穿过血肉的声响。
“嘎勒勒勒!”
怪异的惨叫。那不是人。我坐在地下回头张望,看到了巨大的躯体,但马上就被挡住了。杉森向那个躯体跑了过去,拿长剑往它肚子插了进去。在杉森肩膀的上方,我看见了宽阔的肩膀跟怪异的头盔,还有高举的可怕石斧。那是巨魔。巨魔的嘴角虽然已经流血,但举起的手臂仍然猛力下击。可是用石斧再怎么样也砍不到已经贴近他胸前的杉森,所以巨魔的动作变得很可笑。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才紧贴在一起,而杉森还继续往前推进。
“呀啊啊啊啊啊!”
杉森将长剑插入巨魔体内,继续往前冲。巨魔的石斧掉在地上,继续被往后猛推。将剑插在怪物身上还继续前进的杉森,此刻给我的感觉真的跟食人魔没两样。前进了20肘之后,杉森用手臂猛力往前一推。由于刚才跑动的加速度,所以巨魔身上的剑被拔了下来,它往后滚到了地上。杉森为了让巨魔无法再生,所以又砍了它的脖子好几下,接着赶紧将脸上的肉块跟血擦掉,然后注视着我。
“到底有几只?”
“我也不知道!”
“那快点躲起来!”
我起身变成半蹲的姿态望着杉森。杉森已经只看着前方了。为什么他一个人来?部下们在干嘛?就我这么想之时,有一群人蜂拥跑到我面前。那是一群士兵,他们的出现似乎是为了反驳我刚才的想法。那六个士兵一起站到杉森的旁边。杉森很快地说:
“是巨魔。还剩一只……妈的!还有!”
前方又出现了许多巨魔。其中有几只拿的不是石斧。十字镐,铲子,耙子。不就是我丢给那些男人的东西吗?可恶!我粗鲁地揉了揉眼睛。
出现的巨魔总共有九只。它们一看到前面出现士兵,就马上停止往前跑,在原地排成一行。暂时进入对峙状态之后,杉森似乎很烦恼。要开始打混战吗?双方的数字是9比7。数字有些不利,但还是值得一试。然而也没有必要非这么做不可。
“全员后退!”
士兵们向后转,头也不回地开始跑。哇咧!我也只好赶快起身逃跑。我可以理解杉森的想法。赢是可以赢,但铁定会折损不少人马。而我们村庄的士兵人数经常不足,一旦死了再要补充可是非常的困难。所以他打算引诱那些家伙,直到跟城里来的士兵会合为止。
巨魔们虽然有点手足无措,但是一看到眼前的人类逃跑,它们也照着本能开始追了起来。
“嘎勒勒勒!唧啊!”
我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拼命往前跑。后头士兵们的脚步声以及巨魔们的高喊声几乎快要把我逼疯了,顿时胸中烫得像火烧。但手指尖却失去了感觉,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脚踩在地上。奇怪的是腿却开始动了。
“唉唷!”
我撞上了某个东西,在地上滚了好一阵子。真是的,到底这家伙是在看哪里,这种状况下居然不逃,还跟我撞在一起?我认识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这么愚蠢。
那就是……
“杰米妮!”
杰米妮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摔倒了。她尖叫完之后,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巨魔们冲过来。嗝,嗝。什么?在打嗝?
杰米妮一面打嗝,一面茫然地坐在那里。喀!
“快起来!喂,你这丫头,打起精神来!”
我强制地将杰米妮扶起来。天啊,她有这么重吗?杰米妮全身都失去了力量,要将这种已经瘫在那里的人拉起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差点就往前摔个狗吃屎,好不容易把杰米妮扶了起来。这一瞬间,我跟杉森的眼神交会了。我很悲壮地说:
“杰米妮就拜托你了。我的遗言是,虽然从我一生下来你就欺负我,可是……”
啪!唉唷,我的头啊!杉森向巨魔直冲,一面喊着:
“小小年纪,干嘛模仿这种事!”
啪!啪!啪!啪!啪!啪!
我看我不是被巨魔,是被他们打死的……其馀六个士兵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都轮番打了我的头。士兵们全都跑向巨魔。跑就跑嘛,干嘛要打人呢?
因为被扁得很惨,所以我手臂的力气自然放松,杰米妮也轻轻滑了下去。我很惊慌,再次把杰米妮扶起来。我们的面前正在演出白刃战,她怎么能这样虐待我?这分明就是种虐待。我哼哼叫着,想把杰米妮背到背上,但这只是让我领悟到,要独自把一个17岁、全身软瘫的女孩子背起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那时突然有某人从后面帮忙抬杰米妮,他摸了摸我的背,然后将杰米妮正确地抬到了适当的位子。
“啊,谢谢……啊!”
一点都不好笑的是,抬起杰米妮的居然是穿着黑袍、身上到处是纹身的那个人。也就是名叫泰班的巫师。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怎么可能帮忙抬杰米妮?啊,他之前是摸了一下我的背。泰班的白色眼球转来转去,一面很快地说:
“是巨魔吗?”
“是的!你,你是巫师吧?那你赶快让那些怪物都飞走!”
“这个声音我有听过。你就是上次那个睁眼瞎子年轻人吧?喂,修奇,你要知道,一定要眼睛看得见,才能让那些怪物飞走什么的。”
“该死!这种巫师有什么用……”
“不然你当我的眼睛吧。”
我不想让杰米妮掉下去,所以摇摇晃晃地想办法站稳,然后说:
“你说什么?”
“距离与方向。快一点!”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可是那时候又传来了惨叫声。
“喀呃!”
其中一个士兵的腿被铁耙打中而摔倒了。那是酿酒厂四兄弟中的长男透纳。打中他的巨魔将铁耙高高举了起来。在旁边用长剑挡住别只巨魔棍子的杉森立刻将长剑一滑,刺进了拿铁耙那只巨魔的肩膀。透纳趁着巨魔痛得乱动的时候站了起来。他再次抓起长剑,大声喊着说:
“我透纳的一条性命,要用你们三只的命来换!”
我一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这时泰班说了:
“方向我已经抓到了。听来状况很糟糕。距离呢?”
“三,三十肘左右。但是敌我双方的人混在一起……”
“行了!”
泰班正确地朝向巨魔以及士兵混战的方向举起了一只手。这一瞬间,他手臂上的纹身都发出光来。这是怎么回事?纹身的光越来越强,过了一阵子之后,连他脖子跟脸颊上的纹身也都开始发光了。
泰班笑了笑,说:
“我把咒文刻在身上,用我自己的身体当作魔法书。你也算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什么,什么?”
泰班并没有回答,反而开始喃喃念起我所无法了解的奇怪字句。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话,但他念得真的很快。这样难道不会咬到舌头吗?他突然将往前伸直的那只手向上一挥,然后大喊:
“Detect Metal,Protect from Magic,Reverse Gravity!”(侦测金属,防护魔法效果,重力反转!)
“呜啊啊啊!”
“嘎勒勒勒?!”
拜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之赐,杰米妮也摔了下去。连士兵们也一副慌张的样子,那么直接中了法术的巨魔们,该是多么地慌张呢?
巨魔们突然向上飘了起来。士兵们则完全没有浮起。泰班连看也看不见,到底是如何办到的?然而巨魔当中还是有三只没有浮起来。
那几只巨魔们用慌张的表情(大概是吧,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说自己能够正确地形容巨魔的表情)望着自己飞上天.99lib.空的伙伴。杉森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虽然他的这个表情还是没消除,但他仍然开始冲向剩下的那三只巨魔。巨魔们想用手上的铲子跟十字镐挡住杉森,但是那些根本不是武器,所以速度有些慢。杉森的长剑巧妙地弹开了铲子,让铲子挡住了十字镐,杉森趁着这个机会砍了拿十字镐的怪物肚子一剑。那时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士兵们也全都跑去加入战局。其馀的巨魔还在不断往上飞……拿铁耙的巨魔同时被四把长剑刺中,喷血倒地。士兵们不断继续往下戳那些一副恶鬼模样,已经倒地的巨魔。血跟肉块拼命向上飞溅,沾上了士兵们的脸庞。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恨意,而是因为攻击这些会再生的巨魔,必须一直持续到它们完全断气为止。
这时泰班的那只手还是举得高高的。他带着惊慌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失败了吗?为什么还继续听到打斗的声音?”
我继续坐在地上说:
“啊,大部分都飞起来了,只是有三只没飞起来。”
“三只?它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咦?啊,十字镐、耙子、铲子……”
这时我也懂了。
拿金属武器的怪物没有飞起来,飞起来的都是拿巨魔专用的武器石斧的。而士兵们都拿着剑、穿着盔甲,所以拿的也都是金属武器。泰班用没举起来的另一只手打了自己的头一下,说: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一提起巨魔,我就以为它们拿的都是石斧。现在怎么样?剩下那三只呢?”
“全,全部倒在地上了。”
“那就没事了。各位士兵,请退到后面来。”
士兵们带着害怕的表情往后退,接着泰班就把他那只举着的手放了下来。这时飞到高空的巨魔们也开始正常地往下掉了。在我跟泰班说话的那时,巨魔们其实已经飞到看不见的高度了,所以要掉下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嘎勒勒勒!吱,吱吱!”
啪!啪啪啪,啪!
我实在不太想描述那时的情景。我自己在惊慌中,好不容易才遮住杰米妮的眼睛。所以就没办法遮自己的了。真愚蠢!只要闭上眼睛不就好了吗?但我想到这件事时,那些巨魔摔碎后的肢体已经乱弹得到处都是了。如果摔得这么支离破碎,那再生的能力也没有用了。泰班笑了出来。
“这声音还真响啊。哈。有时看不见东西也是件好事。”
杉森带着敬畏的表情走过来向他打招呼。杉森发现泰班是瞎子,然而还是老实地对他一鞠躬。讲话的声音也有点发抖。
“我,我是杉森·费西佛。我是贺坦特城的警,警备队长。这位巫师是……”
“泰班。我是流浪者。事情结束了吗?”
“咦,咦?”
“还有没有怪物?”
“啊!”
杉森赶紧转过了头说:
“去搜查还有没有入侵的巨魔!应该是在粮仓!赶快去村中的仓库看看,检查郊外的农家!还有海利,照顾一下透纳。”
士兵们都开始跑,海利则是扶着脚受伤的透纳。透纳大概是紧张感消失了,这时才开始发出呻吟。泰班说了:
“有士兵受伤了吗?带来给我看看。”
杉森虽然一副迷惘的表情,还是乖乖地将透纳带了过来。泰班让透纳坐下之后,开始用手在他身上摸索。他手很快速地游移,最后在透纳腿上伤口那边停了下来。
“这里吧。”
泰班只是这么说。但是片刻之后,泰班的手闪了一下光芒,接着透纳伤口流的血就止住了。将血擦乾净一看,透纳的腿上已经没有任何伤口了。
杉森用半惊叹半害怕,反正就是很稀奇的表情望着泰班。
“啊,谢,谢谢你,泰班。”
“不用谢。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用不着放在心上。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几天之内还是要避免激烈的动作。”
“啊,是的。真是太感激了……”
“怎么说不听呢!我已经帮忙医好了他,你们怎么还不快去执行任务!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们难道想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市民被巨魔杀光?”
“是的!”
慌张的杉森对他行了个举手礼。士兵们火速四散跑开。
“喂,我们也去看看吧?请带我去粮仓。”
泰班好像想跟着士兵们过去。我紧抓住泰班。
“这个嘛,泰班。这个丫头好像怪怪的。”
“嗯?”
我指着被我放到地上之后还不断坐在那,只是带着茫然的表情不断打嗝的杰米妮。但是我马上就想起泰班眼睛看不见,所以改用语言向他说明。
“不久之前她看见巨魔冲过来,结果就开始呆坐在那边,只是不断打嗝。好像她的魂已经不知飞到哪去了。”
泰班噗哧笑了出来。
“你很清楚嘛?没错。她的魂已经跑掉了。”
“那要怎么办?”
泰班伸出手藏书网,摸了摸杰米妮的脸。但是她好像没有感觉,仍然呆坐在那里,我已经担心到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泰班说:
“是你的情人吗?”
“别问一些没用的问题,你能不能帮忙解决?”
“如果是你的情人,那就好办了。”
“咦?”
“传统上不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唤醒昏过去的姑娘?”
“……你说的不是睡着的姑娘?”
“昏过去或睡着都可以。”
泰班把我弄得开始很烦恼。“我非得亲吻杰米妮不可吗?虽然泰班的眼睛看不见……”然而他嘻嘻笑了几声之后,就把手指移到杰米妮眼前弹了几下。杰米妮停止打嗝,开始发出呻吟。
“嗯……啊!是巨魔!”
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是,杰米妮怎么能巧妙地绕过挡在面前的泰班,投进了我的怀抱。
侵入粮仓的巨魔其实没有几只。巨魔们之前算是展开了两面作战。他们将比较强的编为攻击组,去将士兵引开,比较弱的就趁着这个时候跑去掠夺粮食。但是因为泰班的插手,使得他们的攻击组全军覆没,所以士兵们轻轻松松地就将粮仓里的那些怪物全赶了出去。
事情平静之后,按照以往固定的顺序,哭声开始传来。
我按照那些男人们的付托,跑去找他们的遗族传话。叫做苏菲亚的女孩子根本连假装听我的话也不假装,只是嚎啕大哭着,但是叫杰克的男人则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谢谢你。你做得很好。”
这次的死者是那三个男人跟他们背着的那个女人。女的好像因为伤口太大,在背回来的途中就已经死了。不管怎么说,至少那个女的连变成寡妇的机会都没有,应该会跟丈夫两人在天上相逢吧。但是他们的孩子们现在……
妈的!
士兵们正尽力收拾散布在大路上的三具尸体。巨魔把他们的身体打得支离破碎。但是他们身边也倒着一只巨魔。男人们的反抗似乎很彻底,也由于他们所争取的时间,士兵们也才能在怪物伤及更多无辜之前出动。
士兵们将他们的尸体运回各自的家,然后收拾巨魔的尸体。我偷偷从那里溜出来,跟杉森一起去找杰米妮。
泰班正带着杰米妮,在“散特雷拉之歌”酒馆里面等着。杉森跟我一进入酒馆,马上就听到差点让人血液冷却的笑声。
“咿嘻嘻嘻,嘻嘻!”
杉森差点拔出长剑,我也变成稍早之前杰米妮那样的呆滞状态。杰米妮发现了我,就好像跳舞似地举起手来对我笑。什么,对我笑?
“啊,是修奇?快来……嘻嘻嘻!”
我摇摇晃晃地走,好不容易才走近他们两人坐着的桌子那边。泰班听见我坐在椅子上的声音,就噗哧笑了,转过头来对我说:
“是修奇吗?你居然拥有笑声如此有魅力的情人。真是幸福啊!”
“胡,胡说八道!”
“哈哈哈哈!”
这一瞬间,我突然实际感受到“想死”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不久之前的事件,许多人来到酒馆散心,他们用力捶着桌子,发出“匡匡”的声音,并且正在笑着。特别是杉森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夸张地大笑。杰米妮看了,不知她在高兴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
我瞪着杰米妮瞧。惊讶的是,那个穆洛凯……什么的酒瓶放在桌上,泰班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半,而杰米妮的却已经完全喝干了。
“喂,你打算做什么,居然让她喝酒,泰班!”
“酒是万古以来的灵药。让人忘记一切的忧虑、烦恼、不安。看吧。对这个笑声很有魅力的小女孩来说,这东西比我的魔法有效多了吧?”
“醉了的人总是认为自己口中说出的话都是对的。”
我呼吸急促地弹了一下手指。
“海娜阿姨!这里要点东西!”
“你这小子,想干嘛?”
“不是我,是杉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太早闻到酒味的小鬼吗?”
海娜阿姨笑了笑,杉森则是点了啤酒。他坐下之后对泰班说:
“感谢您的帮助。我一定会向领主大人报告的。领主大人必定会大大向您致上谢礼。”
“谢礼?算了吧。你们现在忙着养卡赛普莱,也要筹出征的经费。还是要给我地?呵呵呵。给我整片大陆上最贱价的地?”
泰班好像在几天当中,就非常了解我们领主了。
事实上,我们领主真的穷到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本来这里的庄园都是属于领主的,而村里的人都是领主的佃农,跟其他的庄园没有两样。但是每当有人被怪物杀死,领主就会给他的遗族土地,让他们能够糊口。遗族们到最后还是会把土地卖回给这里唯一能买地的人,就是我们领主,然后再度成为佃农。
我有时会想,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不直接给钱就算了,还比较省事。但是依照卡尔的说法,土地本来就是属于我们领主的,可以随心所欲地给,但是货币是属于国王的,要在国王承认的情况下才能流通。也就是说,物质上的货币金属片本身无条件是属于国王的,国民们所使用的只是货币的价值。虽然越说越头痛,总之从神龙王那个时代之后,所谓的钱就是这样的东西,所以个性耿直的我们领主还是遵守着这个原则,不给钱而给土地,最后再用钱把土地买回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给地又买回,当然不会剩下什么钱。
所以现在不管领主给多少地,我们村庄的居民都是用百分之一赛尔卖回给他。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领主老早就破产了。领主对这件事很生气,但是我们觉得自己想接受多少地就接受,爱卖多少就多少,需要他说什么废话?所以才会出现“大陆上最贱价的地”这句玩笑话。
杉森红着脸回答:
“您说得有点夸张。”
“有说错吗?你们听听看。我说这些话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那是你的领主,又不是我的领主。”
“嗯,搞不好领主会请您当顾问,何况……”
“当官?我才不要。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早上还要去请安,那可累了。”
杉森搔了搔头。
“啊,这个,我也搞不太清楚。反正我会报告上去,让领主大人想出对他既适当,又能让您满意的谢礼。”
“我不会阻止你报告,但能不能请你在开头的时候,先跟他说我什么都不要?”
“啊,好的。”
“那现在该我说话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无妨吧?”
“啊,尽管问好了。”
泰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
“这个村子的气氛,从领主开始一直到城里的警备队长,还有这个睁眼瞎子少年,全都让我很不知所措。真的很有趣。”
“您的意思是?”
“你们忘记悲剧的速度真的很快耶?现在酒馆里的气氛也是如此。”
“我们习惯了。”
这句回答虽然很简单,但是杉森这句简单的回答包含的却又是无限的沉重。我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我们常常遭到祸害,又很快遗忘。如果不是这样,搞不好早就疯了。我们很喜欢开玩笑。我们过得很快活。但其实我们并不幸福。
“这样嘛。嗯。我这么说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但是我对这个村子很感兴趣。这一类的事常常发生吗?”
“是的,常常发生。”
这个答案有点可笑,但的确是杉森式的回答。泰班想得到的答案应该是一年会发生几次,或者是一个月会发生几次。泰班微笑了一下,然后换了个方式问。
“你总共战斗过多少次?”
“这个嘛……我算算看。查尔斯死掉,我变成警备队长那时是第22次。嗯。所以大概已经是第三十五六次了。”
我看见泰班突然作出奇怪的表情。
“第三十五、六次?”
杉森搔了搔头,急急忙忙地说:
“嗯,正确的数字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们拿剑的人把精神花在这上面是很可笑的事,但是因为有种感觉,觉得经历越多战斗,下次死亡的机率也越高,所以才故意不算的。我的前任查尔斯就是战斗超过一百次,得到领主嘉奖之后不久就死了。因为看过这些事……如果问城里的史官,应该会有正确的纪录。今天报告的时候去问就可以知道了,可是……”
“嗯。我能理解。你这么忙,还抓着你问东问西,真是抱歉。你快走吧。”
“是的。可是巫师先生您现在住哪里?”
“我住卡尔家。”
杉森用惊讶的表情说:
“咦?你跟卡尔本来就互相认识吗?”
“没这回事。他说他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欢迎我找到房子住之前,都可以住他那里。”
“啊,是的。那我先告辞了。”
杉森从位子上起来,再次向看不见的泰班鞠了个躬,然后走出了酒馆。现在我又有别的事要烦恼了。
杰米妮不知何时把手臂放到桌上,然后把头钻了进去,好像趴着睡着了。看来我是非把她带回家不可了。但是几天之前她才因为喝酒被打得很惨,现在如果又这样红着脸,傻笑着回到家里,我开始担心她的屁股会再次遭殃。
这时泰班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他说三十五六次?”
“咦?”
“啊,没事。对不起,修奇。这是瞎子的习惯。平常讲话的时候也看不见听话的人,不就像是自言自语吗?所以随时都有可能自言自语。”
“有这种习惯很累吧。你的意思是说可以随心所欲地说出内心话吗?”
“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如果有这种习惯,那可能是如此,但是到了我这种年纪,所谓内心跟外心就已经没有差别了。没什么好累的。”
“外心?你说的话还真有趣。对了,泰班老爷子。拖你的福,杰米妮已经完全醉倒了,你打算要怎么解决呢?”
这时杰米妮突然抬起了头。
“我没没没醉!呜嘻嘻嘻!”
哇,我真吓了一跳。这个死丫头!我还以为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当然我嘴里开始说出一大堆难听的话,而杰米妮哼了几声,就一副好像觉得很吵的样子,把耳朵蒙住,又趴到桌上去了。我不想管她了!干脆跑去她家里把她妈妈请来这边算了。咦!我到底在想什么?泰班说了:
“要我怎么办呢?”
“你不能用魔法让她酒醒吗?”
泰班嘻嘻笑了起来。
“让她酒醒。这害我想起某个巫师的故事。那个巫师太喜欢喝酒了,所以既没时间研究练习魔法,也没办法维持清醒的精神状态。所以有一天他下定决心开始滴酒不沾,然后全心全意创造出醒酒的魔法。连魔法的名字都取得很不错,叫做Cure Drunken(治疗酒醉)。你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吗?因为他想尽情喝完酒之后,再用这招魔法,就算是有在练习魔法了。”
“这不是很聪明吗?”
“你说啥?聪明?别开玩笑了。这个Cure Drunken再怎么说也是种魔法。在酒醉的精神状态下是无法施法的。所以如果他想施法,就得等酒醒之后。那还有什么用?”
“咦?天啊……还真愚蠢!”
我嗤嗤笑了出来。泰班也露出微笑,拨了拨自己长长的白发。
“后来怎么样了?那个巫师到最后还是没办法练习魔法吗?”
“不是。那巫师发现自己做错之后,把自己的弟子叫来,将魔法教给了他。弟子学得滚瓜烂熟。然后他自己放心地喝酒,叫弟子帮他施法。你猜结果怎么了?结果弟子变得很清醒。因为打从一开始发明的时候,这就是在自己身上作用的魔法,而不是以别人当对象的魔法!”
“噗哈哈哈!”
“所以气得七窍生烟的巫师跟弟子连续熬了几夜,开始研究怎样把这个Cure Drunken改成对象用的魔法。你猜到结果了吗?”
“怎么样了?”
“还不简单。跟酒鬼师父在一起好几天的徒弟,到头来也变成酒鬼了。”
“噗哈哈哈,哈哈!”
第五章
排列在村前平原上的士兵们的模样非常壮观。
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热病?这些人只是拿着刀枪,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然而我看着他们,心却怦怦地跳。因为兴奋,我很想对他们乱喊一些无意义的声音。他们的紧张感也传染了我们,这种紧张感是不是在人群中更加放大,引起共鸣了呢?
部队的前方是首都来的骑士们,穿着半身铠甲,长剑斜插腰间,骑在马上。他们都各自拿着附有旗子的戟,用那旗子当作各部队的标志。
五个骑士各自负责一支部队。
最前面的是跟骑士一起从首都来的重装步兵,他们穿着锁子甲,装备着长剑以及塔盾。排第二的是轻装步兵,也就是我们城里的警备队员。他们各自穿着硬皮甲,手拿长剑,但是他们身上的武装算是比较自由的。我们城里警备队的装备本来就不太统一。排第三的则是长枪队,他们穿着轻皮甲,手拿斩矛。排第四的是弓箭队,装备着轻皮甲与短弓。排第五的是支援队、医疗队跟工兵队等等其他补助性质的部队。
而站在他们旁边的才是真正最重要的部队。队员是一个人跟两只动物(?)。那就是龙魂使哈修泰尔大人、他骑的马,以及比整个军队的威容加起来还壮观的白龙卡赛普莱。
说起来,其余的部队都不是要用来应付阿姆塔特,而是要应付灰色山脉成群出没的怪物们。而且因为只是预备部队,所以组织也很简单。阿姆塔特由卡赛普莱去对付,而阿姆塔特的那些部下怪物——部下?这种说法有也可笑。其实它们都更像是阿姆塔特的食物,但是因为阿姆塔特强烈魔力造成的恐怖,使它们无法离开灰色山脉,并且会攻击接近它们的人类——则是由人的部队来负责。当然我不懂什么战略之类的东西,但只要有常识,大概谁也可以猜到是这样。阿姆塔特跟卡赛普莱打起来的时候,其余那些薄弱的部队能帮上什么忙呢?
部队前方站着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作战司令官,也就是修利哲伯爵,他身着铁锁,骑着穿有马甲的马,旁边就是我们领主贺坦特大人,身穿有贺坦特家家徽的半身铠甲,乘着战车。所谓战车……我再怎么看,也觉得那不过是运干草的车,但是它到处都有补强,车边上还竖起了几枝长枪。会把它叫做战车的惟一原因就是我们领主在上面,如果放到其他地方,不管是谁都一定会认为那不过是辆奇形怪状的干草车而已。
杰米妮拉了拉我的肩膀。
“我找到了,就在那里!”
说起找人,杰米妮可是比我厉害得多了。直到杰米妮指出来之后,我才看出我爸爸在哪里。爸爸是属于长枪队。因为头盔和前面那个人的肩膀,所以我看不见爸爸的表情。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呢?昨夜爸爸带着很平静的表情,像平常一样与我互相说着那些介于恶言与玩笑之间的话。我跟爸爸说,你有什么遗产,赶快跟我说了再走。爸爸则是说他从小把我养大的费用,要好好敲一笔然后才能走。
“养大的费用?我可没钱。你觉得我有什么钱?”
“如果你还有脑袋的话,就好好想想我会有什么遗产。”
“应该连一分钱也没有吧。”
“还好你知道。如果我有什么遗产可以给你,你这家伙大概会祈祷我早点挂掉吧。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到现在还能维持笃实的父子关系,应该要感谢我们的穷困吧。”
“我们这么穷,我太感激了!”
而今天早上,爸爸也是带着平静的表情出门。
“我去去就回来。木材我已经向杰米妮他爸爸拜托过了,等一下你去找他。”
我一面擦锅子一面头也不回地说:
“早去早回。”
爸爸就这样走了。我们两个人虽然没有约好,但都决定把这件事当成毫无危险,好像去村子里见见朋友一样的事。如果我对爸爸说请保重,难道他就安全了吗?如果爸爸叫我别担心,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了吗?
但我还是把家里的事丢下不做,被杰米妮拉来这里看征讨军出发的情景。
周围虽然也有很多村人跑来看热闹,但我真的不想来。我也不想来送这些人走;反正我不想做任何带有“送别”意义的事情。
“哼,为什么不赶快出发?还在那里做什么?搞不好还没见到阿姆塔特,他们就已经中暑倒下了。”
听着领主的演说,我如此喃喃自语着。杰米妮哈哈大笑。
“中暑?秋天耶?”
我们领主演说的内容说道,阿姆塔特不需要任何理由,无条件地十恶不赦,而派出卡赛普莱的国王不需要任何理由,应当无条件地受到赞扬。真是场感动的演说。当然感动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而已。第七、第八次征讨军都没办法跟去,到了第九次总算能参与的我们领主,分明非常激动。
修利哲伯爵也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他很不耐烦地望着天。领主好不容易在半眼泪半高喊的粉饰下结束了演说,大家的拍手持续了好一阵子,总算轮到修利哲伯爵讲话了。他稍微低了一下头,接着说:
“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出发!”
他的手一举,作出了出发讯号。依照骑士们的口令以及覆诵,军队从第一部队开始按顺序出发。村人们错失了向修利哲伯爵拍手的时机,大家都慌了,但那拍手很巧妙地转为对出发士兵们的鼓励。士兵们就在这些掌声中出发了。
虽然我想要继续不断望着爸爸,但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拍手,或是把手抬起来,所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转头,结果杰米妮伸出的手打到了我的鼻梁。杰米妮好像不知道似的,还继续挥着手欢呼。周围的人全都是这样。这次跟我从小到大看过的征讨军出发时的阴郁气氛,痛苦而沉重的气氛完全不同。这应该都是因为走在队伍最后面,既美丽却又同样恐怖,既傲慢却又同样伟大的卡赛普莱的关系。
“卡赛普莱万岁!征讨军万岁!愿优比涅保佑他们!”
“诅咒阿姆塔特!以贺加涅斯之名诅咒他!”
与市民们平常的言行全然不相关地,他们居然开始祈求神的庇佑和诅咒了。如果我是神,我也不太想帮他们。可是爸爸呢?爸爸在哪里?部队一开始动,我就已经无法掌握爸爸的所在位置。
“杰米妮,杰米妮!”
我在半狂乱的状态下抓住了杰米妮的肩膀,问她我爸爸的位署。杰米妮用手一指。那时刚好第四部队开始经过我面前,所以我能够看到爸爸。
要叫他吗?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叫他?何况他又听不见。
“爸爸!你一定要回来喔!”
我自己都无法制止我自己。可恶。爸爸则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就这样冷硬地向前走着。我呆呆地看着他前进的样子。就在那时——
爸爸的头转了过来。他正确地看到了夹在骚乱群众缝中的我。我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焦急地希望自己的脸上所显出的是希望与喜悦。爸爸笑了笑,又转过头去,只看着前方走着。
接着我就开始烦恼爸爸眼角在闪烁的是什么了。在这样凉爽的秋天,那会是汗吗?难道是天上突然只落下一滴雨,刚好落在爸爸的眼角吗?
因为部队的阵容并不庞大,所以队伍很快就走完了。村人一直拍手,直到卡赛普莱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边,他们才慢慢地散去。
“修奇?该走了!”
杰米妮正想跟村人一起回去,却看见我呆立在那里,所以这样对我说。我有一种受妨碍的感觉。跟其他人无关,跟阿姆塔特或卡赛普莱也无关,只是我跟我爸爸两人必须长久离别,这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妨碍。但是这句话说来有点莫名其妙,所以我也不能对杰米妮生气。
“嗯,走吧。”
我转过身去。杰米妮点了点头,转身之后低声说:
“哎呀,是卡尔。”
我随着杰米妮的视线望过去。卡尔跟泰班站在平原一角的树下。他们望着部队消失的方向,正在谈一些事情。我99lib?人。我不像卡尔读了许多书,对医学很熟悉,而泰班则是利用他所拥有可观的魔力来进行治疗,这跟我简直是天差地别。而且我也不像哈梅尔执事这种很有本领的人,他对各种领域虽然不是很精通,但也都略有所知,可以帮得上忙。
我只是个失去了父亲,坐在城中黑暗大厅的一角咬牙切齿,喝醉酒的十七岁少年。
我蜷缩起双腿,用手臂环抱住,然后把头埋到膝盖中间。
呼……呼……
这是呼吸声,这是我的呼吸声。我还活着。爸爸已经死了。
不!该死,是谁!谁说我爸爸已经死了!
沉重的脉搏声。我还活着。而且……
我想起了卡尔所说关于脉搏的事情。卡尔说,人的鼓膜上面并没有血管,否则人就会因为自己的心跳声而聋掉。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鼓膜上才没有血管的。听了不吃惊吗?
爸爸……
爸爸喜欢什么花呢?如果运气好,搞不好还可以帮爸爸造个坟墓。到我虽然也很讶异,但是因为还在提心吊胆,所以完全没有念头要说一些称赞的话。看了这一幕之后,我往下一望。
天啊,吓死我了!
悬崖遥远而模糊。从上往下直接看着流过悬崖间的急流,我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水波卷起向上涌,然后又毫不在意地落下,拍打着悬崖。我带着害怕的表情将视线往上提,东望西望。这时我看到了伊露莉。
伊露莉的黑发飘扬了起来。是风吗?伊露莉闭上了眼睛,好像在用脸颊感受着风。
风在吹。
沙沙沙……
落叶开始从两边悬崖上的树林中飘来。
飘上来的是红色的枫叶,以及被染黄的银杏叶。落叶飞起,就像是一群受惊吓的鸟儿同时飞起一样。然后落叶乘着吹向河谷间的风,纷纷以舞姿落下。四方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落叶在旋转飘动。
我们就犹如在落叶雨中飞翔。
飘起,飞舞,旋转,落下,对于落下毫不惧怕。与风共舞之时,落不落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似乎能听见落叶的笑声。沙啦啦啦啦。沙啦啦啦啦。
一阵子之后,空中最后一片叶子还在不断地继续盘旋。还没落下的只有这惟一的一片。片刻前还是群叶乱舞,此时却是它在独自演出。这片落叶虽小,但颜色是鲜明的红色,在蓝天底下舞动着。飘起,飞舞,旋转,落下,对于落下毫不惧怕。
“你不下来吗?”
杉森拍了一下我肩膀,九九藏书便。建造者的意思好像就是要各种族虽然处在这样的不方便之中,仍然不要打起来。这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喂!你们想跟那边的同伴会合吗?我们也不想在出发时,还留你们这些家伙在背后,随时准备偷袭我们。”
巨兽人都用不安的眼神望着我。我笑了笑,说:
“要我帮你们回去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吱!”
我没有回答,对着对面的悬崖大喊:
“喂!你们集中精神,好好接着!”
巨兽人都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作出一副疑惧的表情。我抓起身边的那只巨兽人,将它举了起来。被我举到头顶上的巨兽人开始惨叫。
“你,你,吱吱!你做什么?”
“别担心。第一个是最困难的。喂,那边的!打起精神来!不要退后!”
然后我就将巨兽人抛了出去。但我并不是抱着随便丢,它掉下去也与我无关这类心态。我很慎重地瞄准,以便让对面的巨兽人能正确地接到,才抛了出去。因为距离有六十肘左右,我让它的腿朝前,尽可能以接近水平的方向抛出,就算对面的家伙没接到,它的脖子也不至于折断。
我虽然这样轻轻一抛,可是巨兽人的身体并不是很小的东西。飞过去的巨兽人发出怪声怪叫,挣扎着动来动去,然后正确地落在我希望他落下的地方,也就是其他五只巨兽人所在的地方,结果六只家伙全都滚成一团。我观察了一下它们有没有受伤,但似乎都没事。
我笑了笑,看着剩下的三只巨兽人。它们害怕得脸色发青,开始跑来跑去。应该要让它们安心一点。
“喂,刚才的情况没看到吗?第一个是最困难的。到了后来,接你们的人越来越多,会更安全的。”
我这么一说,巨兽人们就开始吵谁要最后一个被抛过去。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把最后一只也抛了过去。最后一只已经没有什么不安,几乎是很享受地飞了过去。他虽然要求我让它头朝前,这样它才能看得清楚,但是因为太危险了,所以我还是让它脚朝前,才把它抛了过去。这样就算对面的家伙没接到它,也只不过是屁股撞一下地而已。
在我抛这些怪物的过程中,我周围的人都在紧张中看着这幕情景。他们口中喃喃念着:“呃……行了!”“呃……丢得好!”之类的话。伊露莉也合着双手注视着,如果巨兽人安全地到达对岸,她就会松一口气。巨兽人那边也是一样,在我抛出这些家伙之后,直到它们接到同伴之前,都是一片闹哄哄的。它们现在甚至高兴得笑了。看起来像是它们头目的那一只(因为它是最后一个被抛过去,所以我如此判断)走到悬崖边说:
“再怎样还是得说句谢谢!吱!”
“能够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我以后不会再去追你这种怪物了!吱!我们是斗士巨兽人!我们不会再期待,吱,继续得到敌人的宽恕!”
“是吗?那我也谢谢你们了。可是半兽人对你们的要求呢?”
“那些弱小的家伙,吱!说什么要求,那是拜托!吱!拒绝掉就行了!”
我耸了耸肩。如果是人与人之间的话,这样说会让对方很不高兴,但如果是半兽人之间,我怎么会知道它们怎么想?我对它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来。
伊露莉对我说:
“看来你根本就是无视于这座桥的意义。我希望它们再跟其他的种族合作才能过桥。这样的话,它们应该就会学习到合作与和解的意义了。虽然我们打了一场才能过来,但我认为如果它们能学到这些东西,还是一件很好的事。”
“是这样吗?”
伊露莉似乎不是在责难我。她只是很单纯地说出这些话。
“但其实修奇你才是对这座桥的意义体会最深的人。刚才还跟我们作战的巨兽人居然现在会跟你说谢谢,就算是这座桥的建造者发现桥变得没用,也应该不会生气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你现在好像成为那些巨兽人的朋友了。”
这个精灵小姐好像有些坚持到让人受不了的部分。也许我看来像是想跟所有种族成为朋友的人,但我根本不懂那些东西。我只不过是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尼德法……拜托!怎么最后连我自己都承认了这件事?我完蛋了!艾赛韩德也带着很担心的表情向我走来。
“你没想过搞不好会失手个一次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我四次全都失手,所以它们才能安全到达!”
“哈哈哈!托你的福,今天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事情。谢啦。希望你在旅途中能受到卡里斯·纽曼的庇佑。”
卡里斯·纽曼……我好不容易才想起卡尔跟我提过这个矮人信奉的神明。可是这时应该要怎么回答呢?我瞄了卡尔一眼,最后还是卡尔帮忙作出了适当的回答。
“愿你能掌握到铁砧与锤子间火花的精髓。”
艾赛韩德用讶异的表情看了看卡尔,然后呵呵笑着拿起了自己的行李。他背起了很大的背包,帮斧锋套上了一个皮套,然后插在腰带上。我觉得他这样走起来碍手碍脚,可是他自己好像不觉得怎么样。接着是伊露莉开始望着我们。轮到她要跟我们告别了吗?但那时我发现杉森正露出“我现在鼓起了极大勇气”的表情。
杉森虽然有点犹豫,但是仍然堂堂正正地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伊露莉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里?”
“有什么必要?”
嗯,真是个怪答案。虽然听来像是“你有什么必要要知道我去哪里”,从这句话的意思看来似乎她很不高兴,但其实她只是纯粹出于好奇才问的。
“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早上不是才说过……,没有马啊。”
杉森好像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他说:
“我跟马骑同一匹修奇就行了!”
我当场用莫名其妙的表情望着杉森。他在说什么?他要拿我怎么样?卡尔也微笑着看着杉森,而艾赛韩德则是开始捧腹大笑。杉森搞不清楚状况好一阵子,然后才改口说:
“不,我是说,我跟修奇骑同一匹马……”
“哈哈哈!”
我笑得简直要在地上滚。
伊露莉摇了摇头。
“不了。你们的目的是要去找你们的国王。你们应该是有急事,可是我不这么急。我不想添你们的麻烦。”
可怜的杉森这次又说错了话,所以从伊露莉向卡尔道别,一直到她静静地消失在树林中为止,杉森都不发一语,只是红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我不知不觉跟艾赛韩德互相捶着对方的肩膀,一面大笑着。艾赛韩德简直笑到喘不过气来。
“说,说,说什么要跟马一起骑你……哈哈哈哈!”
“我要让马骑着跑才行吗?哈哈哈哈哈!”
艾赛韩德跟我们分开之后,还是走几步就停下来笑一下,走几步又停下来笑一下。因为我们骑着马,所以一下就超前了,后面还不时传来艾赛韩德爽朗的笑声。
每当这时候,杉森就会作出恨不得死掉的表情。
我开始跟卡尔说话。杉森还没恢复到能听我说话的状态。
“卡尔!你对十二人之桥有什么想法?”
“虽然立意良好,但我不是很喜欢透过这么不方便的方式,试图让各族和解。”
“为了要让不容易和睦相处的各族尝试合作,一定要制造不得已的状况才行吧?拥有这种能力的人要盖一座普通的桥是很简单的。但是故意把桥建成这样……”
“说得对,尼德法老弟。这条路是如果不互相合作,就无法通过的路。这用意很好。然而在这座桥,所谓合作这件事变质成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我认为真正的合作应该是不需要理由,就能表现出来的。”
卡尔的这句话我想了三遍才搞懂。
“这太浪漫化了。”
“是吗?”
第四章
我们后面的西方天空开始染为红色,而在我们前方的这片土地则泛着暗蓝,正要进入到夜晚的领域。远远地,都市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的时候,我们已越过了修多恩岭,正奔向平原地带。冷飕飕的傍晚空气里,在眼前一闪一闪的灯光,自然而然催促着马更加紧向前直奔。
过了一会儿,都市出现了。那是一个比我们的故乡贺坦特领地大很多的都市,特征是环绕着都市,且川流不息的一条巨大的河。这里是修多恩河大量汇流的地方。河的周围则铺展着一大片原野,随着夜晚的到来,我们看见了归来的牛和牧童。杉森告诉我这座都市的名字叫雷诺斯。因为是位于中部林地的最西边,所以可说是扮演修多恩岭的关口都市的角色,从而发展成这样的大都市。
在黄昏红霞完全消失无踪的黑暗天空之下,我们进入到雷诺斯市。
越过修多恩河之后,过了一座可进入雷诺斯市的桥,随即都市的灯光好像变得更加温馨地在欢迎我们。我们沿着都市中央的路走着,紧接着来到酒店和旅馆到处林立的一条路上。不知是否因为这里是关口都市的缘故,所以有非常多的旅馆。
我看了看四周之后说:
“要用什么当作选择旅馆的基准呢?”
“当然是用问的比较好。”
我点点头,随即向一个从旁边经过的中年男子询问!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我们是旅行者,请问这都市里最令人引以为豪的旅馆在哪里?”
中年男子举起手,指向一个招牌看板。上面写着“十二人的旅馆”。
“到那边住过之后,不论你到大陆的何方,都可以向人说起对这个都市的美好回忆。”
“啊,谢谢。”
我点点头道谢,然后对卡尔说:
“十二人的旅馆?如果人数不到十二个人,是不是就不招待了?”
“恐怕不至于吧。可能是照着‘十二人之桥’依样画葫芦而取的名字吧。”
我们走向那个旅馆。旅馆位于大路再稍微进去一点的位置,一走近旅馆即可看到一个相当大的后院。旅馆正面由木板建造而成,并且有雅致的窗子,是一栋四层楼建筑物。
我们下了马匹,走向旅馆入口。
哐!
怎么回事呀?吓得我向后退了一些。随后有一位体格魁梧的男子从旅馆正门口惊慌跑出。接着,一个水桶马上从旅馆里飞了出来,打中了那个男子的后脑勺。呼!
男子往前扑倒,滚下正门前的楼梯。还真是厉害!过了不久,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高喊声。
“如果已经死了就给我躺在那儿,没有死也给我躺好!因为我会去杀了你。”
可是那个男的才没那么笨呢,他猛地起身跑走了。我们则是惊慌失措望着彼此。
杉森首先说话了。
“我们好像选错地方了。”
卡尔也表情担忧地点点头。但是转眼间,又从正门出现了一个手上拿着另一只水桶的女子。那个女子手里拿着水桶从楼梯跑下来,还差点撞到杉森。杉森慌得往后退了几步,那女子看了杉森一眼,也瞄了一下我们两个人。她是一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金发女子。
“你们要在这儿吃饭和睡觉?”
“还有提供其他的服务吗?”
那女子听到我的回答,故意拿起水桶说:
“当然还可以用这个砸你一下。可是你刚才没看到有人慌张地跑出来吗?好吧,还是算了。他一定已经跑远了。你们有三匹马、三个人,是吗?请进来。马匹请停放在这里。阿修!你这小子,快点出来!把马匹带到马厩去绑好,马匹之中有没有需要换马蹄铁的?好像没有。都挺会跑的嘛。阿修!你这家伙,动作再不快一点,给我小心你的脑袋瓜!你们还不赶快进来,到底在做什么?难道要先在前面铺上红地毯,你们才肯进来吗?阿修!你这家伙,动作这么慢,到底有什么用啊?赶快带着马匹走!马匹跟着阿修,人则是跟着我走!”
连马都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了,如今好像不进去也不行了吧?杉森和我听了她的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她走进去。卡尔也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边笑着一边跟着来。那位女子一进到里面的大厅就问我们:
“酒、吃饭、洗澡、睡觉、洗手间?”
这种问法真让人摸不着头绪。我好不容易才搞清楚她是在问这五样之中哪一样是我们现在最想做的。所以我回答:
“前面二样。”
我们在那位女子的引导之下进到餐厅。餐厅由于太暗,一开始无法看得很清楚,怛是等眼睛一适应黑暗之后,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很宽广的地方。天花板挂有一盏灯,在灯光之下有些人不在意地朝我们看了看之后,又回头做自己的事。
这里蛮吵杂的。我们像是被那女子推过去似地坐到一张桌子前,那个女子马上又向其他桌的几个人高喊几声之后,就消失了。过了不久,那女子拿着巨大的啤酒杯再次出现。那是噗噜噗噜冒泡的黑麦啤酒,在灯光之下泡沫闪着亮晶晶的朱黄色。那女子简直是用扔的,啤酒杯突然发出啪啪声,一杯杯落在眼前,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连一滴也没溅出来。
“各位想吃什么?各位想得出来的都可以点,那么不用我说明了吧?”
杉森怯怯地说:
“有鸡肉吗?”
“我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鸡一只,然后呢?”
“猪肉派和芝麻饼。”
是卡尔点的。杉森也在同时鼓起勇气,又再点了一些。
“嗯,我也要猪肉派,还有加上肉丸煎饼,可是,你全都记住了吗?”
“要等那个小鬼也点了才能‘全’都记住啊。小鬼,你要点什么?”
她和我的年龄相近,却叫我小鬼小鬼的,我当然心里不好受。她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点吗?我撅了撅嘴,然后说藏书网:
“龙肉派。”
那女子的眼角立刻向上一扬。我微笑着继续说:
“还有炖石像怪翅膀肉,我特别喜欢吃翅膀。烤半兽人里脊肉和巨蚤汤。饭后点心是水元素怪汁和黑布丁怪。好久没吃到布丁了。”
那女子生气地说。
“喂喂,小鬼,你知道刚才那个大男人为什么会那样逃出去吗?”
“为什么呢?”
“因为他说想喝我的奶。”
杉森突然脸红,转过头去,卡尔则低下了头。但是我用看起来很善良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女孩子,问道:
“那个也可以点吗?”
“不想活了吗?”
那个女孩子呼地拍了桌子,周围的客人都望向我们这边。有位个子很小的客人喃喃地说:
“嘿,尤丝娜连五分钟都无法忍耐,又要打架了!”
我看了看那个男子。他的身高实在很矮,甚至看起来和杉森的八岁小弟弟差不多。可是从他的脸看来,年纪却很大。是半身人吗?我又再转过头来看这位凶悍的女子。
“你的名字是尤丝娜?”
“是的,小鬼头!在这里惹火了尤丝娜的人,就会成为第十三人!”
“第十三人?”
“这个旅馆叫做十二人的旅馆。不需要第十三个人!我是说被我踹屁股撵出去的人!”
“你这个小女孩是旅馆老板?”
尤丝娜的脸颊抽动着。虽然和这位小姐相处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但是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怒气即将要爆发了。她的手上拿着放酒杯的盘子。而现在她将那盘子突然举起。
咻!
我真想打个哈欠。连巨兽人的大刀都比它快速。我接过砸向我头部的盘子,轻轻地向后一扯。当然啦,盘子被抢走了的尤丝娜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餐厅里的其他所有的人都停止谈话望着我们。真好,变得安静多了。
我用指尖将那个木盘转个不停,说:
“喂,尤丝娜,我问路人有没有值得推荐的旅馆,结果他居然推荐这么不亲切的旅馆,理由到底何在?”
卡尔一面微笑一面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喝起黑麦啤酒。而杉森以饿得快死了的表情望着我。
“你这家伙!你赶快点菜,我才能赶紧填饱肚子,不是吗?”
“啊,这个嘛,我已经点了,可是这位小姐却想拿这个砸我。”
“还不是因为你点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刚刚才被抢走武器。而不知所措的尤丝娜说:
“这家伙!你是冒险家吗?我看你是有点功夫,就想对我无礼,是吧?”
“要说无礼,应该是你先无礼的吧。”
尤丝娜不想再听我说什么,一面转身一面叫着:
“哥哥!”
哎呀!花样还真多。干脆叫爸爸来,不是更好吗?我预想可能会出现一个四肘高的大块头,用他凶恶狰狞的脸孔怒向着我。
我的预想只有一半正确。
从厨房那边真的走出一个四肘高的大块头,几乎可以和杉森好好较量一下了。然而他的脸孔却因为留了落腮胡而被遮掩住,是否凶恶就不得而知了。他的胡子还真多!他走了过来,让原本就很低的天花板看起来更低矮了。天花板上挂着的灯只差一点儿就会碰上他的头。那男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然后说:
“为什么叫我出来?”
咦?声音蛮年轻的!虽然因为留胡须的关系,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但事实上好像并不那么大。大约杉森那个年纪吧?反正既然是这位小姐的哥哥,就很有可能非常年轻。尤丝娜用理直气壮的表情对我说:
“在我哥面前再点一次菜。”
有何不可!我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那男子说:
“龙肉派、炖石像怪翅膀肉、烤半兽人里脊肉、巨蚤汤。饭后点心是水元素怪汁和黑布丁怪。”
好了,这次会是什么东西飞过来呢?第一次是水桶,而刚才是盘子,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真令人期待!然而我发现那男子的眼睛带有笑意。
“对不起。材料刚好都用完了,可不可以点些别的东西?”
哦!这真是有风度的回答。这是要给我一个收拾自己所开玩笑的机会!那么我也应该有风度地回答。
“那么我点猪肉派三人份和鸡肉、芝麻饼,配上肉丸和煎饼。我们先喝啤酒,所以你们可以慢慢地准备。”
“好的。”
那男子马上转身离去。而样子变得很可笑的尤丝娜则诧异地追了过去。
“哥哥!那小鬼胡言乱语的……”
“你刚才大吼大叫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叫他小鬼,可是他和你年纪差不多。”
“这,这是什么话!”
尤丝娜和她哥哥继续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我噗嗤笑了出来,然后靠在椅背上。真是一对可笑的兄妹。嗯,哥哥是不错啦,但是妹妹却很可笑。
“这旅馆到底有什么优点让人推荐呢?”
卡尔微笑地说道:
“我好像知道理由。”
“哦?理由是什么呢?”
“请拿起你们面前的杯子尝尝看。”
我歪着头看了一下,然后举起那个巨大的杯子往嘴巴一送。一口,啊?二口,咦?三口,嗯!咕噜咕噜。
“哇,哈哈,哇!”
刚才因为肚子饿得做出痛苦表情的杉森,看到我突然兴起的模样,也拿起黑麦啤酒喝喝看。杉森的眼睛突然睁得圆圆的。
“哦,味道真的很不错!”
杉森和我一口气喝干那大大的二品脱容量的酒杯。连不太懂酒的我都觉得味道真的很棒。我问杉森是否还要再来一杯,然后对厨房那边高喊说道。
“喂!尤丝娜,再给我们端两杯酒来!”
从厨房出来的尤丝娜像一头猛冲的山猪,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你怎么可以用命令语气对我说话!.99lib.兴的表情。虽然被胡须遮掩住而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睛分明是愤怒的。薛林以不耐烦的声音说。 “各位曾听过高利贷吗?” 高利贷?那是一种用很高的利息借钱给人的方式,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然而卡尔突然皱起眉头说: “难道……那个斗技场的主人让人在那里格斗,来代替还债吗?” “非常正确!” “啊!市政府那里都置之不管吗?” “那个人的势力很大,收买了全部的市政府职员们,就连市长,如果敢有异议,也会被他撤换掉。这是这里的人们私底下都知道的事。而且我们市里的警备队几乎都可算是那个人的私人武力。而他本人所拥有的私兵也是很厉害的。” “我的天啊!” 真的是岂有此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他会借钱给那些急于用钱的人,然后以很高的利息让人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到斗技场格斗。赢了也不用付他们钱,因为需要用来还那些欠的钱。而如果输了,当然就算了。他是利用赌博来赚钱。理性地说来我大致能了解,但是我心里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要人为了还债,去冒着性命危险来格斗的这个斗技场主人,不知他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这时候门外传来骚乱的声音,是鞋子啪哒啪哒响亮地踏在走廊地板的声音。杉森歪着头说: “那是什么声音?” 薛林脸色惊慌,好像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过了一会儿,完全武装齐全的八名战士进到大厅里面,全部都穿锁子甲并且拿着战戟。了不起的装备!在他们后面的尤丝娜跑去阻挡他们。 “我们有客人在
九九藏书并没有用心听,我真的对神学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们又再度让莎曼达走在最前面。被野狼咬到脚踝的杉森虽然招致了伊露莉的担心,但他一副丝毫不疼痛的样子。可能他是意识到克莱尔像在嘲笑的目光,所以才装出很蛮勇的模样,总之,杉森虽然走路有点一跛一跛地,但步伐还是很坚强。
伊露莉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系在皮带上的袋子。
“那么,喝一口这个吧!虽然你说你不痛,但是为了我喝一口吧!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痛。”
杉森的表情像是快掉出眼泪似地,接过了伊露莉拿给他的药瓶子,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它。伊露莉睁大她的眼睛。
“啊,这个,只要喝一口……”
杉森的表情突然变化了起来。他不可置信似地开始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臂。他摸摸胸口,然后挥挥手臂。克莱尔用仿佛是‘这家伙是不是突然发疯了’的眼神看着杉森,但是杉森不在意地喊着:
“哇!修奇!打我一下!”
这又是什么意思啊?我惊讶地看着杉森,杉森则是砰砰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并且说:
“充满力量!真的很大的力量!修奇,用你的力气打一下!”
是吗?真是的,只叫他喝一口,结果好像喝太多了的样子。我看在友情的份上往杉森的肚子打了一拳,结果杉森整个人撞破了墙壁,然后在里面昏倒了。我还因此花了好多时间去弄醒他,然后带他出来。总之,杉森的脚踝伤口好了。至于他的肚子嘛……我实在不想再说什么。
我们一行人警戒着四周而前进。虽然有费雷尔在,他会看地形地物,并且精通战术战略,但我们还是警戒一点比较好,因为这样才不会有所损失。再加上刚刚我们才和野狼打斗过,大家都还处在神经紧张的状态。所以现在最前面的是莎曼达,走在她身边的是我和特克,在我们后面跟着的是卡尔、费雷尔、伊露莉。杉森和克莱尔则在最后面跟随着。
“行进的方向是右边。”
可是莎曼达不再移动脚步。我讶异地低头看着莎曼达。莎曼达表情担忧地说:
“真奇怪!”
“咦?”
“嗯……可能是这样子吧,在继续前进与否之间,我好像会选择不再前进。是的,我不想再前进了。”
莎曼达歪着头环顾四周围。
“可是很奇怪。这里只是很普通的十字路口,但是因为德菲力的旨意,我不想再前进了。”
卡尔的表情变得很惊慌失措。确实周围看来都只是一些很平常的房子,一点儿也没有异常的地方。卡尔环顾四周之后说:
“呵,要是能解出神的旨意的话就好了。”
这时候特克开始往前走。虽然我也想跟着走,但是特克摇摇手要我后退,然后他就这么一个人往前走。但是他的脚步很独特。好像是用脚推某个东西似地慢慢地移动脚步。而且又好像盲人似地,将战戟往前长长地伸出,然后拄着地,有时则是在空中挥动着,一面继续走着。看到那副模样的费雷尔笑着说:“没有陷阱,特克。”
特克歪着头。费雷尔继续解释着说:
“这里全然没有陷阱的痕迹。虽说如果使用反侦测术,可以消掉魔法的痕迹!但是并没有理由要在这里设置陷阱。在这种大路上设置陷阱不是很可笑吗?”
特克不放心地又再环顾四周,然后说:
“是吗?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可能这里是我们的目的地。”
“什么?”
费雷尔看了看四周围之后说道:
“虽然这个十字路口看起来很平常,但是从整个领地看来,它是位在正中央。”
“啊!”
我们惊讶地看看周围。虽然其他人都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看不出这里是中央位置。在我的眼里,好像看起来都没什么两样!
“请稍微等一下。”
费雷尔开始低头念咒语。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点点头。
“原来是在地底下。特克,退回来吧。”
特克一退回来,费雷尔就要我们全都退回刚才我们走来的那条巷子里,然后独自走到十字路口的中央。他很快地看看四周,然后拿起小石子,在墙上不知潦草地写了些什么,还在地上画了一些图案。我曾经看泰班这样做过。最后,费雷尔用几个小石子堆出一个奇怪的形状,然后说:
“就在正中央。需要挖一点土!并没有很深。”
“挖土?”
“在地底下有某样东西。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先做了一些安全措施。”
我们互相对看,耸了耸肩之后,克莱尔、我、杉森就往前走去,用各自的刀剑开始挖土。虽然说刀剑并不适合拿来挖士,但是不管怎样,不久杉森就发现了一样东西。费雷尔警告我们不要用手拿,所以杉森用长剑剑尾将那个东西勾了起来。
杉森拿起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铁片。那是一个类似莎曼达那个圣徽的铁圈,在中间有双头乌鸦的形象。费雷尔和莎曼达向前走去看着杉森长剑上挂着的那个东西。
但是卡尔先开口说:
“好像是基顿的圣徽。”
费雷尔点点头。
“是的。这只双头乌鸦好像就是杰洛伊。这可不是件普通的东西。由装饰的模样、铁片的颜色、花纹来看,这个东西几乎足足有二百年的历史。”
克莱尔开口说:
“二百年?哇,那一定很贵!”
莎曼达环顾四周之后又再看看那个圣徽,并且表情苦恼地说:
“是诅咒。嗯,就是这样,没错。一定是有人举行了仪式之后,将这个东西埋在这里。所以这村子里的人才会都染上疾病……等一等,那么应该要有仪式的祭品。这个圣徽是仪式的保证,所以一定会有祭品。”
特克歪着头说:
“祭品会是什么呢?”
费雷尔并没有回答,反而拿起杉森长剑上的那个圣徽。我们虽然很惊讶,但是费雷尔笑着说:
“这个嘛,这虽然是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也只因为它是古董,才称它是了不起的东西。它并不会发出制造神临地的力量。它只是以一种象征性的意味被埋在这里。祭品或意识的主观者的能力才是更重要的。总之,既然已经收回了这样东西,就等于没有了仪式的象征,所以神临地将会被消除。”
费雷尔实在是说得太平静了,所以我们只是做出‘是吗?’的表情并且点点头。我看看四周围。而就在这时候才确实看到令人喜悦的征兆。
“颜色!颜色都回复过来了!哇!”
他们听到我的话都吓了一跳,并且看看四周围。建筑物的颜色都回复过来了。如今该暗的部分都暗了,该亮的部分也都亮了。而且也有影子。我以前从来没发觉到对着我的影子玩耍会是这么快乐的事。哈哈哈!
“是其的,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卡尔也高兴地回答。可是费雷尔摇摇头。
“因为有莎曼达在,所以我们很简单地就找到了位置。而如果你说事情已经解决的话……我必须要否认这句话。”
“什么意思呢?”
费雷尔以担心的眼神看着四周围。”
“如果有这一样东西,就应该有埋它的人。我们应该要找出这个人。还有找出那些小孩子。”
“嗯……说得没错。那么应该要怎么找呢?”
费雷尔转头看莎曼达。
“莎曼达?”
但是莎曼达并没有移动脚步!她耸耸肩然后说: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再走了。现在还是如此。虽然应该要找出那些小孩子,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前往任何一个地方。”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的话,我一定会大声斥责,但这是拥有岔路权能的德菲力所启示的话,所以我反而会想依照她的话去做。我们面带困惑地看看四周围。克莱尔犹豫地说:
“会不会……德菲力不希望我们去找那些小孩子?”
特克皱起眉头。
“喂,克莱尔!”
“哦,我只是这样假设,嗯,只是假设,应该没关系吧?”
莎曼达的表情相当忧郁。既然无法解释神的旨意,那么任何一种假设都有可能。这时,一直拿着从地下挖出来的圣徽的费雷尔说:
“或许……”
费雷尔并没有把话说完。特克不高兴地对费雷尔说:
“费雷尔,既然你不想把话说完,那些话大概是我们不想听的话。不过,你就说吧!”
费雷尔点点头。
“是,或许,祭品说不定就是那些小孩子。如此一来,因为无法找到小孩子,所以可以理解莎曼达为何会不想移动脚步。”
我们的脸都变得惨绿。费雷尔好像相信基顿的圣徽就是答案似地,他拿着它看了看,然后说:
“如果有仪式,就一定会有祭品。而且这个领地里消失不见的,正是那些小孩子。所以才不得不做出这种令人难过的猜测。”
克拉尔大声喊着:
“到底是哪一个疯子!”
费雷尔依旧看着那个圣徽说话。他的语气令人打寒噤。
“诅咒。神的诅咒大概都需要具有神格的象征物品。例如象征纯洁的少女。少女虽是象征还未生产的蛮荒不毛之地,但也是用来象征纯洁。而且儿童他们本身就是神,所以是很适当的祭品……”
费雷尔的话听起来真是可怕。克莱尔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真的用那些无罪的小孩来当祭品?居然有这种疯子!”
这一回杉森他也赞同克莱尔的话,他很激昂地说:
“对,居然做出这么残酷的行为……”
可是特克则是沉重地摇摇头。
“不。我认为费雷尔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人常会因为自己琐碎的感情,甚至毫无忌惮地破坏他人最珍爱的东西。”
一听到特克的话,我是第一个去观察伊露莉的脸色的人。但是伊露莉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伊露莉会不会觉得对人类很嫌恶?但是看到她毫无表情的脸,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伊露莉察觉到我的目光。
“修奇?你怎么了?”
“没,没事。如果照费雷尔的话来看,做这件事的真的是个很狠毒的人,是吧?”
“人?还不知道是人类或不是人类吧?”
啊啊!所以伊露莉才会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没错,没有必要说这一定是人类所为!但是我在心里面却一直以人为主……所以不管是好事或坏事,我常会以人为主体来考虑事情。但是伊露莉则总是将所有的种族都一起考量进去。会伸出友善的手来交朋友的不是我,应该是伊露莉吧?
费雷尔听了伊露莉的话之后,微笑着说:
“是的。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人类所为,但是人类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基顿的信徒大都是人类。当然也有可能是非信徒者召唤出基顿的力量,然而我认为基顿是神,所以对于非信徒者的召唤是不会随便应许的。”
卡尔点点头。
“是基顿的祭司。那么我们应该要问问那些病患。既然已经解除了神临地状态,那么那些病患会很快地复元。我们去问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大略猜测出是哪一个人干的。这个领地有卡兰贝勒的神殿,由此来看,这里的居民应该大都是卡兰贝勒的信徒。所以罪犯可能是外地人,他们应该可以大略猜测出是谁吧!”
“是。”
我们全都转身回神殿去。
第六章
在回程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之前杀掉的那些狼身边。刚才因为急着去调查,所以也没管它们,我们就直接走了。然而这些尸体已经变得跟刚才不一样,都是一副腐烂了的模样。
“已经腐烂了耶?”
“因为它们本来是不死生物,毁坏它们的身体之后,就会恢复原来的尸体面貌。”
听完卡尔的说明,我点了点头,并且又再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刚才跑掉的那些家伙也都已经变成尸体喽?我们已经收回圣徽……”
卡尔摇摇头说:
“不,应该不会。虽然这个领地已经不再是神临地,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可能恢复成没发生过。那些狼应该还是不死生物。艾德琳小姐不是说过吗?吸血鬼还是会维持原样。这些家伙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真是……”
莎曼达看到那些腐烂破碎的尸体,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克莱尔口中说着‘好可怕’,但他的脸上则是带着笑容,开始将狼的脚砍下来,并收集在一起。特克带着很不舒服的表情说:
“喂,你在做什么?”
“你们知道狼爪项链一条可以卖多贵吗?”
“天啊,居然有你这种家伙。呸!”
“喂,搞清楚!我们手中可是连一分钱都没有!不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去雷诺斯的吗?”
“这样说也没错啦。只是你居然将这些变成不死生物的狼爪拿来做项链?真让人恶心透了。”
克莱尔发出了哼声。莎曼达踢了一下趴在地上努力工作的克莱尔的屁股。克莱尔当场滚到一边去。
“你就不能停止这种丑陋的行为吗?要不要尝尝我的厉害?”
莎曼达还不只说说而已,马上就拿出了圣徽,克莱尔大吃一惊,只好站了起来。但是他跟在一行人的背后,还继续注视弥漫着灰尘的峭壁洞口。那个洞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喀吱吱!洞的上方,一条巨大的裂缝正在快速往上延伸。我们看了一下,突然领悟到那代表什么意思,就开始死命地飞奔。峭壁正在整个往里面塌陷。“呜呜呜哇啊啊啊!”
我们一面尽情尖叫一面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几乎已经回到神殿附近了。到了那时,我才停下来回头望。
山边正冒起一团巨大的烟尘。那是一片大大的烟尘云。看着那团弥漫的烟气,背靠树木坐着的杉森,用惊心丧胆的语气说:
“呼,呼,我们居然把一整座山弄不见了。”
“还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
“在最后,我击破岩壁的时候,岩壁应该顶多出现一个像我拳头一样大的洞吧?但居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五肘的大洞。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杉森一面带着小孩子前进,一面聊着。就算我们不带着他们,那些小孩大概对这附近的地形都很清楚,所以激动了起来,一面尖叫,一面使劲地跑。在我身后,虚弱地走来的费雷尔说:
“那是因为修奇你在手臂完全伸直的那一瞬间碰到了岩壁。”
我将头转了过去。
“不管是手臂还是武器,在攻击动作结束的那一瞬间才击中目标时,威力是最大的。在那一个点上的威力,能够将运动的能量完全传达出去。所以冲击波也就传到了岩石的全体。”
我感触良深地点了点头(就是听不懂的意思啦)。但是杉森则是明确地点了点头。
“啊,是击断的招式。”
“什么意思?”
杉森噗嗤笑了,说:
“这种东西与其用说明的,还不如示范一次,更容易懂。”
杉森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枫叶。
“你看清楚!”
然后杉森的另一只手握起拳头,打了一下那片枫叶。落叶当然摆动着,让拳头穿了过去。
“那再看看这次。”
杉森又再度出手。然而这次在拳头碰到落叶的瞬间,他马上将手臂缩了回去。唰!落叶碎裂成一片片,散落下来。
“你看出其中的差异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是指攻击必须在打中目标物的瞬间结束吗?”
“嗯。虽然攻击结束时还没打中目标是问题,但是在攻击途中就打中目标也没什么威力。最强的攻击,必须在攻击结束的瞬间打中目标。”
我们就这样聊着,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领地也离我们越来越近。孩子们虽然一面刺耳地叫一面跑着,但苏则是走在我身边。苏一直呆着不说话。
“怎么了,苏?心情不好吗?”
苏突然对我伸出了手臂。我一将她抱起来,她就将嘴附在我的耳边说:
“他们的爸爸妈妈死了。”
我的嘴里觉得麻麻刺刺的。为何我的眼前突然变得灰蒙蒙的?我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那些小孩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嗯。汤姆跟苏西都是几天前被抓走的。汤姆的爸爸是后来才死掉的。连苏西的姐姐也死了。现在回去的话,他们马上就会知道。”
我突然非常不想回到领地去。我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大概他们也都跟我拥有相同的心情吧。这时我才知道为何我一路上跟杉森叽哩呱啦聊个不停。
因为我不想承受这个不断逼近的事实。
躺在那边的患者的小孩子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聊着之前的冒险故事,但也有些小孩找不到自己的亲人。对于哭着要爸爸、妈妈或是其他亲人的孩子们,我们真的是无话可说。伊露莉很和蔼可亲地要跑去跟他们说亲人已经过世的消息,结果我用非常快的速度冲过去遮住了伊露莉的嘴。我捂住她的嘴巴之后,开始大喊:
“小朋友们!你们的爸爸妈妈都去旅行了!”
伊露莉的嘴巴还是被蒙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但是孩子们的疑问接二连三地传来。
“他们过几天才会回来?”
“明天会不会回来?”
我虽然想擦眼泪,但还是不能放掉堵着伊露莉嘴巴的手。
“他们去很远的地方了。嗯,很远很远的地方。”
“呜呃!”
莎曼达突然喊出怪声,跑到神殿外面去了。小孩子们做出惶惶不安的表情。他们感受到的是他们自己也捉摸不清、无法理解的那种不安感。小孩当中年纪比较大的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些小孩都泄气地缩在神殿的角落坐着,已经虚弱无力到了极点。他们甚至还对我投以冷酷又带着嘲笑之意的目光,就好像在对我说:‘别讲那些可笑的话!’似的。
但还是有一些小孩紧抓着我的裤腰,问我他爸爸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如果妈妈不回来,我是不是要自己弄饭吃?这些孩子则是对我发出恳求的目光。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能帮上忙,我真的会做任何事报答他。小孩的眼神真这么可怕吗?我根本不敢看他们,只能望着天花板。此时艾德琳救了我。
“小朋友,肚子饿不饿呢?”
小孩子们一下子就忘记了不在眼前的父母亲,心里想的都是等一下可以吃到的食物。小孩子们在间谍的洞穴中好像也没有好好吃过几顿的样子。我可以一面跑向厨房,一面大喊,真是幸福极了。
“你们等一下!我弄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
做什么都好。材料,没有材料吗?就算小孩的牙齿会全蛀光也没关系,能不能弄一点砂糖来呢?如果有蜂蜜就更好了。果酱,牛奶,鸡蛋,栗子,草莓,真该死!我想要找的东西,这里都不可能有。虽然没什么机会做,但我做蛋糕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知道我有多会做奶油吗?如果让小孩子吃到好吃的东西,能让他们暂时忘记那些一定得面对的残酷现实,那就好了……要这样就好了。难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食物吗?让他们吃得饱饱,幸福地入睡,在梦中能遇见爸爸妈妈……难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食物吗?
“可恶!”
我一直哭,直到把厨房的墙打了个洞,哽咽到哭不出声为止。这一次大概不像刚刚那次攻击的时点刚刚好,墙壁上只被打出了一个小洞,然而我的手却肿了起来。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大人们的模样全都憔悴到了极点。
我们让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小孩子们因为经历了一番大冒险,以及激烈的用餐,所以全都已经入睡了。在用餐的过程中,连克莱尔跟杉森都轻声细气地帮小孩子们服务,这当然对他们的消化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我不得不这么说,但事实就是事实)。所以,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累得要命。
“虽然我们进行了一场伟大的冒险,但是连一个人也没救到。”
“不是救了小孩子吗?”
这是克莱尔跟莎曼达的对话。特克噗嗤笑了出来。
“怎么样?反而被缠住走不了了吧?”
听到特克的话,克莱尔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本来在一旁很安静的费雷尔说:
“你们打算抛弃小孩走掉吗?”
“那难道你要带着他们走?真伤脑筋。我们是冒险家耶。”
“嗯,我觉得在这边耕地,平平静静过个几年也不错。”
“咦?”
“这边有已经开垦好的地,还有房屋。缺少的就只是人而已。也不需要过着开拓新城镇的辛苦生活……我,想留在这边种田度日。”
听到费雷尔的话,特克讶异地张开了嘴。
“咦?咦?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这么做。你们离开吧。”
“等一下,等一下!你想成为整个大陆上最强巫师的梦想呢?”
费雷尔害羞似地低下了头。
“我还年轻。对你们战士们来说!今后的几年是人生最闪耀的黄金期,之后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到了。但对我而言,就算浪费个几年,也没有什么关系。劳动虽然会减低战斗力,却不会影响魔力。”
我们都讶异地张着嘴,望着费雷尔。
巫师的野心跟战士是很不一样的。那是从精神世界中涌出的一种渴求,所以比战士们的野心更炽热,也更严苛。学习法术,学习新的知识,试着去运用魔力,都是透过我们这些一只会用武器的人无法想象的强烈欲望来达成的。
比起成为战士这件事来说,巫师根本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虽说战士也每天都在锻炼着,但是巫师进行的不是身体的锻炼,而是精神的锻炼。精神的领域是浩瀚无涯的,同时却也有可能变得无比软弱、无比怠惰。全心贯注在这样的精神世界中,将激烈的内心争斗当作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份,这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事情。光是从巫师的头脑必须很好这一点上来说,他们跟我们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但是费雷尔却决定简简单单地定居下来种田。我虽然不清楚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强,但从特克与克莱尔愿意当他的同伴,还有他从洞穴中把我们救出来这两件事看来,就可以知道他并不是泛泛之辈。这么说来,我们也可以推测出他当初经历过多么严格的修练。他居然能够简单地抛弃当初忍受艰苦的岁月所累积的一切,留在这里当一个农夫。
费雷尔做出了一个甚至让人觉得很神秘的微笑,然后说:
“大地是非常辽阔的。我有时会认为,跟大地纠结在一起,不断争斗,最后化为大地的一部分的农夫,才是最伟大的英雄。我想要学他们过几年日子。”
“几年?啊,那意思是说,过几年之后,你会再度活跃起来喽?”
“是的。不会花很多岁月的。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里已经不是需要开拓的蛮荒地区了。搞不好过个一年,马上就会有许多人涌进来。但其实最重要的是……”
费雷尔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
“如果我在这里待个几年,这些孩子们都会长大,互相爱慕,最后繁衍出子孙。在这大陆的一角,为了让人类能够继续在此存活下去,打好未来能够谒歌繁荣的基础,而只投资我人生当中的几年,我觉得这真的是太划算的一笔买卖。”
特克惊讶得合不拢嘴。
“喂!真是的。你怎么会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费雷尔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怒意。但是他看来很善良的脸庞,却也没有完全变了脸色。
“我觉得在洞穴中发生的事情大概也是让我下这个决定的其中一个原因。”
“咦?”
“你们还记得那份实验报告书吗?请各位先不要想他们是杰彭人这一点,先从他们也是人开始想起。他们是人,而且是拥有无比丰富知识的人。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我们平常会去尊敬的那种人。这一场实验,是这些人,也就是运用先人的智慧与功绩的巫师和祭司所干的事,虽然拥有知识的恩赐,但做出的居然是这种事情。”
费雷尔的声调一点都没有提高,但是讲出的字字却都很有力。我们都用肃然起敬的表情望着费雷尔。
“人类所做的事,必须由人类来负起责任解决。那些小孩不可能被要求负起责任。但是我会负起责任。这些理由够合理了吧。就像我先前说的,各位战士们没办法将人生中的几年随随便便浪费掉。因为你们一生中能拿剑的时期并不长。而莎曼达小姐,你是德菲力的巡礼者,有义务在大陆上宣扬德菲力的旨意。所以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人能做这件事了。”
费雷尔再度用深邃的眼神望着我们。
“各位懂了吗?在这里有九十多个大人,还有五十多个小孩。我甚至可以建造我的王国。只是这个王国里面没有国王。如果要问我有什么事想拜托你们……”
费雷尔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能不能请你们将五十个小孩和大法师费雷尔的故事作成诗歌,在整个大陆上传唱?”
“噗哈哈哈哈!”
克莱尔突然大笑了出来。特克的脸上也泛着微笑,而莎曼达则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费雷尔。费雷尔笑了笑,说:
“不错吧?如果只有‘十二头龙与大法师亨德列克’,‘一百个死亡骑士与彩虹的索罗哲’等等这些响亮的故事在大陆上传唱着,生活也很索然无味吧。所以如果像是‘五十个小孩和大法师费雷尔的故事’这种朴素的诗歌,也能在昏暗酒店的一角被人被人吟唱的话,听歌的那些酒徒们可能会做出和蔼的表情,认为今天听到了一首很温馨的歌,这也很不错吧。”
第二天,我们走在卡拉尔领地的大路上。
我们决定带走从杰彭间谍那边取得的实验报告书。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要去谒见国王,到时候一起报告上去就行了。
费雷尔决定要留在卡拉尔领地。他的伙伴们跟巨魔女祭司艾德琳则决定要多照顾患者们几天再走。
莎曼达跟艾德琳这两个圣职者,因为有神的戒律缠身,所以不可能只待在一个地方传福音。那是负责神殿的高阶祭司才能做的,莎曼达跟艾德琳都是巡礼者,她们说这种事不是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思就可以决定的。但是她们还是可以留在那边服务一段时间。她们都帮我们写了介绍信,说如果我们在旅行中碰到困难的时候,只要到艾德布洛伊或者德菲力的神殿出示介绍信,就可以请求对方的帮助。我们感谢着接过了那些信。
特克跟克莱尔是战士。战士必须漂泊,去寻找可打的仗。安居在一个地方,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奢侈。他们在寻找到死所之前,都必须继续流浪。所以他们也无法留下来。但是他们也都决定,将会有一段时间放下武器,拿起铁槌跟锄头来过日子。
我们没办法把四个杰彭间谍全都带走。这是因为我们自己一行也只有四个人,要带这么多无法信任的人一起走,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决定只带一个走。在首都交出实验报告的时侯,必须要有信任的人招出口供。结果跟我们一起走的是那个在洞穴中冷酷地回答我们的家伙。我们问他名字,他要我们叫他温柴。
费雷尔命令其他三个人拿起农具,要他们重建自己参与破坏的东西。间谍们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当初在洞中濒临死亡的关口,我们到最后一刻还是把他们带了出来,所以他们似乎有些感激我们的救命之恩。
费雷尔偷偷地只跟我们说,他打算放那些俘虏逃走。从他们轻易地被我们抓到来看,就可以知道他们只是小喽啰,整件事最应该负责的大概还是那个女吸血鬼。但是留他们在那里,对双方都不是件好事。更何况,在忙于重建的领地当中,要监视这些人也很麻烦。所以他决定让他们逃走。
“请转达给国王陛下。”
费雷尔说:
“请陛下赶快找到卡拉尔家的继承人,赶紧把他送过来。我会诚心诚意地迎接他,如果他答应,我也想帮忙辅佐他。如果他不答应呢?那我就会出发去寻找我的伙伴。不管怎么样,反正这段期间我们也没办法缴税金上去,所以越早把他送来越好。”
卡尔微笑着答应了。但是费雷尔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用很诚恳的态度说:
“各位所携带的文件是战争的重要关键。可惜的是还没有写完,但温柴应该可以供出一些事情。”
温柴哼了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有种就拷问我啊,看我会不会开口’。但是费雷尔并不在乎,又继续往下说:
“这份报告可以刺激在我们拜索斯与杰彭的战争中维持中立的那些国家。在鸽派那些活跃的公爵与领主之间也能引起相当的回响。如果是鹰派,根本连说都不用说……搞不好会有一些暗杀者,以这份文件为目标,跑去追杀各位也说不定。”
我们突然觉得背脊凉了半截。费雷尔说:
“这件事我没办法帮上忙。只能要你们小心。但还是请你们帮我将这句话转达给国王陛下。”
然后费雷尔在卡尔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卡尔做出惊讶的表情,暂时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突然微笑了起来,说:
“你是说湾流!”
费雷尔的脸色变得开朗了一些。
“是的。那里是最接近的。”
“我真吓了一跳。我大概理解了。”
费雷尔很高兴地说:
“卡尔先生并不像是个跑腿传话的人。”
“你也不像是会在这里耕田的人啊。”
特克那一伙人,还有我们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似乎觉得他们的话听来很令人高兴,于是都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就调转马头离开。莎曼达在背后大叫:
“德菲力会保佑你们的!在岔路上不要犹豫,直接往心里想走的地方走吧!”
艾德琳也说:
“使暴风雨沉静下来的是纤弱的大波斯菊。愿艾德布洛伊的祝福伴随着你们!”
我们接受特克、克莱尔、费雷尔、莎曼达以及艾德琳的送行,开始出发上路。啊,等一下!我忘了说,当然在我们身后,也有五十多个小孩在欢送着我们。“再见!修奇哥哥!”
“回来的路上,我会带礼物来给你!”
我这样回答了苏的道别,然后离开了卡拉尔领地。
“我们在这里过了三天。但是这三天不算是浪费。”
卡尔转过头去,望向卡拉尔领地。我也回头望了望。
我们第一天的怪异感受,到处颜色都相同的妖异气氛,现在已经一扫而空。温暖的秋日阳光下,只看得见领地可爱的模样。
我瞄了温柴一眼。
他虽然是个俘虏,但还是要让他骑马,而且也没办法绑着他(这匹马是我们搜遍了领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所以我们解开了绳子,让他骑在马上,但搞不好他随时都有可能逃掉。杉森搔了搔头,然后将温柴的马鞍跟自己的马鞍用一条长绳子绑了起来,接着将温柴的两边脚踝用绳子连接到马肚子底下。如此一来,温柴应该无法从马上跳下。
无论如何,温柴现在正用沉郁的表情低头看着他的马。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卡尔似乎对温柴毫不关心,向后面张望着说:
“五十个小孩和大法师费雷尔……”
我们都微笑了,连伊露莉脸上也浮现了温暖的笑意。
“他这个人不可能成为完美的爸爸。但世界上也没有真正完美的爸爸,只有努力的爸爸。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个领地的未来是不会黯淡的。”
听到卡尔的话,杉森也点了点头。“光是看他能够一肩挑起一个领地的未来,就知道他真的是配得上大法师称号的人物。”
我用讶异的眼光望着杉森。杉森干咳了几下,然后大喊:
“来吧,我们用跑的!”
我们在秋天的原野上奔驰。虽然在此地没有丰饶的农产品收获,却有着丰饶的人心,不是吗?三个贺坦特的男子,美丽的精灵女子,再加上杰彭的间谍,就这样如同疾风般,在金色的原野上朝目标奔驰着。
第一章
“这怎么回事呀?难道这是你们国家旅行者传下来的经验智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增加旅行的速度,必须要让人在后面追……”
“吵死了!妈的,我快疯了啦!”
听到温柴讽刺的话,杉森正在大发雷霆。而我则是用漠然的眼神望着前方。跟我们对峙的其中一个家伙大喊:
“吱!真,真奇怪?怎么又多了一个?”
“吱吱!啊,吱!只要小心怪物蜡烛匠就翼龙,又补充了一句:
“它没看到我们。它怎么根本不注意身边的东西,就这样飞走了?似乎好像在追某样东西?”
就在那时。
“啊——”
传来了一声尖叫。可恶!那分明是极度害怕的叫声。就像杉森所说的一样,翼龙正在以某种东西为目标向前飞去。杉森立刻踢了一下马肚子。
“该死!呀!哈!”
温柴大惊失色。
“你这家伙,想送死啊!”
温柴虽然如此大叫,仍然在惊慌之余让马向前跑去。他们两人的马被绑在一起,一个弄不好,其中一人就有可能落马。温柴拼命跟着杉森,其他人也开始跟在杉森后面,冲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树枝胡乱地从我脑袋的上方向后掠过。就像呼应急促的马啼声似地,尖叫声再度传来。
“救,救命啊!”
杉森根本就是毫不考虑地向前冲去。一阵子之后,我们跑到的地方是山跟山中间的宽广盆地。大概因为是中部大道所经之处,因而盆地里没有什么树,只有茂盛的杂草,但那些草的高度都长到人的腰部以上。然而因为我们骑在马上,所以能够望见远方。盆地的另一端有某样东西正焦急地向我们跑来。在那东西后方的天上,翼龙正大大地绕圈子盘旋着。它改变了方向,似乎就要向下扑。伊露莉大喊:
“那不是妮莉亚吗!”
咦?她看见了?我们根本没有发出疑问的余裕,就继续向前奔驰。仔细一看,我们看见了红发在空中飘扬。可是那时,在妮莉亚后面追逐的翼龙已经停止了盘旋。它正向下俯冲,要扑向妮莉亚。杉森犹如发狂一般大喊,想要吸引翼龙的注意力。
“你这可恶家伙!这里的人更多!”
结果我看到了一件荒唐的事。
跑在我前面的卡尔放掉了缰绳,拿起了长弓。那是不可能的!骑在马上面对正前方,是不可能射箭的!但是卡尔抬起了一条腿,转换成侧坐的姿势。他水平地举起了长弓。嘎嘎嘎……长弓发出了悲呜。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骑在奔驰的马上,还想要射中?在我说出对卡尔精神状态的质疑之前,卡尔就放开了弓弦。唰——!
“呱啊啊!”
那怪异的惨叫声听了令人窒息。向地面俯冲的翼龙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都倾斜了。翼龙用力挥动着翅膀,再次向上猛飞。我们都大呼痛快。
“哇!”
但是那家伙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我们都用最高的速度向妮莉亚冲去。伊露莉突然放低了身子,让马停了下来,开始施法。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噗——嗡!伊露莉的身体周围,如同之前某一次所看到的,出现了五道白炽的光柱。光柱各自在空中划出纷乱的轨迹,如箭般朝翼龙射去。
砰砰砰砰砰!
五道光柱依次射中了翼龙。在天上飞的翼龙就算只受到一点点冲击,也有失去平衡之虞,何况这五道光柱撞到身上爆发!根本不可能维持原来的状态。然而翼龙却完全无视于这些光柱,依然继续地飞。一副就像是中了法术也完全没关系的样子。
“喀啊啊啊啊!”
“散开!”
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我们都开始分头往两边跑。杉森跟温柴往左边,我往右边。但是刚施完法术,还站在原地的伊露莉,出发却有些迟了。她转身向后跑,但翼龙却直接朝她追了过去。
“妈的!”
我再度调转马头,然后开始朝着伊露莉飞奔。但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攻击到在天上的翼龙呢?我开始大喊:
“跟你说实话!我就是你爸的死对头!”
但是对我说出的话,翼龙根本不理不睬。我绝望地注视着卡尔。现在能够攻击翼龙的就只有卡尔了。卡尔再度拉起长弓。咻!划过空中的箭命中了翼龙的翅膀。
“呱啊啊!”
但是翼龙却像想要直接用身体将伊露莉压扁似地,撞向了她。
“啊啊啊啊!”
这一撞!翼龙撞上了伊露莉的马。咿嘻嘻嘻嘻!理选发出了嘶呜,我清楚地看见它的脚绊到了。枯干的草向天上扬起,草叶如暴风般四处纷飞,冒起了一阵尘土,地上发出震动的轰隆声。伊露莉在相撞的瞬间向前跳起。大概因为那一撞让她失了神,伊露莉无力地落到地上,向一旁滚去。理选也挥动着四条腿,摔在地上。
翼龙当然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它全身撞到了地上。它翅膀破裂得只能乱摇乱动。这是因为它中了卡尔的箭,再加上刚才那一撞造成的。然而翼龙还是造成了一阵旋风,翻身而起。那家伙将头抬得高高的,开始转动脖子。在它底下,我看到失去意识昏倒在地的伊露莉。那家伙发现了伊露莉,马上用头向下一啄。
“不行!”
“给我停下来!”
杉森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一面冲了过去,我也迷迷糊糊地往那里冲。但是我们都不可能比翼龙头下咬的动作更快。那家伙的牙齿闪耀着白光。
“啊啊——!”
那是伊露莉的惨叫声。那家伙咬住了伊露莉的腰。鲜红的血四溅。那家伙就这样将伊露莉甩了甩,发现了冲过去的我们,就将伊露莉朝我们这里一抛。伊露莉的血洒向空中,朝我们这里飞了过来。
“伊露莉!”
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意识到底是何状态,两手往下用力地一捶马鞍,整个人就向上弹了起来。除了我以外,大概没人可以做到这件事。只有我能这样从马上弹起。我感觉到马鞍被我打得碎裂,同时我飞了出去,因为我下击的力道太强,杰米妮连胸部整个陷进了地里,摔了一大跤。咿嘻嘻嘻!我好不容易在空中抓住了伊露莉。地面以可怕的速度朝我们接近。
“啊啊啊呜!”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扭腰,让伊露莉移到我上方。砰!我眼前刹时极度亮了起来。一大片白色,炽热的白色出现的同时,我似乎感觉天地都倒转了过来。我的耳朵在地上摩擦,好像整个都掉了下来。但是我仍紧紧地抱着伊露莉。
“你这该死的东西!”
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我好不容易抬起了头。
“呜!”
背上开始极端地痛楚,但我还是忍着坐了起来。我看了看抱在怀里的伊露莉。
伊露莉的黑发蒙了一层尘沙,她雪白的肌肤上处处溅了红色的血滴。我感觉手掌触及之处是一团稀烂,我开始发抖,看了看她的腰。她的衣服破了,血不断将罩衫染红。我抖得牙齿互相碰撞着,先观察翼龙到底怎么样了。
杉森策马奔向翼龙,拿起长剑向下挥砍。但是翼龙还是啪嗟啪嗟拍着残破的翅膀,向旁边一闪,跑向跟着杉森的温柴。杉森慌忙地将剑朝后面一挥。
跟杉森骑的‘流星’之间的绳子一被斩断,温柴就急着抓住了‘移动监狱’的缰绳。他惊险地避过了翼龙的攻击。但是翼龙这时却开始追温柴了。它翻弄着已经破裂的翅膀,用两脚猛踢地面,就像只巨大的公鸡一样往前跑。落入被公鸡追逐的蚯蚓之命运的温柴,也开始死命地跑。这时翼龙旁边的树林中,突然有某样东西跳了出来。
“呀——!”
那是妮莉亚。突然出现的她将全身都抛了过去,用她的三叉戟刺进了翼龙的翅膀底下。翼龙仰天发出了悲呜。
“呱啊啊!”
但是它马上又开始挥动翅膀。妮莉亚放下了三叉戟,开始往后一个空翻,逃了出去。因为翼龙暂时远离了我,所以我用颤抖的手压住了伊露莉的伤口。我这样紧紧一按,伊露莉的口中立刻吐出了呻吟。
“呃呃嗯……喝,啊。”
我很小心地不让她受到冲击,摸了摸她的后腰。
跟我印象中的一样,我在她的腰带后面摸到了一个小囊。我吃力地移动着因为抖得太厉害而动作不太顺畅的手指,拿出了治疗药水。伊露莉的脸已经变得十分憔悴,如果是人类这个样子的话,大概已经休克死亡了,我恳切祈祷,希望精灵不是这样。我将治疗药水的瓶嘴整个打开,然后将药水灌到她的唇间。
伊露莉的唇润泽了起来,接着她张开了眼睛。她看着药瓶,然后十分渴望似地说:
“伤,伤口也要……”
伤口也要?啊,她是说要我涂在伤口?我解开了伊露莉的腰带,将她的罩衫下摆掏了出来。我小心地将那件被血沾湿而黏糊糊的罩衫解开,她腰上的伤口露了出来。真是凄惨。伊露莉的腰上跟肚子上的那些圆洞,大概连我的手指都塞得进去。我小心地将药涂了上去。不是应该先将血擦掉的吗?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我感觉到的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脚步声正朝我这里逼近。我刚才感觉到的就是这个。
“小心!修奇!”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已经近在眼前的翼龙。不,我看到的不是翼龙,而是翼龙的白牙跟嘴。没时间了!
“死就死吧!”
我用身体遮蔽住了放在我膝盖上的伊露莉,然后缩成一团。只要别咬我的脖子就好,那我还能忍耐一下子。在这段期间,如果有其他人来帮我……
但是不管我再怎么等,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悄悄回过头去看。在我前面有两条人腿。我沿着那人的背往上看,最后看到了后脑勺。左右两边则是他伸展开的臂膀。有人挡到了我身前。
那是温柴。
温柴的前方站着那头翼龙。龙的头抬得直挺挺的,巨大的身驱,即使是坐在温柴身后的我也能直接看到。
“嘎勒勒勒……”
那家伙正在咆哮。但奇怪的是,它竟没有扑过来。温柴只是张着双臂挡在我前面而已,那家伙为什么不扑上来呢?这时我听到了低语声。
“Peanysanchee amai……Ahn choudar”
温柴的声音就像是低声的咆哮。然后温柴往前踏出一步。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翼龙居然往后退!
“Ahn choudar!”
温柴又踏出另一只脚。然后翼龙跟着退了两步。
翼龙的样子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它的眼神看来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退后似地朦胧。但是突然,那家伙突然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全身开始发抖。它停了下来,没再往后退。它的眼睛像是喷出了火来。
“嘎勒勒勒……”
那家伙将头往前伸,开始咆哮。温柴低声说:
“到此为止了。快跑,修奇!”
“呱啊啊啊啊!”
翼龙就像是要抖掉身上什么东西一样,大吼着完全张开了翅膀。真不得了!它展开双翼,尽力大吼着。我感到震耳欲聋。
“呱啊啊啊啊!”
它踢了一下地面,朝温柴冲去。温柴连一动也不动。
匡当!它掠过了温柴的身边,下颚朝地上撞去。它长长的脖子落到坐在温柴后99lib?面的我身边。它伸出舌头死了。
温柴回过头来,我也望着它。我在它的脖子上看到了箭尾巴。那一箭干净利落地贯穿了它的颈部。
“喂!大家都没事吗?”
卡尔远远地挥着手跑来。是卡尔救了我们。温柴在我身边噗通一声坐了下去。我也什么话都不说,坐在那里呼呼地喘着气。温柴低声说:
“呼。这种事一天之内可不能做两次……”
我低头看了看抱在胸前的伊露莉的脸庞。我也说:
“你说的没错啊……可是刚才到底怎么了?”
“咦?”
“那头翼龙啊。好像害怕得要死。”
“啊,那个?”
温柴吃力地起身说:
“我只是让它害怕罢了。”
第五章
我们无法再继续前进了。所以我们进入到盆地一端的树林中。
“回去伊拉姆斯市会不会比较好呢?谢蕾妮尔小姐。”
听到卡尔的问题,伊露莉摇了摇憔悴的脸庞。
“没关系的。明天应该就会好多了。回到伊拉姆斯去只是更消耗时间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树林对我而言才是最舒适的地方。回伊拉姆斯市,对我而言不会比较好,反而回去会是更辛苦的九九藏书事。”
“这样吗?那我知道了。”
伊露莉虽然说她是精灵,不管在哪种气候下,都不会感到非常不适,但那是健康时的情况。所以我们决定多准备一些柴火。杉森拿起了手斧,注视着四周的那些树,但却做出了沮丧的表情。那里虽然位在高原上,但地形是盆地,大概受的风不强,所以全都是一些高耸的大树。连其中最小的,直径也有一掌左右。如果想用小小的手斧去砍,搞不好要花一整天。我站了出去。
“这树能不能用巨剑去砍?”
“你的刀刃会变钝的。”
“那我只好模仿熊了。”
妮莉亚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在手掌上吐了些口水,抹了一抹,然后用尽全力向树撞去。嘎吱吱吱!受到我这第一撞,树根就翘了起来。然后其他的部分则因为树木的的重量而自行倒下。砰!妮莉亚讶异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我从杉森那里接过了斧头,将斧头砍进了树里头。然后我用拳头往斧背一捶,树立刻断成了两截。我用这种方式将长长的木头横劈成好几块,然后再直劈,不到一个小时,就砍出了一堆柴来。妮莉亚开始对我发问了。
“你不是人吧?”
“被你发现了。这件事就当作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
听到我这种白痴的回答,妮莉亚不禁失笑。卡尔坐到了背靠树坐着的伊露莉身边,担忧地环顾着盆地。
“如果到了晚上……这地形是四周的怪物都能蜂拥而来的地形。周围全都是山岭群聚着。而此处是山中的平地,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杉森跟我也坐到了他们旁边。
“要搭栅栏吗?”
“嗯,费西佛老弟。褐色山脉的怪物分是怎么样的?”
杉森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书,坐到地上,将那本书摊在膝上。
“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中部大道经过的地方,虽然常有人来剿灭怪物,但确知还是有未经确认的怪物出没。褐色山脉地区过于宽广,中间有平原地形、岩石地形、丘陵地形等等各种各样的地形跟树木种类,所以也是适合各种怪物生存的环境。我们所走的路虽然是最短的一条,但是骑马也要走两三天,由此就可以知道这个地区有多广大了。”
“经常出现的怪物呢?”
杉森摸了摸他的眉间,又翻了几页,开始念了起来:
“被称做火焰枪的深赤龙克拉德美索……”
“啊?”
我差点翻了白眼。居然有龙!而且还是深赤龙!但是杉森悠然自得地继续往下念。
“这是最有名的怪物,但现在仍处于睡眠期。”
我跟卡尔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杉森似乎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很热心地读着书中内容。
“哇!在它进入睡眠期之前,它的龙魂使死亡了。所以它发起狂来,将褐色山脉跟中部林地的各处都弄成了废墟。那时应该很惨吧?结果人们对于讨伐它,连想都不敢想,到最后是克拉德美索自己进入了睡眠期,破坏才告一段落。”
卡尔干咬了几下,说:
“嗯哼,虽然学习新知是件愉快的事,但是请你回到我们关心的现实里面,查一下有哪些怪物对我们有威胁,好吗?”
“是的。啊,除此之外,偶尔也会发现石巨人,还有食人魔……这倒是有点意外真正有人发现过这几种怪物。它们沿着主山脊分出来的六条山脊分布,猎食野生动物。食人魔也许会猎食动物,但有时会发生巨魔袭击旅行者之事。半兽人跟地精仅是因为有事需要翻过山头而来往于山间。还有翼龙跟合体兽。这里也有人面针尾狮。”
听了杉森的话,我的心情越来越糟。但是他还没念完。
“蛇类中有很可怕的几种,但进入深秋时已经开始冬眠……昆虫型怪物到了秋天好像也不太会出现。植物型的怪物因为不会移动,所以也没关系。此处有巨蚤跟史莱姆系列,还有其他各种怪物,但它们都不会到这一带大道经过的地方来,而都是在山上更深处才会出现。哇,居然连独角兽都有?此外还有妖精类的种族,妖精、树妖精、水妖精,但是因为他们不会袭击人类,所以也没关系。其他个性温驯的怪物不提也罢。反正喜欢山岭或是树林的怪物,这里可说是全部都有。”
居然说……全部都有。哇哈哈哈哈。
“可是呢!这里还写了这句话:‘这些内容都是以生还者的报告为基础写成的,请留意如果是不留活口的怪物,在此处不会有纪录。我建议,如果在道路上碰到怪物,那一定是强到足以跑到路上去袭击人类的怪物,请务必小心。’嗯,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反正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杉森泰然自若地读完这段文章,但是我、卡尔跟温柴都吓得脸色发白。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凉,所以我问杉森:
“那现在要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就按照平常所做的,轮流值夜守望,然后拼命地烧火。”
“咦?”
杉森像是认为一切事情都好办似的,温和地笑了笑,说:
“就算设了木寨,也挡不住会飞的东西啊。不过,因为这里是树林,所以飞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在地底下钻的东西,因为树根到处蔓延,应该也没关系。虽然还是有些怪物会逼近,然而夜间出没的怪物都讨厌火。你不是已经砍出了一堆小山般的柴火吗?拼命地烧就对了。不然难道我们知道有什么怪物会来,还可以事先预做准备吗?”
杉森的话听起来虽然毫无诚意,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知道有什么东西会来,就可以想办法先做准备,但事实就不是如此,所以也没办法了。因为我们的柴火很够,所以拼命烧火,大概也就是最好的对策了。
但是妮莉亚却好像更关心别的东西。
“喂,杉森,你那本书值多少?我真的很想要。”
“这是王家地理院编纂,然后分送到各领地的书。就算付钱也买不到。”
然后杉森微微笑了笑。
“真是的,你本来就不会付钱买东西的吧?”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噘起了嘴来。杉森将书本阖上,说:
“先别管这个,现在该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我们边吃午餐,边听听你的事吧。”
“我的事?”
“你怎么能把钱还给我们的?”
啊?我跟妮莉亚同时吓了一跳。妮莉亚望着我,可是我摇了摇头。然后杉森马上说:
“那不是很明显吗?不是你还会有谁。这就算是白痴也想得出来。最让我好奇的是,修奇为什么不把话讲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如果那个钱的来源可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妮莉亚讶异得嘴巴大张,轮流注视着我跟杉森,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过头去躲避她的视线。杉森发现我们两个突然变成了呆瓜,就用觉得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们。
“啊,我们慢慢再听这些吧。你因为是带着好意才这么做,我想大概也不会做出太坏的事情。修奇!把午餐拿出来,大家开动吧,嗯?”
杉森摸了摸肚子,用全身表现出此刻对他而言最迫切的事情。我连忙跑向马匹上绑着的餐篮。我回头偷瞄一眼,妮莉亚正不知所措,避开了杉森的眼神坐着。
杉森好像想要对妮莉亚说些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我就把餐篮拿了过去。然后杉森就把万事都抛诸脑后,开始猛烈地进攻那些食物了。一直到没剩下任何幸存者的时候,杉森才打了个饱隔,露出无上幸福的表情,靠坐到树旁。我认为应该在褐色山脉出没的怪物名鉴中,加上杉森·费西佛这一项。
名称:杉森·费西佛(Male)
出现频率:惟一一只
出现地域/时间:任何地形/主要是日间
特性:这种顽强又凶暴的生物,对食物怀有无限的复仇心,对于进入他视野内的任何食物,都会残酷而激烈地将其吞食。
我正在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杉森对伊露莉说:
“伊露莉,你要不要多吃一点?”
伊露莉微微一笑,我啼笑皆非地说:
“你根本一点食物都没留下,还敢这么说?”
“没有别的餐篮了吗?”
“那是晚上要吃的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天时间很多九九藏书,就让你发挥一下做菜的手艺,不就好了?”
“别说了,别说了!事情不要做得太过份。请你活得像个人样吧!”
杉森尴尬地拿起了葡萄酒瓶。他从背包中拿出碗,分给每个人,然后开始倒酒。
“伊露莉,你可以喝酒吗?搞不好对你伤口的恢复有害……”
“不,没关系的。我的治疗过程已经结束了。”
如果能让伊露莉的脸上恢复一些血色,那也不坏。我虽然不知道伤患能不能喝酒,但是被翼龙咬成那样的伤患还能没事般地坐在这里,那么,喝杯酒大概也不会死。我担心杉森开始问妮莉亚问题,所以尽量让话题集中在伊露莉身上。
“那个药真不错。你说那叫治疗药水?还可真是非常贵呢。”
伊露莉点了点头。
“对啊。冒险家常跑去神殿,不是因为他们想祈求冒险的过程平安,更常见的情况是去买治疗药水。因为这药实在太贵,除了冒险家们这种每天生活在危险边缘的人之外,一般人大概也没能力去买。”
“说的也是,一瓶要花费一百赛尔耶!一百赛尔的话……我们算算看,如果是五分钱的蜡烛,可以买两千个。呼!如果一天做五十个,也要一个月又十天,才能做两千个。但是还要扣掉材料费,以及生活费。唉唷喂呀!”
妮莉亚眼睛睁得大大的,说:
“蜡烛?”
她那表情像是在说,为什么我别的东西不提,却提个蜡烛?我微笑着回答:
“这是我的职业精神。我是个蜡烛匠。”
“蜡烛匠?”
妮莉亚的表情更困惑了。我眨了眨眼,说:
“喂,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帅气的夜鹰,所以鄙视蜡烛匠的话,我可是不服气的。以前的贤人之中,有一位还曾这么指称过我们:‘你们是光的精工师’。”
“光的精工师?听起来真棒。但你是蜡烛匠?蜡烛匠的力气都这么大吗?”
“那是我个人的特质,可不是蜡烛匠的特质。”
我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我开始讲我们村庄的故事、我们那个伟大领主的故事,还有阿姆塔特、泰班、以及我们旅行过程中遇到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讲给妮莉亚听。
卡尔听到我跟他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却不是用他的观点而是用我的观点来描述,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他常常歪着头,发出表示‘原来你是这样想啊?’的目光,但是他完全没有打断我讲话。温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所以静静地专心听着。但是杉森却是不断妨碍我。有人说,如果两个人同时说故事,则说起来要困难个三倍,事实真的是如此。那时的情况大概是这个样子:
“所以伊露莉让那三十个警备兵飞到天上去……”
我这么一说,杉森就会马上插嘴:
“才不是呢,修奇。希里坎男爵的警备兵有三十二个。”
“咦,是吗?你怎么数得那么快?”
“所以你要尊敬我。这是成为警备队员必修的课程。我们是一次五个五个这样数的。”
“啊,是这样吗?”
我跟他如果这样对话,妮莉亚就会鼓起脸颊说:
“喂,喂!这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三十个人跟三十二个人有差别吗?重要的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快讲吧,修奇。”
我讲故事的过程中就这样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妨碍,到后来我不可能不觉得累。无论如何,我好不容易讲到了卡拉尔领地神临地化的事,妮莉亚听到这里似乎吓了一跳。她好像觉得我的用词很深。
“等,等一下,你刚说什么?”
“我说神临地化。所以卡拉尔领地就成了神临地……”
“……蜡烛匠平常都讲些这么难懂的话吗?”
“这也是我个人的特质。我可以继续往下讲了吗?”
“咦?啊,好。你继续讲。”
随着时间的经过,故事也越来越有趣。无论如何,迟迟吃过午饭后才开始说的故事,一直讲到了天色昏暗的傍晚时分。
妮莉亚是个很诚恳的聆听者。随着故事的情节,她会适时地做出微笑、会紧张,把讲故事的人弄得很高兴。不知怎的,我居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被妮莉亚操纵了?这是因为想把话题内容转到别的地方去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呵呵呵呵……真有趣。那你们完全是冒险家的新手?”
“我们根本不是冒险家。我们不是为了寻求冒险才上路的。”
“那不是重点。所有人都是冒险家。没有比活着这件事还要来得更加冒险了。”
这句话虽然很普通,但是由妮莉亚说起来,却是隐含着一种悲壮。一般说来,如果有人说出了一句悲壮的话,那么其他人就很难接口了。所以妮莉亚赶忙将头转向温柴。
“那你如果被抓去首都,不就死定了吗?”
温柴连看都不看妮莉亚。妮莉亚眨了几下眼睫毛,突然跳了起来,站到紧邻温柴的地方去。然后她在温柴的耳边吹气似地说: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啊!?”
温柴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突然站起身来。他做出了像是想躲开的动作,但是杉森故意爬住长剑的剑柄给他看。温柴一动,杉森就低声地威吓.99lib.说:
“我们虽然保障你行动的自由,但你绝对不准离开我视野之外。”
然后温柴就来到我左边坐下,对我开始大喊:
“修奇!拜索斯的女人全都这么放荡吗?”
“咦……?”
在我回答之前,妮莉亚就朝我这里跑来,坐到了我右边。结果我就被夹在温柴跟妮莉亚的中间。妮莉亚开始对我说:
“修奇,杰彭那些人到底怎么谈恋爱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温柴就将嘴贴到了我另一边的耳朵旁,大声说:
“修奇,你不觉得所谓健全的爱情,是指两个成熟的人,互相对对方忠实而感受到的情感吗?你认为随便对任何人都隐隐发出性方面的魅力,是女人的特权吗?有些女人认为让男人高兴是件好事,所以故意穿着暴露的服装,巧妙地利用放荡的言语来刺激男人,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
根本没有轮到我回答的机会。妮莉亚马上说:
“修奇,对于无法了解女人的男人而言,他将看到女人时所感受到的淫欲冲动,全部怪到女人头上,视作是女人刻意去散发的,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呢?女人很自然地行动,男人却自己在那边兴奋了起来,这就像是自命清高,认为‘是女人先做错的。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举动呢?’将所有的错都归罪给女人。对于这种幼稚的丑陋行径,你又怎么想呢?”
我叹了口气,说:
“……两位,你们讲话的时候,请拿掉‘修奇’这两个字。现在请继续吧。”
我两边的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这还真是可笑。你们两个互相讲话不就得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夹在中间呢?但是我不想让杉森有机会问起妮莉亚钱如何能归还的事情,所以只好静静地在那里受这场无妄之灾。
反正不知道怎么结束的,温柴跟妮莉亚的互相叫骂总算告一段落。我因为完全没有留意他们两个人讲了些什么,所以不知道他们的重点跟结论到底是什么。两人不再互相对话了,虽然他们还是跟我说话,但那也只是一种自言自语。这种自言自语似乎也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结论。特别是这两个人性子都很拗,都有很固执的一面,所以也不用期望会有什么结论。
反正现在太阳下山了,晚餐也吃过了。依照卡尔的提议,妮莉亚决定跟我们同行,直到越过褐色山脉。
“这样行吗,大叔?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干哪一行的?”
听到这句带着几分挑战语气的话,卡尔微微一笑。
“这个嘛,我不知道妮莉亚小姐怎么样啦,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以这一票可怜人所带的东西当作下手的目标。很可怜吧?”
听到卡尔这句温和的回答,妮莉亚的脸红了起来。原来卡尔也会这样说话。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些人抓到你又放了你,并且在你被翼龙追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你怎么可能对他们的东西下手?
“……谢谢。那个,希望从现在起到越过褐色山脉为止,我能够帮上各位的忙。”
我们一行人为了能在明天将今天损失的时间补回来,所以全都很早去睡觉。第一个轮到守夜的是我。我将柴丢进火堆中,环顾着我们一行人。
杉森将毯子整个踢掉了,他呈大字型地躺着,正在打呼。我之前还帮他再盖上一次毯子,现在却又变成这个样子。我在想,是不是要用毯子把他裹住,再用绳子绑起来?哎,还是算了。以他的体质,就算这样睡觉,大概也不会感冒吧。在另一边,卡尔像个死人一样,正安静地睡着觉。伊露莉跟妮莉亚裹着同一条毛毯,正暖暖地睡着。
温柴睡的时候,脚踝被绑在树上。我看了看他的脸,他居然还睁着眼睛。
“你不睡吗?”
“睡不着。时间还早。”
“还是试着入睡吧。”
“你别担心我。我又不用守夜。俘虏也有舒服之处。”
说起来也没错。我们又不可能让温柴守夜,所以是我、杉森跟卡尔轮流。伊露莉伤得很重,再加上她早上要记忆魔法,必须要睡眠充足。妮莉亚?她也不太可能。与其到头来表现出我们无法相信她,还不如不要排她来得好。
“修奇。”
温柴对我说话了。我又将一块柴丢进火堆里,然后望着他。
“把我放走吧。”
“……这个我做不到。”
“我会给你谢礼的。我向你保证。放了我吧。”
“不行。”
“你就是一定要带我去拜索斯皇城,让我上绞首台吗?”
我虽然不忍心,但也只能如此,不是吗?我不太高兴地说:
“你成为间谍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我也有一定要活下去的心理准备。”
“……你想要活下去?要将你当作一般的战犯处理,是有困难的。因为你们进行了间谍活动。而且想想看你们在卡拉尔领地做了什么坏事。这样还想要活下去?”
“那些都是那个女人做的。我们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护卫。我们只不过是在那里建了个秘密基地,然后等待她的到来。”
“在审判的时候,你们没阻止,就必须视作共犯。应该算是犯了帮忙的罪吧?”
温柴直视着我,说:
“这话虽然对,但也不对。很多事情,我根本碰都没碰过。我不可能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负起责任。在我听来,你因为是远离战场的西部林地居民,所以对拜索斯跟杰彭的战争几乎毫不关心,就这么生活着。但是如果杰彭入侵了拜索斯,将你的故乡夷为废墟,你们国王以没有阻挡我国入侵的罪名要将你处死,你会怎么说?”
“你要表达的就是,在底下的人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出问题时却都是这些人先送死,是吧?”
“这不是很冤枉吗?”
“完全不会。”
“……你说说看理由是什么。”
“如果要用这种思考方式继续想下去,搞不好我不能像老鹰一样飞,也会觉得很冤枉。我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也会觉得很冤枉。”
“你不是老鹰,也不是鱼,你是人。你们的国王、贵族、将军,也都跟你是一样的人。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只有底下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也是人,派我到拜索斯来的长官也是人。但是我只因为这个命令来到这里,却因此而死,然后我的长官又开始培育另一个间谍,到现在还肚子饱饱地过他的好日子。比起我来,那家伙不是更坏吗?”
“都是一样的人?哈!真可笑。”
听到我的回答,温柴做出了讶异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说:
“我怎么不是人了?”
“只有笨蛋才会讲这种话。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嘿,这世上哪里有一样的人呢?把其他人都放进跟自己相同的模式来理解,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了。用你这种想法想事情的话,很容易就会骂起那些皇族跟贵族。‘妈的,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早上起来只能吃粗面包配碗水,那些家伙却有美女在服侍,吃着山珍海味。’如果你真因为这样觉得委屈,就自己去建个国家当国王。如果嫌麻烦不想做,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乖乖坐着。”
“你居然说什么……嫌麻烦?”
“难道不麻烦吗?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那你也可以像杰彭国王一样变成国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领袖叫做国王啦。如果你有这种能力,又不去做,不是嫌麻烦是什么?”
“是因为嫌麻烦才不做的吗?是因为不可能吧……”
“哎唷。你现在又忽视人都是一样的这件事了。你这种说话方式真差劲。发牢骚的时候,就说人都是一样的,拿你去跟那些人比较的时候,你又说自己跟他们不同了。不管是谁,被拿去跟别人比,结果受到批判的时候,心情是不会好的。要用相同的方式来看。如果你说人都是一样的,那你就去这宽阔大地的一角,建一个国家嘛。现在你应该想问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吧?”
“我是很想问没错。”
“我不做,是因为嫌麻烦。我继续当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是更舒服的。因为我没有野心,所以才能如此。有时候我也会有想当贵族的心情,可是我毕竟是不会去当的。然而不会有人骂我说——这只不过是没有野心、没有能力之人的自我安慰。‘哼,你虽然有野心,可是没能力,所以卑屈地将自己合理化了,不是吗?’这不是很愚蠢吗?那些人大概认为野心是人类的本能。他们自己因为野心,冒着生命危险汲汲营营,所以就认定别人也都是如此。那些家伙根本无法了解别人。哎,一般来说,成为国王、英雄的都是这种人,所以那又怎么样呢?如果那些英雄要骂我无能、卑下,我会要他们去做蜡烛看看。然后我会对他们说:‘你居然连根蜡烛都不会做。那应该把你丢到市场的一角去活活饿死。’这样他们应该会很生气吧?但是那些英雄似乎真的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他们有的只是因为无限的野心,而能够成为国王,去使唤他人的能力。我没有这种野心,反之,我却能够用自己的双手糊口。”
温柴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我。我为什么说这些呢?用这种半调子的口才长篇大论地说下来,头还真痛。要怎么样来下结论呢?哎,虽然有点粗略,但就这样说好了。
“这才是‘一样都是人’的真正含意。从承认我无法变成别人,别人也无法变成我开始,‘一样都是人’这句话才能够成立。你无法变成派你来到这里的长官。如果有人叫你抛开你的家人、你的回忆、你的爱、你过去所珍惜的一切,而要你到那个长官的位置去代替他,你会怎么做?做得到吗?要你把自己长官的太太叫做‘老婆’,要你叫他的小孩‘儿子’或‘女儿’,你叫得出来吗?”
“……我的长官还是单身。”
我不得不笑了出来。温柴也噗嗤笑了。
“不要担心。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若依照费雷尔他说的话,你是个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
“他是怎么说的?你是能够让我们国家的鸽派,也就是主和派转变为主战派的活证据。所以你的证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到达了首都之后,请你说自己后悔做了那些事。你就说是因为长官命令,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做的。”
“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吗?”
“这样你就可以为祖国尽忠到最后一刻,光荣地在绞首台上牺牲。”
温柴做出了郁闷的表情。
“你说得可真简单。”
“我说得这么简单,是因为这是个你自己要做的简单决定。请你自己下决定吧。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请你变节,站到宣传策反的最前线,去咒骂你的祖国。如果做不到,就请你抬头挺胸地受死。但是你不要叫我帮你。你自己想办法逃吧。”
温柴听了我的话,噗嗤一笑,又躺了下去。
“我知道了。对无法负责的小鬼,没什么好说的。我会自己想办法逃的。”
“这是比较好的态度。你努力地试试看吧。我会好好看着你的。要我给你一点建议吗?杉森的心肠其实令人意外地软。等到杉森守夜的时候,你去试着跟他说说看。就说在故乡还有一个女孩子等着你,这样他应该就会动摇了吧。”
啊,我真不该这么说。杉森搞不好真的跟我讲的一样,这个建议太危险了。温柴用茫然的表情望着我,我干咳了几声,转过身去不理他。
这时我发现杉森已经坐了起来,我无比地惊讶。
“咦,啊,你怎么起来了?”
“你这家伙,居然说出了这么阴险的计划。这个计划太可怕了,我在毛毯里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但是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等一下再处置你。”
“你要去小便吗?”
“刚才我的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到了某种东西的脚步声。”
我连忙挺起腰,变成半蹲的姿势。杉森穿上了皮甲(他穿皮甲的动作还真快。那大概也是训练的成果。)一手拿起长剑,对我做了做手势。
“你就坐在那里别动。我去侦察一下再回来。”
“要叫醒其他人吗?”
“别发出声音。”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将卡尔、伊露莉以及妮莉亚弄醒。我把他们摇醒,叫他们别出声的过程中,杉森已经消失在森林的树木间了。
“脚步声?”
伊露莉躺着转头,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她皱起了眉头说:
“嗯……真的有。而且数量还很多。”
我们都小心地起身,抓起了各自的武器。不久之后杉森回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该死!是那些半兽人。”
第六章
杉森他说‘是那些半兽人’?我们马上就都听懂杉森说的这句话。妮莉亚听了我刚才说的故事,看她的表情,似乎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哎唷,半兽人与复仇的拥护者华伦查啊,您真的给了这些家伙无与伦比的复仇心!”
我插进了一声叹息,问正在揉眼睛的卡尔。
“怎么样,它们会扑上来吗?”
“它们正在接近中。现在离我们有五六百肘,似乎正想要形成包围网。它们分成一群群来行动。因为太过黑暗,所以不知道确实的数目,但应该大约有四五十只。”
“真是的,那我们这次也应该要跑掉吗?”
“半夜在山里面跑,是很危险的。”
“呵,这下可惨了。”
“该做个了结了。”
杉森这样说完,一面偷瞄着伊露莉,一面说:
“我的意思不是要全部杀掉啦。”
“你有什么计划吗?”
“这个嘛……这虽然是我的判断,现在它们应该已经到了极限状态。我虽然不知道它们的食物是如何补充的,但是如果在褐色山脉让我们逃了出去,它们大概也不可能再追来了。而且越过了褐色山脉,就到达了拜索斯皇城。这次是它们最后的机会。因此这次只要挡住它们就行了。”
“怎么挡?”
“它们现在正看着火光往这里前进,所以它们此刻应该很大意。我们只要从反方向冲过去攻击就行了。人也不用很多。从意外的方向进行奇袭,目的是要让它们大吃一惊。就由我跟修奇去吧。”
“为什么两个人?我也要去。”
“那个,伊露莉……”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现在用刀不会有问题。快走吧。”
“还有温柴的问题。”
这么一说,伊露莉立刻用为难的表情注视着温柴。温柴冷冷地笑了。如果要去奇袭,是不可能带着他的。搞不好在混战中就让他逃走了。虽这么说,但也不能放他走。
“……相信他不就行了。”
伊露莉惋惜似地说着,然而杉森却摇了摇头。这时妮莉亚突然站了出来。
“走吧。没时间了。”
“喂,妮莉亚!”
但是妮莉亚拿起了三叉戟,就直接跑进了树林里。
“可恶,那家伙真是任性。卡尔,温柴就拜托你了。伊露莉也请留在这里。如果我们的计划没办法顺利进行,那大家就直接逃走。所以请将马准备好等着。”
“知道了。请小心。”
“走吧,修奇。”
我跟杉森走进了树林中。
稍微远离了营火,四周就变得一片昏暗。天上的雪琳娜似乎已经落下了。但是露米娜丝却还高挂着,不久之后,在它月光的映照下,被染成一片微蓝的盆地地形大致上都能看见了。
杉森弯着身子,小心不让头伸到草的上方。我用和他相同的姿势跟在他的后面。在黑暗的夜晚穿过草丛间,我们的身上都沾湿了露水。
“可是那女的跑哪去了?”
杉森嘀嘀咕咕地说。真的看不到妮莉亚耶!她到底躲到哪去了?反正我先跟在杉森后面走,杉森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将一边的膝盖跪到地上,然后将头探出草丛。
“看得见吗?”
看得见什么?放眼望去,只看见了一大片黑蓝色的东西。盆地中生长的草,就像是一片黑蓝色的海洋。我转过头去,身旁的杉森的脸也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
“什么都看不见。”
“那边……好像有大刀在闪烁。还有那个位置,仔细看,可以看得到头。尽力观察草丛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有东西在动。”
“你的计划是?”
“用巨大的喊声加以攻击。”
“我们散开吧。从好几个方向一起喊,不是会比较好吗?”
“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过去那棵树那里,看到了吗?我从那边进行奇袭。我先开始行动,然后你再攻击。但是没必要过分激烈。小心不要被它们包围住了。只要让它们以为我们在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然后就赶快跑走。知道了吗?”
“如果它们往营火的方向跑呢?”
“不会的。如果它们遭受奇袭,会认为营火只是诱饵。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只能拼命跑回去,骑了马快逃。知道了吧?还要对妮莉亚大喊,叫她也逃走。还真不知道她躲到哪去了。”
“我知道了。”
杉森尽可能不让草摇动地开始前进。最神奇的是,杉森的形影一从我眼前消失,我马上就找不到他在哪里了。可是妮莉亚又在哪里呢?
我瞪大了眼睛,小心不让已经发现的半兽人离开我的视线。半兽人慢慢地逼近。大概它们之前吃了几次亏,所以更加地小心谨慎。杉森到了哪里呢?只要听到从树那里有喊声传来,我也得马上突击。
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展开行动呢?是现在吗?是现在吗?
咦?
在下一瞬间,我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惊讶地干吞了一口气。
在盆地的另一边,一个满强壮的男子正在前进着。迎着月光走来的那男人体格很不错,又骑着某样东西,却看不出那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不是马,块头很大,我觉得可能是公牛。但是他应该不可能会骑牛吧?在月光下,我只能朦胧地看见,再加上那东西的身体被草遮住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总之绝对不是马。
而且那人好像穿着很不错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烁生光,所以八成大概是金属做的吧。那种东西一定很贵。他左手上的东西应该是盾牌吧?
但是那男的样子非常怪异。他将手插在腰上,就像喝醉了似地不断摇着头,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在寂静的夜晚山中听来,那声音就犹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但是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
那男的突然开始大喊:
“什么啊?半兽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咦?他怎么发现的?那男的在相当远的地方高喊,这件事让人非常惊讶。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家伙?如果他因为眼睛太利而发现了这些怪物,应该静静地消失,怎么好像跟发现了野花的少女一样地,在那边大喊什么‘是半兽人吗’之类的话?半兽人大吃一惊,全站起身来,望着新出现的这个人。
“吱吱!怎么了?”
“吱吱,吱!”
草地处处都发出了锐利大刀的反射光芒。杉森还真是厉害,出现的闪亮大刀的确有四五十把。大概是因为散在各处的刀朝我接近着,在一大片范围中高高举起的那些刀不由得让人打了个寒噤。
坐在奇怪东西上面的那家伙环顾了一下四周出现的大刀,然后用很没气没力的声音说:
“咦?咦?还不是一两只啊。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吵死了,说说话啊!啊,是因为那里那团火吗?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想要袭击旅行者吗?”
他是在开玩笑吗?如果他骑着某种东西,就应该赶快回头逃走!他的背后还没被挡住。半兽人长长地排列在我跟那个男人之间。我是不是应该站出来?还是要大叫?那时突然有人撑着我的肩膀。
我蒙住了自己的嘴巴,转过头去。那是妮莉亚。
“妮莉亚,你刚才躲在哪里?啊,这不重要。有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男人……”
“我也看到了。你形容得真对。他真的脑袋有问题。他到底在搞什么?先不管这个,杉森在哪里?”
她一说完,草丛就开始摇动,杉森朝上探出了头来。
“我在这里。那个人看起来不像冒险家,可是居然半夜单独翻越褐色山脉,还这样大声喊叫,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企图自杀的人,精神异常的人,智障……”
我们都皱起了额头,望着刚才开始跟半兽人对峙的那个男子。哎,如果他骑着某样东西,应该可以逃得走吧?如果他要帮我们,他只要站出来,让我们可以攻击半兽人的背后就行了。但是他好像没有一点危机感,还是大言不惭地说:
“因为你们还没有做什么,所以我放过你们。快走吧。安静!听不懂我现在讲的话吗?啊,半兽人。你们快给我走吧。夜路小心走。啊,真是的,我忘了。你们都是晚上出没的吧?”
那个男的讲起话来非常奇怪。但就算我是半兽人,听到了那些话,我也会疯掉。半兽人也啼笑皆非地说:
“吱——!是,是谁要放过谁?”
“那个,吱?你不是疯掉的人类吗?”
在旁边的杉森发出了快咽气似的呻吟声,说:
“半兽人说的话,连我都完全赞成。呃嗯……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再没见过世面的冒险家,也不会做出这种毫不考虑后果的事吧?而且他讲起话来,怎么会那个样子?”
我也觉得很荒唐,继续注视着那个男的。他用疲倦的声音说:
“不走吗?为什么不走?我不是已经说了,要放过你们吗?喂!叫你闭嘴就给我闭嘴!别再鬼叫了!我说我要放这些半兽人走啊。你别再烦我了!可恶!喂,你们快走!”
什么呀?有人在鬼叫吗?杉森用漠然的声音说:
“那个家伙……他是不是有幻听啊?”
“啊,幻听?没错。他应该是神经病。”
半兽人好像也是这样判断。半兽人现在都嗤嗤笑着,其中一只大喊道:
“可恶,吱!就因为那家伙,害我们的奇袭失败了!攻击!”
他一说完,半兽人就全都高喊着,一齐朝那个男的冲了上去。“吱——!”
“可恶!”杉森站起身来。
“喂!你们这些家伙,我来了!”
“我也来了!”
半兽人好像还记得我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是,是怪物蜡烛匠!”
我跟杉森开始向前冲去。但是突然头上吹过一阵风,妮莉亚从我们两人头上跳了过去。什么呀?好大一个空翻!妮莉亚水平地拿着枪杆,翻了个大筋斗,越过了我们头上,直接跑向那些半兽人。
“喝!我可是三叉戟的妮莉亚!”
月光开始很美地分散开来。妮莉亚在齐腰的草丛中耀眼地移动着,大肆蹂躏那些半兽人。妮莉亚就像驱赶羊的牧羊犬一样,没有跳到中间去,而是转向跳到边上,开始刺那些半兽人。半兽人们大大地逆向回转的瞬间,我跟杉森冲进了它们之间。
“喝啊啊啊!”
杉森没将长剑拔出鞘来,猛烈地冲了进去,我也靠在杉森背后,猛烈地挥动着巨剑。半兽人虽然想挥大刀砍我们,但是因为草丛几乎长到它们下巴的高度,所以动作很不流畅。我们靠着黑暗跟草丛的帮助,将半兽人全逼得挤在一处。我趁着稍微有空,偷望了那个男人一眼。他所骑的东西是……
是公牛没错。
杉森大概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刀法突然乱了起来。“咦?”那男的居然真骑了头牛。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是神经病吗?但是我们还正在跟半兽人打斗,不可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就在这时,
沙啦啦啦……光芒一闪!
由于实在太刺眼了,所以我遮住了眼睛。那个骑着公牛的男子好像从牛背上跳了下来,拔出了他的剑。剑发出非常耀眼的光芒。不,就算他的剑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在月光下闪耀出这么亮的光吧?
半兽人为了减少被奇袭的损失,所以都聚到了一处。本来在妮莉亚那边的半兽人都绕了个大圈子,退到后面,我和杉森趁机跟妮莉亚会合。那男的拿着他那把发光的剑,慢慢地走来。但是他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那些半兽人。
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说:
“怎么样,不要再鬼叫了啦!我跟它们打就是了。可恶。你高兴得跳来跳去,还在那边故作清高。住嘴!你吵死了,半兽人啦,半兽人。你也很高兴,不是吗?什么,不是?真可笑。”
无论如何,那家伙的脑筋真有点问题。那男的摇着他的头,在那边听他幻听的内容好一会儿。半兽人都莫名其妙,只好先靠过去突击。
“吱!”
“危险!没事?”
杉森慌忙地大喊,可是后面这句话真怪。我觉得很荒谬,荒谬到下巴都掉了下去,我问杉森说:
“我没看到。杉森你看到了吗?”
“不,我也没看到。”
虽然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概是那个男的挥了剑。跑向他的半兽人全都断成两半倒在地上。它们被利落地拦腰斩断。其他半兽人都吃惊地后退,但那男的还在继续胡说八道。
“好?好?别再惹我笑了!停止鬼叫!”
然后那个男的就朝半兽人群冲了过去。
“哇嚓嚓嚓……”
这真是亲眼看到也无法实信?99lib.,在黑暗的夜空底下,我看到的只是黑色的残影。就像在眼前挥动手掌时,好像能看到几十根手指一样,那人闪烁的剑突然变成了几十把,开始大肆斩杀半兽人。但这件事有可能吗?
“先过去帮忙吧。”
杉森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但为了支援那个人,还是冲了过去。杉森很留心地观察那个人的动作,然后立刻决定了自己的方向。他好像要对那个人动作产生的空隙进行掩护。
那男的从肩膀后面看到了杉森的动作,笑着说:
“武艺还真不错呢?喂!那不是男人吗!不要把我搞成奇怪的家伙!我对男人没兴趣!”
杉森没有回答。大概他也不太想回答吧。我也先跳了出去,攻击半兽人的背后。妮莉亚用她那巨大的三叉戟,配合着我一起作战。
一阵子之后,那个男的劈开了十只左右的半兽人。如果他在开肉铺,一定会因为这利落的手艺而受到顾客的喜爱。难道半兽人的腰部没有骨头?哎,怎么可能。事实又不是这样,为什么能够如此将半兽人劈开?
那男的战斗起来的样子虽然很帅气,但我就是觉得不喜欢。其实我也不是想说:‘半兽人也是生命……’之类的话。因为就算听到这句话,也可以反问:‘藏书网是生命又怎么样?’既然不是我在世上创造了半兽人,我就无法说明半兽人存在的理由,因此我也无法说明杀害它们为何是不正当的。事实上,如果有人用不接受玩笑式回答的严肃态度,问我本身存在的理由的话,那我真的无话可说。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上呢?是因为爸爸跟妈妈创造了我。此外就没有理由了。说起来悲惨,但就是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杀半兽人的合理理由。
但我不喜欢他这种杀法的原因,他看来似乎也知道,就是因为他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去屠杀那些半兽人。而且他又是用很干净利落的手法将半兽人劈开。如果先不管半兽人,光看他手部的动作、脚的动作、视线的移动、为了决定下一个行动而采取的行动变化等等,会觉得是非常美的。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艺术。
无论如何,在杉森跟那个人配合无间的攻击下,再加上我跟妮莉亚挡住了它们的进路,所以半兽人都疯狂地往盆地入口处开始逃命。
那男的望着逃走的半兽人,将剑甩了一甩,让上面的血洒掉,然后转过了身来。我们在那一瞬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那个疯子正朝我们走来。杉森犹豫了一下,朝我们这边退回来,本来躲在杉森背后的妮莉亚则是焦急地说:
“喂,喂!杉森!你说句话啊,叫他不要一直走过来!”
“啊,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刚才不是并肩作战吗?”
那99lib.男的拖着疲乏的腿走来。虽然他没有采取攻击的姿势,但是精神病患发作的时间又不固定,所以我跟杉森都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在比较近的地方看到的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健壮男子,一头灰发,穿着半身锁甲的胸甲。他的腿上有金属制的护腿,左手则是拿着鸢盾,可说具备了重装备。但是那些东西都只具有功能性,而不具有品味或优雅。他穿在身上的东西不是一整套,而是东拼西凑的。他看着我们,噗嗤笑了出来。
“半兽人好像就是以那些人为目标。请把武器放下。你们这些山贼……喂!你说一定是?难道在山上遇到的,就一定是山贼吗?”
那男的听了自己说的话,摇了摇头,然后再次对我们做出了温和的微笑。
“啊,对不起。我讲话听起来很奇怪,是因为我已经疯了……喂,别开玩笑!”
结果我跟杉森都悄悄地开始后退。我看了看杉森。
“他疯了吗?”
“这真是的。太奇怪了。如果说他疯了,他的剑法却又如此精湛。是因为疯了才这样的吗?”
那男的看见我们在退后,连忙摇了摇手。
“不,不是。对不起。月光太漂亮了……不,该死!哎,有谁要亲吻我一下呢!不!哎,有谁要靠过来一下?”
“杉森,去吧!”
“不,不要,他还说什么亲吻的……”
“没办法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因为我的力气最大,就算他要强吻我,我大概也可以挡得住。我一走近,那个男的就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剑倒过来,他拿着剑刃,将剑递了给我。
我怀疑地看了看那把剑。他马上就说:
“不管怎样,请你握住这把剑看看。”
我迷迷糊糊地注视着那把剑。难道精神病患在给我剑的同时,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举动吗?这可真奇怪。他递过来的,是一把很漂亮的长剑。跟他随便乱搭配的服装比起来,这把剑看起来还真是高级。
剑身的部分是黑色的金属,可是中间镶了白色的金属,白色的部分正发出吓人的光芒。护手的部分跟剑身是一体成形的。渐渐变宽的剑身,突然变得非常宽,就形成了护手的部分。护手的中间镶了一块黑色的宝石。他向我伸出的剑柄部分,有白色的皮一圈圈地环绕,柄端的圆头好像只有装饰的机能,非常小,而且镶了一颗跟护手那里一样的宝石。真是奇怪。像这样的长剑,如果柄端没有头,要维持平衡是很困难的。
我用尽可能快速,但看起来又不至于无礼的速度握住了剑柄。让我惊讶的是,那把剑非常轻。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不需要柄端的圆头吗?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藏书网“太过分了!啊啊啊!混蛋,混蛋!你手在碰哪里?你洗过手了吗?啊——,看一下你这脏手!咿咿咿!你不能握轻一点吗?这样会把我捏碎的!太过分了,真的!居然把我交给外人。呃喝喝!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嗡嗡嗡,这是背叛,背叛!我就知道你有一天会背叛我……喔喔喔!” 结果我放手让剑落到了地上,然后茫然地望着那个男人。他做出了疲倦的微笑。 “……是它吗?是这东西在说话吗?” 这时杉森说: “修奇!你居然把别人的武器丢到地上。” “啊,对不起。” 我再度捡起了那把剑。我一拿,脑袋里头立刻开始嗡嗡作响,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什么?什么?刚才才把我丢到地上,现在怎么又把我拿起来?呃呵呃呵!我好难过。我身体这么脆弱,居然还被用来砍半兽人,啊啊!又想起来了!我本来想忘记的!我竟然被插到半兽人的身体里头!真令我作呕,啊……嗯嗯!还被人丢在地上。真不想活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它讲话怎么这么快!” 听到我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那个男的点了点头,现在换杉森跟妮莉亚用讶异的眼神望着我。 卡尔惊讶地松手,让剑掉到了地上。然后他也像我一样慌忙地将它捡了起来,然而嘴巴还是合不起来。伊露莉担心地望着卡尔。但是伊露莉一握住那把剑,也立刻变了脸色。卡尔用惊魂未定的声音说: “这个……难道是自我意识剑?” “没错。” 那个叫做吉西恩的男人带着疲倦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很好奇地问道说: “自我意识剑是什么?” 卡尔失了神似地说: “魔法剑……当中最高级的。这是水准最高的巫师,倾注了所有努力之后,才能做出的剑。这把剑本身拥有自己的人格。” 魔法剑?我将头转向了妮莉亚。妮莉亚的眼中果然开始闪烁起光芒来了。啊,剑的主人可不是别人,是那个男的啊。这样可危险了。 “哇,可是剑为什么会有自己的人格呢?这样好吗?” “咦?这样剑自己就会认得主人,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它用魔法,才把它做成这样。如果没有自我,要怎么样用魔法呢?” “剑会用魔法?哇!那很贵喽?” “呵。这种东西怎么可以用钱来算?尼德法老弟。连用一块不错的领地,也很难换得到这种剑。” “哇!这样不就等于把一整块领地拿在手上?” 我发出了惊叹声。我看了看妮莉亚,现在她的眼中燃烧着火焰。真的危险了。妮莉亚现在好像要用视线看穿那把剑似的,一直盯着剑瞧。说明告一段落的卡尔,也用感动的表情望着握在伊露莉手里的剑,然后回头看着吉西恩说: “这把自我意识剑不是普通的宝物,请问您是哪里的骑士吗?” “别这么说。我只是个浪人。” “浪人?呵呵。” 手上拿着剑的伊露莉用茫然的表情望着空中,然后开始嘻嘻地笑。完全不
舞者。正如你所见到的,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强。我不想和你们共事。”
月舞者?这胡须仔的绰号可真是奇怪。他吐了一口口水之后说:
“……这几个人好像不是那种沾夜露的家伙?”
“他们几位并不是那种人。”
“哼嗯,三叉戟的妮莉亚也想离开这一行了。你是不是想去学着做一个冒险家?”
“我不会开锁,也不会拆除陷阱之类的事。做那些事的夜鹰,只不过是讲起来好听的会开锁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夜鹰。而且这几位并不是听到有宝物就上山下海跑去找的那种人。我和他们只是朋友。”
月舞者以凶恶的眼神狠狠盯着我们。
“他们会变成已故朋友的。”
杉森勃然大怒了起来,但是妮莉亚叹了一口气说:
“你听不懂我的话啊!那就没办法了。修奇?你可以去帮我拿一瓶酒吗?”
酒?为什么突然要酒?一听到这句话,月舞者的眼神在瞬间溃散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是傻瓜。你用那种把戏,我会有什么下场?”
“那要试了才知道啊。修奇,帮我叫一瓶‘龙之气息’的酒就可以了。还有,要拿五个杯子。”
这是什么意思啊?不管怎样,我走出房间来到大厅,向老板点一瓶‘龙之气息’,可是他却以锐利的目光开始打量我。
“你要喝那个?”
“我只是帮人跑腿。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酒啊?”
“……我看你们之中好像没有人会喝那种酒。”
“老板,难道那东西是禁货?”
“没这回事……在这里。拿去吧。”
我接过酒和五个杯子,再次回到我们房间。进到房间一看,名叫月舞者的那个胡须仔正坐在椅子上,背靠在墙上。妮莉亚接了我带去的酒瓶和杯子,随即先把五个杯子在桌上排成一列。然后她打开那瓶密封的酒。
我感觉一阵晕眩,这真的是一瓶光是闻味道就快昏过去的烈酒。杉森眨了眨眼睛,说道:
“哇,这酒,不就是在雷诺斯的时候尤丝娜带给我们的那种酒?”
啊,就是那种很烈很烈的酒?卡尔和伊露莉也都一副头晕目眩的表情。妮莉亚把五个杯子都斟满酒之后,将我们各自带着的匕首都收集在一起。我、杉森和卡尔带着匕首,伊露莉则是拿出绑在腿上的左手短剑。而且妮莉亚将自己带着的匕首也拿了出来。妮莉亚将这五支匕首也是排成一列,摆放在五个杯子的旁边。看起来可真像是场匕首展示会,妮莉亚将两手戴上手指套,然后举到头上,伸了个懒腰,说:
“喂,月舞者,我虽然不知道你说‘需要一个女的’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去找别的女的,不就好了?你们今天第一个找到的女人就是我,只要回过头去,然后把我忘记,不就没事了?”
“别的女的不行。”
“是吗?嗯,你这么做好了,你回去跟他们说‘不要用我比较好’。”
“我不干。”
“那就没办法了。各位,我要给你们看个有趣的东西。”
她对我们行一个鞠躬礼,连腰都弯了下去。我们需要拍手吗?不过,我们倒是照着她的指示,坐在床上。她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可以从床上起来。也请不要插手管我们的事。这是我们的世界的事,如果你们插手,会让我很为难。各位知道了吗?”
我们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妮莉亚又叮咛了好几次,才转过身去。
她先举起桌上的第一杯酒,像是在跟月舞者干杯似地伸出去之后,一口气喝干了。哦!她竟然一次就喝光一杯那种烈酒?妮莉亚放下杯子,稍微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举起匕首向上扔了一两次,拈拈看匕首的重量,突然咻地就射了出去。
“啊!”
伊露莉低沉地喊叫了一声。匕首飞出去之后,插在月舞者的左耳旁边。可能只差一两根手指头的距离就会射中了吧!我们全都惊慌不已地看着妮莉亚。她说道:
“放弃吧!”
月舞者却摆出全然不为所动的态度。
“我才不干。”
妮莉亚点点头,随即举起第二杯酒。应该要阻止她才对吧?妮莉亚还是一口气就喝光,这次则是用两手掩住整张脸。她从指缝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呼!真的很烈……”
她举起第二支匕首。同样是先向空中扔上去之后接住,如此扔了一两次,检视是否平衡,接着就直接射出去了。月舞者一动也不动,九九藏书豪华的别墅?” “说的也是。不错嘛。” 总之,托路坦尼欧大王的福,我们进去皇宫皇室领土里,就如同去我们领主邸宅一样,变成是件很平凡的事。我们沿着城门吊桥走了进去,立刻就有看来像是皇宫守备队的人挡住我们。 “这里是国王的皇宫。你们有什么事吗?” 卡尔脸色温和地说: “请向里面通报一声。请转达我们是从贺坦特领地来的,来呈报有关国王的龙卡赛普莱的事。” “是,请稍微等一下。” 我们在吊桥上面等待。 过了一会儿,有几名武官随行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首都警备队或者皇宫守备队全都穿着华丽的铠甲,但是现在走出来的这个男子只穿着简单的蓝色花纹的白色武官制服,可以想见他是位阶较高的人物。我们迟疑一下,然后下了马匹。 那男子有着一头半白的头发,还留了和他很相配的半白胡须,虽是个老先生,但是体格还是很硬朗。他环视我们一眼,点头打招呼,并且说: “我是皇宫守备队长乔那丹·亚夫奈德。你们是?” 亚夫奈德?咦?杉森和我同时互望着。然而卡尔只是慢慢地从怀里拿出文件递给他。那位名叫乔那丹·亚夫奈德的皇宫守备队长很快地看了一下。“你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原来如此。就是那个因为黑龙阿姆塔特,而请求哈修泰尔家的卡赛普莱支援的那个领地?” “是的。” “请跟我来吧。因为需直接先向国王陛下呈报才可以。” 哦,卡尔说得没有错。以国王陛下的龙为理由,真的就会直接处理耶?我们跟在乔那丹的后面进去。我们一面进去,乔那丹一面指示皇宫守备队员把我们的马匹带到马厩。 我们一进到皇宫的庭院,就立刻感受到确实有像国王的房子的味道。 庭院里,在人走的路上铺有铺路石,之外的地带全都是草地和花园。灌木和庭园树木构成一幅美丽协调的画面,和从外面看起来,真的完全不一样。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众多的树木与花朵。爬上主城的建筑物的地锦藤蔓,还有城墙边到处林立的树木和盛开的花朵实在是十分美丽…… 等等!怎么会有花?在这秋天里? 杉森和我又再度互望了一下。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个季节里开出花朵呢?这里又不是很温暖或者很特别的气候? 我们虽然很想问清楚,但是卡尔和乔那丹都很严肃地走着,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小卒能说话的时机。我决定一有机会就问,所以强忍着继续走。卡尔在途中问乔那丹: “皇宫里有监狱吗?只要是监禁的设施就可以了。” “请问要做什么呢?” “我们押送来的人是杰彭的间谍。” 乔那丹的脸色突然转变,他急忙转头看温柴。 “这家伙是?” “是的。” “啊,那么我先将这家伙关起来。” 然后温柴就被皇宫守备队员带走。嗯,总算跟他再见了。说起来像是有点冷漠。 温柴被带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头看身后。 我们一到达主城建筑物的入口,乔那丹就往后退去,改由另一个人出来接我们。他是皇宫内侍部长,名叫里菲·特瓦里森。所谓的皇宫内侍部长,好像是要负责一些像我们领主邸宅的哈梅尔执事所做的事。他带我们到会客室坐下,要我们暂时等一下。 我们就开始在皇宫的会客室里坐着等待。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墙壁上挂有一些拿来装饰用的盾牌和剑,但是怎么看也找不到任何一粒灰尘落在上面。他们一定是常常都有清扫整理吧。房间中央则是几张沙发呈圆形摆放着,那些沙发让我们屁股坐得非常惶恐不安。虽然不是什么豪华的东西,但是对于我们这种经常在地上打滚的身子,沙发是有点软趴趴不敢坐下去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我推测是侍女的人很娴雅地出现,问我们要喝什么。真头痛耶。一杯啤酒,如果这样说,会很可笑吧。不知道是不是杉森太过紧张了,他无意识地说: “有啤酒吗?” ……我真会发疯哦。侍女睁大眼睛看着杉森。 “请问你们不是来谒见国王陛下的客人吗?想要喝了酒去谒见吗?” “啊,唉唷!不对。请给我一杯水。” 侍女恭敬地点了点头。我要的是一杯果汁,卡尔则仍是点了那种怪异的咖啡。竟然敢喝那种东西,卡尔真的是令人尊敬的伟大人物啊。 终于,我们把伟大的一杯水和一杯果汁及咖啡都喝光了,身体开始发痒蠕动着。嗯,忍耐,学着忍耐吧。不管有多无聊,也不可以像杉森现在那样,把杯子旋转个不停,做出那种丑态。过了好一阵子,那个名叫里菲·特瓦里森的皇宫内侍部长又再出现。杉森慌慌张张地,结果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脸色都红了。 “请跟我来。” 顺着走廊走着,我觉得很有威胁感。屋顶为什么这么高呢?地上铺着的地毯又为什么这么松软?墙壁上一长排的窗户又为什么这么大?呼。不久之后,我们在一个房门前面停了下来。里菲·特瓦里森先敲了敲房门。 “进来。” 他一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就退到旁边去。什么意思呢?是要我们开门进去的意思吗?不管怎样,感觉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卡尔开了门。 我们进到房间里面。 房间里看不到墙壁。取而代之的,四周全都是书柜。怎么看都好像是书房!在房间中央放着沙发和茶几,在另一头则有书桌。虽然是没有光线射进来的地方,但房里仍然很明亮。我一看上面,原来是天花板正在发光。就像皇城河上的那个东西以及街道上的灯柱,同样都被附上魔法,让它们永久发出光芒。在书桌的一角,有位男子正悬腿坐在上面。 棉质的衬衫配着一件棉质的裤子,这位穿着上下一整套衣服的年轻人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三十出头。灰黑色头发的他好像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书的样子,我们进去之后,他就把书放在书桌上。他仍然坐在书桌的一角,一面摇着腿,一面看着我们。 卡尔先是慌了一下,茫然地看那男子。随后那男子也同样茫然地看卡尔。之后那男子首先点了自己的头。 “啊,抱歉。各位请坐那里。对不起。” 我们就先照他说的,坐了下来。那男子从书桌一下子跳了下来,现在已经坐在我们对面沙发的一角。他好像很喜欢角落。 “听说你们有事来见我?” 这一瞬间,卡尔好像是坐到刺猬似地,闪电般快速站了起来。 “陛,陛下。是,初次谒见,啊,不对!” “咦?嗯,那么就没有意义了。” “咦?” “那么,叫各位来书房,就没有意义了。原本我是想叫各位说话轻松一点的。” 唉唷,我的天啊! 那,那一位真的就是我们国王吗?杉森和我好像弹起来似地,也都站起身子。我仔细一看,他和吉西恩长得很像。不对,如果把吉西恩关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大约三年左右,他大概也会变成那样。国王陛下愣愣地看我们,随即赶紧摇手要我们坐下。 “坐下,各位坐下。” “陛,陛下,是,所以……” 我们实在应该跪下才对,但是前面的茶几碍事。那么要不要走回沙发后面呢?我们慌张地不知所措,但国王陛下很简单地就把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坐下。这是御令。” “是!” 我们坐下的速度和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几乎一样。国王陛下一面搔着鼻梁,一面说道: “我是国王尼西恩·拜索斯。你们是?” “在下是卡尔·贺坦特,贺坦特领地的代理领主,亦即全权代理人。” “在下是杉森·费西佛,贺坦特的警备队长。” “在下是修奇·尼德法,贺坦特的蜡烛匠候补人。” “咦?” “啊,不对,我是贺坦特的领民。” “啊,哦,原来如此。” 尼西恩陛下歪着头看了我一下,我开始怀疑皇宫是不是会有老鼠洞。如果有,我真恨不得能钻进去。尼西恩陛下合起双手,手指互相碰触拍打,他说道:“听说你们带来了有关卡赛普莱的消息?” 卡尔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用一种坐着说话实在是非常惶恐不安的态度,开始慢慢地说道: “是,至极、至尊、至高、至仁、至爱的我们的国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那愚昧的百姓,亦即每天反复景仰我们的国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贺坦特领地的居民们,被极恶、奸邪、暴虐、残酷、无道的,创造者的失败作品,黑龙阿姆塔特,它的不合理、无价值、无目的、野兽般的、令人悲叹的暴力,将至极、至尊、至高、至仁、至爱的我们的国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心爱的,每天叹息着远离开他的……” 尼西恩陛下打了一个高贵的哈欠之后,说道: “今天可以说完吗?” “咦?” “哦,如果你要继续讲到明天,那我可得要调整一下明天的行事日程。” 可怜的卡尔开始停止慌慌张张。尼西恩陛下双手手指互叉,靠在后脑勺,身体靠着沙发。 “请简单地说。要不要连这个也下御令?” “是。卡赛普莱被阿姆塔特打败,修利哲伯爵被阿姆塔特俘虏了。” “……我宁愿你讲长一点了,那样可能比较好。他妈的。” 啊啊啊呀!他妈的?现在陛下说的是‘他妈的’? “真头痛。我原本还想再把卡赛普莱用在别的地方。哼嗯,你们把事情办成这样,还像话吗?” “咦?” “如果史官记录成:我勃然大怒,你们请求原谅,于是仁慈的我原谅你们。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咦?” “如果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然后尼西恩陛下从沙发的一角起身到另一角,也就是书桌的那一角。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他这是瞧不起人吗?啊,仔细一想,他没有正式地在接见室里传唤我们,而是叫我们来这个书房,真的很可恶,妈的!难道我们只是为了被叫到书房受这种待遇,而去买新衣,心里还紧张得怦怦跳?我甚至于还没开始动身离开,就想把这一身别扭的衣服都脱掉。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即使就算他是国王……不过,我再想了一下,在这世间,‘即使就算’这字眼是绝对不可以加在国王前面的。我咬紧臼齿,极力忍住。 卡尔慌慌张张地说: “啊,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报告……” “什么事?” “我,我们在朝着这神圣的圣都的福光之旅途中,在某一处发生了某种不明状态,我们深陷于此状态,在调查此事件的背后原因的时候,对国王陛下莫大的……” “讲短一点吧。这是御令。” “我们抓到了间谍。” 尼西恩陛下的眼睛里突然闪现亮光。 “你再说长一点。不过,要去掉宫廷史官们喜欢的那些修饰语。” 卡尔现在也开始渐渐地出现不好的脸色。 虽然我们并不是因为期待什么宏伟的欢迎仪式,而从遥远的地方跑来,但是这到底算什么跟什么呀?百姓来向国家最高地位的人诉说遭遇到的困难,结果他的态度竟是只听他想听的,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呀?至少应该要表现出关心,口头上说说百姓遭遇困难让他感觉很痛心,不是吗?难道这很难做到吗?‘如此这般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吧?那退下吧。’‘那件事我应该多听一些,你再讲长一点。’他竟然这样说? 我仔细想想,把我们叫到书房的这件事,真是愈想愈觉得卑鄙龌龊。卡尔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贺坦特领地虽有义务对国王忠诚,但国王应该因此对贺坦特领地的那份忠诚给予适当的光荣待遇。可是这算什么嘛? 卡尔尽量以一种不显露出自身情绪的态度,诉说着我们所遇到的事。 那些事变成是一点也不感伤的单纯的事实陈述,就连我这个一起经历过那些事的人,也觉得听起来很陌生。我们曾经那样过吗?哼嗯,我们为什么会那样子呢?我一直冒出这种想法。特别是讲到把五十个小孩交给费雷尔照顾的事,变得好假,我甚至觉得那像是一些恶劣的贵族把孤儿收留在一起,自称是监护人的那种故事。但是,但是那完全不是那样子的事。不能用那个方式来说那件事啊! 这里如果换做是其他的场合,我或者杉森应该早就插嘴说了很多次。但是卡尔是在跟国王陛下呈报,所以我们无法插嘴。虽然这里是书房,而且国王陛下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要‘正式地’见我们,但是我们可不想成为跟他同样的人。哼! 过了一会儿,卡尔将那个报告书递给国王陛下。他很快地读过一遍。 “真是厉害!不过,有没有实验大纲或者说明书?” 实验大纲?说明书?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坐在我旁边的杉森蠕动了一下。卡尔露出非常厌恶的脸色。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拿到。” 尼西恩陛下看到卡尔的脸色变得那么僵硬,哈哈大笑了出来。 “啊,请不要以为我可能想模仿造出一个神临地。我们要证据很确凿,才能大胆驳斥杰彭,不是吗?俗话说:如果证据不确实,等于是胡说、黑色宣传。”转得还真硬。现在卡尔的眼神几乎可以和温柴的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相较量。尼西恩陛下被那眼神吓得快蜷缩了起来。卡尔仍旧用他低声的沉稳语气说: “……可不可以在想到要驳斥杰彭之前,先想到卡拉尔领地那些居民们的悲剧?” 尼西恩陛下的脸上浮现出眼里带着慌张的表情。卡尔以安静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我深信,您那股有如大海般的圣眷的助力能让卡拉尔领地的悲剧转变成只是历史的一页。” 真难耶。尼西恩陛下干咳了几声之后说: “对于那个领地,我会用我能谋求到的所有助力来倾注帮忙。” “谢陛下隆恩。” 卡尔以温和的语气说。但却并不是那种让对方心情好受的温和。而是那种即使对方是狗,我还是会像人类一样对待的方式。总之,卡尔继续讲我们遇到的事,不久之后讲到在褐色山脉遇到吉西恩,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动摇了一下。 “吉西恩?那个冒险家……” 卡尔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简直可说像是戴着假面具,他说: “他自称自己为陛下的兄长。” “……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样子。请继续说。” 卡尔继续用无感觉的语气讲话。 因为吉西恩被刺客追杀,所以我们也跟着差点死掉的那段经过,卡尔仍旧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一回事似地描述下去。卡尔并没有用‘刺客们’的字眼,而是使用‘来历不明的可疑家伙们’的语句。卡尔讲话的态度仿佛那是如同被某一群山贼袭击,其背后全然不会让人联想到阴谋,说得像是一桩小事。但是尼西恩陛下可不是笨蛋。 “原来是刺客。” “没有任何证据。” “你不是说他们说了‘国王陛下万岁’?” “一个人将死的时候想要说什么话,是照他自己的内心意志。或许那个人平常对于泽被万人的陛下您的德惠暗地里景仰,所以在死前的那一瞬间祈望陛下您的万岁,这也是有可能的。” 卡尔可说是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尼西恩陛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样子,最后终于噘起嘴唇。 “你们是不是心里不满意我对待你们的态度?” 真是单刀直入。哼嗯,可是卡尔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感情激动的人。 “我是一个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酿酒、买面包、念书的读书人。我对此内心感谢万分。严格地来说,那应该就是对这个拜索斯国家的爱吧。而陛下您是可以用个人来代表拜索斯这个国家的。” 尼西恩陛下用很深沉的语气说: “我坦白跟你们说吧。你们,看你们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从乡下地方上来这里,为着自己故乡的事,要来麻烦我这个一国之君。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吉西恩兄长是最有可能利用战乱在这混乱的国家引发政变的人。要成为足以引发政变的势力的走狗,他是对外最有名份的人了。” 卡尔直直地正眼看着尼西恩陛下。 “陛下,就我所知,国王是一位即使在某个边陲乡下村落长大的公鸡被狐狸抓走了,也应该对它负责到底的人物。” 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动摇了一下。卡尔用严肃的态度说: “您是说‘从乡下地方上来这里,为着自己故乡的事,要来麻烦一国之君陛下您……’是吗?您是不是因为很讨厌这种麻烦事,所以要我们到这种地方来,心中想要简简单单的就做个了结,是吗?我们来找陛下的目的是对于卡赛普莱的败退消息以及因此而让我们领地遭遇到的一些困境,呈请商讨。但是陛下您将这事实置之度外,而只是谈吉西恩废太子的事。” “啊,那个,你是说阿姆塔特要十万塞尔?我知道了。我会筹这笔钱的。这件事就这样……” “这话令我们十分感激。有陛下您肯定的承诺,愚昧的村夫敝人我感到无比的安心。那么,我们无限感谢陛下隆恩,为了不再妨碍陛下的宝贵时间,请容我们就此告退。” “他妈的,请等一下!” 尼西恩陛下砰地打了一下桌子。我和杉森被吓得一下子蜷缩起来,但是卡尔一点也不为所动地看着。 “你们想要我怎么做?现在我因为我们国家和杰彭的战争,忙得不可开交!我的脑子里头装的都是与那场战争有关的事。和战争没有关系的事,我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所以不能因为你们的事,就让时间白白被剥夺!我连现在都是暂时中断御前会议,才抽出时间来的!” 卡尔默默无言地望着尼西恩陛下。尼西恩陛下甚至激动地挥着手臂说: “无止境的御前会议每天持续不停地进行。虽然对你们领地很抱歉,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对西部林地一个偏僻领地费心的地步了,很多有待处理的紧迫案子堆着。我的兄长吉西恩的事,也是其中的一件,但是这以外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无休无尽。譬如并吞这个地区在战略上能得到哪些优势,把那个将军的儿子降等会对那个将军造成什么影响?还有我妹妹到底漂不漂亮!” 我们三个人听到最后那一句,表情像是挨了一棍似地望着陛下。 “咦?” 尼西恩陛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说: “很可笑吗?我妹妹,拥有能让这皇城绽放花朵的优秀才能而又温柔的她,如果被送去当海格摩尼亚国王的嫔妃,就能大大解决‘是否能让我国商人自由通行海格摩尼亚所掌握的北部大道上后以活跃的交易带来盐价的安定及抑制物价成长率回到战争以前的比率’这一长串的问题。” 我虽然想要好好仔细思考这番话,但是听到后来已经不太记得前部分的话,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那么长的一番话,他竟能用一句话就说完了,我还能想得起来的只有‘这座城花朵盛开是因为陛下的妹妹才能优秀所造成的’这件事。 卡尔默默地听完后,简单地回答说: “这是不行的。” “咦?” “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 卡尔叹了一大口气,然后用一种很不愿意讲出来,但因为是国王所以才讲的那种表情,开始说道: “利用北部大道运送食盐的商人有可能独占这个事业。事实上,能组织那样的商队的商会或者财团是少之又少的。北部大道是很险恶的地方,因为战争时期所以人力不足,即使再怎么强化政府的规定,也不可能让他们按规定缴纳食盐给军队。到最后,让北部大道的通行权顺畅,只不过会沦为新的一个独占点。可以预想的是,大规模商队所提供出来的食盐会让现存的小规模食盐开采业者
藏书网全都倒闭,现在那些缴纳食盐给军队而谋生的小本生意人也会跟着倒闭。”
尼西恩陛下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卡尔,杉森和我则是仍旧只能做出感触良深式的表情。应该要多念点书才对……卡尔继续如行云流水般说着。看来真的快让我们打瞌睡了!
“如果不是在战争时期,小规模生产业者们透过公正的竞争才得以在北部大道上输送食盐。但是现在不行。况且食盐会被那种大规模的商会囤积居奇,食盐并不这里做事的人,我早就跟你们说‘欢迎光临’了呀?”
大汉很慌张地看了看我。我从眼角瞥见到他后方,那个少女正在笑着的模样。大汉又说:
“呃,是吗?这是什么旅馆呀,客人来了,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招呼一下?那么,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我们听说有从贺坦特领地来的使节团一行人在这里住宿,是吗?”
“使,使节团?噗哈哈。”
大汉一看到我如此爆笑出来,于是表情讶异地看我。我擦了擦眼泪然后说:
“是的。是住在这里。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你干嘛问这个?”
“因为我也是那个使节团的一员。”
他用凶巴巴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我看。
“你这家伙真是没大没小。我可不想和马僮或佣人说话!你去请你主人出来。”
“我的主人?哼嗯,好啊。请你稍等一下吧。喂,修奇!有人找你哦?嗯,好,知道了。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汉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我。我解释给他听。
“因为我的主人就是我。”
他的脸孔一阵青一阵红的。我掏掏耳朵,然后说:
“是这样的,我们一行人现在虽然有点忙,但是还没有忙到不能见客人的程度。但是怎么说也应该要报一下客人的名字,恭敬地请求谈话,那么才能愉快地相见啊!”
他一面抖着拳头一面说:
“混帐东西!你这个做下人的,一点儿都不知分寸,真是无耻!你在故乡时候的礼节都被丢到哪里去了?”
“真是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我是下人啊!你怎么硬要认为我是下人?你后面的那个少女比我年纪还小呢!可是我并没有认为那个少女是你们的女佣。你说是不是?”
啊啊!我的嘴巴啊!我应该要说话谨慎一点才对。那个大汉听到我这番振振有词的话,露出一副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我想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所以亲切地说:
“请你们在这里坐着等一下。我去叫我们一行人出来。”
大汉用慌张的眼神看我,但是我并没有很在意,就上去二楼了。接着我叫来卡尔,又到后院叫那两个看起来像是结了深仇大恨在厮杀着的人,要他们进去。
“贺坦特领地的使节团一行人”集合好了之后,那两个大汉和少女更是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因为,所谓的使节团的成员,竟是一个稍显苍老、呵呵笑着的中年人、一个像是食人魔穿着人类衣服的战士、再加上一个头发蓬乱到应该要有鸟巢在头上的少年。卡尔微笑着说:
“听说你们有事找我们?我是卡尔·贺坦特,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
大汉赶忙介绍那个少女。
“啊,是。这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艾波琳小姐。”
哈修泰尔?哎呀?
艾波琳静静地行了一个注目礼,在卡尔面前坐了下来,两个大汉在艾波琳后面侍立着。哼嗯,我和杉森是不是也应该在卡尔后面侍立着?唉唷,还是算了。整个会谈都交给卡尔好了,我们决定采取毫不相关的姿态。所以我、杉森和吉西恩退到稍微有点距离的一桌去,坐着一起喝啤酒,看他们会谈。杉森和吉西恩好像很想讨论刚才不久前领教到的招术,一副非常心不在焉的表情,但是两个人仍然还是静静地闭嘴,不去妨碍到会谈。
卡尔说道:
“你说你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
艾波琳用很娴雅的语气说话,好像是一位很懂得礼仪规范的小姐。突然间我变得很想念杰米妮。
“我知道我们家族有一个人是以白龙卡赛普莱的龙魂使身份,被派遣到贵领地。”
“你是指那个小公子?”
“他是我弟弟。”
卡尔惊讶地看着艾波琳。他带着一副无法相信的脸孔,对她说:
“嗯,那个,对不起,我有一个疑问,那位小公子是哈修泰尔家的嫡子吗?”
艾波琳的脸颊上突然泛起了红晕。
“原来您知道这件事。是的,我和我弟弟被哈修泰尔家族收养。我虽然没有龙魂使的资质,但是托我弟弟的福,才得以一起被收养到哈修泰尔家族。”
卡尔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目光。
“是……”
艾波琳摇摇头,然后说道:
“我早上去拜见了涅克斯·修利哲大人。听他说到卡赛普莱被阿姆塔特打败了。”
“……是的,没有错。”
“迪特律希……他怎么样了?”
那个龙魂使小鬼的名字叫做迪特律希啊?
呃,等等。
我仔细一想,我们对于那个小孩的事,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我们对于那个小孩的生死根本都没有想到呢?怎么好像把它当成是不需要去知道的一回事呢?
真的是这样耶!我,不对,是我们全部好像都这样认为,把卡赛普莱和那个名叫迪特律希的小孩看做是一体。卡赛普莱被打败了,就等于迪特律希死了,根本就是同一件事。这两个概念是分不开的。连卡尔也这样说:
“相信艾波琳小姐您也知道,龙死掉的话,龙魂使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她紧握住拳头说:
“这是确实的事吗?”
“不是的。对不起,我并不确定哈修泰尔公子是生是死。”
艾波琳满脸的愤怒,看着卡尔。
“您的意思是您没有做确认?”
“啊,这个……”
卡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艾波琳怒气冲冲地说:
“原来您没有做确认!”
“……是的。”
艾波琳一面颤抖着嘴唇,一面看着卡尔。突然间,她滔滔不绝地说话,就好像是瀑布般地流泻出来。
“说的也是。重要的终究还是只有卡赛普莱而已。因为反正龙魂使是什么事都不做的生命体。他就像是跟着龙的附属品。只是为了和龙对话,才不得已一定要有这个麻烦的生命体存在其中。如果说卡赛普莱已经死了,那么龙魂使就是没有一点用处的东西,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价值了!”
我听到艾波琳的话,感觉连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确实是这样,我们都一直忽略他了。只有龙才是重要的。龙魂使什么事都没做。龙魂使是龙与人类的中间媒介物。他们只是一种象征,代表着龙听从人命令的约定……这好像是我曾经告诉过杰米妮的话?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对于那样的象征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们是如此地无情。我们把那个小小的孩子送到战场去,然后就全然忘记他了。只有伟大的卡赛普莱万岁而已。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未曾想过要去知道那个小孩子的名字!
艾波琳瞪大眼睛喊着说:
“所以……您们就连迪特律希是生是死,也没有想过要去打听……只是带着卡赛普莱战败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跑到首都来。是呀,卡赛普莱都战败了,龙魂使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啊!根本没有一点用处!所以只要去向殿下呈报战败的消息就可以了!”
卡尔整个头都垂了下来。
“我向你道歉。我不否认这些。”
艾波琳从位子上猛然站起来。她不停地颤抖着嘴唇,说道: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反而是我很抱歉。竟然跑来问我那个毫无价值的弟弟是生是死,浪费了各位的时间,真是抱歉!侯爵大人也对他的消息毫不关心,所以请各位安心吧!”
侯爵大人也对他的消息毫不关心?这是什么意思?卡尔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艾波琳直接行了一个注目礼就走出去了。两名大汉也很快地跟着她走出去。卡尔两眼呆滞地望着旅馆正门口。
我们几个人移到卡尔那一桌。卡尔带这沉痛的表情,一直低着头。
“卡尔。”
“唉,尼德藏书网法老弟。我现在很厌恶我自己!我竟然对那个小少年的生死,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们全都这个样子。我们以为‘卡赛普莱战败了’就等于是‘那个小孩死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卡尔摇摇头。他用一种满是痛苦的声音说:
“这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呀!除了卡赛普莱之外,迪特律希应该还是迪特律希自己才对。为什么没有了卡赛普莱,就没人去管那个少年的生死?所谓人类,并不是可以这样随便对待的生命……且不管他被拿来当成什么手段,有着什么样的价值,一个人不论有用或没用,都应该被尊重才对。如果费雷尔现在看到我,不知道会怎么骂我……”
我听到最后那一句话,整个人都傻住了。费雷尔,如果费雷尔现在看到我!
费雷尔。因为遥远敌国的间谍们做出阴险恶毒的事,让小孩子们失去了父母,而费雷尔这个善良的巫师为了那些小孩子,就此愿意在那个地方住下。他不分敌国或祖国,只把那事件事看做是大人对小孩子们所犯下的罪。所以,他身为一个大人,应该要代为赎罪。然而战败的理由,只因为这个理由,就不再去管那个龙魂使小孩的生死。啊啊,我真是太羞愧了!
妮莉亚表情惊讶地看着我们。
“卡尔叔叔,你笑一下。这样子。嘻咿……”
妮莉亚用手指把自己的嘴唇左右拉开,做出很怪异的笑容,但是卡尔还是一点也没有为之所动。
卡尔今天好像打定主意了。在我们桌子旁边,有一个啤酒桶被整个搬了过来,卡尔叫我把啤酒桶的盖子打开之后,就直接把杯子放进去,舀出来喝。老板看到啤酒桶被破坏,虽然皱起眉头,但是他要求我们连啤酒桶的钱都一起算给他之后,也就不再妨碍我们了。
卡尔醉了,露出一副很怪异的醉态。
“人类是邪恶的。人类的身体拒绝了大地,而用二只脚站着。看啊,人类骄傲的脸孔正立在脖子上面看着天空。所有纯真的动物都用头看着大地,但是只有人类,脖子上面立着一颗头注视天空,戏弄创造主。然而这满是罪的身体却一直在等待躺在大地里的时候到来,人类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绝对不是在大声喊叫,反而比较像是在耳语。而且他是一直不断喃喃自语地说着。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会立刻答话,接着就又恢复喃喃自语,所以我们决定不管卡尔,各自醉倒。
我的心情也很糟糕。我如果是那个小孩子,只因为拥有龙魂使的资质,就和父母生离死别,被带到贵族家之后,被送去自己不熟悉的战场上,然后没有人在意我的生死……他妈的!
杉森是我们之中惟一曾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他反而比较沉着冷静一点。
“在战争之中谁管得了谁呢?连顾自己的性命都来不及。因为顾不了自己和别人,所以才会有人战死,不是吗?”
卡尔立刻应答说:
“你说得是很对啊,费西佛老弟……可是人类是邪恶的。人类以一个个体的身份来看这个世界,却将这个世界当成是自己的附属品,所有的东西都只是我的道具,价值基准全都在自己的内心。拿着那些牵强的价值基准,甚至根本不求别人理解,只希望他们无条件服从……”
杉森放弃劝他,喝了一杯啤酒。但是吉西恩却很认真地在听卡尔说话。他仿佛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有智慧、最宝贵的话,一副好像很高兴的表情。
所以,一个是不断地地喃喃说话的男子、一个是认真听他喃喃说话的男子、一个是放弃了的男子、还有一个是既生气又羞愧的男子。就这样,四个男子构成了一幕忧郁的喝酒场面,酒正喝到一半,妮莉亚回来了。她搔搔后脑勺,说道:
“你们到底怎么了?真是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全都这副模样?”
卡尔几乎是把啤酒用倒的倒进嘴里,喝下之后把空杯子放进啤酒桶里,舀起来,又再倒进嘴里。好像泼水到失火的房子里似地,真是一副狼狈相。妮莉亚干脆发起脾气来。
她抢走了卡尔手中的啤酒杯。
“卡尔叔叔!不要喝了,请你听我说!”
“啊,妮莉亚小姐。请你说吧,我在听。噗噜噗噜……”
最后的那个声音是卡尔的杯子被抢走之后,索性把整个头使劲埋在啤酒桶里所发出来的声音。杉森和吉西恩吓得赶紧拉起卡尔的上半身。从啤酒桶里被救出来的卡尔都湿透了,而且几乎已经不省人事。妮莉亚吓了一大跳,啪啪地打了卡尔几下耳光。随即,卡尔睁着无神的双眼说:
“对我这个罪人所给的刑罚实在太小了。请再打重一点。”
“啊啊!我真的没办法救你了!”
妮莉亚把啤酒杯还给卡尔,就不管他了,然后转向好像还维持正常精神状态的人,也就是杉森,问他:
“到底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杉森露出像是先在脑子里整理一下思绪的表情,然后对她说:
“简单地说,就是有个小孩上了战场。他根本没想过要去打听那个小孩的生死。他只在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而已。但是今天那个小孩的姐姐找来,向卡尔询问小孩是生是死。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无言以对。因此他觉得既抱歉又羞愧。事情就是这样了。”
“没什么复杂的嘛。于是他就变成这样?”
“不要把事情讲得那么简单!”
那好像是我的喊声。因为妮莉亚、杉森和吉西恩全都盯着我一个人瞧。我继续不知自己吵嚷些什么地喊着说:
“混帐东西!不要把事情讲得那么简单!那么杉森又是什么东西呀?他出生之后,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死了?把你杉森的一生简略成这样,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以吗?妮莉亚呢?她出生之后,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死了?路坦尼欧大王呢?他出生之后,活了一段时间,死了!混帐东西,混帐东西!不要用这种方式来简单说明别人的一生,不把人当一回事!迪特律希,哦,他妈的!那个小孩子担心白龙,还在深夜里跑去山上找薄荷。那个小孩骑在一匹过于巨大的白马上面,颤抖着出现在我们面前。为什么你不说这些?”
“这小子为什么这个样子?”
听到妮莉亚的答话,杉森好像回答说:
“他和卡尔差不多。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到过那个小孩,连一次也没有想到,觉得很抱歉,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真可笑。谁有办法对其他每个人都一一顾到?他们这种想法不是很愚蠢吗?”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不要斥责他们。”
“是坏事啊。人不是这样的动物。如果对人持有幻想,一生都会过得很辛苦。修奇好像真的被伊露莉传染了!”
“这个嘛……”
“呜呃!”
杉森和妮莉亚讲话讲到一半,卡尔咆哮着,似乎又想要再度潜水到啤酒桶里。我看到溅出来的啤酒水珠撒满了天空。金黄色的水珠一粒粒的。我好像摔倒了。天花板看起来是斜的。
我似乎失去了时间观念。
实在很想定住脑中旋转着的感觉,我试着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就是提不起来。
我感觉有人抚摸我的脸颊。那是女人的手……好像是妮莉亚的样子。她让我睡在枕头上,把被单拉到胸前盖好。
“修奇,你还好吧?”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回答。可能有点点头。妮莉亚说:
“整件事我都听杉森说了,那并不是某个特定人物的悲剧。”
我的眼眶好像湿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眼皮。
“当然……迪特律希会被送到战场,和他自己的意愿无关,全都是因为他有龙魂使的资质。我会心痛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我对于这个不幸的少年,竟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好好关心过他一次!”
妮莉亚的手开始不断轻拍我的胸口,让我感觉很安稳。
“但是,我们是没有办法花心力去爱所有人的。”
她的手很温暖。
“我们是人呀,并不是精灵。人类的小孩只要过个十年,就是个大人了。你也该像个大人才对。因为人无法不长大。”
不知道我是从妮莉亚的手上感觉到的,还是我自己的,总之我感觉有脉搏在跳动着。
“虽然这是令人遗憾的事,但是你一定要像个大人。我们活着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幸福。一定会有人在不幸的那一边。所以当你看到不幸,你要学着忍耐。”
此时,一直低声跟我说话的妮莉亚,突然间语气有些俏皮。
“可是我说呀……不知为何,有时候好像可以永远做个小孩子。”
她嘻嘻地笑着说:
“哼嗯,这是有可能的。你看看卡尔叔叔,咯咯咯……我真没想到,那么严肃的脸孔,讲话一向都那么严谨的人,内心居然那么地纯真。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似乎很像他。”
然后我妈妈说话了。
“修奇。乖巧的修奇啊。”
“妈,妈……”
“妈……”
“妈?妈!”
“不要走!不要走,妈!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我是孤儿。阿姆塔特把我爸爸带走了。我是孤儿呀,就像是费雷尔照顾的那五十个小孩一样。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必须要靠我自己走。必须要靠我自己的脚走。他们为什么不看我?他们为什么不听我说?本来明明是一起走着的,为什么要甩开我呢?必须要靠我自己一个人走,不对!我们是可以一起走的。应该要一起走才对。”
“不是的。”
是伊露莉说的。她笑着说:
“这是你伸出友善的手,也解决不了的那种悲伤。这个嘛……到底你是为了谁而伸出手的呢!”
“伊露莉,你错了。”
“你错了,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妈妈,所以我了解现在是不从属于任何势力的人吧。”
“这句话的意思我不太懂。”
卡尔有点像是木讷却又强烈地问道。高阶祭司则是回答说:
“我希望各位能找到那位少女。然后我希望将这少女以龙魂使身份带到克拉德美索那边。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是的。如此一来克拉德美索就可以和人类对话,也不会做出疯狂的破坏行为。”
“大暴风神殿会有什么利益呢?”
“不只是大暴风神殿,所有住在拜索斯的人都能得到和平和安定。”
听到高阶祭司侃侃而谈的答话,妮莉亚眨了眨眼睛。杉森则是用感动的表情点点头。但是卡尔仍然还是用怀疑的表情问道:
“如果不是我们,而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找到她呢?”
“那也同样会有和平和安定。而且他们会增大家族的华荣富贵。但是他们不会找到的,因为你们会找到那位少女。”
“您为什么认为会找得到呢?我们对那位少女根本全然不知。”
高阶祭司点点头。
“没错。但是反正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位少女。”
“如果您拜托巫师去找呢?”
卡尔讲完之后看了一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摇摇头说:
“啊,嗯,我虽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巫师,嗯,但是,但是我还是知道玛那是如何移动的。而且卡尔先生的问题,只要具备有魔法的基本知识就能回答得出来。用一句话来说,也就是不可能找得到。巫师使用玛那,是使用它的力量,并不是使用它的意志。玛那是非智性体。嗯,是非智性体。力量是随时都和意志同在的东西,巫师如果无法坚定自己的意志的话,就无法使用玛那。”
“这是……?”
“也就是说,嗯,是这个原理。不管是多么快的马,都无法移动没有骑在它身上的人。如果想利用马到某个地方,一定要骑上这匹马。是吧?”
“是的。”
“而且骑乘者,骑乘者一定要对马下指示才可以。当然他也需要知道骑马的技术。也就是说,要利用力量一定要有最基本的知识。”
亚夫奈德说完这番话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可能是说了很重要的话。杉森和我努力在认真的脸上做出感触良深的表情。亚夫奈德吸了两口气之后说:
“同样地,如果要用魔法找某个人的话,当然要对这个人有最基本的认识才可以。需要知道这个人可以和其他人区别的特征、他的外型特征。一般来说知道脸孔就够了,但是红发以及十五到二十岁,只用这两个特征,连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无法找到这个人的。”
说的也是。如果是红发、十五到二十岁,那么就连杰米妮也包括在里面喽?但是卡尔用顽固的表情问亚夫奈德:
“如果使用愿望术呢?”
亚夫奈德摇摇头说:
“那种法术……很难找到人。即使是愿望术也不能打破基本原则。当然,我不会使用那种高级的魔法,但是请想一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愿望术可以实现任何事物,那么世界不是早就毁灭了?”
“什么意思啊?”
“嗯,是有这么一个笑话。最有可能成为精神患者的职业是什么?”
卡尔叹了一口气说:
“应该是高阶巫师吧。”
“高阶巫师会使用愿望术,而且疯掉的巫师也很多。那么理论上疯掉的巫师应该可以用愿望术把世界毁灭掉。但是因为实际上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这个世界都还是没有被毁灭,不是吗?会取名为愿望术,是因为它是一个很令人惊奇的魔法,但是并不能实现那种很荒唐的愿望。”
高阶祭司听完亚夫奈德所说的话之后,点点头说:
“所以即使是拜托巫师也无法找到那位少女的。那么,如果说每个人的机率都不高,同时也就代表着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机率可以找到那个少女,不是吗?”
卡尔像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似地说道:
“这个嘛,不是有句话说:想要追查消失不见的贵重物品,就得交给骑警;想要追查还没有消失不见的贵重物品,就得交给小偷!”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眯眼笑了出来,卡尔静静地接着说: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机率,那么问题是在去找的人的能力吧!应把这个责任交给对寻人比较熟练的人,会不会比较好?”
“现在我是和会成为传说人物,至少事迹会被做成诗歌吟唱的人物坐在同一桌。请这种厉害人物来找人还不够吗?”
“您说我们的事迹会被做成诗歌?”
“从那么远的西方林地奔驰来到这里的三位男子。他们在那次旅行途中所经历的冒险,光是用听的就已经够让人惊心动魄了。如果有人需要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我想我会介绍你们给他认识的。”
卡尔摇摇头。
“我们并无法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我们是因为总有厉害的人士在帮忙,才能来到这里。”
高阶祭司正眼看着卡尔。
“这事关系到大陆上人们的死活。请不要拒绝。”
我和杉森也看着卡尔。卡尔则是一副很困惑的表情。
“倒不如禀报给国王陛下,不是更好吗?用国王的命令向各个领地或都市的市长们公告要找一个红发的少女,就可以了,不是吗?”
卡尔真是个意志坚决的人啊。很好,卡尔。撑到最后吧。但是高阶祭司也是意志很坚决的模样。他摇摇头说:
“那是行不通的事。”
“咦?”
“理由很简单。用国王的命今去找的话,就是正式去找的意思。那么哈修泰尔家族会有异议的。他们会主张那位少女是他们自己家族的后代。”
杉森歪着头慢慢地问:
“我有个疑问,不可以让哈修泰尔家族的人认她吗?帮她找到那位少女的家庭不是很好吗?这样一来她也会很幸福,而且也能镇定住克拉德美索啊!”卡尔听到杉森的话,点点头。
“费西佛老弟说得没有错。就是这一点。请您先告诉我们为什么哈修泰尔家族不可以找到那位少女,要不然我们很难理解您的意思。”
高阶祭司紧皱着眉头。
第三章
我听到卡尔这句话之后,才明白为何他们的谈话会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因为高阶祭司所讲的话前后矛盾。
高阶祭司说如果要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必须找出那个少女。
但是他却又说不可以让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找到那个少女,而且他一直不把理由说出来。卡尔问了好几次,而现在连杉森也提出质疑了。
为什么不能让哈修泰尔家族找到那个少女?
不管怎么样,那个少女毕竟是哈修泰尔侯爵的女儿,不是吗?虽然被哈修泰尔家族找到的话,会让他们一家取得更强大的力量,但是怎么可以因为看不得别人好就阻绝哈修泰尔侯爵,不让他找到自己的女儿啊?更何况身为一名祭司,还使这种坏心眼,岂不是很可笑的事!
高阶祭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不得不讲出来了。”
突然间,高阶祭司的眼睛正视着卡尔的脸孔。过了一阵子,卡尔突然打了个哆嗦。
“咦?什么!这是?啊,是的。您请说吧。”
卡尔表情紧张地看着高阶祭司,高阶祭司则是仍然一直正视着卡尔。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呀?两个人正互相默默无言地凝视着。艾赛韩德表情讶异地说:“你们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喂!你们是在玩对眼互看的游戏吗?”
亚夫奈德随即连忙对艾赛韩德说:“现在高阶祭司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听到说话的内容,正在使用传讯术和卡尔先生说话。”
“什么呀?那他真是个失礼的阁楼鬼!”
“因为他要说很重要的话。所以才会这样做吧。”
其他人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全都点了点头。
高阶祭司要说的话好像很长,卡尔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在变换,看来那番话的内容一定非比寻常。
过了一会儿之后,卡尔说:“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我们不能让哈修泰尔家族找到那个少女。”
卡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能理解我所说的,那真是太感激了。”
等一下,这里有一个人还没理解啊!难道卡尔的意思是答应要去找那个少女?卡尔说:“既然不能让哈修泰尔家族找到那个少女,那么终究要有其他的人去找她才行啊!要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才可以……”
什么呀?居然有这种事?我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怎么能这个样子!我涨红着脸孔,问道:“请原谅我的无礼,我也想说句话。”
大家都一致朝我这里望来。哇啊,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位老祭司、一位老矮人、二名战士(都长得好像额头上写着“保证是纯种战士”这几个字),还有巫师和小偷各一人,再加上一个读书人,他们全都在望着我。
那个读书人看了看老祭司,老祭司则对我说:“修奇,你说给我们听听看。”
“好。那么我要告诉各位的是,我反对。”
“呃?喂,修奇……”
杉森惊讶地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高阶祭司举起手来阻止他继续说完。
“你要不要说说看你的理由?”
我紧咬了一下牙根,然后很快速地说:“我们有我们必须要去做的事。至于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事,即使是其他的人好像也可以去找。嗯,不是有很多人的专长是找人吗?但是把人质赎金带去给阿姆塔特,把我们领主大人和士兵们都赎回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们去。即使各位要骂我是只为自己着想的家伙,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找人这件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搞不清我讲这番话到底有多快,全部说完了之后,竟然马上就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话了!高阶祭司皱起了眉头,而卡尔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的提醒,尼德法老弟。但是正是因为找人这件事就是我们的事,所以我才会苦恼不已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来首都要办的是什么事?”
“就是去筹措人质赎金……啊!”
大暴风神殿里有没有大老鼠洞,大到我可以钻得进去?仁慈的艾德布洛伊神应该会为我准备一个吧?杉森的表情变得有些糊里糊涂的,卡尔则说道:“首都已经没有宝石,终究是因为克拉德美索要进入活动期的关系。一个月之后,如果在克拉德美索开始进入活动期之前,还找不到那位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女孩,那么以后永远都很难再看得到宝石了。”
啊啊啊!老鼠洞,哪里有老鼠洞!妮莉亚嘴巴张得好大,但是她随即又急忙捂住嘴巴。艾赛韩德嘻嘻笑着说:“现在好像已经掌握住问题的重点了!”
高阶祭司露出微笑。卡尔则是用大姆指紧紧按着左边的太阳穴。然后杉森开始激动了起来。
“说,说的也是!如果无法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就没有办法筹措到宝石了!那么我们应该要去找!我们应该要去找到那个少女才对!”
卡尔的表情看起来意志很坚定,他说道:“费西佛老弟。我们最多可以在首都再待一个月,是吗?”
“是!没错。”
卡尔正眼直视高阶祭司的脸,并且说道:“虽然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得到,而且以我们的能力可能很难完成这件迫切的事,但是我们愿意试着去找那个少女。”
高阶祭司露出了好大一个微笑。
“你们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卡尔摇摇头,但是高阶祭司以高兴的表情说:“优比涅造了秤,而贺加涅斯造了秤锤。优比涅为了帮助我们度过所面临到的考验,而引导各位从这里开始出发,是贺加涅斯庇护了你们,让你们能安全抵达首都的。”
卡尔微微笑了笑。
“是……我们的这趟旅行中,确实不断伴随着许多好运。”
高阶祭司用力挥了一下手,用手势强调着说道:“正是如此!即使是那些骑警队员,拥有如鹰般的锐利眼睛,以及一天越过三座山的脚力,也可能找不到那个少女。能找得到那个少女的人,就是贺加涅斯为优比涅的秤台所准备的秤锤,那就是你们啊!”
高阶祭司充满信心地说完这些话。哼嗯,如果把它想成是神的旨意,当然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唉。正如同卡尔曾经说过的,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神的旨意?搞不好神早已经预备好可以找到那个女孩的的骑警,然后我们就只能扮演找不到那个女孩的受挫角色,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吧。哈,哈,哈。
哎呀?我仔细想想真的很有可能!我们又不是骑警!我们算什么呀?怎么可能只靠红发、十五到二十岁这两个线索,就能在这个广阔的大陆里找到那个女孩?干脆把它想成是神把寻找那个少女的任务交给我们了,会比较好吧!哎唷!头好疼啊!我实在是无法太接近神学啊!
“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先确认。”
卡尔对高阶祭司说。高阶祭司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卡尔。
“正如同刚才您所说的,哈修泰尔侯爵会去找那个少女,是因为得到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可以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高阶祭司苦笑了一下,说道:
“是的。那么也许你会以为我是想要运用大暴风神殿的力量才去找龙魂使。”
艾赛韩德表情讶异地看了看高阶祭司,但是卡尔点点头说:“我不得不那么想。”
“你说的也对。”
可是艾赛韩德却好像再也忍受不住似的对卡尔说:“喂!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祭司吗?”
卡尔露出很尴尬的表情。高阶祭司赶紧搭救卡尔。
“敲打者啊,你是矮人,而卡尔是人类。人类会比矮人更了解人类,不是吗?更何况像卡尔如此明智的人类,一定更加了解人类啊。”
“你在说什么呀?阁楼鬼你不是一名祭司吗?身为神的权杖的家伙,怎么可能召唤龙来毁灭大陆啊?”
“人类……原本就是受到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宠爱的生物啊。”
“我真的是无法理解。真是的。那么人类到底是如何生活下去的?如果连祭司都无法信任,那还能信任谁呢?这样说来,连父母与子女之间,或者丈夫与妻子之间都不能互相信任喽。是吗?”
卡尔的脸都红了,高阶祭司则是微微地露出微笑。高阶祭司对卡尔说:“卡尔,我对神发誓。你是很有智慧的人,应该知道祭司如果违背对神发的誓,会有什么下场。”
卡尔用感动的眼神看了看高阶祭司。高阶祭司点点头说:“我身为神的权杖,所以要辅助神的脚步。但是权杖并不会引导握着权杖的人。我并不是想要借由找到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来提高我们教坛的权力与声望。我要的是和平。就如同刚才我所说的。你们去找那个少女,然后请你们自己将她带到克拉德美索那里。我希望做到这些就够了。”
“我相信您所说的话。”
怎么这么简单?呵,真是的。卡尔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高阶祭司的话?嗯,既然是卡尔决定的事,就应该是正确的判断吧!高阶祭司现在则是看着吉西恩。
“你打算怎么做?”
“请问您的意思是?”
“冒险家反正从来不去计划第二天的生活。你不想共同参与这件好事吗?”
吉西恩笑嘻嘻地说:“大暴风神殿想雇用我吗?请问你们愿意出多少?”
妮莉亚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高阶祭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艾德布洛伊会永久提供免费治疗和免费的治疗药水。”
“很好。嘻嘻!”
吉西恩嘻嘻地笑着,但是突然间却传来尖锐的高喊声,将笑声给掩盖住了。
“请问您需不需要一只夜鹰啊?”
哎唷,我的天啊!我和杉森同时都按了自己额头一下。高阶祭司看到我们两人做出连优比涅也会佩服的默契动作,接着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问妮莉亚:“你要推荐什么人吗?”
“是的。她的脑筋非常非常好,外貌美丽出色,身材玲珑有致,敏锐的手指之间常会掀起一阵可怕的强风,一百年之后她就会成为传说中的人物——有这么一只夜鹰正存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里。”
“呜呜,修奇。你帮我槌一下背。”
“我比较严重,你先帮我……”
高阶祭司好像是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反应,才明白那个传奇人物夜鹰是谁的样子。
“你是做那一行的吗?”
“对于这项可以说是令人感到有些阴沉灰暗的职业,我正尽量用我的魅力加注一些明亮的感觉。”
“杉森……我的遗言是……”
“不。不要对我说遗言……我也快挂了……”
妮莉亚轻轻地用拳头乱打了我们两个人一顿之后,高阶祭司说应该是由卡尔来选择同行的成员,所以妮莉亚努力装出可爱的表情给卡尔看。结果卡尔带着有些反胃的表情说:“这可以说是希望渺茫的一件事。既然是大暴风神殿要我们去做的事,我想您应该还握有其他的线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您才会拜托我们,是吧?而且要有更多的线索,才能使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提高。”
高阶祭司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的,我有线索。但是除了哈修泰尔之外,就只有我知道这些线索。请你保守这个秘密。”
“是。我知道。”
“好,那么这个就交给你了。”
高阶祭司把手伸进他的长抱里拿出了几张纸,然后交给卡尔。
“你一个人看。但是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把这些线索告诉需要知道的人。”
“这就是可以帮助寻找到那个少女的线索吗?”
“我认为这些线索是可以有些帮助。”
“是的。”。
高阶祭司转过头来对大家说:“在场的各位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大陆可能会面临的灾难。我希望各位尽可能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拜索斯现在正与敌国交战,这件事要是传开了一定会使民心惶惶。各位都是有智慧的人,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所有的人都答应要守口如瓶。高阶祭司对亚夫奈德说:“敲打者与卡尔一行人必须要找到那个龙魂使。其他人,像吉西恩、妮莉亚小姐还有亚夫奈德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办?如果没有别的计划,可否帮忙卡尔一行人?大暴风神殿愿意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上提供援助,而且也将会有令人满意的报酬。”
接着,妮莉亚发出了很嗲的声音,说道:“卡……尔……叔……叔……?”
卡尔很为难地笑着回答说:“如果你能帮忙,当然是最好的了。因为妮莉亚小姐可以给我一些夜晚世界的情报。”
“要不要给您一个吻?”
“啊!那个就不用了!”
亚夫奈德有些犹豫不决地说:“卡尔,我欠你们一些人情债。虽然你一定没办法高兴地答应让我同行,但是我希望能对各位有所帮助。还有……我有一些个人欲望想去达成。我虽然是要来找我的老师的,但是如果能够跟随像各位这样优秀的冒险家,也可以多培养我的巫师资质。请您答应让我也一起去吧!”
“我们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冒险家。而且我也没有想到要拒绝你啊!”
艾赛韩德很简单地说:“我,有天大的理由一定要找到那个龙魂使。所以,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吧?”
“您当然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卡尔无条件微笑地答应了。哎唷,不管谁加入,卡尔当然都很高兴。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有一副好身手,当然没关系。
但是,吉西恩一直到这时还是迟迟都没开口。卡尔和高阶祭司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随即用平静的表情,说道:“我是个冒险家,只要是有冒险和报酬的九九藏书地方,我都会去。但是,我有同伴的问题。我真的很难和你们一起走。卡尔,您应该也知道吧?我没有办法与同伴一起行动。”
高阶祭司、艾赛韩德还有亚夫奈德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但是我们一行人则是点点头表示我们能够理解。吉西恩曾被不知名的刺客所追杀,那些家伙只是因为怕吉西恩对王权造成威胁,所以想将他除去。而且吉西恩怕我们在和那些刺客冲突的过程之中会遭受到伤害。所以才无法和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少女。
卡尔用温和的声音说:“我们在首都的话,不是就没关系了?”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少女是不是在首都。”
“那我们在首都寻找那个少女的时候,请您帮忙一起找。”
吉西恩默默地看了看卡尔,卡尔则是用微笑回视吉西恩。吉西恩突然噗嗤笑了出来。
“虽然我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冒险家生活,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冒险的同伴,所以算是有点奇怪的冒险家。现在我似乎也该慢慢地去找冒险的同伴。虽然只能尽些微薄之力,但我还是愿意尽量帮忙。”
卡尔脸上带着高兴的表情,说道:“如果殿下也能一起去找,那真是令人无比欣喜的事。”
“我不是殿下!我是吉西恩,吉西恩!”
“啊,是……”
高阶祭司最后叮咛我们,说道:“因为一个月之后,克拉德美索就要进入活动期了,所以我们定下一个月的寻人期限。这样各位一定会更加辛苦。我们无法寄望这趟艰辛的旅程能一直都很好运,但是大暴风神殿已经把可以提供的情报都提供出来了,如果还有需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到底。你们一行人的指挥就由卡尔来担任,请各位依卡尔的判断来行动吧。”
卡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说:“是的。”
“愿各位与艾德布洛伊的祝福同在。”
我望着高阶祭司好一阵子。不过高阶祭司并没有发现到我的目光。
结果我们就这样在高阶祭司的号召之下组成了一支队伍,目的是去找寻某个少女。事实上,如果要找寻一个少女,交给旅行者或商人来找会比较好。高阶祭司只因为克拉德美索即将要苏醒的消息和我们抵达首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就让我们组成这一支队伍。
这可真是……这是艾德布洛伊的教导吗?解决事情的方法往往就在事情的周遭不远处?
到目前为止,已经谈了好一段时间了,我的头实在是很疼耶!
我们全都聚集到大暴风神殿的一间大会议室里。高阶祭司要我们随意使用这个会议室,此外,如果需要吃饭和睡觉,神殿也都会提供。哇啊!可以省下旅馆费用了!但是卡尔却郑重地说只会在那里开会,住宿还是要回旅馆。唉!
那间会议室的天花板非常地高,在漂亮的阳台上连着一个阶梯,可连接到另一栋建筑物的阳台,美丽的窗户是用有色玻璃做成的,连很平凡的阳光都能散发出对神的美丽颂赞,真是令人赞叹不已。那是个不错的地方,而我和杉森每次进到不错的地方总会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一次也是一样。艾赛韩德则是用很自豪的表情说道:“这间神殿是矮人所建造出来的。”
“啊,是吗?说的也是,要建造出这样的建筑物,就得由矮人来建造。”
亚夫奈德很恰当地回答,于是艾赛韩德嘻嘻地笑了出来。大家一坐到位子上,我就提出刚才不久前的疑问。
卡尔听到我的问题,很惊讶地说:“这你怎么会知道的?没有错,解决事情的钥匙总是在事情的周遭不远处,这是贺加涅斯的其中一项法则啊!”
亚夫奈德补充说道:“正确地来说,优比涅创造出解决事情的钥匙,而贺加涅斯隐藏了这把钥匙。而且隐藏的地点通常都是在事情的周遭不远处。因为那种地方是最难找的地方。”
“那么与其说高阶祭司是具有聪明才智的人,倒不如说是因为我们在此时刚好出现了,所以就相信我们可以完成这件事,是吗?”
听到我这么说,卡尔点了点头。
“高阶祭司应该也是有这个想法。呵呵。如果我们让他失望了,该怎么办才好?”
随即艾赛韩德说:“说什么失望?你们都还没有去做的事,实在没有必要去担心事情的结果啊!”
“您说得一点也没有错。那么现在要不要先看一下刚才高阶祭司给的文件?”
“那份文件?你看就好了。刚才那个阁楼鬼不是说过只要你一个人看就好?”
卡尔的眼神像是考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开始看那份文件的内容。我们全都往后退一点,眼睛不往那份文件的方向看去,但是妮莉亚却悄悄地靠近卡尔的肩膀上方,结果因为听到杉森的斥责声,才不高兴地嘟着嘴巴往后退。
卡尔用沉重的表情看着那份文件,份量大约有十张左右。在他看文件的这段时间,我们走到阳台,观看神殿的建筑。从上面往下俯瞰,更是让人觉得头晕目眩。那些修炼士们应该会喊出“艾德布洛伊啊,请指引我一条道路”吧?可是为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人这么高喊呢?
大家都把手搁在栏杆上,只有艾赛韩德一个人把下巴垫在栏杆上(好可怜哦……)。
“对了,各位,龙魂使有没有什么和其他人特别不同的地方?”
在阳台站着的人有我、吉西恩、亚夫奈德以及艾赛韩德共四个人。妮莉亚则是虎视耽耽地,努力试着要偷看卡尔在看的文件;而杉森为了阻挡妮莉亚,也没有出到阳台上。不管怎样,我听到艾赛韩德问的这句话之后,开始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吉西恩会回答吗?还是亚夫奈德会回答呢?
吉西恩张开了嘴巴。哦!
“我不太知道耶!”
……真是个无聊的王子大人。亚夫奈德回答说:“据我所知,并没有和其他人特别不同的地方。不对,有是有,但是只有龙或其他的龙魂使能够分辨出来。人类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只有龙和龙魂使能分辨出来?要怎么分辨呢?”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古书里面常有这种情节出现不是吗?”
“我不大喜欢看书。可是如果是歌本又另当别论。你说说看。”
“是。是这样的,龙分辨出是龙魂使之后,会说:‘阁下有龙魂使的命。你要选择我吗?’那么龙魂使就会说:‘我选择你。你要选择我吗?’很多这一类的情节,不是吗?龙魂使有一天看到某个少年,然后说:“你具有龙魂使的资质。我来照顾你。’反正就是这类的传说情节啊!”
“是吗?嗯,矮人确定看不出来,精灵呢?是不是也无法分辨出龙魂使?”
亚夫奈德歪着头想了一下。
“你说精灵吗?这个嘛……优比涅的幼小孩子,也就是精灵,是有可能会分辨的,但是我实在不太清楚。”
随即藏书网艾赛韩德看了看我。
“那位伊露莉,听说她去戴哈帕港口了?”
“是的。”
“她去那里做什么?”
“她并没有说。”
“是吗?哼嗯。如果有那位精灵小姐在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清楚。”
“二个星期以后,她应该就会回来了。”
“哦?”
这时候,从里面传来卡尔的说话声。
“各位请进来。内容我已经都看过了。”
我们一进到里面,就看到卡尔匆匆忙忙地把文件收起来,妮莉亚则是两颊气鼓鼓的,杉森一副得意扬扬的表情。然后,我们全都围坐到中央的桌子,卡尔说:“高阶祭司要我别公开这份文件的内容,是因为这里头存在有哈修泰尔家族他们私人的秘密。如果公开来,会使哈修泰尔家族蒙受羞耻。”
“真的吗?那么,好了,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艾赛韩德简单地回答了卡尔。哇啊啊啊!我也想听!如果是别人家的秘密,那可就令人大感兴趣了。卡尔摇摇头说:“但我还是必须告诉各位其中几件事,这样会比较好一点。如此一来你们才会有基本的了解。只是到了外面之后,请不要把内容说出去。因为贵族是非常重视名誉这种东西的。”
妮莉亚嘻嘻地笑了出来。大家全都点点头,做出不会说出去的表情,随即卡尔就慢慢地说道:“我尽量简单扼要地告诉各位。嗯,现在的哈修泰尔侯爵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好像偶尔会把女佣带上床。这虽然不是件好事,但是在贵族家庭里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艾赛韩德不屑地哼了一声。卡尔继续解释说道:“但是哈修泰尔侯爵好像并不只是玩玩而已。因为当时和神龙王的约定期限已经剩下不多的时问了,所以哈修泰尔侯爵似乎想要尽快有小孩。这是因为已经许多年以来都没有诞生出龙魂使,所以哈修泰尔侯爵开始着急发慌了的样子。于是他才会开始去碰家里的女佣。”
妮莉亚皱起眉头,说道:“真的……很像禽兽。”
“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九九藏书的天啊,听得我的脸都红起来了。真是混蛋!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侯爵的脸孔。哼嗯,那个大爷在年轻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卡尔继续解释道:“可是那些女佣也没有生出任何小孩。所以侯爵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几乎已放弃希望。然后他就开始定了计划,要把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找来。”
“哼嗯,然后呢?”
“可是最近有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去找哈修泰尔家族。那个女人穿得很破旧,一副生病了的模样。她倒在哈修泰尔家的宅邸前面,哈修泰尔家族的人以为她是个乞丐,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可是有一个佣人却认出了这个女人。原来她是曾经在哈修泰尔宅邸待过的女佣。”
我们全都表情紧张地看着卡尔。
“侯爵家的人把她带到里面,问她为什么又再回来。那个女佣则是要求侯爵出来见她。但是这当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只因为以前曾经在宅邸待过,就说想要见侯爵,佣人们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反应。可是这个女佣却说出令人惊讶的话。她说她生了侯爵的小孩。”
“呼咦?”
杉森脱口说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感叹语。哼嗯,卡尔点点头,继续说道:“哈修泰尔侯爵在吃惊之余,赶紧跑去看那个女佣,看到她生病的模样,努力地想把她治好。但是那个女人已经是回天乏术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反正侯爵一直到她临终前,还守在她身边,据说可能是要问她为什么不把事实告诉他,也可能是要问她小孩子是否还活着等等这一类的问话。但是无法确定他们讲了些什么。因为只有侯爵和那个女人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其他人都不知道谈话的内容。但是那个女人死后,侯爵突然下令要找红发、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孤儿少女。”
“那可能是她遗留下来的遗言啊!”
听到亚夫奈德这句话,卡尔点点头说:“好像是吧。”
“可是,只是靠这两个线索,并不能认出那个少女,不是吗?如果只知道是一个红发、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
“而且,这个少女具有龙魂使的资质。”
妮莉亚说了这句话。亚夫奈德看了看妮莉亚。
“可能是用这种方法在找人吧:先找到红发而且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再看她是不是具有龙魂使的资质,是吧?”
啊,这番话,正是昨天妮莉亚和我所说过的话。艾赛韩德点点头。
“没错,刚才不久前亚夫奈德你不是说过,龙魂使可以看出是不是龙魂使?”
“是的,应该是用这种方法在找人吧。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少女是在首都喽?”
卡尔摇摇头,说道:“好像不是。侯爵好像在拜索斯各处都派了人在找这个少女的样子。”
亚夫奈德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那实在是像大海捞针一样地渺茫。那个死去的女佣好像没有正确地说出那个少女的所在位置?”
“似乎是这样。侯爵好像拜托了和他交情不错的商人,要他们在拜索斯各地找寻这个少女。虽然这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厘头的方法,但是仔细想一想,红发、十五到二十岁、孤儿,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孩子,也不是很多。”
“可是少说也有一百个以上吧?”
“是吗?”
卡尔露出了微笑。艾赛韩德皱着眉头说:“你快说吧。”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写这份文件的,但是他的数学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这个部分让我印象很深刻,我想念给各位听听。”
卡尔翻了一下文件,找出其中一部分,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咳嗯,请各位听这一段。‘拜索斯的人口大约三十五万名。在此,用消去法,找出符合条件的人,首先女性占人口的一半,所以消去男性之后就是十七万名。然后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由全部人中此年龄的比率来看,大约是百分之十五左右。呵,我们应该再调查一下这个数值才对。看看是否是正确的数值。总而言之,十七万名的百分之十五,所以是二万五千五百名。”
“是。那么红发呢?那要怎么算出来呢?”
听到亚夫奈德的问话,卡尔微笑了一下,说道:“头发颜色这种东西,有的是很少见的颜色,也有常见的颜色,所以这个部分可能需要苦恼一下了。于是乎,写这份文件的人一整天都站在大路上,数出他身旁经过的人数以及其中红发的人数。”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再怎么想都觉得这样做很荒唐。
“哈哈!这样不是太荒唐了?”
“嗯?怎么说呢,尼德法老弟?”
“他那种方法不就是只有对走在路上的人做调查吗?可是女人不太会走在路上。然而所需要的数字,是女人之中红发的占多少比率,不是吗?”
大家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杉森说:“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头发颜色的比率应该都一样吧?”
“哎呀,这是不可能的。那么男人和女人的身高或体重的比率也是一样的喽?而且照这种方式调查的话,白发的老婆婆或老公公也是一样的比率吗?需要的比率应该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之中的红发少女的比率啊。而且不同的地方,头发的颜色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差异,不是吗?”
卡尔点了点头。
“没有错。可是我们先看下去吧。即使女人和男人的头发颜色比率不同,但是也不会差很多。而且写这份文件的人当然是已经去掉了白发的人。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程度的差别,你这句话是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拜索斯皇城是在国家中央的首都,许多人口群聚的地方,所以可以看出是有某种程度可信赖的数值。”
“哼嗯……所以是多少呢?”
“依照写这份文件的人所计算的,走在大路上的人之中,红发的比率是百分之四左右。”
妮莉亚搔了搔她的红发,说道:“百分之四?只有这么少吗?”
“好像是的。用这种方式算出来,二万五千五百名之中按红发的比率计算,那么就是一千零二十个人左右。”
艾赛韩德因为不断听到数字,看起来好像非常头痛的样子。
“真是的,那家伙简直是在玩数字游戏。那么结束了吗?拜索斯国内符合这些条件的少女大约有一千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孤儿这个条件。”
艾赛韩德狠狠地搔了搔头皮,问道:“孤儿的比率要怎么算出来?”
“他好像是参考了王室学术院所调查的资料。他说最近因为战争的关系,孤儿发生的比率会比较高。但是还是只能引用最近的资料。要找的小孩是十五岁到二十岁……所以使用十年前的记录所推算出的结果,孤儿的比率是二百个人之中有三个人是孤儿。”
艾赛韩德像是快要喘不过气似的,猛拍自己的胸膛。
“亚夫奈德!”
亚夫奈德很快地回答说道:“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一点五的比率。”
“是吗?那么,刚才是说一千零二十个人,是吗?所以其中有多少人是孤儿呀?”
“有十五、六个是孤儿。”
艾赛韩德他那粗大的眉毛大大地动了一下。
“只有这么少?”
咦?真的只有这么少吗?在这个土地广阔的国家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才仅仅只有那一些吗?大家都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则是看了看妮莉亚。
“嘿,那么妮莉亚也是这仅仅十五、六个人之中的其中一个耶?虽然年龄还差一点点。”
“什么话!带点神秘的诱人脸孔、美丽到几乎是罪过的窈窕身材、还有优雅的举止动作、善良的一颗心,你还没有将这些条件都一起算进去吧?如果连这些条件也一个个算进去,那比率搞不好会更低哦?”
“杉森,杉森!我的遗言是……”
“我已经死了。死因是听到恶心的话气塞身亡。所以你不要对我交待遗言!”
就在我们被妮莉亚弄得快性命不保的紧急时刻,吉西恩说:“那么很简单啊,把整个大陆翻找一遍,将这样的少女找出十五、六个人就可以了,就是这样喽?”
卡尔听了吉西恩这么说之后,点了点头。
“当然,计算出来的数字纯粹只是纸上空谈而已,和现实有很大的出入。不过,由此可知,我们要找的并不是数百名少女吧。所以可以说是大大地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亚夫奈德摇摇头说道:“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可能在拜索斯里到处绕来绕去地找符合那些条件的少女,这样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日子,而且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卡尔点点头。好像只要有人讲话,他就会点点头的样子。
“说的也是……我们从西部林地来到中部林地就花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我们是骑马赶过来的。万一要在每个村落和都市寻找符合条件的少女的话……那实在是太难了。”
大家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很是伤脑筋的表情。艾赛韩德看起来最为动态,卡尔最为文雅沉静,但是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是一副伤脑筋的表情。这时候,有着带点神秘的诱人脸孔、美丽到几乎是罪过的窈窕身材、优雅的举止动作、以及善良的一颗心的人说话了。
“反过来想不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啊,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弹了一下手指,说道:“不要考虑这个少女过去的条件,而用现在的条件来找找看。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而且是孤儿,是吧?万一她还活着的话,会是在做什么事呢?在这个世上,孤儿少女能做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就我的经验而言是这样子的。”
卡尔点点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么你有什么妙法?如果有,请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首先,先丢点鸟饲料出去。最好是到商会、合作社去问看看。”
“丢鸟饲料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
“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上次他们已经看过你了。这样比较不会让人起不必要的疑心。”
“你照实说来听听。”
“照实?这是不得已的。任何人看到你都不会觉得你看起来很危险。光凭这一点,杉森、吉西思、艾赛韩德就不合格了,然后就只剩下卡尔和亚夫奈德了,唉。他们两个如果到那种地方去,岂不是很奇怪?就好像是被误带到马市里面的公牛一样地不搭调吧?”
“我是很赞同你所说的,不过这样我就惨了。难道你不能自己去啊?”
“什么呀?你要叫一个女孩子单独到那种地方去吗?”
“呜呃!”
然后呢,我就被妮莉亚半推半就地,又再跑去那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我完蛋了。
很幸运的是,这一次是白天到那里去,所以那些令人头痛的女人都还没出来,但是当时被夜晚的帐幕所遮掩住的肮脏污秽,却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我眼前了。建筑物到处都积了一层灰蒙蒙的灰尘,破碎的屋顶尖角,四处散落着的垃圾,以及偏僻的地方就铁定会堆积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刺鼻的味道伴随着灰尘冲到我的鼻子里,把我的鼻子弄得直发痒。
我擦了一下鼻子,然后说道:“白天去找他们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在首都只有三种人是每天每小时都不休息的,消防队员、首都警备队员、还有小偷。”
“消防队员?”
“消防队,他们是可以帮忙灭火的。主要都是由一些巫师的学生所组成。”
“是吗?那么他们是用魔法来灭火的喽?”
“嗯,在训练期间,基于为民服务的层面,光之塔那里会派遣学生出来执勤。嗯,这是光之塔和市政府所达成的一种协定啦。”
“哼嗯。”
我真想看看是如何灭火的!有没有什么地方起火了?嗯?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虽然之前有来过这里一次,但是这次是白天来,所以显得很陌生。我只能紧跟着妮莉亚。妮莉亚则是很容易就找到路了。什么嘛,她还说不可以叫女孩子单独来这种地方?
“嗯。事实上,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夜鹰会怕小偷吗?”
“当然怕啦。我不得不怕他们。”
妮莉亚一边说话,一边轻快地走着。所以我不怎么相信她所说的话。
好不容易,我又看到上次去的那间酒馆了。它就好像是被硬塞在两个建筑物之间似的,这副模样又再度浮现在我脑海了。门虽然锁着,但是妮莉亚根本不在意,就敲起门来了。
“谁呀?我们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问。”
“不要假了!我们进来巷子的时候,你们就开始在监视我们了。快开门!”
嗯?我们进来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来这里通风报信了吗?在这里真的该小心自身安全才是啊!
门打开了。
可是只有门被打开,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看到里面黑漆漆的。妮莉亚做出嘴形,要我慢慢地跟着她走进去。我在心里数了五声之后,开始跟着她朝里面走去。
我刚进去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过了一会儿,等到我渐渐熟悉黑暗之后,便看到摆设在大厅里的一些桌子,以及放到桌子上的椅子模样。这让我有种进到什么森林里面的感觉。大厅里并没有窗户,因此只能靠开着的门缝所射进的微光来冲淡那股黑暗。
“门关起来,靠在门边站好。”
我像上次一样地,把门关上,然后靠在门边站着。可能这是为了确保有一条退路吧。我皱起眉头一看,眼前那些桌子的其中一桌坐着二名男子。他们只把那一桌的椅子放下来坐着。是那个酒保和月舞者。
妮莉亚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放下旁边的一张椅子,在那两个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因为站在门边,所以几乎看不到月舞者脸上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到他嘴边衔着点上了的烟斗,以及旋绕在大厅里的烟雾模样。
月舞者说道:“你考虑得怎么样?”
“不行。”
“他妈的,你在开什么玩笑?”
“因为我已经见过那个侯爵了。”
“见过了?”
“嗯,那个哈修泰尔侯爵,已经见过我了。”
“真是的,我知道了。”
“我有件事要委托你。”
“钱呢?”
“我先赊欠一下。”
“你这样太可笑了吧?”
“我盖上史洛德棺盖的钱,你都还没有付呢!”
“我没有拜托你盖。”
“看在史洛德的面子上,我只求你这一次。”
月舞者又再开始吸烟斗,更加浓密的烟雾弥漫着大厅。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什么事?”
“就是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找一个红发、十几岁的少女。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妈的,要找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什么,你真的没有去寻找红发的少女?”
“当然有去找。可是没有找到。”
“很好。那么可不可以跟我说雇主是谁?然后我就跟你说侯爵家为什么要找那个少女的理由。”
“理由?寻找女儿干嘛要有理由?”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用鼻子哼地笑了出来。
“哼哼哼,月舞者,我看你最好不要再帮那位雇主寻找了。”
月舞者摸了摸下巴胡须,苦涩地说:“别这样。像我这样的男人,很少人会主动找上门来给我情报。”
“好吧,我告诉你。哈修泰尔家族是为了对克拉德美索的苏醒做准备,所以要寻找那个少女。”
“克拉德美索是什么东西?”
“这次轮到你说了。谁是雇主?”
“涅克斯·修利哲。修利哲家族的公子。”
我稍微惊诧了一下,差点就开口叫出声音。竟然是涅克斯·修利哲?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个青年的名字?我勉强闭上了嘴巴。妮莉亚用很平常的语调说道:“他要的文件是什么?”
“这回轮到你说了。”
“克拉德美索是一头深赤龙,它曾经差点把中部林地夷为平地。”
那个酒保突然吓得退缩了一下。月舞者看了他一眼,然后酒保就附在月舞者耳边说了一些耳语。随即月舞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
“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底是什么文件?”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本蓝色书皮的书。”
“好。那么你欠我这一次。”
“妈的,你可真是斤斤计较。”
“你要娶个像我这样的老婆,这样你才会轻松。”
月舞者噗嗤笑了出来。
“你要不要跟我携手共创未来?”
“我讨厌抽烟的男人。你先想想要怎么还这一次欠我的债吧!”
“什么意思?”
“如果有发现红发、十几岁的少女,就通知我一声。”
月舞者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露出像是沉浸在思考中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想必那个少女是龙魂使喽?”
“因为她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
“那么,那个少女应该会成为深赤龙的龙魂使喽?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不得了的事?那当然啦。但是你不要动歪脑筋。”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那个少女,中部林地会再度成为一片废墟。或许整个拜索斯都将消失不见也说不定。”
月舞者的烟斗有点抖动了一下。而且我还听到酒保大口喘气的声音。
“……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个少女?”
“嗯。”
“为了要挽救拜索斯的危机?哼嗯。原来我们介入了无法捞一笔的事了。妮莉亚,你最近真的变得很奇怪。”
“什么话?居然说什么不能捞一笔?这个世界和平了,我们夜鹰才能平安呀!”
“我知道了。我找到了就跟你联络。”
“谢谢。叫外面的兄弟走开。”
妮莉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站了起来。真是的,外面到底又有谁在啊?
原来真的有人守在外面。我们一走出外面,就看到上一次的那些男子同样是用漫不经心的表情靠在建筑物的墙上,像是打磕睡似的坐着。他们并没有抬头看我们,而妮莉亚也是,没看他们一眼就走掉了。这里真的是一个不能放心久待的地方啊!我赶紧跟着妮莉亚后面走。
“你会不会跟他讲太多了?”
“别担心,盗贼是可以信任的。嗯?嘻嘻嘻,这句话真的是很可笑耶!”
“是很可笑。”
“我担心的是去找商人的吉西恩和亚夫奈德呀!哎唷。那位王子先生平常就已经没办法正常说话了,挖情报的这种事他做得来吗?”
“亚夫奈德是巫师……所以我们姑且相信他们吧。哎呀,我比较担心的是卡尔、杉森和艾赛韩德。”
“哼嗯。说的也是。我仔细想想,他们要想探听消息还真的会有问题。卡尔叔叔,哼嗯,他对人太好了,所以有点危险;而杉森?因为是杉森,所以很危险。艾赛韩德因为是矮人,他一定连话要怎么说都不知道吧。”
我们一边取笑其他人,一边嘻嘻哈哈地往独角兽旅店走回去。
大家已经约好各自收集完情报之后在那里相聚。
我们两人一到达独角兽旅店,就看到卡尔、杉森、艾赛韩德早已经坐在大厅里了,而且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啤酒。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过,卡尔和艾赛韩德都嘻嘻哈哈地在笑着,杉森则是低着头。卡尔一看到我们走进来,就停止谈笑,说道:“你们快进来。事情办得怎么样?”
“先说你们的情形吧。”
“我们在冒险家公会紧抓着那边的人询问。费西佛老弟他很行哦!他一边说他在寻找自己的妹妹,还一边对那些冒险家们哭诉了起来呢I”
“卡尔,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
我和妮莉亚表情惊讶地看着杉森。咦?杉森?杉森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拜托,别装出那副表情!会不好意思的食人魔,即使是出现在噩梦之中,也仍然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艾赛韩德咯咯笑着说:“我真想让你们看看那副模样!我那时候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他做出快流出眼泪的表情,紧抓着那些冒险家和公会成员们,探听那个少女的那副模样,‘她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啊!拜托,请问有哪一位认识红发的少女?拜托告诉我一下她的下落……’他是这么说的。”
“艾赛韩德!”
杉森涨红着脸,大喊了一声。妮莉亚则是在一旁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呵,呵,呜嘿嘿嘿嘿!他们一定害,害怕地,不对,是看到你的模样,然后很嫌恶地跟你说,说话吧。咯咯咯!”
杉森一副根本没有那一回事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会?他们才没有那样!他们个个都很同情我,还很亲切地对我说话!”
我决定不要去想象那种场面了。人啊,应该在晚上做好梦才对。
虽然杉森演出了那种可怜的场面,探听那个少女的消息,但是还是毫无所获的样子。艾赛韩德则是下了一个评论,说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红发的十几岁少女会是如此稀有少见。
“简直是到了很诡异的程度啊!”
“是吗?真奇怪。我们这一边也是没有什么斩获。”
“真是的,那么我们现在也只能等亚夫奈德和吉西恩的消息了。”
听到杉森这句话,妮莉亚一边眨了眨眼睛,一边说道:“可是啊,哼嗯。不知道卡尔叔叔能不能察觉出什么来?我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情报。”
“你请说吧。”
“是这样的,您还记不记得上次看到的那个月舞者?”
“怎么了?”
妮莉亚把刚才从月舞者那边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刚才还有人说盗贼是可以信任的,那是谁呀?不管怎么样,妮莉亚把月舞者要自己伪装成那个少女,侵入哈修泰尔家族宅邸的计划,还有侵入的目的是为了偷出一本书,以及要那本书的是涅克斯·修利哲的事,全部一一说了出来。
“涅克斯·修利哲?你是说修利哲家族的那个年轻人吗?”
“是的,好了,请您想想看吧。而在您思考的时候,我想喝杯啤酒。”
“嗯,我也要一杯啤酒!”
卡尔看到我这么着急的模样,噗嗤地笑了出来,但随即支着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啤酒一来,妮莉亚和我就开始一口一口地喝起啤酒。
卡尔马上说道:“光用这些情报,是很难猜测出什么东西的。不过,涅克斯·修利哲是卡穆·修利哲的侄子,不是吗?而卡穆·修利哲则曾经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对啊。而且涅克斯·修利哲还曾经问我们,他父亲是不是光荣地战死了。”
我稍微不怀好意地说了这句话,卡尔听了之后点点头。他搔了搔头。
“这似乎是需要再好好思考一下的问题。涅克斯·修利哲先生觊觎哈修泰尔家族的书的理由是什么呢?那又是一本什么样的书?现在我实在是无法马上推理出什么结果。”
“要不要我拿那本书给您看看?”
听到妮莉亚的这句话,卡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随即皱起眉头。
“你是想要去偷这本书?”
“我只是想让事情更明朗化一些。”
“可是我不希望用这种不法的行为。而且我们并不确定那本书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嗯,好吧。可是请您记得一点。现在怕的是这事有可能危急到整个拜索斯。我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妮莉亚有些犀利地说了这番话,卡尔听了之后点点头。
“我知道。而且我一直铭记着这个事实。”
亚夫奈德一面走进来一面摇着头,吉西恩则是火冒三丈地走进来。我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吉西恩很暴戾地回答:“妈的。我连说都不想说了!我真想当场毁了这把剑!”
吉西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要把端雅剑给吃下去的样子。亚夫奈德一坐到椅子上,就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即吉西恩也对亚夫奈德投射出同样的目光。哦哦,不行。吉西恩竟然想把亚夫奈德给吃下去,亚夫奈德忍住不笑,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把剑真的很令人头痛。”
“够了!我现在就去打铁铺。”
“不,请您忍一下。反正现在都没有贵金属了,您去了打铁铺大概也是没办法处理这把魔法剑吧。”
听到亚夫奈德的这番话,吉西恩面带愤怒的表情,坐了下来。
他坐到椅子上的动作实在是太猛烈了,所以老板黎特德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担心椅子的生死安危。
亚夫奈德为了尽可能不要惹吉西恩生气,只是静静地解释说道:“我们去找商人探听过了。我们问那些商家是不是曾经看过红发的少女。但是有一个商人问我们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少女。结果吉西恩先生说那个少女是他的母亲。”
“噗哈哈哈哈!”
虽然吉西恩生气地磨着牙齿,但艾赛韩德还是不在意地大笑个不停。当然啦,妮莉亚和杉森也大声笑了出来。亚夫奈德则是一直努力要把嘴角往上扬的笑容给拉下去,并且静静地说道:“于是,那个啼笑皆非的商人就问他这怎么可能,吉西恩先生说最近的小孩子都比较早熟。那个商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们,然后就再也不跟我们说任何一句话了。”
“哇哈哈!嘻,嘻嘻,啊啊啊!快,快笑死,嘻嘻,我了,哇哈哈!我快喘,喘不过气了……”
妮莉亚又是大笑,又是打嗝,又是惨叫的。吉西恩则是一直咬牙切齿,亚夫奈德一面看着吉西恩的眼神一面继续说道:“然后又被别的商人问到的时候,他说那个少女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可是……”
砰!结果杉森还是往后倒了下去。杉森发狂地笑着,爬起来时有二次手还没撑住桌子,好不容易才又再起身坐好。亚夫奈德很沉着地继续说道:“于是那个商人表情怪异地看他,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回答是十年前的事,然后那个商人就看着我们,仿佛像是遇到很怪异的人似的……”
“啊啊!亚夫奈德!请您继续说吧!”
“咦?”
“不,不是!请您不要再说了呀!”
不管怎么样,可能是对吉西恩受到侮辱的一种回报吧,总之,亚夫奈德带着一点收获回来了。
“你是说你们有收获了?”
卡尔表情高兴地问着。亚夫奈德回答说道:“是的。我们听说在遥远西部林地的某藏书网个领地里曾看过这样的少女。他们说虽然无法正确记得那个领地的名字,但是那个少女的名字好像是杰米,又好像是杰美……您怎么了?”
“这,好像不能算是什么收获。”
卡尔以无力的表情回答,我和杉森也都耸了耸肩。哎唷我的天呀!杰米妮真的这么有名吗?世界可真的是小小小啊!卡尔说确实在我们领地有个名叫杰米妮的少女,而且是红发,可是他还不顾我的极力反对!99lib.说她是在座的修奇·尼德法骑士的高贵仕女,连这个他也全说了出来。
亚夫奈德嘻嘻地笑着问道:“看来那个女孩并不是孤儿的样子,是吧?”
“她的父母我都认识。”
“是。唉,真是的。我以前从不知道红发的少女竟然如此少见啊!”
亚夫奈德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红发少女有这么稀有吗?卡尔摸了摸啤酒杯,然后说道:“嗯,我们今天是第一天开始找人,所以好像也还不到需要期待有收获的阶段。而且也没有证据显示到目前为止的方法是错误的,所以我们继续去向经常旅行的人探听吧。如果我们有探听到曾看过红发少女的消息,就立刻出发去找人。”
所有的人都一致赞同卡尔的意见。
我们吃完晚餐之后,决定要早一点上床睡觉,以便明天再去做调查。因为艾赛韩德和亚夫奈德决定和我们一起行动,所以他们也在独角兽旅店住了下来。老板黎特德见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巫师的青年要和一个矮人住在同一间房,就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了看他们,但是并没有因为觉得怪异就拒绝让他们住宿。
卡尔看了一下高阶祭司给的文件,然后看到艾赛韩德和亚夫奈德上去他们房间的时候,说道:“我觉得人类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人类乃是受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宠爱的存在生命体。’这句话有时一点也没错。”
“您说得有点模棱两可耶!”
“就拿尼西恩国王来说吧?他取代吉西恩殿下,登上王位的时候,他的性情温和且具有学者风范,很多人都高兴他能登上王位。
而吉西恩殿下对他也是只存有当时的这种好的记忆。可是,现在呢……唉,算了。但是,你们看看亚夫奈德,那个年轻人,他已经一改前非,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不是吗?”
“卡尔。我们和他共处才只一天而已。”
现在,大伙儿都上去房间了,只剩我和卡尔留在大厅。卡尔微笑着说:“听说没有坏人可以骗得过矮人。”
“你是说艾赛韩德吗?”
“是啊。”
“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尼德法老弟?”
就是因为要问这件事,所以我才没有上去房间,继续在卡尔身旁晃来晃去。我单刀直入地问道:“请告诉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不能让一个父亲找到他的女儿?”
卡尔先是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随即立刻点点头,说道:“你是指不可以让哈修泰尔侯爵找到他女儿的理由吗?”
“是。”
卡尔微微笑了笑,然后点了一杯咖啡,一边继续看文件一边说:“难道你没有看到高阶祭司秘密对我说话的模样吗?”
“那请你说一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理由。”
卡尔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他的脸什么时候看都是很平凡的一张脸。而现在,这张脸孔的后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正在活动着呢?我正眼直视着卡尔的脸孔,说道:“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这样做。父亲寻找女儿这种事为什么要阻止?尽管哈修泰尔侯爵可能不是因为对女儿的一份感情才去寻找她的,但是她的母亲明明在临终前拜托了哈修泰尔侯爵。嗯,这虽然是我猜测的,但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佣会去找哈修泰尔侯爵,应该是为了要把女儿托付给父亲,不是吗?”
“你猜得很有道理。”
他微笑了一下。我心里很纳闷,说道:“请你不要这样就不说了,稍微告诉我一下吧。”
“这个嘛……我实在是难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那个理由,嗯,高阶祭司告诉我的理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啊!所以我无法很确切地告诉你什么。当然,也不是说我不相信高阶祭司的话。”
“那你说给我听吧。我可以给你正确的判断,帮你判断它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话。”
卡尔微笑着说:“不行。尼德法老弟。”
“绝对不行吗?”
“是的。这事实在是没有很确实的根据。”
“咦?”
“这是和你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我找到那个少女之后,我会说出我所知道的那个理由,然后交由那个少女来决定。我希望由她来判断那个理由有多么正确,看她是不是能接受。说不定她会认为那种理由很荒谬。因为连我也不想相信。不过,我还是得这么做啊!”
“是吗?嗯,我知道了。”
卡尔好像怎么样也不肯说出来的样子。没办法了,因为这是卡尔的判断。我向卡尔道晚安之后,往二楼走上去。上到一半的时候,我在楼梯中间站了一下,低头看看大厅。
卡尔正用一板一眼的表情看着那份文件。
我走上二楼之后,进到我们房间。杉森如往常一样地,一下子就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而吉西恩则是脱下了甲衣,在床铺里按着剑鞘,像是在作噩梦似的磨着牙齿。他可能正在梦里受到端雅剑99lib?折磨的样子。两人似乎都已经睡着了,这时候不管是王子还是警备队长,都没什么两样。
我摇了摇头,往阳台走去。
今天一整天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我们怎么会被卷进这种事里面呢?
“你出来了啊?”
我一看旁边,妮莉亚在她房间外面的阳台,正在看着我这个方向。
“你还不睡吗?”
这一次是另一边传出了声音。我一转头,原来是亚夫奈德也正在阳台上。哼嗯,三个阳台,就这样站着女子、少年、青年。不一会儿工夫,变成是女子和少年、青年。因为妮莉亚一个空翻就翻越到我站着的阳台上了。亚夫奈德轻轻地拍了拍手。
“动作真是漂亮!”
我想起刚才不久前卡尔所说的话。
“亚夫奈德,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亚夫奈德突然被我这么一问,表情愣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个嘛。你是指找到那个少女以后,是吧?”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低声地说:“我还需要再多修炼一些。我现在的愿望是能够学会所有高级的魔法。”
“这不是你以前就有的愿望吗?”
亚夫奈德微微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对于在雷诺斯市里发生的那件事,我很抱歉。”
“没关系。事情都已过去了。”
妮莉亚好像听不太懂我们在说什么,只是把背靠在阳台栏杆,静静地听我们对话。夜风吹拂,紊乱了四周围的一切。亚夫奈德用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的话,那也是因为我的欲望才会发生的事。”
“你是指因为要成为大法师的欲望?”
“没错。因为要达成这个愿望太难了,我才会想说当个假的也好。这实在是不能让人接受的说词吧?”
亚夫奈德转过头去,把手肘靠在阳台上,眺望拜索斯皇城的全景,只让我看到他的侧面。他就用这样的姿势说话。
“所以我就跑到乡下去当一个假男爵的爪牙,让那个假男爵的部下以及村里的人们都遭受到恐惧与害怕。”
“没有必要把自己说得如此悲惨。”
“悲惨?不是的。我并没有很悲惨。”
亚夫奈德两眼望着远方。又吹起一阵风,把他的头发往前吹,散乱在眼睛前面,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让自己继续保持在不情愿的状态下,那才是悲惨。可是我已经觉悟到我所犯下的错误,现在正走向全然不同的路。所以我并不悲惨。这完全是托你们一行人所赐。”
我看了一下站在我另一边的妮莉亚。她仍然还是背靠着栏杆,倚着手肘的姿势,抬起下巴仰望夜空。我又再看了看亚夫奈德。
“那么,你现在要开始用功了……?”
“在这之前,我要先偿还欠你们的人情债。”
“你可以不必这么想。”
“不。正如同我对卡尔先生所说的,这也算是对我自己的一种磨练。坦白地说,我希望寻找少女的过程能充满逆境与困难。”
在一旁沉默的妮莉亚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令人觉得很可怕耶!”
“对不起。妮莉亚小姐。”
“没关系。嗯,如果只是个人的欲望,有什么不可以想的?”
妮莉亚轻轻地回答,又像刚才那样仰望着夜空。我问亚夫奈德:“可是亚夫奈德,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姓呢?”
“嗯,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们在皇宫里见到了一位名叫乔那丹·亚夫奈德的守备队长。”
亚夫奈德仍旧还是一动也不动,用稍微驼着背的姿势,一直看着前方。我实在看不清楚他是不是要开口说话。
“真令人想不到。我还以为我的名字是很少见的呢!”
“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人吗?”
“嗯。”
“哦。啊,是因为和你的名字一样,我有些惊讶,才会问你。”
“嗯。”
亚夫奈德仍旧保持他那个姿势看着拜索斯,而妮莉亚也仍旧保持她那个姿势仰望天空。真是罕见的一幕啊!巫师驼着身体俯瞰大地,小偷则是挺着身体仰望天空,至于半调子战士呢?
我则是直直站着看前方。有件事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不能让父亲找到自己女儿的理由是什么呢?
隔天早上,我们仍然还是各自散开去探听消息。亚夫奈德和吉西恩去找商人,杉森、卡尔和艾赛韩德则是去找冒险家,然后我又是被妮莉亚拉着耳朵跑去盗贼公会那个地方。哦,我完蛋了。
“我们要去盗贼公会啊?好可怕!”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啦!进去三个人只会死一个,可是我们才只有二个人啊!”
“你现在是要我安心的意思吗?”
“好像是吧。”
妮莉亚就这样硬拉着我到盗贼公会去。首都的街道如今对我而言好像已经很熟悉了。我才走过几次就开始熟了。嘿嘿。
暮秋的天空沉甸甸地压着大地,但还算是很晴朗的天气。我看到有些人已经开始穿着秋装,虽然如此,他们还是一副很有活力的模样。再过些时候,所有的人应该都得遮着冻红了的鼻子,嘴里呵出白色的烟气,如此行走在街道上吧。
不过,这个都市里完全没有落叶缤纷,真是幅煞风景的秋天景象。哼嗯,于是我只好观看那些可以稍微稀释掉暗沉气氛的存在生命体。我把一个经过我身边的女孩子仔细观看了一下之后,对妮莉亚说:“我们现在用的方法真的可以找得到人吗?”
“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不是吗?你要是有好方法,就说来听听。”
“如果拜托国王陛下,请他向各领地或都市寻找红发少女呢?”
“那时候不是就有提过这个计划,但是高阶祭司说不可以,不是吗?!”
“我还记得这件事。因为用国王命今去找就等于是正式公开地找人,那样会使那个少女进到哈修泰尔家族去。”
妮莉亚点点头。
“没错。”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
“反正那个少女就是哈修泰尔侯爵的女儿,不是吗?为什么不能让做父亲的找到他女儿?”
“咦?哼嗯,是很奇怪啊!”
很好!倒过来,倒过来我这边吧。妮莉亚像是觉得很烦似的,说道:“唉,可是没关系。住在首都的贵族之间总是有许多更加令人头痛的事发生。高阶祭司明明已经对卡尔叔叔说明过了,而卡尔叔叔也赞同了,不是吗?你就不要再去想了。”
呃。原本要倒向我这一边了,却……那我再试一次。
“我们,来打听看看那个理由,你觉得如何?”
“咦?什么意思?”
“不能让哈修泰尔侯爵找到他自己女儿的理由啊!你不觉得很好奇吗?”
“那个呀?我不怎么好奇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好奇的意思,还是不好奇的意思呢?
妮莉亚摸摸下巴之后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你很好奇那个吗?”
“很好奇。”
妮莉亚嘻嘻地笑了笑,侧视着我的脸孔。
“是不是因为你很想念你爸爸?”
“也不光只是因为这样。”
“嗯,高阶祭司告诉卡尔叔叔的时候,甚至还用了魔法秘密地说,不是吗?我才不想在同伴之间探听什么秘密之类的事情。”
咦?难道妮莉亚没有半点儿好奇心吗?我点了点头,说道:“哼嗯,好吧,算了。”
我紧跟在妮莉亚身后,这一次是到了位于大路上的商店街。到处是各行各业的商店。妮莉亚经过了一间大间的布匹店和干草商,就往小间的皮鞋店弯了进去。
皮鞋店?哼嗯,地点蛮特别的!
妮莉亚开门走了进去。四面的墙壁都挂着一大堆剪刀、皮革还有未完成的皮鞋。在采光比较好的一处,有一个弯着腰的老人坐在一张低矮椅子上,缓慢动着他粗厚的手,正在做针线活。他围着一条皮围裙,看起来像是全身都在动,又好像是只有手指在动的样子。而且他手的动作并不怎么快,是用很慢的动作在缝制皮鞋。他仿佛像是一座制鞋模样的雕像。
妮莉亚一站到他面前就挡住了光线。随即那个像是雕像的老人抬起了头。看起来是一个头都秃了,牙齿也不灵光了的老人,没想到说话声音还是很清朗。
“我们这里没有做女鞋。”
妮莉亚不怎么在意地摸了一只挂在墙上的皮鞋。老人皱起眉头看着她的背。妮莉亚转过身来对他说:“最近流行什么呢?”
老人像在嘟嚷着什么似的,说道:“当然是和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流行什么呢?”
“当然是和二十年前一样。”
“十年后会流行什么呢?”
“当然是会和现在一样。”
“可以进去吗?”
“进去吧。”
“谢谢你,贾克。”
那个老爷爷的名字是叫做贾克吗?妮莉亚把刚才一直在摸着的皮鞋往下拉了一下。什么呀?那只皮鞋上连着一条绳子,妮莉亚把绳子一拉,角落的地方就立刻传出嘎吱的声音。
妮莉亚对我做了手势,然后走到角落墙边去。妮莉亚一推那面墙,墙就如同一扇门似的,被往后推了开来。嘎吱开门声。呵,真是神奇!我很紧张地走进里面。进到里面之后,我看到有一条长长的垂直通道,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螺旋阶梯。我小心迈开脚步,踩着螺旋阶梯走下去。这也太神了!皮鞋店的墙后居然会有这种地下室!
“这里是公会吗?”
“没错。”
“那么刚才那个老人是守门人吗?”
“嗯。只要说错一句,可能我的鞋子也会被挂在那里的墙上呢!贾克事实上并不太会制作皮鞋。”
“咦?是吗?刚才你们说的是暗语吗?”
“是暗语没有错,但是你不要以为可以拿到哪里去用。事实上内容不是很重要,语调高低与手势才是更重要的。”
“原来如此。”
我们走完了螺旋阶梯之后,四周就变得很昏暗。这是因为是在地底下,而且没有照明的关系。但是妮莉亚毫不犹豫地找到了门,敲了敲门。叩叩。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谁呀?”
妮莉亚抬起下巴,说道:“你最疼爱的女人。你夜夜梦想的女人。”
“……进来吧。妮莉亚。”
真是肉麻的话。妮莉亚开了门。突然间出现亮光,使我不禁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是很亮的光线,但是一路顺着昏暗的螺旋阶梯走来,眼睛已经适应于黑暗的环境,才会如此。
里面可以说是一间又脏又乱的地下室。
一边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满满的书柜,而且还有另一扇门,门的对面有书桌和椅子。另一面墙边放着长椅,在那上面的男子好像睡着了,侧躺着,有几个酒瓶滚落在地板上。那个男的身上甚至还裹着一条毛毯。
有一个健壮的男子坐在书桌上,正在等候我们。
他手拿一把匕首,往书桌刺了之后又再拔起来,如此反复这个动作,并且看着我们。在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的目光,并没有固定在任何地方,所以很难和他对看。不过,妮莉亚对于坐在书桌上的男子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接走向躺在长椅上的男子。
她摇一摇躺在长椅的男子,并且说:“起来了,老爸!”
老爸?他是她的父亲?我用惊讶的眼神,一下子看看妮莉亚,一下子看看那个男的。坐在桌子上的那个男的噗嗤笑着说:“他喝了三瓶酒。二个小时之内是醒不来的!”
“要不要赌啊?我如果能让他醒来,你要付多少?”
“十赛尔。”
“小气鬼。好吧。十赛尔。”
接着,妮莉亚就把裹在那个男子身上的毛毯给拉了下来。随即那个男的就骨碌碌地滚到地上。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醉得不醒人事的中年男子。下巴胡须被酒沾湿之后就这样凝固了,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而头上几乎已经秃到头顶了。他滚落之后就直接停住,很用力地打呼。
“噗噜噜……呼噜噜……噗噜噜……”
毛毯没了,所以打呼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太声。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就以往的姿势,倚靠在门边。妮莉亚像是早就知道这样子是弄不醒他的样子,马上开始下一个步骤。妮莉亚很是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把挂在墙上的提灯拿了过来。坐在书桌上的男子睁大了眼睛。
“天啊,你想做什么?”
“我要叫醒他。”
妮莉亚从毛毯上稍微拉了一些毛线线团,脱了那个男的鞋子。
啊,天啊!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妮莉亚好像打算用非常直接且惨忍的方法。妮莉亚把毛线团塞在那个男的脚趾之间,点火之后,就赶紧往后退。
不久,那个酒醉的男子用非常快的速度醒过来了。
“呃啊啊啊!水!水!”
他一边喊着一边拿起身旁的瓶子。不可以!那是酒瓶啊!根本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就往脚上倒下去了。呼!幸好!酒瓶里一滴酒也不剩。那个男的坐到椅子上,像是发疯了似的跺着脚,眼泪还一点儿一点儿地滴下来,妮莉亚用呆傻的表情说:“下次我应该要先把酒瓶全部拿开!”
被火炙醒的男子一听到她的声音,看了看妮莉亚。
“真是的!原来是你!”
“好久不见了,老爸。”
“不要老爸老爸的一直叫!你这样会害我这个光棍娶不到老婆的!”
光,光棍?哦,天啊!妮莉亚耸耸肩,说道:“对不起,老爸。”
那个男的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妮莉亚说:“你只要用鼻子哼一声,我就会很不安。这次又想来剥我几层皮啊?”
我差一点就脱口说出‘没错’这两个字。妮莉亚嘻嘻地笑着说:“请不要把诚实的夜鹰说得好像是骗子。”
“像月舞者那种人才是骗子。你先坐下来吧。”
刚才坐在书桌上的男子拿来了二把椅子。妮莉亚对我做了手势,于是我有些忐忑不安地和妮莉亚并肩坐下,和长椅上的男子对看着。那个男的一面看着我一面说:“这个野人是谁呀?”
“他是我的同伴。”
“又不能拿他来当牛郎,他能做什么?能在床上用吗?”
这番话真是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那个男的就用讶异的表情回视我。好像一副‘你看什么看?’的表情。妮莉亚说:“请不要乱来哦,老爸。”
“你想要什么?哦,等等,贾克!你去拿水来。咳嗯。”
那个中年男子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口渴,接着,一直在玩弄匕首的男子就把放在书桌上的水壶的水倒在杯子里,递了过来。这个青年的名字也是贾克吗?青年贾克递完杯子要走回去的时候,妮莉亚拉住贾克的手。
贾克叹了一口气,说道:“真不愧是精打细算的妮莉亚!”
那个男子摇摇头,从口袋里翻找出一枚十赛尔银币,拿给妮莉亚。她嘻嘻地笑着把银币丢到空中之后接起来,就放进裤子口袋了。
楼上的那个皮鞋匠老人也是叫贾克,这个男的也是叫贾克。我想了一下,看一眼我面前的中年男子。难道这个中年男子也叫贾克?
妮莉亚说道:“我有个请求,贾克。”
我猜得没错耶!中年贾克搔了搔下巴胡须,想了一会儿,说道:“什么请求?”
“帮我寻找一个人。你向那些夜鸟探听看看,可以吗?”
“找谁呀?”
“一个红发的少女。”
“我现在当场就可以找到一个了。”
“除了我以外。”
“干嘛找她?”
“不要问这么多。”
中年贾克这一次开始捻他的下巴胡须,一下子就把胡须弄得乱成一团。
“商人和冒险家他们在传,说有人在探听这个。”
妮莉亚微微笑了笑。
“是吗?”
“所以有几个夜鸟跟踪他们,跟到了独角兽旅店。”
我吓了一大跳。什么呀?这家伙早就知道我们一行人了?妮莉亚咧嘴笑着说:“嘿。老爸什么都知道嘛!”
这一回,中年贾克也嘻嘻笑了出来。
“因为外面都有风声了。想必这是大件的喽?”
“是非常非常大件的。”
“嘻嘻。我早就猜到了。听说月舞者他们那些家伙也在找那样的女孩。”
“真不愧是老爸!”
“我刚才说过,你不要一直叫我老爸老爸的。”
“嘿。”
我开始觉得气氛不大对劲了。
妮莉亚外表看来像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嘻嘻哈哈地在笑着,而中年贾克也是,像是一个老好人似的在笑着。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某种紧张的气氛。我往后瞥视了一下,青年贾克仍然还是坐在书桌上,面无表情地把匕首刺进书桌,又拔起来,如此重覆这个动作。拍子一点也不紊乱,非常机械式地做动作。
妮莉亚仍然还是微笑着,说道:“怎么样啊?”
“有多大件?你说来听听。”
“我要是告诉你,你的心脏可能会受不了哦。因为实在是太大件了。”
“那么,轻轻地告诉我吧。”
“这件事大到会让整个拜索斯都被毁掉。”
中年贾克嘻嘻地笑了笑。而青年贾克则是不为所动地,照样在刺书桌。这些人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
“整个拜索斯都会被毁掉?这让我很感兴趣哦!”
“什么,老爸?”
“嗯?”
虽然妮莉亚继续在笑,但是我仔细一看,她的手正在慢慢地往腰部方向移动。我紧张了起来,在脚掌上出力。准备一看不妙就从椅子跳起来。
“真奇怪,贾克。你在隐瞒什么?”
连妮莉亚的说话语气都变了。中年贾克咯咯地笑着。
“我的意思是,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最近拜索斯会被毁掉的这种话我已经听太多了。”
“什么意思?”
妮莉亚现在像是气喘嘘嘘似的在说话。我是不是该站起来了?
是现在吗?中年贾克说:“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嘎吱开门声。一旁墙壁的门被打开了。我一听到那个开门声,就立刻从椅子跳了起来。那一瞬间,有一道快速的光芒从我眼前飞过去。咻!
是匕首。一直坐在书桌上的那个青年贾克掷出了匕首。幸好我从椅子跳起来,他才会射歪了。而在此刻,妮莉亚一下子跳了起来。
“快逃,修奇!”
妮莉亚飞跳了起来,直接跳到青年贾克那里,但是青年贾克轻轻地避开了。妮莉亚踩到书桌上,踢了他一下。青年贾克的脸猛地转过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进来的人了。
原来是涅克斯·修利哲。
第五章
“呀啊啊啊!”
有人紧抱着我不放。好像是中年贾克从背后紧抓住我的样子。
很好,这是好机会。我假装是在挣脱似的往后冲去。
“咦?什,什么……”
砰!我应该是毁了长椅、中年贾克、墙壁这其中的二样吧。但没想到竟然全部都倒了!我直接拔出巨剑,在我身旁的妮莉亚拔出了匕首,她和青年贾克对峙着。
涅克斯·修利哲看了一下妮莉亚,又看了看我。他看到我拔出巨剑,露出不怎么在意的表情,也拔出了一把长剑,说道:“我们都互相认识,何必如此,把巨剑放下吧!”
我冷冷地笑着用身体回答他。我的右脚举起,用力往下踩。
“呃啊啊啊啊!”
中年贾克被我踩了一脚,发出快气绝的惨叫声。涅克斯摇了摇头,说道:“幼稚的家伙……这样不行哦。”
在那瞬间,涅克斯右脚一个大迈步,劈了过来。我用直觉全身弹了出去,使出了我的招式。
“一字无识!”
“呃啊!”
涅克斯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手腕被折断了。他的长剑没有被折断是因为我的手腕柔软,没有使上力,才会如此。等一下就会有人赞赏我的招式了。可恶,被我抢到先机的时候你就完了。我还只是个新手,所以即使犯规也该原谅我!
“吃我这一招!”
我用力踢了滚落在地的酒瓶。酒瓶一碎了之后。陶瓷碎片就往四方溅起来。砰砰,啪!涅克斯表情慌张地收回他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往后退?谁敢!我用搅拌油脂的招式走上前去。
“哇啊啊啊啊啊!”
什么呀?涅克斯竟然微笑着把长剑往前刺过来。他是想试着挡住我的招式吗?不过,就在我发觉涅克斯的长剑移动得就像杉森的长剑一样快速的瞬间,很奇怪地,我的手腕突然无力,巨剑则是朝着完全不对的方向弹跳出去。我感觉腰都断了,赶紧往后跳。涅克斯正好把剑刺到我原本站着的地方。哇啊!我差点就没命了!
“呃啊!”
突然间,青年贾克倒在我和涅克斯之间,我们两个人都惊讶地往后退,妮莉亚很快地跑到我旁边。我一看,青年贾克的大腿上插了一把匕首。青年贾克紧抓住一直不断涌出血的大腿,惨叫个不停。
“呃,呃啊!”
妮莉亚用凶悍的眼神看了看涅克斯之后,朝我这边伸出手来。
我的巨剑突然被抢走了。
“妮,妮莉亚?”
“你这家伙!我不是叫你赶快逃了?”
“你是要我逃跑才带我来的吗?”
“你以为你很厉害呀!”
妮莉亚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不断转着巨剑。哇啊!这招是我在故乡时,特克和海利他们使过的招式啊!妮莉亚柔软地转着腰身,把巨剑突然冷不防地掉转方向,涅克斯看了噗嗤地笑出来。
“小姐,你的技术还是半生不熟的哟。”
“什么?”
“倒不如把剑还给那个少年。”
“知道了。”
妮莉亚一听到那句话就转过身子,把巨剑递还给我。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是笨蛋。我糊里糊涂地接过巨剑,妮莉亚又再度转身看着涅克斯。突然间,她的手快速地一动。
涅克斯吓得往旁边移,射歪了的匕首撞击到墙壁,发出尖锐的声音。当!涅克斯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把长剑直立在前面。
“真是个性情火爆的小姐啊!”
“没射中你,该跟我说声谢谢吧?”
“谢谢了。”
妮莉亚原本是背向着我的,咻地一跳,就落到我的旁边站着。真是身手敏捷,她从怀里又拿出一把匕首,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我要往后退,你来攻击。我只要看到这家伙露出空隙,就会射过去,所以你尽管攻击,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只要看到他的背,我就丢掷出去。”
“那个……你未免也讲得太坦白了。”
“这就是我的魅力呀!”
涅克斯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
“喂,我可不喜欢暴力。”
“自己会输的可能性愈高,就会愈不喜欢暴力。”
妮莉亚大声地回了他这一句,他的鼻子抽搐了几下。真是的,妮莉亚。你说话也太冲了吧?涅克斯把两手举起,整个长剑都收回剑鞘。
“好,我输了。”
“好了!修奇,那家伙现在是空手,快打!”
“你在开玩笑吧?”
“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涅克斯用荒唐的表情看了看我们之后,干脆拉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们来谈一下。”
“先等一等。修奇,你监视那个贵族青年。他就算是要擤鼻涕也得经过我的允许。”
“听到了吧?”
“听到了。”
涅克斯说完之后,仍然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拔出巨剑,站在他的身后。这场出乎意料的武打戏实在是太快结束了。
妮莉亚立刻用很熟练的动作,跑到放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书柜里,拿出绷带和一些药瓶子。她扶起青年贾克和中年贾克,让他们坐到椅子上。妮莉亚在青年贾克的大腿上缠上了绷带,并且说:“你还不成气候。不要太草率行事。你看,都受伤了。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成名的呀!”
“我输了。真是的。如果能刺中姐姐你,我应该会得意扬扬地摇旗呐喊一下吧。”
“再等个五年十年吧。”
妮莉亚温和地说完之后,在绷带上面轻轻地打了一下。青年贾克立刻发出刺耳凄厉的惨叫声。
中年贾克就比较严重一点了。被我踩过去的那条腿好像己经断了的样子。中年贾克脸色发青地躺在那里,气喘吁吁地说道:“真是的,我这个年纪要是骨头断了,是没办法愈合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这个小伙子来了吧?活该。”
妮莉亚伸出舌头,对中年贾克做了个鬼脸,让中年贾克气了个半死。中年贾克发出很凄厉的呻吟声。连青年贾克也出力帮忙,从书柜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拿出可以当成固定板的东西,夹在中年贾克的腿上,绑好固定起来。
“看来你明天一整天都得耗在神殿喽!”
妮莉亚继续把惹中年贾克生气。中年贾克用憔悴的脸孔说道:“呃,妈的。我只要去神殿一次就会一整个月手气不好。”
“如果腿不治好,可能一整个月都会动不了哦!”
“呃呃呃呃!”
中年贾克如此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像是要把我抓来吃了似的瞪着我。嘿,这样瞪我是想拿我怎么样啊?我嘻嘻笑着迎视他的目光,随即中年贾克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真是的。你带着这个小伙子带对了。”
“因为我的眼光是很高的。”
妮莉亚说完之后看了看涅克斯。他一直不发一语看着妮莉亚的治疗过程。他说道:“你和贾克是很熟的朋友吗?”
“当然很熟啦,至少比认识你的时间来得久吧?”
“是吗?哼嗯。贾克非常赞赏你呢!”
“他是说我容貌出众?还是说我能力优秀?”
“他是说你很精打细算。”
我想用咳嗽声把笑声给掩饰过去,但是我的咳嗽声听起来却很像笑声。妮莉亚的脸气鼓鼓地,一直瞪着贾克。涅克斯举起手来,说道:“我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我想帮他治疗一下。”
“是吗?不过,现在不行。等一下我们走了之后再治疗。”
“可是愈早治疗愈好。”
“反正又不是我在痛。而且我已经做了应急的措施了,他不会当场就晕倒。你是想做给谁看呀?我可是三叉戟的妮莉亚!”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又加了一句。
“精打细算的妮莉亚……”
“你住嘴!”
涅克斯嘻嘻笑了出来,说道:“那么,可以跟你谈了吗?”
“你说,我在听。”
“我要说的是这个。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就在这时候,砰!一声巨响传来,好像是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扇门被摧毁了的声音。接着,我根本就来不及回头看,后脑勺就被狠狠地一击。
“呜呃……”
怎么一回事?我开始觉得精神很恍惚。我一边倒下,一边看到夺门进来袭击我的人,现在正在攻击妮莉亚。那是谁?啊,不可以。
不要碰妮莉亚。真,真是……
我的眼前渐渐变得昏暗。
“呃啊啊啊!”
砰!我看到星星了。
“啊啊啊啊!”
呃!什么呀?啪!哦,天啊,我的肚子!
“拜托你把脚拿开!”
刚才妮莉亚跳起来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保持了平衡,然后就直接在我的肚子上用一个完美的动作着地。妮莉亚赶紧把脚移开,我躺着按住自己的肚子,看了看上方。
天花板是白色方形的,从那里可以看到贾克和涅克斯的脸孔。
而最旁边的那个男的,也就是从我们后面袭击我们的脸孔。真没想到,原来是那个跟在涅克斯身边的马夫。
那个身材魁梧的马夫好像是一听到涅克斯的命令,就立刻破门而入,在我来不及回头时,往我的后脑勺挥了一拳。接着,大概妮莉亚也被他们抓了起来的样子。那个马夫的身手好像很不错。我们就这样被丢进了这个地方。这里是我们刚才待着的房间底下的另一个房间。似乎蛮大间的样子。妮莉亚愤怒地说:“混蛋。我没想到你们会分两次进来。”
从上方传来中年贾克的咯咯笑声。他说道:“你说的一切藉口,我会帮你刻到墓碑上。”
妮莉亚她再也忍耐不住,爆出了一堆话。
“喂,你……”
妮莉亚在喂之后所说的都是很凶狠的话。我很想塞住耳朵不听。都是那种听了之后一定会寿命短少好几年的脏话。还有的是天外奇想级,我连听都没听过的,不禁想拍手赞赏她的才气。有的脏话令人怀疑她怎么有办法睁着眼睛说出口。中年贾克嘻嘻哈哈地笑着,把天花板上的出入口给关了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吧。”
妮莉亚根本不管出入口是不是关着,还一直不断骂人骂了好一阵子,然后在我快吓破胆的时候停住了。
“骂完了吗?”
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妮莉亚好像开始在摸索四周围的样子。
“修奇?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
随即,妮莉亚的手就摸到我了。她摸了一下,就立刻再开始摸索四周围。
“你在找什么?在找灯吗?”
“嗯。”
“监狱里怎么可能会有照明设备?”
在一片漆黑的地方说话,我感觉非常奇怪,甚至觉得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妮莉亚并没有回答我,一直发出沙沙的声音。怎么会有沙沙的声音?也就是说地上有些什么东西喽?我弯腰摸了一下地板。
妮莉亚说:“说话声音不会很大声,可见这里的空间一定非常大。”
哼嗯,真的耶!我把手按着墙壁移动。虽然有摸到一些东西,但是无法确知是什么。我总觉得可能是稻草之类的东西吧。
“有稻草,太好了。等一下。”
妮莉亚沙沙作响。她在做什么呢?不久之后,有火花从黑暗之中突然浅了出来。同时还听到嚓嚓的磨擦声音。过了一会儿,周围明亮起来,我看到妮莉亚把稻草搓成像是棍子的东西。她像举火把似的99lib?拿着那根稻草棒。我笑着问她:“你有带打火石?”
“嗯。这个匕首的柄可以拿来起火。我看看……我们先再拿一些稻草。”
周围一亮起来,我便看清楚我们所在之处,地上铺了许多稻草,四周非常地宽敞,好像是仓库之类的地方。我赶紧收集一些稻草,搓成非常粗大的棍棒。妮莉亚把火移到那上面之后,说道:“这里好像是仓库?对了,我记得皮鞋店旁边有干草商!”
“啊,那么这里是干草商的地下仓库吗?”
“应该是吧。可能两个建筑物共用吧。唉,真是的!如果不小心点着干草堆,就会被活活烧死!”
“没有多少稻草啊!没关系的。”
妮莉亚嘀嘀咕咕地检查着周围的墙壁。我也检查了四周围。不久,我们发现原本应该有一道门,但是那里的门板被拆下来,用砖块整个堵了起来。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出口了。妮莉亚说道:“那么,可以出得去的地方就只有上面那个门了!”
我决定轻松面对这一切。
“好了,我们先把火熄了吧。因为该看的我们都看了。”
妮莉亚怔怔地看着我,说道:“你很泰然自若哦!”
“这样不是很好吗?这算是一个契机吧。我们才开始找那个红发少女,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些征兆出现了。”
“嘿。说的也是哦!”
妮莉亚用力挥了一下燃烧着的稻草棍棒,熄了火。嗯,可是,实在是太暗了!我听到妮莉亚移动的声音,接着她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也握住她的手。我和妮莉亚肩靠着肩,倚着墙壁坐了下来。妮莉亚干脆就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道:“涅克斯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不是贾克要抓我们吗?”
“贾克是个糊涂虫。他可能是受了涅克斯的委托才这么做的吧。”
“可是他不是你爸吗?”
“什么呀,我只是随口叫叫的而已。”
“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父女呢!”
“不过,涅克斯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你是想听我的想法吗?”
“嗯。”
“那我就说喽。我觉得,……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妮莉亚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怎么好奇的样子,只是一直不断问问题而已。我也是,被关在黑暗之中,就变得很想说些话。好,来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状况吧。因为,在奇怪的场所出现了奇怪的契机。
“嗯。好。首先,涅克斯·修利哲的叔叔卡穆·修利哲曾经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可是他因羞愧之事致死之后,克拉德美索开始发狂作乱。这应该就是他们家族的一大耻辱吧。”
“很好,继续说。”
“啊!对了,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都已经是伯爵了,还会被派遣到我们领地的原因。”
“什么意思啊?”
“涅克斯·修利哲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呢?啊,罗内·修利哲。没错。那个人被派到我们的领地去,以及阿姆塔特征讨军成员里的卡赛普莱。一定是这样!可能他是为了重拾家族的名誉,才会到遥远的西部林地执行派遣的任务。”
“虽然有点像是你单方面的论断,不过,你继续说吧。令人很感兴趣耶!”
“嗯,那天早上的问话。‘父亲光荣地战死了吗?’你还记得吧?”
“哼嗯,这和你的想法正好相符。就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名誉,是吧?”
“然后,因为他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所以可能从大暴风神殿那里得到了情报。大暴风神殿的情报:哈修泰尔侯爵正在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也就是那个红发少女。”
“可能是这样吧。”
“不,这是我可以确定的事,你还记得月舞者所说的话吧?涅克斯·修利哲正在觊觎哈修泰尔家族的某一本书。所以要叫人假装成那个红发少女,到侯爵宅邸去偷出那本书。”
“哼嗯。没有错。”
“所以,很明显地,涅克斯知道哈修泰尔家族正在找红发少女的事。”
“对呀,对呀,说的好!所以呢?”
“所以呀!……我依然还是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太过黑暗,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的关系,妮莉亚的叹息声听得特别清楚。
“唉,那么等一下再问他们吧。他们可能会拷问我们呢!”
“应该会吧。”
“好了,睡一下吧!”
妮莉亚说完之后就立刻往另一边倒了下去。不久之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可能妮莉亚钻进稻草堆里了。我把头靠在冷冷的石壁,沉思细想着。
涅克斯·99lib.修利哲。突然间插进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还有,更令人伤脑筋的是,我们要来盗贼公会时,并没有向卡尔他们正确地说出地点。他们如果看我们没有回去,一定会担心,但是又没办法来找我们。我们终究还是得靠自己逃离这个地方。
不过,慢慢再去想逃离的事吧。我总觉得可以从涅克斯·修利哲那里得到许多情报。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虽然刚才我是想要妮莉亚安心才这么说的,可是这的的确确是个机会啊!
我就这样把头靠在墙上,渐渐入睡。四周黑漆漆的,这时侯睡觉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不要在我背后说话!”
什么意思啊?真是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我完全都没有上下的感觉了,更别说是区分左右边。一开始我无法平衡身体;虽然是坐着,但还是差点就这么往前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用手撑着地板。
“不要在我背后说话!不要骂我!”
“什,什么呀?妮莉亚?”
我提起精神之后,看了看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杀掉!”
“妮莉亚!”
妮莉亚所在的方向到底在哪里?真是的,我现在连方向感也没了!我只好先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踉跄地爬行。可能是因为坐在冰冷的地下室的关系,膝盖一碰触到地上就开始觉得十分疼痛。哇,看到光线了!呃,原来是眼前金星飞溅。真糟糕!我往墙壁方向匍匐前进。我一面噙着眼泪,一面踉跄地转移方向之后继续匍匐前进,不久,我摸到了稻草堆。我看看,妮莉亚不是钻进稻草堆去睡觉了吗?
“我要杀了你!”
我以为我的耳朵会被震掉。哇啊,震得我精神恍惚。妮莉亚的大吼声突然间从我耳边传出来,我吓了一大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手伸了出去。我好像摸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可能是妮莉亚的肩膀吧。
我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
“妮莉亚,妮莉亚!”
耳边传来妮莉亚的嘶喊声。
“走开!不可以i你不要过来!走开!不可以!”
妮莉亚的手随便胡乱挥动着,我有好几次被打到胸口、下巴、脸颊。幸好这么暗,才没有打得很准。我大声喊叫了一声。
“妮莉亚啊!”
“你是谁……千万……不要侵犯我……呜呜。”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她是在哭吗?妮莉亚的手下垂,不再对我挥拳了。
“妮莉亚,是我!我是修奇!”
“不可以……千万……呜呜。”
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哽咽的声音传来。那是忍住眼泪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稍微伸出手来,朝着大约是妮莉亚的手臂位实伸去。可是我摸到的是很柔软而且湿漉漉的地方。是妮莉亚的嘴唇吗?
“……修奇吗?”
呃。没错。说话的时候会感觉到一股热气冲到手指头。突然间有东西伸出来,把我的手往旁边移开。好像是妮莉亚的手。
“妮莉亚,你没事吧?嗯?是我。”
“原来是你……这里是哪里?”
我看她说完之后一定会突然跳起来。
“你想这里是哪里?当然是盗贼公会的地下监狱啊!”
“我不是指这个。这里是哪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指这个?如果不是指这个,那么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妮莉亚又再像哭泣呜咽似的问道:“这里有人吗?”
“有两个人啊。”
妮莉亚突然用发怒的语气说道:“我是说人!人!什么人也看不到!黑漆漆的!只听得到声音!不要在我后面说话!我看不到你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真是的。
“我在你前面。”
“我看不到你……看不到啊!”
“你把手伸给我。”
可是妮莉亚一动也不动。所以我摸索着大约是妮莉亚的手的位置。手。我举起那只手,拉到我的脸颊。我把妮莉亚的手贴着我的脸颊,然后说:“摸到了吧?”
“……嗯。”
“我又没死。我的身体是温热的,脉搏也在跳动,是吧?”
“……嗯。”
“我说话的时候脸颊有在动,你感觉得到吧?”
“……嗯。”
“我是在你前面吧?”
“……嗯。”
我放开妮莉亚的手,但是妮莉亚没有把手放下。她举起双手抚摸我的脸。我就任由她去摸了。过了不久,她一边把手放下一边坐起身的样子。
“看来我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却还是不够沉稳。谢谢你,修奇。”
“你好像做噩梦了。可能是太饿了才会这样吧?呃……我实在是不该提到饿的事!好像已经挨饿很久了耶!”
“好像是吧。喀嗯!”
妮莉亚抽吸着鼻涕。接着,她的说话声音整个转换回来,有力地吼叫着。
“喂!你们这些家伙!你们是想把人活活饿死啊?”
嗯!当然不可以就这样活活饿死!
“你们一个贾克伸头下来!给我们吃点东西!”
我们气势凶悍地对着天花板乱喊。过了一会儿,天花板出现了一个四角形的光。并且传来说话声。
“你们上来吧。可是,不准耍花招。一次上来一个人。”
是涅克斯的说话声。随即立刻从上面掉下来一条绳梯。
“咦?怎么这么简单?上去之后安静地待一阵子,再把他们全都打死,你觉得如何?”
妮莉亚嘻嘻笑着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们当然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女士优先。”
妮莉亚微笑了一下,爬上绳梯。接着我也跟着她后面爬上去。
他们很笨耶!绳梯当然只能一次上去一个人,不是吗?
我上去一看,确实是戒备森严。拔出刀剑的男子,连同贾克,共五个人包围着我们。其中两个是刚才的那两个贾克,一个是打倒我们两人的那个马夫。其余两个是刚才没看过的人。
妮莉亚早已被两个贾克各抓住一只手臂,但还是在对我微笑。
贾克他们手上都拿着匕首,看来一定是妮莉亚已经被解除武装了。
有一个男的对我伸出手来。
我像是没想到要去反抗的样子,就把巨剑递出去了。涅克斯摇摇头说:“喂,我不是叫你不要耍花招了?把手套脱下来。”
“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刚才用剑领教过了。只要用剑碰一次,就能掌握对方的技术和力量,才是真正的剑士!”
“当然当然。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砰!在我旁边的家伙用刀柄戳了我的腹部一下。混蛋家伙!我痛喊一声,准备要冲上前去,但是面对五把闪闪发亮的刀刃,我要是猛冲上去,岂不就死定了?
“哼,打一个空手的人,算什么剑士呀?”
“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涅克斯厚颜无耻地说。现在他那张脸和先前那天早上简直判若两人。那天早上,在卡尔的问话之下红着脸的模样,难道是做假的?
他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全都是装的喽?
我脱下OPG交给他们。
涅克斯指着桌子,要我们坐下。妮莉亚和我注视周围每个人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涅克斯坐在我们对面,其余五个人围在我们后面站着。我故意捣乱审问,对着站在我后面的一个男的弹了手指,说道:“我要煎饼、牛排七分熟、饭后用啤酒清清嘴巴!”
妮莉亚咯咯地笑了出来,那个男的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看了看我,随即做出要再用刀柄戳我的动作。呃啊!不要再戳了啦!涅克斯举起手来阻止他:“有什么喝的都拿过来!”
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马夫,往外走了出去。我真的没听过那家伙讲过一句话。然后,涅克斯一面弯着手指头,一面看我们。妮莉亚表情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呀,我只是个精通许多事的人。”
妮莉亚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对我说:“修奇,你来跟他说话,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我心有灵犀。”
我动了动我的头,对涅克斯说:“你精通很多事?最厉害的是什么事?是不是无法打赢对方时,就叫部下来揍那个人?是不是叫一些喽哕来助你一臂之力?”
涅克斯噗嗤笑了出来。哼嗯,他不像是那种可以用话激他的人!和杉森不一样耶?此时,刚才走到外面去的马夫拿着啤酒杯走了进来。他在我和妮莉亚面前各放一杯,我们两人则是互相望了一下。
这啤酒可以喝吗?涅克斯看到我们的模样,微笑着说:“没有毒。”
妮莉亚噘着嘴,说道:“如果有毒,你会告诉我们吗?”
“嗯。”
“修奇,你等等。”
妮莉亚说完之后很小心地把嘴靠在杯缘喝。她先伸出舌头尝了味道,再一点一点地让啤酒流到嘴里,像是在观察她自己的状态似的等了一会儿。她突然皱起眉头看着我。
“你不要喝。”
“什么?那么……”
“因为都没有气泡。”
涅克斯立刻发出一阵爆笑。
“噗哈哈哈哈!”
他像是觉得可笑到了极点似的,按着额头把头往后仰。他就这样仰望天花板,笑了好一阵子,然后说:“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人!哈哈哈!好,真有胆量。”
“谢谢。我们已经受到一番招待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走去哪儿?走到天堂吗?”
涅克斯微笑着回答出这一句话,我不禁觉得他很龌龊卑鄙。这家伙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明明是有事才会找我们在这里问话。
“我们不想和你攀上什么关系,你要什么就快说吧!”
真令人惊讶!不愧是妮莉亚,竟然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涅克斯嘻嘻笑着说:“你既然都这样说了……不过我还是绅士一点。应该要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那天早上虽然是有见到你们,但是没有正式听你们介绍自己。”
“是吗?我是淑女妮莉亚。三叉戟的妮莉亚。”
“这我刚才好像也有听到。而且听说你的绰号好像叫精打细算的妮莉亚。”妮莉亚哼了一声之后,涅克斯把头转向我这边。
“你好像不想再说什么了。好,那你呢?”
“我叫修奇·尼德法。绰号怪物蜡烛匠。半兽人的克星,假男爵希里坎的克星,煎饼的发扬光大者,食人魔幻觉的杀手,卡拉尔的救援者,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还有,贺坦特的蜡烛匠后补人……”
涅克斯先生已经静静地举起手了,要不然我还可以再多乱编几句的。涅克斯高兴地笑着说:“我呢,名叫涅克斯·修利哲。修利哲家族的长子,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
一直在嗤之以鼻,哼个不停的淑女一听到最后那句话,瞪大了眼睛。
“公会会长?”
妮莉亚转身看了看中年贾克,中年贾克则只是一直微笑着。妮莉亚摇了摇头,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中年贾克嘻嘻笑着说:“就跟你听到的一样。”
“妈的,夜之绅士居然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什么呀,竟然是贵族在当公会会长?真可笑!”
在我们旁边的那些家伙都用凶悍的表情瞪着妮莉亚,这时她才稍微收敛一下说话的声音。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涅克斯竟是公会会长!不是盗贼也能成为盗贼公会的会长?
涅克斯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没有什么好觉得奇怪的。这只是传统组织学的应用而已呀。”
妮莉亚紧皱眉头,说道:“傀儡?”
“没错。”
“天啊。拜索斯皇城的公会会长竟然从以前就是傀儡,像话吗?”
“当然像话呀!这是时间和努力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没错。”
妮莉亚以为涅克斯会再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所以我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单纯的服从。”
“如果拒绝呢?”
“微不足道的死亡。”
如果不照他所说的去做就是死路一条。嗯,真是令人头痛的事啊!我开始喝那杯没有气泡的啤酒。幸好味道还不算坏。但是我的脑子里却愈来愈丧气。
妮莉亚弹着手指头,说道:“很好,我们不想死。你说吧!要我们服从什么?”
“红发少女。你们知道吧?高阶祭司应该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原来这家伙真的知道那个少女的事!妮莉亚表情忧郁地看了看涅克斯,气鼓鼓地说:“哼,我不喜欢红色。因为我是红发。你说说蓝皮书的事,如何啊?”
一开始,涅克斯的脸上浮现出紧张感。涅克斯用锐利的目光看了看妮莉亚。但是妮莉亚仍然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用没有焦点的眼神回视他。
“你要的是在哈修泰尔宅邸里的那本蓝皮书,没错吧?你是要我伪装成哈修泰尔家族正在寻找的红发少女,潜入之后再把那本书偷出来。不是吗?”
“你对那本书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表皮是蓝色的。”
涅克斯把双手放到胸前,手指尖合着之后又打开来,一面不断重覆这个动作一面看着妮莉亚。
“原来月舞者这家伙都说了。”
妮莉亚没有说什么,只是耸耸肩。涅克斯点点头,说道:“一开始我并没有要把这事交给他去办。但是没人才了,只好叫他去做。可是我看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得送他个礼物才对。”
什么礼物?他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呢?不过,涅克斯继续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事情就好办了。嗯,高阶祭司已经跟你们说过,你们都知道了吧。克拉德美索进入了苏醒期,所以哈修泰尔家族要去寻找以前失散的一个小孩。因为只有那个女孩最有可能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我和妮莉亚同时点点头。涅克斯看到我们的那副模样,微笑着说。
“所以你伪装成那个红发少女,到哈修泰尔家里吧。然后把我要的那本书拿来,这样就可以了。”
“我拒绝你的委托。不行!”
“不行?”
妮莉亚说:“我已经见过那个侯爵,而且我还跟他说过我不是十几岁。要是我再去找他,跟他说‘我其实是十几岁’,这样行得通吗?”
涅克斯皱起眉头,说道:“你说他已经见过你了?”
“嗯。”
“真是他妈的……”
涅克斯嘟嚷着,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么你已经没用了。我知道了。”
什么?啊,他这是什么意思?涅克斯突然向我背后使了眼色。
我一看后面,就看到那个马夫拔出了长剑的模样。真是混帐东西!
这时候,妮莉亚说:“你要的是那本蓝皮书吧?”
涅克斯又使了眼色,随即马夫把长剑收回剑鞘。呜,呜哇!我的寿命已经少了十年了。涅克斯看了看妮莉亚,而妮莉亚则是面带忧郁神情。说道:“那么不管怎么样,反正只要把那本书拿来就行了,不是吗?”
涅克斯歪着头看了看妮莉亚。
“如果你想用偷的,那是行不通的。要是可以的话,我老早就叫人去偷了。盗贼公会里能力强的人多得是。可是没有人可以侵入哈修泰尔宅邸去拿出那本书的。”
“不管怎么样,反正把书拿来给你就可以了,是吧?”
“没错。”
“既然会拿书来给你,就饶了我们吧。”
“我看你只是不想死才这样说的吧?”
妮莉亚用凶狠的眼神看着涅克斯,说道:“那你留一个当人质。反正我们有两个人啊。所以一个人出去把书拿来交换人质。这样总行了吧?”
涅克斯看起来像是在考虑了。
“好是好,可是你觉得有可能办得到吗?”
“你没有必要担心啊!我们把你要的东西交到你手中,不就行了?”
“你说的是没错。”
“你总算听懂啦。那么我就当人质,你放了那个小鬼。那个小鬼会把书拿来的。”
我惊讶地看着妮莉亚。可是妮莉亚只是一直看着涅克斯。涅克斯面带讶异的表情,说道:“这太奇怪了吧?你不是小偷吗?可是怎么叫那个小鬼去?”
“这是急着想活命的人所说出来的话,不要问为什么,你只管相信就好。”
“那我相信就是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喊着:“等,等一下!妮莉亚,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闭嘴!”
妮莉亚打断我的话。然后突然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笨蛋。逃得出去的人应该要留下才对。”
“妮,妮莉亚?”
“闭上你的嘴巴,出去。我自己可以脱身啦。”
然后她稍微停了一下,突然间改变语气,说道:“自从遇到你们之后,三叉戟的妮莉亚就被你们搞得乱七八糟的了。唉!”
接着妮莉亚就这么离我远远的,我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涅克斯。然而妮莉亚用冷漠的态度对涅克斯说:“请你仔细向这个小鬼说清楚和你要的那样东西相关的事。”
第六章
我无精打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混蛋!
我的怀里有一张涅克斯大致画给我的哈修泰尔侯爵宅邸的地图。那么,我现在一定得照着地图侵入宅邸去拿出那本书了喽?真是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来首都竟然还得做这种小偷行为!
我连走路都感觉好怪。我的脚有这么重吗?实在太说不过去了。过去十七年来走路的感觉,现在一下子都忘光了吗?混帐东西!我一向戴在手上的OPG没了,感觉什么都不对劲。
让我这种步伐更加沉重的原因是,该死,妮莉亚被当成人质留在那里了。
可恶的家伙!为什么偏偏要叫我们去啊?
真是的,不过,那其实是妮莉亚提出来的。
真无力。真的好无力。真的……
“呃啊!”
真倒霉。我竟然被我自己的脚给绊倒了。地面用力打了我的脸颊一下,那面脸颊就这样被刮了一层皮。混蛋!混蛋!
“混蛋东西!”
“你被自己的脚绊倒,还想怪谁呀?”
路过的一个行人对我丢了这一句话。妈的。我现在才发现很多人都在看着我跌倒。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干嘛一直看呀?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拍着身上灰尘的那双手实在是太没有力气了。真是的,我的力气才只有这么一点点吗?我用尽全力打了自己身体一下,可是一点儿也不痛。反而是只有手掌发红而已。我火冒三丈地用力狠打自己的身体。
啪,啪,啪啪!
四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仿佛像是在想怎么有个疯子对自己跌倒在地感到羞耻,而开始残害自己的身体。我才不管你们有没有在看我。
……不过,这好像不是旁人没有在看就能忽视的问题。我咬紧牙关继续走,但是迈出的步伐实在是太短了。就算是傀儡玩偶来走也一定走得比我快。
傀儡?
突然间我想起了刚刚不久前听到的这个字,那个时候因为一时惊愕,所以也没有去细想是什么意思。
“天啊……拜索斯皇城的公会会长竟然从以前就是傀儡!这像话吗?”
这句话是妮莉亚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名叫涅克斯·修利哲。修利哲家族的长子,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
涅克斯是这么说的。所以他确实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即使公会会长贾克在场他也这么说,贾克听了好像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如此说来,实际的会长是涅克斯,贾克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个傀儡会长。
我突然陷入了沉思,脸色沉重地走在路上。我这副模样一定很有看头。因为,脸颊到处是擦伤痕迹而身体满是泥土的少年,正以沉重的表情走在路上。
“没有什么好觉得奇怪的。这只是传统组织学的应用而已呀。”
这是涅克斯说的。传统组织学。这是什么呢?我只要听到后面有“学”字的名词,就会暂时进入森严的警戒状态,我这可真是个大问题。可恶,虽然我很讨厌后面有个“学”字,不过,先让我来想想看。传统组织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和刚才的状况连贯起来之后想一想看的话,对了!
因为涅克斯是贵族,无法带领盗贼公会!于是以贾克为代理人,来运转整个盗贼公会,是这个意思吧?原来这就是涅克斯所说的传统组织学的应用!
“你的意思是,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句话是妮莉亚说的。涅克斯·修利哲已经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像话呀!这是时间和努力的问题。”
涅克斯说的这句话,意思应该是他倾注非常多的时间和非常大的努力,才成就了一个盗贼公会。即使他是身为一个贵族。
他是为了什么?
问题出现了!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钱?这话听起来像是笨蛋。不管他有多爱钱,也不会冒着如此极大的危险,去发展一个盗贼公会的。所以,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一句话。还是因为他喜欢当盗贼?真是的,不要再猜了,修奇·尼德法!你怎么只做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测啊?
回去的路程可真的不是开玩笑地长!我开始加快步伐,一定得和卡尔讨论一下才可以。不对,如果要搭救妮莉亚,就一定得和我们一行人讨论,我所探知得到的事实说不定会是件意想不到、了不起的事。我很急!但是我的步伐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把我的OPG还来!混蛋。
“你带我去,然后我把他们全都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杉森说的。接着我对吉西恩伸出手,说道:“拿来吧。五赛尔。”
“真是的,这样不公平!”
吉西恩一面嘟嚷着,一面还是很有王子风度地拿出五个铜板,杉森则是变为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于是,和吉西恩一起先来这里的亚夫奈德解释说道:“修奇认为杉森你一定会这么说,而吉西恩认为你不会,所以两人就赌了起来。”
所以杉森终究还是成了激动到那种程度韵家伙。然而,杉森却用不介意的表情说:“是吗?喂,那么也该分给我两赛尔。”
跟杉森一起回来的艾赛韩德和卡尔一听到杉森的话,脸色都变得很怪异。
“费西佛老弟……”
“我开玩笑的。真是的,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所有人现在全都聚集在我们的大房间里。我一到独角兽旅店,就焦急地等一行人回来,结果先是口吐白沫的吉西恩还有咯咯笑着的亚夫奈德回来了。接着不久之后,杉森、卡尔和艾赛韩德也回来了。然后我把他们全都拉到我们房间,讲出事情的始末。
卡尔表情沉重地敲着桌子,说道:“所以!我们一定得去把书拿出来,才救得了妮莉亚小姐,是不是啊?”
“是的。”
“我们卷入了一桩相当怪异的事情里头!唉,真是的。”
艾赛韩德嘟嚷着说:“那个夜99lib?鹰小姐说她可以自己脱身,所以让你先出来,不是吗?”
“她虽然是这样说……”
“但我们不能放手不管地等待。好,我们一起想出个好方法吧!”
随即,大家的眼睛同时都落在卡尔身上。哎呀!卡尔真是厉害!结果卡尔用他那严肃的语调开始说道:“真令人讶异啊!涅克斯·修利哲竟然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没有钱?不可能。没有人会因为没钱就去做这种危险事。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这真的是很不寻常!”
亚夫奈德回了这一句话。卡尔点点头,说道:“我很好奇那本书的内容,看了这个人所要的蓝皮书,一定就可以知道他的目的了。”
“您是想把那本书偷出来吗?”
卡尔听到吉西恩这么说之后,点了点头。
“透过那本书的内容,可能会比较确知涅克斯的真面目。而且为了要救妮莉亚小姐,我们一定需要有那本书。‘现在不是考虑道义的时候了。’这句话是我最讨厌听到的话,但是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吉西恩点点头,说遁:“我愿意帮忙。虽然我知道各位智慧非凡。”
杉森则是说愿意照卡尔的意思去做,艾赛韩德说他对偷东西不感兴趣,但既然是同伴的事,他只好去偷了。亚夫奈德说他也很好奇书的内容,也赞同去偷。随即,吉西恩问我:“修奇?对于那本蓝皮书,你把你听到的,全都仔细说给我们听。”
虽然涅克斯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但是他的公会里没有人有办法侵入哈修泰尔宅邸。所以计划叫人伪装成哈修泰尔家族正在寻找的红发少女之后,说不定就能拿到那本书了。
涅克斯对于书的内容完全只字不提。
他只说那本书是放在哈修泰尔侯爵的书房书柜里,是本蓝色的书,很容易就能和其附属的帐本或文件区分开来。杉森说道:“什么呀?悄悄地进到侯爵的宅邸之后,从那里的书柜拿出那本书,就可以了,就这样?”
可是,哈修泰尔侯爵宅邸那栋建筑物堪称是个杰作。至少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里,没有人可以动它的脑筋。
我把涅克斯给我的纸张摊开来给大家看,所有人都低头望向桌子上的那张纸。不对,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艾赛韩德。他用愤怒的声音嘟嚷了一下之后,干脆整个人都坐在桌子上。
“请各位看这张纸。不管是从哪里翻越过侯爵家的墙,都要横穿过好长一段庭院才能到达主建筑物。各位知道我的意思了吗?整个建筑物没有一处是可以直接从外面就看得到的。而且,听说每天晚上庭院里都会召唤出‘忠诚犬’。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这个名词。”
亚夫奈德一面发出呻吟声一面点点头。
“嗯,没有错。这真是个不好的消息啊!”
卡尔看了看亚夫奈德,于是亚夫奈德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那是级数四以上的魔法。虽然我不会使用,但是大略知道是什么。忠诚犬是巫师从另一个次元召唤出来的狗群。用我们这个次元的武器是打不到它们的。可是忠诚犬却可以任意攻击我们次元的生物。而且这些狗不管多黑暗都能看得到对方,甚至是有人使用透明魔法,它们也能感觉得到魔法气息并且狂吠。”
“没有办法打击它们吗?”
杉森用很郁卒的语气问道。亚夫奈德则是点了点头。杉森一边指着自己的剑一边又再问道:“我的剑镀了一层银。用银制成的武器大都能给予那种幽灵之类的东西打击!”
“如果是不死生物系统的敌人,就可以给予打击,但是忠诚犬并不是不死生物。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它们是异次元的生物。相较之下,不死生物则是我们次元的生物。”
杉森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用诧异的表情问我:“如果说那里有如此高级的魔法,一定是有巫师在那里,有没有提到这个?”
“那里没有巫师。在那个宅邸里的所有魔法,都是龙所施展的。”
亚夫奈德叹了一口气。
“啊,是龙……原来如此。”
“是。那个家族是三百年来龙魂使辈出的家族。在这段期间,那些龙对宅邸施以无数的魔法。所以那间宅邸在这个都市里,可以说是除了光之塔之外,最为神秘的地方。”
“呼。好。你继续说吧。不,等一下,我们应该一面记录一面进行才对。”
亚夫奈德拿出了墨水、笔等东西,他在涅克斯给的那张地图的庭院位置写上了FH两个字。我继续往下说明。
“总而言之,如果这些狗一狂吠,立刻就会招来警备兵。他们会从副建筑物这里出动。嗯,这些警备兵的数量总共三十名,听说全都是些老练的战士。而且听说他们是哈修泰尔家族青年时代忠诚的战士后裔,所以绝对不可能被收买。”
亚夫奈德表情苦涩地写了F——30,应该是代表三十名战士的意思吧?杉森咬牙切齿地说:“愈来愈……还有吗?”
“现在还不算开始呢!”
“哎唷我的天哪!”
“主建筑物一共有三层,听说三楼是侯爵的房间以及其他重要房间所在的地方。连结各层的是中央的一个大楼梯,嗯,没错。很大的一个楼梯!主建筑物里都一直有佣人走来走去,所以,想要偷偷地走上这个大楼梯,是连想都别想的事。而且侯爵家的佣人是一天三班制地交替。”
“一天三班制。呵!”
艾赛韩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每八个小时就换班一次。所以听说无时无刻都有佣人在走动。而侯爵的房间,听说是在三楼,但是这又是个大杰作。这栋建筑物虽然有楼梯连接一楼和二楼,但是没有楼梯连结二楼和三楼。”
“什么呀?那么侯爵是怎么上去的?”
“在这里,二楼中央的房间里施有魔法。好像是有一个空间传送术永久存在着,可以连接到三楼中央的房间。嗯,就是这里这个房间。因此,进到二楼这个房间之后背出起动密语,就会咻地往三楼的房间移动。实在是酷毙了!而且,当然,只有侯爵一个人知道起.99lib?t>动空间传送术的咒语。听说三楼是只有侯爵一个人使用的楼层。”
“哎唷,真不得了!那么三楼是不是当然都没有任何一扇窗户?”
我听了艾赛韩德的问题,摇了摇头。
“不,听说因为考虑换气的问题,所以有很多大窗户。窗户大到几乎像落地窗一样大。可是这些窗户也是不简单的东西,要爬到这些窗户,一定得爬墙上去,可是就连盗贼公会所认识的几个攀爬专家,也无法爬上去。因为墙上永久施有油腻法术。”
杉森歪着头想一下之后,弹了手指头。
“这法术我听过!伊露莉曾经用过,就是那个会使东西滑溜的魔法?”
“嗯。”
亚夫奈德叹了一口气,说道:“万一要是用飞的飞进去呢?”
“那些窗户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听说全部都施有警报法术。”
亚夫奈德又再叹了一大口气之后,为大家解释说道:“警报术是一种只要有任何人经过,就会发出响鸣声,用来警戒的法术。”
“有没有办法不被发觉呢?”
“不是幽灵的话,谁都没办法不被发觉。即使是用隐形术大概也会被发现。”
杉森大声叫着:“还有没有别的?”
“到此为止是盗贼公会他们所知道的。没有人进得去三楼内部,所以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魔法!”
大家全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卡尔面色凝重地看着亚夫奈德所记录的那张纸,其他人也都用虚脱无力的表情看着那张纸。杉森说:“哎呀,干脆去袭击盗贼公会,不是比较好?”
卡尔摇摇头,说道:“不行,说不定妮莉亚小姐会因此变得很危险。而且,我想那本书应该是存有非常大的秘密。”
“为什么呢?”
“涅克斯的行为看起来像是那本书比红发少女更重要。那么说来,可以想见的是,那本书藏着的秘密一定非常大。”
杉森把手往两边摊开,无奈地说:
“可是又进不去侯爵家!”
“进不去……可真是伤脑筋。我想想。亚夫奈德先生,可以使这些魔法无效吗?”
亚夫奈德摇了摇头。
“我没有亲眼看到,无法确定是不是可以使魔法无效,但如果是龙所施的魔法,应该是非比寻常强大的法力。像我这么逊的巫师恐怕拿它们没办法。”
卡尔又再努力地盯着那张纸。随即其他人全都以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再次盯着那张纸。过了不久,卡尔说:“虽然会对哈修泰尔侯爵很抱歉,但我们实在是需要那本书。”
杉森看了看卡尔。
“既然需要那本书的话?”
“那当然就得偷出来……要不然怎么办?”
“怎么偷出来?”
“要竭尽所能。”
对呀!当然要竭尽所能才可以偷得到!
天空沉重地蒙着暗灰色的云层,像是在严重警告冬季即将来临的事实。搞不好过几天就会下雪也说不一定。
哈修泰尔宅邸的宏伟模样在我眼前出现了。真壮观!现在我们站在大门前面了,但是主建筑物实在是太远了,简直远到快看不清楚的程度。暗灰色的天空低矮地压迫着大地,哈修泰尔宅邸的建筑物正好像是贯穿了天空的模样,耸立在前方。
卡尔以一个精力充沛的动作,下了马匹。
他的样子可真够瞧的。卡尔的衣服在个性比较直爽的人看来,都会直接称这是破烂衣服。为了要做成这件衣服,今天早上买了一件旧衣之后,杉森就把它拿来当球玩,先揉成一团之后,又是踢又是踩的。然后艾赛韩德还擤了一把鼻涕,吉西恩则是拿着衣服去了一趟厕所。可以想见那件衣服是什么模样了吧?卡尔用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穿上了那件衣服。再加上卡尔的脸上轻轻地抹了一层炭灰,做了一番化妆,整个腰都弯着,看起来像是当场就要从嘴里流出口水似的。
接着,杉森也下了马。
杉森看起来好多了。今天早上杉森跑去旅馆的马厩,跟在他身旁的吉西恩则是努力地帮他打气说着“你可以做得到!提起精神,杉森!哦!我们的希望杉森!展现贺坦特男人的真气概吧!男人不是用容貌,而是用行动来表现自己!”等等没啥意义的话,杉森就这样勇敢地把头塞进马饲料的桶子里,直接洗了一遍头发。在一旁看着的马僮,眼睛差点跳出一肘之远。杉森以这种状态一进到旅馆,独角兽旅店的老板黎特德就一副想杀了杉森的模样,所以杉森只好在外面吃早餐。虽然没有糟蹋到衣服(杉森很宝贝衣服,因为很难买到符合他尺寸的衣服),但取而代之的,他采取打破常规的穿法。裤子的一边塞在靴子里,另一边露在外面,并且解开了皮带,改用绳子系着裤子。他的一条斗篷则是慷慨地用艾赛韩德的斧头弄得破破烂烂的,然后围在身上。
可是,哦!该死的!再怎么样,他们两个人也比我好。我还无法下马。呃!我的屁股快痛死了!我以前还不曾侧坐在马鞍上。
杉森看到我的表情,像是要爆笑出来,可是又勉强忍住了。我瞪着杉森,简直像是要把他吃下去似的。杉森则是用过分郑重的动作低头看,对我说:“这趟遥远路途,您辛苦了,修琪莉亚小姐。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哦……天哪。修琪莉亚!他也太会取名字了吧!
没错。我在胸部塞了两大团的棉花,用绷带绑紧之后,还戴了一个非常娇艳的胸罩。腰上则是穿了一件束腹,在束腹下面还用吊袜带穿了丝袜。妈的,我在刮掉脚毛的时候还不小心刮伤,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而且我还穿了一件朴素但很漂亮的白色洋装。洋装!我的天啊!我老爸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一定绝对会不认我这个儿子了。这就是卡尔所说的‘竭尽所能’吗?
我,天哪,男扮女装了!
真想一头撞死!
卡尔一站到大门前,就立刻有一个门房跑了过来。那个门房从纱窗般的铁门缝里看了看我们,说道:“请问你们是……”
那个门房还没有把话说完,就一直失神地看着我。哦,不行。
虽然太有魅力是我应该承担的宿命,但是也请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目光看我,真是的,那个门房可能是看到我的一头红发才会如此惊讶。很漂亮吧?这可是亚夫奈德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杰作哟!一头的红发!如火花般妖艳无双且突兀的颜色,煞是迷人吧?
我的天哪!我原本就有这种倾向吗?我低头不语,像是看到门房的目光感到害羞似的表情,低头看着下方。卡尔说:“喂。听说这个家族在找红发的丫头,是吧?”
卡尔的说话声音很粗暴,而且完全都沙哑了。真酷的语气啊……卡尔可以说简直就像是在某条后巷混了很久之后,刚才不久前才出来的语气。那个门房呆愣地看着卡尔,随即,卡尔又再说道:“是吧?不是?我从北方林地把她带到这里,不是要来听你说不是。嗯?”
“是,是的。请等,等一下。”
那个门房立刻跑到里面,不久之后又再跑出来,打开了铁门。
“请进来。”
卡尔立刻抓着曳足的马缰走了进去,杉森则是一手抓着流星的马缰。另一手抓着杰米妮的马缰,跟在卡尔的后面。至于我呢?当然是低头不语,窈窕淑女般高高在上地侧坐在杰米妮上面。我完蛋了!
我们横穿过长长庭院的时候,周围的模样尽是秋天的情致,寂静且庄严。庭院两边有二座非常大的喷水池,可能是季节所致,里头都没有水。可是庭院里有许多大树,落叶漂亮地覆盖着地面,铺着石头的路上却不见任何落叶。在落叶之间立足的摆置非常地精巧。铜像大多是龙的模样。虽然不如实际的龙那般巨大,一在当场就要吼叫着朝我奔来,然后对我喊着‘你根本不是女的!’哇啊,不要掐我的脖子。
我们沿着那条路一直走,接着就看到了主建筑物。
我们一到达主建筑物前面,立刻有马僮和其他佣人跑出来。杉森看到马僮跑过来,先是对我投以狰狞的视线,然后到我的马鞍旁边,跪下之后伸出手来。他可真是周到啊!妈的!我小心地踩着杉森的手走下去。那些马僮随即就将我们的马带离开了。他们的速度好快,我想原因应该是卡尔和杉森发出的味道所致吧。
那些佣人引领我们进到里面去。这建筑物真是金碧辉煌!可能是因为建筑物的墙上施了油腻法术,所以建筑物的墙上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着。主建筑物正门上方有一个巨龙脸孔模样的浮雕。
我试着尽量低头走路(却不是件容易的事。真是的,皮鞋太小了啦!)。我一进到里面,就看到大厅宽敞的模样。大厅的地板铺着磁砖,正前方是通往二楼的大楼梯,而两旁则有一些门。我看到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吓了一大跳。
天花板上有巨龙的头骨所做成的吊灯挂在上面。哇啊!巨龙的头骨!真不愧是三百年间与龙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家族才有的气势。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让自己的嘴巴不要张开,可是杉森却一直张大着嘴巴。
有一个看起来可能是执事的人物走了出来,看着我们。他是一个中年的男子,半白的头发全都往后梳去。他虽然对于我们散发出来的那股恶心味道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很沉着地说:“我是负责哈修泰尔家族事务的魁海伦。请跟我来。”
卡尔很郑重地说:“啊,真是荣幸。我叫卡尔。”
执事魁海伦露出稍微不悦的表情之后,又再严肃地说:“不过,您们是从哪儿听到我们家族在找红发少女的?”
“什么?啊,是乔告诉我的。”
魁海伦一听到卡尔乱七八糟的答话,显得有些失去冷静的模样。
“乔……他是谁呢?”
“啊。是我的朋友。乔,帅哥乔。那家伙是这么说的,说有一个哈修泰尔家族在找红发丫头的呀!”
“那位名叫乔的人是从那里听到的呢?”
“叫什么来着?啊,对了,他说他是从玛莉那里听到的呀!”
“……玛莉是谁呢?”
“我只知道,她是乔这家伙不知在哪儿交到的酒女,还跟她一起睡过。那家伙,实在是很会拐骗女人!功夫好得不得了。不管是哪一个女人,只要是他看上眼的,那天就得解开裙带了。要说到这家伙的功夫……”
魁海伦执事郑重地举起手,阻止卡尔继续念个不停。天哪,卡尔。你真的好厉害呀!执事说道:“请各位先进来这里。”
他引导我们进去的地方是位在大厅旁边的一个会客室。这不太好耶!如果能到二楼去,岂不是很好,可是偏偏却在一楼。不过,卡尔面不改色地,用力迈步跟着执事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满是美丽装饰的华丽的会客室,卡尔很是用力地坐到沙发上,随即杉森更是用力地,像是会压坏沙发似的坐了下来。卡尔还在沙发上用屁股一直咚咚地跳着。
“呵!这东西好软耶!”卡尔……哦,拜托。连杉森也无法跟着他这么做。可是卡尔肆无忌惮地对执事魁海伦不停地唠叨:“在墙上的那个东西是真的金器吗?哇啊,这副肖像画得真好看。应该很贵吧?这窗帘很白耶!比丫头的内衣还要白吧!咦?你的内衣是不是也是白色的?”
执事魁海伦以超人的自制力忍了下来。就连他看到卡尔把刚才和茶一起端进来的银茶匙藏到袖子里之后又掉出来的模样,他也依旧保持温和的态度。坦白说,我真想拍手称赞他呢!卡尔表情尴尬地把茶匙放到桌子上。
“请问这少女的来历是怎么样的呢?”
魁海伦如此郑重的问话却得到全然不郑重的解答。
“噗哈!来历?问来历干嘛这么郑重?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是我在做牛只生意的时候。喂,杉森!你还记得吧?唉,那时候是我意气风发的时候呀!我赶着牛,如果经过北部林地,每家酒店的酒女都会为我痴迷!个个都翻开裙子欢呼不已!你刚才是问什么来着?啊,对了。是在我从北部林地的委拉姆特村赶牛上来首都的时候,那是多久前的事呢?反正来这里之后就捡到这丫头了。幼小的她在市场地上哭哭啼啼的模样,叫人看了觉得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我们家,给她吃给她穿的,把她养大。”
卡尔的这番谎话好像让执事魁海伦极受感动的样子。虽然魁海伦因为那股臭味不敢接近卡尔,但他还是用很真诚的态度问道:“那正确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喂!修琪莉亚!你几岁了?”
我很文静地回答:“我今年十七岁。”
执事魁海伦对于我的答案好像非常满意的样子。十五到二十岁、红发、孤儿出身,条件全部都符合。哈哈哈。
“请各位稍微等一下。”
魁海伦带着十分担心茶匙的表情走了出去。卡尔一等到他走出去,就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费西佛老弟,没有时间了,立即行动。”
杉森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之后,立即站起来。他打开会客室的门,走了出去,随即在外面大声喊着:“喂!喂!我尿急,要撒在哪里好?”
天哪,他可真敢讲!
杉森一走出去,我们就很轻松地看看天花板和四周墙上的装饰,鉴赏一下挂毯。挂毯的花纹大多是龙的模样。如果可以让我帮这个宅子取名字的话,我会取名为龙之神殿。
不久之后,门被打开了。我以为可能是杉森,结果一看不是杉森,而是执事魁海伦。在他后面站着另一个人。我在那一瞬间赶忙把头低下来,可是我怕他起了疑心,所以我眼睛往上睁着,头往下低垂,用这个姿势偷看他。
那个人正是哈修泰尔侯爵。虽然他还是像上一次看到时的凌厉脸孔,但是现在是伪装之后见到他的,所以我一看到他的目光之后,不禁让我想拉肚子。我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呢?他可真令人害怕!
卡尔以呆愣的目光看着侯爵。执事魁海伦虽然用眼神表示,请卡尔站起来,但是卡尔还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的样子,很轻松地说:“我的名字叫卡尔,请问您是?”
侯爵用冰冷的脸孔盯着卡尔,执事魁海伦赶紧跟我们说:“这位是哈修泰尔侯爵。请起立吧!”
然后,卡尔便缓慢地起身。侯爵打量了一下卡尔,随即皱着眉头,然后转向我这边。卡尔像是有些不满似的嘀咕着说道:“嘿。小姐的香味好像比较合你的意哦?”
天哪,卡尔。你真的……你真的酷毙了!魁海伦听到这句唐突的话,脸色都变了,可是侯爵并不理会卡尔,他看了看我。
“就是这个女孩吗?”
魁海伦赶紧点点头。接着侯爵大步向我走来。哇啊,瞬间感受到天大的危机!我试着努力让脸变红,可是我的脸色却变成苍白的样子。侯爵凝视了我一下,说道:“把头抬起来!”
死,死定了!我稍微抬起头,看了一下侯爵之后,又赶紧低下头。侯爵正在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了似的盯着我看。突然间侯爵伸出手来,抓了我的手!
不,不行!槽糕。如果摸我的手……哇,哇,幸好。因为我有一阵子都戴着OPG,我的手很少照到太阳光,所以变得很白。不过比起少女的手,还是太粗糙了。然而如果我把手抽回去,恐怕会被怀疑少女的力气太大,所以我不敢太用力做出想把手抽回去的动作。
侯爵握着我的手站了一会儿之后,把手放下。接着,他突然拿出手巾,开始擦拭他自己的手。这是什么意思?今我觉得很不高兴!我看着侯爵的脚,咬牙切齿。侯爵冷淡地对魁海伦说:“把我屋子里这些发臭的东西清掉!”
“咦?”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接着,侯爵就转身走出去了。卡尔的脸色变得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着发出砰一声的门。接着,魁海伦说道:“好了,各位请出去吧。还有一个人到哪里去了?”
“喂,喂!你们这是在干嘛?我们从那么遥远的北部林地来到这里,你们居然这样就要把人赶走?”
“有谁说过要邀请你们来吗?请赶快出去吧。”
“他妈的!你们简直是在玩弄人嘛!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就出去。至少要给我们旅费才对!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耶!”
“请不要开玩笑,请出去吧!”
卡尔开始在那里耍赖,随即,魁海伦就开始提高嗓门。卡尔开始凶狠地胡乱说一些下流的话。随即,魁海伦生气地叫进来一些佣人。
那些佣人紧抓着我们往外拉出去。卡尔不断大声高喊并且尖叫,这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掺杂着骂人的话。大约被拉到大厅中间时,杉森跑了过来。
“咦?怎么了,这是在干嘛?”
杉森用糊里糊涂的表情说着,想叫住那些佣人。可是佣人们一看到杉森就开始连他也抓着拖出去。杉森他开始不断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们是在开什么玩笑!把人叫到这里又赶人走!”
“谁叫你们来?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你们不是说在找红发少女!我们快累死了才把她带来的!为什么这样赶我们走?妈的,像那种货色就算只是放在床上看也不错,不是吗?”
“你这家伙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
“那个丫头已经长得不错了!该翘的翘,该凸的凸!而且又是你们要的红色头发,不是吗?你们侯爵到底还想要什么呀!”
杉——森——,你,你死定了呀……!佣人们个个都觉得很荒唐似的喊着:“这个家伙!你以为我们侯爵大人是在寻找随便跟人上床的丫头啊!”
“是你们大人喜欢,才叫我们来的,所以我们才把她带来的呀!”
杉森和卡尔两人很露骨地把事情说成是以为侯爵喜欢女孩子,才会去寻人。你们可真爱闹。可能也有在戏弄我的成份吧!然而知道侯爵是在找女儿的那些佣人听起来,却是非常啼笑皆非的话。
他们只差还没有出拳头而已,就在双方几乎快打起来的时候,我们被赶了出来。我们的马也被一起赶到外面,卡尔和杉森两人还摇着铁门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我则是离他们远一点儿,只是低头站在那里。
卡尔和杉森两人一边骂一边后退去骑马,连我看了都觉得很夸张。我趁机会悄悄地靠近杉森,小声地耳语说:“回去之后……杉森,你给我小心!”
杉森却只是一直在微笑。走着瞧!我很文雅地上马侧坐之后,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我简直快要忍受不住心里头的那股怨气了!可是卡尔好像不怎么关心我的惨痛遭遇,对杉森投以询问的目光。随即,杉森稍微点了头。很好,也就是说顺利放好了喽?
我们回到了独角兽旅店。
“嗯,尼德法老弟。不要再掐费西佛老弟的脖子了……”
“那我勒脚好了!”
“呜呃!”
卡尔看见我坐到趴在床上的杉森背上,勒他的脚,他叹了一口气。杉森一面惨叫着,一面用力捶着房间地板。
“不要装模做样了!我现在又没OPG,我会勒得多痛呢?”
“那换你躺!我来勒你的脚!看看会不会痛……”
“谁会笨到把脚交给食人魔!”
卡尔用很费力的表情对我们说:“两位。你们继续吵闹的话,亚夫奈德先生就无法开始了。”
我不甘心地把杉森的脚放下,杉森咯咯地笑了几声。他确实是不怎么痛的样子。
“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再看到那副模样啊?嗯,修琪莉亚小姐。回故乡后再打扮成那副模样游街的计划……”
我立刻冲向杉森,我们两个同时失去平衡,跌落到床铺后面。
砰!随即艾赛韩德大声喊道:“你们两个真吵,给我稍微安静一下!”
我们嘟嚷着,上到床铺,呆滞地坐着。亚夫奈德叹了一声,然后准备好施法的事前准备。他表情焦躁地看了看吉西恩,随即吉西恩点了点头。
“如果是贵族家,一个小时后应该就是用餐时间了。”
“呼……很好。那么我要开始了。大概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我不曾试过,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正确。”
“你没有试过?”
“伊露莉小姐曾经好心地教过我,之后我成功地召唤过我的巫师随从。但是还没有试着和它心灵同调感应过。”
卡尔笑着鼓励说道:“既然你曾经成功召唤过,那么也一定可以感应成功的。”
“那么我要开始了。”
亚夫奈德看起来神情很紧张,但他还是用巫师那种沉着并且熟练的动作开始准备。首先,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些铁棍,组合了起来,在我们房间中央立起一个像是大三脚架的东西。他把旅馆老板借给他的锅子放在三脚架上面。嗯,确实是三脚架没错!
杉森从一旁准备好的桶子里把木炭倒到锅里。装满木炭之后,亚夫奈德用虔敬的动作在木炭上面覆盖一层香,然后点了火。
木炭一面发出微弱的火光,一面烧了起来。紧接着,亚夫奈德命今把房里的蜡烛全都熄灭掉。灭了烛光之后,房里只剩下从炭火之中发出的微弱红光。
所有人的脸孔全都变成淡红色的。亚夫奈德举起形状奇怪的铁棍,开始横向搅动在炭火上面冒着的香的烟雾。他嘴里念着我所听不懂的奇异的起动语。
他念了很长的一段咒语。偶尔传来像是要结束了似的喃喃自语声,但是却又一直不结束。铁棍随着说话声的高低节奏,奇异地被移动着,有时候亚夫奈德用激烈的动作捏起一把香,像是用扔的动作,撒在炭火上。每次都会溅出火花,烟雾弥漫。
艾赛韩德他那张矮人的脸孔,在暗红色的火光之中看起来更像矮人。紧双又小又圆的眼睛正闪闪发光着。卡尔的脸就好像是堆着深沉苦恼的人类模子做出的一些很是暗沉的阴影。杉森正张着嘴巴,吉西恩则是紧闭着嘴。他并没有吵嚷——是端雅剑也没有在吵嚷。
不知不觉间,喃喃自语声已经停了。
声音已经停了吗?我看了看亚夫奈德的脸。在那一瞬间,我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睛往上翻,正在凝视上方。其他人都不安地看着他,可是没有一个人懂魔法,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状态。施法失败了吗?有没有危险性?
突然间,他的嘴角往上轻轻地移动。
“看到了!”
卡尔的脸色一下子亮了起来。所有人都安心地吁了一口气的时候,亚夫奈德像是在呜咽似的继续喃喃自语。
“天花板冷冰冰的……下去吧。对。往门那里……悄悄地推开……不要发出太大的嘎吱声……注意脚指甲。看看四周围……确实是用餐时间没有错……”
那是吉西恩所建议的。他主张不管平常佣人如何来来往住,在用餐时间是绝对不会走来走去的。他并且说,贵族家里在用餐时间是不会去制造吵杂的脚步声的,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佣人也要吃东西,所以才不会走来走去。因此,吉西恩主张用餐时间移动,以免引人注意。当然啦,如果是像人那么大的东西移动,一定会引人注意,可是现在我们的情报员并不是人类。
“这是楼梯啊……很好。轻轻地……做得好。”
亚夫奈德像是要飞上去似的把腰身往上抬。可能现在他已经和宅邸里的巫师随从完全合为一体了。他像是下到地上的,弯着身体。
“很好……没有人……好,去中央的房间……对……”
亚夫奈德仿佛是在悄悄走路似的做出要往前走的动作。吉西恩紧张地抓住他,才没有发生踢到炭火的事。被吉西恩这么一抓,亚夫奈德摇了摇头,然后又再低声说道:“差点就错过了。没错。对……不要慌……就是那一间。对……感觉到一股刺痛的气息。确实施有魔法……这是永久魔法的力量……推开。嗯?真是的……好。挂在天花板。”
亚夫奈德做出往上飞,挂在天花板的姿势,这又再一次让吉西恩吓了一跳。被吉西恩扶着的亚夫奈德摇了摇头。他的眼睛转为正常的眼神,亚夫奈德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擦干额头上的汗珠。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心地微笑,并且简短地说:“感应过程很顺利。”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得到!”
卡尔大声地拍了拍手。其他人也跟着拍手,随即,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说:“现在那只蝙蝠挂在那个房间前面的天花板。应该可以清楚听到房间里面的说话声。蝙蝠的听觉是很不错的。”
卡尔嘻嘻地笑着。一副很满意的表情。
这是伊露莉在雷诺斯市教亚夫奈德的法术:寻找巫师随从。亚夫奈德拜伊露莉所赐,把那个法术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他所选择的巫师随从则是蝙蝠。
现在,亚夫奈德已经跟我们今天白天藏在侯爵宅邸的蝙蝠成功地做了完美的感应。我们高兴地互相看了看,艾赛韩德甚至还竖着大姆指,表示他很满意。
“他真不愧是个巫师!哈哈哈!我一直都相信他这次一定会成功!”
“谢谢。可是还没有结束。我还不确定侯爵吃完饭是不是会上三楼。”
“那么,需要一直和那只蝙蝠做感应吗?”
“是的。不过,既然成功过一次,现在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感应了。可以拜托伊露莉联络……”
亚夫奈德说到一半怔了一下。我惊讶地圆睁着眼睛,问道:“蝙蝠的名字是伊露莉?”
亚夫奈德的脸都涨红了。他一面犹豫着一面说:“啊。有感激的含意……才取那个名字。”
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马上又闭上嘴巴,然后噗嗤笑了出来。
“把蝙蝠取名叫伊露莉,好像有点奇怪。”
“噗哈哈哈哈!哦,真是,对不起啊,亚夫奈德,可是你竟然把蝙蝠取名为伊露莉……噗!”
艾赛韩德开始抓着肚子爆笑了起来,亚夫奈德的脸也就因此涨得更加红了。
我们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下,而且非常地饥饿。可是,我们又不知道侯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进那个房间,所以我们慌忙地吃完晚餐之后,赶紧再回到房间里。老板黎特德对于我们的吃饭速度好像相当地感动。
亚夫奈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用这种姿势继续不断和他的巫师随从,也就是蝙蝠伊露莉,一直在做感应。我们怕会妨碍到他,连呼吸都没办法正常,但还是得无聊地等待下去。
杉森低声地说:“好长的一夜!”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接着吉西恩就拿着酒瓶和杯子,要大家喝酒,艾赛韩德则是拿出烟斗抽着。所有的人都以静悄悄的动作,或者喝酒,或者吸烟斗,或者像杉森那样地,单调嚼着从厨房要来的面包。
我们因为安静等待而在无聊透顶,可是亚夫奈德才辛苦呢!他必须持续,就是说,必须一直施法。所以他才会那样躺着等待!
杉森把面包全都吃完了,还喝了好几杯酒,最后无聊到拧我的鼻子,然后让我咬手背,无声地惨叫了一声,在卡尔的瞪视下做出尴尬的表情,还想从桌子底下踢我的脚,结果踢到艾赛韩德的膝盖之后被用斧头柄打了一下,就在他无声地惨叫第二声的时候,“有人上来了……”
亚夫奈德说道。如果是在平常时候,他说得这么小声,大概不会有人听到。但因为我们全屏息静待着,所以都听到他这句话了。
大家表情紧张地看了看躺着的他。
“好像是侯爵……栗子色的头发,有些斑白,对吗?”
“没错。”
卡尔答道。
“好……他从楼梯走上来了。嘿嘿。人们通常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天花板挂着什么东西……嗯。好。原来门是锁着的。转动钥匙……嗯,进去。全部安静!现在要说起动密语……”
我们一听到“全部安静”,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了。亚夫奈德好像也非常紧张,他甚至以躺着的姿势,上半身稍微抬了起来。
他闭着眼睛,咬紧牙齿。
他就以上半身稍微抬起的姿势紧握拳头,整个人绷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整个身体摊在床上。此时,四名男子和一名矮人的大口呼吸声简直要把天花板给掀开来。
亚夫奈德缓慢而且用无力的声音命令着:“很好……从窗户飞出去吧,对。直接飞出去。去休息。你辛苦了。”
亚夫奈德睁开眼睛并且起身。我们个个都望着他的脸。亚夫奈德说:“我听到了。”
“起动密语是什么?”
亚夫奈德摇着头说:“唉,我太过虚脱,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起动密语是‘移动吧’。”
大家都用呆愣的表情,像在合唱似的说道:“移动吧?”
“是。那些施法的龙可能相信越是平凡的东西愈难以被想到,所以才用这个起动密语吧。”
“是吗?哈哈。很好。那么,我们知道起动密语了!”
卡尔微笑着把那句简单的密语写在纸上。咦?有可能会忘记那句密语?不管怎样,涅克斯给的那张地图的二楼上面被写了“移动吧”这几个字。
“咦?各位要在深夜里开会?”
卡尔表情温和地说:“是的。可能会花费不少的时间吧。”
大暴风神殿的那名祭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可是,我们是已经接受高阶祭司托付任务的人物,并且高阶祭司也答应提供开会所需的房间,所以他没有拒绝我们的要求。
“好的。”
第七章
今晚是一个夜空笼罩着云层,而且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一连好几天都是厚云密布。亚夫奈德点点头,伸长脖子往围墙里面看。
我对他说:“你还好吧?”
“嗯?哦,我很好。别担心。”
亚夫奈德虽然是这样回答,但是他的肩膀却正在抖个不停。他并不是因为冷才在发抖的。是因为他现在非常紧张的关系。他抚摸着他骑的那匹移动监狱的脖子。原本不知该怎么处置温柴骑的那匹移动监狱,今天晚上的这次行动,刚好让亚夫奈德骑着它。
围墙并不是很高,而且再加上是这种暗夜,所以不会引人注目就能翻墙过去。然而问题是,那面墙的后方有从异次元来的幽灵犬正在监视着。哼。那些家伙连透明的东西都看得到,所以黑暗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亚夫奈德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看着艾赛韩德,说道:“艾赛韩德先生,请您小心。”
我也回头看了艾赛韩德,差点没爆笑出来。
艾赛韩德现在正骑着伊露莉的马,理选。哇哈哈!艾赛韩德说他绝对不能骑马,但是今天的计划却不得不让他骑在马匹上面。艾赛韩德一边抱怨、嘀咕、咒骂自己很倒霉之后,就骑到了理选的背上。
我们会选择理选给他骑的理由是因为那匹马最为温驯,而且曾经是精灵的坐骑,所以可能具有不让骑士落马的智慧与关怀的心……这是我们毫无根据的说法。可是艾赛韩德根本不信这种说法,反而想出一个维护自身安全的装置。那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绑在马鞍上。
他以这种绑在马匹上的姿势,昂然地说:“不要担心!你自己才要小心。巫师一向都是因为缓慢行动屁股挨一刀,你可不要变成那副模样哦!”
亚夫奈德听到之后噗嗤笑出来,他好像不再那么紧张了。
艾赛韩德一说完话,就开始雄纠纠地沿着墙壁走去。当然啦,雄纠纠是指理选,而他则是在紧紧捆绑之下,身体还是稍微在打颤着。
接着吉西恩和杉森也开始动作了。两人向我们做出很有信心的手势,便各自走远了。
艾赛韩德是负责建筑物的东边,杉森负责西边,吉西恩则是负责北边。大门所在的南边剩下我、卡尔和亚夫奈德。站在我旁边的卡尔点了点头,说道:“小心,亚夫奈德。还有尼德法老弟,你也小心。你要谨记你已经没有OPG了,所以连一个平凡的战士都打不过。我很担心你负责的那个任务……”
“请不要担心。再怎么说也是我最会跑,不是吗?而且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个死法,不要为我担心。”
“死法?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我会一面死一面想着大陆上最美的一百个大美女云集,争相要摸我的衣角,而我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之中,充满幸福地死去。”
“……那你可能永远都死不了哦!”
卡尔这样回答我之后,开始站好位置。我和亚夫奈德则各自站在大门的两旁,准备随时行动。亚夫奈德一直在不停地深呼吸,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其实我也是紧张地要命,甚至觉得肩膀有被压痛的感觉。我把手放在肩膀上,握着首次觉得沉重的巨剑剑柄。虽然没有OPC,我也不会因此就丢弃自己的剑,好,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们的计划是从艾赛韩德那边开始。
“呀喝!”
从建筑物的东边爆出了一声大吼。随即宅邸里就有狗吠的声音震耳欲聋地传出来。这狗叫声简直是到了天地为之震动的程度(这句话好像有点奇怪)。
艾赛韩德用他宏亮的声音开始吟唱悲伤的矮人歌谣。
我当然记得,昼夜最初交替的时候,
低头望着湖水之中你的倒影,你是天空最深邃的露天矿场里,星星点点镶嵌着的宝石。
星星啊,美丽的你,神秘的你,在我眼前闪烁吧!
我开凿大地,坚硬的岩石当床铺。
我挥动锤子,用凿子挖掘,仔细察看,细心探寻。
在大地的怀抱里,寻找我的星星。
宝石啊,降落到地上的星星啊!
在我眼前闪烁吧!
可能是因为这首歌充满着矮人他们无限的欲望,所以艾赛韩德的歌带有沉重强烈的节奏,但同时也有着无限的凄凉。然而这歌对哈修泰尔宅邸那些幽灵犬而言,可以说像是一堆胡言乱语。艾赛韩德每次唱到“在我眼前闪烁吧!”这一句,它们就更加大声地狂吠。汪汪汪!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同时,庭院里开始有提灯的灯光闪动,可能是那三十名战士已经开始出动了的样子。灯光往宅邸的东边围墙方向移动之后,我立刻听到这些战士大声叫道:“你这个矮胖的矿工混蛋!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在乱叫什么呀!!”
“三更半夜的,这是什么行为呀!你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地洞啊!”
这一类叫骂的话不断传到我们的耳边,真是可怕,但是艾赛韩德却因此更加提高他的歌声。他可真厉害!随即,那些战士们就更大声喊叫。就在这一刻。
“呃啊啊啊!是幽灵犬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是从宅邸的西边传来的。
随即,战士们立刻惊愕地喊道:
“有人擅自闯入!”
哼嗯。杉森真的很会叫耶!杉森他并没有进到里面去,而是在外面喊叫的。可是战士们以为有人闯进去被忠诚犬攻击了,所以惊吓地往他那个方向跑去。我还听到杉森仍不断喊着:“呃啊!救命啊!是幽灵犬啊!真是的!呃啊!”
“在我眼前闪烁吧!”
宅邸的东边和西边都有非常大的喊叫声,此起彼落。忠诚犬好像对于一直喊着要宝石来照亮自己的艾赛韩德相当不满的样子。另一方面,那些战士以为忠诚犬全都在东边,但是西边则是有入侵者被幽灵犬追赶,他们就以绝对不是要去救人的那种步伐跑去西边。那一瞬间,在远远的北边,吉西恩开始行动了。
“小偷啊!”
战士们一听非常慌乱。
“什么呀?天啊,连宅邸后面也有人闯进来!不对,这是声东击西的手法!”
就在这一刻,亚夫奈德和我很快地开始爬上铁门。
可能是因为爬上去的速度太快,我听到裤子被刮破的声音。嘶!
我们几乎像是用滚下去的似地,跳落在铁门后面,然后翻滚了一圈,再往前跑去。呀啊!战士们未免也太快就察觉到我们声东击西的手法了吧!我们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大门跑到主建筑物那里。
亚夫奈德和我可说是拼死拼活地跑了过去。左边有狗群的吠声,右边则有战士们的大喊声,而在这中间,我们像是快把腿给跑断了似的狂奔,好不容易才跑近主建筑物的入口。好,现在轮到我了!
我二到那里就立刻回转身体,然后稍微深吸一口气之后,奋力地喊道:“哎呀,该死,门打不开!”
“呃啊啊!在主建筑物!”
从我的左边传来战士们慌乱的大喊声。我想也不想,就立刻开始往前跑出去。我开始在心里喃喃自语:“我疲惫灵魂的安息地啊!”
“你是谁?给我站住!”
你们叫我站我就站吗?我又不是疯了!连狗群也开始对我狂吠起来。妈的!“在我眼前闪烁吧!”虽然艾赛韩德的歌声听起来几乎是在拼命地高亢,可是那些狗现在都不理艾赛韩德了。狗群的叫声渐渐愈来愈大。我死命地全力奔跑。
“我现在要奔向你了。”
“给我站住!该死的,马上停下来!”
你们应该郑重一点请我停下来,这样或许我还会想停!
妈的,我可不想被你们的牙齿碰到!
“我美丽的高贵仕女!”
我终于看到大门了。可是战士们的脚步声实在是近得恐怖。真该死!忠诚犬怎么都没有脚步声,可是叫声却近在咫尺。是因为它们是幽灵犬,所以才没有脚步声吗?我听到从我左后方传来了大叫声。
接着,我就听到战士们的慌乱喊叫声。
“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弓箭,呃,有人在射弓箭!我的手臂被箭射中了!”
那好像是卡尔射了一箭的样子。很好,那么战士这边就会暂时先落后一点,可是忠诚犬呢?这时候,我听到我的右后方有咆哮声。
这是什么呀?可恶,我被咬了一口!眼前就是铁栏杆,我拼了!
我的身体整个飞跳上去,可以说是很勉强地成功攀住铁栏杆。
我几乎是没有踏铁栏杆就爬到门上面了。从我后面跑来的幽灵犬扑了个空,结果还来不及减低速度,就这么撞上了铁门。砰!哎唷,幽灵犬好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哦!我非常快速地越过铁门,接着滚落到地上。在地上滚动的我耳边听到马呜声。咿嘻嘻嘻!
卡尔他骑着曳足,而且还拉着杰米妮来到我身边。我翻滚一圈抓住马鞍,连气也没喘一下,就骑上马了。随即,卡尔向宅邸里面用力喊道:“失败了!赶快逃吧!呀啊!”
“他妈的!竟然失败了!怎么会失败?为什么会失败?太不甘心了!”
我非常强调“失败”这两个字之后,还加了几句脏话,就用飞快的速度跑掉了。在我后面宅邸那里,有些战士破口大骂着,说抓到我们一定要痛打我们一顿之类的话。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往后看,只是一直努力地逃。因为我们企图闯入的这件事必须用这种失败来落幕才可以。
我跑到小巷道的时候,就和卡尔以及吉西恩会合了。过了不久,惊惶失色的艾赛韩德也出现了。我们全都称赞艾赛韩德的骑马技术很好。因为他吓得没办法好好奔驰,却也能正确地和我们会合,真是不简单。不过,艾赛韩德精神尚未镇定,没有余裕接受我们的称赞。
不管怎么样,我们跑了很远一段路之后,确定没有人追过来,然后卡尔松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很好。各位都没事吧?”
“是的。应该是没有人追过来。”
“好。那么现在就靠亚夫奈德一个人了!”
呼,呼。我简直快喘不过气了,脸颊烫得辣乎乎的。不管怎么样,现在才要真正地开始呢!
警备兵们如果要报告有关入侵者的事,主建筑物的门就会被打开来。至少里面的人也会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把门打开。然后呢,就在报告和调查引起一阵骚乱的时候,使用了隐形术的亚夫奈德就可以通过开着的门,悄悄地上去二楼。我们用的策略其实是另一种声东击西的手法呀!亚夫奈德已经知道启动密语了,所以当然也就可以悄悄地上去三楼。
到此为止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会有问题的是,亚夫奈德对三楼的情况全然不知!艾赛韩德虽然绑在马上,但还是紧抓着理选的马鞍,回头去看后面。
“唉,亚夫奈德他的本领并不是非常强。”
卡尔像是要让他心安似的,用很温和的语气说道:“他说他有自信。您就相信他吧。”
“哼嗯。说的也是,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他才开始进行这个计划的。也只能这样了。对了,真的太高了!现在可不可以下马啊?”
卡尔摇了摇头。
“我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没有人追上来。我们知道您这样很不方便,但是请您再等一下吧。”
艾赛韩德嘟嚷着,把头抬得高高的,以免看到下面。呵,走路走到首都的矮人敲打者竟然在首都骑马!我喘完气之后看到他的模样,想要爆笑出来,结果居然开始打嗝。嗝!嗝!
“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一直望着天空的杉森说完这句话之后,卡尔表情诧异地说:“云层厚成这副样子,你看得到星星吗?”
“我不是用看星星来判断时间。我是从刚才一直在心里唱歌。唱五遍了,应该时候也到了。”
“是吗?真是有意思的方法。很好,那么走吧!”
藏在黑暗巷道里观察动静的我们悄然地走了出去。哈修泰尔宅邸那里可以说是热闹滚滚。宅邸全都亮着灯,庭院里也到处有人拿着火把走来走去。远远地就看到这副模样的卡尔诧异地说道:“呵。他们好像不认为我们已经失败逃跑了的样子哦!”
那么我们的手法失败了吗?可恶!我们那样拼死逃跑的理由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失败了,可是这些人居然到现在都还在骚动着。有一些人走出门外,到处跑来跑去。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
“当当当当当……!”
突然间,建筑物的三楼正面传来了很大的钟声。宅邸里面则是传出吓人的惨叫声。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三楼有人闯进去了!在正面窗户!”
“在哪里?在哪个地方呀?”
我们惊讶地互相望了望。哎呀,一定是亚夫奈德!吉西恩大声喊道:“是警报术!那么说来,他是想从窗户出去?”
难道他是想打开三楼窗户跳下去吗?真是的,现在庭院里有很多人在那里。从三楼跳下来,就算还活着也逃不掉啊!杉森做好了突击的准备,随即绑在理选上面的艾赛韩德露出像是把自己的灵魂交给卡里斯·纽曼的表情。杉森喊道:“我们冲上去!一定要救他……”
“从后面过去!”
卡尔的喊叫声更是大声。我们惊讶地看了看卡尔,不过,卡尔早就开始骑马往前冲了。
“呀啊,呀啊!”
卡尔奔驰的方向是往宅邸后面。我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跟着跑。宅邸虽说是很大,但是骑马跑的话,一瞬间就到了。我们在瞬息间来到宅邸后面,卡尔很快地说:“吉西恩,杉森!快越过围墙,这是在做掩护!”卡尔一面说一面把马靠在围墙旁边,站在马鞍上面,然后站上围墙。动作竟然如此敏捷!吉西恩和杉森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糊里糊涂地,暂时先越过围墙再说。这时候,
“Rope Trick!”(绳索戏法!)
是亚夫奈德的声音!接着从宅邸三楼的后方窗户落下了一条绳索,直立在空中。当当当当当!那是我在雷诺斯市看过的法术。绳子像是被绑在空中似的,直挺挺地立着。接着,我又看到从三楼窗户跳出来一个黑黑的东西。
跳到空中的正是亚夫奈德。他拼命紧抓着绳索,而那条绳子已经用魔法直立住了,所以一动也不动。他紧抓住绳子之后,往下骨碌碌地滑下去99lib?里的一行人各自用不同的姿势坐着。周围有一些房间的门。我好不容易记起来了,那些房间是刚才分配给我们,用来当做我们寝室的房间。我环视着坐在桌子前的每个人。
卡尔一脸严肃,直挺挺地坐在会议室中央的桌子前,杉森和艾赛韩德也围坐在靠近桌子的位置。但是亚夫奈德因为刚才骑在马上施展魔法而精疲力尽,坐在有扶手的摇椅上,好像快要不支倒地似的。
卡尔对他说道:“你没关系吗,亚夫奈德?”
“啊,是,对不起,是我的能力不够。”
“你千万别这样说。如果不是你的话,还有谁能够阻止涅克斯呢?”
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桌子的另一边。吉西恩和哈修泰尔侯爵坐在一起。吉西恩一看到我,就举起手,向我挥了挥。我向他行了注目礼后,在桌子前坐下。妮莉亚也在我旁边坐下。
哈修泰尔侯爵开口说话了。
“对于各位的辛劳,我非常地感激。”
卡尔听到这句话,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们为哈修泰尔侯爵立了什么功劳?只不过把他的家给毁了罢了。哈修泰尔似乎想展现一下幽默感,但是从丝毫感受不到幽默感的脸上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大家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哈修泰尔侯爵继续冷冷地说:“虽然说你们辛苦了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不管怎么说,多少还是对我们有些帮助。”
“您可以解释给我们听吗?”
“当然可以。”
侯爵首先拍了拍华丽袖子上的皱摺,接着将手轻轻举起,一面做手势一面说明。
“就如同各位所知,涅克斯·修利哲一直都在操控着盗贼公会。他对于恢复失去的家族光荣一直充满着渴望。在他叔叔卡穆·修利哲死去之后,克拉德美索对中部林地造成的危害是不可言喻的。”
“我们知道。”
“没错。不管怎么说,修利哲伯爵家因此丧失了许多的地位与权利。好在他们家族在过去的岁月中,一直对拜索斯王国忠诚不二,国王陛下感念于此,御赐隆恩,才不至于丧失伯爵的地位,但最后罗内·修利哲的下场却和军队中的平民没什么两样。这个可以从他们名门后代的战将竟然被派到像你们那种领地,而不是杰彭战争最前线的领地,便可略知一二。”
你们那种领地?哼!我们贺坦特领地又怎样了?国王陛下也曾经如此看不起我们领地,而现在哈修泰尔侯爵也是语带讽刺。喂,你们这些人没听过路坦尼欧大王的话吗!国王就是骑士中的骑士,是万人的仆人!国王不是单纯只服从一名高贵仕女的骑士,而是要服从于万人的骑士,至于国王理所当然的随从,也就是贵族们,和我们百姓比起来岂不就是很下层的人了!但是卡尔仍面无表情地听着哈修泰尔侯爵的说词。
哈修泰尔侯爵继续用他那毫无感情的冷峻口气说着:“但不幸的是,叛逆的性格大概是他们家的传统吧。涅克斯·修利哲竟然开始装出一副艾德布洛依祭司的样子,这是当时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可能也是因为这事,罗内·修利哲伯爵看出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好期待的,才会想用自己的力量将家族的荣誉再找回来,所以他参加了阿姆塔特征讨军。”
“原来如此啊……”
“就是这样。但是虽然涅克斯让他的父亲非常的失望,成为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但在我看来,他内心似乎仍有无法释怀之处。所以我一直注意着他。他并不合适做祭司这样的人,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我很清楚知道他是一个比他父亲有更强烈的野心的人。说不定他当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是为了要掩饰他的野心……我当时就有这种想法。”
“是吗?”
“是的。所以我刻意特别地藏书网地叫喊着:“啊,这是谁?黛美!”
黛美公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呼呼地看着吉西恩。她似乎不知道吉西恩和我们在一起。对呀,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嘛。黛美公主马上尖叫了出来。
“哥哥!”
黛美公主冲到前面抱住吉西恩。吉西恩一口气就把黛美公主高高举起,不过马上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呃。跟六年前不一样了啊。”
黛美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脸窝在吉西恩的胸前,拼命地磨蹭。她说:“就是啊,嗯。我都长大了。哼,是你太过分。我长这么大,竟然连一次也不露面,真是太过分了!我的成长过程你一点也没看到,不是吗?”
吉西恩面带温暖的笑容,顺着黛美公主的头发呵护着她。
“要是我有参与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惊讶了。你突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令人大吃一惊咧?哈哈。真的变漂亮喽。”
“嗯……哥……”
黛美公主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镇定下来。但是她一直待在吉西恩身边没离开过。黛美公主紧握着吉西恩的手,向卡尔打了招呼。
“我听过各位的故事了。国王陛下要我代他向各位致意。”
“是吗?”
“是的。本来国王陛下应该亲自致意,但因忙于涅克斯的后续处置,不克前来。”
哼。所以她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做的事情,只有皇宫贵族的元老候爵和高阶皇族的公主陛下前来致意就够了的样子。因此国王陛下指派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公主殿下。我们真是伟大。但仔细想想黛美公主才更伟大。她明明知道国王陛下的用意,竟然还穿着工作服摇摇晃晃地走来呢。
卡尔开心地笑着说:“我们只是尽了百姓应尽的义务。”
黛美公主以甜甜的一笑接受卡尔的谦让,表示再度称赞,并没有接着回应一些客套话。
“国王陛下将于明日,在庄严大厅接见各位。”
卡尔吓了一跳。
“是,庄严大厅吗?哇,我的天呀。那文武百官们不就……”
“大家都会穿着正式服装前来吧?”
我们一行人全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杉森却是一脸的无意识状态。好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对战士而言,可以在庄严大厅屈膝下脆谒见国王陛下,乃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卡尔面带惶恐的表情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吧。”
“所谓时势造英雄,国家需要勇士。”
黛美公主简短的回应,卡尔的脸面带愠色。
“这样啊……真是的。”
不,不,不是!什么真是的!卡尔在公主面前又犯了!亚夫奈德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但是黛美公主还是甜甜地笑着说:“虽然会让各位觉得不舒服,但请千万不要见怪。各位的义行一定要公诸于世。大路上的骚动一定要公开说明……所以请各位暂且忍耐,时间不会拖得太长的。”
“我们知道了。呃。可是没有礼服,怎么办?”
“明天一大早就会准备好送给各位了。王妃殿下还未进宫,所以皇宫内部里的内务事都是由我来负责。”
我噗嗤笑了出来。皇宫的内务不是皇宫内侍们负责的事吗?卡尔点了点头。黛美公主接着说道:“这虽不是正式公开的事情,但是我以个人名义谢谢您。”
“什么?”
“谢谢您。托您的福,让我不用离开这个国家。”
“是什么……啊,您是指海格摩尼亚?”
“没错。谢谢您。”
卡尔愉快地面带微笑回答:“不用客气,公主殿下。那件事,不过是为了保护我国的商业利益所提的建议。并不是特地为了公主殿下而做的建议。”
第四章
黛美公主突然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卡尔先生,您和亨德列克太像了。”
“什么?”
“那一天国王陛下对您所做的事,您还一直念念不忘吗?”
“……我不想再回想起那件事。”
“可是你简直就是亨德列克的翻版。亨德列克也曾经救过妖精女王达兰妮安。而且他也对妖精女王达兰妮安说了同样的话:“这只是为了我们的国王路坦尼欧殿下所做的事。并不是特别为了妖精女王您而做的事。”卡尔做了一个不知所以然的表情。哇!好久好久不曾见到他这种表情。咦,不对,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卡尔和我们这帮人一样,竟然都是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
“那个,我真的不晓得您在说什么?”
“是呀,我想您可能也不知道这个故事。这是只有在皇室的记录中才看得到的小故事,因为亨德列克是个不写自传,也几乎不曾留下任何自己的相关记录的人。”
卡尔他那读书人的眼睛,正闪烁着光芒。他说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举凡他的一言一行、功勋伟业,只有在路坦尼欧大王的传记里录下来。虽然我还不到可以自吹自擂的程度,但我真的是读过非常多的书籍,可是在任何记录里都找不到有关直接论述亨德列克的字句。通常我们只能在别人的记录里零星地发现到一点点有关他的凤毛鳞角的事迹。”
“没错,就是这样。他一直努力当一个隐身在国王身后的影子。”
“那么,公主您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些内容的?”
“嗯。我是看了留在皇室里的亨德列克的日志。那说不上是日记,是小小本的,嗯,是类似手札之类的东西。”
吉西恩一脸的恍惚。
“有那种东西吗?”
黛美公主的眼珠子漂亮地一转,看了看吉西恩。
“哥哥你该读的书不读,成天往宫外跑,尽看一些怪异的书……”
“哎唷喂呀!喂,那是我还是年轻小伙子的时候的事耶!”
嗯。吉西恩被妹妹放冷箭,急得大呼小叫,所谓的王公贵族们,原来跟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嘛。这时我们只好转移注意力,不好意思地对皇宫的外观东瞧西瞧,吉西恩则涨红着脸看着桌子。黛美公主一面微笑一面说:“对呀,刚才我说的是我小时候读过的故事。我记得那是我非常喜欢的故事呢。”
“她呀,她这个小丫头本来就很喜欢读书。是啊。呃哈哈哈!你们知道吗?她小时除了书跟花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懂唷!喀喀喀!”
吉西恩开怀地捧腹大笑,我们也只好尴尬地跟着微笑一下。只有卡尔,他用一副内急时的表情看着黛美公主。黛美公主看到他那种近乎哀求的表情,于是娓娓地道来。
“是啊……那是在光荣的七周战争时,第二周所发生的事。”
卡尔立刻像是知道黛美公主要讲的那段历史似的,说道:“你是说连续三次战斗都遭受战败的神龙王,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直接现身在战争前线时的这件事吗?”
“您对这段历史相当熟悉哦?嗯,那可不可以再说明得更详细一此。”
卡尔握起双手放在膝盖上,然后用和缓的声音开始说:“嗯,所以说呢,那前面的三次战斗是亨德列克为了要引出神龙王,一个很成功的心理战术。这一点是大部分的战史学者都认同的事,在势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要一举逆转战势,必须下定决心,一口气全力攻击神龙王……这是亨德列克的作战策略。亨德列克采用全然不顾拜索斯军队损伤,这种完全毁灭与欺骗性的战后处理方式,致使神龙王勃然大怒,并决定亲自出征。贺兹里的书上也承认,到此时为止,亨德列克的战略是非常优越的。亨德列克让神龙王放弃自己的优势,也就是庞大的后备支援军力,以及光防守就可以充份打赢对方的坚固补给线,将神龙王直接引到战争前线来,亨德列克的作战手腕是应该获得称赞的。”
啊啊!连杉森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我真听得难过死了。要是亚夫奈德或吉西恩喜欢听这种战争故事,那也就算了,怎么连杉森也一头栽进这么令人听了头痛的故事里咧?可能因为他是战土,所以会喜欢听这种故事吧?所以妮莉亚、我还有艾赛韩德三个人都只有一脸茫然地听着卡尔说故事的份。可是卡尔的故事慢慢地越来越精彩。“但是,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场大陆战史上最为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
吉西恩拍了一下膝盖骨,说道:“没错。那真的是史无前例、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术。”
“是的。亨德列克运用他的深谋远略,引出神龙王亲征,这位智慧之士亨德列克他命令散落在战场各处的八星,即路坦尼欧大王的八名骑士,集合到细美那斯平原来。这是亨德列克的优越战术中最光芒闪耀的一刻。但其实是神龙王欺骗了亨德列克。把部队集中到细美那斯平原,无疑是会曝露了部队的行踪。神龙王假装自己中了亨德列克的圈套,然后再成功地引出八星的行踪,但是神龙王并未赶去细美那斯平原,而是将正要前往集合的八星各个击破。神龙王怎能如此迅速进击,到现在还是个谜,但这八星之中三颗星的部队被消灭掉了。我还记得,在细美那斯平原接到厄报的亨德列克那时所说过的一句话。”
“‘我以为它的牙齿都掉光了,没想到它还有力气撕咬东西呢!我们被咬得痛死了!’是这句话。”
吉西恩滑稽的话跟表情,逗笑了我们。亨德列克说过这句话吗?呵呵,真是的。卡尔也一面笑一面说:“是的。但是八颗星里还剩下五颗,亨德列克没有受困于挫折,而是将剩下的势力机动地集结起来,好不容易撤退成功。这次作战在贺兹里的书里得到‘虽不是撤退的模范对策,但绝对是最厉害的对策’的评价,真是场杰作。”
“是啊。那次作战实在是太帅了。在那种状况下,大概没有疯子会相信对方会撤退吧。神龙王放弃继续追踪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了吉西恩的话,卡尔点了点头。黛美公主开心地笑着说:“您真是学识渊博啊!把七周战争的战史全都背下来了的样子。但是关于第二周战斗的撤退战术,您应该不晓得神龙王被计划暗杀的事件吧。”
“什么?你说什么暗杀?”
“这故事说来话长……各位有时间吗?”
卡尔看了看周围,全是肯定的表情。今天一整天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可以好好享受,听听从前的故事也是不错的。看到大家关心投入的表情,卡尔当然欣然同意了。
所以,我们开始听黛美公主用轻柔的声音说故事,那是有关光荣的七周战争里最紧张的场面,而且几乎是不为人知的故事。
残破的枪和剑,呻吟着的士兵,和不得不为其进行安乐死的同伴的眼泪,祭司的袖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血水与汗水混杂凝固,到了血水滴在袖子上,也看不到湿痕的程度。为了照料伤患而奔忙的祭司们,已无余力准备食物和水。还好亨德列克有先见之明,一直极力保护着补给线的安全,伤兵的食物和水才得以获得补给。但是,战士的勇气是无法补给的。
亨德列克忧心地看着持续不断送达,成行成列的伤兵们。
他们是在赶往细美那斯平原途中,遭到各个击破的三颗星的军队。此时此刻的集合地点是在细美那斯平原,决不能将他们遗弃,必须要等到伤兵军队都到齐之后才可以进行撤退行动。但是等待的时间越久,神龙王的魔掌就越接近他们。
战败的三颗星中,有一位叫做堪德里,他的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箭,就这样跪在他的主君的面前。他的最后一声疾呼是:败将只求一死,即将死亡的身躯是不需救治的。路坦尼欧大王紧抱着他,泪流满面。在主君的胸前,因激动过度而昏倒的堪德里被交到祭司们的手上。
莱恩伯克则是一副满脸倦容,但仍强打起精神,向君主做了简洁明了的战败报告:今日日出的前一刻,我们在褐色山脉白杨岭与敌人发生遭遇战,我们推测该部队为神龙王大本营的主力。历时一小时的战斗,我们损失了四成的军队,决定撤退。莱恩伯克等待着君主的处份。他的脸连死硬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路坦尼欧大王看到了他的血泪,不是从脸上,而是从内心深处涌现出的血泪。连路坦尼欧大王看了也哽咽着喉咙,只简单地命令他退下:下去休息吧。并没有追究战败的责任。
剩下的一颗星,乌塔克,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说他的箭术很差劲了。他自称除了射中红心以外,什么事都不会做,所以对于他的箭术,路坦尼欧大王还曾经开过这么一个玩笑。喂,你不要射中红心,稍微射偏一些看看吧?那个,很困难耶。路坦尼欧大王紧握住乌塔克已经毁损的弓,眼前浮现出乌塔克嘻笑着回答的脸孔。这是他的遗物吗?是的。结果路坦尼欧大王高喊了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怪声后,就昏倒了。亨德列克舌头发出啧啧声,下了指示,将大王抬到帷幕里休息。虽说战败后的处理比战胜后更加困难,就是因为有亨德列克随侍在侧,路坦尼欧大王才未丧失昏倒的权力。
亨德列克一个人站在营地的外围,一下子看着满乌云的天空,一下子看着惨不忍睹的军营,长吁了一口气。
八星中最年长的杰洛丁向亨德列克走去。
“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啊。”
“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您竟会等待受伤的士兵。”
杰洛丁他那武人的黝黑脸庞和亨德列克苍白的脸庞正面对着面。他那厚重的眼皮下闪烁着冷冷的目光,说道:“我以为您会立即做出准备撤退的命令。”
“撤退?撤退是为了下次的胜利而做的。然而若要为了下次的胜利,就要救出所有的伤兵并加以治疗,才可以好好利用啊。比起新兵募集训练的费用,治疗伤兵的费用要低廉得多。”
杰洛丁的太阳穴恶狠狠地抽动着。亨德列克随意瞧了杰洛丁一眼,又将视线转到了布满乌云的天空,说道:“我讨厌淋雨。”
这是亨德列克脱口而出的话。他看起来不像是担心这么多的伤兵会被大雨淋湿,而像是担心约会因雨泡汤了似的。杰洛丁终于说出来了。藏了许多年一直未曾说过的话。
“我好想揍你一顿。”
亨德列克纹风不动地看着天空。
“我更讨厌挨拳头。”
杰洛丁的喉结抖动了几下,强忍了下来。
“我判断全部伤兵到齐要花掉半个早上的时间,要不要准备驻扎野营?”
“当然要了。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呀。”
八星中,有最年长者作风的杰洛丁只握着剑柄,没有拔出剑来。
杰洛丁转身跑掉了。
亨德列克在思考。
如果要花半个早上,神龙王可能会一面拍手叫好,一面向拜索斯军队进攻。而且在正常的状态下,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人,在当天已经打败了三支军队之后,就应该不会继续袭击敌人大本营了。但是看过了神龙王之前那次迅速的军队运用,亨德列克坚信神龙王一定会在当天挑起战斗。
此外关于这次的闪电战,神龙王从一开始就已经全面掌握了亨德列克的欺骗战术,因此当然做好了万全准备。神龙王今天来了,现在路坦尼欧大王这一方就只剩下五颗星的五支部队。依照原来的计划,如果能将八星的八支部队全部集合在一起,就有信心能够得胜。但现在的状况是,如果和神龙王遭遇,就只能打无谓的消耗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是消耗战对路坦尼欧大王这一边是绝对性地不利。他们的补给线太细了,像绳子一样细。亨德列克也是因为这个弱点,才决定对神龙王使用欺骗战术。
“我以为它的牙齿都掉光了,没想到它还有力气撕咬东西呢!我们被咬得痛死了!可恶,我等于是在帮它铺好胜利宝座而且甚至还替它拍了手叫好呢!”
现在神龙王可以照自己的意思来打这场仗。它打算直接全面决战。对神龙王来说,八星只剩下五颗星,进入全面性决战的话,它的胜算是非常大99lib.的。神龙王决不会让这些人逃走,给予他们重新整顿战力的时间。亨德列克有些惋惜自己为何没留胡子。有留胡子的话。没事还可以摸一摸,拉一拉。所以亨德列克因为没有胡子,只好拉起头发来。那个样子不管谁看到,都会爆笑出来。
“妖精女王?”
达兰妮安从天空的另一边向他飞来。
在飞的时候,妖精的翅膀几乎是看不到的透明。如果是在阳光炫得刺眼的天气下,翅膀会反射出美丽的光芒,但是现在是乌云密布,看不到任何的反射光线。所以达兰妮安像是用飘浮的方式来到亨德列克的面前。
亨德列克看着飘浮到他面前的达兰妮安,说:“有何贵干?”
“我是来看你打胜仗的。不过好像和我期待的完全不同。”
“我们可不是为了要提供你一个观光景点,才打这场仗的。”
听到亨德列克的回答,妖精女王的表情僵住了。
在远处的士兵们连忙转过头去。像亨德烈克这种人,有一些传闻缠身,也是理所当然的。对那些单纯的士兵来说,看到亨德列克有时候三更半夜站在平原中央,和飘在空中的妖精对话的模样,会非常害怕。更何况现在是乌云密布的白天。士兵们连看都不敢看,非常地害怕。所以他们现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妖精女王用轻声细语的口吻说:“你好像要这样等下去,好让我观赏你灭亡的样子。”
亨德列克冷淡地说道:“你的兴趣真低级,一点都不像妖精。既然这么想看,就耐心等着看好戏吧。”
“你会战败吗?”
“不会。”
“那你要怎么打赢这场仗?”
亨德列克看了看那些暂时将头转过去的士兵和更远处的伤兵们。妖精女王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拜索斯军队惨不忍睹的景象,皱了皱眉头。
亨德列克说话了。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赶快逃走为上策了。
“我猜想神龙王正在等着你逃跑呢。”
亨德列克苦笑了一下。
但我们还是会继续战下去。拜索斯军队必须正面开打。如果害怕战败而逃走的话,神龙王必会紧跟在后,袭击拜索斯军队。如此一来,神龙王的野心可能不只是要消灭拜索斯军队,一定还会引发它其他的欲望。但是正面开打并不一定可以战胜。若要说正面开打有什么意义的话,只不过是让我们战败的时刻稍微往后拖延一下吧。不管运用什么方法都很难获胜的。亨德列克又一次为了自己不留胡子而感到可惜。
妖精女王说:“要不要给你一些建议?逃走是最好的方式。”
“你在说什么?”
“请你解散军队,赶快逃走吧。”
亨德列克用令人害怕的眼神看着妖精女王。
在亨德列克眼前的妖精女王竟然说,要他放弃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路坦尼欧大王之后,与大王一起度过共患难的岁月,以及不断地编织的梦想与希望。如果现在解散军队的话,就只能回到原点再重新开始。不,会比之前更加困难。大概再也没有方法可以实现他们的梦想了。
但是亨德列克保留了他的回答。他的眼睛一转,再次看了传来伤兵们呻吟声的拜索斯军队。要将他们都害死吗?
亨德列克下定了决心。
“不,我不会逃走的。”
妖精女王冷眼看着亨德列克,夹带着直接了当的责声,说:“难道你们藏书网夜天空下,几乎是很难辨别出来的。但是其实只需要看到它们充满敌意的红眼就可以清楚地发现它们。亨德列克目送翼龙向空中升起,消失在天际里。
接着从军门走出来的是半兽人的部队,男子气慨般的呼吸声在山坡上听得一清二楚。亨德列克就好像是在巡视军队的出兵典礼,很泰然自若的长者一般,向下俯视着它们。半兽人的队伍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亨德列克还想着要不要替它们拍个手。
在半兽人的队伍中间,夹杂着巨魔的巨大身躯在移动着。可以听到巨魔走路砰!砰!的脚步声。真是令人意外啊!亨德列克干脆以冷眼旁观的第三者角度看它们。如果要进行暗夜偷袭的话,能让那些吵人的家伙们当先锋吗?亨德列克苦笑了一下。谢谢你了,神龙王。你相信我会预测你们今晚进行夜袭,对吧。这么一来,这就不是夜袭,而是要展开全面战争了。
神龙王并不相信亨德列克会在暗夜中被偷袭。所以它要正正当当地攻击。但是它一定想不到亨德列克会有这样愚蠢的举动。它应该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亨德列克会在即将面临神龙王的攻击之际,离开军队,只身前来神龙王的军营。而且它更无法相信的是亨德列克竟要暗杀它,亨德列克居然有在成功机率最低、彩金却最多的赌盘上放手一搏的赌博大师的气度。
对不起了,老人家。
半兽人的行军仍然在进行着。那些家伙热哄哄的气氛,兴奋到可以当场彼此捉对撕杀的样子。但是亨德列克对半兽人又臭又长的行军已经感到厌烦,他举起手臂,伸了伸懒腰。
快出来吧。对生命还有所留恋的,不是吗。
此刻,亨德列克感到了一股异常的气氛。亨德列克想要查出这异常的气氛是什么导致的,所以再一次仔细观察神龙王军队的行军排列。现在出现在军门前的是手里拿着半月刀,骑在巨大野狼身上的半兽人。看起来很普通,却有一点奇怪。
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为什么会排在步兵的后面出现呢?
若是为了夜袭,也说得过去。骑乘野狼的半兽人吵闹多了。所以以步兵做先发攻击,然后趁着敌军一片混乱当中,骑乘野狼的半兽人再一跃而出……不对,它们不会那样做的。不会单单为了安静而放弃骑乘野狼的半兽人的突袭力,而且这样一来,就不算是夜袭了。
亨德列克的脊椎涌上一股凉意。就在同一刻,“吱吱,把他抓起来!”
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不偏不倚地朝向亨德列克所在的山坡突袭而来。狼群张牙舞爪,与尖锐刀锋磨擦的声音,加上令人全身起鸡皮疙塔的刺耳咆哮声,在抽打着亨德列克。亨德列克马上站了起来。他转身一看,原本做先锋攻击的半兽人和巨魔已经在山坡后方摆好了包围的阵式。要施展飞行术吗?不行,就算他飞起来也是逃不走的,翼龙会在上空等着他。
亨德列克噗嗤一笑。我一个人要你们这么多个来对付,太好笑了吧?
随即,亨德列克的嘴开始念念有词。骑乘野狼的半兽人正以惊人的速度奔驰而来。杂草在狼群的爪间挥舞着。但是亨德列克却一动也不动。快速地完成了咒语。
“Time Stop!”(时间停留术!)
一瞬间,正在疾驰的那些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便硬生生地停留在半空中。
连因为夜晚的大风和狼群恣意踩踏的步伐而随之舞动的杂草,也像坚固的雕像般僵硬掉了。亨德列克让时间成为使毫无阻碍的流砂也静止下来的主谋。
亨德列克走着。他走向在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中,跑向最前面的半兽人,亨德列克看了看那家伙,噗嗤一笑,开始施法:“朋友,‘Lamentable Belaborment(无意义讨论术)!’主题是半兽人为什么要吱吱叫?”
亨德列克又经过了几只半兽人身边,然后施展下一个法术。
“Polymorph Self”(变身术!)
亨德列克的模样慢慢地改变了。身高缩短了,脸孔变成猪的样子。他现在变身为一只半兽人了。
时间再度走动了。沙漏里的流沙开始掉落。大风再次扬起,绿草也随风摇摆起来。变身为半兽人的亨德列克嘻嘻地笑着。
在后方,因为亨德列克施展的魔法而拥有强大主导力的半兽人,立刻点起了一场热烈讨论的火花。
“吱吱!想想看!我亲爱的半兽人同伴们!”
开头起得很好哦!“吱!表达我们的意思,吱!有必要吱吱叫地吵闹吗?吱!我们打算丢掉半兽人的自尊心吗?吱吱!吱吱叫的吵闹声音把我们变成和猪一样的下等动物,不管是人类还是我们,只把它当成食物而已,吱吱!你们不会认为我们是人家理都不想理的下等动物吗?吱吱吱!”
马上得到热烈的反应。
“吱!我们不是猪!吱!”
“没错!吱!我敬爱的兄弟们啊!吱!呃呃,我对你们的爱,吱吱!我现在很激动,无法用言语形容,吱!但是请你们想想看,我的兄弟们,呃,我的孩子啊!乌鸦会吱吱叫吗?鲦鱼会吱吱叫吗?蚯蚓会吱吱叫吗?吱吱吱!大家都不会吱吱叫。为什么只有我们要吱吱叫呢?”
半兽人感人肺腑的演说,已经达到高潮。以人类观点来看的.99lib.话,这时候应该会有人站出来反驳,果不其然,有一个叛逆的半兽人站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吱,但是压抑我们的本性,吱!是残忍的事。我们半兽人,吱!半兽人吱吱叫的时候,是我们半兽人最崇高的境界,吱!感受我们的满足与快乐!吱!这是对自我的肯定!吱吱吱!”
要还击到招架不住才行。
“吱!喂!低劣的本性和自我,不要混淆在一起,吱!那种说法根本让人想吐!吱吱!不要对在陋习欲望中的自我肯定给予赦免权!吱!”
亨德列克摇了摇头,跑开了。
在他身后的山坡上,马路旁的大型讨论正在持续加温中,周围的军队也黑鸦鸦地整片集合起来,加入热烈的讨论阵营。但是亨德列克在想:它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的行动决不是在合理的范围内。那么,这样不合理的行动是怎么猜到的呢?使用魔法来确认我的所在位置吗?不是,我没有感量到那种魔法的运行,如果它发现我的话,我应该可以感觉的到。
亨德列克决定停止猜想。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大本营的入口。军营里的半兽人士兵眼睛盯着山坡上那一带的骚动,然后把他挡了下来。
“吱!发生什么事!”
“吱吱。紧急事件!巫师使用的魔法,吱!把军队陷入一片混乱!紧急事件!”
半兽人听到亨德列克用半兽人的语言,急迫地说的那些话,吓了一跳,赶忙帮他开了栅栏。亨德列克快速地向军营里跑去。还好平时有在练习半兽人的跑步方法。不然的话,突然变短的腿跑起来会很吃力。
亨德列克可以说是用慌慌张张的动作匆忙跑走。
神龙王的帷幕在哪儿?使用魔法恐怕会被发现。还是干脆在这里自我引爆摧毁一切算了?但是巫师的精神是不允许这样做的。不会仰赖不确定的方法。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得到真正的报偿才行。神龙王到底在哪里?
亨德列克很幸运,正好看到一个上校级的半兽人急忙地跑开。
它这样急忙的样子,想必是为了赶往某处通报。亨德列克紧跟在后。
这里就像一般的军营,每个地方都点上了火把。但是和我们人类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火把,火非常的小。这是因为这些家伙大部分都讨厌火的关系。所以亨德列克可以悠然地一路在黑暗中跟着那个半兽人上校,而没被发现。
穿着厚重甲衣的半兽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中央的巨大帷幕。亨德列克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帷幕。帷幕里传出半兽人上校高喊的通报声。
“报告,神龙王。吱!那名巫师……”
亨德列克毫不迟疑,接下来的话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只要知道神龙王在这里就够了。亨德列克开始施法。
啪!
帷幕的帐布撕开一道裂缝,亨德列克觉得侧面一股滚烫感袭击而来。接着从头到脚像是被重重一击般,疼痛贯穿了全身。亨德列克没有发出痛苦的呐喊,只一径往撕开的帷幕袭缝向内察看。
“你说过不会杀死他的。不是吗?”
是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原来是她呀。她奋力地拍动的翅膀,透过朦胧的烛光,显得更刺眼。亨德列克将视线的焦点往前推了一下。
可是却看到一名要将他的腰连同帷幕一起砍下去的男子。
白色的胡子,长长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有一对大大的白眉。白眉下的眼睛非常深邃。如果要画巫师的肖像,他一定是最顶尖的模特儿呢。但是那位有巫师气质的老人用巨大的长剑往亨德列克的腰际一刺,亨德列克倒了下来。
老人用轻蔑的眼光看着倒下去的亨德列克,说:“我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你。你的能耐就只有暗杀的方式吗?真是让我难以置信,我实在是对你非常失望。”
这个老人是神龙王。大概是它使用了变身术后的模样吧。当然喽,原来的庞大身躯怎么进得去这种矮小的帷幕呢。亨德列克突然笑了起来。
妖精女王达兰妮安急急忙忙地飞过来。她痛哭地说:“对,对不起。亨德列克。我……”
话都说不清楚的她,飞到亨德列克受伤的地方,企图用她的手来止血。亨德列克又笑了。这就像是用整只手去抵挡瀑布一样。达兰妮安一面哭干了眼泪,一面怒视着神龙王。
“你不会杀他,我们约定好的,不是吗!”
神龙王二话不说,用剑刺向达兰妮安。达兰妮安虽然想要急速地避开,但是即使是以妖精的速度和娇小的身体闪避,在神龙王的长剑下,最后仍失去了她的翅膀。达兰妮安痛苦地喊叫出来,就像失去翅膀的蝴蝶一般,慢慢地,缓缓地,掉落在地。
神龙王用冷峻的口气说道:“跟苍蝇没两样的妖精族,竟敢对伟大的龙族下今。”
神龙王依旧举着手,这时才像打苍蝇一般在追打达兰妮安。不,是要踩扁她。翅膀受伤的达兰妮安根本就动弹不得。
“啊啊!”
亨德列克用尽了全力把手伸出去,紧抓住神龙王的脚,然后往上拉。瞬间失去平衡的神龙王向后摇晃着身子,亨德列克趁势将身体一卷,砰一下站起来,马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你绝对无法相信这是从一个重伤者的嘴里念出来的话,他念出又快又正确的咒语。
“Gate!”(异次元门!)
才又抓回重心的神龙王这会儿眼前看到的是……悬在半空中的异次元门,和在门前弯着腰,将达兰妮安一把抓起的亨德列克的模样。神龙王发出愤怒的长啸,挥舞它的长剑,亨德列克看着尚未扩张开的门,毫不迟疑地将达兰妮安丢进去,自己则往一旁翻滚过去。
“亨德列克!”
达兰妮安嘶喊的叫声在被丢进异次元门后,渐渐地听不到了。
亨德列克一心一意躲避神龙王的长剑攻击,没去注意刚才在帷幕向神龙王报告的半兽人。突然飞来的半月刀将他的脚划了一道。半月刀染红了天空,是因为从亨德列克眼睛里弹迸出来的血珠,还是因为四处疯狂燃烧的烽火呢?
“呃啊!”
一口气从神龙王的军营通过异次元门飞到数百肘之外的平原,达兰妮安一弹回到空中,马上就感受到失去翅膀的极尽苦痛,再次跌落到地上。对达兰妮安来说,即使是一颗小石子也足以有大石块般的杀伤力。达兰妮安撞击着地上的小石子和泥块,身受重伤,在地上翻滚着。
“呃呃……嗯……”
达兰妮安非常吃力地站起身子。虽然顶着全身快要散掉般的痛苦,达兰妮安还是咬牙站了起来。处在高过自己身高的杂草堆里,什么也看不到。达兰妮安瞬间浑身颤抖。
达兰妮安在担心她最害怕的事情,那个她最惧怕的动物,青蛙,说不定现在正在向她靠近。因为青蛙一看到在蠕动的东西,就会一口吃掉。可是不到一会儿功夫,达兰妮安心中的石头马上就放下来了。没有湿气的山坡上,怎么可能会有青蛙出现呢?达兰妮安一面苦笑。一面直挺挺地站着,杂草把眼前的视野完全覆盖掉了,让达兰妮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咕咕!”
“呃啊啊!是青蛙……!”
达兰妮安赶忙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一不小心,妖精轻盈的身躯便在原地打滚了几圈,不是重量而是离心力让她咕噜咕噜地滚动。
达兰妮安倾倒在地,从两腿中间往后一看。
“哈哈哈!”
是亨德列克在嘻嘻哈哈地笑着。
“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一面笑着,一面身体向前倾,重重倒下。
“嗄呀!”
砰!达兰妮安赶紧闭起眼睛。结果她被吹走了。亨德列克倒下所引起的风把轻盈的妖精吹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所以达兰妮安才没有被压死。达兰妮安吃力地爬到亨德列克的身边。
达兰妮安看着亨德列克的脸。那是没有血色,苍白冰冷的脸。
散发出好像濒临死亡的气息。
“亨德列克!小亨!小亨!你快醒醒!”
达兰妮安用力地打着亨德列克的嘴,拉着他的鼻子。亨德列克的鼻子愈来愈痒了。
“哈啾!”
咕噜噜……达兰妮安又一次全身内伤。亨德列克说:“我还没有死。”
一个腰部受伤流血,整张脸埋在地上的男子说的话,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达兰妮安泪眼汪汪地爬到亨德列克的身边。
“小亨……”
“你可以使用空间传送术吗?”
亨德列克说话时的尘埃,对达兰妮安来说是像是一场灰尘的风暴。可是她尽力忍耐下来,又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可以使用空间传送术吗?”
“啊……可以呀。我有做了记忆咒语。”
“那么请在我身上施展吧。”
“啊,好的,嗯,对了,谢谢你。小亨。谢谢你救了我。”
亨德列克嘻嘻笑了。大概他认为就算要死,也要在死之前笑一笑,才算是个男子汉吧。
“这只是为了我们的国王路坦尼欧殿下所做的事。并不是特别为了妖精女王您而做的事。”
“什么?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托你的福,让我暗杀失败,我活着会对国王陛下有所帮助的。”
达兰妮安听到前半段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接着听到后半段的话,马上做出讶异的表情。
“所以呢?”
“想要存活下来的话,当然要好好利用在那个军营里,惟一站在我方的生命体才对。”
“为了救你自己?”
“为了救我自己。”
“那……你活下来的理由是为了国王?”
“我活着是为了国王。”
达兰妮安静默下来,看着亨德列克。她突然脱口而出,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活下来!”
达兰妮安发出宏亮的声音。当然实际上没有很大声,只不过正好在亨德列克的面前说,听起来好像雷声隆隆。亨德列克脸颊贴着地面,望着似乎站立着的达兰妮安。
“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一百年都活不了的生命,为什么不为自己活?”
“达兰妮安……”
达兰妮安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我,我为什么要把事实告诉神龙王,你知道吗?”
“当然是要叫神龙王逮捕我。”
“没错!这样做你才不会死!下午和你见面的时候,你的心意都已经写在脸上了。你要决一死战。我想过这样做也许会好一点。你如果被逮捕,这个死气沉沉的战争,你们那些超级伟大的梦想都会消失,你就可以好好为你自己活下来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
达兰妮安突然握起亨德列克的手指头。她用低沉但却深情的口气说:“小亨。还来得及。现在才开始也还来得及。请你为自己活下去。你也可以协助国王,建立王国。你一手建立的王国可能会繁荣数千年也不一定。可是你并不会活到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替你活到那个时候。你建立的王国不会永远长在。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为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牺牲呢?”
“没有用处的东西……”
“是啊。你搞不好可以建立大陆上最大的王国,不,也许能统一大陆呢。可是,可是如果为了那种原因而欺骗自己,你真正活过了这句话,你难道说得出口?”
亨德列克慢慢地站起身来。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时发出呻吟声的亨德列克在山坡上静静地坐了下来。晚风吹拂着他那既滚烫又冰冷的脸颊。
亨德列克张开手掌,把达兰妮安放到手心上。然后再将手放在腿上,一面看着达兰妮安,一面说:“你曾经爱过吗?”
达兰妮安对这冒失的问题,吓了一跳。亨德列克并没有急着要她回答,只是看着她。达兰妮安满面通红。她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已经遇到我爱的人了。”
这次换亨德列克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在她手掌心上的妖精女王。
“是我吗?”
达兰妮安点点头。亨德列克张着眼,视线飘过达兰妮安,仰望夜空。空中的乌云不知在何时散去了,留下露米娜丝的月光在闪耀着。
亨德列克看着月亮,说:“如果你爱的人是我,那么请你爱我的全部吧。”
“爱你的全部?”
“我是人类。我不是妖精或协调的精灵,更加不是独断独行的矮人族。我是人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没办法独自生存的生命体。我是国王的臣下亨德列克,路坦尼欧大王的朋友亨德列克,拜索斯军队的参谋长亨德列克,九级魔法功力的大法师亨德列克,神龙王不共戴天的仇人亨德列克,还有……”
亨德列克咽了口口水,说:“被高贵的妖精女王所爱的亨德列克。”
达兰妮安涨红着脸仰望着亨德列克。可是不识情趣的亨德列克却没有看着她。亨德列克依旧看着月亮在说话。夜晚的气息很冰凉。
“这所有的一切组合起来,才是我亨德列克。”
达兰妮安忍不住说话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人类是……同时接受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宠爱的,原本就是处于不稳定状态。我们人类是以关系而形成出来的生命体。虽然我们会羡慕精灵,妖精和矮人,但不是说我们羡慕你们就不是人类了。”
“我听不懂。你到底说什么?”
“妖精应该很难理解吧。我是说在人类里面,我是没办法一个人存在的。‘我’不是单数型的名词。所谓的‘我’原本就代表多样多面的意思。所以为自己而活这句话在我们人类里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为什么行不通?不论是小鹪鹩还是巨海妖,不管是妖精还是恶魔,全部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为什么人类就是不行呢?”
“所以才是人类呀。”
达兰妮安面无表情地望着亨德列克。亨德列克面色沉重地说:“你若是爱我,就该爱那个和国王一起实现伟大梦想的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大王一起走过患难岁月的亨德列克,为求拜索斯军队战胜不惜一命的亨德列克,全心全意首创魔法十级的亨德列克,为求杀死神龙王早已抛开生死的亨德列克,你必须要爱这全部的我。”
达兰妮安激动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眼前的你,小亨,这样不就够了吗?我只需要爱你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亨德列克。就是这里,就是坐在这山坡上的亨德列克,捧着我的亨德列克就够了。神龙王要杀的也是一个亨德列克,而不是一个一个去杀死每一个亨德列克!神龙王只要杀了现在这里的亨德列克,一切不就结束了!我也是一样,我也没办法爱那么多个亨德列克,我只要爱现在这里的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终于将头低下来看着达兰妮安。
“你这样想的话,你是没有办法永远地爱我的。还有,我也没有办法……”
达兰妮安受到刺激,说不出话来。但是亨德列克也没有接着说完话,再一次往前倾斜倒下。达兰妮安大叫:“小亨!”
第五章
在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将西下,阳光从窗外阳台斜照了进来。
呈方形的阳光在房间里,如游丝般飘浮在空中。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非常明亮,没有照射到的地方就显得黑暗了。三百年前的故事,隐身缠绕在略呈红色的光线和黑暗的角落之间。
“我以前完全没有听过这些故事。”
我听到卡尔感叹哽咽的声音,清醒了过来。
哇,哇噢。连妮莉亚和艾赛韩德都在不知不觉间,身子往前倾着,完全融入在黛美公主诉说的故事中。亚夫奈德也一样挺起身子,往黛美公主身边靠过去了。历史故事一般都很沉闷无聊,但是黛美公主的故事却很有趣呢?以后对历史稍微关心一下也不错哦。
卡尔说话了。
“亨德列克后来怎样了?”
“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将亨德列克送往拜索斯军营,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了。亨德列克是被祭司们使用神力救活的。可是神力会严重影响魔力。亨德列克在被救活后,数周内都无法施展魔法。但是他还是卧床指挥拜索斯军队作战。”
“那最有名的撤退战术是亨德列克躺在床上完成的?”
杉森的声音非常讶异。吉西恩也咋舌表示惊讶,黛美公主微笑着说:“亨德列克曾说过:思考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和魔法联想在一起,然后再把魔法的部分去除掉,这样一来,脑筋反而会更清楚。”
我们大家脸上都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哼嗯。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光之塔的那场骚动。卡尔用握起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姿势说:“亨德列克的话,有很多是发人省思的句子。”
“哼嗯。独断独行的矮人族。”
艾赛韩德用不满的口气嘟嚷着。他的胡子在夕阳余晖照映下像金色的柳丝。卡尔笑了,他的睫毛在黄金般的光线下闪烁发亮着。
“我的国王”这句话这句话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国王,是这样说的吗,那么我是放在前面,国王是放在后面的喽。国王,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才得以存在的人物吗?我真会胡思乱想。
哎,别管这么多了。
晚餐时间是个噩梦。
被带往华丽餐桌的我们一瞬间变得意志消沉,无精打采。当然喽,艾赛韩德和吉西恩,还有杉森例外。我们其他人,坐在上面铺的桌巾比我们的内衣还干净的桌餐旁,觉得拘束而不习惯,宫中仆人们则是一副对自己的专业,如此训练有素的模样感到骄傲的表情,优雅又轻柔地陆续将餐点端进来。啊呃,啊呃!我竟然能在皇宫里用餐!
实在是太荣幸了。可是,所谓在皇宫里用餐,享受光荣这事儿,就是在餐桌上除了放些必备品,像盐巴、调味料这类东西之外,还会放上一大堆根本就用不着。碍手碍脚的东西,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发觉到这一点了。哦唔,真是的!
托杉森的福,丢脸丢到家的事情先替我做了,我才不至于跟他一样,差点去喝到洗手水。但是餐桌上的菜色也是让我们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吃些什么好呢?”
我小心翼翼,谨慎地向卡尔提出求救讯号。我并不是希望他连菜色名字是什么都告诉我。藏书网而是只要他告诉我,什么是用手撕开来吃的,什么是用叉子戳来吃的,什么是用汤匙舀来吃的,就非常庆幸了。卡尔用认真的表情,喃喃说着:“参考吉西恩殿下的吃法就是了。”
“您真是智慧过人啊!”
亚夫奈德却是比我们聪明多了。他是巫师,所以比较聪明吗?
亚夫奈德只选择他知道吃法的食物。所以他就只碰汤和面包二种食物而已。杉森和艾赛韩德则是完全与亚夫奈德背道而驰,让我和卡尔快要抓狂。那两个人将应该依照礼仪进食的餐点,用像在滔滔雄辩的夸张动作扫到嘴巴里。还好有吉西恩慢慢地用餐的动作可参考,稍具常识的我和卡尔、妮莉亚,此时非常疲困的这三个人,才可以一边看着吉西恩,一边用毕晚餐。
可是……这件事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
就是宫中仆人们为什么要观看别人进餐时的模样呢!我向他们发出无言的抗议。真是该死!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站在正在用餐的人旁边呢。当然可以猜得出来他们是为了要在我们用餐当中,做端送的服务,可是再怎么说,有个人站在旁边怎么吃得下饭呢。再加上这些菜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的料理,不让我抓狂才怪。
我像是进行艰困任务似的用毕晚餐。几乎是一面发抖、一面逃出餐厅。刚才到底吃了什么东西,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妮莉亚和卡尔紧跟在我后面,吉西恩和亚夫奈德则是缓缓地跟着走出来。只有杉森和艾赛韩德仍旧占据在餐厅里,阿谀奉承着皇宫的首席大厨。
妮莉亚实在看不下去,严肃地说:“我们别管他们吧。”
“好,赞成。”
所以我们就将他们丢在那里,径自往三楼走上去了。
我们的卧室紧临在早上集合的那间大型会议室旁。我和卡尔,杉森同一间,吉西恩和亚夫奈德,艾赛韩德用同一间,妮莉亚则独自使用一个房间。我用脚试了一下皇宫豪华床垫的弹性如何,然后就马上离开房间了。因为读着书的卡尔不断地在干咳个不停。
走出会议室,我看到妮莉亚和亚夫奈德坐在桌子旁。吉西恩好像还窝在房间里。另外两个贪吃鬼八成在巴结着首席大厨,还没上来的样子。妮莉亚则是用一副惊叹的表情环视着四周。
“我的天呀……现在才有一点真实的感觉了。夜鹰妮莉亚竟然来到皇宫,见识到王公贵族的晚宴,然后正悠闲地坐在这里呢。”
我坐在桌子旁,问妮莉亚: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被关在盗贼公会的日子苦不苦,没有被欺负吗?”
“嗯。还好。虽然我在那里是个俘虏,但再怎么说也都是同行的人,不会被欺负的。”
“那一次你救了我,把我送回来是这个原因吗?”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视线移到我这儿来。她的眼睛闪着微笑似的光芒。
“是啊,丢下你这个小鬼头,自己离开,怎么会心安呢?”
“原来如此呀,我知道了,老婆婆。”
妮莉亚喀喀笑着,张开手指头捏住我的鼻子。呃,呃呃!
“乖。你来说说看。到底你们是怎么偷到那本书的?我这只夜鹰的面子都快挂不住了。”
我马上很开心地滔滔不绝,告诉妮莉亚有关我们的计划。当时我是男扮女装。妮莉亚止不住地捧腹大笑,对我的装扮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然后提到我们是偷偷地带着亚夫奈德的巫师随从进去的。
妮莉亚啪地拍了一下手掌。接着我们用感应的法术听到了起动密语。妮莉亚几乎停止呼吸般地点点头。然后我们还引发了一场盗贼骚动,亚夫奈德趁机偷偷地用隐形术潜入了宅邸。妮莉亚用惊叹的眼神点点头再转过头去看亚夫奈德。真是个表情十足的女孩子呀。
“然后呢?”
亚夫奈德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什么啦,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我偷偷潜入侯爵家,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一楼左顾右盼,注意四周变化。所以我很容易就偷偷溜到二楼,然后念了起动密语往三楼上去了。三楼的房间很多,让我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侯爵的房间。事实上我每个房间都去检查过,发现有个房间里摆了书架,我就猜那应该是侯爵的房间了。我很轻易地找到蓝色表皮的书。我本来还担心会有什么机关或陷阱,由于是侯爵自己经常使用的房间,当然我是多虑了。侯爵大概以为使用空间传送术,以及在每个窗户附上警报法术就足够了。”
亚夫奈德接着说,后来他打破前面的窗户,再从后面的窗户逃出来。然后我补充说明了有关卡尔对当时行动的判断力等,说得天花乱坠的,亚夫奈德和妮莉亚都做出了赞叹的表情。
“好聪明啊……真的,大家都好聪明啊。嗯。自从遇到你们修奇这一行人后,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好差劲的小偷哦。”
“哎,你不要这样想。我们只是运气好罢了!”
“修奇说的没错。这次的计划非常仓促,大家都是生手,我们是运气好才成功的。”
妮莉亚嘻嘻笑了出来。然后我接着说:“那,这次换你说给我们听听看。你被捉进去,没有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的事吗?”
“嗯?听到什么?”
“就是涅克斯啊。他是不是对什么不满,所以才发动叛变之类的,难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值得参考的情报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几乎都被囚禁在监狱里,根本见不到涅克斯。我有试图想从待在那里的小偷打听一些消息,可是都没什么下文。”
“这样啊?哼嗯。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要发动叛乱呢?”
“就是说啊。”
这时通往下面的楼梯,传来用鼻子在哼唱的愉悦歌声。我们往楼梯间瞧了瞧。
杉森和艾赛韩德横排成一线,是的,这么怪异的构图实在说不过去……杉森和艾赛韩德横排成一线,正在爬楼梯走上来。两人一面剔着牙,一面摸着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的表情。而且这两个人每只手上各拿了一只酒瓶,共四瓶酒,提着走过来。妮莉亚高兴地说:“哇啊!你们看,有酒耶!”
杉森笑嘻嘻地把牙签弹到空中。
“首席大厨好像很喜欢我们呢?他说这是给我们的礼物。”
“呵呵呵呵呵。你们要是再多待一会儿就好了。那就可以多带一些回来。”
我觉得不对劲,一脸狐疑地质问他们。
“等一下。你是说因为你们把食物清得一干二净,所以送酒给你们?”
“嗯?哦,当然是拜托了一下喽。我们是说吃了这么好吃的食物,该不该配点好酒,然后首席大厨说他知道了就马上送了酒给我们当礼物啊?”
礼物……我看应该说是抢来的物品,或者说是战利品还合适些。
有常识的客人都离开了,那些可怜的宫中仆人们和首席大厨不得不应付没有人去阻挡的那二个带着礼貌,威胁交出美酒的食人魔和矮人,我心中为他们默哀一下。
然后我就开始试喝看看。噗哈哈!
我为了要忘掉很烦人地浮现在眼前的那张杉森的脸孔,而喝得很急。所以隔天向卡尔一问,才知道昨晚我抱着酒瓶,钻到桌底下睡着了。我问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我,每个人都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大概那时候大家都醉了的样子。
隔天早晨,我又经历了一件真的令人感动的事。
“杉森……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
“我第一次用热水洗脸耶!”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耶。吓我一跳……”
这经验将成为我这辈子的一次愉快的回忆。但是宫中的早餐又另当别论了,跟之前一样痛苦。为什么宫中的晚餐和早餐的菜色完全不同呢?我只好又留了一大堆烦死人的菜在餐桌上,吓得腿软发抖,跑回房间休息。没多久,皇宫内侍部长里菲·特瓦里森带了五名宫中仆人,拿着我们每个人的礼服来找我们。
卡尔用不甚愉快的表情看了看里菲·特瓦里森和那五名官中仆人。吉西恩则是叹了一口气。里菲·特瓦里森看到我们不是很欢迎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里菲·特瓦里森清了一下喉咙:“这是国王陛下御赐下来的礼服。”
卡尔虽然一副怀疑是不是要我们穿这种衣服出去的表情,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回话了。
“谢谢您。”
“那么,请妮莉亚小姐跟我来。”
“我吗?为什么?”
“那个……黛美雷娜斯殿下会向您说明的。黛美公主要和侍女们一起帮忙准备妮莉亚小姐的礼服。”
“真的吗?嗯。”
妮莉亚跟着里菲·特瓦里森走出了会议室。里菲·特瓦里森和宫中仆人还有妮莉亚出去之后,我们看着各自拿到的衣服。
杉森张大了嘴巴。不晓得衣服是怎么配的,他们给杉森一件超大件的衣服,杉森微微笑了。艾赛韩德也吓了一跳。他们给的是适合矮人体格的衣服。
“呵,真是神奇呢。”
艾赛韩德一说完,马上把衣服丢得远远的。吉西恩讶异地说:“你不穿吗?”
“我干嘛穿?我是矮人的敲打者。请不要干涉独断独行的矮人所做的事。”
听到那句话,亚夫奈德笑了。他们给亚夫奈德的袍子是雪白色,看起来很有品味的衣服。亚夫奈德面有难色地说:“这件衣服太华丽了。”
“是礼服嘛,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要穿着它在大马路上走,不是吗?而且你穿上这件衣服,看起来一定很像顶尖魔法师。”
亚夫奈德谦逊地笑了。没错啊,穿上那件衣服看起来一定像某位贤者。
然后我看了他们给我的衣服,哎,叹了一口气。肩膀的地方有绒毛,粉红色的衬衫上一定会出现的白色蕾丝。我的天呀,快抓狂了!
你看看连袖口,都刺上了刺绣!
“这是小孩子穿的嘛。”
吉西恩笑了。
“那不然你是老人不成?”
听到他说的话,我巴不得自己是老人。卡尔看到他的蓝色礼服,也跟我一样,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看了我的衣服,笑了一下。我把衣服丢开,宣告说:“我决不!我绝对不会穿这件衣服出去的。”
“你打算这样做吗?那我也要。”
吉西恩看着给自己的衣服,烦恼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把它丢开了。
“我跟你做伴,修奇。我没有必要答应妹妹遵守礼仪。”
不久之后,里菲·特瓦里森把妮莉亚带到公主那边之后,就又回来了。他看到了我们的模样非常讶异。杉森和亚夫奈德及卡尔三个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很有礼貌地等待着,而我还有吉西恩、艾赛韩德则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里菲·特瓦里森非常惶恐地质问我们:“那、三、三位呢?”
艾赛韩德很严肃地说:“我现在穿的衣服是矮人族里最好的服装了。即使是你们人类国王御赐的衣服,也比不上我这件衣服更有品味,更有礼貌的。”
听完矮人敲打者的话,里菲·特瓦里森呆愣着无法回话,然后看着吉西恩。
“那,殿下您……?”
“你不记得我在宫中的时候,都是怎么穿的吗?”
里菲·特瓦里森几乎快哭了出来地看着我。我没等他问就先说了:“因为我知道国王陛下是一位不喜欢虚伪做作的人,所以我决定要穿平凡的衣服谒见国王陛下。我上一次在书房就这样子谒见过了。”
里菲·特瓦里森原本快哭出来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用另一种口气说:“国王陛下的圣恩虽如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水流过之后也可以不留下痕迹的。”
什么话?啊,是这句啊。‘你不管立了再多的功,一旦轻举妄动,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是这个意思吧?哼!随便你怎么说。就算你这么说,也无法让我穿上那件幼稚的衣服。我没有回答他,挺起了肩膀,里菲·特瓦里森二话不说转身替我们带路。
我们离开会议室,走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上。那是一条又长又华丽的走廊,换句话说就是一条走起路来很不方便的走廊。我一脸无奈地走着,杉森突然问我一句话:
“喂,修奇。你帮我确认一下。”
“要确认什么?”
“那边那个人是妮莉亚吗?”
在我们走的步道另一边,有一个和侍女们走在一起的女孩子。
你说那个人是妮莉亚?哎,杉森也真是的。胡说八、八、八、道……我的天呀。
“我可能没有资格做确认。”
哎唷喂呀,我的天。现在轻轻地在地板上拖着洋装裙摆走来的人是妮莉亚?妮莉亚害羞地笑了。
露出肩膀的洋装,衬托出妮莉亚的肤质。略微晒黑的健康肤色和红色的洋装非常相称,红洋装和妮莉亚的红发也很相配。虽然早就知道妮莉亚很瘦,但是穿上那件洋装,走在步道上的妮莉亚,纤细的腰身更加明显,几乎可以感受得到腰部在呼吸的律动,真是太神奇了。裙子上有装饰性的线条,还有一点很特别的是,在裙子的下方用线条花纹做出了黑色渐层的效果,愈下方颜色愈深。所以妮莉亚的整体模样,看起来像是:下方为黑色,腰部为又细又明亮的红色,肩膀和脸庞因为洋装颜色而显得白皙,再往上头发部分又为红色。所以就像黑色的山群上方,升起了朝阳一般,让人不得不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真是少见的高明配色手法啊。
“唔,妮莉亚小姐吗?真是美丽呀。”
听到卡尔的赞美,妮莉亚抿嘴一笑。看到我的模样,妮莉亚露出讶异的表情。
“修奇,你?”
“嗯。早知道我也去找黛美公主。如果是黛美公主的话,一定会做更好看的衣服给我。”
“你不喜欢你的衣服?”
“是啊,没关系的啦。妮莉亚你真的很漂亮耶。”
“嘿嘿嘿。整张脸都扑上了厚厚的粉底。喷嚏打个不停,差点要害死我了。”
杉森做了个严正的评定。
“现在可以以……太美丽的罪名将你逮捕。”
“什么?我的天啊!连杉森也开这种玩笑?呵呵呵。”
和妮莉亚会合后,我们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走在皇宫中的华丽走廊上,我们一行人愈走愈没自信。只有两个人除外,就是把皇宫当自己家的吉西恩和艾赛韩德。
为什么?你想想看就知道了。
在我们行走的一路上,宫中的人员在旁边一字排开,对我们行接近一百八十度的鞠躬,最后走到庄严大厅前。一走进去,两旁整行成列的士兵一致地发出“嗒克!”并起后脚跟向我们致意。声音非常响亮,大门向左右拉开,瞬间看到在中央撒下了花朵,我们非常害怕地跨出步伐走到里面,喇叭声马上叭啦叭啦地响起!耳畔尽是响亮刺耳的声音,伫立在眼前的便是庄严大厅了。呃啊!不可以!没有人说是这样的场面嘛!我真想现在跑回去换衣服再来!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庄严大厅的设计师不知道是谁,设计得带有些恶癖。中间诺大的走道比大厅的地板还高,凸起约一肘左右,所以排列在左右的文武百官可以自然地抬头看到在走道上行走的人。虽然不知道那一边是文官,那一边是武官,只看到有一整列的男子穿着蓝色的礼服,而他们对面的一排男子则是穿着黄色的礼服。
大概是在谒见国王陛下的关系,无法随身携剑,所以区别不出文官和武官。
大厅上方的设计更是有得瞧了。左右两侧墙壁的四角,都装饰了看起来像是高贵仕女的女子人像,有的则是穿着不同礼服的男子人像,好似站在角落,正向下方看着我们。到了使人的视线既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向上瞧的地步。只能看着前面再前面的人的后脑勺往前走。怎么说是前面再前面的人呢?因为走在我前面的不是别人,是艾赛韩德。不晓得走在最前面的吉西恩和卡尔在看哪里?
我们走的步道最前面,有一排高高立起的阶梯,上面放了一张好像是王座的椅子。尼西恩国王陛下端正地坐在王座上。因为左右两侧皆站着威风凛凛的百官们,杵立在中间的我,身上穿着混合了灰尘和汗水味的衣服,看起来简直像抹布。左右衣着端正的文武百官看到了我这身打扮,不免小声地议议纷纷,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连呼吸都加快了。该死,他们在干什么啊?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抓到间谍(当然还拿到了重要文件),他们竟敢对我们指指点点。我们无精打采,鱼贯地往前走着。因为不走的话可能会跌倒。
我们走到中央一半的时候,喇叭又开始吹奏起来。叭叭叭叭啦叭啦。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含意,正在行走的我们一时停了下来。旁边的文武百官一听到喇叭的呜声,则是面朝前方,屈膝下跪。啊,原来着回答:“你说我们历代皆受圣恩吗?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对待方式,不让我父亲安详地饴养天年,而是把他赶到边境的村庄角落吗?我父亲半辈子以来,不知为国家征战多少次,取下多少敌人的首级,这些数字应该在皇室里都有详细的记载。结果他的下场竟是被派去照顾看守一头龙?”
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卡赛普莱吧。我对这个事件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认为你叔叔卡穆·修利哲因为不守道德羞愧而死,所以圣恩赐予你父亲挽回自家名誉的机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守道德羞愧而死?哈哈哈。中部林地差点被毁灭,是因为那只叫克拉德美索的龙发了疯所造成的。这种原因为何还要逼迫我们家族来承担责任呢?”
“你的意思是说,就一个为国效劳的公职者而言,你叔叔的那种死法是对的吗?”
“公职者?公职者中的公职者,骑士中的骑士,你们这些拜索斯的王公贵族,任意将百姓派去战场送死,这你又应如何解释?”
“混蛋!闭上你的狗嘴!看我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涅克斯咯咯地笑了。
“笑死人了。那个,卡尔、杉森还有修奇,你们三个都是从很远的边界赶来这里的吧?我们来确认一下。卡尔,你对拜索斯和杰彭的战争了解有多少?”
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我们这里来呢?我看着卡尔,不知他会如何回答。他说:“你要讨论这场战争的理由是什么?”
“我是想要讨论对于必须听从于国王命令,前往战场送死的我们的权限,还有讨论国王有权限把我们送上断头台的这个混蛋拜索斯王国。”
“所以呢?这样又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你们不觉得自己是委屈受冤的人吗?”
涅克斯突然语气转趋平淡。我们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们不觉得很冤枉吗?从小呱呱落地那一刻起,我们就必须肩负所谓应尽的义务,这样合理吗?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他们两位是靠自己的力量去追求远大的理想,进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所以说他们同时完成了兼具威严与权限的力量。但是他们那些懒散成性,手无缚鸡之力的后代子孙们,只不过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们碰都没有碰过大地的土壤,却可以很堂而皇之地叫他的老百姓们到战场上去送死。这种惨无人道的战争已不知是第几年了!”
我觉得这些话很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卡尔的表情有些错综复杂,他说:“你是个梦想还停留在乱世出英雄的年轻人啊。原来你是要模仿路坦尼欧大王来成就一番作为的啊。”
“怎么样,模仿路坦尼欧大王就不行吗?不愿接受神龙王支配的路坦尼欧大王,结合了亨德列克的力量,反抗神龙王,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我则是不愿接受拜索斯皇族的支配,我痛恨拜索斯的皇族。所以我要消灭拜索斯皇族后,再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一个人人不需背负上代的错误而受死的国家,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国家!”
卡尔默默地看着涅克斯,嘴里发出好像在喃喃自语的声音,他说:“路坦尼欧大王是不会去踏过一个杵在马路中央的小孩,自顾自地往前走的。”
涅克斯紧闭着双唇。卡尔用小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我是个对国家的永续性,恢复世袭的权限等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人。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如果想要建立一个国家当然是有可能的。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永远屹立不倒,所以每一个人都有成为国王的可能。但是,但是不管你建立了什么样的国家,那个国家会是个用所有的小孩的鲜血所建立的国家。你说人人不需背负上代的错误而受死吗?这样的话,你加诸在那名小孩身上的死亡,又做何解释呢?”
涅克斯磨着牙狰狞地说道:“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没有少数的牺牲,革命只会沦为梦想家的口号罢了。我没想到你是个那样不切实际的人。”
卡尔脸上终于出现了卡尔独特的生气表情。他说:“是这样吗?这样的话,该牺牲的人是你吧?目前在国家这种纷扰的局势下,你是最适合牺牲的人选呢。你说你要接收这个已因战争而满目疮痍的国家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先考虑和平的问题,而是把个人的权利欲望摆第一呢?”
“我最期盼的事就是和平,所以我要一次解决掉这个国家的战争以及这个国家的存在。然后我会在这块和平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国家。”
卡尔的眼光直射在涅克斯旁的吸血鬼女子身上。
“是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和杰彭联手一起来解决战争的问题喽。”
吸血鬼女子静静地没有说话,冷眼看着我们。那名女子的锐利目光向四周围各个角落快速地扫射着。卡尔情绪激昂地向涅克斯说:“请你不要再说一些没有道理的话。你现在已是一无所有,再也不能替杰彭做些什么了。你原本要交给杰彭的资料已经回到国王陛下的手上了。所以杰彭也没有留你的必要。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涅克斯咯咯发笑。
“你太可笑了。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我这个人。”
卡尔摇摇头。
“你到底还能做什么呢?我是说你到底对杰彭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可言?你想尽办法要转交出去的资料,我们已经呈给国王陛下了。而且你也更别妄想得到大暴风神殿的帮助。你还有盗贼公会吗?嗯。盗贼公会能帮你多少忙还不知道。当然你现在是更不可能运用你们家族原来的势力了。我真是不知道你还能做些什么。”
“你多虑了,多虑了。我是个精通许多事的人哦。”
妮莉亚一听到这句话,就皱起了鼻子。妮莉亚突然向前站出去,开口说:“喂,涅克斯?”
妮莉亚说完这句话,把她的三叉戟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立在她的腰旁,说道:“不要再说废话了。看谁会赢。出手吧!”
妮莉亚一说完,杉森和吉西恩也拿起剑,站到妮莉亚的身边。而我和艾赛韩德站在略微后方,亚夫奈德和卡尔则站在最后面。涅克斯嘻嘻地笑着说:“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如果想消灭你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卡尔一脸狐疑地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状似诚恳地接着说道:“我是个会记恨的人。但是我还有眼光去判断什么样的人是和我不相上下,能力及力量相当的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打算和我合作吗?”
“我们为了什么……要和你合作呢?”
“如果你们要的是赌上性命才能换取的东西,我会给你们那东西。如果你们要的是牺牲生命才能完成的理想,我会为你们实现理想。说说看你们想要的是什么吧。”
“你好像没有值得我们要的东西吧。”
涅克斯嘻嘻地笑了。飘浮在暗夜天空中的三个人的样子,以及位在中间位置正冷笑着的涅克斯的模样,有种令人害怕到发抖的神秘诡异气息。涅克斯冷冷地说道:“听我说说看吧,卡尔。这个国家的历史已经超过三百年了。路坦尼欧大王驱赶走神龙王,建立新国家已不知不觉过了三个世纪了。
崇高的理想一点也没留下,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人类的惰性而已。
骑士中的骑士,现在的国王陛下要的是人民来服侍他,而非他去服侍人民。贵族们只会追逐名与利,奢侈浪费,成天想的只是如何将人民的民脂民膏,饱入私囊罢了。卡尔,你认为现在的国王,也就是骑士中的骑士,是在服侍人民吗?”
卡尔的脸突然垮了下来。吉西恩回头看看我们,皱起了眉头。
“好吧!你的表情,是你没有办法拒绝你内心的真正想法时出现的表情。卡尔!你也已经感觉到了。你再想想!竟然还有一个名门家族,为了延续自家三百年来的繁荣,做出指使人民交配出他们所要的优良品种这种恶劣行为!我想你不会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一回,我们全部的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涅克斯继续自信满满地说:
“已经太久了。像这些所有惰性的恶形恶状不可以再让它们充斥下去,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拥有权力的人是浸湿于权力世界的,他为了保有自己的势力,会排斥并极力反对所有的改变。而他要的不变性,只会造成我们被强迫接受不平等待遇。你都知道吧!你一定都知道的!从遥远的西方夕阳余晖中,奔驰来此,让国王大为震惊的你一定都知道的,卡尔!太阳把在天空中周转一天后所照见的拜索斯所有景物,都告诉了站在西下夕阳前的你了吧。你一定都知道的。”
卡尔的下巴在抖动着。卡尔用叹息的口吻说:“你要我做什么?”
涅克斯放开摆在马鞍上的手,两只手臂往左右两边张开。
“和我一起联手吧。我为那个小孩的事郑重道歉。但是你想想看。刀子必需要具有危险性地锋利,所以有时不得已也会伤害到别人。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但是我要请你帮我,当我的刀柄。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手联手,就像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一样,在此地再一次重现他们两人的事迹,闯出一番作为吧!”
我吞了口口水,往后看了看卡尔。卡尔一动也不动,面带忧愁地看着飘浮在空中的涅克斯。他慢慢地开口说话了。
“你可能不知道尼西恩陛下让我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吧。”
涅克斯表情转为讶异。在他想说什么之前,卡尔抢先了一步。
“尼西恩陛下也希望自己成为路坦尼欧大王再世,而我是他的亨德列克……和你一样。”
涅克斯表情僵硬了起来。不过他马上就笑了一下,说:“这些话和我没有关系吧。尼西恩那样说当然会让你生气。他是为了要巩固自己的王权,才做出这种要求的。他和我完全是不同的……”
“你们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什么?”
卡尔长吁了一口气。
“你们没有不一样。你为了你个人的私欲,使用欺瞒、威胁、欺压的手段,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你不将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为什么你不想让对方知道真正的你呢?为什么你只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伟大、强势、有威胁性的人物呢?”
“.99lib.你说什么?”
“路坦尼欧大王就是路坦尼欧大王,亨德列克就是亨德列克。所以尼西恩陛下也要活得像尼西恩陛下,涅克斯你也应该要活得像你自己啊。而且你们当中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不去过我自己卡尔·贺坦特的生活。”
“喂,喂。卡尔,我的意思是……”
“你说通行于天空的太阳每天看见的万事万物都告诉了我,我是拥有如此丰富知识的贤者……这真是太好听了。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在想我的封号的样子。但这也是欺瞒的行为。”
涅克斯闭上了双唇。卡尔继续说道:“我这一路的旅行途中,遇见了一位年轻人。他虽然将他自己交给了玛那成为一名巫师,但很可惜的是他学习的时日太短,技巧无法很熟练。所以他为了保护自己,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位伟大的大法师。”
我和杉森实在是太不会察言观色了。我们马上就看了一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可是卡尔仍激动地继续说。
“他最后终于知道了。知道佯装成大法师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实模样。然后他为了充实自己,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而离开。虽然说起来那位年轻人会不好意思,但是换做是我,我恐怕会做不到。”
泪水在亚夫奈德的眼眶里打转,他看着卡尔。但是比起我和杉森,真的最会察言观色的卡尔没有往亚夫奈德的方向看去。卡尔仍然在看着空中的涅克斯。
“还有……你的革命理论,虽然有部分让我产生共鸣,但我是反对你的理论的。”
涅克斯的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但是卡尔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我所遇见的另外一位年轻人的作为,或许可以成为我给你的答案。那位年轻人也可以说他建立了自己的王国。他为了五十名孤儿,中断了他自己的旅行,把他的人生奉献给了五十名小孩。这五十名孤儿是他的王国的子民,他们长大后会知道如何分享爱,如何去宽容别人,知道什么是慈悲为怀的道理。”
杉森的眼睛红了起来。这只食人魔,他现在眼泪一定一颗颗掉下来了。
“然而如果是在你建立的国家中,那些子民会认为彼此都是可以牺牲掉的少数份子。只会变成一个百姓互相猜忌欺瞒的国家。”
卡尔像是做出结论似地说:“我无法认同这样的国家存在。”
涅克斯冷峻地俯视着卡尔。他说:“我看错人了。原来你只是个梦想家,十足浪漫主义者。”
“你说得对。”
卡尔笑笑地点头。里克斯转过头去,说道:“这样一来,我就有充份的报仇理由了。希欧娜!”
他在叫谁?不一会儿,那个吸血鬼女子就举起了双手。那名女子就是希欧娜?亚夫奈德害怕的惨叫起来。
“她在施法!”
“火……”
哔咻!卡尔不知存何时射出了一箭、希欧娜受到惊吓。中断了施法,她虽然弯下了腰,但是箭却掠过了她的脸颊。我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卡尔低沉地说道:“在空中的人可以不怕箭的攻击吗?”
希欧娜勃然大怒。她说:“你,你!”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亚夫奈德抓紧了时问及时施了法术。三支附着白色强光的箭飞了出去。各自飞向三个飘浮在空中的人。然后卡尔马上开始不断射出弓箭。
砰砰!咻咻咻咻!
除了马夫外,另外两个人都被魔法飞弹击中了。涅克斯和希欧娜被击中后,重心不稳地往后退,吓到的马夫拿着剑挡在胸前,为了抵挡住魔法飞弹,用剑向四方狂乱挥舞着。真是的!飞出去的箭都被挡了下来。从下方传来了悲惨的叫声。
“呃啊呃啊!”
但是这三个人并没有还击。他们仍旧飘浮在空中,这样一来,由于我们不能飞上去,根本无法攻击他们。而且他们为了躲开卡尔的箭,飞到了更上空的地方。卡尔几乎是垂直地射出弓箭。但是弓箭射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越来越渺小,到了在暗黑的夜空里很难看到他们的地步。亚夫奈德突然忧心忡忡地说:“怎么会这样,他们竟然在施展法术!”
怎么会这样,完了,卡尔一声高喊:“大家快进屋里!”
“啊啊啊!”
艾赛韩德在后面沙哑地嘶喊着,我们大家都全速地跑进了屋子里。艾赛韩德的腿短,跑慢了些,不过全部的人还是都跑进来了。但是他们堵在通往阳台的门的两边。怎么会这样,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你们进来啊!你们这些混蛋!涅克斯你有种就从马上滚下来,进来跟我厮杀一场!”
杉森也无计可施,只好对着外面大声喊叫。但是杉森一喊完话,马上就得到了希欧娜挑衅似地回应。她也大喊了一句:“Cloud kill!”(毒云术!)
什么啊?突然瞬间从窗边渗入了淡绿色的云气进来。怎么回事,那种云气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亚夫奈德大声叫喊:“停止呼吸!那是有毒的云。”
这时,淡绿色的云气已经沿着窗边直线式地流了进来。怎么办,要怎么躲避云气呢?人矮所以鼻子也较低的艾赛韩德非常惶恐地向后退了几步。亚夫奈德马上快速地做出了对应的法术。
“Gust of Wind!”(狂风术!)
从亚夫奈德的手中瞬间开始掀起了一阵强风。妮莉亚的红发在风中狂烈地飞舞着。亚夫奈德手上的狂风形成一股强劲的旋流,往窗户的方向转了过去。刚刚沿着窗边流进来的紫色毒云就被强风吹散到下方去了。亚夫奈德充满惊吓地喘了一口气,身体开始不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连,连续施展太多……”
亚夫奈德看起来是施展了太多次法术而精疲力尽的模样。艾赛韩德为了要抓住快要跌倒的亚夫奈德,抱紧了他的大腿,两个人差点一块跌倒。杉森及时费力地抓住了亚夫奈德。然后过了不久,我们就听到了从下面传来了悲惨的叫声。
“呃啊!救,救命啊!”
“没办法呼,呼吸……呃啊!”
卡尔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毒云向下飘散了!”
哦唔,这些狗娘养的!被亚夫奈德阻挡住的毒云似乎往下面的道路飘散过去了。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我们当场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以攻击飘在空中那三人的,就只有卡尔一人而已,而且如果往阳台跑出去的话,马上就会被希欧娜的魔法攻击。卡尔似乎准备要冲出去了,不过马上被吉西恩挡了下来。
“你现在出去只有送死的份f”
“那,那到底该怎么办!”
“卡尔!请你留守在这个地方。我出去引开他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亚夫奈德,你还有魔法可以施展的吗?”
“还,还有几个……”
“那你待在这里协助卡尔!”
吉西恩一说完,就往外面跑去。我和杉森也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一下到旅馆的大厅,就看到了把头埋在地上的男仆,女仆们,还有那位为了安顿他们不受到伤害,忙到快要疯掉的旅馆老板黎特德。
我们没有时间解释什么,只一径地往外跑去。就在我撞到吉西恩的时候。
“Lightning bolt!”(闪电术!)
吉西恩使劲全力地往旁边一跳,闪了过去。从空中一劈而下的闪电正巧击中在吉西恩刚刚所站的地方,现在已经焦黑一片了。地面上有一大块烧焦的痕迹,尘土和烟雾四处弥漫。原本跟在吉西恩后面的我和杉森还未踏出旅馆,双脚便已经僵硬地立在原地无法动弹了。怎么会这样,真是的!吉西恩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又站了起来,杉森则是马上再往窗户的方向跑过去。杉森往窗户的左边瞄了一下,然后开始破口大骂:“那个混蛋女人!只会躲在后面偷击别人!”
突然一口气冲出去的吉西恩现在看起来情势很危急。但是吉西恩仍是非常稳健地举起端雅剑往空中一挥,大声吼叫着。吉西恩虽然对着希欧娜大叫他早已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尽管向他攻击等等的喊话,可是那个希欧娜吸血鬼好像也不能无止尽地使用魔法。我们趁着这档空隙跑了出去。
一跑出去就看到了到处都是躺在路边的人们。不知是不是吸入了毒云的关系,所有的人都七孔流血,倒卧在血泊当中。连呻吟的声音都听不到,四周一片寂静。也就是说已经没有存活下来的人了。
我们将充满了怒火的眼神投向空中那三人的方向。他们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俯视着我们?
“他妈的,你们这群恶魔!
“你们是要制造一个尸体王国吗?”
我和杉森发疯似地对着空中大喊大叫。可是这一阵乱吼乱叫对他们来说,似乎有某种暗示的意味。飘在空中的希欧娜狂笑了起来。
“你们的想法真是不赖呢。……Animate dead!”(操纵尸体!)
“什么?”
我们的后脑勺突然击来一股凉意。我、杉森和吉西恩慌张地转过身。难道,不会吧?不会是那个吧?
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起来。
瞳孔出血的尸体现在看起来,就像在流着血滴般的泪水。这是一个多么容易引发怜悯之心的情景啊。可是这个怜悯之心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因为在感受这怜悯之心之前,会先感受极大的恐惧及必须攻击的战意。
尸体们先是滚动了一下,然后再硬梆梆地站起来。死人就算是躺着也够恐怖了,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个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向你走过来,不被吓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他们还要再死一次吗?不要污辱死亡的人。”
杉森几乎是嘶破了喉咙大喊的。我也大声吼叫着:“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尸体如果还没有过了相当于本身年纪的天数……”
吉西恩咬牙切齿地说明:“那并不是祭司的神力,而是巫师运用了玛那的力量。那些如同僵尸般,一点理性也没有的尸体,只是一具具被操纵的傀儡而已。真是的,只能击倒他们了!吵死了!没办法了。就算我再怎么讨厌攻击不死生物,现在这种情形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一面发抖,一面看着那些死尸的模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了OPG,少了OPG不只丧失了我的力量,连我的勇气也一起消失了。双腿只不住地发抖。真是的,难道我只有这种程度吗?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原来不是源自于贺坦特式的自信,而是来自于拥有OPG所得来的自信?不会吧!
杉森突然做了先发攻击。他高喊着:“吉西恩!保护修奇随时注意上面的动作!”
“杉森这小子!一个人去是不行的!修奇,你快进去屋里!”
吉西恩一边大叫着一边把我推了进去。我被吉西恩一推,往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我觉得我自己好可耻呢?
杉森拿着镀银的长剑猛力挥砍,被砍到的僵尸不像是被剑砍到,反而像是被钉头槌敲打到,啪啦啪啦地碎裂了一般倒下。没多久,那些四分五裂,到处飞散,还活着的尸块,就在地上抖动着,鲜血喷出一片狼藉的惨状,令人好想吐。可是吉西恩被血溅满了全身,发疯似地大喊:“吵死了,吵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保卫我自己。别烦我!”
那不是吉西恩的真心。他流下了眼泪。为了这些他们也不晓得的阴谋,在某个宁静地散步的夜晚,遭受到意外身亡的人们。他们正要去赴约吗?还是有些人是正要赶回家吃热腾腾晚餐的爸爸呢?他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而且还变成了流着血水眼泪的僵尸,吉西恩却成为一名不得不砍杀这些无辜市民的荒野王子。端雅剑在吼叫些什么大概可以猜得出来。
我好像全身快散了一样,嘴唇发抖着看着天空。
可是我的视线也带到了下方的杉森和吉西恩,他们已完全是砍杀僵尸到无法自制的地步。然后上方传来了亚夫奈德凄惨的高喊声:“Magic missile!Sleep!”(魔法飞弹!睡眠术!)
亚夫奈德好像使尽了所有的法术。但是亚夫奈德的法术几乎没有对空中的三人构成任何杀伤力。希欧娜哼哼地笑了起来。由于卡尔不断地射出弓箭才使得希欧娜一时间无法施展法术,因为希欧娜没有充份时间为了施展法术来集中精神。但是有战斗力的战士都在下面,上面只剩下妮莉亚和艾赛韩德在抵挡涅克斯与马夫的攻击。
艾赛韩德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因为要打中在空中盘旋的二二人,他的斧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武器。剩下了妮莉亚,她用三又戟的长柄也打不到他们,只好偶尔用匕首丢向他们。
“危险!修奇你这小子!”
什么呀?啪!
就在我关心着上面的情形时,有一个僵尸往我这里走了过来。我的下巴突然遭到一股重击。呵,被实实在在地打了一拳下巴,那种痛苦是不用说也知道的。我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你打我?
“他妈的,我宰了你!”
“你这小子,还不快进去!”
真是的,吵死人了!你敢打我?像这种动作慢吞吞的对象,我应该应付得来九九藏书。我奋力地挥砍我的巨剑。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巨剑完全发挥不了平时的速度,所以我的腰和手臂都变成了慢速回转,抓不到重心。我努力不让自己跌倒,向后退了几步。
他妈的,我没办法全力挥砍巨剑!我试着不让巨剑落下,费力地将它握在腰际间的位置。我挥不动巨剑。真是的,真是的!我该怎么办?刚刚打我下巴的僵尸现在一步步地向我靠了过来。那是一位嘴角和鼻子都流出血水的叔叔。还好他的眼睛是向上翻的。万一他可以直视我的话,我一定马上就昏倒。
“呀啊啊啊!”
我站开两脚,用双手把巨剑刺了出去。呃咯,巨剑只有尾端一点点的部分刺了进去。然后僵尸挣扎摆动的力量,几乎让我快拿不住巨剑了。僵尸发出了怪声,手臂胡乱挥舞着,我快速地往后一退。刺了僵尸身上一小部分的巨剑应声落地。僵尸的胸前在流血,不过那种程度的小伤对僵尸一点威胁也没有。真是的。
上面传来了亚夫奈德绝望似的呐喊声。
“现在,我没办法再帮得上忙了,呃呃呃!”
“振作一点!亚夫奈德,你这小子,振作起来!”
“艾赛韩德……对不起。我的确是一个没用的……”
“你闭嘴!”
艾赛韩德大叫着。我好像也听到了妮莉亚的惨叫声。我要不要上去呢?但是那个僵尸一直不断向我逼近,一步步靠过来,不知不觉间已经离旅馆入口的地方一大段距离了。怎么会这样,真是狼狈至极了!就在这个时候。
“咦呀呀呀!”
旅馆老板黎特德,拿着一把椅子往我这里跑了过来。黎特德先生疯了不成?黎特德从远处用椅子丢中了我面前的僵尸。僵尸匡当地应声倒地。黎特德先生!
“呃啊啊啊!”
我向上一跳,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把巨剑刺向了僵尸的喉咙。
脖子断掉的话应该就没有危险了吧?从刺下僵尸颈部的巨剑传来一股不悦的冲击。我闭上眼,僵尸的头就飞了出去。
“哦,晤哦哦哦!”
那是黎特德的惨叫声。真是的,僵尸的头往他那里飞了过去吗?
我极力地不看下面,一径地往旅馆正门走去。我的脚趾头是不是都快断了?我一拐一拐地跑了过去。黎特德呆坐在地板上。我察看着四周。
杉森和吉西恩像两头食人魔一样,和僵尸在疯狂地厮杀着。吉西恩用盾牌袭击对方,胡乱地敲打,杉森则是一次对付一个,砍断对方的手脚。被杉森的长剑刺中的僵尸,它们的肉好像烧焦了起来,连血水都在滋滋作响。下面在两人猛烈攻击之后,几乎没有太大危险了。但是上面的情形不知道怎么样了?
“呃啊啊啊!”
妮莉亚的惨叫声。我忍不住往上一看,看到妮莉亚挂在阳台边,卡尔为了救她上来,弓箭丢到一旁,紧抱着妮莉亚的情景。卡尔丢开了弓箭之后弯下腰身,紧抓住妮莉亚,但是妮莉亚却撕开喉咙,破口大骂:“你这个笨叔叔!你想死啊!你疯了吗?”
空中的马夫正静静地拔起长剑,向他们靠了过去。不可以!卡尔看了看上方,再往下一看。卡尔无法松手放开妮莉亚,妮莉亚也在死命地挣脱。这个时候,艾赛韩德一声怒喊:“奉卡里斯·纽曼之名!”
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阳台边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转动着,射出了无数道光线。啊啊!我听到嗖嗖地转动声。艾赛韩德将斧头奋力一丢。飞出去的斧头正朝向那名骑着灵幻骏马的马夫,马夫用长剑抵挡斧头,发出了惨叫声。
“呃啊啊!”
长剑被斧头折断,断掉的剑身刺过了马夫的脸。马夫踉跄地再度往高处飞去。丢出了斧头的艾赛韩德马上跑到阳台边,抓住了妮莉亚的手臂。但是这个时候,涅克斯正在逼近。涅克斯毫不犹疑地向他们快速飞了过来。
“怎么回事,不可以!”
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涅克斯了。我要丢出巨剑吗?真是的!我根本不知道可不可以丢到那样的高度去。我以决一死战的心情,把巨剑举到了肩膀的位置。不行,这根本是以卵击石的行为!
“伊露莉!”
亚夫奈德传来了凄惨的叫声。正在逼近他们当中的涅克斯突然停顿了一下。啪嗟啪嗟!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涅克斯的脸上。是那只蝙蝠。那只蝙蝠飞到了涅克斯的脸上。但是涅克斯那个混蛋带着我的OPG。那个混蛋抓开了蝙蝠,把它像纸一样地撕裂了。
“呃啊啊啊啊!”
亚夫奈德再次凄惨地叫着。可能是巫师随从的死,巫师本身也会感同齿地说:“我正在觉得奇怪呢!怎么没看到你的人影?我想你一定躲了起来,可是你一直不出现,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优比涅的幼小孩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妨碍我的事了!”
“真是对不起。”
原来是伊露莉!
伊露莉安静地走了出来。
她仿佛像是劈开阴暗巷道的黑暗而出现似的,意外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的背上背着背包,仍旧还是只在左边插着两把剑,她那随夜风飞舞的黑发正丰沛地飘逸着。从一趟远程旅行归来,她是不是面带着平安的微笑呢?但是她并没有面带笑容。她以悲伤的眼神看着我们。不是人类的她远远地看到我们人类之间的打斗,她脸上正露出悲伤的表情。
“谢,谢蕾妮尔小姐!”
卡尔几乎是用哭喊的声音说道。他的声音充满无限的欣喜。我听到艾赛韩德充满惊讶的呻吟声,我也在不知不觉间起身坐了起来。
我正眼直视着伊露莉。妮莉亚也用兴奋的语气说:“伊露莉!伊露莉!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伊露……莉小姐……”
被妮莉亚扶着的杉森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伊露莉点了点头,向我们走来。她对我们行了一个注目礼,随即立刻对希欧娜说:“你对我的朋友们做了非常残忍的事。”
希欧娜笑了出来。她把锐剑转了一圈之后,开始用锐剑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他们是你的朋友?哼,你到底是不是高贵的优比涅之子啊?”
伊露面稍微低下头,眼睛往上睁着看了看希欧娜。
“对不起,你做的事使我觉得很悲伤,所以我不得不妨碍你的事。”
“没关系。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很高兴。”
“是吗?”
希欧娜好像全然没有要后退,她站在那里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次解决掉你们。”
伊露莉摇头说道:“请你离开吧。”
“要是我不要呢?”
“我无法和你成为朋友。我不想和非友之人长久待在同一个地方。这就像是愤怒的江越流,憎恶的谷越深。我要让你走。”
“你试试看呀!”
“好。”
伊露莉轻轻地说完之后,在胸前合上双手。希欧娜根本都还来不及愣怔,伊露莉就已经开始施法了。她的平稳动作让所有人都没能注意到,所以这种不怎么快速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妨碍就开始进行了。
“承载万物的力量……”
“施法!你竟然在施法!”
希欧娜挥着锐剑冲过去。但是伊露莉自己开始往后走。希欧娜的锐利攻击虽然截断了夜风,却切不断伊露莉的动作。虽然涅克斯和马夫也喊着怪声跑过去,然而伊露莉仍然自己不断往后移动,一直到完成施法。
“在万物之下方,却在最美丽的事物之上方的您啊!经由破灭歌颂余生的力量,以破坏获取生存的力量啊!在混沌之中燃烧吧!完全消失吧!”
噗哗哗哗哗!
我整个人都昏厥过去了。
是一片森林。
我正走在一片森林里。杰米妮从我前方的树木探出她的头。“修奇·尼德法?”
“杰米妮?”
“嘿嘿。”
杰米妮从树木后方往前猛然跳了出来。然后她踩到落叶滑了一跤。砰!我大声笑了出来。她则是涨红着脸,坐在地上直接抓了一把落叶,就往我这儿丢过来了。可是落叶乘着风飘散,落到她的肩膀和头上。
“哈啾!”
杰米妮的鼻子被落叶搔痒搔得打出了一个喷嚏。我咯咯笑着走近她。她紧抓住我的手,站了起来。她的头发上面还沾着一大堆落叶,对我说:“你找到国王了吗?”
“嗯。”
我帮她把头上的落叶拍下来。她颤抖了一下,看着掉在地上的落叶,耸耸肩,说道:“好了。国王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并没有笨到去描述尼西思陛下的模样。我对她说:“国王就是让人看他背影的人。”
杰米妮圆圆地睁大她的眼睛。
“背影?”
“背影就是……走在我前面的人的模样。那个人不会对我虚伪作假,而且我会跟着他的背后走。”
“呵呵呵。”
杰米妮笑了,当场转了半圈。她的?99lib.裙子轻轻地扬起,又再垂下。
她只让我看到她的背,我听到她说:“那么我就是女王喽!”
我笑着抓住她的肩膀。
“那不行。因为你转了过去,我就没办法亲得到你了。”
“嘎哈哈哈!”
我将杰米妮转身。她笑着转过头来。
面对着我的竟是希欧娜!她一头的黑发配上一个苍白脸孔。我根本还来不及惊愕,希欧娜就已经冲向我。她的尖牙咬住了我的脖子。
“呃啊啊啊!”
砰!咦?我的脑袋瓜感受到的是什么感觉呀?
“哎唷,我的鼻子啊!喂,你这个混蛋小子!”
艾赛韩德捂住鼻子跳来跳去,接着立刻就要用斧头柄把我捶下去。不过,一只白皙的手立刻阻挡了艾赛韩德。
“请住手吧。艾赛韩德。修奇现在是病人啊。”
那只白皙的手的主人正是有着一双长耳朵,配着白皙脸蛋的美人。她缓慢地向我靠近,握住了我的手。
“伊露莉……伊露莉……?”
“修奇,你没事吧?”
房间还是很昏暗,但我总感觉应该是清晨时分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伊露莉的乌黑头发在蜡烛光影照耀下,像是红色瀑布般飘逸着。而在这昏暗的空虚之中,我的眼睛仍然无法集中焦点,只见一张透明模糊的脸孔正在看着我。
“伊露莉?真高兴见到你。你回来了!”
“是的。修奇。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不知不觉紧握了伊露莉的手。要不是伊露莉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我可能差点就没有察觉到。我赶紧放开她的手,问道:
“啊!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慌忙地环视我周遭附近。我看到房间的一头躺着杉森,妮莉亚在他的旁边。妮莉亚对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帮杉森拉好毛毯盖好。
可是亚夫奈德呢?
伊露莉用冷静的声音对我解释:“其他人都痊愈了。只有亚夫奈德先生,他有些令人担心。”
“亚夫奈德?他怎么了?”
“巫师随从的死会给予巫师非常大的打击。从某方面来说,巫师随从因为是以精神直接和他连结的生命体,这可以说是比父母或兄弟还来得更为亲密的关系。”
“所以……涅克斯把那只蝙蝠……”
突然间,我想起刚才那场激烈的打斗。后来怎么了?
“涅克斯呢?那个吸血鬼呢?”
“他们逃掉了。”
“你把他们赶走了?”
“是的。”
伊露莉如此简短地回答。好像一副没有什么好说明的样子。反而是艾赛韩德,他开始兴奋地对我说:“啊,那真是太壮观了,修奇。地面一下子裂开,像是地里水脉涌出似地,火焰直冲了上来!那个吸血鬼的头发被熏黑之后,可能是太烫了,就逃掉了!呵呵呵。”
“啊,是,那么除了亚夫奈德以外,其他人都没事了喽?可是亚夫奈德怎么办?”
“因为他是受到精神上的打击,所以不需要另外的治疗。必须靠他自己来克服才可以。”
“原来如此。”
我又再看了看伊露莉。
“伊露莉,真是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不要这么客气。”
“我们有性命危险的时候,你出来解救我们。”
伊露莉的脸色变得有些惊慌。她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笑了出来。我坐在因黑暗而显得狭小的房里,看着有些慌张的精灵脸孔,让我觉得很是愉快。
“没错,我们当然是朋友!你把我当朋友,我把你当朋友,我因为这件事而觉得感激且幸福。”
“啊,是这样吗?我也有同感。”
伊露莉的表情看起来安心多了。而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艾赛韩德开始搔着额头说:“真是的!你这种脸孔,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让人听了脸红的话哦!”
妮莉亚从房间另一头走了过来。她圈起艾赛韩德的脖子,说道:“嘿。矮人叔叔。让你听了脸红又怎么样?所有人都平安了是多么丰福啊!”
艾赛韩德惊慌地甩开妮莉亚的手臂,妮莉亚则是嘟着嘴。艾赛韩德一面干咳一面说:“咳呵!呃哼,咳嗯!嗯,我当然也是很感激你,伊露莉。”
“谢谢。艾赛韩德。”
我那时才感觉自己疲劳不已,又再躺了下来。伊露莉还帮我盖上了毛毯。我用快睡着的声音说:“解除紧张之后觉得非常地累。嗯。伊露莉?”
“你说吧,修奇。”
“事情都顺利办好了吗?你提早回来了哦。”
“是的。一切都很顺利,所以我才能提早回来。嗯,其实是想早一点看到你们……”
伊露莉对她自己说的这句话愣怔了一下。
“啊……是。我想念各位,想早一点看到你们。所以脚程就加快了许多。”
艾赛韩德听到之后搔抓着全身,还在床边抖了起来,妮莉亚则是遮着嘴巴咯咯地笑。我温柔地笑着说:
“幸好你回来了……你不在的那段时间,一切事情都乱七八糟的。”
“是。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我都听妮莉亚小姐和艾赛韩德说了。”
接着我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说了一些话。第二天艾赛韩德的表情像是觉得很肉麻似地告诉我,我对伊露莉说我真的好想念她,没有她的日子实在是好难过,一副很可怜的模样。哎呀,是真的吗?我看一定是艾赛韩德夸大其辞吧。
“亚夫奈德的情况很令人担心。”卡尔用沉重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没有心思回答,因为我一望向窗外,就被市民看得我都觉得很是尴尬。
从旅馆大厅里的窗户,可以看到首都的市民们正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看我们。我们深夜里在这旅馆发生的大事,好像已经迅速地被传开来了。吉西恩告诉我们,昨晚首都警备队就已经来了很多人。
他们听到事情的始末之后,就派遣了一个分队来保护我们这些名誉骑士。所以独角兽旅店的老板黎特德变得很是愁眉苦脸。因为旅馆都被首都警备队员形成一个戒备森严的警戒网,对旅客造成很多的不便。
所以吉西恩就以王子的命令把首都警备队员全都赶走了。大概也只有在吉西恩以王子身份活动时,才觉得有他真方便啊。嘿嘿。
还说自己是冒险家吉西恩呢!不过这都是善良心意的表现,老板黎特德非常地高兴。
首都警备队员虽然面露难色,但因为那项已经传开来的消息的威力,他们不得不撤离。那项消息主要是有关伊露莉的夸张消息。
总之,旅馆前面的大路上留下了昨晚剧烈打斗的痕迹,所以怪不得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我今天早上看到那幕景象,确实吓了一大跳。
大路上原本坚固地铺着铺路石,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深度达到五肘以上的巨大坑洞,在它四周的铺路石因为受到高热,都融化了。
而且距离坑洞边缘稍远的铺路石已经变成粉末散落一地,附近几建筑物也因昨晚的炽热火花,石壁被融化,甚至还留有很明显的痕迹。
所以现在在外面聚集了一大堆的市民,惊叹不已地看着这幅光景,甚至于有几位看起来很高明的光之塔巫师,还一面检视痕迹一面在路边讨论了起来。我们听到外面那几位巫师在激烈讨论,但是我们决定不要再去在意那个坑洞了,老板黎特德则是正在运用他高超的生意手法,在外面大卖啤酒。
“你在胡说八道嘛,柯基!这个痕迹怎么可能是陨石群落术造成的!”
“你这个糊涂铁匠菲力札尼渥思!那么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魔法造出这惊人痕迹的!”
“你说什么?你说够了吗?你这个没胡子的别脚老头儿!”
“呃啊啊啊!混蛋!我不是叫你不准再提胡子的事!”
嗯……原来那些高明的巫师是我认识的人啊!他们其实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也就是进来旅馆问伊露莉,可是他们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方法,而是伊露莉现在正忙于治疗亚夫奈德。
杉.99lib.森因为缠着身体的绷带而发痒难受。他看起来一副极想抓痒的表情,但是妮莉亚正无时无刻在监视着他。一直想要偷偷刮搔伤口的杉森被妮莉亚打了一下手背之后,他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伊露莉小姐说亚夫奈德是受到精神上的打击,那么说来他会没事吧。”
可是卡尔摇摇头说:“这个嘛,巫师他们的精神心理层面是很细腻的。他们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和我们受到精神打击是全然不同层面的。亚夫奈德先生不是还曾经开玩笑说‘最有可能成为精神病患的职业是高阶巫师’吗?”
“嗯。真的会这样子吗?”
“这是有可能的。我们不是都听到龙失去了龙魂使而发狂乱奔的故事吗?巫师和巫师随从的关系也是一样的啊!在精神上强烈连结的两个体之中的一个如果毁灭了,另一个会因此大受打击。”
“啊……原来如此。”
杉森一面说一面企图又想去刮搔伤口部位,这一次是被妮莉亚拧了手背,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很可怜。吉西恩搔着太阳穴,带着疲惫的声音说:“可是,这回又让涅克斯·修利哲给逃跑了。他会不会又再回来呀?”
“这个嘛,昨晚他是来劝诱我们的,不是吗?我们已经明确地传达了我们的意思,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找我们了。”
“他会不会来报仇呢?”
“我们只能希望他不是一个会为了报仇,而忘记他现在是在被追捕中的笨蛋。”
吉西恩一副有些烦恼的表情,然后又点了点头。
“是,希望如此。其实,他除了报仇以外,应该是没有必要一定得把我们收拾掉。只要他没有贪图端雅剑……谁要贪图端雅剑啊!只要有人贪图就杀死他!什么呀?哎,咳嗯。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拜托伊露莉小姐进行我们的事情了。”
“是。可是我们得担心亚夫奈德先生的问题。”
这时候,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不!我没事。”
我们一转头,看到亚夫奈德在伊露莉的搀扶之下正要下阶梯。
大家全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无力地笑着走过来。
艾赛韩德从位子上站起来,赶紧走过去扶他。嗯,虽然只能抓得到他的大腿,但他的用意是要去扶他,所以也算是有扶着他了。一等到亚夫奈德坐到椅子上,艾赛韩德就拍拍亚夫奈德的肩膀,高兴地说:“太好了!现在都没事了吗?”
亚夫奈德对于艾赛韩德有些过于关爱的表现,摇头摇了好几次之后,用沙哑的声音说:“是。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伊露莉坐在他旁边,说道:“亚夫奈德先生现在暂时是稳定下来了,我认为采取一些措施会比较好。我听说人类的精神打击,再发作的可能性很高。”
卡尔点点头说:“是。没有错。而且很难确定是否已经痊愈。”
艾赛韩德面带惊讶的表情,说:“真是的。这种精神打击有这么危险吗?”
艾赛韩德马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不好意思地露出微弱的笑容。卡尔点点头说:“亚夫奈德,寻找红发少女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尽量休息。”
“对不起……没有帮上忙。”
“别这样说,没关系的。”
此时,伊露莉面带好奇的表情问道:“你们在寻找红发少女?”
“啊,是。这件事……”
卡尔开始向她说明事情原委。伊露莉一听到克拉德美索已经要苏醒的消息,表情十分地惊讶。然后她听到为了要找到龙魂使,就必须找到红发少女的事,她点了点头。卡尔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明之后,做了结论:“所以,我们想请谢蕾妮尔小姐拜托动物来帮忙寻找红发少女。”
伊露莉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拜托动物。”
我们全都吓了一大跳。卡尔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她。伊露莉用冷静的脸孔继续说道:“冬季已经近了。我不想对动物们做过重的付托。这个季节对动物们而言,是它们自己的艰困时期。”
“可,可是如果找不到龙魂使的话……”
卡尔勉强说了这句话。但是伊露莉还是一副冷静的脸孔,说:“而且,我认识一个红发少女,所以更不需要拜托动物了吧?”
“什么?”
卡尔几乎差点就站了起来。我们都神情讶异地看着伊露莉,她说道:“各位都知道我去了戴哈帕港吧?”
“啊,是?是。”
“我去到戴哈帕港之后,遇到一位那样的少女。”
“你有遇到这样的少女?”
“是的。”
“等等,那么,伊露莉小姐你说过是去戴哈帕见某个人,那个人就是那个红发少女吗?”
“不是的。她是在戴哈帕港的酒店里工作的少女。她和妮莉亚小姐一样有头红色的头发,所以印象很深刻。但是我没有对这位少女仔细问过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哈修侯爵的女儿,不过她确实是红发,而且看起来大约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女。”
我们茫然地互望着。这时候,妮莉亚拍了一下手掌。
“好!伊露莉真是太棒了!不仅拯救了我们的肉体,还拯救了我们的精神。哈哈哈!”
“咦?啊,是。”
伊露莉疑惑地歪着头,但卡尔点头说道:“好了!我们终于找到第一个那样的少女。我们似乎有必要去确认。”
吉西恩也点点头说:“是。那么我们应该要出发去戴哈帕港!可是……”
“咦?您怎么了?”
“戴哈帕港是伊斯公国的土地。身为精灵的伊露莉小姐或许可以,但是我们不可能偷越过国境……不是的!我是说我们应该要获得越过国境的通行许可才对。”
卡尔随即点点头说:“如果是这件事,可以不用担心。”
“咦?”
卡尔信心十足地笑着。而我也在那一瞬间想到同样的事。我高兴地看了看卡尔,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办法。好,各位去整理行李吧。我们去戴哈帕港见见那位港口的少女吧!”
第一章
……大海不断地向着陆地靠近,而陆地却是不断地离海愈来愈远。资历最深的船员身上带有的那份神秘,反而是在于他对陆地的渴望吧。但是人类中有一种人是完全相反的,他渴望大海。那就是渔夫。他们今天又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大海,而渔夫的妻子是将思念渔夫的眼泪流向大海。在浑沌初开时,世界上的第一位渔夫就是消失在大海中,渴望与海鸥之神的格林·欧西尼亚。他的太太施慕妮安因悲伤而流下眼泪,经历了数亿年的时间,泪水形成了大海。到了今天,血流般的海水仍静静地抚触着埋葬在海底深处的格林·欧西尼亚,并以波涛涌向陆地上的施慕妮安……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册五二七页。
“现在惟一的办法……只有小心地撤离这个地方吧,大家觉得如何?”
卡尔十分郑重地提出这个意见,但是护卫队长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为难的表情。卡尔静静地把手指向在我们前面排成一长条成群结队的,半兽,该死!半兽人。
“它们的数目实在太多了。”
护卫队长苏凯伦·泰利吉的语气有些不太赞成。他说:“我们如果走回头路的话,绕一个大圈子很浪费时间的。”
“那么您认为我们要如何对付这么多的半兽人呢?”
“把它们全都歼灭不就好了。”
卡尔摇了摇头。把它们歼灭掉?哎,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吧。啊,虽然他是国王陛下钦点的使节团护卫队长,是名门武将泰利吉家族第十一代子孙,有骑士素养与实践精神的苏凯伦·泰利吉,我没有资格去批评他什么,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怎么会说出把它们歼灭这种话来呢!我方人员一共不过才三十个人左右,他难道不知道吗?
但是卡尔并没有数落他的话毫无意义,而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没有必要做无意义的流血牺牲。”
苏凯伦·泰利吉严肃的表情加上没有感情的声音,他说:“我的职责是保护卡尔先生和各位的安危。我无法接受他人侵犯到我的职权范围。”
“我当然没有侵犯泰利吉大人职权的想法……”
“杉森!”
妮莉亚大叫着。
“呃啊啊啊……”
听到了杉森惨叫声的卡尔,当然也没把话说完。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
在我们所站着的山坡下方的平原上,杉森突然跌倒在地。满山遍野的枯萎杂草和沙石灰尘快速地翻滚着,弥漫在秋天的平原上。然后在这片风暴前,一名身着白衣,美到令人屏息的女子舞动着一双翅膀升起。她升空后翻了个身,以向下倒插着的姿势,想用她尖锐的手指按住杉森,杉森就这样倒在地上,用长剑狠狠地挥砍着。噗噗噗嗡!
那名女子好像是被推回去一样,顺着杉森挥砍长剑发出的气势,张开翅膀,再翻了一次身子,升上了天空。那名女子为了躲避杉森的长剑挥砍回到了空中,杉森也趁这个空档,身子一滚就站了起来。挺挺直立的杉森用凶狠的眼光瞪着那名女子。然后,然后,没两下,杉森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这个没用的食人魔!
妮莉亚再一次急得跳脚地高喊着:“杉森!你这个大笨蛋,拜托你快醒醒吧!”
“哦,哦啊!”
杉森一听到妮莉亚气得跳脚的高喊声,马上就醒了过来,千钧一发地躲过了往他胸前飞来的那名女子的尖锐手指。杉森差一点就没命了。所以为了不看到对方的眼睛,他只好垂下眼皮往下看,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着。那名女子一看,马上集中火力,向前一刺。
“呀啊!”
“嗯?”
杉森不经意地抬头看,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那名女子的眼睛。
真是的!杉森的嘴角又轻轻地往上扬了。那名女子马上用手指抓破了杉森胸部。
“咯呃呃!”
“啊啊啊!”
妮莉亚一边惨叫,杉森也一并倒了下来。如果换做是别人,肋骨一定断了好几根。杉森倒下之后,在地上打了几滚,就站了起来。虽然杉森的胸前,有三道可怕的血痕在汩汩地流着鲜血,但更让他生气的,似乎是他没办法99lib?招呼。当然了,连简单地打招呼也要用高声嘶喊的方式才听得到。这里真的是神殿吗?我看到那些开怀大笑,拿着叉子和刀子勇猛无比地玩起刀叉大赛的修炼士们,都傻掉了。在那旁边有一位年轻祭司,一边笑还一边帮他们加油。呵呵,真有一套。 在略远的另一边,有一名修炼士跳到桌子上,被其他修炼士追着跑,一脸严肃的祭司看到这一幕,严谨地举起手,把修炼士绊倒。修炼士跌在桌子上滚,再掉到地上翻了好几个筋斗,周围的修炼士们开始捧着肚子,爆笑开来。我问杉森:“我们什么时候逃跑?” “我想一吃完饭……马上闪人……” 杉森一个箭步,立刻开始把面包往嘴巴里塞,他的模样就是要把放在他眼前的食物一股脑地吞下去。高阶祭司看到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非常开心。然后他向四周大喊:“喂!你们给我安静点!我正在讲话!听到没!” 高阶祭司喊完后接着对我们说:“好了,各位来到我国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杉森快速地吞下面包,心跳有些紧张。他说:“啊,是的。我们是和拜索斯王国的使节团一起来到贵国,但是其实我们有个人的任务要办。我们要在贵国找寻某个人。” 高阶祭司听到我们是和使节团一起来的话,表情有些惊讶,他再一次问我们:“你们说是来找某个人?哼嗯。” “是。正因如此,希望德菲力神殿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事吗?请说来听听吧。” “希望德菲力的圣职者中有一位可以与我们同行。” 这是卡尔交待杉森的计划。 因为我们并不是龙,也不是龙魂使,我们当然不可能知道那名红发少女是否真的是哈修泰尔家族的女儿。但是如果有一位德菲力的圣职者与我们一起走的话,就能够用神的力量来确认红发少女是否为哈修泰尔家族的女儿。因此我们会向随行的德菲力圣职者提出问题。那就是看到那名少女后。只要回答像“这个孩子是龙魂使,或不是龙魂使。”那样二择一的答案给我们就可以了。卡尔果真聪明。 高阶祭司歪着头说:“你们是说需要一名冒险的同伴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打算明天向戴哈帕港出发,在那里需要德菲力的权杖帮我们做确认,所以才做了这样的要求。一旦做完确认,完成我们要办的事后,我们会再次将与我们同行的圣职者护送回德菲力神殿的。所以最晚在后天左右就可以完成。” “啊……是这样吗?我尽快帮你们问问看。” “那,太感激您了。” “你喝下这服药吧。是祭司亲自做的药。听说喝了这服药以后,就可以像春天的小马一样,活蹦乱跳起来喽。” 妮莉亚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了看那碗汤药。 “啊……(吸鼻子的声音)。哈啾!冷得我牙齿直打颤。” 裹在毛毯里的妮莉亚一面发抖,一面坐了起来。她先探头看一看碗里的药,马上皱起鼻头来。 “这个颜色怎么这么怪?味道也不对劲……” “不然药看起来都很好喝的吗?赶快喝下吧。” 妮莉亚一手捏住鼻子,一口气喝完那碗药。然后整个脸颊鼓了起来。我焦急地说道:“快吞下去!” 咕噜。妮莉亚艰辛万分地吞下那口药,放开了鼻子。她马上伸出舌头,在哎哎叫着:“呃啊,啊,哎,好苦哇。” 接着杉森笑笑地说:“哦?这样表示药效很好啊。” 伊露莉微微一笑,在背包里东翻西找的,掏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拿给妮莉亚。妮莉亚一阵欢呼:“是砂糖耶!” “不要吃太多哦。小心吃坏肚子。” 妮莉亚点点头,把手放到砂糖袋子里,然后拿出手来开始舔手指头。杉森嘻嘻笑着,坐在椅子上,说:“看她这个样子,明天马上出发是没问题的。” 忙着舔手指头的妮莉亚做了一个甜得受不了的表情,手抓着袋子,回头看看伊露莉,问道:“那,怎么样了?哈啾!他们愿意派一名圣职者帮我们吗?(吸鼻子——)” “嗯。我们见到高阶祭司了。他说会帮我们询问一下。”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复我们?” “他没有说呢。” 这个时候听到了门外叩叩的敲门声。妮莉亚说:“请进……哈啾!” 门一打开,是高阶祭司和一名年轻祭司走了进来。这名年轻的祭司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左右,有一头黑发,是个看来很爽朗的年轻小伙子。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很调皮,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不过除了这些以外,看起来就像一名普通的年轻人。如果他不是穿着祭司的服装,而是穿修炼士的服装,应该会更
99lib?合适他。 高阶祭司一进来先向妮莉亚行了一个注目礼,然后说道:“啊,这一位是身体微恙的同伴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妮莉亚马上把沾着砂糖和口水的手,迅速地藏到下面,轻轻地点点头说:“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 “好很多了吗?真是太好了。” 高阶祭司说完话,马上指了指站在身旁的年轻祭司。 “这个小伙子下过功夫学习成为德菲力的权杖,我想你们带他去的话,会有帮助的。就算你们没有提出要求,他也每天吵着要下山去看看别的地方,真是太巧了。可能要麻烦你们了,愿意带他去吗?” 呃。好奇怪的开场介绍。可是那名年轻祭司为什么很面熟的感觉呢?啊,原来是这样。他就是那个刚才吃晚餐的时候,在修炼士们的刀叉大战旁,加油打气的那名祭司啊。 杉森一副不知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很尴尬的表情看着高阶祭司。但是他的烦恼很快就消失了。那名年轻祭司先是用失望的表情说:“真是的!你们是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嘛。我加入不就是落单的那一个吗?” 啊啊!这一幕好像在哪里常常上演。高阶祭司拳头一挥,往那名年轻祭司的后脑勺,轻快地敲了下去。年轻祭司抱着头,在屋里窜来窜去,高阶祭司用一向严肃的表情向吓到的我们解释:“他的德行就是各位现在看到的样子。如果你们觉得他这样也可以的话……” 杉森非常担心地说:“啊,那个,不好意思,这位祭司真的拥有德菲力的权能吗?” 然后这位年轻的祭司嘻嘻笑着说:“当然啊。嗯。要不要我猜猜看?你呢,没错,一定是个男的。而且未婚,有女朋友,还是个习惯用右手的人。” 杉森在听到他说“是个男的”时,心脏快要停了下来,等到说到后面的时候,表情渐渐地讶异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男的看了就知道,没有戴结婚戒指就代表未婚,不过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戒指就表示有女朋友了,插剑的吊环挂在左边的皮带上就知道你是习惯用右手的人。” 杉森表情又更为讶异地看着高阶祭司,高阶祭司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妮莉亚快速地接上话。 “喂,那你来猜猜看这个吧。哈啾!你看到那个靠在墙壁上的三叉戟了吗?那三叉戟是这里这位?99lib?年轻人的还是那名少年的?” 年轻祭司想也不想,很快就回答:“我不知道呢?” “答对了。因为是我的。” 妮莉亚嘻嘻笑了一下,从口袋拿出一枚铜板。她把钱往上一丢,再接住它,用手盖住。 “是正面,哈啾!还是背面?” 年轻祭司仍是笑笑地,很快就回答:“我不知道呢?” 什么?然后妮莉亚嘻嘻一笑,把手放开。手里没有铜板。好快的手法。铜板藏到哪里去了?年轻祭司点点头走向妮莉亚。妮莉亚仔细地瞧着他的时候,年轻祭司合起双手在祈祷。那位年轻朋友连祈祷都在笑呢?突然间,他的手上发出了光芒。我和杉森正惊讶地看着这景像的时候,年轻祭司把手伸向妮莉亚。 “请不要害怕。” 他按住了妮莉亚的前额。过了不久,他手上的光芒就消失不贝了。妮莉亚眨着眼睛,脸上满是欣喜的表情。 “不会再打喷嚏了!也没有流鼻水了!” 我和杉森非常赞叹地看着那名年轻祭司。伊露莉静静地说:“他拥有德菲力的权能。” 高阶祭司严肃地点点头。他说:“就是啊。真是德菲力的不幸啊。” 我们应该同意点头吗? 第六章 被说成是‘德菲力神的不幸’的那个年轻祭司介绍他自己,他的名字是杰伦特·钦柏。杰伦特不停地笑着,并且还说:“啊,就算没有各位,我也早就因为厌倦了神殿如此节省饭量,正想离开这里去做宗教巡礼的旅行。现在能和这么厉害的冒险家一起出发,真是太好了。” 杉森微笑着说:“那个,我们并不是什么冒险家。我们只是想请你到戴哈帕港去确认一件事。然后我们就要再回去我们国家了。” “是吗?真是太棒了!我也正想到拜索斯去看看。拜索斯是一个蕴藏着妖精女王和亨德列克的传说的国家,一个富有魅力的国度。 虽然有些像是我在低头哈腰求各位,但有我在确实是可以帮助各位的。可以让我一起旅行,直到拜索斯为止吗?到了拜索斯藏书网之后,我会借着教会活动去游览各地。拜索斯的风景很漂亮吧?我已经对于带有咸味的海风厌倦了。拜索斯那里应该是充满草木的香味吧?” “咦?啊……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至于拜索斯,我觉得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谢谢。真是太高兴了。我终于可以去看雷伯涅湖,简直像在作梦一般!在山林里的海洋,传说那是一片落到地上的天上明镜。我真是期待。拜索斯有很多德菲力的信徒吗?我是不太清楚当地宗派的情形,但是对于那边的教会活动时有所闻。” “是。我们就是经由德菲力的祭司介绍才找来这里的。” “太好了!德菲力的权杖将各位引导到我这里,而你们将我引导到冒险之路!” “啊,我们只是……” “哇!你的剑看起来真漂亮。对了,冒险家们都会随身拿着武器吧?我想想看,我带着什么武器好呢?我不会使用任何武器。啊,杉森你是战士吧?你可以帮我选一样武器吗?” “咦?啊,我是可以,但是要在那里选?” “仓库里好像有几件看起来像是武器之类的东西。那时候我是跑去那里躲着喝酒,所以记忆很模糊。请跟我来!” 然后杰伦特就立刻拉着杉森走了出去。真是的。这位杰伦特祭司可真是太夸张了!妮莉亚看到他那副模样,咯咯笑着说:“要是和这个人一起旅行的话……我以后可能就藏书网会少说很多话了。” “哈,是啊。那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要回我房间去了。” 我向伊露莉及妮莉亚道晚安之后,就回到我和杉森的房间躺着。 这个神殿的床铺倒是有点像在故乡的我家床铺。它下面是用坚硬的木板铺做的,上面是用稻草做成的床垫,然后还覆盖一层布,完全是乡下风味的那种床铺。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种床铺。这下子一定可以做个好梦了。 可是,就在我要进入梦乡的那一刹那,传来一阵吵杂声,杉森和杰伦特进了我们这间房间。杰伦特一进来,就对我说:“你的名字是修奇吗?你看,这个适合我吗?” 我揉着眼睛站起来,立刻爆笑开来。杰伦特在这黑暗的神殿房间里制造出一股荒野的气氛,也就是那种荒野之中与龙对峙的战士的那种气氛。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他拿着这种武器,居然能营造出此种气氛来?杰伦特两手各拿一个闷棍,气势宏伟地张开手臂,营造出这种气氛。想拿闷棍来和龙对峙,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不过,旅行途中拿那个来当作保命的武器,好像有些不切实际。杰伦特换了好几个姿势,并且问我:“怎么样?我这个闷棍杰伦特看起来怎么样?” 我姑且不说这个荒唐的绰号,我问杉森:“杉森,你怎么会帮他选了这个呢?” “拿钉头槌或链枷之类的东西是比较恰当,可是杰伦特先生完全都举不起来。” 我吁了一口气,告诉杰伦特我的意见: “这个,是很不错,但不太能派得上用场。” “可是其他的都太重了,我无法使用啊,不行。” “你如果用这种武器,必需速度很快才可以。杰伦特先生你有自信可以快速接近怪物身后,然后用这东西击打它们的后脑勺吗?” “啊!说的也是!这东西很短,必须接近对手之后才能打击是吗?杉森,走吧!” “啊,是……” 杉森很无奈地又被杰伦特拉走了。现在我已经睡不着了。我想去看一看杰伦特是怎么挑武器的,所以就跟在他们背后走了。 果然,杰伦特带我们去的地方,是位在神殿角落的一个仓库。那里地上堆放着一大堆看起来像是谷物袋的袋子,还有,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捆捆的各式药草,以及各式各样的小袋子,透出一股仓库特有的味道。杰伦特在提灯上点了火,跟我们走到有农具和几样武器挂着的地方。 杉森说:“正如同我刚才说过的,这个是最不错的东西。” 我和杰伦特同时摇了摇头。杉森他轻九九藏书轻举起的是一根重量少说也有二十磅的钉头槌。啧,真是的。我伸出手想要接过杉森拿的那个钉头槌,结果差点就砸到自己的脚。 “杰伦特先生,你没有像杉森那种食人魔般的力气……所以还是找个长的武器比较适合你。这一根手杖怎么样?” “这个?我拿看看。” 杰伦特气喘吁吁地举起长长的手杖,挥了几下,结果就把悬挂在天花板的药草给打落了下来。于是我们赶紧把药草捡起,又再捆绑好,悬吊到天花板上。这么一弄下来,引来外面有人在喊道:“是谁在里面呀?” “啊,是我。杰伦特。” “你是不是又在那里喝酒跳舞啊?” 我和杉森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杰伦特,而杰伦特则是用尴尬的表情说:“我没有常常喝酒。我只是偶尔为之而已。” “是。” 我们一推开仓库门,便看到一位年老的祭司。他看到我们,很是惊讶,听完我们解释之后立刻笑了起来,说道:“杰伦特这家伙连农具都不会用。没想到他竟然会想用武器。你们实在是太好心了。我实在应该真心祈祷你们与德菲力神同在。” 杰伦特面对明显针对自己的指责,也只有尴尬地笑着。这个……我们好像找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做同伴。 隔天早上,高阶祭司为了杰伦特以及我们一行人举行了特别的祈祷会,这使得我们用更加忧郁的心情坐在礼堂里。 祈祷的内容大致是祝福我们的旅程,并祈望杰伦特成为优秀的德菲力权杖这一类教诲性的、有修养的内容,但是杰伦特却笑着和教友一起聊天,让我们看了非常不安。 “喂,杰伦特。你要去冒险了啊?” “是啊,小子。过几年后就会有我的诗歌被流传开来了。” “嗯,歌名应该会是这样吧。‘杰伦特的破坏’,要不然就是‘大陆的厄运杰伦特’。” “你羡慕我就坦白说一声,哼,混蛋!” 在这严肃的祈祷时刻,杰伦特不停地在和教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所以高阶祭司用发怒的表情很快地结束了祈祷。杰伦特连祈祷结束了都不知道,还在不停聊天,接着就受到高阶祭司一次神圣的惩罚。啪! 修炼士和祭司们送我们送到前院。他们的表情像是在说‘和杰伦特一起旅行一定是你们的不幸’那样地悲伤,但又像是带些苦笑,所以营造出来的反而不太像是送行的气氛。不过,怎么不见杰伦特的踪影呢?高阶祭司环顾四周之后,说道:“杰伦特到哪里去了?” 此时,传来一声喊叫声:“这里,我在这里!现在可以走了!” 我从喊叫声传来的方向一看。看到杰伦特从马厩牵出了一头骡子。高阶祭司面带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他,但他还是很坚决地拉骡子出来,然后语气昂然地对高阶祭司说:“请把这个送我,谢谢您!” “你这家伙,你带着这头骡子要怎么载行李啊?” “我冒险成功之后,应该会被称做‘大迷宫的掠夺者杰伦特’,或者‘深渊魔域的胜利者杰伦特’。要不然‘炎魔的厄运杰伦特’,这个名字也不错。然后我会将那些古代的宝物全部都奉献给教坛的,所以送我这么一头骡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要有投资才会有所得哦。” 杉森发出一声怪异的呻吟,妮莉亚则是突然低头一直盯着黑夜鹰的马蹄。她应该是想忍住不笑才会这个样子。这个杰伦特好像真的把这次出发当做是古老诗歌里出现的那种冒险的开始。他完全无视于我们找他,是对他有非常现实性的要求,而是把我们当做只是一群冒险家。他说他会被称是“炎魔的厄运”?我的天啊!这让我想起了进去过深渊魔域迷宫,差点没死掉的特克他们一行人! 高阶祭司面带着头痛的表情说:“带走吧。你带走吧。我想错了。我让你走的代价如果是一头骡子,那真是太便宜了。你带走吧。” “谢谢您!” “傻瓜。我还有一样礼物要给你,怎么可能仅仅只有骡子。你就把骡子带走……” “请赶快给我。” 杰伦特很快地伸出手,高阶祭司则是狠狠地瞪了他那只手。不过杰伦特还是一直微笑着。高阶祭司用气馁的表情把手伸进袍子的衣角里,随即拿出了一枚圣徽。杰伦特睁大他的眼睛。 高阶祭司很有力地把圣徽递给他,并说道:“拿着这个走吧!” 杰伦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圣徽。这枚圣徽虽然和莎曼达的那枚模样很相似,但是比较精致漂亮,甚至还用宝石加以装饰。杰伦特突然间开始哭丧着脸。哦,我的天啊! “呃,这一枚是教坛本部送给高阶祭司您的……谢谢您。” “不要啰嗦了。赶快走吧。” “是。嗯,我会努力做一个不违背德菲力旨意的权杖的。” “只要不引发德菲力的愤怒就很好了。你这家伙。” 连高阶祭司的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这些人真是令人受不了。 是不是因为他们常年居住在山上,而且再加上宗教理由而比较乐天,所以才会如此?其他修炼士们也是表情感动地看着这一幕,于是,接近庸俗之人的我、杉森和妮莉亚都不禁露出了非常别扭不习惯的表情。当然啦,伊露莉则是面带着洋溢温馨的微笑。 终于,杰伦特骑上了几乎是半强迫得来的骡子,和我们一起出发了。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冬季早晨,我们?99lib?就在这么一场奇怪的送别之下出发了。 “不要再回来了!” “你要是回来,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如果你一定要回来,那你回来的时候,就反穿袍子,脱下鞋子咬在嘴里,背后挂上写着‘请打我吧’的木牌子!” 杰伦特对于这种送别的话都一一回应,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不管怎么样,我们好不容易出发了。杉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对于往后我们旅行的黯淡未来陷入了很深的苦恼之中。 多了一头骡子,使得我们无法像昨天那般快速奔驰。杰伦特骑在骡子上,手持一根手杖,想要装出一副枪骑兵的模样,如此一来骡子就不跑了。这头看起来很固执的灰色骡子,不论骑在它上面的人做了什么,也不管走在它旁边大它两倍大的巨马,总之就是走它自己的,坚决保持它自己的速度。 杰伦特嘴巴不停地说话,我们就算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他许多事。 他原本是一个港口的普通少年,常常都得望着暴风雨来袭的大海,看着脸色苍白害怕的母亲,曾是一个过着这种岁月的港口少年。 母亲总是担心出航的父亲会回不来。结果有一天父亲真的就没有回来了!母亲则是躺卧床上,没多久就进到坟墓里去了。杰伦特看了一眼大海之后,就往山里走了。所以他可以说是在山中的德菲力神殿里长大成人的。 他的人生经验,大致就是借由在德菲力神殿里读的书和小说得到的间接经验。所以他认为男性就该像小说里面的那种充满正义感勇猛不屈的男性,而女性应该都很美丽善良而且优雅。每天一成不变的宗教生活,使他这些朴素的情感更加稳固扎实。因为他有很多思考的时间,所以更容易使他这些想法稳固扎实下来。 难得的是,因为信仰独特的关系,他对于自己内心的世界观和与其不同的现实,并没有感觉很痛苦。他的想法简单地说就是: “总之,人性本善,我不论何时都已准备好要助人。一有机会,我随时会帮助他人。” 这种信仰虽然很朴素,却坚定不移。妮莉亚虽然微笑了,但是骑在骡子上的杰伦特却只看得到妮莉亚的腰,无法看到她在微笑。他接着说:“对了,我要去确认的到底是什么呢?我实在是很好奇。” 杉森转过头去看了杰伦特一下,开始苦恼了起来。好像是在烦恼是不是该告诉他的样子。杉森看了看我,说道:“怎么办才好?” “当然要说啊。我来说吧?” “哼嗯,好。你要是有说错,我就纠正你。” “好啊。” 杰伦特听到我们这么说,眼睛一直在打转着。那种眼神看起来像是在期待着非常有趣之事的顽童眼神。真是的。我开口说:“是这样的……嗯,杰伦特先生。你听过克拉德美索这头龙的故事吗?” 杰伦特的脸变得很苍白。 “德菲力神啊!你们是要去杀那头龙吗?想要当屠龙者……” “不是的!你到底想到哪儿去了?” “哦,不是吗?啊,请不要为了担心我而说谎。在深远的地底下,恐怖变成掠过皮肤的风,在龙的洞穴里刮起时,也有德菲力的加护与我同在。事实上,我是不会因为害怕就丢下同伴不管的。” 杰伦特的庄严脸孔可还真是好看。我说道: “……你可能不担心,但是我们却很担心。嗯,你好像知道克拉德美索的事。” “嗯,就是把你们国家弄得都变成了废墟的那头深赤龙,是吧?” “是的。那么你也知道什么是龙魂使吧?” “当然知道喽。就是使唤龙的人,是吧?” “咦?嗯……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也知道没有龙魂使的龙是很危险的吧?” “是啊是啊。嗯。这好像是不怎么轻松的话题!” 杰伦特的脸完全不是害怕的脸孔,所以他这句话在我听来实在是很奇怪。不管怎么样,我喘了一大口气,对骡子上的祭司解释着:“我们经由某个管道,得知克拉德美索即将再度进入活动期。” 杰伦特用糊里糊涂的声音说:“不可能的!” 杰伦特发出如尖叫般的喊叫声。我点了点头。 “是啊,这真是一件令人焦急的事……” “不是的!克拉德美索怎么会苏醒呢?难道克拉德美索像人类一样得了失眠症吗?” 这一回变成是我和杉森糊里糊涂了。杉森表情慌张地问杰伦特:“这是什么意思啊?杰伦特先生是觉得睡眠期太短了,是吗?” “是的。它才进入睡眠期没多久,竟然就要苏醒了……啊!所以你们才会去寻找龙魂使,是吗?我知道了。我懂了。嗯。因此我要去确认的是……” 我赶紧挥动着手臂,阻止杰伦特继续说下去,我说道:“等等!请等一下。杰伦特先生能够理解实在是太好了,但是我们却有一点不懂。” “什么?” “你刚才是说,克拉德美索已经苏醒是不可能的事吗?” “嗯。当然是不可能的。克拉德美索怎么可能这么快又要进入活动期呢?如果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才会苏醒。” “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 杰伦特看了看我们每个人的脸孔,歪着头疑惑问道:“各位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我们还是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是什么事。到底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难的。克拉德美索在不该苏醒的时候苏醒,表示龙魂使正在呼唤它啊!” “龙魂使呼唤它?那你的意思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已经存在于大陆了?” “应该是的。咦?难道各位不是要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 “是,是没错,但是顺序反过来了。” “顺序相反了?” “我们是先知道克拉德美索苏醒,为了要使它镇定,我们才会开始寻找它的龙魂使。” 杰伦特很高兴地说:“啊,是吗?虽然顺序相反了,结果却还是一样啊!这正是德菲力的岔路之道理啊!岔路它本身是岔路,但不是终点、结果啊。如果因岔路而忘记结果,才应该要烦恼呢!各位还记得我们神殿有两个门吧?” 杰伦特露出他万事太平式的笑容,不过杉森随即紧张地问道:“等一下,杰伦特先生。这么说来,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早就知道自己是龙魂使,然后呼唤克拉德美索这头龙的吗?” “应该不是这样吧。龙魂使本身应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吧。反而是原本正在睡眠之中的克拉德美索它感受到那个龙魂使的存在,才苏醒过来的吧。” “啊,是吗?” 此时,伊露莉说:“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了。” 我们全都望向伊露莉。她思索着,然后说:“如果说克拉德美索的苏醒一定是因为它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那么它一苏醒就应该会去寻找龙魂使。如此一来,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找了,不是吗?” “啊?” 杉森吃惊错愕了一下,把缰绳都给放掉了,可是我却在惊讶之余。竟踢了一下杰米妮。结果它跑了好一阵子,我还得再折返回去。 杉森试着冷静下来,并且说道:“杰伦特先生,请问你是从哪里获得这些知识的?” “这个嘛,我已经记不得是从哪一本书还是哪个文献里头读到的。各位可能很难想像在神殿里可以看到的书籍是多么的多吧。只要提到书,人们好像都会想到巫师,但其实他们反而没有读很多书。只是他们看的都是一些很难的书。而圣职者们在世界上做宗教巡礼时,同时会接触各式各样的书籍,于是就会带那些书籍到神殿来。当然,他们离开的时候就会带那些书离开!所以神殿就像是书籍的十字路口。虽然会有很多书,但是存放得不多。” “那么,对于你刚才说的有关克拉德美索的事,你能够确信是正确的吗?” “嗯……这是很重要的事,我不敢妄做确定。” “看来你并不能确定喽。” “是的,真是抱歉。” 杰伦特点头说道。杉森又再陷入了苦恼之中。他不断点头,并且说:“看来话题只是在那里打转而已。我们还是进行我们原来的计划吧。” “原来的计划好像很好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直觉上觉得很好。” 杉森听到杰伦特这么说,笑着说:“是。我们打算寻找一位很有可能是龙魂使的少女。如果你帮我们确认那位少女是龙魂使,我们要带她到褐色山脉去找克拉德美索。” “帅毙了!我了解了。” 伊露莉看了看杉森,于是杉森解释道:“如果克拉德美索能自己去找龙魂使,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杰伦特先生说他并不确定他所说的。所以与其不顾一切怀着希望,倒不如继续采取可行的办法。” “我知道了。杉森你说得对。” 妮莉亚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嘿,终于说到要奔驰到戴哈帕港的事了!那走吧!呀啊!” “等等!请你想想有人骑着骡子啊!” 我们连午餐时间也省了,就直奔戴哈帕港。于是我们在下午过到一半的时刻,太阳还未下山之前就赶到戴哈帕港了。杰伦特认为他是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第一个骑着骡子和四个骑士一起奔驰的人。不过他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在一座小山坡上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地平面,吸进了一大口咸海风。呼呜呜呜呜! 啪!谁呀?我被妮莉亚拍了一下背,结果害我差点呛到口水。 我怒瞪着一看,妮莉亚正呆愣地指着一个方向。 “修奇,修奇!那里,你快看那艘船!比一座宫殿还大耶!” 妮莉亚指着的是位于港口的一边,正在干燥中的一艘大帆船。 呵,放到地面上来,确实看起来很大!在它旁边缓慢移动的东西,是人吧?哇啊!真是令人惊叹!在它旁边的建筑物屋顶都只不过是到它船身的一半。铿锵,当!铿锵,当!远远地随风传来槌着槌子的轻快铿锵声。在船坞的一边甚至还做了一个露天的熔炉,在那里制造船只要用的各种铁制品。而另一边则是堆着像山一般高的木材和木桶。真的堆了好多好多。 杰伦特笑着说:“有人说,打造一艘船等于是在创造一个世界,一点都不为过。航行中的船只就是一个被大海完全包围的孤立世界。在船里面必须能处理所有船员的生活。如果是一百个人搭乘的船,就必须建造设计成一个世界。” 伊露莉看着船,说道:“真是美丽啊!一个世界的缩小版……” 杉森也正以感动的眼神看着那艘船。如同城堡及宫殿般巨大的东西确实会像一个世界的缩小版,这不怎么奇怪。然而,奇怪的是,这巨大的东西是会移动的物体。如此庞大的船竟能在水上浮着并且移动,我实在是愈想愈奇怪。 “船为什么不会沉下去呢?” 我这句自言自语,有四个人同时回答。 “因为它是船啊。” “因为它是做成可以浮起来的。” “因为它已经稳固地浮在那里了。” “因为有水撑住它。” 我看到他们互相对看着,嘻嘻笑着说:“好了,下马吧!那个少女是在哪个酒馆呢?” 伊露莉带我们朝戴哈帕的港口前进。围着这个港口都市周围的是一道低矮的城墙,这城墙建造在比都市还要稍微高的地方,所以我们沿着城墙走的时候,也顺便欣赏到都市的全景。感觉像是沿着碗缘走着,碗的底部都一览无遗。 我们很容易就通过了城门。可能因为我们一行人里头有精灵,而且还有祭司,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我们。城门警备兵没有盘问我们,就让我们通过了。确实,这个国家不像我们是在战争时期,所以比较不那么严格管制出入人员。除了我们之外,同时也有许多商人和旅客通过城门。 我们沿着铺有铺路石的道路嗒嗒地前进,往愈来愈低的地形走去。 港口的男人确实感觉就是不一样。天气已经十分冷飕飕了,但是他们只把船员用的厚外套披在肩上,有的干脆只穿一件衬衫。或许是因为这里常年吹着咸海风,都看不到铁制的甲衣。大部分的男人都留了浓密的胡须,头上戴着船员帽或头巾,眼角则是因为迎风看着航道而有很多鱼尾纹,紧闭着的嘴唇给人刚毅的感觉,刚毅得好像当场就能咬开酒瓶盖。至于身材,每个人都不是普通的高大。像杉森这样的块头,竟然只算是普通的体格……所有人好像都是乘风破浪,和暴风与浪涛奋战过,才站在这里的样子,长得都很像是在水里用脚打水之后才上来陆地上的熊。妮莉亚环顾四周围,说道! “这里所有的人怎么都这么高大魁梧?” “因为跑船是需要力气的。” 杉森简单地回答之后,妮莉亚噘起嘴巴。这时候,杰伦特回答说:“因为这些男人把对抗大海的试炼当做是生活的关系。” “这样的回答就比较让人满意了。” 伊露莉看了一下四周围。这里的男人不像拜索斯的男人,他们看到精灵并不怎么在意。精灵是森林里的种族,而他们则是大海的男子汉。 伊露莉随即点点头说:“我记起来了。是这边这条路。” 伊露莉开始在前头带路。 港口的建筑物看起来都建得很坚固。这是我到伊斯公国之后一直感觉到的,墙壁真的很厚。是因为海风的缘故吗?还有,建筑物大多看起来矮墩墩的,这应该也算是一个特色吧。到处都闻得到一股鱼腥味,而且我们还看到让人眼睛圆睁的各种海产。好几个大汉抬着一个长得很奇怪的“鱼”,从我们身旁经过,还让妮莉亚大惊失色。 那个东西是鱼吗?形状长得有些微弯,两边长有漂亮的翅膀,整个像是一个巨大的坐垫,不过后面却拖着一个像长枪的尾巴。妮莉亚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怕这东西会飞起来扑向她,她说道:“这,这是什么鱼……是鱼吗?” 杰伦特嘻嘻笑着解释:“这是大海的恶魔啊。” “恶魔?” “这是红鱼。会被称做大海的恶魔,是船员取的绰号。听说红鱼有时会张着巨大翅膀飞到海面上。这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围着黑斗篷的大海恶魔。这个季节不好捕得到这种鱼,可能是从杰彭那边的海域捕到的吧。” 杰彭……哼嗯。这里是伊斯公国,当然可以航行到杰彭那边的海域喽。伊露莉也是一副惊讶的眼神,看了看那条叫做红鱼的鱼,然后又再带路。 我们沿着一条充满了风,而不是充满了人的路,走了好一会儿。 嘎吱。 眼前这个酒馆的招牌被风吹得嘎吱作响。这栋只有二层楼的建筑物招牌上面写着“鲸鱼坟墓”。怎么会取名为鲸鱼坟墓呢?杉森下了马,在酒馆前面犹豫了好一阵子,因为没有可以绑马的柱子。杉森往里面喊道:“喂,老板!鲸鱼坟墓的老板在吗?可以把马绑在哪里呢?” “好!请等一下!” 从里面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这个有点沉闷的港口都市,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清脆得奇怪。我们都不禁紧张了起来。是少女的声音?那么会不会就是她?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来,从里面跑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十五到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毛衣裙,围着围裙。少女的头发整个绑在后面,我们一直盯着她的头发瞧个不停。 是火红色的头发! 少女先是看了看我们一行人,然后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一定是因为我们是外国人,首先服装就已经和当地不大一样。而且也是因为我们看到那个少女的头发之后都大为紧张。所以就这么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妮莉亚先开口说道:“你好!” 这一句虽然不是最为恰当的话,但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是一句相当自然的话。这个少女好像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似的,她说道:“啊,你们好!您上次有来过这里。是吧?” 她对伊露莉说道。伊露莉微笑着回答说:“你还记得我吗?” “是的。因为您是一位精灵,我印象很深刻。可是其他几位我以前没有见过。” 杰伦特很快地说:“啊,我是伊斯人,这几位则是从蕴藏着传说的草原之地拜索斯来的客人。 蕴藏着传说?嘿嘿?那个少女随即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突然间,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啊,请带着马跟我走。这里是港口,没有什么马,不过我们酒馆还是建了一个马厩。马不喜欢风,是吧?马厩是在后面。” “啊,是。” 我们用紧张的步伐跟着那个少女走。一转到建筑物后面,果然就看到一个像马厩的地方。哼嗯。那个少女的眼神像是在问“这个马厩是不是很棒”,于是我们就露出“这真是个不错的马厩”的表情。 我们是不知道马心里是怎么想的啦。 把马系好之后,我们进到建筑物里面。一进去,妮莉亚就张大嘴巴说道:“呃啊啊啊……!” 建筑物里面全都装饰着一些巨大的骨头和牙齿。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要叫做鲸鱼坟墓了。这些可能都是鲸鱼骨。墙上有一具巨大的肋骨(一看就知道那只鲸鱼一定很巨大)宛如建筑物的栋梁般立在那里。然后我一看吧台,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从吧台那边通往餐厅的门,竟然是用巨大的头骨(应该是鲸鱼头骨吧)装饰而成的,通向厨房的入口简直就像是进入鲸鱼肚里的感觉。可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呢! 里面只坐着两三个客人,蛮安静的。我猜那几位客人应该是船员,他们都喝着看起来似乎十分烈的黑色酒类,全都没有说什么话,只顾安静地喝着酒。就连我们进来了,他们也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 那个少女很快地用抹布把一个空桌子擦一遍,让我们坐在那一桌。 “请问各位要点些什么?” 杉森像是不知点什么好的表情,说道:“这家酒馆的招牌酒是什么呢?” “我们这里什么酒都很不错。啊,我是没有喝过,所以不太清楚。不过我们的客人都很喜欢。” “请问有啤酒吗?” 那个少女用一副很好笑的表情看着我们,令我们讶异了一下。 她说:“各位果然是从草原国家来的。在伊斯,并没有出产酿啤酒的大麦。” “啊,原来如此。嗯,那么就给我那边的客人在喝的那种酒。” 伊露莉笑着说:“我就喝我之前点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是葡萄酒吧?我当然还记得。” 接着,妮莉亚和杰伦特也点了葡萄酒。哎呀,他们也未免太没有好奇心了吧。我和杉森一样,点了那个名叫“那边的客人在喝的那种酒”的酒。 那个少女动作轻快地走出去了。这时候杉森很快地用低沉的声音说:“好了,好像就是哦!十五到二十岁,头发真的很红!” 妮莉亚点点头说。 “那么现在只要确定她是孤儿就可以了!” 接着,伊露莉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杉森很快地说:“啊,请不要担心。伊露莉。我们之中有人很适合去问。嗯,修奇?我知道你最行了。” “嗯?什么意思啊?” “不管用什么手段和方法,去确认她是不是孤儿吧?”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们之中脸皮最厚的——” 杉森为什么会这么怕和小孩子说话呢?而且那个少女已经不是小孩了,是个大女孩了。杰伦特听到我们的对话,露出了糊里糊涂的表情。我对杉森做出一个埋怨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伊露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伤脑筋的样子。嘿嘿。问人家是不是孤儿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过了不久,那个少女端着一个端盘走过来,然后放下了杯子。杉森有些夸张地对我送了一个眼神,要我快说,我问那个少女:“啊,嗯,请问你现在忙吗?” “咦?不会。我现在不怎么忙。” “我们是旅行者。对戴哈帕港有许多事想知道一下。请问可以问你吗?” “可以啊,我会很乐意帮各位解答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椅子拉了过来。随即,在吧台那边,一个像是老板的中年男子就望着我们这一桌,说道:“喂!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烦客人!” 那个少女马上很大声地说:“好吵哦!爸,你安静一点!是这几位外国客人说有事要问我啦!” 那个老板这才笑着又开始做他自己的事。可是,她叫他爸爸? 杉森一副很泄气的表情。哦,可恶!我们远道来到伊斯寻找她,结果竟然不是!妮莉亚有些不悦地看了看伊露莉,不过伊露莉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呵,这可真是的。我虽然已经提不起劲了,但既然已经开口跟她说话了,那就不能不说下去。我一副死心的表情说:“我叫修奇。修奇·尼德法。” 那个少女笑着说:“哼嗯。拜索斯人的名字都好奇特哦。啊,我并不是说很奇怪。嗯,是有些不习惯。我的名字叫蕾妮。” “蕾妮,真是好听的名字。那你的姓呢?” 蕾妮轻轻地笑着说:“我没有姓。因为我是孤儿。” 第七章 连我也吓了一大跳,可是杉森却是一副赞叹不已的表情。杉森偷偷在蕾妮的后脑勺那边对我竖起了大姆指,那副不敢出声的欢呼模样,害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妮莉亚很兴奋地向伊露莉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伊露莉回以淡淡的笑容。啊哈!原来伊露莉早就知道蕾妮是孤儿了。所以从刚才就一直想说出来的样子。 我鼓起勇气,向蕾妮问道:“啊,不好意思。你刚才不是叫那里的那位先生爸爸的吗?” “是的。不过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是领养我、抚养我长大的父亲。所以我叫他爸爸。” “啊,那么蕾妮小姐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吗?” “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听说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旅行者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位旅行者也不是我的父母,啊,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没有,没关系的。你继续说。” “哦?啊,是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那名旅行者把我留在这间酒店,就搭船离开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呵呵。很普通的故事吧?” 蕾妮面对自己坎坷的身世,也可以谈笑风生地侃侃而谈。真是一位坚强的女孩子啊。是大海的强风孕育了她这样坚毅的性格吗? “那你的名字蕾妮,是怎么来的?” “听说那名旅行者就是这样叫我的。” 旅行者……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旅行者呢?嗯。无论如何,现在是进行确认的时候了。杉森和妮莉亚紧张的地步,是到了不论是谁看到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都会以为他们要对我和蕾妮进行攻击似的。我特意清了清喉咙,问说:“那个,蕾妮。恕我冒昧,我想跟你谈一下。” “咦?有什么事吗?” “事实上,我们正在找寻一名少女。一名孤儿少女。我们一听到这一位精灵说的话,就立刻前来这里找你。” “是吗?” 蕾妮非常惊慌的样子。我在她可能想太多之前,就紧接着说:“请不要害怕。我们认为你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名少女。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你们要找我吗?” 蕾妮又惊吓又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要怎么让她冷静下来呢? 对啦,就把她带出去就是了。 “我们绝对不是坏人。我们身负一定要找出那名少女的任务。而我们手上掌握到有关那名少女的线索只有红发,年纪在十五到二十左右,而且是一名孤儿。” “和,和我一样呢?” “是呀。所以才会找到如此遥远的伊斯公国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少女呢?”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实情。因为我们还未确定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名少女。” “那么,那么你们要如何确认呢?我对小时候的记忆一点都不记得了。我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之类的东西可以证明我的身世……” 我手指了指杰伦特,说:“这里不是有位德菲力的祭司吗?” 杰伦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看蕾妮。蕾妮果然也是看看我,再看看杰伦特。他们这样看来看去的表情,实在是好笑极了,不过我还是装做一脸正经地说:“德菲力的祭司会运用他的神力来对你做确认的动作。” 杰伦特对蕾妮做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再往我这里看了过来。 “啊,修奇。所以你们是要我做什么样的确认呢?只要确认她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名少女就行了!是吗?” “是的,没错。” 这个时候蕾妮很快地说道:“那,应该是不会痛的吧?是不是要准备什么……” 不过杰伦特笑笑地回答她:“不需要。没有要准备的东西。已经确认好了。” “已经确认好了?这么快?” 妮莉亚的惊叫声。蕾妮也是讶异的表情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嘻嘻笑着点点头。说:“我不确定。” “你说什么?” 这一次是杉森的惊叫声。我也吓了一跳看着杰伦特。酒店里其他的客人亦向我们投射了异样的眼光,不过他们一下子就回复原来的状态,谈论着他们自己的事。 杰伦特一面笑一面又很诚恳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点主意也没有呢?可能你们提出问题的方式是错的。” “提出问题的方式是错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应该有确定的寻人对象吧?如果你们要找的是红发少女,十五到二十左右,孤儿,而没有其他再要确认的事情,我可以说就是这名少女没错。这样一来,就没有必要透过德菲力做确认的动作了。” 杉森表情非常地讶异。这个时候伊露莉说话了。 “啊……是这么回事啊。这样的话再问一次好了。” 伊露莉举起手,将手指向了蕾妮。蕾妮慌了一下,不安地看着伊露莉指向她的手指。伊露莉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问杰伦特:“德菲力的权杖啊,我依靠持杖者的神能来询问你,这名少女是否有龙魂使的资质呢?” 杰伦特点点头。 “她有。” 回答太简短了,我一时间好像处在非现实的,意识不清的状态。 就好像是听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那种恍惚的感觉一样。可是杰伦特回答得很清楚。“她有。” 我们现在应该欢呼庆祝一番吗?还是应该要高兴地手足舞蹈起来呢?但是杉森只是轻快地点点头。他说:“可以了,好了。” 妮莉亚失了神似地看着杰伦特,听到杉森的话才醒过来。她拍起了手。 “什么呀,这么简单!没问题了耶!那蕾妮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名少女喽!” 杉森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伊露莉也笑了,我也开怀大笑。只有蕾妮什么都还被蒙在鼓里,只是一脸的吃惊。看到我们大家都放心地大笑的模样,蕾妮止不住好奇,小心地问我们说:“等,等一下。你们说什么龙魂使?说我吗?” 杉森一面笑一面点头说:“是的。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龙魂使。” “龙魂使是……呼唤龙的那个龙魂使吗?是我吗?我不相信!” 蕾妮开始异常地惊慌起来。她从位子上站起来说:“我吗?你们说我是龙魂使?” 酒店里的客人再次将异样的眼光向我们投射过来。但是这一次没有再转移视线了。他们听到了蕾妮说的龙魂使,个个都瞠目结舌。待在吧台里的酒店老板也吃惊地看着我们。我有些惊慌地说道:“蕾妮,你等一下。我们会说明给你听的。请你坐下,不要那样站着。你静静地听我们解释就会明白了。” 蕾妮不知如何是好,瞧着我们这几个人看。她似乎要立刻转身逃离的模样。这个时候伊露莉说话了。 “蕾妮小姐。” “是,什么事?” “这件事虽然会让你感到意外,但请你冷静下来,坐下来听我们说。我们会竭尽所能把知道的事都告诉你。然后你再来判断我们的说明是不是合理的。所以你愿意给我们一个说明的机会吗?” 蕾妮盯着伊露莉的脸孔瞧了好一会儿后,身体晃了一下,马上坐回了原来的位子。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客人们随即投以讶异的眼神,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可是我确定他们对我们这边一定是非常非常地感兴趣。 此时,一直待在吧台的酒店老板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抱歉打扰了。我是葛雷顿。” 杉森马上站了起来回答:“啊,幸会。葛雷顿先生。我是杉森·费西佛。即使您没有过来,我们也该过去跟您说明。请您也坐下吧。” 葛雷顿果然就拉了一把椅子,紧靠在蕾妮的旁边坐下来。他开口说道:“各位是从拜索斯来的吧?你们刚才说的龙魂使是怎么一回事?” “就和您听到的一样。我们认为这位蕾妮小姐就是一名龙魂使。” 蕾妮就好像碰到了蛮不讲理的醉汉,希望父亲替自己解危般地看着葛雷顿。然后葛雷顿也像父亲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般,身体稍微地前倾,他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的想法?” “我们已经向这一位德菲力的祭司确认过了。” 葛雷顿
了我的视线。哼嗯。这个老板年轻的时候大概是名马车车夫吧?可是那个车轮相当奇怪。为什么在那个轮子的外围圆周上还有一个个好端端的把手在上面呢?那样不就不能转了吗?
杰伦特看到了我的眼神,说道:“那是舵轮。老板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一名操舵手吧。”
呃。还好我没有大嘴巴乱说话。
总之我们订了二间房间,妮莉亚拉着伊露莉要去沐浴,两人就消失了。我真是受不了她们。
“怎么会有人这么兴奋想要看夜晚海景呢?”
杉森抱怨着,然后开始对厨师固执己见。厨师虽然对杉森点的食物份量感到荒唐,不过杉森一副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吃光的表情。要厨师准备超过四人份的食物,杉森向厨师大力保证他一定会扫光所有食物,一丁点儿也不剩。
不久后,一些酒醉的船员一块拥进了旅馆。船员们都是逛遍了市区,又轮流喝了几摊的酒,现在才在找睡觉的地方的模样。我们因为大厅很吵闹,于是就带着一瓶酒和几个杯子上楼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二个床,不过却是上下铺的床。呵呵,真是的。有什么床像摆架子一样这样叠在一起放的?杰伦特看到了我们狐疑的表情,马上在房间内察视了一番,看看是那里的问题。然后他拍了一下头,说:“啊,这个是模仿船上使用的床。船里因为空间狭小,没有办法放下很多床位的关系。所以才会做成上下二层叠在一起的床。”
“啊啊,是这样的啊。”
杉森点点头,马上做势要往上铺爬上去。我为了把他拦下来,和他耗了好一段时间。他这种大型体型怎么可以睡在上铺嘛!
把杉森拦了下来后,我脱去了甲衣,走到窗户边。
“因为妮莉亚,累垮我们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的样子。”
杉森马上走到我背后,和我一起俯视着夜晚海景。
我们看到黑色的墨黑海水,不对,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无尽大海,还有月光的影子闪闪发光地浮在海面上。月亮之神露米娜丝和雪琳娜虽然高挂在夜半的空中,隐约地发出蓝黑色的光芒,但是除了海面上反射的闪闪月光以外,什么也看不到。而且闪闪发亮的月光也在那一片包围着大海的广大黑暗之下,变得黯淡,褪了色。就像是到了虚幻的空间境界。漆黑的海水打破了远近距离层次,空间的界限已是晦暗不明,像不存在了一样。挂在夜空中的星星好像就在我们的面前盘旋一般。
“景色不错嘛。”
这真像是杉森的口吻……!啊,对哦,因为讲话的人就是杉森。
杉森把放在房间角落的桌子拉过来靠在窗边,把床当做椅子坐在上面。杰伦特就只是坐在床上,而我为了满足自我追求独特事物的倾向,当然就爬上了上面的床铺,看着窗外的风景,喝起酒来。完美的房间,完美的夜晚。应该可以做个好梦吧?
窗外突然有个黑影子一闪而过。是海鸥吗?
“嗯?蝙蝠!”
杉森探出窗外看着说道。我打算在床上转个身子,一探究竟,却差点滚到地上。是蝙蝠吗?杉森鬼鬼祟祟地往窗外观望一番,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不晓得亚夫奈德怎么样了。”
啊,对啊。亚夫奈德。因为巫师随从蝙蝠之死受到莫大打击的亚夫奈德。那只蝙蝠……
伊露莉。
杉森开始嗤嗤笑了起来,我也在床上苦笑了一下。杰伦特虽然一脸的讶异,杉森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酒杯传给了我。这个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叩叩。
“是谁?”
开门进来的是妮莉亚和伊露莉。杉森突然爆笑了开来。妮莉亚和伊露莉一副无辜受惊的表情,连我看到她们的样子也止不住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
“你们在笑什么?”
“啊,哈哈哈。就,就是很想笑。嘻嘻嘻嘻!”
妮莉亚生气到前额都堆起了皱纹。她说:“笑什么笑成这个样子?不管你们了,晚安啦。”
“啊,好哇,晚安。嘻嘻嘻。”
妮莉亚在向我们道晚安的时候,杉森还是笑个不停。伊露莉只是笑笑地走了出去,完全不知道我们在笑的就是她。我和杉森一面笑一面喝酒,所以杰伦特一脸不安的表情,看着我们俩个像疯子一样的行径。
第八章
“匡匡匡匡!”是有人在敲门吗?还是在敲我的头呢?我猛力地甩甩头,打算要起床,差点撞到了天花板。呃啊。我是睡上铺的吧。所以离天花板当然近了。往窗外一看,眼睛被光线刺得快张不开来。好毒辣的阳光啊。已经是早上了吗?哦?可是刺眼的阳光放射的角度却很低。冬天快到了吗?
“匡匡匡匡!”
“喂!你再敲,门就要裂掉了!”
我生气地大叫,从床上跳了下来。杉森一脚悬在半空中,还在呼呼大睡着,杰伦特则和杉森的睡姿完全相反,是缩着身子在睡的。这个时候听到门外急喘吁吁的声音。
“喂!醒醒啊!你们是拜索斯来的那几位客人吧?”
咦?怎么会是那名少女的声音呢……这不是蕾妮的声音吗?
我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上,跳开地上散乱的酒瓶,走到门口。
杉森和杰伦特也揉揉眼睛,起床了。
一打开门,蕾妮冲了进来。她一看到我,就不停地摇动着我的肩膀。哇!我的宿醉好像更严重了。
“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我会和你们一块去的!请你们救救我爸爸!”
呃啊,头好痛。可是蕾妮在说什么啊?
“喂,等一下。伊斯公国里可能没有这项法律条文,但是我认为。在一大早被人挖起来的人,应该有权利听事件的前因后果吧,这一点你认为如何呢?”
杉森挥了一拳,要我停止胡言乱语,他问蕾妮:“蕾妮小姐。你是说葛雷顿先生出了什么事吗?”
蕾妮上气不九九藏书接下气地说着:“爸爸变得好奇怪,他病倒了,没错,就是生病了。他全身发热却又说他冷得不得了。而且不断地在发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杰伦特站了起来,被阳光刺得皱起眉头,披上了抱子。他打了个哈欠说道:“为什么不找医生呢……?”
“医生也病了!”
“什么?”
杰伦特吃惊的表情。蕾妮像发了疯似地飞快地解释:“拜托你们!快一点!求求你们帮忙,嗯?我已经去找过医生了。但是医生也生了重病!这个村子里只有惟一的一名医生。拜托你们!你们不是冒险家吗?还有这位祭司也在……”
“啊,好吧。我们知道了。走吧。”
杰伦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们也拿起甲衣和武器。这时,妮莉亚和伊露莉也走到外面来。妮莉亚揉揉眼睛说道:“我们在隔壁都听到了。我们快出发吧。”
“嗯。走吧。”
托蕾妮的福,我们像是跳楼似地,99lib?,接着从马厩把马牵出来,并且对我说:“修奇!找小柴棍给所有的人。不可以用武器。也给我一根小柴棍。” “知道了。” 我很快找来一些小柴棍,递给每个人,蕾妮一面颤抖着,一面接过棍棒,伊露莉也是带着一副不太想拿的眼神,接了过去。妮莉亚把三叉戟反拿着,杰伦特用力紧握他那根手杖。杉森骑上马,然后说道: “蕾妮!你……不,你得跟我们在一起,这样会比较安全。” “咦?” “我没有时间解释了!你一定要紧跟在我们身旁才可以!” 妮莉亚随即把蕾妮拉上去,让她坐在黑夜鹰上头。蕾妮好像是第一次骑马,不知道该怎么拉好裙子,费了一番功夫才坐好。所有人都坐上马之后,杉森说:“杰伦特,不对,蕾妮!请问这个城市的正中央在哪里?” “咦?什么?” “正中央!也就是城市的中心位置!” 蕾妮的眼眶里泪水汪汪地,根本就慌张得无法说话。 “等,等一下。你们不是要去我爸那里……” “不是!可恶。我们现在就是为了要救你爸爸!请相信我们所说的。” 蕾妮整个人完全六神无主,心乱得很。杉森则是一副焦急的表情。这时候,伊露莉静静地说:“你暂且先跟我们走吧。我们现在是在城市的外围,所以那边应该是中心的方向。” “呀啊!” 杉森焦急地出发了,不过立刻就察觉到我们之中有人骑的是骡子,无奈地咋舌,减低了速度。我们虽然心里焦虑,但还是只用马匹疾走的速度跑着,并且环顾四周围。 真是令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没有影子的建筑物里,传出阵阵的惨叫声与呻吟声,我还看到有些人苦喊着干热口渴,跑进海里面去。可能是因为高热引起的精神错乱。我也看到有些人朝建筑物的门摇摇晃晃地爬出来。他们这样爬出来之后,喊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倒下去了。杉森一面跑过去,一面向其中一个情况比较好的人,那个人得了恶性脚气病,杉森对他喊道。 “拜托!你跑去市政府,叫他们快点集合所有的祭司!跟他们说这个城市已经变成神临地了。” 那个男的听不懂杉森的意思,用糊里糊涂的表情看了杉森好一阵子,说道:“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地呀?” “神临地!” 虽然他还是一副很怀疑的表情,但还是挺机灵的,立刻转身跑了起来。杉森咬牙切齿着。这时候,杰伦特心急地说:“你知道这是谁下的诅咒吗?” 杉森点了点头,但随即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杰伦特,说道:“杰伦特!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是如何继续形成防护膜的?” 哎呀!我一看,我们一直被淡蓝色的一层保护膜给包围着,但是杰伦特都没有继续祈祷。那时候艾德琳在祈祷期间,不是都无法做其他的事吗?我也表情惊讶地看了看杰伦特,他随即说道:“咦?啊,是。我是拜这个东西所赐。” 杰伦特把手伸进袍子衣角里,拿出那枚散发着灿烂光芒的圣徵。 所有人都感觉耀眼得不可思议。特别是杰伦特,他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说:“哇!怎么变得这么闪闪发亮?” 我们觉得有些怪异地看了看杰伦特。嗯,这个,啊。德菲力的高阶祭司送给他的正是这个东西。杉森表情惊讶地说:“这个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杰伦特笑着点了点头。杉森看起来像是觉得很幸运,他又再往前行进。 戴哈帕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在心急之下行进,竟变成是短时间内就能横越过去的距离。杉森环视周围之后,说:“应该是在这附近。那么杰伦特……可恶!” 杉森话说到一半就生气了起来。我一看,我们站着的地方是周围有五条岔路的广场。德菲力的祭司只有在出现两个选择时才能使用她的权能。真是的,竟然有五条路!我们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四周围。此时,伊露莉说:“应该是埋在土里面。这里都铺着铺路石,我们赶紧找出铺路石被挖开,露出泥土的地方。” “啊!你说得对!那么……” “呃啊啊啊!” 怎么了?我们很紧张地看了看妮莉亚。她正看着某个方向尖叫着。怎么了?那里有什么吗?我们望向妮莉亚看的方向。 “哦,我的天啊。德菲力啊!” “可恶!” 在远远的港口方向那边,有一股水势正在移动着。可是并不是波浪。从水面下方有一大堆东西正在移动着。而且这些东西正朝向海边走上来。 “是被水葬的尸体!都变成不死生物了!” 杉森大喊着。对了,这里是港口城市。人们都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呢?他们对于那些终生与大海为伍、既爱又恨大海的船员们,最后是把他们送往何处呢? “哇啊啊!” 从港口那边传来了很大声的惨叫声。伊露莉皱起了眉头,说追:“请你们在露出泥土的地方找一找。快!” 接着,她把理选调过头。杉森惊讶地喊道:“你在做?……不行,你如果离开防护膜的范围,就会染上疾病!” 伊露莉摇了摇头,说:“我不会有事的。请你们赶快回收那个圣徽。” 伊露莉说完之后就骑马跑了。杉森生气地说:“真是的!傻瓜!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去!” “你生气,我也可以生气,你如果为伊露莉着想,就赶快找泥土。” 是妮莉亚尖锐的大喊声音。然后我也喊道:“没关系!伊露莉在卡拉尔领地也没有染上疾病。那时候艾德琳并没有祝福伊露莉,不是吗?” 杉森这时候才点了点头,但又再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那么多不死生物,她怎么有办法?” 我们全都慌张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恶。要是有卡尔在就好了。我们就像一群没有领导者的老鼠,不知该怎么做。这时候,我看了一眼蕾妮。她费力地想说什么的样子。妮莉亚看到我的目光,随即低头看了一下坐在她前面的蕾妮。 “你说什么?喂!大家都安静一下!” 妮莉亚把身体倾向蕾妮。蕾妮吃力地说:“泥土……那边公园里有泥土……” “快走!” 我们开始奔向蕾妮所指的方向。杰伦特深怕我们会离开防护膜的范围,死命地跟着跑。我们经过一些建筑物和巷道之后,果然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公园。它是位在包围着这个碟状城市的环形道路的中央,是个稍高的地带,往下方看可以远眺到港口。这个公园也有铺着铺路石,但是树木和草生长的地方则是露出了泥士。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要怎么找呢?我们用茫无头绪的眼神环视四方。这时候,我看到杉森的脸孔,吓了一大跳。 杉森的眼里正迸出火花。 我吓得循着杉森的目光方向看去。早晨,在这个快燃烧起来的大气里,袅袅上升的游丝之间,公园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公园一边的岩石上,一副很悠哉的脸孔。 “涅克斯·修利哲!” 涅克斯·涅克斯!这个该死的混蛋。这混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涅克斯抬头瞄了一下炽烈的太阳,然后转头看向我们,说道:“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你们来得很快嘛。” 我大声嘶喊着:“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是你把这个城市变成神临地的?” 涅克斯微笑着站了起来。杉森哆嗦地抖着下巴,下了马。我下马之后,做手势要妮莉亚继续骑在马匹上,因为我担心蕾妮。妮莉亚点了点头,杰伦特表情讶异地下了骡子。杰伦特悄悄地问我:“这个人是谁?” “我们国家的叛徒。他想要串通杰彭叛乱,结果事迹败露,就逃走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杉森拔出剑来,阴沉地说:“你在这里干嘛?” “当然是在等人喽。” “等我们?你跟踪我们来这里?” “不是。不过怎么这么巧,看到你们在这个城市。” 我心里头突然想到昨晚在窗外看到的那只蝙蝠。 “那只蝙蝠!” 杉森表情诧异地看我。我咬牙切齿,喊着:“原来那个吸血鬼也来了,可能因为现在是大白天,所以无法出来。原来如此。原来这个城市的疾病又是她的杰作!” 杉森眼睛睁得大大地,凶悍地瞪着涅克斯。涅克斯歪着头说:“真令人惊讶。你们未免也太厉害了。好像无所不知哦!”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和杰彭拜索斯之间的战争毫无关系的国家做出这种行为?” 涅克斯嘻嘻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拔出剑来。 “我没有义务要跟你们解释。” “什么?” 这时候,杉森往前站了出去。我看到杉森握着长剑的手臂都爆出了青筋。强烈的热气和强烈的情绪激荡,使公园看起来很是怪异,所有的东西都是炽热地冒出游丝热气,在这些游丝之间,两人互相对望着。 杉森说:“你应该知道圣徽的位看吧?你说了,我就不杀你。” 涅克斯噗嗤笑着说:“你们妨碍我好几次了。我也曾经想过要对你们报仇,我是想在更庄严高尚的场面杀了你们。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小地方。不过,机会既然来了,我就该报仇。” “那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杉森往前冲了出去。杰伦特害怕地大声喊道。 “杉森先生!你出去会染上疾病的!” 可是杉森没有往后看,直接挥舞着剑。 锵锵! 涅克斯这个该死的家伙仍然一直戴着我的OPG。他用可怕的力量向杉森挥剑。但是杉森并没有正面抵挡那带有巨大力量的剑。杉森轻轻地移动脚步,避开涅克斯的剑。然后杉森开始使出看起来平凡不已的刺击动作。 涅克斯惊慌地往后退。杉森的攻击看起来虽然极为平凡,可却是难以躲避的攻击招式。是单纯的中段刺击。然后又一个轻轻的上下段砍击招式。涅克斯表情非常惊吓地往后退。而杉森则是轻轻地往前移动脚步,他的手臂一直不断在挥动。好像在赶苍蝇的那种轻挥动作。可是涅克斯却对这轻快的剑的形影惊慌不已,继续在后退着。 妮莉亚不禁赞叹着:“真了不起……” 我根本没空去擦掉额头冒出的汗,只是一直盯着杉森和涅克斯的对决。杉森仍旧像是在驱赶烦人苍蝇的老人一样,用剑东挥西砍着。面对这种攻势,涅克斯却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涅克斯有好几次都像要反击似地移动肩膀,但每次都放弃,只能后退。妮莉亚吞了一口口水,说:“杉森挡住了涅克斯的所有进路……可是杉森只是简单地随便挥剑而已呀。” 因为杉森已经是个剑术能手了。他现在是在随便攻击涅克斯。 他可以说是按照他经常练习的教本里的招式照本宣科而已。可是光这样就已经让涅克斯招架不住了。 一直被逼得往后退的涅克斯突然喊了一声:“呃啊啊!” 涅克斯一边喊,一边往后迈开一大步。随即往后迈步的那只脚直接又再踢了一下地面,就冲向杉森了。他好像打算纯粹用力量来冲击。杉森犹豫地退了一步。呜嗡嗡! 我感觉脖子后面一阵毛骨悚然,在这炽热的太阳底下,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涅克斯挥出来的剑上传来难以置信的呜声,杉森一面紧咬着下唇,一面往后退。没办法用剑格挡住了。要挡住这粗暴蛮横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杉森一面后退还一面为了牵制而劈击下方。然而,涅克斯无视于此,继续挥砍他的剑。 “呃!” “啊啊啊!杉森!” 是妮莉亚的尖叫声。血!流血了!涅克斯的大腿被刺了一个很大的伤口,但他还是朝杉森的肩膀挥了下去。这个家伙完全疯了! 因为是往下深深地劈砍下去,所以杉森的脖子才没有被整个切砍下来。而是肩膀负了重伤,他往后退了几步。杉森紧抓着肩膀,说道:“什么呀……你不想活了吗?” 涅克斯微笑了起来。腿上的伤口使他的裤子被血沾湿,但他还是笑着。在白炽的火热阳光底下,他的笑容锐利地闪耀着。 “伤口只要治疗就行了。如果担心牺牲的话,就不会得到结果。” “牺牲……是啊。这种行为正是你的风格。随时都把小牺牲的话挂在嘴上。那个小孩也算是小牺牲,是吧?” 杉森表情轻蔑地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的脸都皱在一起了,变得很难看。涅克斯大声吼着:“去死吧!” 涅克斯开始无情地挥剑。我再也忍无可忍了,正想冲出去。可是在那一瞬间,杉森突然吐血,往后退去。 “喀呃……喀!” 杉森急忙掩住嘴巴,妮莉亚和蕾妮同时尖叫了出来。杉森脸色苍白地说:“我好像得了肺病?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杉森冷冷地笑着。他妈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出去了。杉森回头一看,面带惊讶的表情说:“修奇!你这小子,不要出来!” “不要再说了!嘴里都吐血了,还讲一些傻话!你快后退!” 我稳稳地横握住巨剑,挡在涅克斯的面前。可是杉森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想把我推开,我摇晃了一下。他妈的,这种时候我也得和杉森斗吗?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涅克斯冲了过来。真是的,可恶! “轰隆隆隆隆!” 大地撼动了。 马匹的嘶鸣声,咿嘻嘻嘻嘻!我被杉森推了一把之后,步伐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冲向我们的涅克斯因为大地摇晃而无法再冲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妮莉亚回过头,看了一下,便喊道:“海上面!” 海上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好像我在卡拉尔领地看到的那幅景象。不同的是,此时不是火旋风,而是水漩涡。是伊露莉!伊露莉在海上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将那些不死生物给席卷了起来。从海上直伸到天际的那漩涡,看起来直径有数十肘之大,即使是从这个距离看,也感受得到那股压迫感。杰伦特被那幅景象吓得发抖。连涅克斯也表情呆滞地看着这一幕,说道:“那个精灵。真是令人惊讶。她好像跟那时候一样,召唤了那两种……好像是风精和水精?” 我很快地站起来喊道:“没错!现在她就要来了。那么你铁定完蛋!现在是大白天,所以那个吸血鬼也帮不了你!一向紧跟在你身旁的那个……咦?” 那个马夫呢?总是跟在涅克斯身旁的那个沉默不语的马夫到哪里去了?突然间,涅克斯的眼里闪着异常的光芒。什么意思? “啊啊啊!” 我被尖叫声吓得往后看。我看到妮莉亚从马匹摔了下来。而且换成是一个男的骑上黑夜鹰。是那个马夫!妮莉亚的手臂受了一个很深的伤口,杰伦特慌张地挥着手杖。可是那个马夫一挥剑,就轻而易举地打掉了手杖,随即想骑马跑掉。杉森喊道:“你,想带走蕾妮?” 这个该死的家伙原来是在觊觎蕾妮!涅克斯嘻嘻笑了起来。不过,此时传来了妮莉亚的虚弱声音:“失策啊,失策。” 什么意思啊?接着,下一刻就传来蕾妮的惨叫声。 黑夜鹰,这匹勇猛的马不认同这个新主人。它前脚一抬,就把马夫和蕾妮都给甩了下去。我和杉森互望了一下,立刻跑向蕾妮。此时此刻蕾妮最重要。她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绝对要保护到底! 在我身后,涅克斯吼着:“不要动!” 真可笑!即使杉森的肩膀和嘴巴都流着血,他还是费力地跑过去,而我,我一面胡乱喊叫一面跑了过去。马夫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受到撞击,所以一时无法起身,我们趁机紧抓住蕾妮。蕾妮几乎已经被吓得快昏过去了。我和杉森挡在她面前,而杰伦特和妮莉亚则是围在她的两旁。涅克斯跑了过来,摇头说道:“真是一群很会撑的家伙!” 当然啦!我们可是纯种的贺坦特男人啊!杉森全身血迹斑斑地笑着。哈哈。我也冷冷地笑着看涅克斯。涅克斯歪着头对我们说:“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噗嗤笑了出来,说道:“虽然有时会遇到一些令人不高兴的家伙,但我的人生是很快乐的。” 杉森咳嗽着,但还是笑着说:“喀,喀喀。是啊。死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错啊。喀。我的人生散发着蔷薇光芒!” 涅克斯好像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这时候,那个马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走向涅克斯,低下头。涅克斯说:“算了。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涅克斯说到一半,突然身体摇晃了一下。马夫赶紧扶住涅克斯。 这家伙!腿上的伤一定不轻吧? 涅克斯咬牙切齿地怒视了我们一眼之后,在那个马夫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耳语。马夫随即把手伸到怀里。他想拿什么?那个马夫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什么呀,一个卷轴?涅克斯被马夫扶着,他说道:“今天真令人惋惜,又得说再见了。”什么意思啊?那个马夫一只手扶着涅克斯,用牙齿和另一只手撕了卷轴。随即,霎时问,在炎热的太阳
99lib?光底下,又再出现那道可怕的光芒。等到我再睁开眼睛,就已经不见涅克斯和马夫的踪影了。
杰伦特无力地说:“是空间传送术……”
杉森突然跪了下来。蕾妮和妮莉亚都吓得赶紧跑去扶他。可是杉森静静地挥着手臂,说道:“杰伦特先生。这伤可以治疗得好吗?”
“啊,是的。”
“那就好了。修奇,你在这里找一下圣徽。”
我无法看着像是全身流着血的杉森,所以我转过头去,说道:“我知道。”
但,但是要到哪里找呢?可恶,我开始像发了疯似地跑来跑去。
到底在哪里呢?只要有泥土的地方,我全都跑去看。可是都得一一挖开吗?他妈的!到底该怎么寻找可能在地底下的东西啊?
就在这时候,远远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一转头,看到奔驰而来的理选和伊露莉的模样。伊露莉在马匹还没有完全停下之前,就跳下来,说道:“刚才这里怎么有亮光?哎呀,杉森!”
“涅克斯……那个狗崽子刚才在这里。”
妮莉亚的回答让伊露莉的脸整个暗沉了下来。她很快地环顾四周围。
“这里有泥土。会是在这附近吗?”
“是,好像是。”
伊露莉环顾了四周之后,也跟我们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公园都是一些树木,所以到处可见泥土。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在卡拉尔领地,圣徽只是埋在一个不大的十字路口。可是这里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此时,杰伦特对我说:“修奇,我们是在找圣徽吧?”
“咦?啊,嗯,是啊。”
“那你早该告诉我呀!”
杰伦特咋舌说道。接着他立刻举起他自己的圣徽,说:“请各位暂时忍耐一下。一下子就好了。”
杰伦特随即让蓝色防护膜消失不见。他两手举着圣徽,开始祈祷。我们全都屏息以待,他结束祈祷之后,喊道:“Detect divine power!”(侦测神力!)
他举着圣徽举了一会儿,然后表情慌张地说:“哎呀?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伊露莉耸肩说道:“这里整个城市都是神临地。所以当然到处都有神力存在。用侦测是无法找出圣徽的。”
我头一次察觉到,原来伊露莉的说话声音里也是会有烦躁感的。
不对,会不会是因为我很烦躁的关系?杰伦特赶紧又再形成防护膜。
我们无言地看了看四周围。时间很急迫,可是却没有方法。我又再到处跑来跑去,检视泥土。
“修奇!真是的,赶快回来!”
杰伦特高喊着。但是要赶快找到才可以!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妈的!但是这样找,何时才能够找得出来?这个城市会不断有人死掉的!我疯狂地跑来跑去到处找。
“喀,喀呵!”
突然间,我觉得难以呼吸。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才跑了一会儿,怎么就喘不过气来了?我按着晕眩的头,弯下腰。
“喀呵,喀呃!喀喀!”
真是的,是气喘病吗?这是什么病呀?难以呼吸。连我也得病了。我喘息着一屁股坐到地下。伊露莉跑来扶起我,可是我还是呼吸不顺畅。
“呜……喀!喀呃呃!呼呜,呼。”
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了哮喘声音。可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得病了?不行,我要赶快找到圣徽!可是眼前怎么一片黑暗啊?
第九章
我头痛欲裂。现在眼前除了一片昏暗外,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这股热气。我喘着气想努力张开眼睛。可是怎么努力,就是张不开。
我的头还在吗?我的脚还在吗?我已经分不清上半身和下半身了,连我的手臂在哪里,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修奇?修奇呀。”
这是妮莉亚的声音。我还感觉到妮莉亚的手在抚摸着我的额头。我是凭着这股感觉,好不容易才感应到我的头部的存在,然后再经由头部位置推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张开了眼。
我看到了妮莉亚的脸。
“妮,莉亚。这里是?”
“这里是临时救护所。是市政府搭建的。”
“临时救护所。真是的……那么圣……徽呢?”
妮莉亚抚触着我的脸颊说道:“不要担心。现在市政府召集了许多祭司和都市警备队员在找寻当中。有大批人力投入在那座公园里搜索,很快就可以找到的。”
“还没……找到啊。那么……一定死了很多人了吧。”
妮莉亚没有回答。我极力睁开快闭上的眼睛,说道:
“杉森……?”
“嗯。杰伦特已经帮杉森做了治疗了。现在是杰伦特在守护着这座救护所。”
“是吗……杰伦特也……使用了相当多的神力啊!”
“还不至于吧。可能是杰伦特所持有的那枚圣徽,力量相当惊人吧。不过,也不可以因此就抹灭了杰伦特的辛劳才是。现在杰伦特正在全力投注于照顾病患。伊露莉也是。我也该去照顾病患了。修奇。好好睡一觉吧。”
“好的……”
我再度清醒的时候,已是晚上时分。
四周一片漆黑。大概这里没有人留意照明设备吧。耳边传来的尽是呻吟的声音,偶尔掺杂着刺耳的哀鸣声和哭泣声。我感觉好像张开眼睛看到世界未日了。
我起身。
坐在铺于地板上的床垫上,这里不晓得是不是公会堂之类的地方,反正就是一个有着很大的天花板和宽敞室内空间的地方。这个宽敞的室内空间,到处都摆满了床垫和病患。
我虽然差一点就因为手臂无力而躺卧在地,不过还是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我们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在那里。里面有一位有着一头红发的人转过了身子。是妮莉亚。我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往那边走去。
用不像是我自己的脚走过去的。
“修奇?”
这是伊露莉的声音。然后马上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妮莉亚起身跑到我这边来扶我。
“真是的,你干嘛起来?怎么不躺着呢。”
“不是的。没关系。半夜里疾病果真不会蔓延开来吧?”
“什么?你怎么会……对了。你说过你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妮莉亚扶着我,把我带到人们坐在一起的地方。在那里看到肩膀缠着绷带的杉森,也看到伊露莉,还有满脸憔悴的杰伦特。杰伦特费力地对我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点点头坐了下来。其余的人都不认识。我猜想大概是这个城市的市政府相关人员吧。
在这群陌生人里面,有一位干咳了几声后,说道:“所以,照你们所说的话,只要找到那枚圣徽就可以让这所有的疾病都痊愈,消失不见吗?”
杉森点了点头。他用无奈又无力的口吻说道:“是的。您说的没错。就像我们刚才所提到的,现在必须持续进行搜寻行动。晚上虽然很暗,但如果到了白天,疾病会蔓延得更加严重。所以说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圣徽才行。”
“我了解了。”
然后刚才说话的人和其他的人就一块起身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一行人。我很辛苦地挺住一直不断快要倒下的身子,说道:“原来还没找到啊。”
“嗯。”
“蕾妮呢……葛雷顿呢?”
“蕾妮在照顾葛雷顿。杰伦特费了很大劲儿治疗他,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杰伦特再次对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为了要强打起精神,用力地甩甩头,说道:“那么……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国家进行这种恶行呢?并不是杰彭和伊斯公国在战争,不是吗?”
杉森非常疲倦地苦着脸说道:“可恶。我怎么会知道。”
“我们该怎么办?”
“嗯?”
我一直努力不让我的头往前倾。可恶。我紧按住膝盖,说道:“虽然我们说要留下来,却不能保证可以把圣徽找出来给他们。在卡拉尔领地是因为有费雷尔和莎曼达的帮忙才轻易地找到的,但是这里是大都市啊。我们一点忙也帮不上。”
杉森没有接话,默默地直视着地板。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我们要不要明天就出发?”
“蕾妮有可能答应吗?”
她应该是不会答应。要她放下病危的父亲和我们一起离开,她一定不会答应。我一面点点头一面说:“我正想说的就是这句话。我们是不是应该说服蕾妮?”
杉森再度默默地注视着地板,不说一句话。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晕眩了99lib.。我试着阖上了眼睛再睁开。但是视野仍是蒙胧一片。我的口气非常急躁。
“蕾妮在哪里?”
“喂,修奇。现在先稍安勿躁吧。”
“杉森。”
“暂时……暂时先等待寻找圣徽的人找出圣徽为止吧。如果找到了圣徽,葛雷顿先生也会好起来,就比较好跟蕾妮说了。现在先等等吧。”
“嗯……”
到了隔天早晨,昨晚出发前往公园的人终于找到了那枚圣徽。
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好像是几乎把整个公园都翻了过来才找到的样子。我们一行人全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吁了一口气,市民们向我们撇了一眼,然后就马上不安地看着东方的天空。即使在极度的紧张感之中,最后当然东方还是升起了太阳,身体健康的人们都急忙地奔向自己的亲戚或家人。
人们发出了抱怨的声音。他们大概以为太阳一升起,那些病患的病就会痊愈的样子。杉森虽是一脸的无力感,不过仍是做了一个有条理的说明。他向人们解释说,如果回收了那枚圣徽,是不会再有疾病蔓延开来的,因此病患们只要好好治疗,就可以痊愈了。他们虽然眼神里还是有些不满,但都点了点头。
我们拖着疲累的身体,向蕾妮说明天要出发的事。但是蕾妮猛力地摇着头。她说:“以爸爸现在的情况,我不可能离开他。”
我落寞地俯视着葛雷顿,然后再看着杰伦特。杰伦特虽是筋疲力尽的模样,不过他仍是咬着牙开始祈祷。
蕾妮很惊讶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手里发出了光芒,然后马上就替葛雷顿做了治疗。杰伦特感到一阵晕眩就坐了下来。我们在观察让杰伦特累倒的葛雷顿。
葛雷顿的呼吸更加地平稳了。我们看了看蕾妮。
“爸爸现在已经好了吗?”
“是的。”
“……爸爸说过了。他说我不跟你们去的话,大陆会有危险。”
“他说的没错。”
蕾妮难过地看着天空。她对着天空说话:“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们一道走。但是千万不要拆散我和爸爸。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
“谢谢你们。你们要赶着上路吧?”
“是呀。”
“那么,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如果你可以配合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我知道了。……有没有特别要准备什么东西?”
“只要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
“好的。那我得先回家一趟。”
蕾妮说完了话,还是没有改变姿势,看着天空好一段时间。我们很替她担心,虽然在看着她,不过我们都没说什么话。不久后,蕾妮弯下了腰,亲了一下葛雷顿的脸颊后就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我们一行人之中,一位是接近昏睡状态的杰伦特,一位是受伤的杉森,另外两位是因熬夜照顾病患而全身无力的伊露莉和妮莉亚,最后还有得病后现在已几乎痊愈的我。非常狼狈的一行人。真是狼狈到极点了。不过这一行人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会被人误以为是带了一副假面具,板着一张脸在行走的蕾妮。
我们为了不带给戴哈帕的市政府或者其他单位麻烦,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后便出发了。蕾妮和妮莉亚同骑一匹马。她的行囊真是小得可怜。
“我没有什么外出的机会,所以没有像样的衣服。只有一些家居服。”
“什么?哦。”
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好像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会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我们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不过这是一件国际案件,因此我们也没有办法谈论这个连我们自己也不知全貌的事件。
所以我们是仓惶地离开戴哈帕的。虽然大家都很疲累了,但是我们决定要完全离开戴哈帕之后才休息。杰伦特有好几次差点从骡子上掉下来,杉森则是因着受了伤的关系,似乎十分吃力的样子。我也是处于神智不太清楚的状态。
也不知到底哪来的力气,可以让我们克服万难一步一步向前迈进,最后终于远离了戴哈帕港。
蕾妮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故乡。她的脸上充满了对四周景物不安的表情。高山也是,森林也是,野草也是,树木也是,对蕾妮来说全都是陌生而不熟悉的东西,如果现在让她做一件自己最想做的事,恐怕就是当场掉头,跑回去找她的爸爸吧。蕾妮紧紧抱着妮莉亚的腰,头是任意垂着的。
妮莉亚的表情虽然看起来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但她还是偶尔试着和蕾妮说话。可是没多久她就放弃了。不论妮莉亚说了什么话,蕾妮的反应都是异常地冷淡,很没有礼貌。妮莉亚神情相当不悦,拉着缰绳,不说一句话地坐在马背上。
伊露莉没有什么改变。她只是偶尔有些不舍地看着蕾妮而不发话。疲劳到极点九九藏书的我们已经无法再向前行走,大约是在下午的时候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大家的心情已经累到谷底,根本就忘了什么午餐之类的事了,所以没有人有力气说话,只是一径地用沉重的手拿出了垫子随便铺在地上,就地睡了起来。杉森虽然说了他要负责守望,不过后来是伊露莉轻轻地让不敌睡意的杉森躺下,她自己代替杉森靠在树干上守望了起来。
我把自己的身体裹在毛毯里,一直努力想让受到天气影响,又尚未痊愈而颤抖的身体,无论如何要振作起来。不过后来我的耳朵里听到了伊露莉说话的声音。伊露莉似乎一些疲倦的气色也没有,她轻柔地说:“蕾妮小姐。你不累吗?”
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蕾妮说话的声音。
“什么?哦。我不累。只是……”
“只是什么?”
蕾妮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接着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像是要去拯救大陆的人,而是像一群邋遢的游民。”
“你是这样想的吗?”
嘻,嘻嘻!我们是游民?就算我们不是游民,也是全身病痛、精筋力竭又突然逃走的一群人。我们现在这副德行,别说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了,连一点接近悲壮的气氛都没有的。我们现在的样子,像是在护送拯救大陆危机的重要少女的英雄们吗?噗哈哈哈!
突然听到杰伦特说话的声音。
“人生中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也不会有像英雄叙事诗里的那种事。特别是在自己的人生里。”
“是这样的吗?”
这是蕾妮的回答。我包裹在毛毯一隅的身子,只露出了眼睛向外窥探。杰伦特虽然看来一副疲惫的表情,他仍在做睡前的祈祷。
他微笑地说:“即使你要拯救的是整个宇宙,你的人生和其他难以计数的人生比起来,并不会有特别的价值存在。因此大部分的人们认为只要平凡地过日子就可以了。可是他们错了。”
“他们错了!”
“因为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非常可贵,所以没有人特别优秀,而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很平凡,而没有人特别优秀。”
“像这个游民般的旅行也是吗?噗哈。”
“哈哈。我们现在的情况反而像是冒险中的英雄在受苦受难一样,不是吗?亨德列克败给神龙王而逃走的时候,比我们现在还可怜呢。”
我差点笑出了声音来。杰伦特啊,杰伦特。我真是受不了你。
这样受苦受难,你却可以沉浸在冒险的幻想中,苦中做乐啊。我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了。
叩叩叩,叩叩叩!
“啊,天啊,我的骨头呀。”
蕾妮一副怎么会有这种声音从人体内发出来的惊叹表情。完全被蕾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妮莉亚正噘起了嘴。然后妮莉亚挥舞着手臂开始准备吵醒大家。
杉森睡了一觉后,醒来的气色好了许多。杉森对着还在香甜睡梦中的大伙笑了一下,不一会儿马上就对着我大叫:“我要吃饭!”
“啊!啊!啊!”
我一边抱怨一边翻找水桶,收集石头。蕾妮走到我这里来。
“那个,我虽然不太了解野炊的方法,不过我很想帮忙……”
“你要帮忙?谢谢啦。你到那里坐着看我怎么做,然后下一次煮饭的时候照着做就可以了。”
“什么?哦,我知道了。”
“啊,你说话太客气了吧?我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蕾妮和善地点点头。她说:“嗯。那好。我的年纪是……”
“应该差不多吧?你不用说了。”
然后蕾妮把下巴靠在并拢的膝盖上,好像很有兴趣地看我在煮饭的样子。
把大石头堆放在一起,点火后再煮开水,拿出平底锅,一面吹口笛一面擦拭。妮莉亚相当正确地表现出她应有的态度。她对料理不会特别去注意,而只了解一个单纯又明快的道理:那就是找个可以用餐的好位置,安详地躺在她的毛毯里。伊露莉笑笑地走去看顾马儿,好似要让我们知道,我们这一行人里的生命体不是只有人类而已。杰伦特窝在我旁边,不停地吞口水,一点也不像祭司的样子。要怎么说他呢,哎,他把手伸到平底锅打算偷走煎饼,不过被油烫到之后,痛得哇哇大叫,一面呼喊着德菲力,一面把手指头放到嘴巴里吸吮着……我的天呀。他真是有制造料理气氛的本事啊。
一个小时后,我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大煎饼(我是以让大家吃到喉咙哽住的心情制作了比平底锅还大的超大型煎饼),骑上马匹,由杉森带路出发了。
“走吧。向锡奇安湖出发。向全是水的那吴勒臣出发。”
我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杉森好一会儿。妮莉亚首先吁了一口气说道:“全是水的……难道你没有一些比较有格调的形容词吗?”
然后我接替杉森,做了回答。
“就是说嘛。让我们迈向银色的大地,傲立在泛蓝湖面上的那吴勒臣。”
“还有这一句也可以。让我们迈向终日照射在由水面升起、朝水面落下的阳光之下的美丽都市——那吴勒臣。”
杉森一大口把煎饼放到嘴里,鼓着脸颊说道:“所以喽?我说了没格调的话,就不去了吗?”
“当然还是得去的嘛。”
哼。果真就像杰伦特所说的,人生并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过人生还是要向前出发,开拓自己的视野。走吧。
“向全是水的那吴勒臣出发!”
向伊斯公国的首都巴拉坦出发的卡尔一行人,谒见完伊斯君主后会再回到那吴勒臣和我们会合。所以我们也向那吴勒臣前进。
虽然蕾妮因为对旅行还没进入状况,看来有些疲倦,但除此之外,我们一行人没有发生其他什么特别的事。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事的话,就是杰伦特毫无戒心地说出自己持有的圣徽有多么昂贵之后,妮莉亚的眼神就不时在闪烁这件事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找到龙魂使少女,任务圆满地完成了。至于前往巴拉坦的卡尔,我们也应该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只要把蕾妮带回到褐色山脉去,便大功告成了。哎唷喂呀,真是一段好长的旅程啊。
我们沿着海边走,今天吹起了和昨天不太一样,有些冷飕飕的风。绕着山脊往上走的时候,感受到进入冬季的森林那股死气沉沉的气息。然后从山上向下俯视,可以看见在远方无止尽地泼洒开似的湖水。
“是锡奇安湖。”
听到杉森说的话,靠在妮莉亚背上的蕾妮,抬起头来向前望去,眼睛圆睁了起来。
“那个是湖吗?那个,不是和那边的海水连在一起的吗?”
妮莉亚耸耸肩膀说道:“是一座湖。是你们国家有名的湖呢!你不知道吗?”
“我没有离开过家。”
“嗯。好吧。那你好好地看,把它记住哦。等你老了,孙子孙女在你膝下承欢的时候,才有故事讲啊。”
蕾妮把嘴噘了起来。
“我不会嫁人的。”
噗呃!我吓得差一点从马上掉下来。什么跟什么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说出这种幼稚又可笑的话来呢。杉森也是吃惊地看着蕾妮。你看看,连那只食人魔都吓到了嘛。
妮莉亚晃动着手臂,一面笑一面说:“那么:你要和爸爸一起生活喽?”
“你怎么知道?”
蕾妮眼睛睁得圆圆的,我们大家都爆笑了出来。
目的地出现在眼前以后,我们的脚步渐渐地加快。就在湖面的阳光反射得愈加刺眼的时候,我们已经一路走来,到达那吴勒臣了。
站在城门守卫的守门人,认出了我们,走来向我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回来了啊。卡尔大人已经在等待各位了。”
“什么?卡尔已经回来了吗?”
哦?好奇怪。听说从这里到巴拉坦的距离和到戴哈帕港的距离是差不多的,虽然我们多滞留了一天,不过据我所知,卡尔谒见伊斯君主应该会花更长的时间的啊?
我们非常不解地走进了城里。蕾妮用赞叹的表情环顾着城内,为了可以让她参观一下,于是留下她和妮莉亚,我们其他人先行进去会见卡尔了。
我们进入了城内,就在仆人们的带领下回到我们原来的房间。
卡尔和苏凯伦坐在那间起居室里,正在等着我们一行人。
“你们回来了啊?”
卡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非常欢迎我们的样子。卡尔一看到受伤的杉森,表情很讶异。然后看了看其他的人,发现了杰伦特。卡尔好像一眼就看出他是谁,点了点头,说道:“这一位就是德菲力的祭司吧?”
杰伦特点点头,说道:“久仰大名了。您就是卡尔·贺坦特大人吧?我是杰伦特·钦柏。以必要时所需要之小幸运祝福您。”
“从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幸会了。快请进吧。”
苏凯伦·泰利吉也稍微打了招呼。这时卡尔是以不安的表情环视四周说道:“那个,妮莉亚小姐呢?还有那名少女呢……没有找到吗?”
杉森笑着手指向阳台。我们全部走到阳台边,朝下面一看。是和妮莉亚走在一起的蕾妮,正惊叹地到处看着城内每个东西的模样。
卡尔看了看蕾妮,又看着杉森。杉森点点头回答道:“那名少女的名字叫蕾妮,是杰伦特先生确认过后的龙魂使。”
“太好了!”
卡尔非常地高兴,又再度看着下面的蕾妮。此时妮莉亚发觉到上面在俯视她们的视线,抬头一看,朝我们挥了挥手。
“哈啊!卡尔叔叔!”
蕾妮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马上又低下头来躲在妮莉亚的背后。
妮莉亚放声大笑着不知和蕾妮说了什么,我们听不见。我们还是笑笑地俯视着下方。这时杉森说话了:“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这么快就返回了呢?”
卡尔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但是卡尔仍是一面笑着一面说:“啊,这件事我会再慢慢地向你们说明。大家看起来都是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了吧?还有这些伤口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不少话可以说来听听,不然先好好休息再来聊吧。”
杉森歪着头,又点了点头说:“是。知道了。”
我们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吃过饭,睡了一觉,然后在用完晚餐后再一次回到了起居室。妮莉亚和蕾妮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关在房间里聊天,根本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妮莉亚好像是担心蕾妮对不熟悉的陌生环境会害怕,一直跟在蕾妮身边。所以现在在起居室的人只有卡尔、我、杉森、伊露莉、苏凯伦和杰伦特。卡尔先发言了。
“好吧,先听听你们的事。”
杉森点点头开始说道:“好的。我们首先先去了德菲力神殿,见到了杰伦特先生,然后到戴哈帕港找到了蕾妮。杰伦特先生确认了蕾妮就是龙魂使,所以我们得到了蕾妮的监护人葛雷顿先生的允许后正打算要折返回来。
啊,那位葛雷顿先生是养育蕾妮十五余年,把蕾妮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的人。但是他可以理解克拉德美索的危险性,所以答应我们让我们带回蕾妮。关于蕾妮往后的去处……不,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说。
是的,在那个出发的早晨,我们才惊觉戴哈帕港已经成为一块神临地。”
“神临地!”
卡尔和苏凯伦同时发出了惊叹声。他们突然彼此互相对看了一眼。杉森以沉重的口吻继续道:“是的。我们判断?99lib.原本要离开的那天早晨,正是戴哈帕港被神临地化的第一天,所以我们去找都市的中心点。为什么呢?因为那个时候在卡拉尔领地也是如此的,不是吗?”
卡尔又看了看杉森,点点头说:“没错,是这样子的。然后呢?”
“是呀。但是我们在位于都市中心点的公园见到了涅克斯·修利哲。”
“你说什么?”
卡尔的反问非常的低沉,好像声音快要发不出来的样子。杰伦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天早晨的事,脸色很难看。我也是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杉森握紧了拳头,说道:“我虽然和他展开一场战斗,但是在神临地里是没有办法全力攻击的。很可惜我只能打到让他受了伤向后退的程度。可恶。那个家伙戴着OPG,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个难看的伤口。可是最后是不分胜负,那家伙就逃走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天呀。他竟然在伊斯公国。好吧,你的伤势怎么样?”
“是的。没有什么大碍。总之在戴哈帕市政府的帮助下,找回那枚圣徽后,就带着蕾妮回到这里来了。”
“啊。很好。真是辛苦你们了。谢谢你。杰伦特。”
杰伦特一副无论何时都开心地笑着的表情,说道:“请别这么客气。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冒险是要和英雄们在一起才安全。我只不过是努力地跟在这几位后面随行罢了。哈哈哈。”
然后换杉森问道:“那么,卡尔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
卡尔吁了一口气。他先看了一眼苏凯伦,才开口说道:“我们很顺利地到达了巴拉坦。是座很美丽的城市,不过这不是重点。反正我们是以使节的身份谒见了伊斯君主。然后我就开始向他游说,说明此行的目的,温柴也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伊斯君主曾经非常地震怒,也对我说的话相当关心。”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吧。那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听到我说的话,卡尔点了点头。
“就是说啊。就在隔天,伊斯君主突然叫人通报我们中止会谈。
我们非常讶异。到处打听的结果,我们才得知在那天早晨,伊斯公国各地都已经成为神临地了。”
我的头好像被猛然地一击?我觉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似地看着卡尔。杰伦特开始吁着气。卡尔继续说道:“我听了你们的经历,更加确定这件事情。他们说的果然是真的。”
“天呀……”
杉森咬着双唇摇头说道。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我说道:“这样说的话,那个希欧娜的实验可以肯定是成功了……”
卡尔看着我说道:“你继续说,尼德法老弟。”
“好的……因为希欧娜在卡拉尔领地的实验成功了……她现在可以在任何地点埋好圣徽,就把那个地方变成神临地……她制造了这样的武器。”
卡尔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我的想法也一样。”
“天呀,这样的话,为什么选了伊斯公国?”
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卡尔。卡尔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这理由很简单不是吗?当然是要威胁伊斯公国不可以协助拜索斯啊。”
杉森嘴巴张得大大的。
“是这样的啊!”
“没错。拜索斯派遣使节前往伊斯公国的事也不是一件秘密。
可以说杰彭非常不高兴我们和伊斯公国联手合作这件事……所以他们使用了那种武器,我们要怎么称呼那种武器呢?可以说疾病武器吗?反正他们是顺便做个实验,开始实行这些恶行的。”
苏凯伦恨恨地磨着牙说道:“一切都完了。如果杰彭开发出了这种可怕的武器……我们快回去祖国,找出对策才行!”
“现在问题是有没有对策可想。只要任何一个人偷偷地在都市的中心点埋下圣徽就可以了。这样一来,隔天这个都市就会依循疾病的律法成为一个被设定的神临地了。等到所有的人都病倒后,不需战争就可以开始进行占领,然后再把那枚圣徽挖出来,就可以使这块地方恢复原状了……这真是一个可以进行加工的武器啊。”
苏凯伦沉郁地大叫出来。我的天呀。这是一种非比寻常的武器。大概连苏凯伦这样的战略高手,碰到这样荒唐的武器也听不下去吧。室内的温度突然骤降了下来一般。好冷。卡尔开口说话:“没有办法了。我看我们先回去吧。可以做的对策,就是在都市中央位置做好警戒工作,然后努力找出间谍,此外别无他法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向陛下禀告这件事吧。”
“好。那是要明天就出发吗?”
“就这么决定吧。”
“好,知道了。我会指示属下们做准备。”
然后苏凯伦走出了房间,但不是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去的。卡尔深吁了一口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着:“就算是亨德列克也没有办法对付这种武器吧。战争的规则已经改变了。”
我们大家的表情都非常地沉重。杰伦特似乎对自己突然卷入了一个极端严重的事件里感到惊恐不已的样子。即使不确定人生是不是一首伟大的诗歌,但却是有可能在一瞬间成为壮烈的悲剧,杰伦特啊。
我看着伊露莉。她紧紧地握住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伊露莉脸色苍白地说道:“人类……到最后竟然连神的权杖也能拿来当做武器使用!”
卡尔看了看伊露莉,整个头都垂了下来。
第一章
……哈修泰尔公爵说道:‘从你嘴里说出的话语是你的仇敌。它会抑制你并且压迫你。你永远不可能摆脱你说的话而获得自由。而且话语如同冬季树枝上的雪花,纯白的美丽掩盖住凋零的树枝。那就像是加在尸体上的装饰打扮,绣在寿衣上的刺绣,洒在棺木上的花朵。话语会无止尽地追赶着你。’智慧之士亨德列克随即说道:‘边看实例边听说明,确实是很容易理解。’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四册第七页。
“今晚的天气真是恶劣!”
轰隆!杰伦特才说完话,就立刻响起一阵雷声。妮莉亚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而且还紧抱着枕头颤抖个不停。她不久前才抱着枕头,突然从她房间往起居室里跑了出来,就一直这样发抖着。妮莉亚的声音简直像是快哭了,她说:
“杉森!快想想办法吧!”
杉森觉得很荒唐地看了看妮莉亚,说道:
“你要我把暴风雨怎么样?”
杉森即使身处这滂沱大雨之中,也仍是一副悠哉的神情,正在擦拭他的剑。而且偶尔还用很有格调的动作把茶杯送到嘴边。我实在是无法想象那家伙的神经到底有多粗啊!
说到神经粗的,其实还有另外两个人。
伊露莉正在看着风雨交加的窗外,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幅静物画似地平静安宁。而在她旁边的杰伦特则是以一副全然不同的神情在凝视着窗外。杰伦特似乎觉得这场暴风雨,是大自然所摆设出来的一场稀有且壮观的盛宴。所以他用赞叹的表情看着外面。啧,还真是了不起。
就连卡尔,也对这场海洋性暴风露出了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我们拜索斯国,所谓的暴风就只是刮着凶猛的大风。可是在伊斯国这里的暴风却不是刮大风,感觉根本就像是在挥动什么武器。就在这一刻,风也好像在扑打什么东西似的。卡尔坐到椅子上,努力想念点书,但是雷声和闪电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总之,暴风的轰隆巨响让大家都睡不着觉,全聚在起居室里了。
轰隆隆隆!电光一闪!
“呀啊啊啊啊!”
“咳!咳呃,快放手!”
妮莉亚死命地缠着杉森的脖子。她几乎是在神经错乱的状态下哇哇大叫着说:
“我错了,我做错了啦!我是个低贱的小偷。哇哇。我主要只是收一些过路费,我根本不喜欢翻墙去偷东西。啊!是,我是去偷过。可是还不到十次,呀啊啊!不是啦,事实上是大约十二次……
我已经知道错了,拜托不要再打了!啊啊!”
“拜托你不要再念了!这只不过是风而已啊!”
只不过是风?杉森说得可真好听。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想效法杉森,拿出磨刀石开始磨着巨剑。可是每打一次雷,磨刀石就会磨到我的手指甲。我叹了一口气,放下磨刀石,说道:
“妮莉亚,你怕打雷吗?”
妮莉亚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杉森则是正在努力想把她甩掉。尽管妮莉亚的身材又瘦又轻,但她现在正死命地抓着杉森不放,想甩脱如此哇哇大叫的人并不是件易事。世界又再一次变得白亮的一瞬间,妮莉亚尖叫着又拼命挣扎着,想黏住杉森,结果杉森直接往后倒下。砰!
“呃……我的头铁定破了。”
杉森躺在那里嘟嚷着。妮莉亚托杉森的福,才不致直接撞到地上,她一边骂杉森该死,一边还缠着杉森的脖子躺在那里。蕾妮看到她那副模样,遮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我问蕾妮:
“蕾妮,你不觉得害怕吗?”
“我是在港口长大的。我还在我房间窗口看过船只在海里沉没。”
“船只在海里沉没?怎,怎么会呢?”
蕾妮举起手,像一艘迎着风摇摇晃晃航行的船只一样摇摆着。
“风大的时候……刚好又碰到不老练的新舵手掌舵,让船失控。就像这样子。”
蕾妮一边说,一边把摇摆着的手撞到另一只手。然后像沉没的船只一样地把手翻过来,慢慢地往下放。
“偶尔会发生这种事。虽然说是在港口,但是刮这种大风的时候,如果不振作精神,可能就会沉船。”
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那,那么船上的人呢?”
“嗯?不会有事的。在港口附近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救起来。”
“天气那么恶劣,也可以救得了吗?”
蕾妮嘻嘻笑着说:
“拜索斯是草原的国家,你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对了,修奇你是不是也不会游泳啊?”
“嗯,游泳?这个嘛。我除了在河里游泳过……现在仔细一想,如果把我丢到海里,应该会一动也不动地死去吧!蕾妮,你很会游泳吗?”
蕾妮圆圆睁大她的眼睛,对我说:
“哦?只有男人才会去游泳的呀!”
咦?为什么只有男人才会去游泳?如果只有男人……呃,原来如此。游泳时是不穿衣服的。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啊,抱歉。我不太知道。才会这样问。”
“嗯,可是相对地,拜索斯人一定很会骑马吧?!”
马……呃。我想起我刚开始学骑马时的痛苦经验。我敷衍地微笑点点头。说得也是,我们一行人全都很会骑马。我把巨剑擦拭得很光滑之后,插入剑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说道:
“嗯,我看看这场风雨有多厉害。明天早上应该要出发的……”
今天因为意外地下了一场暴风雨,延误到我们出发。早上的时候,我们在苏凯伦·泰利吉队长的焦急之中做好了出发准备,在马车里的温柴像在喃喃自语似地说:
“今天不能走。就快有一场非常大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我们表情讶异地看了看温柴,苏凯伦·泰利吉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你是怎么猜测天气的呀?”
我那时说:
“等等。温柴?上一次你也成功地预测到会下雨,不是吗?”
大家都看了看我,我才说出在赛多拉斯村温柴曾说过会下雨,结果立刻就下了一场雨的事。温柴点了点头,说道:
“杰彭国是个干燥的沙漠地带。所以杰彭所有的动物都对雨很敏感,就连人也一样。而且杰彭的男人个个都跟船夫没什么两样。对于海上的天气,我应该是比起那位穿着甲衣,趾高气昂地对待被关在马车里之人的人士,要来得更能正确预测吧。”
穿着甲衣,趾高气昂地对待被关在马车里之人的苏凯伦马上火冒三丈。那时要不是那吴勒臣的人们来传达暴风雨即将来袭的消息,恐怕苏凯伦真的会把温柴拉出来棒打一番吧。
苏凯伦以“我带着祖国即将危险的讯息,以激昂的忠诚心要奔回祖国,一点小风雨怎可能挡得住我?”的态度坚持出发。而我们对于这分坚持,并无任何适当的应付方案,只好抱着“大不了受点苦”的态度同意出发。但是出城没多久,我们就遇上了那位名叫暴风雨的先生了。在这个伊斯国里,所谓的暴风雨和我所认识的暴风雨是同名却不同个性的先生。大海像是整个要倾覆过来似地在翻腾着,锡奇安湖则好像水沸腾似地汹涌着。马车差一点就翻了,行李也差一点就都被风吹走,当时在一片混乱之中,我们咒骂着这个暴风雨,然后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城里。那时温柴冷冷地笑了出来,而苏凯伦则是看也不看温柴一眼。
我一面回想一面站起来,随即蕾妮也跟着站了起来。房里的另一头,杉森和妮莉亚仍然还打闹在一起,而在他们旁边,是卡尔摆出一副像是与世隔绝的模样,在看他的书。我站到伊露莉的身旁,望向窗外。
伊露莉见我走近,就轻声地说:
“他行事真是鲁莽啊!”
我往窗外一俯望,立刻吁了一口气。杰伦特也看了窗外,然后开始笑。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
“他真像是一位以全身抵挡全世界的战土啊!”
苏凯伦站在昏暗的庭院正中央,正默默地承受着这场暴风雨,眼睛正望向遥远的地方。他全身一定都湿透了,但他好像还是不介意,只是望着他满腔热血所向着的西方,也就是他的祖国。我在想,或许现在他的脸上正流着热泪,和冰冷的雨水一起混合着落下来吧。
他的护卫队员们努力想把他拉到房里去,但是苏凯伦仍然一动也不动。他的样子像在对这场阻挡他奔回祖国的暴风雨,不断骂出无言的诅咒。我说道:
“他那个样子与其说是鲁莽,嗯,倒不如说是在抗拒暴风雨吧。”
“抗拒……?他那样站着,暴风雨也不会停歇啊!”
“是啊,当然啦。他只是在内心发出抗拒的心情而已。”
“他为何要做出这种毫无用处的行为呢?”
“事实上,人类的行为之中有用的又有几项呢?只不过人类自己在思考之后,把其中几项说成是有用的,如此而已。”
伊露莉脸色暗沉地说:
“杰彭国的人制作出那种可怕的武器,也是有用的吗?他们是这样想的吗?”
“坦白地说,应该是吧。”
伊露莉以黯淡的表情看了看我之后,就又再看着外面。杰伦特和蕾妮都各自用不同的表情在听我和伊露莉之间的对话。哼嗯,我对这种对话早已经很熟悉了。我再看了看窗外,然后说:
“不过这样实在是夸张了。看来应该要有人出去跟他说一下才可以。”
我转身走出房间。杰伦特跟着我后面走了出来。走在城堡里的走廊上,他说:
“喂,修奇。你为什么要跟精灵那样说呢?”
“为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还有必要解释是为什么吗?”
杰伦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他摸着下巴对我说:
“人类是常会有不安感的种族。人类可以追随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但有时却是同时被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丢弃的小孩。身为优比涅的幼小孩子的精灵,有可能会理解那些话吗?”
“这个嘛?我听到难以理解的话就会头痛。现在我们应该关心的重点,是去把苏凯伦队长拉进来吧?”
杰伦特微笑着露出赞同的表情。我们一起走出了正门。
呼呼呼呼!
我一打开门,就被突然袭来的大风给吹得差点往后跌倒。我突然觉得难以呼吸,无法睁开眼睛。我举起手臂掩住脸,身体稍微往前倾。
“哇啊,这个,我觉得能不能走到那里还是个疑问哦。哈哈哈!”
杰伦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可是在我听来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啊!风吹的方向和力道一直不断地改变,所以我和杰伦特才得以蹒跚地走出去。苏凯伦在那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喂!苏凯伦队长!”
虽然风雨还是非常地强劲,但我的大喊声应该可以听得很清楚。但是苏凯伦并不想回头。这时候,杰伦特喊道:
“喂,泰利吉大人!”
随即,苏凯伦转过身。他把贴在他脸上的头发往后拨,然后好像刚洗过脸似地露出他整个脸孔。他一看到我们的模样,就惊慌地说:
“杰伦特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是,在这里做,什么呀?”
杰伦特在狂风之中费力地说道。他宽松的袍子淋到雨之后,让他变得非常难以行动。苏凯伦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说:
“你不要管我,赶快进去吧。”
“真是的,你先让我们不要担心你,你再这么说吧!”
苏凯伦又再摇了头之后,转身看着西方。他的目光落在强风来袭的锡奇安湖,但是他的心可能是在想着拜索斯吧。苏凯伦说道:
“真是令人焦急。”
“咦?”
苏凯伦的拳头哆嗦地颤抖着。他的手已经紧握到发白了,就像是淬炼过的钢铁般,把雨滴给弹开。苏凯伦说:
“我实在是,实在是心急如焚。我的祖国处在危机之中,我却在如此遥远的土地上寸步难行。而且我有必须向祖国呈报的紧急报告,可是竟然被困在这里无法前进。我的心真是悲痛啊!”
苏凯伦好像想要说得很感动。不对,他的企图明明是要人一定要很感动地听完而且觉得肃然起敬。可是我们因这狂风摇来晃去的,不但没有先深受感动,反而心里先涌上厌烦。可恶!
“要是因为淋雨而生病的话,接下来的路途会很辛苦的!”
苏凯伦根本不理会我说的话。他怎么能够一直站着呢?啧。他的脚力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无情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我抹掉雨滴,又再喊道:
“苏凯伦队长,你现在这样就叫怠忽职守,你不知道吗?”
苏凯伦表情讶异地转头看我,杰伦特则是终于忍不住,开始抓着我的手臂。因为比起杰伦特,我当然是比较健壮。我扶着杰伦特大喊:
“队长是国王陛下派来负责护卫任务的啊!如果你扔下护卫的工作不做,如此站在暴风雨之中,这当然就是怠忽职守!”
苏凯伦的脸色变得很僵硬。他脸上流着雨水,把整张脸弄得更像是种无生命的东西。我喘了一口气之后,继续喊道:
“已经是晚上了!即使暴风雨停止,现在也无法出发!我们应该去为明天早上的出发做准备了吧!”
他说:
“我知道了。我们进去吧。”
啊哈!成功了。苏凯伦扶着杰伦特走进了城堡里面。一走进去,护卫队员就拿着毛巾跑了过来。
结果我们就头上披着毛巾,直接走进了我们的房间。我一开门,就看到杉森刚好甩掉妮莉亚,恢复到原来的姿势。而妮莉亚则是发出怪声,转而跑向蕾妮。蕾妮跌倒在地,还一边喊着:‘放开我!’。卡尔仍然翻着书页,看起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其实,每打一次雷,他翻书的手指就稍微颤抖了一下。
杰伦特和我正在愁着没有人可以和我们说话,所以我们走向伊露莉。她一看到我们就笑着说:
“你们是怎么让他进来的呢?”
“当然是用说服的喽。”
“说服……?啊,是。这是人类试图达到协调的特有词语吧?”
“呃。是。是的。”
精灵应该是不需要互相说服吧?因为他们全都已经很协调了。
“蕾妮,蕾妮!帮我挡一下,让它停下来,卡尔叔叔!不要看书了,快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啊啊啊!呃啊啊啊!我错了……!呃啊!不是我,不是我!比我坏的人还多的是啊啊啊!”
杉森紧抓着妮莉亚的后脑勺,想要把她弄昏。伊露莉赶紧阻止他,然后叹了一口气,召唤出睡精,使妮莉亚睡着。不久之后,妮莉亚在睡梦中还开始磨牙,偶尔喊叫出声音,我们被烦到受不了,把她丢到她房间里,才因此结束了这场闹剧。
夜愈深,我就愈感觉不对劲。
狂乱的风声和打雷声,还有令人快迸出眼珠子的一道道忽然发光的闪电,一刻也不停息地在震撼这个世界,闪电的亮光、夜晚的99lib?t>漆黑、打雷的断断续续声、风的连续响声,总而言之,整体的声音加上不协调的声音,简直让人震耳欲聋,视线模糊。我躺在床上,用被单把头整个盖住,但是薄薄的被单实在是无法保护我不受世界的撼动影响。
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令人感觉不对劲的理由不只是因为这个。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让我睡得很不安稳。睡在被子里就好像处在一堆刚洗好的衣服里,既潮湿又令人觉得不舒服。吹打着墙壁的风雨声,仿佛像是吹打到我的身体。就在这时候,“什么声音啊?”
杉森说道。我和杉森住同一间房间。我把头探出被子外。这时正好闪现了一道闪电,我看到杉森迅速从床上坐起身。
“你说还会有什么声音?外面的声音可多着呢。”
“安静!等一下……”
杉森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到底怎么了?我闭上嘴巴,并试着安静倾听在打雷声与雨声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听得到什么其他的声音。
“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哎呀,真的有!”
我和杉森同时冲出被窝,没有空穿甲衣,只各自拿着剑就奔出去了。真的有尖叫声。而且是女孩子的叫声。我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大风将我们吹得向后退。杉森扶着墙壁说:
“哎呀,怎么回事?阳台的门被打开了!”
起居室里的器物、桌子和椅子等东西全都被弄得乱七八糟、凌乱不堪。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往阳台跑去。这时候,杉森又喊了一声:
“蕾妮!”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蕾妮的房门是打开的,现在那扇门正被风吹得开开合合。杉森冲进蕾妮的房门,进去一看便喊道:
“蕾妮不见了!”
那么是谁从阳台闯进来的呢?我走向阳台,不是去关阳台那扇门,而是跑到阳台外面去。我想往下查看,但是因为大雨倾泻,而且四周又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此时,一道闪电打下来,全世界都变成白亮色。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下面有一个骑着马离开的男子。而且还看到那个男子掳着一个女孩子,就仿佛像是穿越狂风而来,掳走小少女的华伦查骑土。红发在闪电的亮光之下闪现着异常的红色。是蕾妮!
“在院子里!有人闯进来了!”
我大声喊叫,并且跑向门的方向。杉森也拼命地跑了出去。可是我的喊叫声被暴风雨的声音给盖了过去,根本没有任何人醒来。
杉森和我继续拼命跑下一楼。
“他正要骑马跑走!”
“可恶,我倒要看看这种天气他能跑多远!修奇,到马厩去!”
我踢开门跑了出去。我被狂风吹得都挺不直身体。而且因为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城堡的院子里积着很多的雨水。座落在海岸悬崖上的城堡居然也积了这么多的水。我们噗通噗通地踩着水,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马厩。不过这狂风暴雨还不算什么,比较麻烦的是上了锁的马厩门。杉森不说二话就拿起长剑挥砍了下去,砰砰,我也在旁边用巨剑挥砍。
不久,门被我们弄坏了,我们跑进马厩里面。没有时间找马鞍,我们就直接骑上马。我们两个都没穿甲衣,仅各持一把剑,就这样骑着没有马鞍的马冲了出去。此时风雨疯狂倾泻。
我们横越过城堡的院子之后,杉森开始不停地咒骂。那吴勒臣的士兵们倒在雨中,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随着雨水流了一地。他们应该是被那个入侵者杀死的大门警备兵。在如此漆黑的夜里,这些警备兵们一定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杀的。杉森拼命冲过大门。我为了不从没有马鞍的马上摔落下来,用脚紧紧夹住杰米妮奔跑着。杉森停了一下,大声喊道: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等一下!等等我,呼呼,等闪电的时候……”
轰隆隆!轰隆!
“在那里!”
远方马匹奔驰着的背影在眼前出现之后,又消失不见了。我们立刻死命地开始追。两匹马可能是被惊吓到的关系,噗噜噜地发出鼻息声,但在这倾盆大雨之中,它们的反抗动作并没有让我们停止步伐。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马匹奔跑的马蹄声。地上都是积水,所以可以很清楚听到哗啦哗啦的涉水声。我们现在听到声音了,便开始正确掌握方向地奔驰。
从天而降,打在我全身的雨点简直和棍棒没有两样。而且阵阵令人难以呼吸的强风,吹得我都没有办法好好聚精会神。头发好像都被拔光,湿透了的衬衫则是被雨淋得哗啦哗啦响。我每吸一口气,便觉喉咙疼痛不已。就连睫毛都刺痛着眼睛。
那个挟持者正跑向那吴勒臣的市区。可恶,我们对这个城市的路根本完全不熟悉!我们奔跑着,只求我们的马不要滑倒,同时希望我们不要从马上滑下来。可是,突然间听不到马蹄声了,我们只好停下来。
“呼,呼。怎么会这样?听不到声音了!”
“等一下……呼。他在这里。”
“嗯?”
杉森极度压低他的声音。咧啊啊啊!在雨声里轻轻地传来了杉森的声音:
“那家伙也停下来了。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我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刚才一直在跑,而今停下来了,雨开始打着我们的头。可能是因为在市区的关系,风已经稍微有些减弱了,但雷声还是打得人震耳欲聋。轰,轰隆隆!我们紧张地环顾四周。那个挟持者可能是察觉到有两个人在追他,所以才想把我们收拾掉再逃走。雨水从脸上一直流下来,几乎快窒息,但我还是瞪大着眼睛。突然间,
“救命啊……”
从我们前方的十字路口方向传来了高喊声。
“蕾妮!”
我喊叫着,想要跑过去。这时候不知是谁紧抓住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竟然是骑在马上的苏凯伦。
他好像也没有时间穿甲衣,就只穿平常的服装,拿着一把剑就跑出来了。他和我们一样,都湿得一遢糊涂,他在我和杉森惊讶地要说出话之前,就把一只手指头放在嘴唇前,要我们不要出声。然后附在我耳朵旁说:
“他是故意让她尖叫的,如果你跑去,可就上了他的当。”
我闭上了嘴巴。杉森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前方。苏凯伦安静地拔出剑,说道:
“我绕路过去,你们小心走到前面去。”
接着,苏凯伦就走进旁边的巷道。杉森和我互望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去。我一面走,一面大声喊着:
“蕾妮!你在哪里?”
“……不要过来!”
“什么!在哪里呀?”
“啊……不要过……不要……”
这时候,锵锵!响起了剑互相碰击的声音。我和杉森跳下马,往前走过去。噗通噗通踩水声响起。我们差点就滑倒了,不过还是勉强走到十字路口。
我一看旁边,苏凯伦正和某个人打斗,而旁边有另一名男子正紧抓住蕾妮。两个人全都蒙面,所以我们看不到脸孔。我和杉森同时想要悄悄地跑过去,可是在这滂沱大雨之下,是不可能不发出声音的。紧抓着蕾妮的男子一看到我们跑来,就把剑抵着蕾妮的脖子。蕾妮脸色发白尖叫一声后,就昏过去了。
“不要过来!”
我和杉森的脚步停滞下来。正在和苏凯伦打斗的男子把剑用力一挥之后,往后退去。苏凯伦很快地走来和我们站在一起。唰唰唰!雨疯狂地下着。
拿剑抵着蕾妮脖子的男子将湿透了的面罩拿了下来。在面罩之后,竟出现涅克斯·修利哲的脸孔。
“他妈的!你这个混蛋!”
我和杉森忿怒地说道。苏凯伦则是更加紧握住他的剑。眼前突然一片白亮,轰隆!雷声响起。杉森吼道:
“没想到你竟然跟到这里!”
涅克斯微笑着往后退,他这么一退,我们三个就跟着往前进。
涅克斯随即把视线投向那把抵着蕾妮脖子的长剑,要我们停下脚步。他说道:
“因为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来伊斯啊!”
我们都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唰唰!狂暴的大风里,不断下着的豪雨像是要破坏全世界似地倾泻下来。涅克斯眨了眨眼睛,说道:
“而你们那天早上带着这个丫头,我那时就觉得很奇怪。事实上,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嘛。因为你们带着一个红发少女……所以我就这么跟来了。”
看到他脸上沾满雨水,我突然有股冲动想撕下他的脸皮。这个该死的家伙!涅克斯从容地笑着说:
“这个少女应该是哈修泰尔家族的继承人,嫡系所生出的最后一个龙魂使。我说得没错吧?”
“你既然都知道了,干嘛还问?”
“喂,不要对我这样啊。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在这段短时间里,我们却奠定了深厚友谊,不是吗?”
友谊?呵,真是莫名其妙的话。就在我们啼笑皆非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苏凯伦低声但坚决地说:
“涅克斯·修利哲!你胆敢阴谋企图推翻国家,罪行足以凌迟处死。你已经无从洗刷你的罪过了。不过,如果你现在放下这个少女,我们就不追捕你。”
“喀哈哈哈!要我放下这个少女?为什么?我又不是疯了!”
苏凯伦凌厉地怒视着涅克斯,涅克斯则是咯咯笑着说:
“有了她,不管是杰彭或拜索斯,甚至是海格摩尼亚我都能统一。连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都无法做到统一大陆,我却做得到!既然我可以做得到,我干嘛要把她交给你们?”
“这是什么话!”
轰隆!又是雷声响起。在这白色亮光之下,涅克斯的脸庞发出怪异的银色。他笑着说:
“最强的龙!克拉德美索!它曾是我们家族的龙,现在又将回到我们家族了。修利哲的龙,克拉德美索!”
我使劲地吼道:
“笨蛋!龙魂使是不会做任何事的!是龙和人类在对话的啊!克拉德美索是不可能会实行你这种疯狂计划的。”
涅克斯冷冷地瞪着我,说道:
“你这样认为吗?”
“是啊!这是当然的。克拉德美索不会依从善的律法,也不会依从恶的律法。它追求的只是协调而已!它不可能会听从将大陆统一为一个国家的愚笨计划!”
“龙会记得的。”
“什么意思?”
涅克斯咯咯笑了起来。那个忠心的马夫把马牵过来,拉住了涅克斯的手臂,但是涅克斯凶悍地甩开,反而向我们走近一步。他咬牙切齿地说:
“龙会记得的。有几个种族是绝对不会忘事的不幸种族。而其中之一就是龙族啊。龙是绝对不可能享受到忘却的祝福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克拉德美索当然会记得它以前的龙魂使,卡穆·修利哲的死。”
他停顿了一下。这家伙!他真的想要唆使克拉德美索!涅克斯继续说:
“克拉德美索应该会很想报仇吧?而且我也一样。当然我并没有兴趣去替我叔叔报仇。不过,我要拜索斯被毁灭,克拉德美索应该也这么希望。你们不觉得我和克拉德美索应该可以沟通得很好?”
“真,真是一派胡言!”
“怎么会是一派胡言?我看应该是可能性很高哦。哈哈哈!”
此时,马夫又再次拉了一下涅克斯的手臂。涅克斯生气地回头看了看他,不过马夫却摇了摇头。涅克斯紧咬牙齿,随即笑着说:
“没办法了!我不能再跟你们多谈了。啊,对了,我留了一个很不错的礼物要给你们哦!”
“什么礼物?”
“明天早上太阳一升起,就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杉森听得一脸糊涂,可是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这里会变成神临地?”
涅克斯微笑着说:
“杰彭人知道要怎么制造出有意思的东西。好了,我要走了。你们不要妄想跟来。”
接着,他把不醒人事的蕾妮轻轻放到马匹上,然后骑上马。我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涅克斯又再看了我们一眼,便笑着骑马跑走了。
这时杉森火冒三丈地说:
“可恶!我们骑马去追!”
我和苏凯伦赶紧跟在杉森的后面。杉森一骑上流星就喊道:
“修奇!去带大家来!记得帮我收拾行李!我跟着他们两个家伙,我会留下记号。还有苏凯伦先生,请你去跟那吴勒臣领主说,这个城市快要变成神临地了!其他细节卡尔或杰伦特会说!”
杉森如此说完之后,就立刻骑马跑走了。这个傻瓜!他只拿着一把剑,而且又没穿甲衣,居然说要去追他们?竟然有这么搞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家伙?可是我喊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了。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叫骂,接着立刻骑上杰米妮之后,和苏凯伦一起跑向城堡。
卡尔一听到我的话,随即动手收拾行李,并且说:
“泰利吉大人,虽然我有点像是在对你下命今,但请你听好。去转告那吴勒臣领主,请他到都市的中心位置有泥土的地方,去回收埋在泥土里的圣徽。也请你转告他,如果今晚不回收那个圣徽,这个城市的所有东西都会得病,渐渐死去,死了的人也会变成僵尸。”
苏凯伦害怕得脸都白了,似乎想说些什么话,但卡尔不停歇地说:
“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思,看是要在这里帮助那吴勒臣领主,还是今晚离开这个城市,都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过,我认为你现在马上离开会比较好。你对这个都市的路并不熟悉,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忙,而且,你必须尽快告诉国王陛下,杰彭已经开发出神临地这种武器了。”
“贺坦特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请你向国王陛下说,我知道我不该背信。使节的任务失败了。只要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回拜索斯皇城的,要追究罪过,请那时候再追究。我丢下使节职位,现在起我要和我们一行人一起去追涅克斯,以救出蕾妮小姐九九藏书。”
“救出蕾妮小姐?”
“是的。因为比起杰彭拜索斯之战的胜败,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而她是关键人物。我们一定得把她找回来。”
“是。”
“还有,拜托请你帮我说温柴的事。即使任务失败了,但你也有看到,在巴拉坦的时候,他按照我们所希望的,很诚实地回答。所以我希望你能拜托国王陛下善待温柴。”
苏凯伦看了卡尔好一阵子,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卡尔很快地转头,说道:
“钦柏先生,你打算怎么办?你说过要去拜索斯,那么似乎是可以和泰利吉大人一起走,但是……”
杰伦特连想都不想,就说:
“我想和各位一起走。如果我说你们这一边好像更有意思,你会不会生气啊?”
卡尔微笑着说:
“对于德菲力的祭司所决定的事,我是不能生气的。”
于是,卡尔看了看伊露莉,还有靠在她身上抖个不停的妮莉亚,她们两个人全都点了点头。卡尔很快地拿起行李,走近苏凯伦,并伸出手来。苏凯伦茫然地低头看着卡尔的手,然后才握了他的手。卡尔说道:
“虽然与你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是我很高兴与你同行。”
苏凯伦似乎想对卡尔说些什么,但试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放弃了。他放开卡尔的手之后,立刻行礼致敬。
“护卫贺坦特大人,我深觉光荣之至。”
“你辛苦了。”
接着,卡尔马上跑出去了。我还背了杉森的行李,然后吃力地嗯嗯叫着,跟在卡尔的后面。伊露莉让妮莉亚靠在她身上,看起来走得很辛苦。
我们走到外面,跑向马厩的那段路真是艰辛。呼呼!可怕的风雨竟然还是没有停息。我们非常艰辛地走到马厩,把马牵出来。妮莉亚还是颤抖着,每次闪电一打,她就一副想跑进城堡里的模99lib?样,所以伊露莉和她一起骑上了黑夜鹰。伊露莉坐在妮莉亚的背后,对杰伦特说:
“请骑理选吧。”
“嗯,我不太会骑马。”
“它不会让你摔落马下的。”
杰伦特用惋惜的表情和自己那头骡子道别之后,骑上理选。真不愧是精灵的马,它安安静静地接受了杰伦特。卡尔立刻出发了。
“呀啊啊,哈啊!”
我和卡尔骑在前头,我们后面则是妮莉亚和伊露莉共骑着黑夜鹰,以及杰伦特骑着理选跟着。在狂风暴雨以及黎明前最为漆黑的黑暗之中,我好不容易终于带大家到了刚才和杉森分开的地方。然后我们朝着杉森最后奔驰的方向跑去。
然而,知道那个方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帮助。那是往那吴勒臣外围的方向,于是,我们勉强穿越那像是要把整个城市给掀起来的暴风雨,出到那吴勒臣之外,就开始变得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才好。卡尔举起手臂遮着自己的脸,像是想用自己的手掌来挡住大风似的,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随即点了点头,对我说:
“你如果带着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你会往哪里走?”
这个问题很简单!
“往褐色山脉!”
卡尔开始奔驰了起来,每次雷声闪电交加,都会听到妮莉亚放声尖叫,我们就这样从整片水面仿佛在啜泣着的锡奇安湖旁边经过,奔驰而去。
第二章
我仔细地瞧了一番,说:
“这是杉森留下的信号吧?”
“看来也没办法做其它的推测了。但是实在很难猜出它代表的含意。”
卡尔点点头观察着那棵树木。树木上留有急忙用刀子刻下的人为记号。于是我们马上沿着这条路往山里走,在山上的岔路口,我们正想询问杰伦特该往哪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伊露莉用她那双在夜晚也能清楚看见的眼睛,在树木上发现了一个刻痕。
树上的刻痕写着“S,R”。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伊露莉点了点头,说道:
“它的意思好像是说,杉森在露米娜丝月神下沉的时候,经过了这里吧。”
我们讶异地看着伊露莉。呵呵?好像真的是那个意思呢?卡尔点点头,说道:
“现在是将近黎明时分……这么说来,杉森是一两个小时前经过这里的喽。很好。那我们继续前进吧。”
早已是精疲力尽的杰伦特一听到卡尔的话,马上就点点头接着说:
“是呀。因为杉森什么装备都没有准备就出发了,我们要快点跟上他才行。”
“呀啊!”
随着我们越往山里面走,风雨也开始渐渐地停歇。但是整夜冒着风雨赶路的我们,已不敌天亮前的寒意,大家都冷得直打哆嗦。因寒冷而骤降的体温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充。如果早晨的太阳升起后,会不会好一些呢?但是冬季的夜晚是特别漫长的。
我们越过了高原,沿着蜿蜒的山脊行走。举目所及是一大片无边无尽的低矮山丘。而山丘的周围,有一些粗到超过好几个人合抱的巨木像柱子一般伫立着,就如同天上有宽阔的屋顶四处延伸一般。
但是在那一大片森林里,雨珠却是毫不留情,拼命地急速落下。
疾风拍打着落叶的声音?99lib.吧。把行囊里的干净衣服拿出来换吧。还有其他人也把身体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吧。” 不久后,拿着衣服到另一处林子里换好的伊露莉和妮莉亚一回来.卡尔马上就正式地向杉森发问。妮莉亚和我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头来听着卡尔和杉森的对话。 “好吧,劫持蕾妮的人只有他们二个人吗?涅克斯和他那个不说话的随从?” “不是的,不只是他们两人而已。” “不只他们两个?” 杉森点点头说: “是的。我跟着涅克斯和那名马夫越过了前面那座山头,看到了其他正在等待他们回来的同伴。大概有二十几个人,他们已将帐篷全都搭建好了,在等着涅克斯和那名马夫回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涅克斯把蕾妮丢给那群家伙后就去睡了。那名马夫也是。他们两个人都是因为冒着雨在山里赶路而疲惫不已吧。我看到了蕾妮也在睡,就先回来,在路上留下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记号。我是怕你们从后面跟来,说不定会接近那里并且被发现,所以才留了那个记号。” “啊,是这样的吗?” “是的。然后我又跑回去查探那些家伙,看看有没有一些蛛丝马迹。不过他们并没有别着任何明显的勋章、阶级章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穿着也都各随己意,大概不是什么正规军。恐怕他们连一点团队生活的经验也没有,也看不到有任何指挥体系,相当散漫。那群家伙除了准备那里的驻营事宜外,也没有在做其他的活动。可能等涅克斯醒来之后,他们才会开始展开某种行动吧。” “这样啊?嗯。真是辛苦你了,费西佛老弟。我们来推测一下吧。虽然他们不是正规军,再怎么说也是跟随着涅克斯的一群人。因为他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有可能是公会里的成员也说不定。” 在毛毯里趴着睡的妮莉亚,费力地把头靠在手臂上说道: “啊……那由我去查看就可以了。嗯,离这里远吗,杉森?” “要越过一座山头,距离蛮远的。” “那我要有赴死的决心了。” 卡尔烦恼了好一会儿,说道: “好好休息再做打算吧。那群人除了涅克斯以外,应该都不至于很疲倦。而且他们人数多达二十几个,我们根本无法轻易接近他们。”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费西佛老弟,依你的判断他们那些家伙会在今天之内开始行动吗?” “我也不确定。他们没有什么行李,全都只带着个人的物品而已。所以一旦他们要展开行动,是可以马上出发的。” “这样吗?嗯。真是头痛呢。” 我费力地抬起头说: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不过他们不是会往褐色山脉的方向走的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尼德法老弟。” “这样的话……我们知道他们的方向,就可以尾随在后,趁暗夜偷袭他们了。也可以救出蕾妮。因为不管怎么说,如果是在白天进行攻击,要营救蕾妮是很困难的。”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 “这样做的确比较好。因为从这里到褐色山脉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好吧。反正我们本来也是要带蕾妮到褐色山脉去的,方向也没有不对。我们就一直跟着他们,看准机会下手吧。可是如果他们往褐色山脉以外的方向走的话,我们也得想想对策。” 伊露莉接着说: “我应该有办法监视他们的行动。” 然后杰伦特用着虚弱但愉悦的声音说道: “德菲力的祭司虽然没有像骑警般快速,却是比骑警更能正确把握方向的追踪者。” 卡尔笑着说: “是啊。精灵的眼睛即使在微弱的星光下,也可以分辨出在数千肘之外的鹳鸟和山雀。而且再加上德菲力的加护,我们就不必担心走错路了。嗯。我们暂时先在这里充份休息,消除疲劳后再继续追踪吧。但是我们太急忙就跟了过来,旅行的准备实在是不够齐全。” “我去检查看看。各位先休息吧。” 杉森说完后,马上就走到摆放行李的地方。真是铁打的身体啊。我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无法抵挡袭击而来的睡意。我颤抖了一会儿,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泰班在仰望着天空。 “您在看什么?” 泰班噗嗤地笑了出来,揪着我的耳朵往前拉。他把我的脸贴到他一边的脸颊,让我们看的方向一致。 “喂,看到天空了没?” “看到了啊。” “我看不到。但是不能说我看不到,就代表天空不存在吧?” 阿姆塔特听到泰班说的话,点了点头。它优雅地将尾巴放在地面上坐着,细长的脖子优美地在靠在泰班另一边的脸颊上,也和我们的视线方向一致。 “看到了啊。” 所以我和泰班、阿姆塔特的脸,是整齐一致地朝着天空的方向望去的。 变身为蝙蝠的希欧娜飞到空中,向下俯视着。 “你们在干嘛?” 希欧娜用奇怪的眼神瞧着茫然地看着天空的我们。泰班望了望希欧娜之后,说道: “我看不到蝙蝠。但不是因为这样,就没有蝙蝠的存在了吧?” 阿姆塔特深深吐了一口气,把希欧娜击落了。希欧娜变成了一只烤熟的蝙蝠掉落下来。我说道: “可是我看不到蝙蝠啊!” 泰班惊慌了一下,又再一次用他乳白色的瞳孔望着天空。 “喂!我说我看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它就是不存在的。蝙蝠不就在那里吗?” “我没看到。” 泰班搔了搔下巴,然后点点头。 “果然没错。” 阿姆塔特歪着头,又再度望向天空。所以我和泰班,还有阿姆塔特又是井然有序地排成一行,朝向天空望去。 “呼隆隆隆!” 克拉德美索的鼻息发出了一阵巨响,它飞到了天上。泰班只把脸望着天空。 “克拉德美索飞上天了?” 我一说完,泰班就摇了摇头。 “看不到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不存在的东西?” “无法认知到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我看不到我爸爸。那么我的爸爸也不存在吗?” “是呀。” 阿姆塔特嘻嘻一笑,又再吐出一口气息。但是克拉德美索却动也不动。 “呼隆隆隆!” “呼隆隆隆!” 我一张开眼,原来不是克拉德美索,而是杉森在打鼾。杉森跑到我的毛毯里,用热烈的动作抱着我,和我相拥而眠,我努力挣脱,才从他的怀抱里脱逃而出。呃呃呃!不管怎么样,我往后大概会有三天倒霉日子了。 妮莉亚看了我的样子,咯咯笑了出来。然后我看了一下四周,卡尔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其余的人也都还在睡梦中。我望向天空,现在已经是太阳西照的午后了。 “你起来了?” “在那种状况下,换做是你,你也可以睡得很好吗?” “我?当然可以睡得很好啊。呵呵呵。杉森也是个不错的男子嘛。他昨天晚上的表现不是很帅的吗?” “啊,我承认杉森的表现是很帅啦,不过我是个男的耶!” 妮莉亚嘻嘻笑了笑,把放在炉火上的茶壶拿了起来。 “你要喝茶吗?” “好啊。” 我和妮莉亚手拿茶杯,观赏着周围绵延不断,浩瀚无垠的高原和群山。山顶上吹着酷烈的风,我抓住了衣角。周围皆是光秃秃的或是树木遍布的高原,以及许多分水岭。举目望去,触目所及的除了高山还是高山。我们的海拔位置似乎相当高。我拨了拨凌乱蓬松的头发,说道: “在这里很难弄到水吧。不知道水桶里还有多少水。” “哈,别担心。杉森把水桶都装满了才去睡的。” “这样啊?嗯。杉森果真很帅呢。” 我用充满温情的眼神看着熟睡中的杉森。不过我当然是没一会儿就板起了脸冷眼看着他。因为看着在咯咯磨牙沉睡中的杉森,要引发一股带有美感的情绪,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我看了看燃烧中的火焰,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啊,真是的。在山顶上升火,就算不是精灵,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寒冷的天气,如果不升火,身体会无法忍受酷寒而冻死的啊。” 的确是这样。我穿上甲衣,把剑拉到身旁。身体每动一下,筋骨就痛得要命。我摇摇头,拿出了料理的器具来。 “大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好好吃过一顿,也没能好好休息,一路追赶……” “嗯。我好期待哦。赶快做吧。” “就算是空话好了,难道你就不能说要来帮我一下?” “我?做饭?我才不要。让会做料理的人做就好了。” 妮莉亚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说道。我在揉面团的时候,妮莉亚在看着远方飘过高原顶端的片片白云。昨天的恶劣天气已经烟消云散。天空是一片刺眼的浅蓝,给人的感觉就像冰块般。 啪啦。咕噜噜。 我不小心踢到一个碗,妮莉亚捡起了滚过去的碗之后看着我。 我压低了声音说: “我在担心蕾妮。” 妮莉亚点点头,把那个碗丢了回来。我一接到后,她便接着说: “没办法啊。对涅克斯来说,蕾妮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蕾妮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现在的蕾妮不晓得会有多么地不安,多么地害怕。” 妮莉亚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膀。我又接着说: “虽然这样讲有点可笑,在我们找到蕾妮以前,那才是她曾经有过的幸福日子。世界对她而言很单纯,应该过得很愉快吧。” 妮莉亚皱起了眉头,再次转过头去,看着那一片无垠的山峦。 “在混乱的世界中,每个人都不可能幸福的。” 匡当。 “真,真是的,我在打瞌睡呢……” 这是刚刚靠在树干上睡着的卡尔的说话声。我和妮莉亚把头转过去看看卡尔,对着他微笑。我说: “什么打瞌睡?你根本就完全睡着了嘛。” 卡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抬头一看天空,慌张地说道: “真是的!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呀。这样下去不行,把大家都叫起来吧。” “不,等一下……吃过之后再走吧。在我煮好以前,让大家好好地多睡一下,不是很好吗?” 卡尔揉了揉眼睛,看着我的平底锅,烦恼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说: “那请你快一些。尼德法老弟。” 卡尔说完话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山头。他稍微眯起眼,看着远方。在他脚边的妮莉亚抱膝坐着,也用相似的视线向远处望去。 滋滋滋。 “嗯?好香哦。” 杉森在说话的同时坐起身来,只是不停地笑。不久后,伊露莉也起来了,满是睡意的脸上挂着笑容。她说: “嗯嗯。大家都睡得好吗?” 但是因为杰伦特一直窝在毛毯里,没有起来,我们摇了他好一会儿才把他弄醒。杰伦特霍霍地磨着牙齿说道: “真是太棒了。一张开眼睛就可以准备用餐了。然后吃完饭后,大概就要开始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吧?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呢。哈哈!这一餐一定好吃得不得了。” 卡尔歪着头开始吃饭,杉森则是呼噜呼噜地将食物扫到他的肚子里。 这一餐与其说是为了享受,倒不如说着眼点是实际填饱肚子。 用餐之后,我们彼此都没说什么话,马上就快速地收拾行囊,跃上马匹。杉森元气旺盛地走在最前面。因为我们爬到了树木生长的临界线之上,周围只看到短小的草和露出地表的泥士,我们就这样走在高原上,缓缓地向前行进。马儿们好像还没有恢复体力,而周围的草不适合当马的饲料也是个问题。马儿们要是像牛一样只吃草的话该有多好。在这里像吉西恩一样骑乘公牛的话,是不是比较好呢? “我们迟早要进入村子的。” “救出了蕾妮后再说吧。” “那是当然的啊。” 我们很吃力地走了约三十分钟。右手边远处可以看到广大荒原,左手边也可以看到崇山峻岭伫立在远方。我们从中间越过小丘陵,杉森没有说话,用手势告诉我们放慢脚步。 “前面是非常没有屏障的地形,如果有侦察兵就糟糕了。” 我们下了马,慢慢地用走的过去。一越过了丘陵的山顶,马上就听到杉森从舌头里发出的啧啧声。他说: “可恶!原来他们已经出发了。” 然后杉森立刻又跳上了马,往山下奔去。我们也跟在他后面,不久后我们沿着一片广大的针叶树森林一路追赶下去,最后在溪谷里的空地停了下来。 杉森看了看周围,伸出了舌头。我们也心情沉重地环视着四周。 地上有一些被火烧过的痕迹,一些除掉了杂草的地方,还有我们猜是搭帐篷的木桩痕迹。妮莉亚走到被火烧过的地方,摸了摸地上的石头。 “还有点热度呢。看来他们并没有离开很久。” “他们会往哪儿去呢?” 伊露莉眨了眨眼,向前面某个方向走了过去。是和我们来时相反的方向。 “杂草被割除了,又下了雨;所以他们留下了离开时的足迹呢!” 往伊露莉所指的方向一看过去,在湿地上果真留有印下的足迹;那是一条通往森林间的路,崎岖到像是野兽走的
99lib?。那条路崎岖是崎岖,不过整片森林的底部并没有生长如灌木或矮木等等的东西,所以应该可以轻易地通过。这时卡尔问道: “费西佛老弟,他们是骑马走的吗?” “不是,只有涅克斯和那名马夫是骑马的。” “很好,这样的话我们一定可以抓到他们。走吧,各位。” 我们再度开始行走于森林中。森林里的路出乎意料地平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在山林里面,马儿们当然也就得以健步如飞地奔跑。我们又再一次开始了没有交谈,只有喘息声的追捕行动。 除了从如屋顶般的树枝和叶子细缝间,洒落下的些许光线外,森林里是一片漆黑。阴暗森林中的黑色树群无声地伫立着,正在俯视骑马奔驰而过的我们;像布幕般倾泻而下的光线,又直又利地将黑暗切成一块块。我感受到森林中分泌出特有的清爽物质,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马蹄声。我们用一成不变的速度前进,没有任何的交谈,已经麻痹而不知奔驰的速度感了,甚至分不清楚是在向前疾驰亦或是静止于原地不动。我们到底走了多远呢? “好奇怪,先暂停一下吧!” 卡尔这么说着,我们全都安静地停了下来。卡尔看了看四周,说道: “虽然现在看不到阳光……但是这个方向实在是很奇怪,我们从拜索斯翻山越岭到这里来的时候,有看到这片树海吗?” 树海?卡尔这么一说,我才惊觉这片树海真如同没有尽头一般。 刚才在山顶用餐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光秃秃的山头啊,可是我们不知不觉走入了广大无边的森林里。我们几乎全都在同一个时间里油然升起不安全感。卡尔简洁地表达出他的不安,他说: “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我的天啊! 我们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摸不清楚方向,也搞不清所处方位。杉森开始努力唤起回忆,说道: “我们明明是从那吴勒臣往西边出发的,难道现在不是在往拜索斯的路上吗?” 妮莉亚不安地回答说: “不是,不是。阳光照射的方向不对。” “阳光照射的方向不对?” “如果说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往西边行走的话,阳光应该照射在我们的正前方才对。” 哦?我们抬起头看着射入树林间的光线角度,光线全是由左上方向右下方直泻而下,这么说我们是…… “我们是在往北方前进吗?” 大家陷入了一团混乱之中,杰伦特急忙说道: “等一下,刚才一路上也没看到别的岔路啊?我们是一路不断地向前行进的……” “啊!我们根本没看到别的岔路,最重要的是,我们只是沿着脚下的足迹往前走啊?” “也就是说,涅克斯是在往北边走喽?” “他不是往褐色山脉的方向走?” 我们每个人都各自嘟嚷着,一人一句,着急得东跑西跑。就算我们能一直跟着涅克斯走,既然我们不知道目的地,也不能就这样无止息地一路跟到底。这次离开那吴勒臣的时候,本来就是非常仓促,没有带足够的补给品在身上。这时候伊露莉说: “伊斯公国的北边是什么地方呢?” 我们全都闭上了嘴,看着伊露莉。伊斯公国的北边是什么地方?然后我们又回头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在众人目光集中之下,有些惊慌地回答道: “啊!哦,伊斯公国的北边是海格摩尼亚,只是要穿过永恒森林!” 杰伦特突然张大了嘴巴,他像是被惊吓到,面露恐惧地看着四周;妮莉亚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说道: “永恒森林?” “哦?等一下,你刚才说北方是吗?那就是说我们正朝向永恒森林前进……?” 杰伦特面带丧胆的表情说道。卡尔问他: “什么是永恒森林?” 杰伦特只是呆呆地望着周围,没有回答。所以卡尔又问了一次,杰伦特依旧是一脸地不安,环视着四周,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什么?啊!是的,那,那是神龙王和亨德列克之间所订的盟约,一座永远,永远不会消失的森林。是亨德列克为了救治达兰妮安,而向神龙王所付出的代价……” “等一下,你说什么?” 卡尔几乎是嘶吼地叫了出来。我们大家也都和卡尔一样。正当我们一脸错愕地看着杰伦特时,他才回头看了我们大家。他用非常惊慌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 “等一下,各位并不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啊!是啊,我们不知道这件事。你说那是亨德列克和神龙王的盟约?” 杰伦特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突然开始嘻嘻哈哈笑了出来。 “呵呵,真是的,现在是拜索斯的国民向伊斯公国的国民询问有关亨德列克的事迹吗?这件事真是太好笑了,各位竟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说,各位并不知道有关大迷宫的事喽?” 卡尔脸色苍白地说: “啊!大迷宫就是在光荣的七周战争最后一天,神龙王被路坦尼欧大王击败后藏身的地方,不是吗?当时哈修泰尔公爵可能就是把神龙王带往大迷宫吧?” “没错。可是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并不知道大迷宫是在哪里,是吗?” 卡尔满脸地困惑,回答道: “咦?啊!听说是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杰伦特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就,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迷宫就在永恒森林里。” “什么?” 卡尔相当地错愕,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等一下……明明哈修泰尔家族归属于拜索斯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拜索斯第四代耶里涅夫大王征伐北方之时。对了!哈修泰尔家族原本是北方的豪族。” 杰伦特看了看四周,好像怕被人偷听到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正确地说,应该是这座,永恒森林原本是哈修泰尔藏书网家族的领地。” “就是这里吗?” “是的。没错。所以他们把神龙王藏在这里的大迷宫……等一下,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故事吗?” “完全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听到。” 杰伦特的头歪得很厉害。杉森讶异得合不拢嘴。这时伊露莉说: “这个故事好像很长,我们再赶一点路,等太阳下山后,再来听这个故事如何?现在蕾妮小姐是离我们愈来愈远了。” “啊,是啊。那我们就先追赶一段路吧。” “不可以。啊!不,可以的。” 杰伦特慌慌张张地说着。我们讶异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好像也被自己的语无伦次惊吓到。卡尔惊讶地问他: “请问你的意思是什么?” “这……这件事真的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啊,是吗?” “真是的,对不起。永恒森林是因为神龙王和亨德列克的盟约而存在的……这个地方是禁止进入的。如果是伊斯人的话,谁也不会进去的。可是……我们必须要进入森林!” 杉森讶异地问道: “你到底是说我们应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一进入森林的话,就大事不妙了;可是,可是我们一定要进去。” 我们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杰伦特,杰伦特自己也是一副怀疑的表情。这时,卡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钦柏先生的意思就是德菲力的意思吧?” 我们再一次惊讶地看着卡尔,然后看看杰伦特。杰伦特一脸困惑,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可是我却有非进去不可的强烈欲望涌上心头。真是的,可恶!” 杰伦特开始生起气来。妮莉亚用不安的眼神,环视着四周,然后又看了一下杰伦特。杰伦特像是不耐烦地说道: “这件事根本没道理呀!” “钦柏先生?” “这件事情,这件事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杰伦特突然慌张地合上双手,开始祈祷。我们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在一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杰伦特用坚决的语气说道: “我是德菲力的权杖。”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板起脸孔,卡尔虽然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但杰伦特犹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因此.若是我依照德菲力的意志来做的话,即使是迈向死亡之路,我也了无遗憾。但是这对各位是行不通的!” 卡尔脸色苍白地看着杰伦特一会儿,然后马上就微笑地说道: “我这样问好了。我们是不能进入森林的吗?” 杰伦特没有回答。那么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卡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钦柏先生大概认为,如果我们一进入森林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将钦柏先生引到此处的德菲力却认为我们应该要进入森林吧?” 杰伦特此时一脸的凄惨,他看着卡尔说道: “卡尔先生……” “没错吧?” 我们其他人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杰伦特点了点头。可是他语带不安的口气说道: “德菲力……搞不好是透过我将各位引向死亡之路也说不一定。” “这是无法预知的。说不定德菲力是将我们引向光荣之路呢。” “在永恒森林中,没有所谓光荣这回事。” “请你换个说法:到目前为止没有所谓光荣这回事。” 卡尔的神情坚决而不容改变。杰伦特深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卡尔看着杰伦特说道: “钦柏先生认为这里潜在着异常恐怖的危险吗?” 杰伦特郁闷地看着卡尔,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危险?当然危险喽,呵呵!我们连是什么样的危险都搞不清楚,就已经对永恒森林开始害怕起来了。” “你是说,我们连是什么样的危险都搞不清楚吗?” “是啊!就像人们常说的:‘进入永恒森林后,就再也无法回来了’,但也不是真的就是那个意思,因为有人没回来,有人却回来了。去其他地方的人情况也是相同的。就这一点上来说,永恒森林也没什么两样。”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令人如此害怕呢?” 杰伦特缓缓地回答: “回来的人会消失不见。” “什么?” 杰伦特沉郁地说道: “这可说是至极的恐怖。进入了永恒森林的人们之中明明有人回来了。他们毫发无伤,健康平安地归来。但是他们却都会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 “是被遗忘
的神龙王被移到这天涯海角的城堡里。而路坦尼欧大王在过了魔法之秋后,那年的初雪一下,他就无法追踪而来了。然而三百年过去,虽然追踪的对象不一样,但我们却终究还是到达此地了。
我们仔细看着那倾倒的城堡,看了好一阵子。神龙王那个时候身处此地,一定是既痛苦,又充满了无限的报仇心。当时天空可能正在下着雪,神龙王它在这无尽宽广的瀑布上方,凝望着南方,投射出如火般炽热的目光。
卡尔叹了一大口气之后,说道:
“好了,我们动身吧。该去找蕾妮了。谢蕾妮尔小姐?”
伊露莉点头答道:
“我去找寻他们路过的痕迹。各位请先在这儿喘口气休息一下。”
接着,伊露莉就立刻敏捷地走了。
我看完了倾倒的城堡之后,转头去看它下面那片无限延伸的树海。一直延伸到地平面的另一端为止,全都是树木。既看不到裸露出的泥土,也瞧不见任何一颗岩石。我一眼望去,全是青绿的树叶。
或许除了我们现在所坐的地方以外,似乎都没有看得到天空的地方了。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常绿树。这样给人仿佛像是季节颠倒了的感觉。这就是永恒森林!
“这里的树木好像都不会死的样子。我完全都看不到有泥土的地方。”
杰伦特起身坐着,答道:
“因为这里是永恒森林。啊!对了。”
杰伦特看着卡尔说道:
“我想到昨天的事。我不是曾经说过进来永恒森林的人会渐渐消失吗?”
“是的,你曾经这么说过。”
杰伦特干咳了好几次,说道:
“会不会是这个样子啊?进到这里之后再出去的人,只要每怀疑自己一次就会渐渐被分离。所以记忆就会一个个分散,成为零碎片段,最后消失不见,会不会是这样呢?”
卡尔点头说道:
“事实上我也正觉得是这样。”
“是。可是我们因伊露莉小姐的帮忙,而得以找回我们自己。这么说来,我们如今即使出了这片森林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不是吗?”
“呵呵。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现在没有确实的证据,我无法说些什么,不过再怎么说,如果德菲力不是要引导我们去送死,那可能就是她考虑到我们当中有一个精灵在吧。”
“是,或许是吧。幸好有伊露莉帮忙。”
“那时你一定很担心吧。”
“是的。因为是我主张应该要进来这里的。”
“啊啊……没事了。我们是为了救出蕾妮而自愿进来这里的。你不要太多虑。”
“谢谢您这么说。哈哈哈。”
杉森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之后,立即露出了心安的表情。嗯?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我们真是太幸运了。庆幸的是,还好我们有伊露莉在。
这时候,传来了伊露莉的说话声:
“我找到他们路过的痕迹了。”
我们站在崩塌了的城墙之间,面带为难的表情看了看下面。我没有自信地说:
“要不要我来试看看?”
“不要说是你,就算是十只食人魔恐怕也很难移得开。”
说的也是。因为这石头实在是太大了。
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可能原本是城堡的地下室。这里本来应该是比地面还低的地方,如今却因为倒塌下来的石头,以及经过三百年岁月的堆积,地下室等于是几乎整个都被埋了起来的状态。不过,伊露莉就在这里的泥尘中发现到脚印。
沿着脚印看去,随即有非常多的岩石挡住了我们。那些岩石不是只有一两块,看起来像是原本建筑物的一部分的石材满满地堆积着,高度有一个人的好几倍高。这底下一定原本有个大洞,有人进去之后,就想办法让上面建筑物残留的石材和岩石都塌陷下来。
伊露莉点头说道:
“是。这些石头应该是不久前才倒塌的。塌陷下来时,在岩石上所刮出的刮痕,这些白色的刮痕都还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一定是涅克斯一行人进到这下面某个地方之后,制造出某种撞击力,让上面的围墙和建筑物残留的石材都塌陷了下来。”
卡尔深皱起眉头,并且说:
“真是糟糕!如果下面全都坍塌了,他们存活的希望恐怕不大。”
伊露莉闭上眼睛,开始施法。过了不久之后,她说道:
“我问过风精了。根据进去过石头缝里的风精说,这下面的空间似乎非常大。而且下面的空间几乎都没有被破坏。只有上面被堵塞住而已。”
“是吗?嗯。这么说来,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应该没有被压死。真是太好了。不过,如果没有出口,那在这下面就等于跟死没两样了。”
伊露莉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这岩石一定是没办法移开的。如果用魔法破坏岩石的话,下面会很危险。说不定下面整个都会崩塌掉。而且这些岩石又大又多,能不能移得开都还是个问题。”
她说得没有错。这到底算什么呀?可以说简直跟座山一样大了。我们烦恼地瞪着那些岩石。如果要把这些岩石安全移开,恐怕需要叫来数百个工人,花几年的时间才可以哦!
我们不得已,只好绕着周围查看是不是有别的出入口。可是根本看不到有其他出入口。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又聚在岩石堆前面,互望着彼此,垂头丧气着。
这时候,妮莉亚弹了一下手指头,说道:
“下面的瀑布!”
“嗯?”
“下面的瀑布不是从地里面流出来的吗?说不定和这底下的某个地方相连结。这么湍急的瀑布应该是会有很大的空间才对。我们进到瀑布的洞里去探看一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好,妮莉亚,你等一下。我从现在开始努力练习从山上往下跳。到傍晚的时候,可能我的腋下就会长出一对翅膀吧。变成一只在瀑布上面飞翔的美丽小鸟……”
“真是的,我是说去探看一下!看看是不是可以进去!我觉得在那下面的瀑布洞里应该有路吧。我们不是看到有柱子等等人工的东西吗?”
卡尔苦恼了一会儿之后便说道:
“可是要如何去探看呢?”
妮莉亚开始很快地翻找她的行囊,不久,我们就全都来到峭壁边上了。
我们站在瀑布涌现出来的洞口正上方。杉森和我争了好一阵子——“应该是再左边一点才对!”“不对!是在这里啦!”“你是眼睛有斜视吗?”“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呀!”最后是伊露莉的一句话:“稍微往右一点”决定了位置。
接着,妮莉亚把绳子丢给我。我将绳子绑在腰上,剩下.99lib.了。看来她很顺利地下去了。之后,卡尔、伊露莉、杰伦特都依序下去了。接下来应该要下去,却还坚持不要先下去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杉森用沉重的表情说道: “要不要丢铜板决定啊?” “算了。我先下去。” 我把绳子系在腰际,剩下的绳子垂到峭壁。然后牢牢地抓着绳子,下了峭壁。我一边踢峭壁,一边换手抓着绳子往下掉。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很容易就下去了。只是下面湍急涌出的瀑布的巨大声响,使我不禁毛骨悚然,感觉不是很好。 我左手一放,抓着右手下面的绳子部分,再右手放开,抓住左手下面的绳子,并且用脚轻踢峭壁,尽量不要去撞到,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瀑布声,溅起来的水花把我的裤子都弄湿了。接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巨大的洞口。 在洞口中间,水不断涌出,但是水的两边确实是有路。先下去的一行人在那里向我伸出他们的手。我抓住卡尔的手,很简单地就进到里面了。就在我的左边,流着一道可怕的湍急水流,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所以我只能露出微笑,然后松开绳子。 绳子慢慢地升上去。嗯。现在只要杉森也下来就可以了。我们用手塞住耳朵等杉森出现。可是等了好久,还是不见杉森的踪影。 我忍不住到洞口伸出头去看上面。杉森好像是这时候才从峭壁边缘下来的样子。我虽然想对他大喊,但是什么也听不到,只好算了。 杉森看起来像是决心让自己确实安全下来。他每踩一步简直花了一分钟之久。换手的时间也是差不多一分钟。拜托,他也太夸张了吧?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杉森终于出现在洞口前面了。我抓住杉森的手臂,拉往后面。我对杉森露出很生气的表情,不过我随即作罢。 因为杉森已经露出一副惊吓不已的脸孔。 我将事先准备好的柴棍点上了火。然后我拿着火把走在最前头。 那条不断涌出的瀑布水路既笔直又长。我们走了很久还是一直听到瀑布的轰然声响。因为整个峭壁发出了回音,所以在里面的我们一直听到那声音。往里面走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得以听到彼此的说话声音。我首先对杉森说道: “喂,刚才你为什么时间拖得那么久才下来?” 我并没有说得很大声,但是却响起很大的声音,使我吓了一大跳。杉森嘟嚷着: “你这家伙,我溜绳索通常都是这样慢吞吞的啦!真是的,我在故乡受训的时候,也常在溜绳索时被部下嘲讽。” 不过,杉森立刻转为自豪不已的表情,说道: “可是他们如果看到现在的我,应该就不会再嘲笑我了吧?他们之中有谁曾经在这么湍急的瀑布上溜过绳索呀?” “这里这么多人都做过。有什么好炫耀的?” 杉森对我做出一个很凶恶的表情。 我们走在长长的洞穴里,走过的时候洞穴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旁边的水流开始逐渐平稳了下来。我一回头,我们刚才进来的入口已经小得像是一根手指头的大小。 卡尔像是在喃喃自语似地说: “这个洞穴好像非常大。” 这句话的回音回荡着,我们又再度无声地向前走。 洞穴的上面几乎都是天然的岩石。可是我们走的路以及两边的墙壁确实都是人工开凿而成的。虽然岩石凹进去的部分是照原样不动,但是凸出来的地方则是加以凿平磨整过。所以即使我们走了很久,洞穴还是一样笔直。 现在水流的流速几乎慢到潺潺小溪的程度。我们好像已经走很久了。不过,黑色的水看起来好像很深的样子。在漆黑的洞穴之中,看到像墨汁似的水,使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看下去,只能看着前方走路。 我们安静无声,用一定的速度向前走着,我感觉十分无聊。所以当前方突然出现黑色的影子时,我吓了一大跳。路的前方出现了一堆石堆。 “这是什么?” 如果说是石堆,似乎有点奇怪,这看起来像是原本有某个东西,可是后来倒塌了的痕迹。这石堆原本应该是在我们走的这条路上立着的几根小石柱,以及墙壁上突出的几个散落着的原本雕得很好看的一些石雕。不难看出这些原本是什么东西。因为另一边的路,也就是小路左边的路上几乎都还保持着原貌。卡尔仔细看了一下那东西之后,说道: “原来这是石栅栏。” 嗯,这是用石头做成的栅栏。可能原本是用来挡住两边的去路,连水路上也设置了石栅栏的样子。卡尔说道: “不论是多么牢固设置的石栅栏,数百年来一直不断被湍急的水流所冲刷,当然是很难一直屹立不摇。所以先是中间坏损,然后因为撞击力的关系,连边缘的地方也倒塌了。” 杉森点了点头,说道: “幸好我们是从右边的路进来的。不过这么说来,这里原本是不能通行的路喽?”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既然挡路的石栅栏都塌了,我们就把这条路走完吧。” 越过倒塌的石栅栏,我们继续走着和刚才一样平坦而且昏暗的路。我们又再无言地安静走着。 走了一会儿之后,卡尔开口说道: “真是奇怪。由我们走的距离看来,我们应该早就经过了上面是废墟的入口。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有岔路。” 杰伦特接着说道: “是。而且建造这条水路的技术,实在是非比寻常。当时哈修泰尔家族虽然很强大,但是没想到他们能建出如此了不起的工程。” “最奇怪的是……” 说话的人是妮莉亚。她一面看着洞壁一面说: “这洞穴看起来像是历史超过三百年的洞穴吗?啊,除了刚才倒塌的石栅栏,其他地方的洞壁都非常干净。” 卡尔听了她这番话,点头说道: “你说得没有错。我觉得,这里一定是那个地方吧。” “对。那个地方一定就是这里。” 卡尔听到我这句话,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对杰伦特说: “这里像是大迷宫吧?” 杰伦特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里很像就是大迷宫。在永恒森林里,而且是在哈修泰尔宅邸废墟的下面,竟有如此大的洞穴,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大迷宫。” “呃啊?” 杉森大喊出像是喘不过气的声音。他用了手势又加上脚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感觉,结果最后他还是用说的把它说了出来。 “那么也就是说,神龙王在这里面的某个地方喽?” 卡尔点了点头。火把昏暗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我实在是很难看出他的表情。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神龙王是一头龙,我们无法得知它的寿命有多长。三百年对人类而言,是已经过了好几代,可是对龙来说,并不是很长的岁月。” 卡尔沉静地说道。杉森看到卡尔这种态度,很困惑地说道: “那么我们这样进去之后就是‘等待被吞噬’,这样说对吗?” “我们哪有什么好吃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先找到蕾妮小姐。” 这时候,伊露莉面带着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 “会不会涅克斯不是觊觎克拉德美索,而是神龙王?” “咦?” “蕾妮小姐是龙魂使。龙魂使让龙和人类之间得以沟通。涅克斯会不会是想利用蕾妮小姐,使神龙王能和他沟通?” 卡尔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哭笑不得,他说道: “呵呵。怎么可能!” 但伊露莉还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去褐色山脉,而是到这个地方来?” 卡尔随即无话可说了。接着没多久,卡尔转而面带着和伊露莉一模一样的表情,说道: “不管怎么……他不会真的有如此夸张的想法吧?” 妮莉亚圆睁着眼睛,一面看卡尔,一面问: “卡尔叔叔。那个,嗯,有可能吗?” 卡尔摇了摇头,说道: “不可能的。妮莉亚小姐。龙魂使的权能是神龙王所赋予的,现在反过来要把那权能用在神龙王身上,实在是无稽之谈。” “可是神龙王终究还是龙啊。”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唉!这怎么可能行得通呢?你想想看,妮莉亚小姐。各个领地的领主们,事实上都是替国王管老百姓。可是领主有可能以他的权限来管国王吗?” “这样好像不可能。嗯。可是……” 伊露莉接着说: “那是在人类的情况下才不可能。” 卡尔好像又再度哑口无言了。想要比喻恰当,确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并且说: “不行!我再怎么想都还是认为不可能。各位!加快我们的脚步吧!如果涅克斯真的在做那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打算,我们一定得在他见到神龙王之前抓住他。” 我们开始快速移动脚步。这么一来,长长的洞穴之中便响起了我们宏亮的脚步声。我们惊觉到用这种方式接近涅克斯他们,似乎不怎么恰当。我们在惊慌之余,又再减弱脚步声,慢慢地向前走去……唰——! 前方又开始传来水声。怎么回事?我们因为这水声的关系,庆幸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并且加快了步伐。杉森一面走一面嘟嚷着: “这到底是什么迷宫啊?怎么一直都是直的路?” “路直你也要抱怨啊?这样子一来就不会迷路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大到连火把的光芒也照不尽。 我们进到了地下的一个巨大的洞里。这个非常宽广的黑暗空间,将火把的光芒全都吸收掉了。两旁有呈弧形弯曲的路,正前方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这池湖水好像是经由我们所进来的那条水路流到外面去的样子。 而在湖泊的对岸,有一个规模比较小的瀑布。那是从对岸壁面涌出,流向地下湖,然后湖水再经由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条水路流到外面去。我们刚才走近这里时听到的水声,就是这地下瀑布的声音。 伊露莉环顾了四周之后,说道: “各位一定看不清楚周围吧。修奇?将火把拿高一点。” 接着,伊露莉开始施法。 “Affeal fire!”(增强普通火光!) 噗啊啊啊。一直握在我手中的火把突然间发出非常大的燃烧声,火力变得很强,根本不像是一支柴棍所发出的火光,而像是巨大的柴堆所燃烧出的火花。我被突如其来亮度两倍的火光给吓了一跳,差点就把火把给丢在地上。我觉得头发会被烧焦,所以尽量把火把举到最高的高度。 随即,原本隐藏在地下的神秘境地瞬间都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周围几乎呈现一个很完整的圆形,而高到看不清楚的上方则是一个稍圆的形状,像一个半球形的圆顶。而且从圆顶上凸出一些尖尖的钟乳石。周围的壁面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钟乳石。它们仿佛像是长时间点着烛火的蜡烛,层层堆积着。 可是到了最下面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站着的地面附近的壁面模样就不大一样了。我感觉像是进到一个很宽广的大厅,壁面用砖石装饰着,甚至于在圆形的壁面上,每相隔一定的距离就设有一个火把架。 而且在那些火把架之间有通道。从我们进来的右边开始算起,共有三条通道。在那些通道的位置上,应该要有第四条通道的位置,则是涌现出一道瀑布,接着再朝左边越过去,有三条通道依照一定的间隔。然后就是我们进来的那条水路。所以那些通道的位置是呈八角形排列。不过那可以说是个非常非常巨大的八角形。就算.99lib.是用跑的,也一定得花上十分钟的时间才能转一圈吧。 位在这宽阔空间中央的湖泊实在是堪称巨大。虽然我这样说对尼西恩陛下有些失礼,不过我觉得即使是把拜索斯皇城里的那座皇宫移到这湖泊,也都能够整个容纳进去。我完全看不清楚湖水下方,根本无法知道有多深,不过这漆黑的湖泊看起来是无限地深沉。如果掉进去,恐怕永远都会沉在里面,这使我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把我手上的火把尽量伸到这漆黑的湖面上。虽然火光的范围很大,但是湖面的范围更大,所以湖面上映照出的火光看起来并不大。 卡尔赞叹地说道: “这里竟然有如此宽广的空间……可是为何峭壁却不会崩塌掉呢?” 卡尔的说话声音很低沉。这空间给人一种无法容纳很大声音的感觉。可以说是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吧。而且跟刚才不一样的是,卡尔的说话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回音。说话声音就这样在半空中消失了。哼嗯。这里好像真的蛮宽广的样子。 伊露莉看了看嵌在壁面上的钟乳石,说道: “这些整整齐齐堆积的钟乳石,扮演着令人很难想象的牢固的梁柱功能。” “啊,原来如此。听说为了建造大迷宫,矮人敲打者伊斯诺亚·克拉宾花了十年的时间设计大迷宫。而且建造了五十年才完成。实在是非常浩大的工程啊。这个……要怎么评论才好呢?这可以说是将这里天然的优点发挥到最大,而且在空间里加入了完美的对称和协调之美。真是了不起啊!” 杉森环视了四周围之后,摇头说道: “可是应该走哪一条路呢?我们来的是右边的路,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右边三条通道的其中一条了。” 我仔细一看,确实是没有方法可以从右边越过到左边去。我们走进来的水路中央流势太急,根本无法越过去,也不可能游过这个大湖泊。而且湖泊的对岸也有一个瀑布挡住。所以我我们能去的只就只限于右边的三条通道了。 “真是奇怪。建造出相互不能通行的地方实在是没有道理。既然能辛苦建造出这个地方,应该是不难在这中间造一座桥吧。虽然很难在这个巨大的湖泊上建造一座桥,但这里窄一点的水路上头应该可以造一座桥才对。” 对啊!为什么不造一座桥呢?我们思索着这个问题,不过卡尔像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似地,毫无顾虑地说: “我们一条条地走进去看吧。” 于是,我们从地下湖泊的最边缘开始沿着圆周走,走进了第一条通道。伊露莉简短地念了几句话,随即,直径十肘之大的火把光芒就又再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我们一走到第一条通道口,便稍微察看了一下通道。通道的高度大约十肘高,宽度也大约是十肘。这算是一条非常巨大的通道。 伊露莉指了一下通道口上方,我一举高火把,便看到上面的字。妮莉亚念出了声音: “回想。” 为什么是回想呢?怎么不是写着什么什么房,竟然只有“回想”两个字?入口上方写着字,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我们耸了耸肩之后,往里面走进去。 走在前面的是眼力比较好的伊露莉、我以及杉森,而跟在后面的是卡尔、杰伦特和妮莉亚。通道很宽,所以可以三个人成一排地走。 这条通道也是和我们一路走来的水路一样,没有任何岔路,是一条很直的路。走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一扇很巨大的门。我们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扇门的材质看不出来是石材还是金属的。虽然在火光照射之下,像石头般全然没有反射出一点光泽,但是其模样和材质却像金属般光滑又冷冰冰的。这是一扇非常大的门,可是却很难称之为门。 关于这一点,杉森是这样表达出来的: “怎么没有门把呢?” 这扇门没有门把,只是个光滑平坦的长方形物体。这真的是门吗?这看起来像是在墙上挖个洞,然后把刚好可以塞进这个洞的石头塞进去。杉森面带怀疑的表情看了看那扇门之后,说道: “如果不能用拉的,就用推的吧。请各位准备好武器,站在离门远一点的地方。” 接着,我和杉森走近那扇门。即使是走近看,那看起来仍然只像一块滑溜的石板。杉森耸了耸肩,便伸出手来推门。 过了一会儿,杉森所让我们看到的是他像一个努力推墙壁的人。 “这是什么嘛?” “你帮我拿着这个。我来试试看。” 我把火把交给杉森,在手掌上吐了口水之后,用力推门。可是那扇门一动也不动。并不是因为门卡了什么东西才这个样子,而是感觉像是在推一面墙一样。我放手之后,对杉森说: “好了,我们要不要开始讨论是否有方法可以把没有门把的门给拉开来呢?” “大声喊一声:请开门!” “那是在里面有人的情况下啦。” 在我们两人互相讲一些毫无益处的话的时候,大伙儿都走近了这扇门。妮莉亚很仔细地观察了门,但还是看起来像是一块嵌在墙上的石头。妮莉亚嘟着嘴说道: “就算有人说这门后面是墙,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伊露莉也到处查看了一遍,她说道: “我想到的是,会不会这门需要启动密语才能开启?” “啊,你的意思是这门被魔法封着了?” “是的。” 杰伦特随即弹了一下手指头,说道: “哈!没错!很简单!解决问题的钥匙总是在问题的旁边!各位,请让开一下。” 接着,杰伦特清了清嗓子,然后朝着门严肃地说: “回想!” 杰伦特如此说完,门并没有因此轻轻开启,这也实在不能怪杰伦特。门连摇晃一下也没有,不动如山,杰伦特这时表情变得很尴尬。 卡尔像是在唠叨似地说: “这扇门好像不太喜欢贺加涅斯的律法。” 我们又再想办法想了一阵子,然后下了一个结论:我们不需浪费时间。接着我们就毫不眷恋地走回去了。 我们走出那条通道,走向第二条通道。我们在进入通道口之前,全都看了一眼入口上面。果然在上面刻有文字。是‘复仇’两个字。 妮莉亚看了之后,说道: “回想……复仇……嗯,可以联想出什么共同点吗?” 杉森摇头说道: “完全没有共同点。” 妮莉亚随即嘟起了嘴巴。 我们往通道里面走进去。怪的是,几乎是在进到相类似的深度时,出现了一扇和第一条通道一模一样的门。我和杉森抱着或许可以推得动的想法,推了推那扇门,但是门仍然还是一动也不动。杰伦特看了一下大家的眼神之后,小心地说: “复仇。” 然后我们就转身往通路外面走去。 我们愈走近第三条通道,瀑布声音就变得愈是大声。一到达第三个入口,我们像事先约好似地,一致抬头看入口上面。同样也是有字在上面。是“纯洁”两个字。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 “这些字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关系。回想,复仇,纯洁。我想不出这些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妮莉亚猛力摇了摇头,像在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 “不对不对。应该是有什么关联吧。嗯,回想起被夺去纯洁后的复仇行动……” 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她,妮莉亚红着脸,只是盯着地上瞧。接着我们沿着通道走进去,在和前两个通道相类似的深度里,发现到一模一样的门的时候,我们反而只是觉得熟悉而已。我们全都看了看杰伦特,他一副不怎么想说的样子,生硬地说: “纯洁。” 接着,杰伦特就转身要走了。大家也都觉得厌倦地转身。就在这时候,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等等,请等一下。” 大伙儿用讶异的眼神看了看我,但我不管,只是转身向着那扇门。虽然我并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我还是用足以听得到的声音,对着那扇门说: “卡兰贝勒。” 那扇门随即无声地往外开启了。 第六章 “尼德法老弟!我要向你致敬!没错,解决之道往往就在问题的不远处!” 卡尔非常地高兴,杉森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妮莉亚接连不断弹着手指头,杰伦特则是猛敲着自己的脑袋瓜。哈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只不过一句“纯洁”就让我联想到了而已。 大家吵闹了一阵子之后,再度往门的方向走过去。门的后面好像有房间的样子,里面看起来很暗。我和杉森先拿了火把往门边靠近。 一走到打开着的门边,就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杉森马上就做出了嫌恶的表情向后退去。他大声尖叫: “慢着,说不定有毒?” 一说完,卡尔的声音便从后方传来。 “嗯。书也可以说是一种毒素。那是书的味道。” 杉森马上就被妮莉亚当作认为书有毒的家伙。我耸了耸肩膀,走进门内。 啪啪! 突然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让人马上闭上了眼。呃啊!眼睛好像瞎掉一样。我一边流着眼泪,边半睁着眼,察看四周。 光线是从天花板射出来的。这里就像尼西恩陛下的书房一样,天花板发着光。而这个房间,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房间吗?反正就是一个很宽广的空间,中间有几根支撑天花板的柱子。 然而这个大房间里全都是书架。别说是四面墙壁了,就连房间中间也排满了整排的书架。每一排各有十组书架,每组的两个书架背靠背地排列着,这样组合起来的排数少说也有五十排。也就是说,光是中间的书架就有一千个了。这真是书多到令人晕倒的书库啊。 卡尔发出了赞叹声: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书!” 他马上往书架的方向跑去。我们大家也分开来,在书架堆里东看西看。不一会儿又听到了卡尔的赞叹了: “我的天呀!这本书还留传了下来。葛雷杰的《文明评论》!这本书早在二百年前就失传了。据说二百年前留下来的最后一本在路斯修雷战争时就被烧掉了。可是这里竟然还有!还保持着如此的干净呢。” 然后接着又听到杰伦特在赞叹: “天啊,你来看,卡尔。海特洛彻的《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初版第一刷呢。” 卡尔大叫: “什么?你说什么?” 我也好奇地抽了一本书出来。当然我也是马上惊讶地大叫: “嘻,嘻呀啊!” “嗯?是什么书吗?怎么这么惊讶,尼德法老弟!” 卡尔满心期待的表情往我这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我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把手上的书拿给他看: 《能让厨房洋溢温暖与欢喜的一百种精选料理》 卡尔看到了书本的标题,马上就变得索然无味的样子。可是我却很高兴地说道: “我也有这本书,这里竟然也有耶!哇啊!” “是,是这样吗?呵呵,你很高兴吧,尼德法老弟。” 卡尔丢下了这句话后就马上跑掉了。然后开始和杰伦特两人一起在书堆里不断地发出惊叹声。我把书本合上放回去之后,便想找找看有没有料理千选或万选之类的书。 杰伦特和卡尔两人皆兴奋地把书一本本地拿出来看。我们其它人为什么没法子参与他们两人如此不断发出的美丽惊叹声呢?嗯。 我看了一下旁边的伊露莉,她也正抽出了一本书,面带微笑地在阅读。我和杉森,还有妮莉亚,虽然用一副已经习惯得不得了的神态在书架堆里拿起书本,翻开来阅读,不过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把书本给合上的。啪啪啪! 光是以所有这些装饰得美仑美奂的书架来说吧,似乎也是价值不菲的样子。就算有人说这些精致的书架是顶级的工匠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所制造出来的,也不会有人不相信吧。而书本还整理得相当完善。每本书的装钉都很华丽,书本的大小,厚度虽不一,不过这些整列排列的方式却是不能再协调了。虽然杰伦特和卡尔疯狂地找书的模样,已经到了有些精神恍惚的状态了。 等到卡尔和杰伦特冷静下来,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所以这段时间里的杉森和妮莉亚就一副非常兴趣缺缺的样子。卡尔用贪心的眼神,扫射着四周的书堆说道: “这里真是太神奇了。几百年前的古书都聚集在这里。没错。而且还如此丰富。” “几百年前的古书?” “没错。你们看看这个。” 然后卡尔就举起了他手上的书。卡尔脸上的表情写着:“你们看看,是不是太神奇了?”卡尔虽然把书本拿给我们看,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卡尔为什么不让我们看书的封面,而是让我们看书的侧面呢?卡尔是不是太过兴奋,脑袋烧坏了?看到我们讶异的表情,卡尔咋舌说道: “喂,你们看过这种装订方式的书吗?这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年代久远的装订法啊!” “啊,是这样子的吗?” 呃。卡尔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我怎么也分不出书本装订的方式有什么差别。伊露莉静静地说道: “这里看来是间图书馆吧。大概是模仿卡兰贝勒的图书馆。” “是啊。虽然那间图书馆实际上还称不上是藏书的图书馆。不过也很接近了。呵呵,真是的!” “卡尔。那个,我们还有事啊。” “啊,对了。我们走吧。我真是的。” 要把舍不得移动脚步的卡尔拉离那个地方,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卡尔看起来好像想带走一些书的样子,不过他终究没提这个想法。在这个华丽静肃的图书馆里,到底是无法让人动起偷书的念头的。 一走到外面,房内的火便熄灭掉,门也再度轻轻地关上。大概是设定了没有人在房内之时会自动关上房门的吧。我们突然走到一片漆黑的外部空间里,什么也看不到。为了等待恢复视力,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后,我们才又开始往前面的通路前进。 前面那条路是“复仇”。我们站在第二个门前。我看着杰伦特笑了一下,杰伦特自信满满地说道: “华伦查。” 门并没有让我们的期待幻灭。一喊出半兽人和复仇的守护者——华伦查的名字,门就缓缓地开启了。我和杉森再次往前一站。 “走到房间里,就会有光了吧。” “确认一下吧。小心眼睛。”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之后,才把脚往房间内一跨。啪啪! 房间立刻亮了起来。虽然已经预先做了准备,不过眼睛还是被光线刺到,流下了几滴眼泪,然后我才走进了房间。在我后面的一行人紧张得不得了,大家全都挤在一块。 一走到房里,我们的身体全都僵直了起来。可是妮莉亚却飞也似地跳了起来。 “是宝物啊!” 妮莉亚在堆积如山的金币、皇冠、金戒指、宝石手镯、耳环、胸针等等的金饰品、宝石权杖、宝石箱、各式各样的扇子,还有看起来很昂贵的剑、盾牌等组合起来的宝物堆里,作出准备要游泳的样子。当然喽,大多数的宝物都很坚固。妮莉亚心里想当然尔是有过某种妄想,不过似乎还不至于动了什么歪脑筋。妮莉亚跪在这座可称得上是完美的山丘也不为过的宝物堆前,张开了她的手指头往宝物堆里插进去。她毫不费
.99lib.力地就举起了沉甸甸的金币,然后再用欢呼般的表情,让金币哗啦哗啦落下来。 哗哗……当啷当啷。 原来这就是金币的声音。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金币哗啦哗啦掉落的模样,那当啷当啷的声响也是首次听见。说不定下次我可以跟人家聊“我跟你说,金币落下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之类的话题了。 我们一行人是整排地站在原地不动,呆若木鸡地看着前方。 躺在眼前的这批宝物,如果异想天开要去数它就太可笑了。如果坚持要数的话,大概要用什么大碗或超大型的秤台来当测量单位,去计算它的总重量才行得通吧。不过当然是要在用这些大碗或秤台来测量的时候,保佑它们不会裂开或断掉的条件下才行。不行,还是行不通的。虽然这样做又太可笑了,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计算方法了,就是用手推车,几辆几辆地来计算才行得通吧。 另外一边堆积如山的金块也是一样的情况。不消说它的重量达到多么吓人的程度,若把这些金块当做墙壁,就足以建造出一栋典雅的小屋来。杉森像失了魂一样往金块堆的方向走去。他用非常讶异的表情,张开手要拿起金块,不过马上就断定要用两只手才举得起来。他虽用了两手的力量,还是因为太沉重而有些重心不稳。 “这是真的金子吗?” 我的天呀。如果是矮人们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为了要看这个旷世奇景而愿意把自己的胡子全都刮掉呢?这些做梦也想不到的宝物!金块堆的对面墙壁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些大型的架子整列地排靠在墙壁边,架子上摆放着大约数十个装衣箱大小的箱子。箱子有各式各样,数不完的蓝色,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等等,什么颜色都有。杰伦特走到箱子旁说道: “要不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杰伦特想要拉出了其中一只蓝色的箱子时,脸上马上浮现了惊讶的表情。我走到他旁边帮忙他。但是我虽然戴着OPG,却还是得弯下腰才有办法拉得出来。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匡。我用力一喊才把它给拖到地面上来。箱子没有上锁。打开盖子的一瞬间,耀眼夺目的光芒像是要把眼睛刺瞎了一般。里面全是宝石,数不清的蓝宝石。从箱子里倾泻射出的蓝光,让我们都感染了紧张的气氛。我茫然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的脸像被染上了蓝色般。这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炫丽的光芒! “那是什么光啊?” 妮莉亚走到那个箱子的姿势,谁看了都会认为她原本是一只四脚动物。她往箱子里一探,马上就是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她哇哇叫说: “蓝,蓝,蓝宝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蓝宝石!” 妮莉亚用可怕的速度快速地转过身子来说道: “修奇啊,修奇啊!亲爱的修奇啊!拜托你!可不可以把那边那个白色的箱子给拿下来?嗯?拜托!” 我按耐住在发抖的双脚,把白色箱子拿了下来。大家全都围到箱子旁边,妮莉亚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打开箱子。 这一次才真的会让人瞎了眼,耀眼到让人以为箱子里射出了闪电。这一次妮莉亚连话都说不清了。她支支吾吾地说: “钻,钻,钻……钻,钻,钻……” 卡尔帮了她一下。说道: “是钻石。” “没错。钻,钻,钻……” 这个东西叫做钻石?它和其它东西不一样,是透明的宝石,看起来几乎是本身就在闪耀着光芒出来一般。哼嗯,这个东西虽然亮晶晶的,但是我觉得刚才蓝宝石发出来的蓝色光芒比较美。反正那个叫钻石的宝石也是塞满了整个箱子。妮莉亚发出了呻吟般的求救声: “谁能扶我一下?我快晕倒了。” 伊露莉马上一把抓住了妮莉亚的肩膀,妮莉亚吁了一口气,看着伊露莉。卡尔则是非常讶异地看着四周说道: “呵呵。竟然有这么多的宝石啊。就算拿来买一两个国家,可能还可以留下一些来当纪念品呢?” “什么?卡尔叔叔,可以拿这些来买国家吗?” 卡尔听到妮莉亚喘着气息的声音,马上就笑了。他把手伸进箱子里,立刻拿起了一颗钻石。卡尔拿在手上的是直径大约两根手指头宽的钻石。怎会有如此炫丽巧妙的手艺啊,钻石的切割面到底有几面,根本连数都数不出来。 “只要这样一颗钻石,就可以买下一座完整的城堡了。” “太好了!卡尔,收起来吧!” “嗯?你说的是什么话,尼德法老弟?” “给阿姆塔特的宝石啊。” “啊,这样啊。可是这些宝石的主人是神龙王呢。” “你不是说拿一颗就可以买下一座城堡吗?!那么我们只要带走几颗,就抵得上要给阿姆塔特的十万赛尔了,不是吗?这里有这么多的钻石,拿走几颗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我话一说完,妮莉亚马上用恳切的眼光盯着卡尔不放。可是卡尔摇了摇头说道: “‘即使在路上看到了宝石,也必须要遵守晚间的约定。’这句话是谁说的?尼德法老弟?” “是路坦尼欧大王说的。可是我们现在又不是要赴什么约啊。” 我和妮莉亚一副非常惋惜的表情,卡尔却还是一脸义正词严地说道: “那句话不是在说约定的重要性。尼德法老弟。你应该很了解的吧?那是在警告说,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贪心。” 杰伦特和伊露莉竟也是气死人地在拼命地点头。快把我气炸了!这么一大堆宝石,就算是少掉几个又怎么样呢?在数都数不清的宝石堆前,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嘛。可是卡尔仍是顽固地说道: “在无法正确得知宝石的真正主人是谁之前,是不能够饱入私囊的。喂,尼德法老弟。我可以理解你挂虑着父亲的心情。我不也是在为哥哥的事情奔波吗?但是我们还是就这样决定了吧。” 真是的,非放弃不可了。我绷着脸说道: “如果接受‘就这样决定了吧。’之后的那句话,通常都会有好结果吧。” 卡尔笑着说道: “我们尽可能彻底地探查这个洞窟看看。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让良心不沾染上半点灰尘地取走这些宝石吧。” “卡尔叔叔!” 妮莉亚大声吼叫他,卡尔还是不为所动。 “妮莉亚小姐。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啊。妮莉亚没有发现到,这个房门一有人进入就会发出光来吗?” 妮莉亚突然清醒了一般。然后其他的人也吓到了。就是说啊! 真是的,怎么没想到这点呢?看宝石看到快瞎了眼。但是卡尔在这种状况下,怎么还能保持冷静,观察出这件事情呢?卡尔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看到了这么多宝石,心里想到的不是贪念,而是恐怖就近在眼前。我们并无法知道这里除了使用光的法术以外,还用了其他什么样的法术。如果是下了对顺手牵羊的人施以警告或惩罚的法术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然后妮莉亚马上脸色苍白,把手伸到了上衣里头。这位小姐在做什么啊?不一会儿,妮莉亚从胸前掏出了一大堆可观的宝石和金币。卡尔气呼呼地说道: “马上就据为已有了啊?” 妮莉亚很不好意思地又把手伸进了长靴里。袖子也是,皮带里也是,掏出了一大堆宝石,金币。哎唷,我的天啊!有这么多人在看,她还能藏这么多东西。杉森抛出一句“松鼠爱藏松果”,拧了一下妮莉亚。松鼠是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顾着收集松果,到最后都忘了存放的地方在哪儿了。这句话是在取笑那些无所不拿的人。反正妮莉亚后来把全身上下数十个宝石都拿了出来,放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妮莉亚惋惜地看着四周,说道: “那……看看总可以吧?嗯,修奇,修奇啊。你把那边那个黑色的箱子拿下来看看。黑色钻石可是昂贵宝石中数一数二的。或者里面有黑珍珠哦?” “妮莉亚小姐,我们很赶的。” “咦咦咦!” 我把箱子放回了原位,等所有人都出来后,妮莉亚还没出来。 “那个,洞窟探查少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妮莉亚小姐!” “哦啊啊啊啊!” 结果妮莉亚那副表情就如同精神上被卡尔揪住了耳朵一样,很不高兴地被拖了出来。果然妮莉亚一出来,房间的光源就熄灭了,门也轻轻地合上。杰伦特看着关上的门,摸了摸下巴说道: “虽然我的话有些可笑,你们难道不觉得刚才看到的东西太不真实了吗?特别是那些多到吓人的宝物。”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只要说出了通关秘语就会开的门,以及没有分岔,一条通道的路都很奇怪。在我们面前有看不见的魔法,这一点是愈来愈明确了。” “是的。没错。因为看不到,所以可以更加肯定有着看不见的陷阱。我们没有带任何东西出来是正确的样子。我们要是拿了东西,说不定一走出到这通道来就会死掉也不一定……” “华伦查!” 我们全都转了身子看着妮莉亚。妮莉亚跑进了打开了房门的房间。我们讶异地往房内一看,妮莉亚正在自己的全身上下东搜西搜地跳来跳去。哎唷,我的天啊。过了一会儿,妮莉亚甩了甩手,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杉森气得七孔冒烟地质问她: “这次真的都没了吗?” 妮莉亚把手放在腰际,瞪着杉森说道: “要不要我脱下衣服?” “算了。如果身上还有的话,危险的是你,知道了吗?” “我就是知道了,才把它们放回去了嘛。” 我们一边笑一边又走回通道,然后往第一个通道走去。我们一面走,卡尔一面严肃地说道: “可是如果连这个房间也是仓库之类的房间的话,我们的探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可真是不妙了。第三次的运气应该会比较好。” 杰伦特笑着回答说: “必要之时会伴随着小小幸运的。” 我们期待着这个必要之时会有小小的幸运出现,我们走到第一条通道的第一扇门前站着。这条通道的入口上方写着‘回想’是吧? 杰伦特胸有成竹地说道: “施慕妮安。” 一呼喊大地与回想之母施慕妮安,施慕妮安马上为她的儿子们开了大门。嗯。我现在渐渐理解了施慕妮安的儿子是代表什么样的意义了。 房门一打开,果然光又亮了起来。我们大家皆踏着小心稳重的步伐走入房间。 这一次是杉森张大了嘴说道: “这些是什么东西?是食物耶!” 天啊!在这超大的空间里,竟全堆满了食物和饮料。堆在墙壁上的桶子大概全是酒桶。然后另一面墙上堆的桶子,大概是存放面粉或其他谷类的地方吧。墙壁上有架子,架子上有各式各样的瓶子。里面装的是果酱,美乃滋之类的吗?一些调味料等都很有次序,声势浩大地摆放着。香草也是一堆一堆地堆在一起。而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火腿和熏肉等,散发出香得不了的味道。房间的角落有一个类似水槽的东西,可以听到鱼儿在里面跳动的声音。满柜子的蔬菜也是多得我们一行人就算现在全都作出狼吞虎咽般的声音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然后我们在房间的其他地方看到了摆着许多食器的橱柜。 杉森慌忙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把贺坦特的居民全带过来吃,也吃不到一半啊!”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啊。如果说是酿了三百年的酒,或许还说的过去,但是这些食物就像是今天早上刚做好的呢?” 伊露莉静静地环视了四周,说道: “可能是施了保存食物的法术吧。” “啊,原来如此。” 杉森走了过去,打开了一只桶子。然后便满怀欣喜地拿出了一颗苹果。要阻止他把手往嘴里送,可是要比他动作还快才行。 “杉森!难道一定要警告你不能碰这些食物才行吗?” “呃?啊,是啊。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苹果嘛。呵呵!” 杉森不好意思地把苹果放了回去。嗯。先是图书馆,接着是宝石库,那么这里是食物仓库喽? “大地的施慕妮安,我想起了有关施慕妮安拥有取之不尽的食物仓库的传说。嗯。但听说那些东西也会有腐败掉的时候。” 卡尔下了这样一个评语。看到了这些会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虽然好是好,但是这样不就表示我们的探查到此结束了吗。这可不行哪。 这个时候妮莉亚说话了。 “你们看那个。” 在二十肘远处,也就是在整个房间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茫茫的形体。渐渐浮现出的影像,有两只脚和两只手,.99lib.再来是身体,身体上面是颗头。脸上也有两只眼睛……那是个人类的形体。 我们猛然一退,各自把手放在剑柄上。杉森的手是放在腰上,我则是放在肩膀上。然后妮莉亚把三叉戟向前推了出去。我们的肌肉全进入了绷紧的状态。大家都做好了完全的对应准备了。我们用凶狠的眼光瞧着那个形体。然后那个形体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这真是个浇了我们一头冷水的问题啊。谁听到了这句话,都很难继续保持紧张状态的。我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筋骨,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杉森则是一面磨着牙,一面低声地喃喃说着: “他有可能是要先消除我们的戒心后,马上进行快速袭击也不一定。大家小心!” 我马上打起了精神,再次握住了巨剑的剑柄。此时卡尔站了出来,回答他说: “嗯。我们没有要点餐。现在也不是用餐时间。” 然后那名男子的形体向我们鞠躬点头后,用很热忱又忠实的语气说道: “要不要替您准备简单的饮料之类的东西?多少为您准备一些吧?” “啊,很感谢你,不过不用了。我们比较想问一些问题。” “好的。我们这里可以准备的菜单是……” “啊,不是的。我们不是要问可以准备的餐点是什么。” 然后那个形体歪着头,再一次忠实地回答道: “目前保存中的材料包括……” “呃,不是这个。拜托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完再请你回答呢?” “是的,我知道了。”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要持续保持一贯的紧张状态就太好笑了,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是紧紧地抓住巨剑的剑柄。但是杉森却已经是在搔着后脑袋,一副轻松的姿势了。 “喂,修奇。放松心情了啦。” 哎呀!我也消除了紧张,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杰伦特好像是忍不住好奇心,往前走去,看着那个形体。 那个形体就像是停在空中一闪一闪发亮的闪光一样。穿着像是制服,线条直挺挺的单纯衣着,一脸善良的模样。再加上很有礼貌地静待着卡尔的指示,那模样简直是…… “是仆人。” 你说得没错,就是仆人,妮莉亚。我们在听到妮莉亚说的话后,一致点了点头,放心地看着那名仆人的形体。杰伦特忍不住先问了个问题: “呃,我叫杰伦特·钦柏,是德菲力的祭司。请问您是?” “……” 卡尔点点头接着说道: “看来你大概没有名字吧,必要时才出现的一个形体,也许没有被特别赋予个性吧。嗯。那么请问你,这个地方的主人是谁?” “这个地方的主人是我。” “什么?” “我是掌管这个厨房的。各位客人如果希望点些什么东西的话,只要下指令给我,我就会立刻……” 卡尔面有难色地微笑说道: “啊,不是的。我是要问这个洞窟和这里所有东西的主人是谁?” 这会儿换成仆人的形体面带难色了。他谦逊地说道: “在这天空之下,大地之上,所有东西的主人不是只有一位吗?” “什么?” “伟大的神龙王就是万物之主啊。” 是神龙王。果然没错!我们皆同时点了点头。杰伦特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 “啊,那么这里就是大迷宫吗?” 仆人突然冷冷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有些讶异,此时卡尔接着说道: “嗯。是这样的。我们要问的是,这里就是神龙王栖息之处,龙之圣地吗?” 仆人立刻点了点头,说道: “以那光荣之名支配此地。” 卡尔点点头,向我们低声说道: “神龙王从矮人手上抢到这大迷宫后,把名字换成了龙之圣地了。那是场丑陋的骗局,我们现在不予置评。仆人看来是神龙王的忠诚部下,大家说话要小心。” 妮莉亚害怕地说道: “呃,嗯。我们会在旁边看,让卡尔叔叔说就好了。” 卡尔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仆人说道: “我们是为了敬拜那伟大的神龙王才来到此处的,就在我们为这些壮观景象叹为观止之时,我们也迷了路了。” 卡尔虽然撒了个超级大谎,不过看到了仆人听了卡尔的话后,脸上浮现了同情我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谎撒得很成功。 “啊,是这样的吗?看来是向导不够尽责的模样。我虽然是这个完美厨房的负责人,却也是常常得赶跑那些半兽人,我也想向神龙王禀报,请他雇用人类或矮人。但是神龙王宽大为怀,他的爱包容了那些丑恶的半兽人……” “啊,这样子的吗?我可以理解你的苦衷。” 啊哈。看来本来是叫半兽人替那些来大迷宫的人类做向导的。 这么说的话,仆人嘴里所说的向导大概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仆人继续说道: “是的。在没有向导之下还可以走到最下层,真是厉害啊。我替那些丑恶的半兽人向各位致歉。各位,啊,你们是和德菲力祭司同行的啊。所以才有办法走下来到最底层的吧。” 走下来?呃,对了,没错。我们是因为原本的路被大石头挡住了,所以才走水路进来的。那么我们就是抄近路来的喽。卡尔一脸狐疑地说道: “不会很辛苦啊。嗯,我们是平安顺利到达此处的,难道说上面有什么危险吗?” 仆人带着极致赞叹的表情说道: “啊啊。原来是德菲力的神力加护在各位身上啊。真是太幸运了。听说上面被既贪心又丑陋的矮人设下了许多很可怕的陷阱。神龙王决定把那些陷阱留下来,当做给侵入者警告的东西。我认为这个决定真是明智之举。对于没有得到允许就侵入的无礼之徒,当然要取下他的性命。但是头痛的事情是,那些低能又幼稚的半兽人来来往往,常常就自动让自己掉入陷阱里去。那种时候真的是让龙之圣地整个乱成一团。道路被封锁住,岔路的位置也会改变,真的是很头大。连像地鼠般在地面下窜来窜去的矮人,都称这个地方为大迷宫,也就不足为奇了。” 地鼠?呵呵。我们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是一径地笑开来。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艾赛韩德在这里的话?99lib.,大概会对那个形体大骂脏话,往他身上丢战斧吧! 但是卡尔没有笑出来。他一脸忧郁地很快问说: “那个,是这样的吗?那真是不好了。其实我们一行人中,有一些还在上面没有下来。如果说有陷阱的话那就不好了。不好意思,可否请你告诉我们往上面走的路呢?我们下来是下来了,却不知道是怎么下来的呢。” 我们本来不知道卡尔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了一下卡尔,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卡尔藏书网是在说涅克斯一行人。我们走进原本不是路的地方,虽然幸好避开了陷阱,但卡尔担心涅克斯一行人是从上面入口进来的,搞不好已经掉入了仆人所说的可怕陷阱。可恶,大事不妙了! 仆人非常非常忧心地说道: “这样的吗?怎么会这样呢?可是我是厨房的负责人,所以离不开这个房间,请你们出去之后,问问在通路两边的石像怪看看。他们会带各位走出去的。” 在通路两边的石像怪?呃,对不起,你说的石像怪早已成了岁月风霜下的历史陈迹了。卡尔面有难色地说道: “啊,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很小心地问过石像怪他们了,但是并没有办法沟通。不过我们也问了是不是找得到可以和他们对话的人,他们告诉我们来这里看看。” 他杜,杜撰谎言的功力竟然如此之深!卡尔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个仆人的形体马上做出了理解的表情。 “哈哈。原来如此。嗯。怎么办?我是出不去的。” “没有办法帮我们做个说明吗?” “是啊。嗯。你们是从中央瀑布后面的通路下来的吧?从那上面的中央大厅,往最左边末端的通路走去就可以了。走过那里之后,随便抓个经过的半兽人来问,他们会告诉你们的。啊,最好用比较威胁性的口气说话。半兽人是教不来礼仪的家伙。我要再次赞颂神龙王,连那种生物也赐予无私的爱啊。” 卡尔认真地点点头说道: “啊。真的是如此啊。感谢你的亲切指点。” “祈望你们可以领受到龙之圣地的所有快乐。” 说完这句话,形体便渐渐地模糊,接着马上消失不见了。 我们看看卡尔,卡尔耸了耸肩膀。妮莉亚眼睛眯着看卡尔说道: “您可真会说谎呢?” 卡尔笑笑地说: “难到你就不能说,我是为了协调对方的意见而很能自我牺牲的人吗?” 我们全都爆笑了出来,走向外面。大家一出来,火光就熄灭,门也慢慢地合上。我再次把火把举高。妮莉亚一面向后看,一面说道: “那个没有名字的形体好可怜哦。出也出不来,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岁月了。” 卡尔笑了一下。说道: “那只是个影像,妮莉亚小姐。” “就算是也很可怜啊。” 伊露莉用不甚了解的表情看着妮莉亚。哼嗯。人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伊露莉。 走到外面的我们,沿着湖边往那个中央瀑布的方向走去。他说那后面有通道?我们愈往前走,瀑布轰隆的声响就愈大声,水面的波纹也愈大。照到火把光芒的瀑布,看起来犹如幻像一般,就像难以计数的金银丝线哗啦啦地飞溅而下。 杉森看了看四周,马上往瀑布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查看了一下瀑布的后方,马上就向我们挥了挥手。走过去后,果然看到了瀑布后方有一条被瀑布水流藏住的通路。嗯。这是第四条通路了。那么可以确定通路的位置是呈八角型排列没错。 妮莉亚捣住耳朵,大叫着: “不去看看那些房间吗?” 一看才发现,瀑布后面的路,是可以通到左边的那三条通路的。 但是卡尔摇了摇头,也是大叫着说道: “先去找蕾妮小姐。那些房间大概也是仓库吧。没必要进去了。” 妮莉亚虽然就是因为那里是仓库才想进去,不过也没说什么。 嗯。事实上我也会好奇的。在那些房间里又堆放了些什么东西呢? 我们暂时撇开了好奇心,往瀑布后的通路走了进去。走了一小段后,眼前就出现了和先前走的路完全不同的一座大型阶梯。 我们往阶梯上走。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阶梯转角,转角左边是往反方向上去的阶梯。我们再往上走,又出现了一个转角,是一座通过左边中央瀑布上方的桥梁。桥的位置是被造在下面看不到的地方。 看着脚下湍急的水流,我们一行继续向前走。过了桥,又有一个阶梯,走上去之后,突然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四周伫立着整排的柱子。而每根柱子一都有雕刻的图像。 天花板不太高,用火把一照,可以瞧见曾有的图画痕迹,但是已经毁损到看不出是什么图样了。大厅的地板积满了灰尘,木屑,破布,断掉的刀等东西四处散落。到处都结了蜘蛛网。地板上好像有恶心的东西在爬。到处是肮脏的痕迹和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腐尸。 “好奇怪。在这里可以确实地强烈感受到经历了三百年的感觉。” 卡尔为了不吸到灰尘,有些吃力地说道。卡尔一说完,就听到了“啪啪啪!”的声音。我们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往步道那边飞过去的蝙蝠。 杉森拿出手帕,捂住脸说道: “不对,地底下的洞窟怎么会堆积了这么多灰尘呢?” “大概是有换气设备的关系吧。透过那种通风器具,才把外面的灰尘带进来积在这的吧。而且在地底下,如果没有换气设备的话不就完了。” 我们都和杉森一样拿出了手帕当做口罩。卡尔是最不合适戴口罩的,两位小姐则是戴上了口罩依旧很美丽。杰伦特看着天花板上的画说: “可是那幅画怎么会毁损到如此的程度呢?这下面的食物材料不都还很新鲜的吗?” 伊露莉点了点头。 “下面主要是用来当做仓库用的空间,所以附予了保存的魔法。如果我们不是从水路进来的话,也不会来到这下面大迷宫的最底层,把那里当做保存重要物品的仓库是很恰当的。还有这里当初是居住的空间,不会设下那种魔法。我们恰巧是从最下层倒过来进入大迷宫的。” “嗯。这样子的啊。那个形体说要我们往最左边的通路走吗?” “是的。” 在我们上来的阶梯对面有一条长长的通道。而且左边,右边也都有长长的通道。我们走向左边的那一条通道。 通道的地板本来似乎有铺过地毯,可是现在只利下一些难以辨识的破布块铺在地板上,满是灰尘和肮脏痕迹。再加上踏过的脚印,经过了如此漫长岁月,几乎已成为石子地板了。如果是在夏天来的话,好像会出现各种昆虫和蛇来盛大欢迎我们吧。 “那个是什么?” 杉森低声地说道。我们看到通道前面有某种模糊的白色东西,就开始紧张了。但是伊露莉说道: “是遗骨。” 遗骨?再稍微向前走,仔细一看,果然是靠在通路墙边的一堆白骨。我用火把靠近一照,我们一行人开始检查那些白骨。 不过谁看了都知道那是半兽人的骨头。好像一碰就会卡啦卡啦掉落一地,可是甲衣却仍维持着原型,是半兽人的甲衣。其实只看头盖骨、手或脚的骨头,就可确定那是牛兽人。卡尔低声地说道: “这里是大迷宫,是神龙王的处所,有半兽人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可是这个半兽人有些不对劲。” “啊?” “为什么会死在通道上呢?通道不是个死亡的好场所呢。这一点放着先不谈,经过这通道的其他半兽人也应该会看到它才是,怎么会放着不管呢?” “咦?就是呢。嗯。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战斗呢?” “说不定是内乱。可是奇怪。神龙王没有理由容许这么一种事情的啊?” 此刻我们大家都顿时战栗不已,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这里有历史悠久的空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通道,大厅与阶梯,下层的仓库还施有保存的魔法。可是这个地方怎么样也看不出来到底谁会住在这里。杰伦特从这样的光景里快速地推演出结论。 他说道: “我们是不是闯入了神龙王的墓穴了?” “这个,他进入了睡眠期吗?嗯。反正现在这个地方完全是缺乏管理的。而在这疏于管理之际,也是有可能会发生内部斗争的。我们再多看看吧。” 我们再度向前走。通道两边或多或少会看到一些房间,有的房间门都坏掉了。我们往掉了一边门的房里一看,真是太令人讶异了。 房里的家具全都不见了,而我们也可以看出它们到底到哪儿去了。在房间的中央有一块烧火烧了很久的地方。周围散落着一些原本房间里的华丽家具的碎片。 “有人把家具拆掉,全烧光了呢。” 还有分散在四周的毛毯破布,一些破裂的炊事用具,都让人看得出有人曾在这儿扎过营。我们仔细搜了一下那块宽大的毛毯,在下面发现了半兽人的白骨,它好像在对我们抱怨般,下巴处卡啦一声掉了下来。当然喽,一掀起毛毯,那堆白骨就散成一地了。所以这代表什么呢?难道这整个地方都是一下子就完全荒废了吗?杰伦特讶异地说道: “好奇怪。在这底层放着那么大仓库不用,为什么挤到这里来呢?” “果然没错。那些仓库里的东西是碰不得的。” 卡尔点点头说了这句话,妮莉亚心头马上凉了半截。卡尔继续推测: “可以确定此地没人管理。在这地底下,饿死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可以拿家具和剩下的一些材料来过日子,不过马上就会面临短缺了,这些下层仓库内的东西是不能盗用的。可以肯定的是,下面完全没有发生过掠夺之类的事情。说不定这些家伙是因为生活太贫困了,所以全都跑出大迷宫了。而且在这混乱之中,无政府的状态下,是可能发生杀戮战斗的。” 我们心情沉重地走出房间。 进去其他的房间看过后,状况也是大同小异。几乎都是空荡荡的,顶多是散落着一些碎片在地上。 惟一的发现,是妮莉亚捡到的一块金币。金币的模样和现在使用的货币是完全不同的。卡尔点点头说道: “这是神龙王时代的货币。我们有许多珍贵的知识是神龙王流传下来的。货币制度也是。” “魔法也是。” 卡尔点点头,同意伊露莉的话。妮莉亚摸了摸那块金币,接着说道: “这个拿走没关系吧?嗯,这里发生过很大的掠夺战了嘛。看起来应该很安全,没有魔法的吧?” “应该是的。” 妮莉亚把金币放到口袋里,一副很惋惜的表情。她说道: “哎,放着成山成堆的金币不拿,只拿这一小块。” 我们都爆笑开来,走了出去。 一到了通道底,右边出现了阶梯。那是向上走的阶梯。卡尔对我们说道: “好吧,这底下的仓库,这里住过人的房间都不是重点,但是从上面开始是真正的大迷宫了。大家要小心。还记得那个形体说过有可怕的陷阱的吧?” 所以伊露莉和妮莉亚走在最前头。这是因为伊露莉有敏锐的视力,妮莉亚则是在夜晚行动的黑夜鹰。 第七章 那阶梯很高。走到阶梯顶端,就感觉到一股与之前都不同的气氛。 上面的路很宽,是用坚硬的石头筑成的,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石造的。在火把映照下又黑又脏的石壁,就算睁大眼睛拼命找也看不到有装饰物,非常粗糙。道路宽到巨魔可以随心所欲地奔跑,然而还是给人一种压迫感。红色的火光照在灰色石头上,散发出古铜色调。四周的墙上结满了蜘蛛网,但也许是因为季节的缘故,在这里完全没看到任何动物的痕迹,所以就给人更强的残破和衰败的印象。 “真是冷清啊。” 妮莉亚喃喃自语之后,一面将三叉戟伸出到处戳,一面开始往前走。 走没多久,就碰到了一条三岔路。没错,三岔路。这样一来,不就没办法问杰伦特了吗?妮莉亚烦恼了一会,指着左边的路说: “不管怎样,先往左边弯。知道了吗?” 然后她掏出匕首,在左边那条路旁的墙上画了一个圆。卡尔像是知道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似地点点头。这是某种特别的技巧吧? 进入左边那条路没多久,又出现了双岔路。我们耸了耸肩之后望向杰伦特。但杰伦特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卡尔说: “要走哪一边呢?” “不知道。” 什么?居然说不知道?我们用惊讶的表情注视着杰伦特。但卡尔点了点头,说: “那么这条路完全是错的。往回走吧。” 啊,是这样吗?我们往回走,回到了刚才的三岔路口。这次选了另一条路走。进去之前,妮莉亚又画了个圈。 不久之后,我们已经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了。 那里的路就是路,并没有连到门或房间之类的空间。到底这算什么啊?又不是地鼠,干嘛到处钻一些没用的通道?这很清楚地显示出这个地方建设的时候,就是打算要让进来的人迷路。当碰到双岔路时,杰伦特会回答要走左边、右边或是不知道,然而大部分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如果出现了三岔路,妮莉亚就会高兴地刻上个记号。每当要进入一条通道,她就会画个记号,万一发现走错往回走的时候,遇到有做过记号的岔路口,就选择没有记号的通道继续前进。这么做好像是为了不要进入已经走过的地方。 但是一阵子之后,我们碰到两条交叉路,四个路口全部都刻了记号。妮莉亚吹着口哨,在其中一条路再次刻了记号,然后走进去。杉森终于受不了了,开口说: “等一下,这些路全部都走过了,为什么还要再走?” “这里面一定会有其他岔路的。不用担心,不管怎样只要往记号最少的地方走就行了。你连从迷宫中脱困的基本技巧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学过从迷宫脱困的技巧!真是的,居然有这么让人头痛的地方。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浪费这么大的空间?” 卡尔微微笑了笑,说: “当然是要防范外人进来啊,费西佛老弟。而且过去矮人为了夸耀自己的建筑技术,在他们之间也掀起了建造这种迷宫的风潮。人类虽然也稍微承袭了这种风潮,但是一般认为人类盖的所有迷宫,都只不过是这座大迷宫的缩小版。定下心来好好前进吧。” 杉森随便嘀咕了几句,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开始继续前进。 突然我们来到一条初次遇见的长长通道。妮莉亚停下了脚步,说: “这条路很长,是最适合设置机关的地点!” 杉森将眉头皱得不能再皱,说: “机关?” “嗯。例如踩到某个地方,就会往下掉入陷阱,或是有箭飞出来的那一类的东西啊!” “你是不是在讲什么炉边的古老故事?” “你说是古老故事,就算是古老故事吧。你还没体悟到自己已经进了历史超过三百年的迷宫吗?可以说是三百年前的故事吧。” 杉森只好闭上了嘴巴。妮莉亚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一次踏出一步,嘀嘀咕咕地说: “嘻,我可是夜鹰。才不是什么开锁专家之类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 喀啦,喀啦!突然有怪声传了出来。妮莉亚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她拿三叉戟敲了敲地板,地板突然以两边墙壁为中心轴翻开,在地板转动的同时,可以瞥见底下黑漆漆的一片。 我们每个人都僵住了,只是望着地板。地板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算有哪个不幸的牺牲者掉了下去,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吧。妮莉亚耸了耸肩,回头看杉森。她虽然对杉森皱眉头,但是杉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惊讶地张着嘴。 “嗯,长度多少?” 妮莉亚再度用三叉戟去戳地板。地板马上翻开,一阵风吹了起来。翻起的地板长度大概是六肘左右。 “请等一下。” 妮莉亚用匕首在墙上画了个‘T’字,然后向后退。她从后面全力助跑,跳过了陷阱,刚好到达对面的陷阱边上。她脚一碰地,就立刻弯腰,一动也不动。我们
在陷阱另一边用焦急的眼神望着她。她就跪在地上,伸出三叉戟往四周到处戳。枪跟地板都戳过之后,她将身体站直,说:
“很好。没有第二重的陷阱。跳过来吧。”
杉森第一个后退,像头野猪似地跑来,跳了过去。咚。听到杉森着地的声音,妮莉亚惊讶得合不拢嘴。第二个跳的是卡尔,接着伊露莉也犹如飘浮般轻盈地越了过去。杰伦特露出悲惨的表情看着我。
杉森接得很好。杰伦特一到地面,就擦了擦额头,说:
“可是对这里很熟的人经过的时候,也必须要这样跳来跳去的吗?这对锻炼体力可真有帮助。”
妮莉亚噗哧笑了一声。
“他们才不走这条路呢。但是我们什么路都得走,所以是不得已才如此。”
我们又开始枯燥冗长的迷宫探勘了。有时在双岔路口,杰伦特会作出建议,如果有三条路以上,妮莉亚还是继续做记号。
偶尔会看到通道以外的东西。有时出现宽大的广场,有时出现阶梯。间或必须走过悬在黑暗虚空上的桥,往底下一看,可以模糊地看见水波在摇动着。似乎是地下的中央湖。有时也必须爬上三十肘高的梯子,梯级非常的密,似乎是考虑到让各种族的人都可以爬。
虽然还没有人将抱怨说出口,但大家渐渐都厌烦了,心情变得很糟。我们就像瞎眼的小老鼠般跑东跑西的,看到哪里可以去就走哪里。光是走路就让人觉得相当累。地下那种陈腐的空气味道让人很不舒服,但更使人在意的是根本猜不出这整个地方到底有多大。
我一向妮莉亚提出这个问题,她马上很简单地回答:
“嗯嗯。这里原本就很大,再加上路东弯西绕的,所以走起来就更远了。很长的一条线,如果揉成一团,体积也很小吧?就像是那样。由于建造的人在地下到处挖通道,就是要让不认识路的人走非常远。”
由于根本不知道目的地,所以无法在脑中描绘整个旅程,只能无止境地一直走下去。再加上不知何时会出现陷阱,必须一直保持紧张状态,所以精神上非常疲劳。随着火把光摇曳而忽大忽小的我们那些影子,也把我们弄得神经紧绷。
有时可以看到被机关压扁的尸体。到底机关是怎么运作的我搞不清楚,总之有石块从天花板上落下,挡住了走道。石头底下有某种东西的腿骨向外伸出。看到腿中间还有尾骨,我猜大概是石像怪吧。
有时站在地面挖出的洞边上往下看,会看到令人消化不良的光景。那些挂在尖锐铁锥上的骷髅大概是半兽人的吧。怎么会这么愚蠢!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就在同一个洞中,居然有超过二十只的半兽人!
“半兽人难道肩膀上是空的,它们先把头放在别的地方,然后才到处跑吗?”
听到杰伦特开的玩笑,我们都噗嗤笑了出来。
不管怎样,我们正在慢慢朝上走。当初想象中那些可怕的陷阱,现在对我们来说都不再可怕,这是因为半兽人或其他怪物造成破坏的陷阱非常多。而且碰到双岔路的时候,杰伦特帮我们省下许多时间。我们已从原来的最底层渐渐爬到很高的地方。
我一面走一面问卡尔:
“你说过神龙王占有大迷宫是一场骗局,那是什么意思?!”
“咦?啊,你是说那件事吗?就是话里面说的那个意思啊!”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场骗局!可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卡尔微微笑了,说:
“嗯。那是在很久以前,神龙王还掌控着北方和大陆上大部分土地那时的事。各位大概都很清楚,神龙王连龙族都毫无慈悲地杀戮,靠着铁拳席卷了各地,但还是有几个自由种族不受支配,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精灵跟矮人了。优比涅的幼小孩儿精灵就不用提了,但是矮人因为具有宁可死也不想被控制的性格,加上在开采贵金属的能力上,其他种族都完全跟不上他们,所以神龙王也只能用现在人类对待精灵与矮人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这些人是无法相信的盟友,又是无法操纵的敌人。”
“无法相信的盟友……无法操纵的敌人……这不就只是把“双方什么关系都不是”这句话说得难懂一点而已吗?”
“说得也是。但有一次神龙王对矮人提出了一项建议,也就是在北地建造一个与深渊魔域迷宫相似的大迷宫。”
“与深渊魔域迷宫相似?”
“当然神龙王是想办法让矮人们觉得,如果有了半兽人的劳动力、神龙王的财宝与权威,再加上矮人们的技术,是有可能盖出和神为了封印住黑暗,亲手建造的深渊魔域大迷宫一样伟大的建筑的。建造迷宫对矮人来说是一种特别的荣耀,而且神龙王又说迷宫建成之后,会送给敲打者以及矮人,算是他诚心献给矮人们的礼物,希望矮人们成为跟他合作的友邦。交涉过程中神龙王把整件事情说得很动听,最后矮人敲打者伊斯诺亚·克拉宾也就答应了下来。”
我们又到了一处岔路,妮莉亚又刻了个记号。卡尔轻轻地继续说:
“伊斯诺亚·克拉宾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其他矮人。矮人们并不太愿意跟神龙王缔结条约。但是建筑与深渊魔域迷宫同等级的迷宫,对矮人们是一大诱惑。其实天底下有深渊魔域这么一座庞大的迷宫,再加上不是矮人所盖的,这对矮人来说就是一项很严重的耻辱。”
“这也算耻辱吗?”
“要是你碰到一个自以为很厉害的蜡烛匠,你的感觉怎么样,尼德法老弟?例如有人说他闭着眼睛也可以做蜡烛。”
“当然心情会不好啦。嗯,我懂了。所以呢?”
“结果矮人们就答应了神龙王的条件。但这件事不管怎么形容,.99lib.也只能算是某种骄傲自大,甚至可说他们陷入了一种迷惘。他们居然想模仿这世上的终极监狱,充满了痛苦的深渊魔域迷宫。不管如何,他们答应了这件事,就拿着凿子开始敲打起岩壁来了。但是……”
卡尔突然望着天花板。我突然陷入了听见当时的铁锤跟凿子声的错觉中。矮人们勤快地来来往往,在洞窟处处发出的巨大声响当中笑着、歌唱着、吹着口哨。卡尔就像在寻找他们辛苦工作所留下的痕迹似地,望了望天花板然后说:
“他们对与半兽人一同工作这件事并不是很高兴。当然现实上他们也无法拒绝这些劳力。所以这座大迷宫的工程,从一开始就包含了不安的要素在里头。”
杰伦特听着卡尔说的故事,眼中闪闪发光。杉森突然打起了精神,虽然本来时时在注意周遭,但不知何时起已经听故事听得入迷了。我干脆完全不注意四周,只一个劲地听着卡尔说的话。
“那工程既艰巨又漫长。最后总算完成了最难破解的地下建筑,同时是最伟大的丰功伟迹,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走的这座大迷宫。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可说早已注定的背叛。”
卡尔叹了口气,说:
“迷宫的工程完竣之后,半兽人却不出去。它们分散在迷宫各个偏僻的角落居住。事实上整个工程花费了五十年,这里已经变成了它们的居所,说起来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半兽人就将这里当作它们的隐匿处,也在这里堆积它们那些恶心的财宝。然后他们把同伙,嗯,可以算是同伙吗?反正把怪物也引了进来。它们也开始不时偷窃矮人运进来的宝物。”
沙沙的脚步声。每当卡尔停止说话,就只能听到我们一行的脚步声传开。
“矮人因为它们而非常烦恼。矮人99lib.门的旁边。前方的光线逐渐变强,脚步声也愈来愈大。我们很专心地注视前方。 接着,忽然出现涅克斯的身影。 涅克斯的侧面简直和鬼没有两样。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可怕的表情,一直往前走去。他好像是因为被卡尔的箭射中的关系,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可是他的步伐却不紊乱。后面则是哈斯勒拿着火把跟着,然后是贾克抓着蕾妮的肩膀跟在后面。他们的身影在一眨眼间在房门前面经过,这期间我们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突然,涅克斯停下脚步,我随即差点昏了过去。 “有阶梯。太好了。” 涅克斯看到通往下面的阶梯了。在他后面的哈斯勒带着不太情愿的语气说: “您真的要下去下面吗?” “你怎么到现在还问我这个问题?都到这里了,我是不可能回头的。” “这下面说不定有神龙王在。” “而且应该也有我在找的东西。” 涅克斯有一半的身影被挡住了,看不到!可是却能清楚看到哈斯勒的模样。而在后面的贾克则是面带不安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人。蕾妮被贾克的手紧抓着,她看起来很憔悴无力。 蕾妮忽然转头看向这边。我感觉简直快窒息了。 蕾妮茫然地看着我们藏身的房间。她是在看我们吗?不行!现在被发现的话,就不用谈什么救人计划了!这时候,贾克说: “你在看什么呀?” 蕾妮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稍微讶异地看了一下房间而已。随即她的头就无力地垂了下来。我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好像被涅克斯给听到了。哇啊,我快昏了!贾克讶异地看着我们这个房间。 “蕾妮,你在看什么?” 蕾妮支支吾吾地蠕动着嘴唇。这时候,涅克斯说: “她一定是看到以前的人的亡魂了。会不会是亨德列克的亡魂啊?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了。走吧!” 接着,四个人就走了。我们听到下阶梯的脚步声,过了不久,门那里又再度变得一片漆黑。我听到黑暗里到处传来的深呼吸声。 伊露莉开始静静地施法。过了一会儿,半空中浮现出光精,我才得以看到大家都在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到底是在找什么呢?” 听到卡尔的话,杉森答道: “我们悄悄地跟去吧。然后再抓住他们,这样既可以救出蕾妮,也可以解开卡尔的疑问啊!” “对。可是走阶梯时会发出脚步声。所以我们先等一下吧。他们下到接近下面的中央瀑布附近时,才会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啊。” 这是卡尔慎重的提议。杉森点了点,说道: “好。可是具体的方案是什么呢?有人质在他们手中……” 伊露莉说: “我小心接近他们之后,用睡眠术让他们睡着。” 卡尔摇头说道: “不,这样行不通。谢蕾妮尔小姐你不在的时候,亚夫奈德曾和他们打斗过。睡眠术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 “是吗?嗯。卡尔和我可以各自狙击一个人。卡尔,你能够狙击哈斯勒吧?” 卡尔点了点头。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随即,伊露莉说: “是。那么我会用魔法飞弹狙击那个叫贾克的青年。这样应该就可以把贾克完全制服。到那时候,其他人再跑去救蕾妮,同时阻止涅克斯,这样就可以了。他因为刚才受了伤,动作一定无法很快。” “虽然这是个很危险的作战计划,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走吧!” 我们走出房间。他们好像已经下到中央瀑布附近了。可是我们还是蹑着脚跟悄悄地下去。下阶梯的时候不得已,需要光精的光线。 我要帮杰伦特报仇了。涅克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用力握了握巨剑。我不想杀人。我不会杀了你这混蛋。杰伦特也不会希望我杀了你的。可是我要听到从你的嘴里说出对杰伦特道歉的话!我一定要让你对他的死下跪,并且谢罪! 中央瀑布的水声又再变得很大声的时候,伊露莉便送走了光精。 我们靠着墙边,小心地下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可以说是危险万分。从旁边传来的水声像是快把身体整个吞噬掉。我们互相踢着彼此,费力地下去。 我们一走到阶梯的最后一阶,眼前便出现反射了光线的水流。 稀哩哗啦! 涅克斯!他在这里!火光是从涅克斯一行人那里发出来的。而且因为那火光的关系,瀑布的水流看起来像是光的帷幔。我们安静地从瀑布后面探出头来。哈斯勒,他不是说过我们是甩也甩不掉的狠角色吗?没错。我们又追他们追到这里来了。你们等着吧! 我看到远处在移动的火光。因为这宽广的空间里并没有屏障的东西,所以不管距离多远都可以一眼看到。涅克斯一行人在我们跟进来方向相对的那一边,也就是现在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在右半圆的地带。他们应该也是从右边第一个通道出来的。我们没有适当可躲的地方,所以藏到了瀑布后面。因为这是湖泊旁的一条微弯的路,所以我们好不容易才看得到他们。这时伊露莉说道: “‘到底这是什么门呀?’” 我们惊吓地看着伊露莉,然后我们立刻知道,原来她是在讲涅克斯一行人说的话给我们听听。她的耳力真是厉害!伊露莉是从瀑布正后面的这个地方听到另一边涅克斯一行人的话。伊露莉继续说道: “‘既无法破坏,也没办法打开!妈的,这又是什么呀?破坏?既然是没办法破坏的门,干嘛写着破坏两个字?’” 卡尔嘻嘻笑着说: “看来那个房间好像是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房间。”由于瀑布声的关系,卡尔这句话并不是听得很清楚。伊露莉继续说道: “‘破坏两字会不会就是启动密语?’” “是吗?嗯。我们再进去一次。” 接着他们就又再进入通道。卡尔拿出了弓箭。 “很好。行了。谢蕾妮尔小姐,他们几个家伙出来之后,要往第二个通道去的时候,请你射出魔法飞弹。然后其他人都准备随时跑过去。” “是。” 我、杉森和妮莉亚在前面站成一排,一边的膝盖跪着准备。妮莉亚的咬牙切齿声穿过瀑布声,传到我耳边: “这是报仇!为了拜索斯皇城的那个小孩、那晚的市民们、以及在戴哈帕港死掉的人们、夜之绅士们,还有,可恶!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讲不完。” “还有为杰伦特报仇。” 杉森凶悍地说道。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握着巨剑。我感觉到缠绕在剑把上的皮革紧贴着我的手掌。我专注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前方。 后面则是卡尔和伊露莉站着准备攻击。我听到卡尔拉弓的声音。伊露莉可能是在准备施法,所以并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再看到火光,那几个家伙走出来了。虽然伊露莉没有再传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这么快就出来,再看到火光映照出的模样,就可以猜出他们无法打开那扇门。 很明显的,涅克斯正在抱怨发牢骚。而他身旁的哈斯勒则是默不作声地站着,贾克和蕾妮站在稍远的位置,不安地看着他们两人。 涅克斯很快地转身,其他人也随即跟在他后面走。这时,卡尔喊了一声。是他们不会听得到,但却能穿越过瀑布声让我们听到的音量。 “就是现在!” 咻!箭矢急速射出,朝向火光,像野兽般飞了出去。和这箭同时,有四支光箭射了出去。伊露莉所发射出的魔法飞弹在黑暗之中画出了长长的光之轨迹。砰砰砰!我看到贾克中了魔法飞之后倒地的模样。 “啊啊啊!” 是蕾妮的尖叫声。在这一瞬间,我们三个正在往前跑着。 “觉悟吧!涅克斯!” “受死吧!” 我看到哈斯勒跳了起来。他被卡尔的箭给射中了。哈斯勒跌倒在地的同时,他手中拿着的火把就落到水里去了。霎时间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呃啊!他妈的!怎么没想到会这样? 我们叫骂着往旁边跑去。我靠到墙壁之后,一手摸着墙跑去。 可是就与跑在前面的杉森撞在一起了。该死!杉森和我发觉只要我们身体动错方向,就会立刻掉落到湖泊里,所以连动都不敢动。砰! 呃。妮莉亚被我们绊倒了。妮莉亚气喘吁吁地喊着: “你们两个笨蛋!怎么滚到地上去了?” “你如果不小心你的嘴,我就从你先开始,呃!你在踩哪里?” “拜托,拜托你先起来再吵,你们用点脑袋好不好!” 我们三个跌倒在地,互相扭成一团,同时还彼此斥骂着。接着从后面传来了伊露莉的声音,然后光精的光芒浮现在湖上。 周围一亮起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站起身。可恶,计划失败!我们竟然没有想到火光的问题。视线清楚之后,涅克斯便蹒跚地移动脚步。他马上表情凶狠地想去抓住蕾妮。 “不行!” “赶快逃,蕾妮!” “嘎啊啊啊啊!” 蕾妮尖叫着,以坐在地上的姿势,一直往后退。涅克斯虽然想抓住她,但是她惊险地避开了,然后站了起来,尖叫着跑向我们。而我们也慌慌张张地跑向她那边。此时,我看到涅克斯往后举起长剑。 这个混蛋!他想用丢的! “蕾妮!趴下!” 杉森极力嘶喊道。然而被惊吓到的蕾妮听到杉森的话,反而停了下来。她的眼泪哗哗落下,面带着讶异的表情。我看到她茫然地转过头去。可恶,不可以!涅克斯像发狂似地大喊: “你们几个可恶的家伙!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 轰轰轰轰轰! 突然间,整座大迷宫都在震动。我们无法站稳,慌张地跌坐到地上,甚至差一点就掉进了那潭黑色的湖里。这时候,卡尔叫喊着: “快看湖泊!” 湖泊里的水正往上涌出来。而且湖泊中央的水随即慢慢地旋转了起来。接着,整个湖泊就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了。然后我们抬头,看到让人眼花撩乱的光线。 周围巨大墙上堆积着的无数钟乳石都开始各自放射出光芒。从很深的岩石缝里散发出青绿色、蓝色以及浅褐色的光芒,简直令人头晕目眩。那些钟乳石仿佛像是挂满了巨大铁块般地发出光芒。而且还响着像是铁块被风吹得互相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当琅当琅。整个洞穴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周围的人的脸上都被映照得五颜六色。 钟乳石发出了光芒。那些光芒就像被风吹起的落叶般,一群群地跳着舞。中央的湖泊猛烈地旋转,制造出巨大的水声,上面则是数千个钟乳石像珠子般当啷作响着。随着这响声愈大,就有愈多的光芒倾泄下来。 无数的光芒宛如秋天的落叶般,也像夏天的雷阵雨般,整个洞穴都是光芒的泡沫在浮游着。那是些黄色、白色、淡蓝色的光珠子。而且湖泊里的漩涡制造出的风使那些半空中的光群跳起舞来。但我们一点也没有吹到风。然而我们却还是东摇西晃着。 我看到了。 在这光的泡沫之中掠过了前人的脸孔。孔武有力的战士挺着他凛然的肩膀。我还看到高兴唱着歌的青年模样、沉浸于苦恼的老人模样、以及呼啸着奔驰于战场的战士,他沾血的剑闪闪发亮着。 我还看到熬过长夜之后终于看到太阳升起之人的疲惫脸孔。我看到在兄弟的遗体前呜咽的人的模样。有高贵的脸孔、满是哀伤的脸孔、狡猾的脸孔、悲恸的脸孔、欢喜若狂的脸孔、悲壮的脸孔。有些则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是一些过去的模糊阴影,就不过像是从过去投影到现在的影子一样。 而且那里还传来了哭声、战场的马蹄声、战车奔驰的声音、惨叫声。我听到某个冬天早晨擦拭窗边结着的霜的声音、敲打着夏天大地的雷阵雨声音。我听到赞美春天的小鸟们的鸣啼声,也听到了荒凉的秋天田野的犁耕声。 然而,我不知道有没有确实地看清那些东西。可能我看到的只是半空中胡乱反射出来的一些光罢了。我听到的可能只是湍急的漩涡声吧。 周围有时变成一片白亮,有时又变成一片昏暗。 第九章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是吗?那结果变成怎样了呢?” “是的。我不是跟您说过,我们一行人当中有精灵在里面吗?” 我记得这个声音。 “嗯,所以呢?” 这个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是谁呢?那个我认识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所以精灵伊露莉很恳切地拜托我说:‘求求你!跟随真理之路的勇猛祭司啊,求你将我们从邪恶的势力手中拯救出来!’”伊露莉应该不会说这种话吧? “嗯。然后呢?” “我掏出了怀中的圣徽。我们一行人就像在彻底的恐怖与黑暗中看见了太阳升起一般地望着我。当然我只是谦虚地跟随德菲力的旨意而已。不管怎样,那时我大喊:‘黑暗的权能,疾病的权能,啊!将你那黑手从我面前撤走吧!我无法忍受这种侮辱!’” “呵呵呵……真了不起。” “是的。所以我们一行人就在我的保护下,开始寻找幸存者。但是在当时的状况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寻找幸存者。杉森那时就像个强硬的战士,啊,这里所谓强硬的意思要搞清楚才行,总之他主张先搜救生还者。但是因为我的力量而恢复镇静的精灵伊露莉却指出了正确的状况。因为我是祭司,所以我早就清楚整个情况,也就是如果神临地解除的话,所有的事物都会恢复原来的状态。” “啊哈!是这样吗?”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心里越来越火大。 “是的。我带着我们一行人前往神临地的原因,也就是埋藏了让疾病四处蔓延的魔法物品之处。就在这过程中,城市的居民依然一个个接连倒下。所有人都焦急地大叫,渴望接受治疗。那真是让人非常痛苦的一段时间。” “嗯,我能够理解。” “是的。我虽然不想说自己是英雄,但我至少还有自信,我不是只被眼前的小事困扰的凡夫俗子。虽然我胸中简直快要涨满似的,但我想办法压抑自己的痛苦去思考。您应该知道我思考什么吧?在当时那种状况下,治疗不是最重要的事。比起为了治疗市民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一刻解除神临地,才是能将损害减到最低的方式!” “嗯,没错。如果能够不被眼前的事绊住,可以说这个人就是拥有英雄的资质了。” “哈哈哈。您过奖了。所以我将痛苦埋在心中,连忙催着我们一行人……” 冗长的故事不断继续说着,当然故事里头还是把我或其他人扮演的角色压缩到最少,甚至完全跳过,只有其中一个人的功绩无比闪耀,被夸大到有些荒唐的地步。我终于无法忍受了,站起身来说: “杰伦特!拜托!我已经醒了,请你不要再把我弄昏过去!” 我一从位子上起来,就一眼看清了四周。 我原来躺着的地方,是大理石地板,我们似乎是在水的中间。头上照下来的明亮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而摇动着,透到底下来。我向四周转了一圈,看到有三阶浅浅的阶梯,上面竖着许多根柱子,虽然除了柱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水就停在那里,不会再流进来。我们一行人就各自倒在这个浅碟般空间最底下的地面上。而我们的背包也散放在四处。 周围很温暖。不,也许因为之前都在冰冷的地底行走,所以现在才有这种感觉。这地方既不冷也不热,就是那种适当的温度。空气当中什么气味也没有。 在稍远处的阶梯上,坐着一个相当老的人。他穿着白袍,有着长长的白胡子,头发也完全是白的,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的年纪。从他满脸的皱纹、盖满胸前的白胡子及白发看来,他年纪一定非常非常大了;但是他宽阔的肩膀跟强壮的体格,却又会让中年男子相形失色。 而那老人身边的阶梯上,坐着刚才一直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男人,杰伦特。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杰伦特。原来还倒在地上的杉森不声不响地起身,用茫然的表情望了望杰伦特,然后将头转过来对我说: “我说啊,我认为现在看到的是最糟糕的幻象。听到杰伦特说的话,我本来想笑出来,但因为是在梦中,所以我觉得没办法笑或是说话。但是刚才修奇你说话了,不是吗?现在这不是幻象吗?” 我说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答案。 “杰伦特!是不是我死了,你活下来了?” 杰伦特爽朗地笑着回答说: “这个问题不需要用到德菲力的大能,也可以回答。哈哈哈!当然你还活着。” “那你也还活着吗?” “我可以很确实地跟你说:是的。” 杉森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你真是该死!刚才一直折磨我们,难过到都不能呼吸了,那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说什么强硬的意思要搞清楚?” 杰伦特生硬地笑了笑,他身边的老人脸上立刻浮现了喜悦的微笑。然后卡尔听到了杉森的大喊声,也跟着起来了。他似乎还搞不清面前的状况,只是用漠然的表情环视着我们。那时妮莉亚大喊: “杰伦特!杰伦特!你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听好多次了,哈哈哈。” “你真的还活着吗?” 杰伦特起身向我们走来。妮莉亚已经站了起来,抓住杰伦特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杰伦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搔了搔后脑勺,我们发现他的背上并没有伤口,不,正确地说应该是袍子上没有任何的痕迹。妮莉亚摸了摸杰伦特的背,用失了魂似的声音说: “不会痛吗?” 后来回想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当时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只是杰伦特苦笑了一下。那时伊露莉也慢慢地起身了,她说: “杰伦特,原来你还活着。” 伊露莉说的话,听来就像是让我们完全相信的最后一次确认。 我们到了这时,才开始或哭或笑地抱住了杰伦特。杰伦特被大家拖去轮流拥抱或者亲吻,看来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杉森拼命地摇他,妮莉亚则是热情地吻了他的脸颊。卡尔抱住了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似地,伊露莉则是不断握着他的手,我擦了擦泪水,瞪着他说: “你讲的故事还真精彩耶?但看在你还活着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次。哈哈哈!” 杰伦特继续只是搔着他的后脑勺。然后我们就都将头转向一直看着我们重逢场面,脸上带着微笑的老人。伊露莉第一个开口: “杰伦特,这里是哪里?这一位又是谁?” “啊,对呀,杰伦特!蕾妮现在在哪里?涅克斯还有其他家伙呢?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杉森急忙地问,杰伦特那时好像才打起精神来。他向老人行了个注目礼,说: “啊,我太失礼了。我帮你们介绍。那一位就是把我治好的人。” 卡尔擦了擦泛红的眼睛,低着头说: “啊,太感谢了,真的非常感谢。您怎么能从那个洞中……?” 杰伦特立刻用暗沉的表情说: “啊!是的。我搞不清状况就掉进了洞中,那真是恶梦般的记忆。嗯。比起背上感觉的痛苦,我觉得无止境坠落的感觉更令人害怕。在似乎会无限持续坠落的最后,我……”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里是哪里,这一位是谁?杰伦特。” 听到我的话,杰伦特作出了泄气的表情。杰伦特说: “这个,真对不起。这里是中央湖的湖底。” 卡尔惊讶地说: “你说这里是湖底下?” “是的。而这一位就是这里的主人。” 此刻大概我的嘴巴比卡尔的更大。这是因为我张得更开。杉森迷迷糊糊地看着杰伦特,突然作出被雷打到似的表情。卡尔说: “那,那,那么,这,这位就是……” “这位是神龙王。” “啊啊啊啊啊!” 这是妮莉亚的尖叫声。我们大概没办法从神龙王那里得到礼数周到的评语了。 神龙王在原位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带着微笑看着我们。我不自觉地开始向后退。我看了一下杉森,发现他的手正在剑柄附近不安地动来动去。但似乎他没有勇气像我一样将剑给拔出来。妮莉亚躲到了卡尔的背后。但是卡尔跟伊露莉一动都没动,只不过他们两个的表情完全是两个极端。卡尔脸上带着极感动的表情望着神龙王,但伊露莉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我们摒住气息,只是看着神龙王,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这时伊露莉对神龙王行了个注目礼,说: “伊露莉·谢蕾妮尔参见荣耀的神龙王。” 神龙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说: “很荣幸能遇见森林的女儿。” 接着卡尔就开始慢吞吞地说: “我是卡尔·贺坦特。请原谅我们这些不请自来者的无礼,没得到您的允许就进了大迷宫。” “太久没客人来了,若有怠慢之处,尚请见谅。” 杉森一面咕噜咕噜吞口水,一面说: “我是杉森·费西佛。” 神龙王轻轻点了点头。他深邃的眼99lib?睛望向我,我一面发抖一面说: “我,我是修奇·尼德法。” “很高兴见到你,修奇。” 妮莉亚到这时候还没有从卡尔背后出来的意思。卡尔转过头去,对妮莉亚使眼色,妮莉亚才带着苍白的脸色说: “我,我是妮莉亚。我绝对!绝对没有拿走这里的任何一颗宝石!我全部都放回原位去了,连一颗也没弄走,是的,就是这样!” 神龙王微微笑了。 “知道作客礼节的人,可以期望得到好的接待。” 然后神龙王就又坐回了阶梯上。我们就这样在他面前排成一列,看着他的脸。神龙王慢慢地说: “请坐。虽然不是什么舒服的座位,但总不能让我抬着头跟你们说话吧。” 他这么一说,伊露莉微笑了一下,就立刻坐到了地上。之后其他人也跟着她坐在地面上。但是妮莉亚跑到稍微远的地方,开始环顾四周,马上变得一副愁眉苦脸。四周的墙都是水,根本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她露出绝望的神色,在卡尔的背后坐了下来。 神龙王用很舒服的姿势坐在阶梯上之后说: “你们进来这里有什么事呢?你们应该知道这是我的家。我刚听了杰伦特充满机智的故事,但以他说话的方式,实在不适合传达正确的内容。” 我们都犹豫地望着卡尔。卡尔慢慢地开始说: “我们是为了找回一位被绑架的少女,所以才进来这里。因为绑架她的人也进来了,所以我们不得已之下才跟着进来的。” “是吗?就算代价是丧失生命,你们还是要进来吗?” 卡尔只是微微一动,并没有回答。神龙王似乎在教训卡尔似地说道: “这是我家,不是你们可以随随便便进来的地方。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让你们进来。” 卡尔很缓慢地,但禀持着一种就算在神龙王面前,卡尔·贺坦特的任何一部分也都不会恳求任何东西的态度,粗鲁地回答说: “当时的状态,是一个要救大家就必须有她在的柔弱少女,正时时刻刻地远离我们。在那种状况下,根本没时间考虑这是有主人的地方,还是荒芜的不毛之地。再加上我们当时又没人可以问,所以除了直接进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我们一行人接见尼西恩陛下的时候呢?我转过头去,发现杉森口中正在喃喃自语。我仔细看他的嘴型,原来他在说:“龙的晚餐!”这几个字。妮莉亚一直从后面戳着卡尔的腰,虽然她自认为别人都没看到,但是她的动作其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神龙王微笑了。 “你们是拜索斯人吗?” “是的。” “你们常常不去弄清楚自己所走土地的主人是谁。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卡尔舔了舔嘴唇,说: “这状况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法?” “路坦尼欧大王跟你对决,是为了要决定谁才更适合当这片土地的主人。虽然之前你是主人,但既然你已经输了,你也不能否认失败的代价。是你自己没守住你的东西。” 神龙王的眼中开始发出光来。但他还是用更平稳的声调说: “你难道是在赞扬那个奸恶家伙的智慧吗?” “你说奸恶的家伙……” “你是要让我再一次体认到我被亨德列克打败的这件事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认为您已经忘了他的事情。当然您也没忘记自己的失败。” 卡尔很镇静地说,此刻杉森又在喃喃说话了。他这次说的是“龙的甜点!”妮莉亚的表情像是就要当场哭起来,杰伦特则是轮流看着神龙王与卡尔,做出不安的神色。 神龙王还是像原先一样,用冷漠的脸望着卡尔说: “我没忘。我们这种存在体,是不会忘记事情的。同时得到优比涅及贺加涅斯祝福的,只有你们种族而已。” “是的。” 卡尔不卑不亢地说道。神龙王看着卡尔。 “那么现在请你选择。” 卡尔用明亮的眼睛盯着神龙王瞧。 “要选择什么呢?” “你说的话,有一部分我可以接受。我同意对你而言,根本没时间问这龙之圣地有没有主人,也没时间让你去找出是谁。你大概能猜出这是我的家,但对这件事你应该不会去说。” 神龙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用平静的眼神向下看着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但是你们现在已经亲自用双眼看到这里的主人了。你们无法否认。” “是的。” 神龙王点了点头,还是一样用柔和的声音说: “你仍不请自来地进了龙之圣地,所以你们也无法否认我可以正当地下命令,将你们驱逐出去。” “是的。” “这么说来,我要下命令了,请你们自己选择。我命令你们当场给我出去,你们愿意接受吗?” 卡尔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件事大概到死时我都不会忘记。四周的水柔和地摇曳着,光线被分成许多道,从水墙里透出来,光线明亮而湛蓝。大理石发出的白色光芒甚至让人的眼睛觉得寒冷。眼前的是越过三百年时光,再度出现在人类面前的神龙王,正用严厉的表情看着我们。光是看他壮健的体格,就给我们带来一种压迫感。但是他却又像是一块石头。 我们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情感,也感受不到生命,他就这样站在那里。 站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人类,卡尔。但是卡尔并不会相形矮小。 他直挺挺地站立,和神龙王对望着。他的体格还是一样,加上中年的岁月痕迹,使得他的肩膀都下垂了。但是他就像不屈的松树一样站着,和神龙王对望。 “我不接受您的命令。” “你是想否认我的正当权利吗?” “只要你一心阻挡在我的心指引我的道路上,我就必须否认。” “你的心中是什么在指引你呢?” “我们必须拯救名叫蕾妮的少女,才能出去。” “只因为这个,你就要否认我吗?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一下子,就可以把你们的历史长卷全终结掉?” 在神龙王的话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就算是石头讲话,恐怕也比现在的神龙王更有生动感吧。 卡尔突然做出了疲劳的表情。 他的脸上出现激烈的变化。他似乎突然老了,他的面庞急遽地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在岁月快速流逝的过程结束后,他居然看起来跟神龙王是同一辈的人物。我们屏气凝神看着他们。看着这个龙跟这个人。 卡尔的嘴无力地张开了。 “请你不要玩弄我,龙。” 妮莉亚当场就昏了过去。 我抱住了妮莉亚。妮莉亚的身体虽然轻,但是因为我的手抖得太厉害,还是差点把她摔到地上。杰伦特慌忙地跑来帮我。我跟杰伦特扶着她站了起来。而杉森跟伊露莉也都站了起来。这样站起来到底能够改变些什么?我们这样对抗神龙王似地排成一列,又能怎么样呢?这样子就像是在排队等吃晚餐似的!虽然我无法成为餐桌的主人。天啊,我想起了老爸。搞不好老爸的妻子跟儿子都要死在龙的手里了。可恶! 我们连发出呼吸声这个小小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我跟杰伦特还有杉森都感觉到窒息般的沉重压力,看着卡尔跟神龙王。神龙王那岩石般的面庞虽然无甚改变,但是卡尔的样貌却完全老去了。不,那种感觉更像是他小心隐藏许久的真面目总算显现出来似的。 伊露莉带着平静的表情退到稍微后面的地方,听着两种不同存在物的对话。现在甚至连她看起来也跟神龙王一样,像块冰冷的岩石。受到精灵与龙两者注视的人类,现在正无力地举起手臂。 卡尔将头发向后拨,接着将手停在后颈上。他就这样低着头,将头向左右转来转去。这还真是放肆,他带着疲劳的神色,沉郁地望着神龙王。 “应该不是因为你尝不够热腾腾的人的滋味吧,龙啊。你根本不会忘记事情,所以也不是因为忘了才这样。是因为很无聊吧?” 我嘴里突然感觉到奇怪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讲出这种话来?但这就是卡尔·贺坦特说的,也是他会说的那种话。卡尔将手臂垂下,望着神龙王。神龙王依然用原来那张脸看着卡尔。他的嘴似乎没有要张开,所以卡尔就继续说: “是的,你眼前流逝的三百年岁月,我们根本无从去揣想。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你那双眼睛看过些什么。但请你想想看。我是同时受优比涅跟贺加涅斯祝福的人类。” 卡尔还是用旁若无人的态度将手臂环抱在胸前,搔了搔下巴,说: “那到底是什么呢?是摧残肉体,压迫精神的孤独吗?不是的。你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因为龙是不懂孤独的存在物。那么是被庞大的记忆重重压迫吗?这更荒唐了。无法忘记事情的存在物,也不会因为记忆而受折磨。我倒是看过因为忘记所有事情,只剩下一样记忆而痛苦的人类。” 这时卡尔的话停了下来,他那表情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神龙王无言地看着他。一阵子之后,卡尔摇了摇头,说: “是的,绝对不是那样。那么到底是什么呢?大概跟我所想的一样,是因为无聊吧?” 神龙王的头开始微微动了起来。 如果用好意的眼光去看,可以说那是一种类似点头的动作。神龙王慢慢地说了: “没错。” “果然如此。但是不要只因为如此,就把我当玩具来对待。” “对于我这个可以接受知性刺激,又活过三百年的存在体,你真的能够理解吗?” “不,完全不能。三百次的开花,三百次的落叶,我完全无法理解。但坦白说,到底我说得对不对呢?” “真对不起。” 对不起,他居然说对不起?现在是神龙王在跟卡尔说对不起? 我用无法置信的心情看着这幕光景。但是卡尔完全没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因为抱着妮莉亚,所以失去了昏厥过去的自由。杉森脸上的血色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杰伦特一面颤抖,一面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 神龙王的脸开始变化了。这是我很熟悉的模样。神龙王的脸上显出巨大的疲劳。不,应该说看来瞬息间有张牙舞爪的恶魔掠过他的脸庞。毁灭所有东西,无视于任何意义的恶魔。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之子,时间在瞬息之间拂过他的脸庞,就好像神龙王岩石般的脸上浮现了荒废的废墟。他的脸就像……在沙漠的沙粒缝隙中,突然出现的某个古代没落王国的石像。 神龙王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想玩弄你们的……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我自己还无法理解。我说的是你们对世界那莫名其妙的傲慢。” 卡尔点了
99lib.。她每叹一口气,我们的心就感到一股刀割般的痛苦。不行。拜托,不要叹气。妮莉亚!
妮莉亚支支吾吾地说:
“那个,嗯。我并不是精灵。”
“你说你不是精灵?”
“是。嗯……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事物都顺应着我,与我达成协调的这种世界对我而言……嗯,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夜鹰。”
“真正的夜鹰?”
“是的。嗯,那个,所以我必须要能偷偷摸摸地行动。可是如果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就不能把它们偷走了。”
神龙王露出微笑,看起来像是不懂她的意思。妮莉亚涨红着脸,说道:
“那个,我无法说明得很清楚,不过,就是这样。是的。如果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如果所有事物都是为我而存在的,那就不算是生活。
对我而言,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你要的是一个轻视你的世界吗?”
妮莉亚又再叹了一口气。
“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是的,没错。我要的是一个有时讨厌我,有时甚至会杀了我,有时让我堕落的世界。我要的是一个充满逆境和苦难的世界。”
她要的竟然是这样的地狱。妮莉亚,你到底有没有想错呀?我们全都大惊失色地用苍白的脸孔看着妮莉亚。可是妮莉亚看起来像是现在非常确信的表情,她点头说道:
“我不要一个附和我的世界,我不要一个打造给我的世界。”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我们就又再回到原来的空间里了。
四周围只有冷冰冰的水,而且好像比刚才还要昏暗的样子。现在水的颜色是深紫色的。冰冷的大理石仍旧散发出完美的建筑之美,孤高地立在那里。藤蔓之类的东西则是怎么看也看不到了。神龙王依然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可是他刚才那种邻家老爷爷般的亲切感已不再有。他是龙之帝王,伟大的神龙王。
我看了看妮莉亚。
从妮莉亚的眼睛里,一滴眼泪正滚落了下来。她表情呆愣地站在那里。她原本可以活在那种天国的,妮莉亚真是太笨了!我觉得很遗憾,正想对她说些什么话的时候,她嘻嘻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来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眼泪然后两手握在腰后,稍微低着头,微笑着对神龙王说:
“神龙王,您太过分了。”
“会吗?”
“是的。这比起您对杉森所做的还要来得过分耶!唉。一直到我死,我都会忘不了刚才那场面的。如果您允许,我想对您说:我讨厌您。”
妮莉亚的表情虽然像是很遗憾,但她的声音却很快乐。我们这时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是的。那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刚才那世界实在是很美,而且很温暖,简直快把身体给溶化了,不过,那不是可以给人类的礼物。虽然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觉得那应该是给精灵的礼物才对;神龙王回头看了看我,让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修奇·尼德法!”
“是。”
现在他会问我什么问题呢?我对卡尔投以求助的眼神.可是卡尔还是像刚才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可恶。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神龙王?我一面等神龙王开口,一面感到脉搏砰砰跳动着;我的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气,使我不禁想大咳一声,但是我却没胆量这么做。
神龙王说道:
“你说说你所希望达成的心愿吧。”
呃!这又是什么问题呀?我环视周围的人:卡尔面带稍微担忧的表情在看着我。杉森伸出下嘴唇,嘟着嘴看我,妮莉亚则似乎对我的答案很好奇、杰伦特嘻嘻笑着,像是很期待听到我的答案;伊露莉的脸上表情很难形容,但不是那种看起来不高兴的表情。
好,这个问题,真是很令人头疼的问题。
“嗯,我所希望达成的心愿吗?”
“没错。你说说看吧。”
我必须照实说吗?我吞了一口口水。
“是,嗯,我希望能找回蕾妮,然后离开这里。”
神龙王变得一脸讶异的表情。我有答错什么吗?其他人也大都表情惊讶地看着我。可是只有卡尔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他当然了解我喽。我重新找回了自信。
“只是这样吗?”
“您觉得这样还不够吗?我们为了这一件事,从那吴勒臣追到这里来,穿越永恒森林,甚至还进到这‘龙之圣地’。”
“我是想听你这辈子的愿望啊!”
“啊?我还没有愿望。”
“没有?”
“是的。我这辈子都还没有过完,我还不知道这辈子的愿望是什么。”
神龙王的眼睛好像突然变得很深邃。我的身体开始有点颤抖了起来,我感到一阵酥麻。我觉得如果我不说些什么,好像会受不了。
于是我继续说道:
“在遇到蕾妮之前,我并没有这样的愿望。而且如果不是蕾妮被人掳走了,我当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愿望。可是蕾妮被人挟持走了,而且她对我们而言很重要。所以我们就追到了这里。不管神龙王您怎么问我,我也不会否定几天前的我。因为几天前的我为了这一件事奔驰而来,而且我现在正站在这里。”
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所以暂时停了一下。我一面调匀呼吸,一面看了一眼神龙王。可恶,这样子根本和人类谈话时的情形差太多了。我现在才知道在谈话的时候,表情变化及谈话气氛的变化是如此地重要: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我们现在是在谈话。
此时,神龙王说道:
“对你而言,那个少女蕾妮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神龙王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是在平常的谈话里,如果是和其他人谈话,微笑是对谈话很有正面帮助的举动,可是在和神龙王谈话的时候,微笑却好像不代表任何意义。他说道:
“那么你来决定,如果蕾妮和你两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出去,那你会怎么办?”
“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蕾妮和你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必须在龙之圣地里结束生命。我要你来选择啊。”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郁闷之火,而且也已经不再颤抖了。
我冷静地看着神龙王。神龙王看到我这番变化,露出一副觉得奇怪的眼神。而其他人也全都看着我僵硬的表情,这种感觉还真不错。很好。我要说了,你们好好听吧。
“神龙王。从刚才到现在,您好像都在问我们类似的问题哦,我这样对您说,不知道您会怎么想,不过我要跟您说:您真的太迟钝了。”
“迟钝?”
“您一直问这种问题:‘你从什么什么之中选择一个吧。’我说得没错吧?杰伦特也回答了,杉森也答过了,妮莉亚也问答您了。可是您怎么连我也问同样的问题呢?”
“你说的没错。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啊?”
“我当然会要蕾妮出去喽。”
“理由呢?”
我真想对他大吼一声。好,冷静一点。我要冷静一点才对。连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竟能声音低沉地冷静回答:
“如果我出去了,我会死,可是如果蕾妮出去了,我不会死。”
神龙王露出讶异的表情。而其他人也是一样。只有卡尔他点了点头,他这样点头给了我力量。我说道:
“如果蕾妮不出去,就会有无数许多人丧生。是,是的。”
“是吗?那是无数的人丧生,又不是你死掉,不是吗?”
我听了不禁觉得很寒心。
“曾几何时,我曾听过一句话。现在我想起那句话了,我想这可以当作是回答你的不错的答案,请您听好。”
神龙王会知道这句话吗?
“我并不是单数。”
神龙王的眉毛动了动,我则是胆战心惊着。没错。他知道这句话。神龙王冷淡地说:
“这句是那个可恶家伙说过的话。”
神龙王的说话声音阴森森的。我勉强开口说道:
“是的。而且那是人类的情形。您从刚才就一直问我们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您还不了解我们,才会一直问那样的问题吧。请容我向您解释,‘我’不是一个个体。所以您刚才问的是愚昧的,请原谅我不得不如此形容,嗯,所以您问的是愚昧的问题。”
我的心跳声怦怦响着呢!幸好神龙王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在想象着蜡烛匠的味道如何。他冷淡地说:
“我要你解释我错在哪里。”
“您将无法分开的东西分开,然后要我们选择。”
“无法分开的东西?”
杰伦特满脸好奇地看着我,妮莉亚紧握着她的双手在看着我。杉森被吓得脸色发青,伊露莉则是面无表情。然而卡尔微微地笑着说:
“是的。您问问题的时候,将无法分开来的东西分开了。在您看来,可能认为可以分开,可是在我们的立场上并非如此。神龙王您问杉森的也是这种问法。”
杉森在那里并没有发出心脏噗通的响声,除此之外,他让我们看到心悸症患者的所有症状。我对他笑了一下之后,继续说话。我的手心好像都在出汗了!我虽然很想悄悄地把汗擦在裤子上,但还是忍住,并且说道:
“是要杀了杉森的家人呢,还是杀了杉森呢?虽然跟您的问题有点不太一样,但大致就是那种意思吧。可是那是无法分开来谈的东西。”
“怎么会呢?”
“因为杉森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杉森是贺坦特的警备队长杉森,我的好伙伴杉森,杉森的父亲乔伊斯先生心爱的长男,卡尔所信赖的引路人,而且是某位小姐深爱的情人杉森。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杉森。您应该听过类似这样.99lib.快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我想我们已经走很远了,所以我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神龙王的身影在黑暗中只见得到一个很模糊的轮廓。无限巨大的,但却是属于过去的某样东西就在那里。不会存在于我们的时间里的巨大生命体正越来越模糊,终至于消失。
我突然变得极度悲伤。
我们一出水面,伊露莉便随即先召唤出光精。我们站着的地方原来是在中央湖泊的旁边的一条路。最后上来的杰伦特一到达上面之后,光梯就全部消失了,接着,湖水又再变得像是一面黑色的明镜。然而,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不会忘记在这下面沉睡着的神龙王。
妮莉亚接着就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起来,而且还高兴大叫,声音大得不禁让我以为洞穴就要塌了。她以可怕的快速度往另一边方向奔去。当然是那间复仇的房间,也就是华伦查的房间。卡尔无精打采地看了我们一眼之后,立刻一面干咳着,一面说:
“咳,咳嗯。钦柏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卡尔。”
杰伦特毫不犹豫地郑重说完之后,两人便立刻一前一后地走着,匆匆地消失在纯洁的房间,也就是卡兰贝勒的房间。我耸了耸肩之后,对杉森说:
“嗯。等一下再去选礼物,我们要不要先去左边的房间看看啊?”
“啊。好啊。”
然后杉森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便笑着和我们一起走去。
左边的房间各写有破坏、暴风、火。所以,对门分别说出雷提、艾德布洛伊、卡里斯·纽曼的名字,就可以进去了。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房间是间武器库。有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甲衣和盾牌等东西。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奇怪的武器,我看里面一定有许多并不是人类使用的。我们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得到魔法剑,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因为不论我们怎么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一握上去就开始讲话的武器,而且不仅如此,武器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握剑,大概也得花上几天的时间。而且又加上伊露莉跟我们说,并非所有的魔法剑都和端雅剑一样是会讲话的剑。所以杉森放弃之后便说:
“唉呀,我是贺坦特的警备队长,其实有领主大人给我的长剑就够了。”
杉森如此说完之后,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死命地挥剑练剑,才好不容易熟悉了我这把巨剑,所以如果我现在想要换别的武器,往后的日子又得辛苦地重新熟悉了。而且我这个人与其说是靠武器的性能,倒不如说是更倚赖OPG,好的武器对我有什么用处呢?所以在伊露莉拿了一些弓箭之后,我们就离开了那间房间。
我们一进入暴风与大波斯菊之神艾德布洛伊的房间的瞬间,我不禁想起在雷诺斯市里,亚夫奈德的那间地下研究室。伊露莉使我的想法更加地确定。她说道:
“这里是魔法研究室。”
我和杉森好像来到了完全不适合我们来的房间,所以,呆站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玩起那些奇怪的用具。伊露莉翻看了一些看起来像是魔法书的书籍和卷轴,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把那些东西给放了下来。
“这些内容都是属于三百年前的魔法体系。时代太久远了,已经不太能派得上用场。”
伊露莉只带了几个药瓶和卷轴就走了出来。我和杉森耸了耸肩,走向最后一个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矮人与火之神卡里斯·纽曼的房间怎么看都像是间工具室。房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器具。虽然最多的是挖洞用的工具,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工程在用的工具。槌子、十字镐、锯子、钻孔机、钳子、杠杆、剪刀、虎头钳等等工具都有。还有非常多的绳索、铁丝、钉子、螺丝以及滑轮、起重机以及各种不知用途的奇怪器具。在这个壮观的工具天国里,我拿了一盏提灯。虽然已经有火把了,但是我挑的提灯看起来比人类做的提灯要好上好几倍。这应该是矮人做的吧?我在房间的一角找到油桶,把油装到提灯之后点火一看,果然照耀出灿烂非凡的灯光,将四周围照得通明。
“伊露莉,现在可以送走光精了。”
我们靠着这灯光,再次回到我们一行人所在的地方。
卡尔和杰伦特看起来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
“这事该怎么说……真的到了非常令人怨恨的地步……”
卡尔叹息着说道。杰伦特也是一直在长叹个不停。书本是很占空间的东西,而其个人能拿的书本数量并不多。因此要从这巨大的图书馆挑选出能拿得出去的书,对他们而言宛如像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罚。
妮莉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宝石这种东西和书比起来比较不占空间,但是却比较重。妮莉亚一看到我进到那里,就紧抓着我,命令我把所有箱子都打开来,所以我就当场做起了搬运的苦工。最后是卡尔进来,说我们必须赶紧去追涅克斯,此时妮莉亚才迫不得已,把钻石放到口袋里。过没多久,妮莉亚的口袋破了,因而引发了一阵骚动。
为了搬宝石,我和杉森从卡里斯·纽曼的房间里找来一些皮袋。
卡尔把一个皮袋装满之后,说道:
“这样子应该就有十万塞尔了。”
接着卡尔又装满了一袋,说道:
“这样子应该就足以用到我死了。”
其他人也各自装了宝石。伊露莉好像对宝石不太有兴趣,她只拿了一些可以当做旅费的金币。杰伦特欢欢喜喜地装满了皮袋之后说:
“这样子应该连高阶祭司也会昏了过去。哈哈哈!大迷宫的入侵者杰伦特。这可以拿来当做这传说的证据了吧?”
我和杉森很贪心地装了很多的宝石。所以我们两个全都到了腰都挺不直的地步。杉森全都挑一些大的,所以很占空间,无法带走很多数量,不过他还是拿走了很多的宝石。而妮莉亚的情况则是刚好相反过来,她一直挑个不停,直到卡尔干咳了好多声,她才挑走了那些没那么大但是看起来很昂贵的宝石。话虽如此,她还是装了满满的十五个皮袋,结果现在她提不动背包了,一副哭丧的脸孔。卡尔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把一些宝石拿出来吧。”
妮莉亚好像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我叹了一口气之后,建议把我的背包和她的背包对调。妮莉亚这才开心起来,还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们,特别是妮莉亚,极尽所能地带走宝石,可是房间里留下来的宝石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被拿走的迹象。宝石多得简直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妮莉亚愈来愈不想离开,直到卡尔开始啰嗦个不停之后,她才迈开步伐走出去。
不管怎么样,我们吃力地走回到水路了。借着灯光走出去外面的路,竟是一条走起来让人累得半死的路。
啊,当然大家都带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宝物,而且我、杉森和卡尔三人还完成了我们旅行的最初目的。我们已经装满了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虽然我们是在从未想到过的地方,用未想到过的方法得到的,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我爸爸、领主大人,还有其他士兵们的所有性命都可以被拯救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回蕾妮,所以我们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如果从阿姆塔特那里解救出来之后又被克拉德美索杀死的话,终究什么用都没有。而且……坦白地说,我的腰太疼了,好累啊。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的伊露莉轻快地走着,可是卡尔和杰伦特却因为书本的重量,其他人则因为宝石的重量,弄得所有人都腰痛得吃力叫苦,特别是背负着妮莉亚的超级重背包的我,即使是戴着OPG,还是累得快撑不下去了。
瀑布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近,我们终于好不容易走到水路的入口。
我看到前方开始出现一颗火红的圆球。愈是走近就愈火红的那颗圆球,原来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出来了。
风强劲地吹着,而且水势很湍急,我们那时候溜绳子下来的那条绳子被风吹得在半空中摇晃着。伊露莉召唤出风精,把绳子拉到我们这边。伊露莉先上去之后,卡尔、杰伦特、妮莉亚也上去了。又是我们两个留到最后。呃呃……可是我好像比下来的时候还要来得更加不安。
“这个,真是的。背包太重了,说不定绳子会因此断掉耶。”
我这番自言自语让杉森吓得脸色发青。
就算绳子不会断,上去也一定会比下来还要辛苦。而且我还踩踏着被阳光照得火红的峭壁,眼前的感觉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吹袭到峭壁的大风好像快把我的身体直接吹走似的。因为背包的关系,我的整个肩膀一直往后倾,害得我往上抓绳子的手臂愈来愈没力,不过,绳子是有尽头的。我终于要爬上峭壁了。
在峭壁上面,大家已经都聚坐着,对我伸出手臂要拉我上去,我两手握着卡尔和杰伦特的手,很容易就上去了。我喘息了一下之后,对下面大声喊道:
“杉森!把绳子绑在身上!”
接着,我放下背包,开始把绳子往上拉起。
“修奇!卡尔!爸呀!妈呀!爷爷!领主大人!我的爱人呀!”
虽然下面开始传来很凄惨的尖叫声,但我不管,还是继续拉着绳子。可是他的尖叫声非常可笑。为什么要这样喊其他人的名字呢?
这时我身旁传来:
“不要忘了我!”
我差点就松手让杉森掉了下去。
不久之后,杉森的身影在峭壁上面出现了。他的脸孔即使是在夕阳的天空底下,还是很容易就看得一清二楚,可见有多苍白呀!杉森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坐在峭壁上了。
我们坐在哈修泰尔宅邸的废墟,看着熊熊燃烧的太阳下山,以及看着相反方向开始有黑暗降临在永恒森林上方的光景。因为是坐在高处,所以天空辽阔无边。整个辽阔的天空红到根本找不到更红的颜色了,这真是十分壮观!
最后,夜晚终于降临在永恒森林了。
“今天是几月几日呢?”
卡尔问道。我们虽然仔细想,但是在大迷宫里睡过两次,我们已经不知道今天到底正确日期是几月几日了。
“我们是昨天早上进去大迷宫的……今天是十一月十九日。”
“是吗?嗯。我觉得我们好像在那下面过了好几年的感觉。”
接着我们又再沉默不语地俯瞰森林。我的脚底下有瀑布的水声震动着地面,风从四方猛烈吹袭而来。
在那愈来愈暗的夜空里出现星星了。
那些星星多得数不清。在这高耸的峭壁上面,我感觉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一行人,望着无数的星星。
我开口说道:
“神龙王……虽然我们直接亲眼看到了,但我还是理不清对他的感想。”
卡尔嘻嘻笑着说:
“神龙王当然是太阳喽。”
我们一面感受凉风吹拂全身,一面仰望天空。卡尔静静地接着说:
“太阳是无法正眼直视的,而且它的光芒威严地照耀这全世界。它拥有管治万物的智慧与权能。可是它却是无法仰望的,而是强逼着所有人感受到它的光芒。它因为自身的光芒,反而无法看得到其他的黑暗。因为它实在是太伟大了。”
我不知不觉说道:
“那么路坦尼欧大王呢?”
卡尔仍然还是仰望着天空,说道:
“他当然是月亮喽。”
“月亮?”
“我们走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月亮照耀我们。它的光芒可以直视,不用抬头仰望也可以感觉得到。它或许没有伟大到能管治万物,可是对于走在黑暗里的人而言,它却给予他们帮助与希望。”
“……那我们呢?”
妮莉亚用稍微细弱的声音问道。卡尔微笑着说:
“我们吗?”
“是的。我们,嗯,是啊,我们是什么呢?”
“我们是星星啊。”
“星星?”
“星星多得数不清,所以渺小微不足道,但还是可以看得到。如果不去仰望,我们就有可能会忘记彼此。就像在永恒森林里一样,我们如果不照顾彼此,如果不照顾好自己,随时都可能成为失去光芒而不再存在的星星们。”
森林变成了一片黑暗,在它上方的夜空中,能看到的只是星群而已。卡尔接着说:
“可是我们知道要互相仰望啊。夜空昏暗,周围虽然只是一片冰冷的漆黑,但是星星一定会给予仰望者光芒。我们也可以说是像那些仰望者的眼睛里存在的星光。可是我们的光芒并不弱啊。互相仰望的时候,我们会散发出我们所有的光芒。”
“像我这种坏小偷呢?”
妮莉亚的声音并不悲伤。而卡尔的回答也是很平心静气: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妮莉亚小姐。在你周围有我们,我们在看着你。而你正在对我们散发出你的光芒。我们是不会忘记彼此的。因为至少我们会互相仰望。”
在黑暗之中,妮莉亚的眼睛像星星般美丽地闪烁着。我甚至还认为闪烁的可能是她的眼泪,不过我姑且不去想了。所以我抬头仰望夜空。
我一仰望,那些星星便给予我光芒。
第一章
……然后他说道:“你的名字可以把你表现出来吗?
你的名字真的就是你的东西吗?并非如此。你的名字只是在他人眼里的你而已。”随即,那位无比勇猛,同时也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的战士一贤者杉森·费西佛,他用严肃的表情答道:“可是必须为那名字负责的人是我。而且我要走的这条路是为了杉森·费西佛的名字而走的路。”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年。第十二册十一页。
“他一定隐隐感到一股冰冷的感觉吧。不过,涅克斯那家伙,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他应该是在想‘这岩石可真是冷啊!”’杉森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好像是哦。我也这么想。”
我也点了点头。结果使得我的后颈被那些覆盖在背上的树枝给扎到了,我嘟嚷了一阵子。
我们两人现在在高地上,正在模仿巴特平格那时候的模样。杉森和我把一大堆树枝满满地覆盖在背上,趴在地上,低头看着在溪谷那边的涅克斯一行人。杉森所需要用到的树枝当然是比我来得多很多喽。
哈斯勒不知是在看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他低头看文件,偶尔又会抬头看一看涅克斯。可是涅克斯现在什么事也没在做,他只是坐在一颗大岩石上沉思着。杉森冷冷地说:“他的屁股一定会很冰。”
“我真心成功,就不用担心前线了。万一那个计划真的实现了,在前线会有一段期间维持比较好的状态,这是很简单而且有利的事。”
“是的。这个战略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牺牲。不过,这个意见的提案者其实是一个叫做费雷尔的年轻巫师。”
“哼嗯。我应该去找那位巫师谈谈。说不定他可以分析现在的情况。”
“这个我也会啊。”
吉西恩虽然静静地把撕开的面包放了下来,不过杉森却把咬在嘴里的面包给吐了出来。惊讶地看着温柴,说道:“温柴?你可以分析这个情况?”
温柴以不缓不急的动作,把汤匙、叉子以及盘子平行地放着。这个动作虽然不缓不急的,但杉森一面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红地生气起来。温柴做完了那个动作之后,又再用很慢的动作拿起水杯,随即,杉森就把叉子高举到肩上,做出投掷长枪的姿势。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丢出去了!”
“那你就得空手吃饭了。”
温柴的这句话使杉森张大了嘴巴。温柴这时候才开始慢慢地说:“我们应该要转移焦点才对。”
吉西恩歪着头疑惑地问道:“转移焦点?”
“现在我们好像把焦点都放在基果雷德身上了。你们觉得把焦点放到托尔曼身上如何呢?”
“你是指托尔曼·哈修泰尔吗?他怎么了?”
“他是现存的可以确定是龙魂使的人。而且他现在不在基果雷德的身边,可以算是没有龙的龙魂使。”
吉西恩和杉森同时转为目瞪口呆的表情,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温柴则是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所以我才决心要搭救他们。
我说道:“等一下。那么说来,温柴你的想法是……托尔曼·哈修泰尔会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
温柴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你比起笨王子和不像人的战士,要聪明得多了。”
吉西恩听到这番冷酷的评语,却连生气都没办法生气。而杉森则是用急躁的语气说道:“喂,喂。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温柴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很简单。哈修泰尔家族正在找寻红发少女,也就99lib?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你们所找到的那个蕾妮。可是现在蕾妮在你们的手中。这么一来,哈修泰尔家族倘若极想要得到克拉德美索,而且是在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被抢走了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呢?”
吉西恩一面露出面包哽在喉咙的表情,一面说道:“你是说他们放弃基果雷德,是为了争取克拉德美索?”
温柴并没有答话,而是拿出烟斗,开始把烟草装了进去。吉西恩托着下巴在沉思着,杉森则是露出认真的表情之后,开始把烤蕃薯当做是练习剑术的对象。他用餐刀不断地刺蕃薯。然后,杉森一面放下餐刀,一面说:“喂,他们有可能会这样做吗?”
“你倒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能。”
“嗯,那个,好,你想想看。如果有个男的把自己的女人给甩了,然后跑去找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这个男子岂不是笨蛋?!”
……这是什么比喻啊?温柴用更为轻蔑的眼神看着杉森,杉森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比喻得不对。杉森搔了搔后脑勺,说道:“啊,不是啦。嗯。我的意思是,把抓到了的兔子放掉,又再去追捕其他的兔子的猎人是笨蛋。”
吉西恩点了点头。
“没错。杉森说得很对。基果雷德是哈修泰尔家族的龙,可是克拉德美索并不是。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掉确定是为自己的东西,转而去觊觎不确定的龙呢?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尔曼的话,该怎么办?那种契约是要在双方的同意之下成立,在双方的同意之下决裂的,不是吗?”
温柴用冷冷的表情看了看两人之后,说道:“不愿冒险之人是得不到东西的。”
“呵……真是的。就因为基果雷德是蓝龙,克拉德美索则是深赤龙吗?克拉德美索比基果雷德更好,是这个意思吗?这样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理论,不是吗?”
温柴并没有回答他。此时,一直趴在桌上的卡尔呻吟着坐直了起来。
“头好晕啊。费西佛老弟,把那边的那杯啤酒拿给我。”
杉森把放在桌子一角的啤酒杯递给卡尔。卡尔慢慢地润完喉咙之后,说道:“咳嗯!我感到一股重生的感觉。咳嗯。嗯,我趴在桌上,你们所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各位,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卡尔以一个最为舒服的姿势坐定之后,说道:“温柴先生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哈修泰尔家族他们已经尽全力在找蕾妮了。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距离克拉德美索的苏醒只剩下几天的时间。所以最后的手段就是让托尔曼·哈修泰尔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他们有可能会想到这个临时变通之计。”
“临时变通之计?”
“因为基果雷德是处在精神完好的状态,可是克拉德美索却很有可能还是精神异常。”
“啊,原来如此!”
吉西恩会意地拍了手掌。杉森则是仍然一副不解的表情,卡尔随即笑着解释。
“哈修泰尔家族当然也想挽救大陆的危机。所以他们在放弃基果雷德,让托尔曼自由自在之后,想让托尔曼与克拉德美索见面,以镇定住克拉德美索啊。”
“啊……!”
嗯。说得也是。我们努力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理由,也是因为怕它疯狂的关系。因为克拉德美索有失去龙魂使而发狂的经历,如果它还是处在发狂的状态,那大陆就危险了……所以我们才会千里迢迢地奔驰到东方尽头的伊斯公国,把蕾妮带来。
那么说来,哈修泰尔家族也是有可能会为了救大陆而放弃基果雷德,然后派托尔曼出来。哼嗯。好像很有可能哦。我对着桌上的煤油灯,点了点头。
可是卡尔却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假设的基础有些薄弱。根据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所说的话,托尔曼是历代以来资质最差的龙魂使。那么,资质最差的龙魂使真的能够被接受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呃。这样有问题吗?吉西恩一面摸着下巴一面说道:“这样就像是明知道赢的机率很小,却还对这场赌局下注。可是这明明是一场极可能会输的赌局啊。”
卡尔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赶走睡意。他用力摇晃了他的头之后,沉着地说:“当然是啊。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尔曼·哈修泰尔,就会变成得不到克拉德美索,而且还失去了基果雷德,变成错失了两只兔子的例子,这种可能性是很高的。啊哈(打哈欠)。即使克拉德美索接受了托尔曼·哈修泰尔,它恐怕还是无法成为替代基果雷德的角色。”
“咦?”
“嗯……克拉德美索是追求均衡的深赤龙。我并不认为它会为了人类间的战斗,就像基果雷德所说的,去帮助人类打一场毫无用处的战争。”
“原来如此。那么,拜索斯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了,前线的战力却会大大减弱。”
“没错。所以那项假设是不怎么确实的。”
此时,温柴说道:“以拜索斯的立场,您当然会说这种话。”
温柴的这句话,像是在燥热的房里突然打开一直密闭着的窗户似的,形成了类似的效果。吉西恩一面盯着温柴,一面说道:“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请各位再转移一下焦点。我今天晚上好像都是在负责转移焦点。”
“焦点……要放在哪儿?”
“请各位不要把焦点放在拜索斯,而是放在哈修泰尔家族。万一克拉德美索真的接受了托尔曼·哈修泰尔,以哈修泰尔家族的立场来说,是换掉了基果雷德这头喜欢斗争的龙,而得到具有消灭中部林地战力的克拉德美索。”
可能是因为温柴这番话像是打开了窗户的感觉,我感觉桌上的煤油灯似乎晃动了一下。吉西恩表情暗沉地看着温柴,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而在这句话的后面所潜藏的意图却相当令人不高兴。”
“我没有义务让你心情快乐吧。”
“……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家族并不关心拜索斯的安危吗?他们全都只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龙吗?”
“我是认为有可能。”
“如果没有拜索斯,哈修泰尔家族要如何立足呢?”吉西恩用热切的声音说道。我的耳朵一听到这番话,整个耳朵都热得快烧起来了。可是温柴还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一点儿也没变。
“真是可笑啊!拜索斯与哈修泰尔的存续有什么相关啊?哈修泰尔家族是功臣的后代子孙吗?”
温柴根本没有必要尽量冷淡地说话。因为他的这番话是真实的,真实是冰冷的。吉西恩正在把自己的嘴巴当做乐器,制造出刺耳的音乐。温柴继续说道:“就我所知,哈修泰尔家族原本对拜索斯而言是叛乱者的立场。那个家族拥有侯爵之名,代代维持了相当的权力,都是因为那个家族有无与伦比的忠诚心吗?你是想这么说吗,笨王子?”
“不是的。”
吉西恩虽然还是那副正直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正显示出他内心感受到腹部下方被撞击的感觉。王子大人,您总是不太会掩饰内心想法啊。您太过率直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吉西恩从现在开始应该要说的话是身为贵族很难启口的话。我来帮他说吧。我把啤酒杯稍微往旁边移动,并且把手臂放到桌上,支撑着下巴,说道:“温柴,所以你就是要说,只要有力量就一切没问题这种简单的处世哲学吗?”
温柴表情生硬地看了看我。我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家族想要尽可能继续拥有强大的龙,以及可以与这龙协调的龙魂使,尽可能继续保有权力,至于自己在谁的旗下,对谁下跪,都无所谓,是吗?”
如果是吉西恩,应该无法说出这种话来。因为这种说法等于是把骑士道丢到泥沼里。吉西恩先生,下一次别忘了找机会报答我。
温柴露出有些像是在微笑的表情,说道:“你真是聪明啊。他们想要尽可能继续保有强而有力的龙,所以即使是受杰彭支配,或者即使是受海格摩尼亚支配,他们都无所谓。不过,当然还是受拜索斯支配最好了。拜索斯王室对于曾是建国仇敌的哈修泰尔家族,才不过四代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
温柴现在说的是第四代国王耶里涅大王的北方征伐。虽然耶里涅大王成功讨伐了神龙王的残存势力,安定了北方,但是当时却对于如何处责哈修泰尔家族大伤脑筋。这个家族是能够代代辈出龙魂使的家族。于是,耶里涅大王就保证会给哈修泰尔家族很高的地位,使其成为归属于拜索斯的贵族。这便是一个在实际利益之前可以不要名份的好例子。
吉西思瞪视着温柴,说道:“你应该要小心你的嘴巴……我说不定会反悔当时在地下室的约定。”
世界上的所有战士之中,不对,因为我没有遇见了所有的战士,所以不能随便断言,但至少现在在这大厅里面,遭受到这种胁迫还能屹立不摇的战士,好像只有一个人做得到。温柴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吉西恩。
“那我也可以这么说。现在我的行动自由,而且也带着武器。所以忘记约定并不只是你的特权。我大可砍你一剑之后逃之夭夭,快活地去过我的人生。”
吉西恩差一点就站了起来。他差一点就要站起来踢开桌子,拔出端雅剑。要不是卡尔即时说话,真的可能就会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好了,够了!”
吉西恩转头看了一眼卡尔。卡尔用深邃的眼神紧紧迎视着吉西恩的目光。吉西恩大声地喘息着,就连旅馆老板也用不安的眼神一直在看我们。卡尔用满是疲惫的脸孔,像是在喃喃自语似的无力说道:“情况和行为的关系大致分为三种,我听说按照其关系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能力。”
嗯,嗯,这是谁说过的话呢?吉西恩皱起眉头,说道:“……你说的是查奈尔说过的话。”
啊,对。卡尔引用的是查奈尔所说过的话。这是杰洛丁在开玩笑地问查奈尔能干的战略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查奈尔回答他的话。
情况和行为的第一种关系,是指能够做出与情况相符合的行为。
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很敏捷,而且是聪明伶俐的人。如果与情况相符合,当然就必须要有能够广泛了解那个情况的伶俐头脑,以及能够配合时间做出适切行为的敏捷性。第二种,是指做出会恶化情况的行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虽然很敏捷,但是不够聪明伶俐。通常会造成情况恶化是因为太赶时间所致,虽然这种人会被认为很敏捷,但是因为不够伶俐,所以无法让情况好转。而第三种,是指做出和情况毫无关系的行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既不敏捷也不够伶俐。而且这是三种之中最糟糕的。恶化情况是指至少会让现在情况有变化,但是如果是做出毫无相关的行为的时候,投入行动的时间和物资和力量都只是浪费而已,只是维持现况。哼嗯。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吧。哈哈哈。
卡尔点了点头,像在叹息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各位在五分钟前明明还在追求着情况和行为的第一种关系。可是现在却看起来像是在追求第三种关系。”
温柴凝视着天花板,吉西恩则是脸红地对卡尔说:“对不起。”
要是有一天我有写书的话。我一定要把这一段给写上去。如果说有谁是身为王族却能够对人讲出对不起三个字,那吉西恩·拜索斯就是属于其中之一。而如果说有谁听到王族说了对不起却还是不变脸色的,那卡尔·贺坦特就是属于其中之一。哦哦!看来我的才能实在是太过广泛发展了。
我们这次的讨论就这样在卡尔的一声大喊之下完全结束了。吉西恩说是要出去透透凉风,用这么不像样的理由搪塞,就走出大厅外了。温柴则是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长椅上,不发一语地开始抽烟。
“你真的是个老烟枪。你一直这样不断抽烟,头或喉咙都不会痛吗?”
“你在担心我吗?”
“不。因为如果你说会痛的话,我好像会睡得比较好。”
“……这是矮人制的烟斗。品质当然是很好啦。”
温柴用这种方式反弹回去,旅馆老板立刻表情变得很忧郁。他把椅子推过去又再拉回来,然后还去触摸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之后,立刻用很令人失望的语调说道:“各位客人,我现在必须去睡觉了。”
嗯。可能因为这里是偏僻地方的偏僻旅馆,所以就连旅馆老板也很早就睡觉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有旅馆老板这么旱睡的。
温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旅馆老板,并且说道:“那您先去睡吧。”
“客人如果在这里,我不就无法睡了吗?”
“您在这里睡觉吗?”
温柴这番冰冷的答话使老板露出了更加为难的表情。他当然有权力对这无礼的答话发火,甚至有权可以大喊“你们给我出去!”可是各种情形加起来,使他忘记了自己的权力。
事实上,我一眼看去就知道老板很怕我们。因为不管是我们刚才讨论的战争和国家,以及不断谈到国王和贵族的名字,还有我们令人难以置信地跑了这么长的旅程,而且我们一行人除了拿着剑的四名战士,还有一名很少见的巫师夹杂在其中,甚至也有一个祭司,再加上一个矮人和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姐、一个少女等等成员,构成了一个很神秘的团体,他看到我们,到底会用什么想法看我们呢……真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于是,他用不知藏书网所措的表情看了看温柴。幸好杉森即时考虑了老板的立场,他说道:“起来了,你这家伙。明天我们也得像今天这样奔驰。上去睡觉吧。喂,修奇!你出去找吉西恩回来。”
“知道了。”
被杉森硬拉着起身而且火气很大的温柴一走,我就往旅馆外面走出去了。
我一开门,立刻吹来一阵夹带着沙子的猛烈狂风。我把手臂举到额头挡风,啷嚷着:“真是他妈的。杉森!你相信有人说想要去吹吹这种风吗?”
杉森咯咯地笑了出来。
我怕老板会不喜欢灰尘和沙子飞进大厅里面,所以很快地往外走出去,关上了门。可是我的热心全用到旅馆老板身上了。我再也不愿意往前走去找吉西恩了。所以我靠在门上,大喊着:
“喂!吉西恩!吉西恩!”
没有人回答,所以我就以喊得更大声来代替往前走。我喊道:“你如果说要在这种狂风之下透透凉风,那可能会被封个奇怪的封号,啊,对了!人们如果看到你在这种狂风之下透气,一定会以为你是犯了极恶重罪,需要受什么苦行的战士。”
过了不久,在黑暗与吵杂的狂风之中,出现吉西恩走回来的模样了。他把衣领竖直,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头部,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做手势要我快进去,然后我们两人就全都进了大厅里面,吉西恩随即一边拍身上灰尘,一边说:“没错,呼。这真的不是让人吹得很爽快的风!”
确实,这不是让人吹得很爽快的风。
这座都市就好像是在荒野之中长错了的犄角,它对于从四方吹来的沙子和灰尘用的是最为完美的抵抗方式,也就是不抵抗的方式。
我们进城时看到的都市外围的城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可是城墙并没有办法把沙子和灰尘都阻挡住。不管怎么样,交易都市卡纳丁的城里能有旅馆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员,实在是不胜感激之事,我们全都赞同这一点,所以对于旅馆只有两个房间的事实,我们当然也就无法生什么气了。
妮莉亚和蕾妮占了一个房间之后,剩下的另一个房间总共有四张床铺。现在四张床铺上面已经有亚夫奈德、卡尔、杰伦特、艾赛韩德被抛在上面了,所以我们这些持刀剑的战士们根本没权选择床铺了。
于是,吉西恩、杉森、温柴还有我决定要占据在大厅里。虽然我们也考虑到可以睡在卧房的地上,但还是觉得睡在有暖炉的大厅会比较好。老板表情惊慌地说:“各位想要睡在大厅?”
“实在没办法了。您不会想把我们赶到马厩去吧?”
老板是不会把我们赶到马厩去的,所以温柴就奸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从行李里面拿出毛毯,打算铺在地上之后就卧倒下去。
温柴眼尖地跑去占了大厅角落的长椅。在那里,可以靠近大厅壁边的暖炉,而且可以全身躺平,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位置,不过温柴在我们考虑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即时跑过去了。呃。
吉西恩在暖炉正前方铺了毛毯之后躺下来。当然啦,他和温柴不同的是他比较有风度,留了一个很大的空间,随即这个空间就被杉森给挤了进去。伤脑筋,真是伤脑筋耶。我想了一下之后,把大厅里的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在那上面铺了毛毯躺着。我在想如果是睡地上,因为从地上会冒出寒气,明天一早起来铁定会没办法走路吧。
可是不久之后,我就被迫慌慌张张地从桌上下来了。因为只要我稍微动一下身体,桌子就会发出嘎吱的悲鸣声,而每次这样子就会让其他三个人听得不安地发出惨叫。我把杉森往旁边推了之后,在他旁边躺了下来,我极力想要靠近暖炉,即使是多靠近一点点也好。
虽然这样一来引起了一阵骚动以及嘟嚷声,但最后每个人终究还是全都有位子可睡了。就这样,地上排着三个人,旁边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四个男的躺在黑漆漆的大厅里,不过我们全都望着暖炉的微弱光芒所照映着的大厅天花板。
暖炉里的柴棍熊熊地燃烧着。而在外面的风沙也不停息地吹袭着。
杉森头顶着暖炉,他的头发简直就快烧了起来。他说道:“真是的。明天早上说不定需要用到铁锹。”
“铁锹?”
“我看是需要挖沙子才有办法走,不是吗?”
“那倒不如去买骆驼会比较好吧。啊,对了,温柴?”
温柴一直都没有翻身。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说道:“干嘛?”
“骆驼在沙漠上跑的时候,为什么它的脚不会陷在沙里面呢?它是不是比马还要来得矮小?”
我这么一问,就差点笑了出来。因为我感觉躺在身旁的杉森和吉西恩同时都往温柴的方向转身过去。温柴回答我的问题时还是望着天花板。
“骆驼?呼。骆驼的肩胛高度大约四肘左右。”
“四肘?哇啊!比马还要高很多耶。可是为什么它的脚不会陷进沙子里呢?”
“因为骆驼和马不同的是它有两个脚趾。而且脚趾之间分得很开。即使是在沙漠之中也不会陷落进去。”
“是吗?哼嗯。可是,骆驼真的比我想象得还要高大耶。这么高要如何骑上去呢?是不是每次都得用垫脚台之类的东西啊?”
“不是。骆驼会跪下来让人骑上去。它们懂得表达对骑乘者的完美遵从态度。”
“跪下来?”
“骆驼虽然很壮,但同时也拥有柔软的腿。它会跪下来静静地等待,等到骑马者或者行李都上去之后才站起来,走向滚烫的沙漠游丝。”
“呵。骆驼长得什么样子?”
“长得什么样子?”
“是。马,嗯,长得很敏锐凌厉。看起来就像是会抢先跑在风的前头的种族。”
“骆驼则是和风没有什么相关。它既不会操心沙漠的动物们,而且也不担心有没有草可吃。骆驼对于时间也是不怎么挂念操心。马则是对时间太过挂念了,所以才被赋予了四条快跑的腿。可是,骆驼根本一点也不在意时间,所以才被赋予了驼峰。”
“驼峰?”
温柴突然坐了起来。他用优雅的动作举起腿,放到长椅下面,然后把丢在桌上的烟斗以及烟袋拿了起来。他利用一根细长的树枝点火之后,黑暗的大厅里面就袅袅地升起了微蓝的烟雾。
“骆驼长有驼峰。这可以说是上天看它们命苦而给予的礼物,在所有生物之中,很少有生物能像骆驼这样拥有如此坚韧的礼物。”
“驼峰算是礼物吗?不会不方便吗?”
从温柴的嘴里吐出的烟雾使得视线变得很模糊。天花板像是在跳舞般,我闭上了眼睛。随即暖炉的柴火燃烧声以及外面的风声就更加清楚地传来。
“我突然想起一个游牧少年的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一个少年住在广大沙漠的某个绿洲里。他总是喜欢发牢骚。
所以人们都叫他‘Dsifauum Villlethena,也就是‘一直发牢骚的少年’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一直发牢骚呢?”
“因为在那个少年的眼里,事物的不合理以及万物的缺点都看起来太过刺眼而不舒服。所以他认为自己生错了世界,一直处于不满的状态。那个少年对什么都不满意。”
“哈哈,然后呢?”
“然后,那个少年的Afra-bi ganumosa,用你们的话来讲,大概是酋长之类的人吧。比较带有父亲性格的……不管怎么样,酋长看到少年总是爱发牢骚,有一天,他看不下去了,就想把他送到沙漠去。”
“到沙漠去?”
“是啊。大沙漠。在广大的沙漠里看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很荒凉,但是会给问问题的人答案。贤明的酋长当然很清楚这一点。虽然那个少年对于酋长的建议发现到有很大的矛盾之处,但还是听从了酋长的建议。于是,他拿着一个装有骆驼乳的袋子,就往沙漠走去了。”
我突然只听到风声。我睁开眼睛一看,温柴正在吸着烟斗。他又再度用烟雾将大厅的模样弄得令人看起来头昏眼花,然后他继续说道:“那个少年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出发的。而且在太阳最为炎热的时间还是继续朝沙漠走。这简直是很疯狂的行为。沙漠最为炎热的时候是任何生物也无法受得了的。而且非常有可能会迷路。太阳热烫地直射下来时,沙漠是会移动的。”
“会移动?”
“会蠕动……会跳舞。嗯。用你们的话来说,实在是没有适当的话来形容沙漠之舞。不管怎么样,就是那种状态。沙漠实际上是活生生的,会移动的。虽然那里只有一大片的沙子。”
沙漠会跳舞?那些沙子会跳舞吗?我想象了一下,在脑海中画出随风蠕动的沙田模样。在沙子上面,炽热的空气在移动着,而且风一吹,沙子就会浮起来又再沉落下去。而且每次风一吹,就会悄悄地出现仙人掌碎块、毒蝎子、黑色昆虫以及红蛇,忽隐忽现。在我想着这幅情景的时候,温柴的说话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似的传到我耳中。
“可是那个少年还是一直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被渐渐变得热烫的阳光给照得汗流浃背,他拿出骆驼乳,开始喝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比如,嗯,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毒蝎子吧?他见到那只毒蝎子时,虽然已被晒得很热而且又累,但他看到毒蝎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了。他甚至忘记去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对毒蝎子说:‘喂,你看看你自己。简直是可笑极了。毒蝎子的武器应该是那支可怕的毒针吧。可是为什么会是长在身体后面呢?毒蝎子又不是往后走路的动物啊。你是往前走路,所以当然应该要把那毒针武器放在前面才对。你看,因为毒针是长在后面,尾巴无法弯上来,结果还得连腰都弯起来才能攻击。不是吗?’
少年发牢骚地如此说道。”
我听到吉西恩起身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上半身稍微起身,用左臂撑着身体,正在听温柴讲故事。
“毒蝎子随即冷笑着说了:‘你这个笨少年。毒针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如果这个东西掉了,我就会无力对抗敌人。但是一定要把这毒针很招摇地拿到身体前面吗?然后任人把它扯掉?’随即,爱发牢骚的少年就说了:‘这是你在强词夺理。你的毒针是要拿来用的,并不是要你保护着不用。’‘这个嘛。万一我真的处在非用不可的情况时,不管是它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都不是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一直需要用到这毒针啊。’那个少年虽然不满意毒蝎子所说的话,但毒蝎子说完之后就走掉了,而少年也因为自己有事有事在身,所以就跟毒蝎子分道扬镳了。”
“毒蝎子这样说好像很有道理。嗯,说得也是,我们是不可能一直为了安全而拿着剑。因为有时也需要空着手才能吃饭。”
杉森这么一附和,温柴立刻微笑了一下。
“少年顶着大太阳继续走着。过了不久,他停下来,拿出袋子来润喉咙。他喝了骆驼乳之后就看到了一只Pifmack-voe,嗯……一只响尾蛇。那只蛇一面摇着尾巴,一面盯着两只老鼠。也就是它在老鼠背后要准备攻击它们。老鼠们则是在忙着找吃的东西。”
“摇着尾巴?”
“响尾蛇会摇着尾巴发出响尾声。我们称之为死亡音乐。不管怎么样,它们一听到背后传来响尾蛇的声音,就站着不动。那个少年看到那幅景象又忍不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简直是种严厉的刑求拷打啊!响尾蛇是肉食性的动物,所以一定要猎杀动物。可是上天竟然让响尾蛇长了会发出声音的尾巴!这样简直就跟一辈子铐上了脚镣是没有两样的。’少年说完这番话的同时,突然间,响尾蛇咻地飞了起来。然后两只老鼠之中比较小的一只就被咬住了。因为小的被捕了,大的那只才得以逃走。少年觉得很是啼笑皆非。”
“啼笑皆非……”
“逃走的那只较大的老鼠在远处用凄然的眼神看着响尾蛇吃东西。少年啼笑皆非地说了:‘喂,难道你没听到蛇的响尾声吗?’‘我当然听到了!你没看到我长着这对耳朵吗?’少年随即生气地说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逃走呢?响尾声就在你们背后响起了,不是吗?’老鼠虽然很悲伤,但还是像在劝导这个笨少年似的,静静地说了:‘响尾声又怎么样了?响尾声又不会把我们给吃了!我们怕的是蛇的牙齿,又不是它她尾巴。”
杉森捧腹咯咯地笑了起来。温柴他用那副安静冷淡的态度说出这句愚蠢的话,让我们听了更是觉得好笑。温柴继续严肃地说:“那个少年啼笑皆非地正要说话的时候,响尾蛇却已经结束用餐了。随即,和少年讲话的那只老鼠就赶紧逃走了。那个少年看到它那副模样,嘀咕着:‘这只笨老鼠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听到响尾声的地方当然就会有响尾蛇,这是任谁都会懂的呀!难道尾巴会和身体分开行动吗?’那个少年就这么喃喃自语地走了。”
第二章
屋外正吹着北方荒野的风沙,我们在听到沙尘风声的同时,倾听沙漠战士述说古老的故事,大家都沉浸于一股神秘的气氛之中。
大厅里面仍然很昏暗,我只看得到温柴的右半面脸孔。他右脸颊被火光照得泛红着,左脸颊则是黑漆漆的。而在他左脸颊上面,温柴的左眼闪烁了一下。
“然后,过了不久,那个少年实在是非常疲累了,他用骆驼乳滋润喉咙之后,便看到了一头骆驼。他虽然是润了喉咙,但还是忍不住发火,气得喉咙都快被哽住了。他几乎像是爆发出来地喊着:‘你看看你自己,你这骆驼!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骆驼可以跑得比马还要快!骆驼的腿不但长而且也比较有力,可是就因为背上长了驼峰,所以才会没办法跑得很快!’”杉森歪着头疑惑地问道:“骆驼可以跑得比马还要快吗?”
温柴对杉森露出像是嘲笑的表情,说道:“快多了。你要是到杰彭去,一定要去看骆驼赛跑。你会看到它们的速度是马匹所无法比得上的,它们可以像急风般奔驰。”
“有这么快吗?”
“速度很快。但是它们无法像马那样一直持续奔驰,这是骆驼的缺点。”
“嗯,是吗?”
“不管怎么样,那个少年像是喉咙快被哽住地生气发火着,对骆驼如此大吼了一番。随即,骆驼看了看那个少年,对他说:‘年轻人,我好像没有必要奔驰。’‘就算有事需要奔驰,你也跑不快吧?’‘没有必要去担心还未发生的事吧。不是吗?’‘你以为现在没有必要跑,以后就永远都不会有需要跑很快的时候吗?’‘当然是有可能永远都不需要喽。’那个少年突然很想再大骂一番。可是骆驼已经走掉了,去做它自己的事。少年已经连续三次都被当做笨蛋,所以因此更是火大。
不过,也不能无视于酋长的命令,所以总是爱发牢骚的少年又再继续走着。然后,走没多久,那个少年看到一片最为荒凉的沙漠。那是在沙漠之中完全只见得到沙子的那种沙漠。少年站在沙丘上面,因为沙子的关系,又用骆驼乳润泽了一下干渴的喉咙之后,不高兴地说着:‘喂,嗯,我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一定要说句话才行。我对全世界的所有东西发出疑问之后,应该就会像你一样老了吧。因为我是个正常人,所以我累倒的时候就不会发问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沙子呢?在沙子上面又长不出农作物,而且也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在这上面。毒蝎子其实也是无法在这种天气下走在沙子上的,仙人掌在这种沙漠之中无法存活,不是吗?这片毫无用处的沙漠为什么这么多沙子,而且还积得这么广阔?这片沙漠所能做的99lib?事大概也只有吸收太阳的热,滚烫地发着热,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做了,不是吗?’少年大概就是这样问的。”
在我都还来不及回答之前,杉森就说道:“啊,说的也是。嗯。所以怎么样了?沙漠有没有回答什么?”
“你是笨蛋啊?沙漠怎么可能会答话?”
温柴有时虽然只是说了几句很平常的话,但却会让听者感觉像是听到生平所听到最为难听的骂人的话,他这个本事实在是很特别,而且无人能比,这一点我可以非常确定。杉森突然火冒三丈地说:“喂!就连毒蝎子也会说话,老鼠也会说话,骆驼也会说话,那么沙漠为什么不会说话?”
随即,温柴的表情像是从未看过这么可怜的人,他看着杉森。
然后静静地说:“因为沙漠没有嘴巴。”
杉森从喉头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我和吉西恩则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是温柴无视于大家的反应,继续说道:“沙漠会做何回答呢?只有沙子到处堆积着。少年当然也并不期待沙漠会回答。他虽然满怀着不满,但至少不会像北方的笨蛋,他不会因为沙漠不回答而感到不满。”
我听到杉森发出像是被勒紧喉咙的呻吟声。
“那个少年用憎恶的眼神瞪了一下寂静的沙漠之后,就直接转身,打算循着刚才走过的路走回去。”
杉森像是在惹事生非地说道:“所以怎么样了啊?”
嗒嗒!每次风一吹,就会传来旅馆窗户晃动的喷喷声。
“沙漠当然是移动了。”
“沙漠移动了?”
“没错。移动了。那个少年迷路了。他怎么样也无法辨认出回家的路。”
“可以看太阳,嗯,或者影子之类的东西,不就可以了?”
“你这个北方的笨蛋……看太阳或者影子是在有路的时候才行得通。沙漠里没有路。只要方向稍微偏了,就会走到完全不对的方向,这就是沙漠啊。”
“是吗?”
“是的。那里既没有Kahnat,啊,也没有水井,连石头也没有,完全只有沙子,根本无法向任何人问路。商队也不会去到那种地方。那个少年一面生气一面走着,并且期待会出现他有看过的仙人掌或石头等东西。可是并没有出现。他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天空大喊大叫。主要都是骂一些很可笑的话。”
杉森听到温柴的这番话,张嘴笑了出来。我想象一个少年在一片沙田之中对着天空大喊大叫地走着的模样。哼嗯。温柴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他就这样像疯了似的走着走着,就看到刚才遇到的那头骆驼了。骆驼看到那个疲累而一副狼狈模样的少年之后,对他这么说:‘年轻人,你要不要丢掉那个袋子啊?’‘你说什么?’少年一听到骆驼所说的话,就看了一眼拿在手里的那个袋子。
骆驼指的就是那个袋子。
‘你如果丢掉那个袋子,身体负担就会变得比较轻,就可以走得更快了。不是吗?’‘不可以的。为了要让自己走得快一点就丢掉它,结果说不定会害我自己渴死。这个袋子可以让我有更多时间去找到路。’‘是吗?’少年没有回答它。他瞪了一眼骆驼之后就开始继续走路。至少,碰到刚才遇到过的骆驼,表示他走的方向是对的。所以这使得那个少年开始振作起精神。然后,他转到某个沙丘之后听到了响尾声。少年一时慌张了起来。听到响尾声就是有响尾蛇的意思。可是他后来又想到了,刚才响尾蛇吃掉了一只老鼠。一般说来,响尾蛇在吃完东西之后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有一段时间不会移动。所以他就这么走了过去。此时在沙丘上出现了老鼠,对他说:‘喂。你没有听到响尾声吗?’‘我当然是有听到!’‘啊,是吗?’这一次,少年也是不作回答。他表情不高兴地瞪了一眼那只老鼠之后,继续走着。虽然响尾蛇真的没有攻击他,可是他却非常不高兴。而且又因为他已经累坏了的关系,他感觉手里的袋子实在是非常重。虽然他很想把它丢掉,却不敢这么做。精疲力尽的少年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在炎热的沙田之中走着的毒蝎子。毒蝎子一直盯着少年看,然后用沉郁的声音说。
‘喂。你为什么一直拿着这个东西呢?’‘什么呀?你是要我口渴而死吗?’‘反正那里头的东西也没办法全部进到你嘴里了。所以全喝掉之后再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地拿着走呢?’‘我现在又不渴!’‘是吗?原来你是要在口渴的时候用它的,所以才带着它。那么你就应该小心一点才对啊。’‘什么意思啊?’‘那个袋子已经破了。’少年惊讶地看了看袋子。果然,骆驼乳正从袋子下面一滴滴流了出来。剩下没多少的骆驼乳竟然被浪费掉了,少年的心里头很难过。他先将袋子反拿。这种袋子如果反拿会很难拿。所以他就得把那东西抱在胸前,精疲力尽地走路。在沙漠的沙子转为红色的时刻,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帷幕了。虽然他都快昏倒了,但还是费力地移动步伐走到酋长的帷幕去。酋长正在一边抽烟一边等着,他看到少年之后,说道:‘你看到什么东西,觉悟到了什么?’‘沙漠里什么也没有。怎么走都只有沙子、沙子。所以我没办法觉悟到什么。’酋长随即茫然地看了那个少年,然后说道:‘是吗?真是奇怪。骆驼、老鼠和毒蝎子都已经跟我说了。’‘什么?啊,你是说那些愚蠢的动物?’随即,充满智慧的酋长就说了:‘我听那些动物说,它们说你拿着一个很重的袋子,重得像骆驼背上的驼峰,而且还像毒蝎子保护它的尾巴那样,一直抱着那个袋子,你听到响尾蛇的声音却还是走了过去。’‘……是的。可是沙漠本身并没有任何东西啊!沙漠根本不会作任何回答。’‘是吗?在我认为,沙漠会让我们看到骆驼、毒蝎子和老鼠啊。’然后少年当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温柴说完这个故事之后,又再沉着地衔着烟斗。杉森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一副沉思的表情,吉西恩则是把手枕在脑后,躺在那里。我听到有风吹袭旅馆建筑物的墙的声音。嗒,尝尝尝尝,呼呼呼呼。
杉森很突兀地问温柴:“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的道理是什么呀?”
温柴用非常悲哀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说道:“你是想让我发疯吗?如果我有要告诉你们的主题,我只要说出那个主题就行了,干嘛还讲这么一长串的故事?”
“哦,是吗?”
温柴又再一次把大厅的黑暗空间给弄得烟雾袅袅之后,说道:“我只是因为听到骆驼,就想到了这个故事。”
“哼嗯。”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要是卡尔在的话,他听到这个故事应该会有许多感想吧。如果杰伦特听到了会说什么呢?毒蝎子……骆驼?
哼嗯。响尾蛇。我突然觉得身体轻飘起来,要飞到那片炎热的沙漠去了,嗯。
呼呼呼呼!
吉西恩在风声响了一个段落结束时说道:“我们赶快睡吧。艰险的明日正在等着我们呢!”
接着,杉森把一根柴棍丢到暖炉之后,又再躺了下去。我把毛毯拉到头上覆盖着。哼嗯。大约两个多月以前,如果有人告诉我这个贺坦特领地的蜡烛匠候补人修奇·尼德法会在北方的某个旅馆的地上用柔和的表情睡着,我一定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哈哈!人生实在是很可笑的东西。所有人是不是都像温柴所说的骆驼一样,都背负着一个驼峰,带着它走呢?
我的驼峰是什么呢?
砰砰砰!
这声音,嗯。对了。是在戴哈帕的港口。在那里也曾有人一大早敲门敲个不停,仿佛像是快把门给弄坏掉了。可是这里并不是戴哈帕呀!
砰砰砰!
“他妈的!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已经吵得我都睡不着了,要是不急的话,就别再敲了啦!”
是杉森在半梦半醒之中说的话。我一听到他的说话声,才好不容易回到现实世界,也使我发觉到有人正在敲着我们睡的这个旅馆的门。而在这个时候,如果是有良心的人就应该起来开门出去看看才对。
我没有良心。拜托不要再敲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这是非常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我睁开眼睛,看到我的右手第二根手指头跟着敲门声在地上打拍子。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可恶。我好像应该要起来看看才对。
我揉了揉睁不开来的眼睛,起身坐着。我觉得到旅馆大门要走好长的路啊。“呃啊啊!”什么声音呀?没关系。我应该是没有踩到人吧。“我的脚!”嗯。是杉森。他说的梦话怎么这么奇怪?我好像真的踩到杉森的脚了。
“外面是谁!不过,请不要问我有没有权力说这句话。”
因为我不是这房子的主人。我一开门,就立刻有一阵猛烈强风吹袭而来,我的头被风吹得往后倾。过了一会儿,我费力地看了看前方,看到在暗蓝色清晨天空的背景里,立着一个黑黑的影子。我仔细一看,才看到这个身影原来是一个披着大斗篷的男子。他的手上拿着长长的棒子……好像是长枪?不管怎么样,他拿着那个东西,开始不知道在胡乱喊着什么。我还看到他的背后有几个男的,
他们也是一直在讲个不停。我摇了摇头之后,说道:“等等,等一等。我好像还没有清醒,可不可以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那名男子听从我的意见,简单明了地说道:“是半兽人!”
“啊,你是半兽人吗?我是人类。”
那名男子看着我,脸上表情像是被揍了一拳,而在我背后,开始传出好像是温柔的咯咯笑声。可是过了不久之后,那名男子让我脸上也浮现出和他一样的表情。因为那名男子说道:“这里有叫做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的人吗?”
从我背后,开始传来了像是被东西哽到的咳咳声。那可能也是温柴发出来的声音吧。
卡纳丁的外城是由八座城塔以及连接它们的城墙所构建而成的,因此整座都市的形状是长长的八角形。整座都市的地形虽然有些隆起,但并不算是很大规模的隆起,而城墙上面的廊台则是以城塔内部的一条螺旋阶梯连接到地面。这个位在荒凉的北方偏僻处的都市,可以说是拥有相当坚固的规模。不管怎么样,我们沿着城塔内的螺旋阶梯走上去,一走到城墙上的廊台,就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
“他妈的。这样感觉好像又再回到前线了。”
吉西恩随即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朦胧的清晨空气和湿漉漉的大气之中,士兵们的身影看起来像是在城墙上突起的驼峰。
而在这些士兵之中,我看到有一个特别高大的男子身影。这名男子的身体倚着城垛,正在看着城墙外的情况,他的身影看起来很独特。吉西恩立刻问他:“请问你是退役军人吗?”
那名男子朝我们这边转头过来。他一看到我们,便点了点头。
“你们好像就是那些人。我是阿南德·莱斯特中尉,隶属于第十二连队急行侦查部队。我是负伤军人,一年前退役了。我曾经抓到过两个杰彭军官。而这就是当时所留下来的回忆。”
阿南德先生摇晃了一下在他的右手上臂部位绑起来的袖子。原来如此,所以刚才我才会觉得他的身影怪怪的。吉西恩微笑着说:“您真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莱斯特中尉。我叫吉西恩。我对于您失去了手臂感到非常遗憾。”
“啊,这没什么。我还托它的福,特进到一级官而退役。我想是还不差。还有,请你叫我阿南德。”
阿南德先生露出微笑之后,又再看着眼前那片荒地。而且他还一面拿着斧头敲打城墙上的凹凸石块。要是他还有右手臂的话,他应该就会用右手敲吧。
我用手扶在城墙的冰冷石块上,低头看着下面。从这么高的城墙俯瞰,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那片荒地,而是天空。天空是微蓝色的!同时又带有浅黄色,而且有好几条紫色与微红色的横线。这是一片泛着许多色彩的清晨天空。
在荒地上,到处都燃着营火,好像已经烧了一整夜。我大致看过去,营火的数量看起来超过三、四十个。而在营火旁边有东西不知是在跳舞还是在做什么,不过可以看得到的是一些小小的身影在喊出怪声,并且挥摇着上举的武器。
妮莉亚一面睁开眼睑,一面用刚睡醒的声音喃喃说道:“是半兽人。”
从后面跟着上来的杰伦特一看到下面,笑着更正了妮莉亚说的话。
“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多的半兽人。”
“是。对啊。这些半兽人实在是非常地、分外地、可怕地多啊。”
妮莉亚虽然好像说得有些带刺,但杰伦特还是笑着低头看城墙外面的情况。说得也是,像这样被关在半兽人大军包围的都市里,算是一个很珍贵的经验,所以杰伦特才会一副很兴奋的模样。可是,在我们旁边的警备队员们全都紧闭着嘴巴,露出凶悍的表情,根本笑不出来。不管怎么样,现在在这城墙之上,幸好不是只有杰伦特一个人觉得心情好。因为名叫阿南德的那位只拥有一边翅膀的战斗天使,也是一副像在享受这种紧张感的样子。
亚夫奈德从后面跟着上来了,他因为清晨的寒冷而在颤抖着。
他说道:“那个,阿南德先生。我叫做亚夫奈德。嗯,请问那些家伙要找的是我们吗?”
阿南德点了点头,看着后面大喊:“喂,队长!”
随即,过了不久,就有一个头戴头盔身穿甲衣,穿戴整齐,而且右手上还拿着一把长剑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皱起眉头走来,对阿南德说:“喂,阿南德。东部林地的人全听到你的喊叫声了。在那把斧头掉到你脚背上之前,赶快下去。”
“什么呀?你这个木匠家伙,你还在这里刨木头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前线不知道砍了多少杰彭鬼子了。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当上警备队长的,可是你不要在我面前自以为了不起。”
接着,那个武装齐备但却在瞬间被说得一文不值的男子打了一个冷噤。蕾妮随即转头咯咯笑了出来。那名男子看一眼蕾妮,然后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
“对了,各位就是那几位旅行者吗?我是卡纳丁的警备队长罗斯·克雷布林。”
卡尔因为昨天的疲累还未消除,而且又加上在清晨爬上这么高的城墙,正在气喘吁吁着。他一面擦汗,一面对罗斯队长说:“我是名叫卡尔·贺坦特的旅行者。克雷布林队长,可否请您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情况?很简单。”
克雷布林队长拿起长剑指着外面的那些雷火。
“今天早上警备队员上来城墙的时候,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啊,我们是位在偏僻地方的都市,所以没有整夜做警备。不过我们会锁上城门。不管怎么样,我们一看到这种情形,紧急强化了城门的防备,而且把全部的警备队员都召集起来;就在队员们排列到城墙上的时候,突然从那边射来了一枝箭。”
“一枝箭?”
克雷布林队长一听到杉森的问题,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捏皱了的纸张。怎么会有纸呢?半兽人是从哪里拿到纸张的呢?嗯。说得也是。既然武器都可以造了,甲衣也可以制造,那纸张应该也可以制造出来吧。也有可能是从一些旅行者身上偷来的。我脑中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闪过了这些想法。卡尔从罗斯·克雷布林队长手中接过那张纸,皱了一下眉头,亚夫奈德随即喃喃自语之后,让半空中出现一点光。克雷布林队长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亚夫奈德,而手持弓箭排列在城墙上的其他士兵们也是一副吃惊的眼神。不过,那位从杰彭前线流血打仗过的勇猛负伤军人阿南德先生倒是看起来不怎么惊讶。卡尔点了点头。
“啊,谢谢你,亚夫奈德。”
卡尔向亚夫奈德道谢之后开始读着那张纸的内容。艾赛韩德因为腿短所以最慢上来,他擦了额头的汗水,并且说:“呼,真是的。他们的阶梯也未免太高了吧。喂。那张纸里面写些什么?”
“字迹太过潦草了,很难看得懂。嗯……‘我们是半兽人。’呵,真是的。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半兽人啊。嗯。我再念下去。‘我们是从修多恩岭跟来着一群人类过来的。’跟来着?好像是跟着的意思吧。‘我们要报仇。你们把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我们就毁出了这个都市?’啊,好像是毁了的意思吧。”
杰伦特在卡尔念的时候一直咯咯笑个不停,他说道:“哈哈哈!那,那个内容可能是半兽人之中文笔最好的半兽人所写的。哈哈哈!”
虽然没有什么好笑的,但因为杰伦特开朗的态度,其他人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就连应该对我们发火的克雷布林队长也露出了苦笑,说道:“对了。你们之中是不是有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啊,首先我向各位说一下,最近进来我们城里的外来者就只有各位而已。”
我看了一下卡尔之后,走向前去。
“不瞒您说,我就是怪物蜡烛匠。”
克雷布林队长皱起眉头打量我,然后说道:“你是会做出像怪物的蜡烛的人吗?要不然,你是会做蜡烛而像怪物的人吗?”
“是后者。克雷布林队长大人。虽然有时候我当然也会失误做出像怪物的蜡烛。”
“真是的。它们要的竟然是个小鬼。那么,谁是眼珠怪呢?你们之中虽然有人看起来目光锐利不过并没有人眼睛像怪物啊?”
温柴冷冷地说:“它们是这么叫我的。”
克雷布林队长虽然在打量温柴,不过温柴却在看着下面的那片荒地。清晨天空渐渐明亮了起来,所以这片.99lib.荒地的颜色也慢慢在变化着。原本一片黑色,像浊水般模糊不清的荒地慢慢地变得视野很清楚,而且给我们一股荒芜的感觉。半兽人所烧着的营火变小了。
那些营火是不是真的能温暖了半兽人的粗糙皮肤,真是令人怀疑啊。可是却很明显地表达了它们的敌意和自尊心。刚才还面带泛红脸颊的蕾妮看到这幅景象,开始颤抖起来,她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卡尔。
克雷布林队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温柴,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对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为什么会被半兽人追赶呢?如果说是因为你们闯到它们的肮脏洞穴里,就有点可笑。我猜可能是你们在荒野之中杀了几只半兽人吧。对吗?”
卡尔点了点头,简单地表示肯定的答案。随即,克雷布林队长播了搔在下巴冒出来的粗糙胡须。他好像是来不及刮胡子就跑出来了。克雷布林队长说道:“好了。现在各位打算怎么办?”
哼嗯。真是可恶的一句话。他是想要我们先开口说话。卡尔想了一下,说道:“即使没有发生这种事,我们原本也是计划今天要离开这里。它们好像没有包围住都市的后面,我们如果往后面逃走就可以了吧。”
克雷布林队长立即当场皱起眉头说道:“等一下。你不是看到信的内容了吗?那些家伙说如果你们不出去,就会来攻打这个都市。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们只想到自己活命,想要逃走,岂不是太过分了?”
卡尔也立刻脸色变得很不好。
“什么,话不是这么说的。它们要的是我们,只要我们离开了,它们就会来追赶我们,不是吗?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们会使它们远离这里啊。”
“喂!你们全都有马匹,所以你们可以轻松地这么说。可是对我们而言,却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那些家伙如果要维持这么庞大的部队,补给当然就会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是吗?”
“补给?”
“没错!虽然那些家伙要追赶你们,我感到很遗憾,但是因为这样,无辜的我们却会因此受害,这样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如果你们逃走了,它们一定会在这里掠夺之后再去追你们!”
我生气起来,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此时,传来了比卡纳丁的清晨空气还要更加冰冷的声音:“原来这就是北方人的热情友谊啊。”
是温柴所说出来的冰冷话语。我们正在好奇这句话的含意时,
他轻快地继续说道:“被半兽人追赶的人类却被其他的人类给想办法赶走。对。原本人类就是用这种方式在互相帮忙而活下来的。”
克雷布林队长退缩了一下,随即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温柴。那个队长的嘴里一下子像流水般倾泻出一番话:“喂!我并不喜欢冒险家这种人。你们从这个都市移到那个都市,从溪谷到迷宫!这样任意来来去去之后,跑累了就像看到尸体的苍蝇一样,找到一个都市之后要吃的睡的,而且制造骚动!我可以理解为何我们那些精力过盛的十几岁小伙子会陷入白日梦。因为不论是谁,在那种年纪的时候都会这样。可是最后惹了一身的灾难和疾病,威胁到那些流着汗水努力工作的人,威胁到别人安家立业的根基……!我干嘛要对这种人好意相待?”
我们用呆愣的眼神看了看克雷布林队长,一直到他身旁的阿南德先生开口说话,他都一直涨红着脸孔地瞪视着我们。
“罗斯,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争辩的?”
克雷布林队长一听到阿南德的话,转头对阿南德说:“在城墙上面,请叫我克雷布林队长!如果不喜欢就当场下去,躺到你家温暖的床铺里,把你残废的身体埋在床铺里面……对不起。”
虽然这是让人很不想看到的一幕,不过,听得到克雷布林队长的声音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阿南德先生的身上。阿南德先生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强露出笑容,说道:“你说的并没有错。”
“喂。阿南德。我错了。那只是我在气头上的话。不是我的本意。”
“没关系。克雷布林队长大人。请不要在意。”
阿南德如此说完之后就把斧头扛在肩上,往城墙另一头走掉了。克雷布林队长本想抓住他,但还是作罢,只是紧咬着嘴唇。过了不久,他用不高兴的语气说道:“都是你们害他的。你们害我在气头上说了那种话。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应该要请他喝杯酒。”
妮莉亚随即当场走向前去,说道:“那怎么会是我们的责任?这是你……”
“妮莉亚小姐。”
“卡尔叔叔,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安静点,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脸颊鼓涨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往后退去。卡尔虽然一副疲倦的声音,但还是很坚决地问道:“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克雷布林队长像是在模仿卡尔似的,用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想再顾及面子了,我就老老实实,单刀直入地说吧。我希望那些半兽人不要对我们都市造成任何伤害,你有办法吗?”
“哼嗯。你们要帮我们吗?”
克雷布林队长冷酷地答道:“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帮你们?把半兽人引到这里来的是你们啊。我是这个都市的警备队长,又不是流浪者的警备队长。”
随即,突然一个很大的声音,而且是明显生气的高喊声音传来。
“我也是负责一个领地安危的警备队长,但是我无法接受你现在所说的这番话。”
看啊!贺坦特领地的警备队长杉森·费西佛出来讲话了。克雷布林队长用凶悍的眼神看了一下杉森之后,发现到一般可以看到脸孔的位置却只看到胸部,便露出了稍微惊慌的表情。他抬头看着杉森,在这清晨冷空气之中,杉森看起来更显得巨大,更具有压迫感。
“什么?你是警备队长?”
“我叫杉森·费西佛。是贺坦特领地的警备队长。”
“啊?那么你们不是冒险家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因为贺坦特领地的公务而出来的。这其中虽然发生了一些事件,但这些终究都还是没有和贺坦特领地的公务脱离关系。如果阁下是警备队长,就不应该说不知道公务使节旅行经过其他领地时,这个领地有义务给予协助。”
“啊,我,我不知道这种事。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你们不去见我们卡纳丁的市长,要求协助呢?”
朦胧的清晨空气,还有从荒地吹袭而来的寒风之中,杉森健壮的身影站立在那里。他宽广的肩膀看起来比城墙还要更加坚硬,结实的两条腿简直和尖塔没有两样。
“因为我们并没有要在这里办事情。我们要的只是吃饭和睡觉,我们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牵动到其他领地负责人的关心。可是我们却在此时陷于困境,卡纳丁的市长应该对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卡尔·贺坦特大人,给予所有的协助与帮忙。”
“大人?”
这句问话是同时由两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是克雷布林队长和卡尔。卡尔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说道:“喂,费西佛老弟。我什么时候开始被称做大人了?”
“国王陛下还赐给卡尔·贺坦特大人一个贤明骑士的封号……”
“哎呀!喂,费西佛老弟!你一定要说出那个可笑的封号吗?”
杉森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像一个在等待称赞的少年,微笑站在那里。就连妮莉亚也走出来表明她是“乘夜风的仕女”,结果蕾妮还因此笑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卡尔一副觉得不妥的表情,拿出了贺坦特领地全权代理人的证明文件,以及出示了国王陛下御赐的勋章,随即克雷布林队长的膝盖就开始抖得厉害了:“在,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有贵客们光临……请,请原谅我的无礼……”
吉西恩并没有说出自己是王子,这是因为顾及到克雷布林队长的心脏恐怕会负荷不了。不过,这确实不是令人看了很愉快的一幕。我们全都一致地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克雷布林队长,而克雷布林队长则是慌慌张张地说:“请,请您移驾到市政府吧。市长大人会立刻给予应有的款待……”
“不。我要在这里看那些半兽人,想出对策来。”
“不,这怎么可以呢?我怎么可以让各位贵客们待在这种城墙上。请各位下去吧,虽然是粗茶淡饭,但请先用个早餐……”
“啊,这群半兽人都跟到这里来了,如果我置之不理,恐怕会没有胃口吃饭。而且我们不能只为了自己活命就这么离开这个都市,应该要想出一个对策才可以。所以我应该在这里才对。”
卡尔这番冷静的言语,使克雷布林队长脸色变得苍白,杰伦特和妮莉亚则是咯咯笑了起来。克雷布林队长赶紧慌张地说道:“啊,是。喂!你去,嗯,不对。我应该直接去。请您在这里稍待一下,贺坦特大人。我立刻去请市长大人来这里。喂!葛伦!”
随即,站在稍远地方的一个士兵就站了起来,对他敬礼。
“是,队长。”
“你在这里负责城墙上的指挥!我去请市长大人来这里。”
“遵命!”
克雷布林队长也没有等卡尔说话就急忙滚下城墙了,用足以折断颈椎骨的快速步伐,向城塔跑去。艾赛韩德一面看着他的模样,一面咋舌说道:“嗯,我说了你们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很可笑,不过,以我这个在矿坑里生活的矮人头脑,我认为,对人的尊敬,是需要一个人经过许多岁月的磨练,才能够让别人自然流露出来的。”
卡尔微笑着,以自豪的动作摇晃着手中的勋章,说道:“这么小小一块闪亮的铁片竟能让一个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您一定看了很不舒服吧。”
“你说得没错。”
“事实上,我也是不怎么高兴。”
卡尔说完之后就把勋章随便放进口袋里面。等等,我的勋章放到哪里去了呢?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耶。
不管怎么样,卡尔又再望着城墙外面,露出担心的表情。在这位看起来充满智慧而且严谨的中年读书人的前面,站着一位虽然矮小却很健壮的矮人敲打者,他飘着白胡须,拿着斧头站在那里。在他旁边,站着一位额头让人觉得看起来很聪明的年轻祭司,也站着一位年轻的脸上带有不怎么适合他的深沉阴影的巫师,他们正在默默地看着下面。而再旁边的,则是两个健壮的战士杉森和吉西恩并排站在那里。这场面可真是壮观啊!东部林地的清晨里,在这么高的城墙上面现在好像现出了一幅传奇性的景象。我为了找到怪物蜡烛匠可以插得进去的位置,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的情形。周围的士兵们因为正和高贵的人物同站在城墙上,而且这些高贵人物让他们的队长吓得快折断颈椎骨,所以每个士兵都是一副很有负担的表情。
而温柴则是稍微远离所有人,跨坐在城垛上,看着下面。如果要在这里找一个最不紧张的人,应该温柴就是这个人了。因为士兵们都蜷缩在城垛后面,我们其他一行人是表情僵硬地看着下面,可是温柴却泰然自若地坐着,像是在看一场盛宴似的朝下俯视。
此时,蕾妮稍微咳了几声之后,还打了一个喷嚏。随即,温柴皱起眉头,对我说:“你告诉妮莉亚和蕾妮,叫她们回去旅馆等我们。”
“他这么说。”
妮莉亚立刻微笑,而且像往常一样,直视温柴,对他说:“哼嗯。你在担心我吗?”
温柴仍然还是定坐不动,仿佛像是城垛上的雕像,他看着城外,说道:“修奇,你跟她说,我不是担心妮莉亚,而是在担心蕾妮。”
“他这么说了。”
妮莉亚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微笑地拉着蕾妮。
“走吧,蕾妮。他们可能是认为流血惨叫之类的事应该由男人来担。”
蕾妮轻轻笑着说:“我也觉得那应该是男人的事。”
“是吗?哼嗯。说的也是,我也应该尊敬男人一点才对。因为这次旅行结束之后我应该就会有丈夫和儿子了……”
杉森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说道:的生物体之中,会讲话的只有八种。会说话、有思想的生物体只有八种。”
咦?他在说什么呀?
“你干嘛突然谈到生物学呢?”
“你给我闭嘴听好!嗯……不管是吸血鬼或是兽化人,他们虽会说话,却不是生物。不要以为复制怪会说话。他们只是在模仿生物的模样。自由地出生,会思考、会表达的知性生物……,知道要仰望众神的生物只有八种。他们是自由自在地出生,自由自在地行走的种族。”
“兔子也自由自在出生,还可以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呢。”
涅克斯用一副认为我无药可救的眼神在看我。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好像个傻瓜一样。
“大笨蛋!兔子根本不知道它自己的自由是什么。所以它也不会对自己的自由感到高兴的。你不要认为无知是等同于自由的。所谓自由,是对了解自由,并且知道如何追求自由的人来说才有意义的。难道你有看过黄牛为了获得自由而努力工作的吗?你把黄牛放了,告诉它‘好了,你自由了。’黄牛会因此高兴吗?如果你有脑袋的话,就要拿来思考。不要只是拿来戴头盔还是戴帽子!”
“啊,这样的啊?那么,那八个种族又怎么样呢?”
“有决定这八种自由的生物命运的宝石存在。”
“宝石?”
“没错……。我没有办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宝石。但是一般人既然称它们为星星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宝石吧。因为人们称呼它们为八星。这个是在宇宙混沌初开的时候,连优比涅和贺加涅斯的存在与否都还不太清楚的状况下,在公鸡的第一声啼鸣之前,在清晨朦胧中升起了第一次的新星之时……,我说这些废话干嘛?反正就是有八颗这种宝石就对了。至于八颗宝石为什么会存在?是由谁制造出来的吗?不然难道不是被制造出来,而是自然形成的吗?这些疑问都没有人知道。这些所有的关联细节,从我们开始就不晓得了。
因为我们还没有进步到可以理解这些东西存在的原因。因为我们还不够成熟到可以了解它,然后为它存在的意义做说明。”
“要不要我替你拍拍手?”
“给我安静点。”
“好啊。那你说的那个决定命运的宝石,那个稀世珍宝,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决定种族生存灭绝的宝石……,那些是可以引导种族的繁荣,思想,及心智的宝石。它没有自我意识,只有决定权和实行权,它只有威力强大无比到可以充分实行其权力的力量。”
“你说什么?”
这家伙终于疯了。看起来是因为那些半兽人打了他脑袋的关系吧。就算是炉边故事,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喂,等一下。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拥有那个了不起的宝石的话,举例来说,假如我有矮人宝石的话,我跟矮人们说:‘你们全部把左半边的胡须给剃掉。’那时所有的矮人就会把左半边的胡须给剃掉吗?”
“你这个无知又幼稚的小混蛋!不要把每件事都降到你的水准,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你不知道这个是嘲弄众神的方法中最简单的吗?”
“如果说是其他的祭司这样告诫我的话,我还会不好意思的。可是像你这种冒牌的在家祭司这样骂我,我可不接受!你才别乱来!像你这种家伙有什么资格谈神?从一个踏死小孩的混蛋嘴里说……”
我说出的话好像卡在上颚了。涅克斯白着一张脸,恐惧地看着我。他说:“什么?把小孩子……怎么了?”
“真是的。那是你这家伙以前的恶行之一啊。你无法置信地发抖也没关系。我只是在叙述事实。你在骑马的时候,前方有一名小孩挡在路上,你竟然就这样踏死他,继续奔驰下去。”
“这是天大的……”
“天大的谎言,是不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你便!”
涅克斯闭上了嘴。他低下了头,肩膀上上下下不停地抖动着。
突然对话一下子暂停了,好像有股凉风在脸颊上抽打一般。我身体又再度感受到被绳子捆绑的痛楚。没有什么办法让身子暖和些吗?
没有什么办法让身子停止这种可怖的抽搐吗?我虽然想要挣脱被绑在后面的手,但是我却连手在什么方位的感觉都没有了。我试着找寻大姆指的感觉,终究还是放弃了。我转过头看着涅克斯。
涅克斯还是低着头,默默无语。夜,好像愈来愈黑了。天上虽然有星光在闪烁,但涅克斯的脸上却一点光采也没有。
“对不起。”
涅克斯没有回答。
“真是的,我说对不起!不然你要怎么样嘛!那是你的罪行啊。我亲眼看到的。”
“好了。闭上你的嘴。换我问了。”
一长串的叹息声。那个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藏了水分在里面一样。那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呢?他会干脆就接受自己是一个做出那种行径的人呢,还是会否定以前的那个自己呢?
“你想问什么?”
“我为什么想要消灭拜索斯呢?”
“……如果是一般人的对话,这个问题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但我不会笑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拜索斯啊。虽然我只记得你说过的一些话。”
“我说了什么?”
“你好像说你的父亲受到了不平等的对待,你感到忿忿不平之类的话。而且你好像也认为说光凭出生就决定了一个人生为贵族或王族这件事是不合理的。”
涅克斯点了点头。
“你说到我的父亲。没错。我的父亲好像是死于非命。”
“嗯……。不,等一下?哦,你的父亲还没死呢?”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你父亲没死。罗内·修利哲伯爵只是成了阿姆塔特的俘虏,还没有死。”
涅克斯瞪着眼珠子。他有好一会儿想说话,嘴巴在蠕动着,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不久,他才好不容易开口说道:“喂!修奇!我的父亲已经过逝了。就算其他事情不记得了,这件事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记得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呀?我可是亲眼见过你父亲的。他来我们村里的时候就见过了。而且以前的你也知道这件事的啊。我是说分裂前的你。但是你怎么会说你父亲是在你出生前就已经死了呢?”
“你说什么?哦,呃?不是的!我的父亲明明就已经先走一步了!我父亲是叫罗内·修利哲的吗?反正我记得罗内·修利哲已经死了!”
这家伙现在是在他残余的记忆中制造幻想吗?难道将记忆的碎片组合在一起后,会产生出一个不合逻辑的新记忆吗?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你的父亲死掉的?如果说你的父亲在你出生前就死了的话,那应该是有人告诉你的才对。那你记得那件事吗?”
“那是……”
涅克斯再度一脸地茫然。真是的,害我好像会少活好几年。怎么会有这么难以沟通的对话呢?慢慢地,从涅克斯的嘴里说出了一些话,哦不,是一些句子。
“死于非命……抑郁而终……椎心之痛……背叛……就是这些感觉。没有一个是明明白白的原因。我空白的脑袋里好像雾茫茫地一片,就跟在雾中看花一样,什么东西都很朦胧,连轮廓线也很模糊……。我只记得感觉。可是,可是……我的父亲已经先走一步了!
我是说他过逝了!死在兄弟之手……!”
涅克斯对自己说的话,突然吓了一跳,我当然也非常地吃惊。他在说什么?罗内·修利哲死在兄弟之手?
“喂,喂。我看你一定是大大地产生错觉了。你父亲是有兄弟啦,也就是你的叔叔嘛。你的叔叔是死了,可是你的父亲还没有死啊。”
“我的叔叔?”
“是啊。不会吧,连这个也想不起来吗?”
“不……。我想不起来。我完全想不起来。真是的!”
我吁了一口气。因为被绳子捆绑住身体,我早就已经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了,现在还得应付这个早就疯掉的家伙。
“好吧。哇哈哈……,这个混蛋绳索!我现在一个一个说给你听,你可仔细听好了。就是……”
“等一下。”
涅克斯突然把声音压低了下来。怎么回事?我闭上了嘴看着他。涅克斯说道:“你没听到这个声音吗?”
“什么……呃?”
我仔细一听,就听到了。不晓得是不是随着风声所传来的,那是非常地微弱的吵杂声。那是一些令人感觉不祥的吵杂声音。有尖叫声,也有叫骂声?还有一些断裂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呢?等一下!那些半兽人去哪里了?
原来这些半兽人想来个暗夜袭击啊!
西边是哪一边?白天被绑的时候有看到夕阳呢。所以正面就是西边。这么说来,卡纳丁所在的方向就是我的正前方。我努力地瞪着地平线的方向。过了不久,从地平线升起了细长的火焰。火焰细长得就好像在皮肤上轻轻划过一刀的那种细细的红线一般。
“是那群混蛋!”
“偷袭成功了吧。”
“你说什么?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的。怎么会偷袭成功呢?”
“小笨蛋。没成功的话,就不会升起那种火焰了嘛。”
“真是的!可恶!”
在另一边的半兽人们好像也听到了这阵骚动的声者。那群混蛋突然站起来,一边指着火焰升起的方向,一边开始在鼓噪起来。混蛋们一面发出狂笑和狂欢的呼声,一面不知蹦蹦跳跳地往哪儿跑去。
真是的!那卡尔呢?杉森呢?还有其他人们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容许半兽人在暗夜偷袭呢!
“没什么可看的。可以了。”
他在说什么?我转头看了看涅克斯。可是涅克斯那家伙竞突然向前方倒了下去。匡锵匡锵。那家伙倒地后便一边抖动,一边紧抱两只手臂。
“怎么回事?你的绳子呢?”
涅克斯用力地抓住抖动的手臂,弯着膝盖坐在地上。他猛力地上下甩头,还露出了微笑说道:“我做过盗贼,修奇。像这种绳子我在刚才稍早的时候就已经弄断了。因为逃不走才一直等到现在。”
“你说什么?你才不是盗贼。你是盗贼公会会长呢。”
“什么?不……,你的意思是,盗贼公会会长不是小偷……”
涅克斯再度茫然地看着我。原来那家伙连残余的记忆也是七零八落的。
涅克斯瞪着眼看着我一会儿,很费力地撑起一边的膝盖站起来。
但那只脚马上就往旁边滑下去,膝盖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即使膝盖受创,疼得要命,那家伙竟然还是一动也不动。他自己用手拖着那只脚,把它拉到前面。他那样移动手和脚的模样令人看了十分不安。
然后他紧紧抓住刚才被绑着的木头柱子,使尽所有力气才站了起来。
他双腿不停地抖动着,好像一副马上就要跌倒的模样,但是他几乎是用整个人抱住木头柱子,并没有倒下。他的额头贴着柱子,开始喘气。
不久后,他便摇摇晃晃地向我这个方向走来。在他垂下的右手里拿着一把不晓得刚才藏在哪里的小刀。他说他是盗贼?不会吧,看他这种身手便知是盗贼公会会长。不,说不定是半兽人的检查太松懈了。反正他就是很费力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把左手靠在绑着我的木头柱子上。那家伙心情恶劣的脸往我的脸孔正面靠了过来。然后他把那把刀子直直地瞄准我的胸膛。
“你……?”
我后脑勺的头发全都竖立了起来。涅克斯阴冷地一笑,便把绳索给切断了。咚,咚。他连绑在脚上的绳子也全切断了,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话,使整个人向前倒下。虽然膝盖受到重重地撞击,但是除了缓缓地传来的痛楚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在倒地而下,腰部碰撞到地面的一瞬间,我赶紧咬紧牙关。可能那个部位是早上被半兽人咬到的地方,杰伦特和杉森虽然有帮我治疗,但伤势尚未痊愈,所以痛到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一倒下,便在地上滚来滚去。虽然我有用手去触摸身体,但是不管是手还是身体都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好像是在看别人的手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在触碰东西。除了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感觉以外,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就是起不来。完全感受不到脚上的感觉,如何能站得起来呢?
“站起来。”
你这个混蛋!我什么都可以忍,就是无法忍受那家伙竟然那样地看扁我。我挥动双手。用力挥动的手虽然用力撞上了木头柱子,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我后来就是抓着木头柱子站了起来的。
就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了起来之后,我的脚一下子就往旁边滑了下去,然后就又跌倒在地了。嘴巴又撞到了地面,眼睛前面在冒金星。
“呃……吃啊。呵呵,呵呵啊。”
“给我站起来,这个笨蛋。帮助别人……是有限度的。呼呼(喘息声)。你最后还是得用自己的脚走路啊。不然我不是白帮你了!”
“你,你,你给我闭嘴……我会站起来的!”
“那你就快站起来啊。我现在没办法用踹的……让你站起来……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
这个疯子。虽然我一直在点头回他的话,但是我到底要怎么样才站得起来呢?从眼眶里流出的泪水,和脸上风干的污垢一起流到了嘴巴里面。一站起来就跌倒,身体在这种急速地移动中,好像要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倒出来一样。我好不容易把发抖的手抱在膝盖上,才用脚站了起来。我抬头看着涅克斯。真是的!涅克斯正站着靠在木头柱子上看我,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他脚边的狗一样。
“不,不要只光站在那里看,帮,帮帮,帮我一下。”
“你要我帮你?真是太……好笑了。都已经帮你割断绳子了。现在用你自己的脚……给我站起来!”
“你这个混蛋!”
我再度将手撑在地板上,用力一推,顺势将腰一挺。可是滑动的沙子让我的脚向后一滑,肚子被重力地撞到了地面。砰砰!
“阿啊!咕噜,咕噜!”
我紧紧地抓住肚皮,弓着身子,整个人滚了出去。肚子像是要爆裂开来一样,同时有一股呕吐之气窜升到喉头上来。喉咙被那股呕吐之气整个淹没,人间至极的苦酸味迷漫在喉头间。眼前是一片晕眩。
“咯咯噜,咯噜,噜噜噜……咯!”
涅克斯看起来歪歪的。而且有两个,三个看起来歪歪的涅克斯。
我头好重,好重啊。眨了眨眼睛,泪水便给挤了出来。然后我才看到了那个用轻蔑眼神在看我的涅克斯脸孔。那家伙的嘴唇快速地蠕动了一下。
“呸!”
我感觉有黏湿的液体沾到我脸上之后流了下去。我两眼发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一边发出像口哨声的吁吁喘气声,一边惊慌地抬头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皱着一张脸,说道:
“去死吧!去死好了!你要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吗?那跟行尸走肉没两样!倒不如现在就去死算了!”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没喜欢过你!”
咦,怎么回事?我站起来了。我的头靠在地面上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脚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好像一往地面俯视就会头晕的样子。这没道理啊。已经位在这个高度长达十七年的头,怎么会到现在才觉得头晕呢?但是我还来不及感觉到头晕,手臂用力一挥,上半身就向前飞了出去。
“呃呃啊!”
这家伙,下巴应该掉了吧?我用额头去撞涅克斯的下巴,然后就顺势用头去推他,开始在他身上挥起拳头来。
“咦呀呀呀呀呀呀——”
啪啪啪啪啪!我的拳头上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我仍然是用头去顶着涅克斯的胸部,然后朝着他的腹部猛力挥拳。咦?我的拳头是怎么动得起来的?我看着自己在挥动的拳头,吓得目瞪口呆。
那些挥如雨下的拳头一打到涅克斯的腹部时,就会听到他从喉头发出可怕的呻吟声。但是他没有大喊到惨叫的地步。
啪!在我击出最后一拳后,手便放了下来。我垂着双手用头紧靠着涅克斯,如此费力才不至于又跌倒。涅克斯是夹在我和木头柱子中间,所以不会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涅克斯的手要举起来的模样。看是看到了,我垂放而下的手臂却一点力也使不上,动弹不得,只能靠着地站着。
砰砰!涅克斯像是朝我的后脑勺打了两拳的样子。虽然他的拳头并没有使上力气,但是我的膝盖跪了下来。双手一阵乱挥,我紧抓住涅克斯的腰部。突然间,又有一股像是火烧喉头般的感觉涌了上来。
“唔呃呃!”
我就这样跪着用双手紧紧抱住涅克斯的腰,然后吐了出来。涅克斯连躲都不能躲,脚上盖满了我吐出来的秽物。我听到了从头上方传来的涅克斯的呻吟声。
“真是精彩的报复啊。”
“真是的……,呃呃!唔……对不起。”
“可以走吗?”
“……我死不了的。”
“很好。”
喉头虽然苦辣得要命,肚子却是舒畅多了。我呢,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就轻快地站了起来。事实上这次死里逃生,虽然用了较卑劣的手段站了起来,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
涅克斯还是依然靠着柱子站立着,他把头向旁边转过去,歪着头在看着我。我把嘴擦干净了之后,回瞪着他。涅克斯开口说道:“……肩膀可不可以给我靠一下?”
“咯咯咯……。好啊。”
漫克斯面无表情地向我靠过来,我抓起他的右手,把它放在脖子后方。然后左手抱住他的腰。涅克斯这样子靠在我身上后,才无力地举起手说道:“武器……在那里。现在应该……没有人在监视了。”
“咕噜,武器还在吗?”
“对那些家伙来说……我们的武器太大了。应该还在那里。”
“好吧。那走吧。”
我们两个开始彼此扶着走起路来。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半兽人们是不是都跑到卡纳丁市去了,在营地里竟连一只半兽人也没瞧见。
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到那片寂静无声的营地。涅克斯刚求所指的方向那边,到处堆满了水壶、绳索、盾牌、破掉的头盔等等的杂物,涅克斯的剑和我的剑也被插在那里。
我们各自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漫克斯背靠着那堆杂物堆上,苍白的脸上流着冰冷的汗水。看来我刚才打得太用力了。
“你还好吗?”
“被那样打了一顿还会好吗?”
“对不起啦。可是……,我们现在要往那个方向走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他用半躺着的姿势抬头看着夜空,喘着快要呼不过来的气息。
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好是往卡纳丁的方向走才对,但是万一那些半兽人攻陷了卡纳丁的话,我们可不是辛辛苦苦走到那里,结果让那些家伙打赢仗后还加倍地高兴?但是要往其他的都市走?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方的位置在哪里。涅克斯知道吗?
“喂。我说你啊。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位置?”
“我不知道……。哈斯勒知道。”
“不要讨论不在这里的人……好吗。呵嗯。”
“你找找看有没有马。”
“你疯了不成?你的意思是说半兽人会骑马?”
“……真是的。说不定嘛!找一找!连看都还没看就……咳!呃咳!”涅克斯把头埋在膝盖里,咳得很厉害。
“在半兽人的营地里……找马?为什么呢?哎,咳!我看来找独角兽或是龙算了,你看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喜欢耍嘴皮……”
“闭嘴,现在除了这两只脚……我们没有其他可以骑的东西了。所以快给我站起来……好吗。”
讲是这样讲,可是我根本连一点点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真的要骑着这两只脚路吗?要是可以乘风而去的话,要是可以就这样张开翅膀飞走的话……风?等一下。乘风?
“呃,等一下!你不是知道怎么叫风之仆人出来吗?”
我的期待幻灭了,涅克斯用轻蔑的眼神瞪着我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咳!你要我用现在的身体状况做祈祷吗?Divine power虽然是神的力量,咳!咳。但是用来行使那种神力的东西……是我的身体啊!”
“真是的,需要的时候却不能使用的力量……要它干嘛!起来吧。因为我们一出生就得到的礼物……天生的移动工具。”
现在的精神状况就好像用马槽在喝酒一样。一站起身来便头晕目眩,完全失去了平衡感。我弯下腰,调整一下呼吸。涅克斯面色苍白地注视着我。我把手伸了出去。
涅克斯一看到我的手,便费力地把手举了起来。我一把抓起他的手拉他起来。涅克斯果然也是一站起身来,很吃力地花了一段时间在调整呼吸,然后他注视着我说道:“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你在说什么?”
“我是指我们的休战。我们要休战到什么时候?”
“刚才白天的时候来救你……,咳,从跑来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永远休战了呀。”
涅克斯眼神黯淡地瞪着我说道:“因为我一个人脱逃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救你的。可是我……咳!你这小子说了要帮我……应该不会说谎吧。”
涅克斯瞪着我转眼便说道:“等到安全的时候我就立刻杀了你。知道了吗?”
“为什么?”
“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你什么感觉也没有的……。那应该是连对我的憎恶也想不起来……才是啊。就算你没有任何的憎恶……也想把我给杀了吗?”
涅克斯一时犹豫了起来。这个疯掉的家伙。他那种犹豫的动作便说明一切了。
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做你想做的吧。你一想到要杀了我的时候……咳!那就是你这家伙恢复正常的时候了……。到时就没有永远的休战了。现在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很好。现在要往哪里走?”
“往那个都市……,咳,咳。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要找到马,就只有那里了,不是吗?”
“哼嗯!……没其他法子了。”
我紧抓着涅克斯的手臂。涅克斯有点害怕,要抽出手臂来,但是我轻轻地拉起他的手臂靠到我的肩膀上来。涅克斯停了下来,定在原地看着我。
“你不走啊?”
“走吧。”
真是黑得要命的夜晚。这不是夜晚,而是叫地狱才对。
黑漆漆的空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张开眼看也看不到任何一点星光。难道是因为被半兽人打,又捆绑了一整天的关系,眼睛才看不清楚的吗?目力所及之处,仅有远方燃烧着刺眼的火焰光芒。看着那道火光,好似觉得四周都被照亮了起来,我们像是飞蛾扑火般奔向它。
“我们到那里去把火给灭了吧。”
涅克斯没有回答。他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走他这人生的最后一步路一样。每当他摇摇晃晃的时候,我就会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上。连续几次脸部撞击在硬邦邦的土地上,原本不再感觉到任何痛楚的身体竟又重新感受到了痛苦。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难搞?难不成他从永恒森林一路跑到这里,才变成这副德性的吗?
“你们……在离开那里之后就跑到这里来了吗?”
“……”
涅克斯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才好。不过他倒是稍微点了点头的样子。
“我的天啊。怎么办到的?怎么在三天之内足足跑了四十五万肘之远的路程呢?”
涅克斯再度闭上了嘴。但他是人吗?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走完那样的行程呢?就在那个时候。涅克斯的手臂滑了下来,身体向前倒下。
“呵,咳!”
涅克斯一倒下,我也就失去了倚靠的对象,一起倒了下来。砰砰!啊啊!我才在想星星都到哪里去了,原来就在我的眼前啊?真是的。我倒在涅克斯的身上,一边摸着重重地撞到地面的脸庞,一边说道:“喂,你,没关系吗?”
“……给我滚开。”
“好,我让开了。可是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稍微,稍微歇一下再走吧。”
“歇什么歇啊。待在这种地方,这种身体状况一直下去的话,就可以永远安息了啦。继续走比较好吧?”
“我走不动了……。真是的。”
“你真是!”
这下子可糟了。四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除了漆黑的暗夜,没有任何可以遮蔽身体的地方。半兽人们的夜间视力良好吗?果真如此的话,那暗夜这个遮蔽物也没什么用了。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要怎么样才躲得起来呢……。
树木?
我慌张地转过头去,在眼前出现了一颗巨大的大树。那是什么呢?我再仔细一瞧,才确定那是半兽人抱过来的攻城锤。这么说来,那就是被亚夫奈德破坏掉的……,哦?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吗?
那离城墙外没多远的距离了。当然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喂,涅克斯。涅克斯!那里有个洞。我们就走到那里吧。在那里休息一下,一大早再潜进城里去吧。”
涅克斯虽然没有回话,不过躺着的他已经费力地举起手来。我无视于双腿发软到快走不动,一鼓作气把他拉起来。要走到那个被挖掘术的魔法所弄出来的坑洞需要……二十步?三十步?
真是的。在一团漆黑里,一点距离感都没有了。不,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即使是尖尖突起来的东西,靠得很近也感觉不出来的。反正要走到那里大约要十分钟。在结束了这地狱般的十分钟后,我和涅克斯像是掉入了爱人的坟墓般的少女,走进了洞窟里。……这样形容实在是太过文雅了。要说是走进去的,不如说是掉进去的来得更贴切些。
“咳……咳咳咳!咯!”涅克斯滚到洞里,一边发出了嘶破喉咙的哀嚎声。
“怎么啦?怎么会这样?”
“混蛋……我撞到攻城锤了。”
“是攻城锤还好。没撞到大刀就万幸了。”
我挖苦完他之后,便从洞口伸出头来探视外头的那片荒野。不知怎地,怎么觉得自己简直象只地鼠一样。我以我的眼界高度很仔细地观察那片荒野,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城墙那一个方向仍然是一片火焰窜升至天空。看来是半兽人们的夜袭成功了吧。因为若光只是拿着火把,是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火光的。那种好像是卡纳丁市全城都烧起来的火光。再加上不晓得是不是被城墙挡住的关系,从天空中可以看到那种在半空中突然出现,令人害怕的火光。
那声响呢?我定下来仔细听,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尖叫和枪剑相碰的声音。这些混蛋。我们的一行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再次转过身,往洞里顺着滑进去。虽然这只是个双脚不使力,只将重心摆在身体上的滑行动作,现在对我来说却是最方便的方法了。虽然这样子会让全身上下痛得不得了,眼泪直流不停。黑漆漆的洞里什么也看不到。
“喂,涅克斯。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洞里啊。”
“啊,谢了。”
涅克斯的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的。我背靠着洞壁说道:“睡着的话是不行的。知道了没?现在天气冷得要命,这种晚上,在这种地方,带着这种身体睡着的话,很容易就会丧失体温的。”
“有你这个多嘴的家伙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要谢谢我吧?”
“你这个混蛋小子……”
“你讲故事给我听好了。关于八星的故事。”
涅克斯没有回答。等着瞧吧,你不过是被我操控的玩偶罢了。
“我说那个希欧娜啊……”
“你说什么?”
涅克斯真的是可怜到极点地急忙问我。我会不会太残忍了?
“我听说她是个很出色的间谍。而且还是个吸血鬼。”
“等一下!你说她是吸血鬼?不是人类吗?”
“是啊。不是人类。是吸血鬼。”
“我的天啊。是这样的吗?那个叫希欧娜的……,是女的吗?”
“是女的。”
“是吗……”
“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好像有一点交换条件的感觉。我问你什么是八星?”
“……我不是说过了吗。它是决定种族生存灭绝的东西。”
“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吗?”
“是的……。没有自我意识的。所以跟剑是一样的。咳!虽然剑是可以完全杀死敌人的……但并不是由剑本身来选择……它要杀死的对象。”
“很好。我知道了。那么谁才可以使用八星呢?有八星主人吗?”
“好像有。”
“你怎么知道真的有主人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看不到那家伙的脸真是感觉不对劲。
“喂,你怎么知道……”
“你这个大笨蛋,神龙王不就是几乎可以压制住所有的种族了吗?明明知道还问这种笨问题……阿,咳,咳咳!”
哦?他在说什么?这和神龙王支配所有种族的事情有关联吗?
“等一下!什么呀,这是什么话呀?你是说因为神龙王在三百年前拥有过八星,所以支配了所有种族……的意思吗?”
涅克斯继续干咳了几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说道:
“是啊。你这个脑袋只能拿来当球踢,脑筋一片空白的小子。”
“哦,哦?可是神龙王还是没办法支配矮人和精灵啊。”
“可是矮人和精灵也没办法压制住神龙王的!你这个笨蛋。我不知道精灵是如何,但是宁可死也不愿受支配的矮人对神龙王而言,是无法……咳!”
“无法相信的盟友,却也是不受牵制的敌人。你要说这个吗?”
“你……,还蛮有学识的嘛,真令人意外。”
那是因为从小就接受了贺坦特的读书人卡尔无数次传授的福音。
“是这么一回事吗?因为神龙王拥有那八星,所以所有的种族就必须向它下跪屈服吗?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精灵或矮人会不服从呢?”
“精灵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咳,他们原本就是个没有服从概念的……种族。还有矮人非常固执,要他们服从……是不可能的。”
“喂。你不是说带着那个什么八星来着的东西就可以决定那个种族的创生灭绝与否吗?那么怎么不灭绝掉不服从的矮人或精灵呢?”
“因为神龙王比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有智慧得多了。”
“虽然你不是要称赞我,但是我就当作你是在称赞我好了。我当然接受你对我年纪尚轻的称赞。神龙王很有智慧是什么意思呢?”
“这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任何理由就诞生的种族。所有万物是彼此依赖的。这就是世界。”
“听起来好像是优比涅的话?”
“是啊……。要是因为讨厌看到蝙蝠,就把所有蝙蝠灭绝掉的话,那么隔天这个世界上的昆虫就会快速地成长。那些昆虫……唔,咳。不晓得会不会把别的动物给灭绝掉。神龙王虽然……知道他无法使矮人和精灵服从,但因为他的智慧,咳!并没有灭绝掉所有的矮人或精灵。……只是用他的力量压制住他们罢了。”
“我可以理解了。精灵或矮人分明是这世上的一部分,要是他们消失掉的话,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
涅克斯的回答像是叹了一口气似地。我为了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些,用双手猛力摇晃头部,但是神智依旧是不清楚,脑筋一片混乱。
“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人无法相信……”
涅克斯根本不管我在喃喃自语什么,他继续说道:“为了要脱离神龙王的支配……路坦尼欧大王决定要夺取那八星……就和神龙王打起仗来了。那个战争狂,骑士道的盲信者……还帮自己的属下取了‘八星的追寻者’这种可笑的封号……”
“你说什么?”
“没听到的话就算了!”
“喂,你说路坦尼欧大王是什么?战争狂,骑士道的盲信者?”
“是啊,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要用那种角度看事情的话,也好,随你高兴。那么在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龙王被打败后,那些星星们沦落到哪里去了?”
涅克斯再次不做回答。我焦躁不安地大叫一声:“喂!你说啊!”
“我不知道……。亨德列克失望了之后……,那些星星很明显都被毁了……。除了其中的一颗星以外。”
“喂,等一下!你说了这么多,里面我一句也没听懂!你说亨德列克失望了?星星都被毁了?还说只有一颗星星没被毁掉?”
涅克斯没有回答。在黑暗之中,我只听到呻吟声和咳嗽声。
“喂!”
“吵死了,你,你这家伙……。我很累……。太,太累了。”
我感到一股恐怖的气氛。我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涅克斯的身体,不久后我就摸到了像尸体一样僵硬冰冷的身体。他不断地发抖,我一摸他额头,发现他正在发高烧。
“怎么回事?身体这么冰冷,头怎么这么烫?”
“手……放开。头很痛……”
涅克斯像在说梦话一样地喃喃自语着。他的眼睛周围和额头热得发烫,但是身体因为冰冷的关系,只不住地颤抖着。真是的,这下子该怎么办?没有毛毯吗?该起个火吗?我管不了那么多,就开始摩擦涅克斯的身体了。
“你醒醒啊!你这家伙!你是为了要死在这儿才跑来的吗?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难过的!但是这世上有人会对独一无二的你死掉感到惋惜的!”
“……你在说我吗?唔唔唔……,涅克斯·修利哲吗?他……死了。涅克斯的五分之三……永远消失了。”
“混蛋,那我在这里按摩的这家伙是谁?”
“……这个?这一块……是人类碎片……。呃啊!咯啊!为了假装自己不是残缺的碎块……也不知道理由就想要毁灭掉一个国家……也不知道理由就想要把一个疯小子……给杀死……我是世上最悲惨的……垃圾……”
“还有力气讲话的话就动一下吧!这和死不死没关系,知道吗?你死不死掉都和我毫无关系!但是你不要死在我面前。我决不会原谅你!尔曼·哈修泰尔为什么要放了基果雷德。温柴虽然说托尔曼想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但这可以相信吗?”
“要不要去找候爵问问看?”
“要是问得出来就好了。”
温柴对妮莉亚和杉森的对话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一手拿着从早上就在把玩的木块,用刀子开始刻。他的刀子每发出银色光芒,就会听到嘎喳嘎喳的声音,木屑便掉到桌子上。杉森一边看着他工作,一边问道:“喂。我有点意见。虽然有那种可能性,但是不是还有很多疑点呢?”
“所以你要我怎么样?”
温柴头也不抬地缓缓回答。杉森有些慌忙地说道:“不是要怎么样啦。只是希望跟你一起讨论嘛。”
“我没兴趣,别找我。”
“你怎么这么冷冰冰的。喂,你那个到底是什么?”
温柴没有回答,杉森只好耸耸肩膀。此时我看到妮莉亚一脸忧心地看着天花板。她边看边说:
“修奇。”
“是。”
“这件事结束后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
“我是说啊。如果我们把事情都给圆满解决了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未来?我和名叫未来的那位朋友的关系很疏远哦。”
“那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举起了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周围人们的呼吸声,壁炉里柴火爆裂的声音,还有温柴手里嘎喳嘎喳的声音。
“我想想。去褐色山脉。见克拉德美索,完成它和蕾妮的誓约,然后回到家乡。有了神龙王给的宝石,可以拿给阿姆塔特做赎身用……然后找回那些被当做人质的人们。”
“然后大家就幸福快乐地过日子了吗?”
这个问题好像要喝一口酒之后才可以回答。所以我喝了一大口酒才回答:“要那样子是很难的。因为我们卷入的事件太大了,要用以前生活的方式过明天的日子是很难的。反正从在床上睁眼起,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为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了,不是吗?”
“是吗?”
“是啊……。首先是杰彭的事情。我是说这场战争。虽然我不是全盘了解,但是因为至少知道它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会继续想到关于这场战争的事。我会烦恼拜索斯可否继续维持和平。以现在来说,拜索斯还是相当危险的啊。”
“还有吗?”
“涅克斯的事情。涅克斯在蕾妮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之后,会真的放弃一切吗?那个人的心里只剩下对拜索斯的恨……那个人,以他的全体人格为重心,所剩下的就是恨了。嗯……,好像是这样。爱或恨两者都是可以彼此引发出来的反应。然后透过这种反应才可以找回自己。”
“你在说什么?”
“是亨德列克说的。所谓‘我’并不是个单数。对所有人没有了任何感情,任何关系的人,和死人是一样的。那种感情和关系是以记忆这个名字储存在爱人的心里的,不是吗?不过,好像也可以把它叫做个性。”
妮莉亚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点点头说道:“好像懂了。嗯。然后呢?”
“不过涅克斯失去了那个东西。嗯……我想起了永恒森林。传说进入永恒森林的话,自己会消失不见。但是没有进入森林的那些人,也丧失了记忆吧?我要说说关于那些人的记忆。在永恒森林里,‘自我’会消失的。从这里就可以了解:我们身体里面的那个我,和在其他人心里的那个我全部合起来,才是我们自身,不是吗?象亨德列克说的一样。”
“那么这和涅克斯有什么关系?”
“啊……,也就是说我们活着这件事,是和其他的人脉胳相连,息息相关的。如果要说具代表性的关系的话,那就是爱与恨。可是爱与恨这两者中间,更快速,更容易建立的关系是恨。爱对只有个人主义的人而言是很难建立的,但是恨呢?很容易的。”
“所以呢?”
“涅克斯为了找回自我,产生恨意是更容易的方式。”
“因为所有人都恨他,所以反过来恨所有人,涅克斯想找回的是这种自我吗?”
“这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妮莉亚静静地看着酒杯。她突然嘻嘻笑了一下,把手指放到啤酒泡泡里稍微搅拌一下,再把沾到手指上的泡泡放到嘴巴里舔。抽出了手指后,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
“对于世界加诸在人生中的阻碍,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吗?”
“一笑置之啰。”
“什么?”
“我说笑一笑就算了。”
“……这样啊。”
杉森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开始用鼻音哼起歌来。温柴还在削木块,我则在看着蜡烛上的火苗。嘎吱(开门声)。门一打开,进来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什么嘛!原来今天做不了什么生意啊。”
走进来的男子穿着一件像大袋子的外套,戴着垂到耳朵的帽子,衣衫褴褛,肩膀上却背着一个超级大的木箱子。他在入口的地方抖动身体,灰尘啪啪地扬起。是旅馆客人吗?旅馆主人黎特德走向那名男子说道:“欢迎光临!”
“给我一个房间。多少钱?”
“你一个人吗?那么单人房加上供餐,一天一赛尔。”
男子拿起超大尺寸的外套,开始在口袋里翻找。抓了一把铜钱出来的男子把帽子脱下夹在腋下,开始数钱。他一脱下帽子,便露出了几乎秃到头顶的前额。所以他才要戴帽子吧。数着铜钱的男子一脸慌张的同时,黎特德脸上也浮起了笑容。其实他有钱没钱根本都没关系嘛。杉森已经把今天晚上的旅馆全包下,免费开放了。所以黎特德才会那样笑的吧。
无所事事的我茫然地看着那名男子。但是那名男子好像发现我的目光了。他看了我一下,突然对着黎特德竖起一根手指头。
“请稍等一下。”
然后男子也没等黎特德的回答,马上往我们桌子方向走来。我们讶异地看着他的时候,男子把背上的黑色木箱子砰一声重重放到地上。然后两手像在变魔术一样地打开,说道:“想想看!”
“什么?想什么?”
杉森糊里糊涂地应答,然后那名男子马上接着说道:“可以预见未来是多么可怕的命运啊!但是我,塔罗大师安帕灵以服务万人的精神,知道如何将肩膀上背负着的宿命之重轻轻放下的方法。(偷瞄了一下妮莉亚)美丽的小姐在烦恼今年春天可否遇见良人吧。还有(对杉森眨了眨眼)勇猛的战士在猜想何时才能威名远播吧。但是覆盖了未来的帐幕,如同早晨的浓雾,又重又厚,所有一切都渺茫而无法看见。但是不用担心!各位在今晚遇见了一生难得的机会,各位虽然并没有在等待着任何人,但是在这里,安帕灵来寻找各位了!”
黎特德开始抓头皮,杉森却很有兴趣地说道:“是算命的吗?”
“胡说!不要把我这带有可预见未来的高尚身躯之使命者和算命的人相提并论。说起我安帕灵,就是优比涅和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的仇家。使各位脱离会影响未来的人生阻碍的代价,只要二十分赛尔,你们相信吗?”
这次换我笑着说道:“那就算算看吧。看看我们会不会让安帕灵先生算命,还是不会?”
“你出二十分赛尔,我就算啊。”
高招哦?我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十分赛尔的铜钱两枚放到桌子上。然后安帕灵先生就拉了把椅子过来,抓起桌子上的铜钱,使它弹起来。但是在铜钱掉下来之前,安帕灵先生就用很快速的手势,突然将两手一摊。咦,铜钱跑哪儿去了?杉森用一副似乎要喊出‘哇!’的表情看着安帕灵。我眨了眨眼说道:“现在请您算看看吧。”
“什么意思啊?”
“咦?我是指‘我们会不会让您帮我们算命’啊。”
“当然会啰。不是已经给我钱在算了吗?哈哈哈!”
我拍了一下额头。天啊。安帕灵先生笑笑地说道:“来吧,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做出那种侵吞一点小钱的卑劣行为的。等我一下吧。”
第二章
安帕灵先生伸手到怀里,拿出了画有花花绿绿图案的一叠纸牌。
他立刻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藏书网势开始洗牌。就连黎特德先生也露出兴趣浓厚的表情,坐到我们这一桌来。安帕灵先生仔细把纸牌洗好之后,叠成一叠,牌面朝下放在桌上。
“您是用纸牌占卜吗?我是头一次看人用纸牌占卜。”
“是吗?请用左手切牌。”
“切牌?”
妮莉亚说道:“意思就是拿起一小叠,放到旁边去。”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安帕灵先生随即把原本那一叠放到我放在旁边的另一叠上面,然后开始喃喃自语说了一些话。他念了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之后,拿起纸牌,开始一张一张地牌面朝下发牌。首先他是把三张排成一列,再来是两张。然后是放了四张,再来是两张,总共放了十一张。他每放下一张,就喃喃自语着听不懂的话,用认真专注的动作放下纸牌。最后把另一张放在比较远的地方,分开放着。
“好。这是很严肃的。这关系到一个少年的未来.99lib.,所以请大家保持安静。你叫什么名字呢?” “修奇。修奇·尼德法。” “很好,修奇。前面这三张会显示你的过去。你翻开来看看。啊,等等,翻牌的方向也是很重要的。你要往左右翻,还是往上下翻,都要考虑清楚再翻。当然,你只能用左手翻牌。” 我用左手把放在我面前的三张牌给翻了过来。一次是往左右翻,其地两次则是往上下翻,结果桌上分别出现的是:长得很滑稽的小丑、奔驰在荒野之中的战车、孔武有力的大力士的图案。最后的大力士图案是颠倒过来的。 安帕灵先生露出有趣的表情,看着纸牌。 “小丑、战车和力量……。力量呈相反方向,而且是第三张?哎呀!你是不是女朋友很多?” “咦?” “哇哈哈哈!” 我面带着糊里糊涂的表情,看了一眼正在疯狂笑着的杉森。他一面敲着桌子,一面说道:“哇哈哈!您真有本事,说得很准!” 妮莉亚也在捧腹大笑着,安帕灵先生则是露出微笑,说道:“在你这个年纪是没关系的。因为你的个性容易被诱惑,所以才会有很多女朋友,会比较烦恼,不过你的命中注定只有
藏书网。”
“哈哈。有些事物是可以知道的,但有些事物是不可以知道的啊。对你而言,你是不能看这张牌的。”
“那么,那边那张分开来放着的牌是什么呢?”
我指着放在稍远位置的那张牌。安帕灵先生嘻嘻笑着把纸牌收起来。
“那也是秘密。当然你是不可以知道的。”
“真是的……”
此时,妮莉亚走到前面来。她拿出两个铜板放着,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也请帮我占卜吧。”
安帕灵先生嘻嘻笑着,只拿起其中一个铜板,并且说道:“我很乐意帮你占卜。这一个铜板拿走吧。美女一向都是我的弱点啊。”
妮莉亚欢呼着拿走了一个铜板,杉森则是露出心里不舒服的表情,结果被妮莉亚拧了一下。安帕灵先生和刚才的顺序一样,把十一张牌排好之后,也放了一张在稍远的位置。
妮莉亚表情兴致勃勃地说道:“啊,我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好紧张。那个,第一个要看的是我的过去吗?”
“哈哈,请翻开纸牌吧。”
妮莉亚翻开的纸牌是颠倒过来的力量、车轮、上下颠倒的高塔。
安帕灵先生笑着说道:“你好像对你以前做的职业没有什么兴趣哦?”
“咦?”
“小姐你以前做的事,是连你也不是很喜欢做的事。换别种职业会比较好。而且那既不合你的性向,也不合你的个性,不过最重要的大问题是……”
“大问题?”
妮莉亚非常紧张地问道。随即,安帕灵先生也以认真的口吻说道:“你的本领不够好。”
这一次是我和杉森在捧腹大笑。
“咯咯咯咯!”
妮莉亚张大嘴巴一直看着安帕灵先生,我看到她那副脸孔之后,真快笑疯了。
“呜嘿嘿嘿嘿!大叔你说得很准哦!”
“什么啊!喂!修奇!”
“哦,拜!拜托……呵哈哈!不,不要再拧我了。呵咯咯咯!”
“这……哼!再怎么说,我在此地也是非常有名的呀!”
尽管妮莉亚尖锐地抗议,安帕灵先生还是自顾自地说道:“可能只有小姐你自己这样想吧。哈哈哈。”
“是大叔你算得不准。好了,第二个是看现在,是吧?”
妮莉亚用生气的动作很快地翻了第二列的纸牌。出现的是反过来的小丑以及星星图案的纸牌。星星……,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
安帕灵先生说的却和我胡思乱想的毫无关联,他说道:“哼嗯,你对于帮助你的人会很珍惜,很不错的待人方法。你应该要继续保有这种态度。”
“咦?啊,是……什么?”
妮莉亚像是很惊慌似地做出了很奇怪的回答。安帕灵先生嘻嘻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和这个少年一起旅行才会这样。你现在继续保持这样,就会有令你满意的结果。可是小姐你的旅行还没有结束。但是会有一些好人在你的身旁周围。”
“好人……。是吗?”
“是的。哈哈。”
妮莉亚露出仔细思索的表情。然后她突然笑了出来,并且指着第三列。
“这代表的是我的未来吗?”
安帕灵先生带着微笑的神情,点了点头。妮莉亚紧握一下手指头之后又摊开,小心翼翼地把纸牌翻开来。她好像非常聚精会神,所以就连头发垂到鼻子在搔痒了,她还是一副毫无感觉的模样。出现的是颠倒过来的高阶祭司、颠倒着的恶魔、穿着一件看起来像苦行僧旧衣服的祭司、以及一对恋人的图案。安帕灵先生拍了一下手掌。
“真厉害!”
“咦?什么?是好的预兆吗?”
尽管妮莉亚焦急地问他,安帕灵先生还是一面点头一面继续看纸牌。就在妮莉亚按捺不住地想说话的时候,安帕灵先生说道:“抓住那个男人!”
“什么?”
“你要好好抓住那个男子。没有必要在心里头产生矛盾。那个男人是你天生注定的缘份。你不需要再烦恼一些没用的东西。而且没有必要和你自己相比较。终究那个男人一定会是小姐你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比这个小伙子还要更加吸引你吧?”
“什么……,您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吗?真是令人头痛。你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没关系。嗯,未来原本就是这样。我的意思是,一天早晨醒来睁开眼睛,在你枕边,你会看到一个在过去你一定连想都想不到的男人,然后你会对他说:‘赶快起床吧,老公!’。不管怎么样,你有一个确定的男人会出现。而且你绝对不可以放弃这个男人。你绝对不必拿自己和那个男人比较,认为你配不上他,或者认为‘他不可能会爱上像我这种女人的……’。这是很笨的想法。”
妮莉亚听完安帕灵先生的这番话之后,整个脸都涨红了。妮莉亚轻轻地点头,就在这时候!哦,真是的。杉森开口说道:“先生,那个可怜的男人到底是谁,有办法占卜出来吗?”
看来杉森被拧的手背可能整晚都会疼痛不已,而且痛到眼泪把枕头都湿透。妮莉亚指着最后一列的那两张纸牌,说道:“我是不是也应该要选一张?”
安帕灵先生还在看着杉森手背上的严重伤口,一时还没办法回答。所以妮莉亚不等安帕灵先生应话,就选了一张纸牌,并且翻开来。出现的是脖子被吊起来的男子图案。
妮莉亚一看到这纸牌,吓得退缩了一下。被绞首的男子?我不禁联想到那些引发叛变之后,被押上绞首台的盗贼公会成员们。安帕灵先生茫然地看了一下纸牌,便烦恼地说道:“小姐你的牌很特别。照理说这张纸牌是很少用到的。”
“咦?”
安帕灵先生不说二话地把分开放着的那张纸牌拿近身边。他先是抚摸了一下纸牌背面,然后说道:“这纸牌事实上是我的纸牌。如果是蹩脚的占卜家,可能会装成一副精通命运的样子,可是事实上看人的命运并不是种单方面的关系。应该是预言者和其对象之间的问题。‘我’并不是单数,不是吗?”
咦?这不是亨德列克说过的话吗?我惊讶之余正要说话的时候,安帕灵先生安静地翻开那张所谓的“他自己的纸牌”。出现的是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女王的女子图案,但却是颠倒过来的。
安帕灵先生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妮莉亚看到反过来的女王图案之后,稍微笑着说道:“哇,是女王耶……?”
可是尽管妮莉亚用开心的声音说了,安帕灵先生的脸色还是变得暗沉。安帕灵先生双手握着,开始折他的手指头。然后,他深吸了一大口气,说道:“请翻开最后一张牌吧。”
“咦?”
安帕灵先生指着第四列还没有翻开的那张牌。妮莉亚用惊慌的眼神看了看那张牌,一点儿也不想伸出手的样子,她对安帕灵先生说道:“为什么呢?你刚才不是叫修奇从两张之中选出一张而已吗?”
“你的命运怎么可能和别人一样!赶快翻开来!”
安帕灵先生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声,可是却存有一股强硬的力量。妮莉亚用不高兴的眼神,看了安帕灵先生一眼,小心地伸出手来。她的手就好像是要去碰一条蛇或者虫子尸体之类的东西,慢吞吞地接近那张牌。就在这时候,“你不要碰那张牌。”
妮莉亚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而且在座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方向去。在那里,可以看到温柴还是在削着木块。我比较惊讶的不是温柴说的内容,而是对于他跟妮莉亚说话的这件事实感到惊讶不已。此时,温柴的嘴唇又开始动了。
“最后一张隐藏的纸牌是天机。你不要碰那张牌。”
第二次了!温柴竟然对妮莉亚讲了二次话!当然他还是把视线固定在木块上,态度像是没有在对任何人说话的样子,但是这话分明是对妮莉亚说的。妮莉亚仿佛像是碰到很烫的东西,双手握在胸前,看了一眼那张牌面朝下的纸牌,又看了一眼温柴。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令我惊讶的是,她的声音竟然像呼吸声一样轻。她说道:“温柴……,那张牌是不能碰的牌吗?”
温柴静静地把木块放在桌上,还把手上的小刀刺到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黎特德先生随即皱起眉头,但是温柴不管这个,只是抬头望着安帕灵先生。他静静地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又再吓了一跳。
“Sfrumn fhseer。Ne brai -fabul ren jian pnahe?”
在座每个人的目光这一次全都很快地转向安帕灵先生。而且安帕灵先生吓得脸色发青地开口时候,我这时已经惊讶不起来了。套句黎特德先生说过的话:看过三户人家的未婚姑娘生小孩,那其他事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Ren……Savnak Aim choudar sfrumn fhseer。Pnahe un kmaru。”
安帕灵先生用我们听得懂的话回答:“对不起。那么,祝各位有个美好的夜晚。”
安帕灵先生立刻动作迅速地站起来。我们惊讶地看着他,不过他急忙站起来之后就又再背起木箱子。正当他要收拾桌上的纸牌时,“请不要碰纸牌!”
安帕灵先生的手被别人的手从半空中抓住。而抓住安帕灵先生的手的人正是妮莉亚。她紧抓住他的手腕,盯着温柴看。可是她的嘴唇却正在笑着。
“喂,我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我都已经付钱了,先生您应该要占卜到底吧。不是吗?”
妮莉亚很和善地对安帕灵先生眨了眨一边眼睛。可是安帕灵先生面带为难的表情,说道:“小姐,刚才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我的意思是,这牌和刚才那个少年一样,是不需要看的牌。”
“我不管这么多。不过你应该说了理由之后再走吧。”
“理由?没有什么理由。这牌并没有任何用处!”
妮莉亚像是小猫似地把眼睛眯成一直线,直盯着安帕灵先生瞧,而安帕灵先生看到妮莉亚的那种眼神之后,愣怔了一下。不过,就在他要强行拿走那张牌之前,妮莉亚的手就已经先移动了。妮莉亚用另一只手很快地翻开最后那一张纸牌。
“咦?这是什么图案?”
呈现在桌上的是个魔法师。
这是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魔法师的男子图案。男子用令人生畏的目光,眼睛稍微倾斜地看着,而且紧抓着手中的木杖,简直快要将它折断似的。妮莉亚面带感兴趣的表情,说道:“是魔法师耶!哇!真的好像里奇蒙哦。这代表什么意思……?”
妮莉亚并没有把话说完。为什么会这样?我随着妮莉亚的目光,看到安帕灵先生那副被吓得脸色发青的脸孔。安帕灵先生结结巴巴地说:“啊,这是一张好牌。”
“真的是好牌吗?”
难道是坏牌?他带着这种脸孔说话,就算是告诉别人生了儿子的消息,也可能会被听成是父亲去逝的消息吧?可是安帕灵先生一直猛点头,并且说:“嗯,很好。真的很好啊。这牌原本就是只能说到此为止的牌。”
安帕灵先生一面如此说道,一面很快地想把手扯开。妮莉亚在无意识之中松了他的手,虽然想再抓住,但是安帕灵先生用非常迅速的动作收走了纸牌。接着,他就立刻把纸牌放进口袋,转过身去。
咦?他现在就要走了吗?
可是安帕灵先生无法走很远。因为杉森不知何时已经拔出长剑,挡在他面前了。杉森嘻嘻笑着用长剑拍打左手掌,并且说道:“你干嘛这么急着走呢?你不是想要睡在这间旅馆吗?”
安帕灵先生吓得脸色发青。
“为,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嗯,杉森。你怎么拔出剑来呢?”
杉森连看都不看我这边,只是把视线固定在安帕灵先生身上,并说道:“您应该解释清楚之后再走吧。”
“那,那张牌原本就不能再解释什么了!”
杉森优雅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也做得出这种优雅的动作呢!
“不是不是。我对你这种三脚猫功夫的纸牌占卜毫无兴趣。只是我的耳朵确实很清楚听到了。你竟然是个会说杰彭语的算命仙……这当然是很可疑的事喽。做一个算命的,这个职业还不错。既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行动,无论到什么地方,即使露脸也不会被怀疑,这种职业当然很不错。而且可以趁着占卜的时候悄悄地散一些谣言,所以这种职业真的不错。这虽然是我的想法,不过我觉得最近这座都市常会吹起在沙漠里才会吹的风。而且谣言也未免太多了。
您觉得如何呢?会预知未来的塔罗梅休·安帕灵先生。”
我也猛然踢开椅子,拔出了巨剑。妮莉亚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匕首,挡在黎特德先生的面前。
“老板大叔。你一定要在我后面躲好!”
黎特德先生果然很老练,不愧为旅馆老板,他以迅速的动作躲在妮莉亚的身后。安帕灵则是被吓得脸色发青,他看了我们每个人,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等一下,各位……”
“不要乱动!否则我说不定会一剑砍下去!”
安帕灵先生一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用发抖的膝盖勉强站着,万一他这是在演戏,那我真觉得杰彭的间谍教育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我还是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刚才杉森说的是什么意思吧?你只要动嘴巴,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绝对不可以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安帕灵先生好像就是无法动他的嘴巴。他的嘴巴像是想要说话似地蠕动着,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话来。此时,温柴说道:“把武器放下,让他走吧。”
“什么?”
温柴的态度看起来像是不怎么在意,他冷冰冰地说道:“那个男子如果是间谍,我会第一个看出来。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流浪算命仙。他会说杰彭语,而且就连纸牌解释也是用杰彭式的,由此看来,他可能是去过杰彭吧。可是他并不是杰彭人。他的口音完全不像杰彭人。”
口音?说到口音,没错,他说杰彭语的时候,和温柴说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因为他说的虽然是杰彭语,但却有一股很重的拜索斯腔调。然而,那或许是个人的口音问题,不是吗?杉森一直盯着安帕灵先生,说道:“你确定?”
温柴也是同样死命盯着杉森,说道:“如果我说确定,你就会相信了吗?”
“我会相信。”
杉森很快地回答,速度比我所想的,还有我想可能也比温柴所想的还要来得更快。我的意思是,杉森很快就说他会相信。可是就连温柴原本也是间谍,杉森竟然会如此相信他。温柴低声地说:“我确定。”
杉森慢慢地收起剑来。安帕灵先生面带着一副极想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表情看着杉森,就在杉森的长剑完全收回剑鞘里并且发出当的一声时,他立刻开始奔跑起来。
“哇啊啊啊!”
安帕灵先生头也不回地往大门方向跑出去,他像疾风般消失的时候,被推开的门扉又再猛烈向后弹回来,发出了轰然巨响。砰!
“嗯,真是的……。我连想道歉都没办法了。”
杉森看着被用力关上的门,说了这句话。妮莉亚嘻嘻笑了出来,她指着杉森对我说:“这个人原本就这样子吗?是不是不管什么话,他都很容易就相信?”
“是有那么一点这种倾向。”
“笨蛋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
妮莉亚对杉森伸出舌头之后,把倒下去的椅子扶正,坐了下来,并且把安帕灵先生掉落的帽子捡了起来。
“在这种天气里,不戴帽子到处跑的话一定会很冷的。”
妮莉亚把帽子丢掷到桌上之后,开始看着温柴。温柴不知何时又开始在削木块了,妮莉亚象要望穿他似地看个不停。
妮莉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温柴,结果温柴突然大声吼叫出声音。
“修奇,你问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你跟她说,要是她有时间花在没有用处的事情上,就上去把头塞到枕头里睡觉!”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好烦……!”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温柴再也不大吼大叫了,只是用生气的动作削着木块。木片猛烈地向四方弹迸出去,然而妮莉亚还是用两手支着她那张固执的脸孔,一直盯着温柴。我和杉森互相对望一眼,耸了耸肩之后就上二楼去了。在我们上楼时,从背后又再传来妮莉亚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好久以来第一次睡在舒服的床铺上,我原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亮,结果却睡到半夜就醒了。床铺太舒服好像也是个问题。
我在床上呆呆地坐着,想想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其实,一睁开眼睛就会去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种习惯是很可笑的事。如果不是出门在外的人,恐怕会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苦闷。
可是如果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睡觉,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睛,那种人从梦的世界回到现实的世界时,每次都需要仔细想一下自己身在何处。而最近的我就是这样。从睡梦中醒来,一定会立即想这个问题:我在什么地方呢?
现在我是在拜索斯皇城的独角兽旅店二楼客房。
接下来,我会想一下醒过来的理由。这个嘛?是因为我喝了好久没喝到的啤酒之后,现在想去上厕所的信号从身体下面传来。嘿嘿嘿。
我上了厕所,身体变轻之后,就听到杉森传出很大的磨牙声音。
我要再睡回床铺之前,感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只有在拜索斯皇城才看得到的夜景。街灯的光芒经由窗户透了进来。红色的光线像雾般散开来,稀释掉黑暗,外面……好像下雨了?
我走近窗户。
哗啦啦啦。路上被画出许多圆圈状的波纹。在屋顶上面则是溅起一片很稀薄的白色水珠之雾。那些雨滴好像是在黑暗的长途旅行里,在快要打瞌睡的时候,流进了路灯灯光照映着的红色范围内,它们一下子猛然惊醒,扭动身子。那瞬间的闪烁简直美得令人看了惋惜。在路灯下,有无数的雨滴正在开着舞会。舞会的主题是与重力对话。哈哈哈哈!
真是美极了。咦?可是温柴到哪里去了?
我把放在桌上的提灯点了火。提灯的灯光一亮起来,杉森便不安地在翻身,所以我用一只手遮住灯光,走到外面去。我走下楼梯之后,看到从大厅透出一道淡红色的光线。进到大厅一看,温柴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一面颤抖着手,一面削木头。在这寒冷的夜里,他怎么会穿那么少呢?不过,我一看到他身旁,就知道他的外衣跑到哪儿去了。他的外衣正覆盖在妮莉亚背上。
妮莉亚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念念有词地说着:“嗯,为什么不能……最后那一张牌?”
哎唷,我的天啊。有空杯子滚落在她脸旁。她好像喝了不少酒。
温柴像是很厌烦地看着睡着了的妮莉亚,他打了一个寒噤,然后他这时才发现我下来大厅了。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起来了呀。”
“啊啊啊啊哈(打哈欠)。为什么你还不去睡呢?”
“有个女的拿走我的衣服之后,就不起来了,不是吗?”
温柴像是火冒三丈似地说道。我则是耸了耸肩,说道:“是她拿走的吗?”
看起来好像不是吧?没错,确实跟我想的一样。温柴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说道:“她这样醉醺醺睡在这里,等于是在喊着叫我要给她衣服,不是吗?”
“把她叫醒,送她到房里去,不就好了?”
“怎么叫醒她?”
如果摇她的身体,或者在耳边对她说……好像没办法这样做,所以该怎么叫醒她呢?我摇了摇头,走近妮莉亚。然后像是要温柴好好看着似的,把手整个张开给他看着。
“嗯……,真是的。好困哦……。我不要吃饭。”
“不是要你吃饭,是要你上去睡在床上。”
“床上?上去?”
妮莉亚虽然抬起头,但好像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她用呆愣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她慢腾腾地爬到桌子上面之后,蜷缩着身体躺在桌子上。接着,温柴的外衣仿佛就像是被子似的,被她拉到肩头。
“不,不是这样啦!天啊,妮莉亚!”
温柴冷冰冰地说道:“要是我,就会把她扛起来丢到床上再回来。”
像丢艾赛韩德那样丢吗?我先是皱着眉头看了看温柴,然后又再次摇醒了妮莉亚。
“哎呀,真是的……。不要这样啦。”
“赶快起来,上去你的房间睡吧!”
妮莉亚这会儿坐在桌子上,环视了一下周围。她用她浮肿的脸孔看了看四周,好像察觉到自己坐着,周围的东西却是低得奇怪。她把脑袋轻轻地晃了晃,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我莫名其妙地按照妮莉亚叫我做的,转身过去背向着妮莉亚。
“背我吧。”
我的天啊……。我的背部感觉到妮莉亚整个人都趴了上去。妮莉亚的两只手臂下垂,让我背着她,所以我必须把腰往前倾才能避免让她摔下去。我背了她之后,看了一下温柴,温柴正露出他白色的牙齿。有什么这么可笑呢?
我默默地走向二楼。她整天坐在马车上面,一定也累了,再加上喝了几杯啤酒……。啊,嗯,其实马车旅行本身也是蛮累人的事。妮莉亚整个人瘫在我背上,好几次都快掉下来,我好不容易才走到妮莉亚的房间前面,我一打开房门,“哎呀!是修奇……吗?”
躺在房里的蕾妮看到我之后,吓了一大跳。啊,对了,我应该先敲门才对。我把头转过去,指着背在背上的妮莉亚,蕾妮正想把桌上的蜡烛点燃的时候,“不,不要点了。我让她躺下就要出去了。”
就在蕾妮的注视之下,妮莉亚仿佛像是我的女儿似的,乖乖地任我放下,任我帮她盖被子。和蕾妮道晚安之后,我一面关上房门,一面嗤嗤地笑了出来。杰米妮,我们如果生了女儿,会不会生一个像妮莉亚的女儿……,呃哇啊啊啊!乒乒乓乓,砰!哎唷!我的屁股啊。
“……看来你对于下楼梯还不是很熟练哦!”
我在温柴冰冷的批评之下起身站好。嗯。我好像应该多加练习如何下楼梯才行。哼。这都是我在胡思乱想才遭受到的惩罚。我不但屁股酸痛,两腿也很疼痛,只好先不回去卧房,会在椅子上。这时,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宏亮的喊叫声。
“什么事?”
在大声喊叫的正是连甲衣也来不及穿上就拿着长剑冲下来的杉森。杉森急忙下楼梯,用半梦半醒的脸孔看了看我们两个人。他立刻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巴前面,说道:“嘘!刚才我有听到可疑的声音。好像有人闯进来。赶快拿好武器!”
呃呃呃。我决定先不要管他了。所以我泰然自若地坐着,并且对温柴问道:“啊啊哈(打哈欠)。现在大概几点呢?”
“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卡尔、吉西恩和杰伦特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他们还没有回来。我说我会在这里等他们回来,结果就连老板也进去睡了。”
“啊,是吗?嗯……。下雨了,说不定他们会在皇宫睡觉,明天早上才回来吧。”
“可能是吧。”
杉森变得一副慌张的脸色,但仍然还是处在警戒状态,盯着四周围看。我应该要说出事实才对。
“刚才那是我发出来的声音。”
“真是的!”
杉森打了一下我的头顶,以此当作是报复我妨碍他的睡眠。然后他把长剑丢在桌上,就坐下来了。
“所以说,卡尔以及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喽?我应该要在这里稍微等看看才对。”
温柴所削的木块如今已经削出某种程度的形状了。那看起来像是一只蜷缩着的动物,但也看起来像是个蜷缩着的人。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或许是因为木雕的关系,所以不采用复杂的动作,而是以蜷缩的模样来表现。那是什么动物,或者是什么人呢?
“最后那一张牌有什么意义呢?”
温柴停下小刀的动作,斜了我一眼。杉森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温柴,而我也是跟着他做出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动作,并且说道:“请用和气的态度,在你能解释的范围之内,解释给我们听。万一超过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来的范围,是个很大的秘密,那么不说也没关系。”
温柴一面继续削木头,一面说话。可能因为现在开始在做细部雕刻,所以小刀的动作变得比较轻而且细腻。温柴一面继续削木头,一面说道:“纸牌本身是在任何国家都可以看得到的东西。可是占卜术士把自己的纸牌分开放着,这是杰彭式的作法。刚才那个流浪汉可能是流浪到杰彭过。但他不是杰彭土生土长的人。因为他的口音很生硬。”
“哼嗯。”
“如果要正确地用杰彭式占卜,魔法师或者女王等牌必须拿掉。放进其他的纸牌,可是意义则是大致相通。而且纸牌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实上不管是用纸牌或者在任何纸上写字都无所谓。预知能力并不是从纸牌上呈现出来的,而是占卜术士呈现出来的。”
杉森微笑着说道:“是吗?温柴你以前也做过这种职业吗?”
“我是有经历过游牧生活。沙漠的夜是很无聊的。因此古老的故事和那种占卜是在渡过无聊夜晚时的最佳娱乐。”
“啊哈。”
“不管怎么样,一开始看的是显示出过去经历的三张牌,然后是显示现在的两张牌,还有剩下的是显示即将到来的未来的四张牌,这你们已经都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不是同样都三张呢?”
“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可是我知道有一大堆复杂的含意在里面。过去的三张代表的是被遗忘的事、记得的事、既没有遗忘也没有记得的事。现在的两张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外表与内心。未来的四张则是代表所希望的事、不希望的事、虽然不希望却一定要做的事、虽然希望却无法达成的事,好像就是这样。”
“啊哈?那么最后那两张呢?”
“那是用来判断预言的行为对这个人的人生的影响。被选到的纸牌代表的是预言是不是有用、是不是没用、或者会不会因为预言而有大转变等等。那张牌的意义相当复杂。”
“我的情况是不是出现有用?”
“没错。不,应该解释为没有不好的事,会比较恰当。”
“可是妮莉亚呢?”
“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她翻开了自己的纸牌,由此看来,透过预言的行为可能会发生很重大的影响。那个蹩脚的占卜术士想要忽略那次的占卜,就好像预言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事实上预言是预知人生的重大事件。因为这是预知未来的事,而且又很少会出现如此大的事件。因此,对其影响也要考察才行。而最后那一张纸牌就会显示出来。”
杉森表情讶异地说道:“可是既然会带来很大的影响,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呢?”
“因为问题是在于会影响到谁。”
“什么意思?”
温柴把桌上的木屑集中在一起,丢到壁炉去,继续说道:“那个奸恶的家伙。那个占卜术士的牌是女王。如果是杰彭式的,就不会出现女王……,咳嗯。总之,在普通的情况下,女王的含意是带有爱情的礼物、宽容、家庭的和平等好的含意。可是刚才是颠倒过来的。而且是那个占卜术士的牌。在这种情况下,代表的是无情的选择、无法挽救的决定。听说国王的决定是有挽回的余地,但女王的决定却是永远不能改变的。”
“啊?”
“女人比男人更多情,但也可以说是更无情。”
温柴一笑也不笑地用僵硬的表情说了这句话。呵,真是的。其他人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句话是从温柴的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听起来有点可笑。温柴表情沉着地说道:“如果出现那种牌,就必须放弃预言。因为那种行为的危险性太高了。占卜术士必须要减轻人们对未来的不安,给予希望才对。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害怕自己会蒙受到预言的副作用,所以想要叫妮莉亚翻牌。可是其实预言的副作用是占卜术士应该要负责承担的部分。”
“副作用?是什、什么呢?会很严重吗?”
“反正就是有副作用。这东西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解释清楚。”
“哼嗯。那么最后那张魔法师有什么样的含意呢?我是指妮莉亚翻开的那张。”
温柴先是继续削木块,并不作回答。我转过头去看着敲打窗边的雨滴。嗒嗒,嗒,嗒……温柴的说话声掺杂着雨声传到我们耳边。
“魔法师原本是代表新的经验、机会、幸运等含意。至少,端正的魔法师是如此。”
“然后呢?刚才那张牌并不是颠倒过来的,不是吗?”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却意味着那个预言是完全错误的。因为魔法师是欺骗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秤星。”
“错误了吗?”
“不,如果只是错误倒还好。因为那只是预言错误。可是既然魔法师介入了,未来就会任意发展了。会发生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甚至当事人还会怀疑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人生里。这是预言这种行为所造成的。”
“咦?”
我惊讶地张开嘴巴,看着温柴,可是温柴并没有将视线转向我。
他冷淡地说道:“所以那个叫安帕灵的家伙会被吓得脸色发青。因为这也是会影响到他的。预言是会影响到占卜术士和当事者的。当然不是绝对单方面的。”
“喂,好,等等。那么,也就是说,这并不一定只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是吗?”
温柴听到杉森的困惑声音,还是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当然不能说一定是不好的。因为也有可能会很幸运到怀疑怎么会这么幸运。不管怎么样,以占卜术士的观点来看,那是因为作出没有用的预言,才变成令人头痛的状态。”
“是吗?无法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吗?”
温柴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是的。魔法师这种人原本就是这样啊。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的头脑里面到底有什么想法,而且他们还拥有会给周围重大影响的力量。可是,修奇。”
“咦?”
“那种占卜术不用那么信。那只是显示出某种含意的方式。对于不相信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对我而言会有各种不同的含意……我是因为看到他那种蹩脚方法之后才火冒三丈,但我并不是因为相信那个才发火的。”
“啊……,是。因为那是你故乡的占卜方法?”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温柴把语尾拖长。我静静地等待,过了不久,温柴用冷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为了要让未来完全是个礼物,所以我们收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大礼物。我们会死,而且不知道何时会死。说不定拥有不死之命运的神会羡慕我们吧。”
哎呀?我好像从卡尔那里听过类似的话耶?温柴一看到我的惊讶表情,噗嗤笑着说:
“这应该是亨德列克说过的话,好像是吧。”
“是吗?”
雨势越来越强了。不停地敲打着屋顶的雨滴声变得很大声。嗒当,嗒当,嗒当。杉森专注地思考了起来,说道:“亨德列克的故事在杰彭也好像很有名,是吗?”
“是的。因为再怎么说,他是曾和最强的对手对决过的人。”
“你是指神龙王?”
“嗯。”
温柴因为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在雕刻细部的作业,所以用模糊的声音回答。我为了不要妨碍到他,稍微退后了一点。啤酒桶是放在哪里呢?啊,在那里。
“你要不要喝啤酒?杉森?”
“不。你不睡觉,要喝酒啊?”
“给我一杯。”
“我想要等到卡尔和其他人回来。”
“是吗?”
嘎吱。我讲到一半,门突然被打开来。会不会是去皇宫的那些人?原来不是。开门进来的原来是安帕灵先生。他一进来,看到我们就僵住了。杉森嘻嘻笑着说:“您又来啦?太好了。刚才我还来不及道歉,您就走了。”
“嗯……,刚才我忘了把帽子拿走。”
安帕灵先生全身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特别是他的头,还湿得闪闪发光呢。我环视了四周,发现在墙上的挂钩上挂着他的帽子。我拿着帽子,一走近他,安帕灵先生便立刻伸出手来。可是此时杉森从我的手中拿走了帽子,并且说道:“先生。您不是连旅馆住宿费也没有吗?为了对刚才的事表示道歉,我想帮您付今天的住宿费。您就睡在这间旅馆吧。”
安帕灵先生表情惊讶地看了看杉森,说道:“是吗?是真的吗?”
看来他一定是去找过所有旅馆和旅社了。杉森点头之后,大声喊叫呼唤黎特德先生出来。过了不久,黎特德先生穿着轻便的服装,一面打哈欠一面走出来。
“请给这位先生一个房间。因为我们为了表示道歉,要帮他付旅馆费用……刚才我们给您的宝石应该够吧?”
“啊哈(打哈欠)。是这样吗?当然够。先生,请跟我来。您要不要吃晚餐?”
安帕灵先生表情慌张地点了点头,随即,黎特德先生也点头,说道:“请跟我来。请先到房间把行李放好,再下来吃东西吧。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我只准备简单的餐点。”
“啊,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充当晚饭的就行。嗯,这位亲切的战士,真是谢谢你。”
“没什么,请别客气。还有,我的名字叫杉森·费西佛。”
安帕灵先生用高兴的表情,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和温柴相迎视。安帕灵先生赶紧转过头去,就跟着黎特德先生上楼去了。
第三章
一阵子之后,安帕灵将湿衣服换掉,开始吃他迟来的晚餐(也许称作宵夜更正确)。不管怎样,他吃过了饭,噘着嘴走向我跟温柴坐的那张桌子。他虽然觉得很难开口,但一杯啤酒下肚之后,就轻松地说起话来了。
“啊,说起来我塔罗梅休·安帕灵这个人,常常因为别人的情义而感动!我之所以无法放弃现在这种生活,其实也是因为人的关系。
若是翻过那座山头,有谁住在那里呢?今晚在旅馆里会碰到什么样的旅客呢?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所以脚一点也停不下来。哈哈哈!”
安帕灵拿起啤酒杯猛灌,停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但是我还是得为你做些事,我不喜欢无缘无故受人恩惠。哎,费西佛先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幸运符怎么样啊?海格摩尼亚的女巫从村里带来的符我有一个。藏书网令尊也很好。”
像他这样说,就会让人听得比较不反感了。因为这是他身为一个忧国忧民的王子当然会说出口的话。只不过,由于端雅剑从中妨碍,所以这番话的格调显得有些低落,但是克拉德美索借由蕾妮从中帮忙,来保卫拜索斯,这当然是身为一个王子的人所希求的事。
蕾妮虽然摇了摇头,可是吉西恩更加迅速地说道:“你不必马上回答。请你考虑看看。如果很为难的话,等到这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回到故乡和令尊商量,我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蕾妮的表情更加高兴了。
“嗯,真的可以这样子吗?”
“当然可以。”
“谢谢。是。真的……非常感谢!”
由于我们一行人的人数很多,餐盒的数量也就需要很多,很占空间。不过因为是装在马车上,所以空间完全不成问题。在独角兽旅店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附近很多无事可做的人。他们是因为听到曾经在独角兽旅店和飞天的恐怖骑士打斗过的冒险家们回来了,才聚集在这里。我们一走到外面,聚集的人群就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了喊叫声。
“请问一下!听说各位是要去褐色山脉杀神龙王的,是吗?”
呵!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谣言啊,我们一行人爆出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杰伦特很快地应话。
“是的!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神龙王的?在杀死它之前,我一定会告诉它!可是我们无法讲很久!因为我们打算在一眨眼间就把神龙王收拾掉。”
‘哇啊啊!’的喊叫声与拍手声同时爆发了出来。我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杰伦特,低声地问他:“祭司也可以说谎吗?”
“这是让大家开心啊!”
呃,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我摇了摇头,把装有餐盒的篮子拿上马车。那些群众一看到我用一只手拿着三个大大的餐篮,好像就完全相信杰伦特的话了。其中一个人甚至还走向杰伦特请求一件很荒唐的事,他请杰伦特带回一片神龙王的鳞片给他当作纪念品。这些人难道是刚从三百年前路坦尼欧大王与神龙王打斗的那个时代里跳脱出来的人吗?他们居然相信如此荒谬的话。啊,应该说,不相信祭司所讲的话的人说不定更奇怪吧。可是这种一般常理其实是对德菲力的祭司杰伦特·钦柏完全不适用的啊。要是神龙王听到杰伦特说的话,可能会非常后悔在大迷宫饶了他一命呢!
就在杰伦特制造有关我们一行人的荒诞无稽传说时,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了。艾赛韩德对于身高不够,无法抓住杰伦特的脖子把他拉走的事露出了非常惋惜的表情,所以他只好拉住杰伦特的衣角、
“喂!你不出发吗?”
“啊,是。当然要出发喽。阿曼达!保重身体!寇特拉德先生,沙米尔先生,你们也是!哈哈哈!希德克理先生!安德希尔先生!”
呵呵,真是的。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交了这么多的朋友。
杰伦特此外还喊了很多人的名字,聚集的群众全都对杰伦特热烈地道别。所以,我们就在他们盛大的欢送(与其说是对我们,倒不如说是对杰伦特)之下出发了。天啊。一群小孩子们甚至还跟在马车后面跑着欢呼呢!杉森咯咯笑着说道:“我们必须先往市场方向去!要怎么走才行呢?”
如果我们一到达褐色山脉,克拉德美索就醒来,是最好不过的事,但是也有可能必须在那里等上好几天,或者也可能需要花几天的时间来寻找克拉德美索的巢穴。所以我们决定准备一个星期要用的粮食。这么多人一个星期要吃的粮食当然是非常可观的数量。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交给我来带路吧。由我来负责驾车到那里去。”
吉西恩抓住马缰之后,马车立刻开始发出车轮转动的啪嗒声,我们就出发了。我今天选择坐在马车顶,因为我想要好好地观赏市区风景。而妮莉亚和温柴也和昨天一样坐在车顶上。他们这么爱争吵,竟然还会经常坐在一起。难道争吵有这么好玩吗?
此时有一个男子从独角兽旅店跑出来,他只穿着一件长裤,手上拿着上衣在挥摇个不停。
“各位!喂,等等!停一下!哎呀,真是的,怎么这么早就出发了!”
早晨的阳光照映到他的头上,光亮刺眼地反射着,这个人正是安帕灵先生。吉西恩赶紧停住马车。不只是我们,就连在一旁的群众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安帕灵先生就这样跑来,用手撑着马车,而且还气喘吁吁的。接着他看到在一旁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或者撇过头去咯咯笑的模样,他才仓皇地穿了上衣。
“哎呀,您为什么如此着急呢?您有什么事吗?”
卡尔一面开车门,一面用慌张的语气说道。安帕灵先生不只脸颊泛红,就连他的额头和头顶也都变得红通通的,然后他朝着车顶慌张地说道:“啊,嗯,小姐?红发小姐!”
因为妮莉亚撇过头去,所以我跟她说:“他衣服都穿上去了,你把头转回来吧。”
妮莉亚这时候才转头看下面。
“您有什么事吗?”
“在你离开之前,我有句话一定要跟你说。是关于昨天你翻开的那张牌。”
“咦?啊,那张牌?”
“是的!那张牌显示的是最好的运势。正如那位先生所说的,这是泄露天机的事,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真是的,像小姐这样的美女,我就算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天打雷劈也没关系啊。小姐,你未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
哎唷……,我的妈呀。我一面转过头去,不让妮莉亚看到我的脸,一面啼笑皆非地皱着脸,而温柴看到我的那副表情,就噗嗤笑了出来。妮莉亚半是惊讶半是高兴的,总之是用我很少听到的那种语气,她说道:“啊,咦?啊,是吗?最真的吗?啊,谢谢!您竟然为了这件事这么急着跑出来,啊,真是谢谢!”
“不客气!哇哈哈!你要走了吗?那你此行就是去寻找幸运!
打开心房迎接吹来的风吧!会有最大的幸运乘着风吹向你的!你正走向幸福之路!”
吉西恩微笑着,又再揪起缰绳。
“呀啊!”
马车又再出发了。妮莉亚还是一直向后面摇手。
“谢谢!谢谢您,安帕灵先生!也祝您的旅行一路愉快!”
“哈哈哈!祝你旅途愉快!”
我笑着摇了摇头。妮莉亚坐下来之后,双膝并拢着,抱着膝盖咯咯笑了起来。哼嗯。看来真的是拜托对了。温柴对我露出觉得有趣的微笑,然后就开始削木块。妮莉亚后来还是一个人继续咯咯地笑了好一阵子。
过了不久之后,马车已经驶离独角兽旅店,来到市中心了。嗯。市区里确实是有很多值得观看的东西。幸好我是坐在车顶上。
虽然听说有难民涌进首都,到处散布着各种不祥的前线消息和谣传,可是拜索斯皇城还是不愧为三百年来坚定保有繁荣的首都大城。
虽然现在是冷飕飕的初冬天气,但街道上还是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他们大部分是忙着吃早餐和忙着早上事务的人。卖牛奶的人推着牛奶车高喊着,并且传来了当当的铃铛声。我还看到一些勤劳的姑娘们拿着大大的洗衣篮,准备去送洗好的衣服。还有一些年轻学生,他们腋下夹着大大的书本,准备要去学校或私塾,快步地行走着。这些学生之中有的还是一副不高兴的酒醉脸孔。可能他们是因为烦恼如何在军队与学校之间作抉择,而选择先喝酒再说吧。而腋下夹着犁田工具和餐盒,要去工作场所的那些劳工们则是踩着愉快的脚步。
卖面包的在街道旁排成一列,正在高声诱惑着那些劳工们呢!卖面包的妇人们摇着几乎粗得像只健壮的大胳臂的面包,大声喊叫着,在她们的红润脸庞上根本感觉不到战争的暗淡忧郁气氛。
“蜂蜜面包!蜂蜜面包!只要吃一口就能整天很有力气的蜂蜜面包哟!”
“学生们,快来买哦!有香甜的杏仁面包哟!只要你吃一口胡萝卜面包,寒气就跑到十里之外哟!”
嗯。看来卖面包的人也是根据传统和习惯而有一定的严格规矩。他们在叫卖的时候,像那些以块头取胜的巨大面包,主要是以劳工为其顾客,而外形可爱的面包则是以能够慢慢溶在嘴里的那种味道做为武器,似乎主要都是以那些刚开始长出一点胡子,但还乳臭未干的学生为其顾客。
我一面咯咯笑着,一面观看这幅景象,突然间有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小少女出现在我眼帘。那个少女好像也是出来卖面包的,她的手臂上挂着一个大篮子。可是或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她既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高喊着向客人兜售。我看她像是下定决心要开口了,却又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看起来很可爱。这时刚好在前面有其他好几辆马车驶过来并且停了下来,所以我们马车就开始慢慢地前进,我趁机很快地把身体往旁边伸出去,喊道:“小姐!那边那个围着头巾的小姐!你是在卖面包吗?”
那个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给吓了一跳,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举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说‘是在叫我吗’。我嘻嘻笑着点了点头。
“你要不要把那些面包给我,把我的钱买走?”
“咦?啊,是?饼干……,您要吃吗?”
吉西恩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随即让马车慢慢前进。王子大人,您有口福了。可是不是面包,而是饼干耶?其实饼干也不错!因为我刚才不久前才吃完早餐,吃得很饱。那个少女跟在马车旁边慌张地走着,我用一只手紧抓着车顶的边缘,以防跌下去,然后用另一只手一面翻找口袋一面大喊:“连同那个篮子卖给我吧,反正我们是要做长途旅行的!多少钱呢?”
那个少女一走近,我才发现她的衣服到处都沾着灰尘和泥土。
现在还只是早上而已,衣服怎么会这么脏呢?而且不论我怎么看都像是旅行的服装。她穿着厚厚的外套,还穿着木鞋。那个少女用急促的脚步一面跟着马车走,一面气喘吁吁地说道:“连,连同篮子吗?啊,这,这每个一分塞尔……”
“那么连同篮子,两塞尔应该够吧?”
“咦?啊,那样太多,多了!”
“不是不够吧?那就好了!把裙子拉起来!”
“什么?裙子……?”
那个少女表情慌张地不知所措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听懂我的话。我把两个铜板往下丢,那个少女则是拉起裙子,接住了铜板。很好!然后那个少女用双手高高举起篮子,我很轻易就把它勾了上来。
在附近走着的人们全都停下来观看,有的露出微笑,有的拍手叫好。
那个少女站在原地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铜钱,然后才突然大声喊叫着:“谢谢!真是谢谢您!”
“天气很冷,赶快回去吧!”
我咯咯笑着,又再坐回车顶。妮莉亚噗嗤笑着,把手伸到篮子里,并且说道:“这样你就心动了?你真的很容易对女孩子心软哦。”
“别这样说。人家可是难民啊。”
“嗯?”
我又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女,但是已经不见那个少女的踪影了。
“看来真的有难民涌进首都了。我看她不但穿着褴褛的旅行服装,而且也还不太会卖东西,可能才刚到拜索斯皇城不久吧。所以才想试着做那种生意。”
“是这样吗?嗯……。可是你未免也给太多了。那个女孩子如果因此而期待每天都有那种好运气,那可怎么办?”
“期待那种事,会很傻吗?庇佑纯洁少女与精灵的卡兰贝勒每天会将一个像我这样的幸运少年送到那个少女身边,来回应她的这股傻劲的。”
一直在雕刻木块的温柴听到我的话,噗嗤笑了出来。不过,他一看到妮莉亚拿起一块饼干,往上丢了之后用嘴巴直接接起来的模样,就一面嘀咕着一面皱起眉头。妮莉亚看到温柴那副表情,两边脸颊便立刻涨得鼓鼓的。她想说话,可是嘴里塞着饼干,根本无法说出话来。我咯咯笑着把篮子拿给马夫座位上的人。
“杉森?你要不要吃?”
“饼干?我不想吃。”
“不,我不是问饼干,是指篮子啦。”
“嘎啊!”
篮子盘旋在车顶和马夫座位之间,所以我透过车窗把篮子递给了马车里的人。虽然马车里面传来了杰伦特的欢呼声,但不久之后杰伦特用啼笑较直接的证据,就是我看到你继续和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实。而且在卡纳丁时,你没有杀害修奇,我因为这件事而更加确定。”
什么?杀、杀害?卡尔!这是什么可怕的事啊?此时,涅克斯听到卡尔这么说,肩膀震了一下。天空在霎时间变成暗紫色,涅克斯的整个身影……,看起来就像是破败的建筑物残骸那般沉重而且阴暗。
卡尔清楚地说道:“如果你因为我们把你归属到过去的你,而要攻击我们,那么那两个人可以说是比我们还要更接近过去的你,可是你好像还是继续把他们当朋友。而且在卡纳丁的那天清晨,你可能是被你的仆从给救起来的吧。那时候,修奇无力地躺在你旁边,可是一直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都还活着。那也就是说你不管修奇就离开了。”
呃。天啊!原来我差点就死了!我抬起眼睛,用特别不一样的眼神仰望着涅克斯。涅克斯毫不掩饰地说道:“那小子他也应该知道的,那时候我几乎是处在昏睡状态。我没办法想到这个。”
这就仿佛像是一只很凶悍的青蛙没被斥骂,反而受到称赞时的那种惊慌声音。那种声音分明听起来像在生气,所以更觉得亲切。
没想到我竟然会觉得涅克斯的声音很亲切!
卡尔用仁慈的声音说道:“那么,现在你是以全新的涅克斯身份活着吗?”
涅克斯的手突然使出力量。我一看到他的剑尾抖动,不禁毛骨悚然了起来。涅克斯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会攻击你们的。因为我不记得你们,所以要对你们继续憎恨下去实在是太累了。可是拜索斯,还有哈修泰尔,都必须对我付出血的代价。这件事连现在的我也记忆鲜明,就只有这一件事在连结了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是最重要的连结环节。”
卡尔表情惊讶地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吉西恩的脚大步向前迈去。令人意外的是,吉西恩离涅克斯骑着的马近到只有三肘的距离。万一涅克斯要刺击的话,是连挡都来不及的那种位置。他正眼直视涅克斯,说道:“拜索斯必须对你付出什么血的代价?”
涅克斯的手令人不安地继续抖动着。我紧张得手都流汗了!我牢牢地握住变滑的巨剑。涅克斯低头看吉西恩,并说道:“拜索斯逼我们交出我血亲的血,所以我要拜索斯的血。那个手上拿一把魔法剑,装出一副古代冒险家模样,为了吃喝嫖赌而离皇宫出走的王子,你放心吧。因为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血。”
“你说什么?”
从吉西恩的嘴里传出快气炸了的声音。我看到他的太阳穴不停抖动,感觉简直快闻到血腥味。可是,吉西恩却试着冷静地说道:“你的血亲的血?你解释一下那是什么意思。我先给你解释的机会之后,再谈你刚才对我所作的侮辱。”
吉西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相反地,在涅克斯感受到吉西恩的愤怒同时,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残酷。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这样的表情正像是以前在独角兽旅店的天上出现时的那副表情。
“是你们把我父亲害死的……”
吉西恩打了一个寒噤,说道:“笨蛋家伙!原来你忘记了。罗内·修利哲伯爵并没有死!如果说是有意把他送往险境,就我所知,那也是他自己自愿的事。怎么可以怪罪到拜索斯啊!”
涅克斯现在的脸孔与其说是人类的脸孔,倒不如说看起来像是石雕的脸孔。在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到人类的脸上应该要出现的复杂表情。他只露出一个单纯的表情。那就是敌意。
“罗内?你指的是我的养父。就像艾波琳的养父是哈修泰尔。”
我一听到前面那一句,整个人都呆住了。可是后面那句话一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的目光就从涅克斯急速转移到哈斯勒。天色已经变黑,要看出哈斯勒的表情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哈斯勒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确定他不会有任何动作之后,我又再把目光转移到涅克斯身上。
吉西恩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会……。你是养子?不对!不是的。你不是养子啊!你到底……呀?”
涅克斯的脸上如今正在浮现出笑容。可是他并没有抑制他的敌意,反而让它更加熊熊地燃烧。
“养子?当然不是喽。因为我是他老婆的儿子。”
他老婆的儿子?这是什么意思?哎呀,等等。那么,意思也就是说,不是他的儿子……?我头顶的毛发好像都竖了起来。脑海里有太多的想法涌现出来,结果害我差点99lib.就松开了手中的剑。
‘所谓修利哲家族的不名誉事情,就是卡穆·修利哲很羞耻地死去,让克拉德美索因此开始发狂,将中部林地变成废墟。……他和人通奸之后,被那个女人的丈夫杀死了……!’
“我的父亲死了!已经死了!被他的兄弟亲手杀死了……!”卡尔原本想把双手同时举起,结果又再垂下来,说道:“你是卡穆·修利哲的儿子?”
涅克斯一面盯着吉西恩,一面回答卡尔的话。
“没错。我是卡穆·修利哲和亚曼嘉·修利哲的儿子。”
吉西恩露出心惊肉跳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卡尔望着吉西恩,对他投以询问的目光,吉西恩摇了摇头,说道:“亚曼嘉·修利哲……,是罗内·修利哲伯爵的夫人。”
涅克斯背对着昏黑的天空,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说道:“哈哈哈。没错。我是那个爱上兄长老婆的弟弟的骨肉。而且是被兄长杀死的弟弟的骨肉,从小叫父亲的仇人为父亲的人。而且……,把父亲的仇人当成是父亲那样爱他。”
我感觉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嘴巴感觉很干燥,可是令人意外地,我还是可以吞口水。冬季傍晚的风虽然冷飕飕的,但脸颊却像着火般烫热,所以感觉非常疼痛。
卡尔首先回神过来,说道:“你是说,你爱父亲罗内·修利哲?”
从涅克斯的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好像稍微暗淡了一些。
“我对他没有任何怨恨。”
“为什么呢?”
“因为他把我当作他死去的弟弟扶养我。我相信即使是我父亲复活了,对于杀死自己的兄长的处事方法也不会说什么的。”
涅克斯非常平淡地说道。实在是太超乎现实地平淡了。卡尔打了一个寒噤之后,说道:“对于你家族的不幸……,我无法说什么。也不想对此下任何评语。”
“评语?对于这么污秽的丑闻,在拜索斯语里面应该是找不到适当的评语吧。杰彭语会不会有呢?”
温柴并不作回答,只是冷静地抬头望着涅克斯。卡尔干咳了几声,清一清喉咙之后,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怪罪于拜索斯呢?对于你的不幸,我虽然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拜索斯付出血的代价?”
涅克斯沉默不语地看了一下卡尔,然后他摇了摇头,带着像是放弃似的疲惫声音,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可是,确实是有理由,分明是有的。我虽然无法正确知道是什么理由,但那是因为许多部分都只剩下空白的缘故。然而,从那些理由所导出的结论却是非常明确的。”
“结论……是?”
突然间,涅克斯一面盯着吉西恩,一面像在喃喃自语地说:“拜索斯对全大陆的所有生物造了罪!贤者亨德列克破坏了八星!万一路坦尼欧大王的魔法之秋没有结束的话,说不定连第八颗星龙之星也会被破坏!”
卡尔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冷静下来,抓住想要冲过去的吉西恩肩膀。吉西恩凶悍地甩开卡尔的手,可是卡尔又再一次抓住他的肩膀。
吉西恩被卡尔抓着,瞪着涅克斯,可是不再有其他的动作。卡尔一面深呼吸,一面说道:“那件事,有关八星的事,之前修奇曾转述给我听。可是我以前从未听过这件事,在任何文献里也不曾读过这种记录。八星到底是什么呢?”
涅克斯看了一下卡尔,又看了一下吉西恩。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他骑着的马的鬃毛上。他一面低头看着被傍晚的风吹得飘逸起来的马鬃,一面说道:“那是星星也是露水。是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是衣衫褴褛的奴隶,是在春天的游丝里看得到的所有东西。”
“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是?”
“虽然可以变成任何东西,但到最后,终究是不能变成任何东西。”
“在时间的前题下,所有东西不都是这样?”
“不,不对……。在时间面前,所有东西都必须成为某种东西。就连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也会行动并且贡献力量的。”
现在我到底是站在冬季的平原上,还是站在神殿的高堂呢?涅克斯突然很快地解释着。
“请回答我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会没有精灵魂使?”
“什么?”
“又为什么会没有矮人魂使呢?”
我们觉得啼笑皆非地看着涅克斯。从马车下来站着的艾赛韩德用手握着腰带,喊道:“你这个家伙!我们矮人是会说话和思考的种族。虽然我不知道人类是不是都这样,可是我所看到的矮人都是这样啊。完全没确语言沟通的困难。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有矮人魂使?”
“是吧?那么,半身人魂使呢?有妖精魂使吗?”
杉森再也忍不住了,他大笑着说道:“这个家伙!我真的是,哈哈哈!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可是涅克斯像是真的很好奇似地接着说:“有没有半兽人魂使?”
其他人也同时正想要说话的时候,杰伦特走向前去。杰伦特摊开双手,叫其他人不要说话,把手放在腰上,对涅克斯说:“到底你想要说什么呢?”
“为什么世上只有龙魂使?”
“什么?”
“为什么只有龙魂使?既没有精灵魂使,也没有矮人魂使,更没有半兽人魂使吧。可是为什么只有龙魂使?”
“这个……,因为龙比较不喜欢和同类以外的其他低等生物用语言沟通,不是吗?”
“那么是把人类与矮人,人类与精灵全都视为是平等的吗?”
杰伦特犹豫着,把右手靠在下巴,左手垫着右手。他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这个嘛……听到你的话之后,我开始对平等这个形容词感到很混淆。”
“这是很好的现象。因为有路坦尼欧和八星的伟大事迹,所以所有事物当然会混淆。”
这个人到底是在讲什么呀?谁可以解释给我听呢?此时,涅克斯忽然转头,看着我们的后面。
“有人追过来了!”
我们惊慌地赶紧跑回马车,然后看了看后面。在东方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满月。此外,有一些小黑点在蠕动着。在这些小黑点的后面,扬起了像云般的尘土,使月亮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些小斑点。
“是那些家伙!”
在杉森的呻吟声之后,涅克斯接着说:“谁?哎呀……,我问了笨问题。是哈修泰尔吧?”
我不知道是谁点头的,总之就是有人对涅克斯点了头。涅克斯突然往马车旁边跑走。卡尔惊慌地喊道:“等一下,涅克斯!”
涅克斯把马往旁边转过去。现在他在我们和满月之间站着,我只看得到他黑暗的侧面脸庞。他张开了我看不到的嘴巴,说道:
“克拉德美索再过不久就要完全苏醒了,所以侯爵会直接过来。侯爵手上还有一笔账要跟我算。”
我根本看不到涅克斯的任何表情。旋绕着微蓝气色的夜空实在是太过黑暗了,而满月的光芒则是太过强烈。涅克斯仍然还是像影子般站着,说道:“跟我来吧,哈斯勒,贾克?”
我们回头看着仍然还站在后面的哈斯勒和贾克。他们的身影在现在这个时刻简直很难分辨出来。可是哈斯勒一开口说话,就跟着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哈斯勒跟在涅克斯的后面慢慢地走去。此时,妮莉亚大声高喊着:“不行!你不可以走,哈斯勒!”
哈斯勒停了下来。月光照耀在他的肩膀上,使他的身影更加显得孤单。妮莉亚用苦涩的声音喊着:“不行,你,你不可以走!我们把艾波琳带来了!”
哈斯勒的身影就这样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个动作也没有,他踩着月光洒落下来的地面,僵直地一动也不动。此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
车门一被打开,出现的是艾波琳。月光从正面直接照射着她,浮现出她那副心情混乱的表情。
“难道……?难道?”
艾波琳只是反复地说了这两句话。这让周围的所有男子都不禁颤栗了一下,可是却让另一个男子移动了。
哈斯勒又再转身走向涅克斯。
留下艾波琳闪着被月光照耀的满眶泪水,无力地喃喃自语着:“不,这个人……,不是的。他不是我爸……。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让我胡思乱想。”
哈斯勒的背好像在摇晃着,还是因为我的眼睛在摇晃呢?满月很快地升高了,而刚才那些小黑点一面晃动着,一面逐渐变大。从涅克斯的身影,看到他的头在左右摇晃。
“回去吧,哈斯勒。”
哈斯勒的阴影看着涅克斯的阴影。涅克斯沉着的低语声传来。
“我很感谢你在身边服侍我,而且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实现你的愿望。我失去了公会,失去了力量,我失去了自己。”
如果有一阵风稍微掠过平原,一定会形成一股绝大的力量。可是哈斯勒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连风声、树叶声也听不到。
“可是您没有失去我。”
“爸爸!”
是艾波琳的尖锐大喊声。可是哈斯勒还是没有回头。他只是望着涅克斯,说道:“我们走吧,主人。”
涅克斯像是想要生气似地举起手臂。可是他的手臂还没有举到一半,就放下来了。涅克斯无力地摇头,然后他看着贾克。
“贾克?”
站在我们后面的贾克在月光映照之下,浮现出忧郁的表情,他说道:“哼,会长。现在伟大的涅克斯大王和稍微没那么伟大的贾克,天亮了吗?”
“是啊,天亮了!”
贾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尼米,也就是我父亲,他常说:不要随便参与大人物的事。呸!可是我父亲连自己说的话都没有遵守。嗯,虽然他经常这么说。而我,则是以我父亲为榜样的乖儿子。呀啊!”
贾克骑马跑到哈斯勒的旁边,站在涅克斯的对面。涅克斯、哈斯勒和贾克三个人现在背对着月亮,并列在一起。我听到贾克稍微高声地说:“走吧,蹩脚的叛变者少爷。你让我父亲还有我祖父死了,我是不是该帮你盖上你的棺盖?如果是的话,一直到你死,我都要跟着你才对。可恶,我的身世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以前还希望能让三叉戟的妮莉亚无法动弹,然后深深地吻她,我以前是拜索斯皇城里很有前途的贾克呢!”
涅克斯的身影稍微摇晃了一下。他似乎想要大笑。可是我听不到他的笑声。我回头一看,妮莉亚无力地靠在马车的车身,呆呆地看着贾克。贾克的声音继续传来。
“走吧,会长。可是我看我们好像不需要老人。特别是有女儿的鳏夫。我们这种没有家累的单身汉一起走吧!”
“不错的想法。”
贾克的手压在哈斯勒肩上的那一瞬间,涅克斯的手如闪电般移动。啪!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哈斯勒就这样被涅克斯的长剑剑柄给戳了一下后颈,然后就倒在马鞍上了。贾克小声欢呼着:“呀呼!就连哈斯勒大叔也抓得到!真不愧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心灵相通的盗贼公会会长和会员,真的是无人能比。哈哈哈!”
贾克虽然这样渴望受到欢迎,但他只能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欢迎的话,然后就开始轻快地往前奔去。涅克斯低头看了一眼倒在马鞍的哈斯勒,转过头来,对我们说:“请带着哈斯勒走吧。然后,我预言一件事。在这所有事情结束的时候,你们一定会比我还要更加了解这所有的事。所以现在请不要再提了。”
接着,涅克斯就转身过去,背对着我们,又再加上了几句话。
“可是……,你们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会变得不幸福。”
我们全都一动也不动。涅克斯留下不祥的预言之后,跟在已经离开的贾克后面,开始奔驰了起来。月亮才刚要开始一个晚上的旅程,它四周开始泛起银光,在它下面两个男子的身影像是快被月光溶化掉似地摇曳着,茫然地远离我们而去。
第一章
……因此,所谓我们这个时代的魔法,除了那些前辈所留下的成就之外,就只能看到一些没有本领的无能后学者,在此种情况下,玛那四散而不知该往何处,学术传统溃散式微。虽然有无数的魔法书刊行,巫师却寥寥无几。巫师们身陷魔法书的迷宫里,徘徊彷徨之后(当然,能在其中找到道路的巫师是极为稀少的),抬起酸涩的眼睛,沉湎于仰望那光荣的时代——大法师亨德列克与彩虹索罗奇的时代。大法师的名字如今与其说是巫师的名字,倒不如说已经变成其魔法曾经叱咤风云过的时代之代名词……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十四册三百三十页。
“嘘!安静一点!”
“啊?咦,什么事啊?”
我把杉森往旁边拉,要他站在我躲着的建筑物影子下。杉森迷迷糊糊地说道:“怎么一回事,修奇?”
“你看那里。”
杉森看到我的手所指的地方之后,很自然地就把声音压低了。
“嗯?哈斯勒和艾波琳?”
“是啊。别出声!”
杉森现在也开始模仿起我来。我是指他模仿我隐身在棚屋的阴影之中,然后背部紧贴在墙上,而且站得像具死尸的模样。我和杉森如此肩并肩地站着看艾波琳和哈斯勒。
我们今晚留宿的棚屋是梅德莱岭1-4……号,我实在是背不起来那个号码。不管怎么样,那间棚屋是位在峭壁上面,而现在,哈斯勒和艾波琳正迎着月光,坐在峭壁最边缘的地方。他们父女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低头俯瞰峭壁下方。或许他们是很小声在谈话,不过,我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而杉森是我躲在这里看他们的时候,他才走近的。
眼前是一片山脊与山峰的形影,它们以漆黑的夜空为背景,在远处接受月光照射,如骨头般白皙地发亮着。呼呜呜呜。吹往山岭中的风掠过峭壁下方,呼出像呜咽般的呻吟声。冬夜里的冬季山群,用冷冰冰这个词是不足以形容它们给人的多重感触的。浓密的云朵飘浮着,一会儿遮蔽了月光,一会儿又让月光显露出来。而且这里还吹着大风……,或许会下雨也说不一定呢。
突然间,哈斯勒举起了手臂。他好像是要搂抱艾波琳的肩膀吧。
可是艾波琳愣怔地往旁边稍微转身,随即,哈斯勒举到一半的手臂就无力地垂了下来。我不禁焦急地咋舌,结果却制造出很大的声音,我赶紧闭上嘴巴。呃呃!我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杉森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到那幅景象,他把身体倾斜倒向我这边,悄悄地对我说:“喂,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呃啊!”
“安,安静一点啦!你到底怎么了?”
杉森吓得遮掩住他自己的嘴巴之后,用紧张的声音说:“什么东西一直在敲我屁股……”
“是我啦。赶快把你的屁股从我面前移开!”
杉森吓得赶紧闪开之后,说道:“艾赛韩德?你从刚才就一直藏在这里了吗?”
艾赛韩德则带着不满的语气在嘀嘀咕咕。此时,另一个声音传来。
“他已经在这里待三十分钟了。”
杉森一听到温柴的声音,又被吓了一跳,他回头往我旁边看。温柴站在我旁边的阴影下,微微露出牙齿笑了出来。
杉森难以置信地说道:“咦?你也一直在这里?这片阴影里面到底有几个人藏在这里啊?”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艾赛韩德在这里的。”
杉森一听到妮莉亚的答话,整个人都呆住说不出话了。咦?就连妮莉亚也一直在这里吗?我抬头一看,棚屋的低矮屋顶——为了要抵挡山里的强风而建造出大而且厚实的平缓屋檐——从那里可以看到一双脚在前后摇晃着。呃。她一直坐在那上面吗?
“各位,请不要讲话。”
哎唷!是卡尔在小声说话。我往旁边一看,卡尔把手臂撑在棚屋的窗框上,正在看着外面。他一看到我,甚至立刻就把手指头直竖在嘴巴前面。我们这六个密探互相确认彼此的存在之后,这时才又再静静地观察这对父女。
嘎吱!
呃啊啊!我简直快昏倒了。棚屋的门突然被打开,某个白色的东西忽地往前面跳了出来。那是一面迎着夜风而飞扬起来的白布之类的东西,而白布下面则是杰伦特的那双脚。然后,那片白布用杰伦特的声音说道:“两位!天气这么寒冷。你们两位要讲一些父女间的亲热话是很好,但是请至少先盖上这个再说吧!”
杰伦特走向哈斯勒和艾波琳,并且嘻嘻地笑着说道。他把手中拿着的被子递给哈斯勒,可是哈斯勒却没有说什么。杰伦特随即耸了耸肩,把被子披在艾波琳的肩上。
站在我身旁的杉森发出了一声简直快断气的呼吸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且悄声地说:“杉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你的脚边啊?”
“嗯?”
“我是指我的心脏啦。”
“啊,刚才我踩到的就是那个啊?”
就在我们两个你来我往地说着这种胡诌出来的闲话时,艾波琳向杰伦特道谢。
“谢谢你,杰伦特。”
“不,别客气。哈哈哈!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可是晚上很冷,请赶快进来吧。”
杰伦特如此说完之后,两只手臂合抱着就转过身来。他一面颤抖着一面走来的时候,发现到我们几个人贴在棚屋的边墙上僵直地站着。杰伦特睁大他的眼睛。
“咦?你们在这里做……?”
这一瞬间,我们每个人的动作简直是叫人看了哭笑不得。杉森像金鱼嘴那样吧嗒吧嗒地动着嘴巴,而且疯狂似的左右摇着手,而艾赛韩德则是把两只手臂高举着,一直摇个不停。温柴直竖起他的眉毛,一面用双手掩住嘴巴,一面发出嗯嗯的声音;卡尔则是赶紧进去窗户里面,结果摔了一跤,传来砰地一声以及卡尔的呻吟声。杰伦特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我们,非常辛苦费力地接着说:“……什么呢?请告诉我吧,你们这些山岭啊!”
呃!密探的守护者杰伦特满怀着崇高的热情,喊道:“请告诉我,星星啊!风啊!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创世以后你们继续存在于这里,一定无言地用双眼看见了许多事物吧。那么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吧!哈哈哈!艾波琳小姐!真是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这是祈祷!这是信仰啊!”
艾波琳用呆愣的眼神回头看了杰伦特,可是她都还来不及说什么,杰伦特就已经像是得了伤寒发烧过度的人,一面笑着一面走进棚屋。哇哈哈!砰!
就在那扇门发出关门声的同时,六个密探的动作也僵在那里。
我们有好一阵子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只是呆站在那里。幸好,艾波琳和哈斯勒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们又再回复至刚才的样子。
“呵呃呃……。我简直快晕过去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安静地进去吧。”
我听到杉森这番话,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哈斯勒要是和艾波琳就这样逃跑掉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嗯?呃,这个嘛。哈斯勒要是想逃,他能往哪里逃?”
卡尔又再从窗户悄悄地伸出头来,他听到杉森这句话,露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杉森看着远远地在峭壁端的那对父女,然后拉着垂到前额的头发,说道:“如果他们就这样逃跑掉了,反而比较好。”
突然间,就只有夜的声响填满了棚屋四周围。杉森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注意听,他觉得有必要对自己的话多加解释。
“嗯,艾波琳已经找到父亲,哈斯勒则是找到了女儿,不是吗?
他们就这样逃走,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两个人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嗯,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啊。”
“杉森,杉森你说得对,真是酷毙了!”
“是啊,我对此很烦恼呢!”
杉森用得意洋洋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而一直在上面听我们说话的妮莉亚则是轻轻地笑了几声,就把三叉戟伸到下面插在地面上,然后就顺着三叉戟溜了下来。真是厉害!妮莉亚背靠在窗户旁边,向着头伸出窗外的卡尔耳边悄悄地说道:“难道不能明天一大早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吗?卡尔叔叔?”
“你是指哈斯勒先生和艾波琳小姐?”
“是的。嗯……,我会拿出一些钱来,一笔足够让他们两人重新出发的资金。哈斯勒是有名的剑士,所以到哪里都应该会很安会。如果让他们两个人静静地离开,这样很好,很好啊。”
“这个嘛,妮莉亚小姐,你好像想错了。对我而言,如果他们两个人希望离开,我并没有权力可以限制他们,不是吗?哈斯勒又不是我们的俘虏。所以那是他们的自由。而且妮莉亚小姐你说到要帮忙的事,这其实是你的自由。”
妮莉亚昕到卡尔这番平静陈述的话,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嗯。
我现在仔细一想,哈斯勒可以说是处在一个很少有的状况中。哈斯勒是涅克斯‘丢下不管’的属下。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脱离主从关系了,而我们好像也没有权抓他。当然啦,如果要追究起来,哈斯勒是国王的敌人,因此就是我们的公敌……。温柴就很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
“他是叛乱分子,不是吗?”
从黑暗之中传来温柴的这句话,仿佛就像是吹向阴影的山风般。那是种低沉却很凶猛可怕的声音。卡尔面带着思索的表情看了一眼他们两人之后,说道:“虽然说可以把盗贼绑在绞首台上,可是却没办法把盗贼偷东西时用的锤子或撬棍等东西绳之以法,不是吗?”
妮莉亚突然间咯咯笑了出来。她一定是想到了锤子被绑在绞首台上摇摇晃晃的模样。可是,温柴却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他说道:“哈斯勒……并不是道具。他是以自由的意志来听从涅克斯的话。”
“我们来问问他看吧。”
“咦?”
整栋棚屋是一间巨大的建筑物,可是内部则是用好几道墙壁横隔成一间间。我们所使用的房间是旅行者们休息用的房间,里面除了铺有干草的一些床铺、小桌子以及壁炉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家俱。只有墙上几个钉子和隔板可以挂或放行李,整间室内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他们储藏的干草(冬季时要拿来当作养在棚屋里的马匹粮草)好像相当充分,所以那些骑警队员们为我们铺了新的干草在床铺上。
吉西恩请他们不要因为他是王子而给予特别的优待,但是骑警队长说这是冬季出外的所有旅客们应该受到的待遇,使得吉西恩变得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样,蕾妮和艾波琳躺在让吉西恩觉得尴尬的干草上睡着了。她们选了一个最靠近壁炉的床铺,互相紧贴着,表情疲惫地睡着了。而妮莉亚则是盘坐在壁炉正前方,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少女的脸之后。转过头去看坐在桌子前的哈斯勒。
哈斯勒正在用疲倦的眼神一直盯着艾波琳瞧个不停。而在桌子对面,是卡尔坐在那里,他看了一下哈斯勒,又再看了一下艾波琳。
除了吉西恩跑去向骑警队长询问有关经过中部大道的难民动向,其他人有的悬腿坐在床边,有的靠在墙上,我们全都看着坐在桌子前的两个人。
卡尔开口说话了:“哈斯勒先生,你和令嫒聊得愉快吗?”
哈斯勒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闭着嘴巴,卡尔先是搔了一下下巴,不久之后,卡尔又再开口说道:“刚才不久前,我看两位进来的模样,看起来好像非常感情融洽的样子……”
刚才哈斯勒是搂着艾波琳的肩膀,艾波琳则是靠在哈斯勒的腰际,他们是这样走进棚屋的。那副模样,照卡尔的说法,虽然可以用感情融洽来形容,可是艾波琳一走进棚屋就立刻默默无言地躺到床上去,哈斯勒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然后坐到桌子前。从那时候到现在,那副姿势。
“这样算是感情融洽吗?”哈斯勒这一回还是一副嘴巴僵硬的样子,使卡尔有些惊慌失措。我看到亚夫奈德突然微笑,转头一看,就看到杰伦特正在对卡尔打气。杰伦特挥着手臂,用嘴形说着:‘他很沉默寡言,所以你不要觉得泄气!卡尔!这个人一定是需要人帮忙!你再试试看吧!’我看到他那副激动的脸孔,赶紧把嘴巴掩住,以防自己大笑出来。
或许是因为杰伦特在一旁打气鼓舞了卡尔,要不然就是可能因为他想到其他该说的话,所以卡尔开口说道:“对了,哈斯勒先生,请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你的上司同时也是你的朋友乔那丹·亚夫奈德警备队长告诉我……”
“队长大人他是否无恙?”
哈斯勒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问话使得卡尔愣了一下。
“咦?啊,他很好。虽然他看起来像是很担心你和令嫒。不管怎么样,他告诉我,他希望你和艾波琳小姐能找个可以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地方,定居在那里。他说你的不幸甚至不该是由你来承担的事,你应该去重新找回太久没有享受过的幸福。”
哈斯勒低下头来,往左右摇晃了好几下。虽然这是个缓慢的小动作,却是满怀着绝望气氛的沉重动作。
哈斯勒过了一会儿之后,依旧低着头,他这才说道:“人是无法像故事情节那样生活的。”
“这个嘛……‘从此他们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是我所喜欢的故事结局,而且我也认为这是可能的事。”
“你要我送给我女儿一个逃亡者的生活吗?”
“……你曾经是叛乱分子,后半辈子可能都得过着逃避法网的生活吧。不,应该说我认为这是肯定会这样。不过,你是很了不起的战士,而且大陆西部还是和未开发的蛮荒之地没有两样。我认为你如果逃到黄昏的故乡去,就不用担心被追捕了。”
“那么我女儿的将来呢?”
“令嫒需要的是她的父亲。就目前而言,能够给艾波琳小姐的,应该没有任何东西会比这个礼物还要来得大。艾波琳小姐的将来是她的责任。而且等到需要烦恼将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许多年。
时间会赐与人们淡忘这种礼物,这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哈斯勒先生你的事一定会渐渐被遗忘的。”
卡尔为了讲这短短的几句话,好像已经把所有力气都用尽似的,又再度闭起了嘴巴。卡尔把手臂靠在桌子上,看了哈斯勒一会儿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背靠到椅子上。他一面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面说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不做回答,而妮莉亚的眼睛则是开始往上扬起。妮莉亚还是坐在壁炉前面铺着的皮毛毯上,把双腿收在膝盖下,用这种姿势说道:“请问一下,你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你该不会是想帮涅克斯帮到底,助他叛乱成功之后飞黄腾达,让艾波琳变成一位高贵的仕女,嗯,你如果这样想的话,我劝你放弃这种想法。”
哈斯勒面带着忧郁的目光看着妮莉亚。妮莉亚把双腿往左右放下来,把手放在膝盖上,说道:“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很清楚,涅克斯现在已经无望了。那个笨蛋贾克他也很清楚这件事实,不是吗?”
妮莉亚说到贾克的名字时,我感觉她的声音里好像有些颤抖。
可是那股颤抖一出现就随即消失不见了,妮莉亚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说道:“而且艾波琳并不在乎是不是能当个高贵.99lib?都各自在嘀咕着,只有卡尔和哈斯勒,他们两人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姿势坐在桌前。两个人全都面带着沉浸于自己的苦恼之中的表情,对于周遭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一直望着桌子,此时,我感觉推门的那股力量好像变得更加强劲了。呃,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应该把门闩起来才对。砰砰!咦?这风声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敲门声呢? “搞什么啊!请快点开门,我简直快冻僵了!” 我带着慌张的表情,赶紧把门打开,迎面看到了吉西恩。不对,正确地说,我迎面看到的是一团黑黑的东西,用非常快的速度冲了进来,我猜可能是吉西恩。 “呃,呃啊啊啊!好冷啊。哈,哈啾!” 吉西恩是一个因为不喜欢就把王位继承权给踢到一边的顽固男子,而现在正如其作风,他用惊人的速度在门与壁炉之间画出一条很直的直线,在一瞬间横越过房间(请不要问我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啦!)。他奔跑的速度快到让我怀疑他会不会跳进壁炉里面,他跑过去之后,一屁股坐在壁炉前,那副模样真是够瞧的了。他全身都湿淋淋的,而且还抱着两只手臂在不停发抖。从他的身上不断滴下水滴,上颚和下颚一直猛烈碰撞,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围,这时候他才发现到温柴靠坐在墙上,让昏睡着的妮莉亚趴在他的膝盖上。吉西恩惊讶地睁大了他的眼睛。 “呃,咦?你们两个看起来,哈啾!挺不错的,温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变得这么好的?” 吉西恩看到温柴的脸突然皱成一团,就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找来一条毛巾给吉西恩,告诉他妮莉亚很怕打雷的事。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啊,是吗?哈啾!那么你好好地陪着这位淑、淑女吧,哈啾!真是的。” 吉西恩脱下湿淋淋的甲衣之后,连衬衫也脱下来拧干。他用毛巾稍微擦拭身体之后,坐在壁炉前面,开始持着衬衫烘干。这时候他才察觉到都没有人开口说话,露出讶异的表情。 “咦?各位是在谈论什么话题呢?该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卡尔露出微笑,摇了摇头。 “虽然你没有听到前面那一段故事,不过,我们还是会先继续刚才的故事。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可以吗?” “咦?啊,都可以啊。卡尔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就那么做吧。” 吉西恩很快地点头。卡尔向吉西恩点头示意之后,对哈斯勒说道:“你可以继续对我们说刚才那个故事吗?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会知道这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故事。” 哈斯勒带着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说道:“我是从希欧娜那里听到的。” “希欧娜?那个吸血鬼?” “是的。” 看来,哈斯勒见到房里气氛变得比较吵杂之后,好像就回复到他原来的个性,也就是沉默寡言。如果想让他再像刚才那样侃侃而谈,恐怕是很难了吧?卡尔很有耐心地对他说:“希欧娜又是怎么会得知这三百年前的故事,这你知道吗?” 哈斯勒两手交叉在胸前,摸了摸嘴唇之后,才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继续讲下去。” 卡尔露出一个很吃力的表情,看了看哈斯勒。哈斯勒则是瞄了一下吉西恩,语气残忍地说这:“对于我主人的憎恨,我已经解释得够充分了吧?路坦尼欧·拜索斯毁了所有自由种族的明日。他应该算是所有种族的公敌。” “你说什么?” 砰!传来了一声椅子落地的声音,并且同时迸出了吉西恩的这句问话。吉西恩的声音满是惊愕,而且音调非常高,几乎就和尖叫没有两样。卡尔皱起眉头看了一下哈斯勒之后,把目光转向吉西恩身上。吉西恩仍然还是一只手拎着衬衫,他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 “你这个家伙!你在说什么?你这样就像是个叛国分子在污蔑王室!” 哈斯勒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吉西恩,说道:“王子大人。如果说出真相是污蔑,那么我现在就是在污蔑王室。” 吉西恩举起手之后,才发现到自己还一直拎着衬衫。他用粗暴的动作把衬衫给扔掉,然后将手移向腰际的剑柄之后,他停下动作,并说道:“什么是你所谓的真相啊!你说路坦尼欧大王毁了自由种族的明日?你说他是所有种族的公敌?你是这么说的,是吧?” “是的。……他甚至连人类的明日也毁了。” “你说什么?” 哈斯勒慢慢地开始从他的位子站起来。我很快地察看两边,然后我选择那个胸口激烈起伏,无法好好呼吸的吉西恩那一边。如果打斗发生了,应该要先阻止吉西恩才可以。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望向杉森那边,他的想法好像也和我一样。他只移动瞳孔,使了一个眼神。‘阻止吉西恩。’我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哈斯勒现在昂然地站在那里,直盯着吉西恩,他说道:“他连人类的明日也毁了。就算其他所有种族都愿意原谅他,但针对他甚至把同类的明日也毁了的这一点,路坦尼欧不可能会得到人类的原谅。王子大人。” 吉西恩的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他瞪着哈斯勒,迅速说道:“你给我解释清楚!” “吉西恩,请坐下来吧。” 卡尔像是很焦急地用低沉声音说道。可是吉西恩根本连听也听不进去。虽然哈斯勒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可是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傲气十足的态度,一面迎视吉西恩的目光,一面说道:“因为他破坏了八星。” “八星又算什么啊!不就只是像宝石之类的昂贵石头!” “这宝石拥有可以把我们变成任何东西的力量。” 哈斯勒虽然很平心静气地答话,但是吉西恩听了却睁大眼睛,看着哈斯勒。他舔了好几次嘴唇试着开口,才好不容易答道:“可以变成任何东西?” 哈斯勒用一板一眼的语调,答道:“那宝石可以让永远的不协调、永远的自相矛盾、永远反复的悲剧全部都被消弭掉。如果生命有限却追求无限是我们不协调的地方,那它可以让我们成为长生不死的生物。如果一定要成为一体才能活下去,却分成男性和女性是我们自相矛盾的地方,那它甚至可以消除我们的性别。如果我们梦想成为神,但这却是我们永远无法达成的悲剧,那么它甚至可以把我们变成神。” “你在说什么?” 吉西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原本要把手移向剑柄,但不知何时已经把右手垂到大腿了。真是好险!现在当场应该是不会发生械斗的事情了。我稍微安心下来,但是吉西恩却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是要我去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话吗?” “你要是懂得去相信真相,就应该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了,王子大人。” 吉西恩突然瞪起眼睛。他正眼直视着哈斯勒,并说道:“那宝石要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莫名其妙的话,那么那东西还是被毁掉比较好。路坦尼欧大王当时真是太明智了。” 哈斯勒也是一直盯着吉西恩。吉西恩现在则是面带着平心静气的表情,说道:“不对,不是被毁掉比较好,而是非得毁掉不可。为什么我们必须成为不是我们的其他人呢?我不是那种不懂得寄望自己而希望成为别人的笨蛋。而且谁都不应该是那种笨蛋。” 哈斯勒长叹了一口气,在他长叹的尾声,连接着一句自言自语。 “血统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吉西恩微笑着坐回椅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溜溜的半身,就捡起刚才丢在地上的衬衫,并说道:“我知道有那种人。他根本没有好好认清自己,连自己都不知爱惜的人对自己怀着不满,希望成为别人。提到这种人,你可以问温柴,他会告诉你有关他们同族之间流传的趣闻轶事。” 温柴仍然还是让妮莉亚趴在膝上(万一要是没有人出来把妮莉亚带走的话,温柴铁定会一直维持这种姿势到明天天亮),一直盯着天花板,他听了之后噗嗤笑了一声。吉西恩说的就是那个总是不满,爱发牢骚的少年故事。不论是吉西恩的话,或者是哈斯勒的话,都很难去理解和判断,但是不知论何,吉西恩这昂然且自信满满的态度好像更加吸引我。 可是哈斯勒好像还是不为所动。 “王子大人。我听了你的话之后,也让我突然想起某种人。” 吉西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哈斯勒。 “有一种人,他只关心他自己,用自己的力量行动和思考,不知道所谓的他人是何意义。那种人完全不知道他人究竟是什么,不知道别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去思考和行动。因为这种人不懂得牺牲自己,所以对于别人的牺牲,也是无法理解,因此,他们会随心所欲地要求别人牺牲。或许他们懂得用头脑,但是他们一定不懂得用心。他们不知道别人也都和自己一样珍惜家人,懂得爱……,爱家人……” 哈斯勒讲到最后就细声地打住了。他用热烈的眼神看着躺在床上的艾波琳。房里的任何人,即使是端雅剑,也都无法打破这阵沉默。 哈斯勒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无力地看了看卡尔,然后说:“您打算怎么处置我?” 卡尔变得一副暗沉的脸孔。他先看了一眼吉西恩之后,又再看了一眼哈斯勒。然后,他又再看了看吉西恩,说道:“我现在不是在询问吉西恩,而是在询问拜索斯殿下。对于叛国嫌疑犯,我们全都很熟悉的这位国王的敌人——格兰·哈斯勒,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吉西恩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他低头看衬衫,啪啪地抖了几下之后,便往身上套上去。他穿完衬衫之后,抚平衣服的皱摺,开始整理领子和袖子。卡尔静静地,但目光紧盯着吉西恩。 终于,吉西恩像在叹气似的开口说话了。 “刚才不久前,我已经拜托了这里的骑警队长。向他借用几名队员,明天早上押送哈斯勒前往首都。” 哈斯勒的脸色变得暗沉。可是,卡尔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他用始终如一的目光看着吉西恩,像是随便带过的语气,说道:“是吗?” “是的。叛国是……。虽然我可以算是已经和皇宫绝缘的人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私下放过叛乱分子。” 卡尔慢慢地点头。 “我知道了。可是如果是叛乱分子,那么他的家人也应该有罪。艾波琳·哈斯勒小姐要怎么办才好?” 卡尔的表情看起来很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正在把吉西恩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里去。艾赛韩德悠闲地抽烟,而且偶尔还从烟斗上方对吉西恩投射出闪烁的目光。亚夫奈德则只是面带忧郁的表情;至于杰伦特呢,他干脆显露出他的心情,恳切地看着吉西恩。 吉西恩环视周围每一个人,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一样……” 哈斯勒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可以很明显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拳头突然出力握紧。卡尔说道:“要把她押送回去吗?” “是的。” “我知道了。” 卡尔用一副再也无话可说的语气说道。所以,要吉西思再讲出话来,是相当困难的。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可是,艾波琳小姐现在是哈修泰尔家的养女,所以,她和这件事毫无关系,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我,嗯,所以,我想要写封信。” “写信?” “是的。对于格兰·哈斯勒和艾波琳·哈斯勒父女……,嗯,我想要写个陈情书之类的信。我要恳请尼西恩陛下不要治他们的罪,先查明他们本身的清白。” 卡尔露出了微笑。杉森虽然一副不满意的表情,但是我点了点头。“好,王子大人。我深信你已经尽力在做了。既然如此,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提已经和皇宫绝缘的这种谎言了。哼。你再怎么样,还是个王子啊!你今天早上在皇城河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呢!” 哈斯勒用悲伤的眼神,又再看了一眼艾波琳。他从座位上静静地站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走向床铺。他在床边屈膝,伸手把覆盖在艾波琳额头的头发拨开。 艾波琳喃喃地说了几句梦话,一个翻身之后,把一只手搁到被子外面。哈斯勒小心地伸出双手,握住艾波琳的手。他仿佛就像是去抓一块摸到就会留下手痕的纯金块那般,抓起了她的手,然后用两只手紧紧地握着。 他把艾波琳的手靠近自己的额头。哈斯勒在床边屈膝,把额头靠着艾波琳的手,这股气氛就宛如像是祭司般虔敬,而在他旁边坐着的杰伦特反而看起来像是剑士或酒鬼。可是,杰伦特在看着哈斯勒的那种温馨目光却又使人没忘记他是个祭司。 哈斯勒紧握住艾波琳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王子大人。对这个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吉西恩皱起眉头看着哈斯勒的背影。背对烛光的哈斯勒,脸孔黑漆漆的。我们只看得到他宽大的背影被红红地映照出来。吉西恩用苦涩的表情说道:“要是放了艾波琳,就会连你也放了。你只是做了身为涅克斯随从该做的事,此外并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可是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法律即使是对于侍女服侍的情谊也是一视同仁的。” 哈斯勒并不做任何回答。他好像就这样屈膝僵在那里了。 风声激烈地摇晃了整座山。虽然我们坐在这厚实牢固的棚屋里,但感觉好像哪里有风渗透进来,使烛火摇曳不已。 我静静地看着蜡烛。谁才是对的呢? 路坦尼欧大王和吉西恩,还有亨德列克和哈斯勒。谁才是对的呢?人类的不协调性。这个嘛……世界上应该不存在没有不协调性的生物吧。就连远离水就会死去的青蛙也是死在水里的。嗯,它离开水的话就只能待在溪谷附近而已。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只要能活着就好了,不是吗? 然而……小孩子长大成人后,一段时间过后总是要变化才可以。 如果永远抱着自己的不协调性活着,那也是个问题啊。如果有人无视于俨然已经存在的时间,才是个大笨蛋。如果不能避开变化的话,进步和退化这两者之中,当然是进步比较好吧。我们应该要当个神,不是吗? 烛火不停地闪烁着。我想起了我爸对我说过的话。 ‘你说蜡烛会说话?’‘你瞧,它不是在动嘴巴了吗?蜡烛闪烁就是在说话。’‘爸,你不要担心。明天我会请卡尔来我们家的。因为卡尔对医术也颇有钻研……,哎唷!’‘小子!你给我闭上嘴巴。这样你才能听得到,听到蜡烛在讲话。’ 好,我来听听看吧。我闭上嘴巴,就连从我鼻子呼出的呼吸声也好像变成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是事实上,在我最近的地方听到的脉搏声也开始变得很遥远。我静静地直盯着烛火的火苗。 蜡烛就答话了。 ‘喂,你是贺坦特村的蜡烛匠候补人,是光的精工师。你先静静地观赏我的姿态吧。然后你才能造得出像我这样漂亮的光芒。你不记得贾克说过的那句话了吗?生存就是要避开危险,不要随便参与大人物的事。’我的天啊。爸!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蜡烛会讲一些愚蠢的话呢? 这个笨蜡烛!你一定是在制造过程里被撞了劣质蜡油。或者脂块里面掺杂有骨屑……。要不然就是石蜡没有完全溶解,变成不均匀的状态。喂,你给我听好。你是燃烧自己发出光芒。所以,人类也应该要燃烧自己来成就自己,不是吗?如果害怕燃烧,就会永远无法发出光芒,你难道连这个蜡烛匠的玩笑也不知道吗? 呃。虽然我这样讲对我爸有些抱歉,但是,我真的觉得和蜡烛讲话好像水准低了一点。而杰伦特则是和神讲话。 我转头看了一眼杰伦特。在他的脸上,双眼被壁炉火光照得闪闪发亮。壁炉的火焰把他那张因为过着深山寺院生活而晒黑的脸泛成很特别的颜色。而且刚才不久前的谈话好像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复杂。杰伦特正在看着默默无言,屈膝跪着的哈斯勒背影。 吉西恩好像因为刚才烘干的衬衫令他不舒服似的摆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用故作高兴的语气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温柴原本也是间谍啊。连间谍都赦免了,我想叛乱分子应该是不需要特别担心。” 他的用意是很好,可是吉西恩的这番话不但不能使哈斯勒安心,甚至还让温柴的脸都皱了起来。简直比不说还糟糕嘛。 卡尔从刚才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从艾赛韩德的烟斗
99lib.里飘上来的烟雾。他开口说道。
“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一动也不动。卡尔像是要再提高声音似的挺胸,但后来还是只有静静地看着哈斯勒的背影。过了不久之后,哈斯勒站起身来。
他抚摸一下艾波琳的额头之后,小心地把艾波琳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的动作甚至令人觉得很严肃。爸爸!你看看这一幕!现在你还会不会每天早上用踢的叫我起床啊?我救了你之后,首先应该先把这一幕讲给你听才对。
哈斯勒又再坐到椅子上。卡尔一面看着他,一面说道:“虽然你会觉得很烦,不过,既然都已经听了,我希望能听完刚才那个故事。”
哈斯勒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桌子。我稍微转头一看,看到杉森带着无聊的表情扭动了一下身体,好不容易忍住不打哈欠。卡尔说道:“对于路坦尼欧大王的抉择,现在当场我无法评断什么。反正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都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对过去的事发怒似乎有点可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说你是从希欧娜那里得知的,可是希欧娜又是怎么会……”
“生命的所有希望被破坏之后!”
哈斯勒突然像是爆发似的开口说话了。艾赛韩德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吓得差点让烟斗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拿稳了,却不幸把手指伸到烟斗内。他哭丧着脸,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而哈斯勒则是干咳了几声之后,又再静静地接着说:“生命的所有希望被破坏之后,就连最后剩下的惟一希望也拒绝了他的亨德列克,后来变得很自暴自弃。听说之后他突然专心致力于研究魔法。虽然理由不得而知,但是他连他一手所建立起来的拜索斯也几乎毫不关心,只埋头于魔法研究。”
吉西恩把手肘放在膝盖上,朝哈斯勒那边躬着上半身。卡尔则是点头说道:“对了。所以拜索斯建国初期,亨德列克几乎很少在活动。那么重要的人物应当出现的事迹却全然没有出现,所以至今有关于他的故事,可以说是传说多过于记录。”
亚夫奈德点了点头,并且小心翼翼地插嘴说道:“是的。甚至于在光之塔里的记录,也不太会出现亨德列克的事。”
“是吗?可能他因为埋首于魔法研究,所以才会对国事和公会的事都漠不关心吧。而且我大概可以猜得出理由。”
“您知道理由吗?”
亚夫奈德用惊讶的语气说道。而哈斯勒则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卡尔。卡尔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这虽然是我的想法,不过,他应该是想要创造出第十级魔法,来代替被破坏掉的八星吧。”
什么?第十级魔法?
没错!原来如此。我弹了一下手指头之后,亚夫奈德表情讶异地看了看我。对呀,卡尔说得对!这样正好与所有情况相符合。根据伊露莉的说法,第十级魔法乃是创造世界。亨德列克原本想用八星造出一个所有生命体都是十全十美的世界,但是因为八星被破坏了,对!因为没有了八星,所以他想要直接创造出一个所有生命体都可以是十全十美的世界!
“天啊,没想到他是一个如此野心勃勃的男人!”
亚夫奈德一听到我这声感叹,眼睛睁得更大了。
“呃?啊?修奇,什么意思啊?第十级魔法?而且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你在惊讶呢?我虽然知道我可能不太称得上是巫师,可是我更确定你绝对不是巫师啊?”
“亚夫奈德你是巫师没有错,请不要如此谦虚。我并不是因为‘第十级魔法’这几个字在惊讶,我惊讶的是亨德列克心里打的主意。”
“心里打的主意?”
我耸了耸肩。因为这实在是很难解释。亨德列克,嗯,也就是说,他想要随心所欲地改变世界!他使神龙王卷起尾巴逃命……等等,龙要飞上天空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卷起尾巴吗?不管怎么样,这个让神龙王逃命的家伙,果然保持其一贯作风,这个荒唐的男子竟然想私自成为神!
哈斯勒看了看卡尔。卡尔点头说道:“这事我以后再慢慢告诉各位。现在我想继续听你讲的故事。”
哈斯勒直则着卡尔的脸孔,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不管怎么样,他几乎都没有待在拜索斯皇城,而是继续过着周游世界的生活。当然,他因为各种理由而在旅行途中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时是用假名,有时则是用魔法改变自己的长相……。在这过程之中,听说他有遇到一些魔法修炼士,有时会指导他们,使他们在日后得以进入光之塔,相信这种故事各位都非常耳熟能详吧。”
“这我知道。南部大道的索罗奇与亨德列克的相遇,就是非常有名的故事。”
亚夫奈德虽然刚才因为我没解释给他听而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是他一听到自己大前辈的事,马上兴冲冲地附和哈斯勒和卡尔的谈话。吉西恩把椅子反转过来,将下巴搭在椅背上方,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可是他这个时候好像也去了遥远的杰彭。”
一直盯着天花板的温柴听到这句话,便低下头来。
“他曾经随心所欲游历过全世界,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他好像也曾经进到位于杰彭与南部林地交界处的深渊魔域迷宫。”
“深渊魔域迷宫!”
一直含着手指头的艾赛韩德突然站起来喊道。哈斯勒用冷淡的眼神看了一眼艾赛韩德,但是艾赛韩德难掩兴奋地说道:“他连深渊魔域迷宫都进去过,天啊!那么说来,他算是连我们矮人也没有一个称得上的两大迷宫入侵者喽!”
“两大迷宫的入侵者?”
艾赛韩德简直兴奋到达胡须都快全竖起来了,他说道:
“他连大迷宫也进去过,不是吗?那么他就是大迷宫和深渊魔域迷宫两边全都涉足过的人了啊!我的天啊。这简直就是矮人的羞辱!连一个矮人都没能做得到的事,人类竟然做到了!当然,他是大法师亨德列克,理应做得到,可是这还是太令人惊讶了!”
哈斯勒冷淡地笑了一下。
“是啊,敲打者。刚才不久前卡尔先生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人类可以把所有事物变成是我们的。从某方面而言,我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种族。不管是什么样的迷宫、什么样的山头、什么样的大海,都会不得不被人类的脚步所占领。你以前即使是在马匹上面都会不安,但是我们却连天空也征服了。因为巫师们能够在天上飞。”
“嗯——!”
艾赛韩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声,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再坐回他的位子抽烟斗。他的样子仿佛就像是听到莫名其妙的话,连答话也不想的那种模样。哈斯勒看了一下他那副模样之后,又再看着桌子,并说道:“而且实际上,亨德列克连深渊魔域迷宫也征服了。因为他遇到希欧娜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卡尔用惊讶的语气说道:“你说希欧娜遇到了亨德列克?”
希欧娜?啊,等等。希欧娜是个吸血鬼。所以她的寿命应该可以说是无限。至少,只要作为她那可怕的生命泉源的血,能够一直源源不绝,她就会永远活着。对!这是有可能的!她和三百年前的人物相遇,这是有可能的事!然而这是否是真的,却令人觉得相当困惑。因为现在任意地和过去连结在一起,所以我的时间观念都乱掉了。
“是啊。希欧娜原本就是个吸血鬼,不是吗?深渊魔域迷宫可以说是个很适合她的地方。她这个怪物在那个地方,可以把那些胆敢挑战深渊魔域迷宫的人类当做自己的祭品,来延续她不愉快的生命。”
令人惊讶的是,哈斯勒竟显露出一股强烈的不满。她不是还曾经是他的同志吗?
“她在那里面过着不知外界生活的日子。像是神龙王统治整个世界之后被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放逐的这种事实,她也完全不知道。
她一直待在空洞且只有一片黑暗的深渊魔域迷宫,是个悲惨的怪物。
甚至连亨德列克进到那里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就攻击他了。”
“天啊……。然后呢?”
“就希欧娜而言,她遭逢到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因为亨德列克简简单单地就把她给打败了。”
亚夫奈德嘻嘻笑了出来。听到大前辈的伟大事迹好像令他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微笑了一下,又再继续倾听哈斯勒的故事。
“可是亨德列克并没有把她除掉。他可能是因为同情她的悲惨,同情这个不知迷宫以外的世界,把自己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当成是自己食物的悲惨怪物,理由我实在是不得而知,因为就连希欧娜也对那部分的事讲得很少。不管怎么样,希欧娜是经由亨德列克本人听到有关他的故事。可能他们也有一起生活过吧,这我并不能确定。”
“是吗?”
卡尔平静地说道,可是亚夫奈德却一副难掩激动的表情,说道:“那么说来,是,嗯,希欧娜可能是亨德列克的传人!照这样说来,彩虹的索罗奇并不是亨德列克的最后传人,而希欧娜正是亨德列克的最后弟子喽?”
卡尔歪着头,看了一眼亚夫奈德。
“亚夫奈德先生。就你认为,希欧娜看起来像是具有亨德列克弟子般的实力吗?”
亚夫奈德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事实上,魔法使用者之中,很少有像人类巫师般具有优秀实力的。因为人类可以利用光之塔,或者其他等等的方法,前辈会传授知识给后学者,然后锻炼后学者。啊,和谐的精灵所传承的魔法知识虽然也很了不起,但是吸血鬼呢?这个嘛……吸血鬼是向谁学习魔法的呢?希欧娜具有更熟练且高级的魔法实力,分明看起来就是不同于一般吸血鬼所能做到的。”
“是吗?嗯。所以希欧娜才会知道这些事。然后希欧娜告诉你主人这些故事,是吗?”
“是啊。因为我总是在主人身旁,所以当时能够一起听到那些故事。”
“原来如此……。”
卡尔一点头,哈斯勒便立刻起身。
“现在,我能告诉各位的,都已经讲完了。可以了吗?那么我现在想要去睡觉。明天是数年来头一次可以和我女儿一起走路,所以我想先多休息。”
哈斯勒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吉西恩。吉西恩虽然表情暗沉地看着哈斯勒,可是并没有说什么话。
哈斯勒的动作简直可以用“投掷身体到床上”来形容,他就这样倒在床上睡觉了。杉森看到他那副模样,噗嗤笑着说:“看来他说了这么多话,是一点儿也不合他的个性,他好像因此累坏了。”
杉森这番话并没有人特别去倾听,所以他耸了耸肩,也同样躺到床上去睡觉。我注视了一下卡尔的脸孔。
卡尔一副沉于思索的表情。每次一打雷,他的脸孔就看起来像是个苍白的亡魂,可是受到壁炉火光照耀的那半边的脸,却又完全相反,看起来像是在苦思如何让世界变得温馨的计划。我不知不觉地说道:“所以这个世界还是自己在运转着。”
“嗯?你刚才说什么,尼德法老弟?”
“真是可笑耶!不管亨德列克怎么样;路坦尼欧大王怎么样,到头来,这个世界还是自己在运转着,不是吗?嗯,我突然有这种想法。”。
吉西恩把搭在椅背上的头转向我这边。卡尔则是微笑说道:“你好像认为这两位都把这个世界看得太过简单了,是吧?”
“嗯……,当然啦,亨德列克到现在还是非常大名鼎鼎的大法师,而路坦尼欧大王也还是一位无可挑剔的模范英雄,但是,我很难接受这两个人打算将这个世界这样那样地的这类故事。”
“这个嘛?至少路坦尼欧大王把神龙王的世界变成自由种族们的世界了,不是吗?”
“卡尔,你杰伦特!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杰伦特正飘浮在湖面上空。现在我才搞清楚你的真面目!原来你是只鸟!哎呀,真是的!在温柴和我用诧异的表情凝望之下,杰伦特大喊了一声。
“呜哦哦,太高了!”
杰伦特如此大喊着,并且开始拍着翅膀。不对,他不是在拍着翅膀,只不过是因为手臂一直挥动使得袍子跟着飘扬起来。杰伦特‘幸好’直接往湖面栽下去了,才证明他自己是人类。我怎么反而因此比较安心了呢?
噗通!杰伦特刚好和射出的红光呈相反方向,漂亮地潜下水去了。我看到水花跟着激溅上来。砰咚!此时,左右摇摆滑行的马车终于好像绊到东西了。砰隆!
“以后我再也不搭马车了——!”
艾赛韩德的尖叫声传来的同时,马车就这么浮了起来。可是马车和那些马连结着,所以又再猛力被撞回地上,同时在原地转了起来。那些马都因为马车的旋转而歪斜着转弯,马车才刚开始转,很快地就停止旋转。可恶!既然如此,那干嘛要开始转嘛!
“呃啊啊啊!”
我就这样和马车脱离了。我只能说一句话!
“我觉得飞上天了!”
我感觉到掠过脸颊的猛烈强风。令人惊讶的是时间好像变慢了,我反而感受到缓慢的感觉,并且体验到飞行的经验。我的身体像一只鸟那样柔软且美丽地飞往那一道道的红光(啊,后来我听温柴陈述他看到我飞行的经过,他说我是手脚乱踢,样子难看地掉出去。)
“噗通!”
我感觉到耳朵嗡嗡作响的耳鸣声,同时肩膀和肚子好像被人揍一拳似的疼痛。进到鼻子和嘴巴的水味道好像还不错,但突然却又觉得恶心。手指和脚尖都变得很烫,脚趾头整个都凹陷下去了。水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星星呢?我的手脚好像有人在拉扯般,变得硬梆梆的,就连上面和下面也都分辨不出来了。可是,在下一刻,我感受到好像有人抚摸我的头的那种感觉,同时我的头就伸出水面外了。
四周围完全是一片奇幻的景象。在我的眼睛正下方,荡漾着波浪。而且还有一道道红光从四方发射出来,并且发出‘劈滋!劈滋!’的怪声,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可是啊,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进过比小溪还大的水域,如今突然掉到这世界最大的山中湖泊里,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呃噗!呜!救,命啊!”
虽然嘴巴可以闭起来,可是鼻子却没办法。我因为湖水进到鼻子里去,简直快溺死了。波浪继续上下浮动,我就这么一直反复看到水里和水面外。上升到水面上的时候,看到红光,在水面下的时候,则是看到暗紫色的光,使我不禁觉得眼花缭乱。我因为快喘不过气来,所以连话也没办法好好讲出来了。
蕾妮的声音远远地,细微地传来。
“修奇——!快游泳!不要一直硬要把头往水面外伸出来,别乱动!”
可恶!你也换个立场想一下吧!换成是我在外面那样喊,蕾妮你来这里待看看吧!
“呜噗呜!噗!咳咳!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此时,有个人在我耳边用亲切却也慌张的语气对我说:“你好像真的不会游泳。如果是在其他时候,不会游泳可能问题很大,可是现在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啊?”
我转过头去。嗯?我竟能转头?我转头一看,便看到杰伦特坐在水面上,从手里散发出微光在治疗自己的脚。咦?我仔细一看,我坐在水上,像是一个在哭闹的小孩那样踢着脚,挥着手臂。我表情讶异地看着杰伦特,而杰伦特也是面带惊慌的表情望着我。就在杰伦特要说话的前一刻,我先丢出了一句尖锐的疑问句:“人类原本就会浮在水上吗?”
杰伦特带着怀疑的语气,答道:“据我所知,人类是不会浮在水上的。可是知识和经验即使再怎么不同,这也实在是差太多了吧?”
我低头看下面。我现在仿佛像是坐在草地上似的,平稳地坐在水面上。我不安地用手摸了摸水之后,手就浸到水里,我被吓得赶紧把手举上来。真是奇怪耶?这明明是水啊!我又再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趾间,可是同样地,手触摸的熟悉感从水里传来。可是我的身体却坐在水下面。
“只要情况不错就好,管它是什么理由呢,是吧?”
“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好。不要管是什么理由了。”
杰伦特严肃地宣示,对于这个不可能理解的情况,他不要追究是什么理由。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停在湖边的马车。
马车往一旁倾倒,杉森和吉西恩看了我们的情况之后,好像决定先管眼前看起来比较真实的问题,他们走向跌倒的马匹,开始艰苦地解开那些马。幸好,马儿们被他们两人解开之后,便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有些马在兴奋之余甚至还稍微跳跃了一下,虽然远远地看并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好像没有马严重受伤。
在翻倒藏书网的马车旁边,妮莉亚搂着蕾妮站在那里,在她们旁边,则是卡尔四脚拄在地上,对我们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温柴透过窗户正要把马车里的亚夫奈德给拉出来。亚夫奈德费力地爬出马车之后,看到我们的模样,整个人都僵住了。杰伦特和我一面看着张大嘴巴的亚夫奈德,一面嘻嘻笑了出来。接着,艾赛韩德一面摸着头,一面露出他的身影,然后就立刻尖叫着:“快看!那里!那里!”
我耸了耸肩,说道:“请不要叫我们解释原因!因为我们也不知道!”
艾赛韩德随即拉着自己的胡须,并说道:“笨蛋!我是叫你看后面啦!”
后面?我和杰伦特互相望了望彼此之后,就转头看后面。
“呃啊啊,真是的!”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量,反正杰伦特和我都赶紧站起来,死命地开始跑。我们并不是因为想到‘既然都能够在水上面坐了,难道不能在上面跑吗?’这种合理的想法,而是一看到身后的景象,就不由自主地拔腿就跑。一排的浪涛,大到连眼睛都没办法一次看完全部的浪涛,正要席卷而来!
“呃啊啊,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杰伦特好像以为如果对浪涛说话,它就会听得懂似的,如此一面喊着,一面奔跑返去。我也是喊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开始跑了。
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们可以在水面上奔跑。然而,又有一件事实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们无论如何快跑,都不可能比那浪涛还要更快。
“停!”
有一个美丽的声音传来,这时我正在想着‘我不行了。杰米妮,忘了我,去找一个好男人……’等等根本笑不出来的想法。我原本在跑步的动作就这样僵住了,只有头往后看。真是的,这岂不是和刚才不久前的动作一样吗?这一次,我也是在转头的时候先看到杰伦特的慌张脸孔,然后杰伦特和我一起看到背后的景象。
浪涛停下来了。
浪涛停在我们正后方,像一面牢固的墙那样竖立着,高度大约二十肘。可是它表面上仍然有水继续流动着。
而在浪涛的最上面,在白色泡沫的部分,有一个小斑点之类的东西。我把贴在脸上的湿头发拨开,又再直盯着那东西。此时,浪涛开始慢慢地变低了。杰伦特和我仍然还是无视于人类原本无法在水面上行走的事实,往后退了好几步。
缓慢变低的浪涛,现在已经变成是到我胸部的高度。现在呢,与其说是浪涛,倒像是有些大的水波,不对,应该是水柱吧?波浪已经变成这般大小,而在它尖端部分的物体也可以清楚看到了。原来那是一个小小的人的形状。看起来像是娃娃般……,可是那东西是活的。即使我不说,也可以知道那是活的,然而那个形体像是要让我们确定它是活的似的,开口说话了。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听到谢谢之类的话呢,而不是这种充满疑惑的目光。”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声音。而且我那时候才用眼睛看清楚,而且终于开始意会到她是谁了。那是个用水光之衣盛装的美丽女人的身影,可是身高不到我的手掌长。她映射出水光的头发瞬间吸引住了我的眼睛。这个小女人把浪涛当做是椅子般盘坐着,对我露出微笑。
我问了当然可想而知的问题。
“达兰妮安……,哎呀!请问您是妖精女王吗?”
对了,膝盖!我说完了才在水面上屈膝跪下。这种感觉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原本应该要有膝盖着地的感觉,但可能因为是水的关系,所以感觉不到碰触的感觉,而有噗通落水的感觉。我在惊吓之余,差一点就又再站起来,可是下一瞬间,我发现没有落水,才得以维持那个姿势。杰伦特比我还要小心翼翼地跪下之后,那个小女人的声音才从头上传来。
“没错。我是妖精之城雷伯涅的城主,也就是妖精女王达兰妮安。”
果然没有翅膀!可是我在这种令人惊愕的情况下,怎么会浮现这种想法呀?
要我望着广阔无边的水平线是很困难的;可是一直望着下面会令人引发快掉下去的晕眩感,所以也很难一直看下面;要我抬头去仰望妖精女王也很困难,如此一来,我根本就没有一个方向可以隐藏视线。在这种情况下,会苦恼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我无法开口,达兰妮安就先说话了。
“伊露莉在哪里呢?”
我抬头用尖锐的声音反问道:“你是问我伊露莉在哪里吗?”
呃。我竟不知不觉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达兰妮安用惊讶的眼神低头看我,并说道:“是的。这句问话有这么不妥当吗?”
“啊,不是的。对不起。我太吃惊了,是,精神恍惚……。请原谅我。”
“啊,是吗?对不起。首先,我应该先问名字……,稍微认识之后再谈话,是吧?”
“咦?咦?”
达兰妮安对于我惊慌的反问句,好像没听到,只是一副专心沉于思索的表情。她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又再说道:“我的名字已经跟你说过了。达兰妮安。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啊,是。我是修奇·尼德法。是贺坦特村的蜡烛匠继承人。是。啊,贺坦特是我们人类称呼的一个村落名字,它是在中部大道要到西部林地的,啊,西部林地也是我们人类称呼的,是一部分的土地的名字……”
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并没有让我把我对于人类所有历史和地理的知识全都搬出来讲。她打断我的胡言乱语,说道:“不。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你叫修奇·尼德法?我叫你修奇就可以了吧?”
“是!谢谢!”
“是吗?有什么好感谢的呢?”
呃!我说错话了。达兰妮安用感兴趣的表情低头看着我,我不知所措,接着我很快转头去瞪杰伦特。随即,杰伦特就吓得赶紧说道:“我是杰伦特·钦柏!目前正在做德菲力的权杖之事。”
达兰妮安立刻用担忧的表情看杰伦特。
“是吗?德菲力最近脚痛吗?”
杰伦特露出一副不知是想哭还是要晕倒,很难辨别出来的模糊表情,抬头看着达兰妮安。而达兰妮安则是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又再说道:“不,不。德菲力是神……。脚痛好像是人类或半兽人、矮人才会有的情形。是吧?真是奇怪!”
“啊,我的意思是,那个,我是信奉德菲力的祭司。”
达兰妮安仍然还是露出像是不了解的傻笑,说道:“是吗?啊,原来如此。我真搞糊涂了。这好像是贺加涅斯在主宰我们相识的样子。”
好像是吧。要不然,怎么会有什么相识是在这样怪诞的情形下发生的?如果说是‘水面上的相识’,总觉得那是应该是在船上发生的事。可是刚才好像连船的影子也没看到吧。
周围的那些红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看得到刚才不久前的骚动所留下的平静波纹,以及在宽广水面上稍微涌起的这一道看似怪异的波浪,还有它上面的达兰妮安而已。达兰妮安看着杰伦特,说道:“射出红光好像让你们吓到了。如果有人没有经过允许就想闯进来,便会涌射出这种光芒。”
“啊?对不起!”
杰伦特像是五体投地似的……不对,是五体投水似的低下头来。
可是达兰妮安根本不在意杰伦特的道歉,这一次,她看着我。
“我远远地就看到你们接近的模样。可是有些是我看过的脸孔。你们曾经和伊露莉一起经过这里,是吧?”
“是。是的。啊,那时候您帮助过我们,真是十分感激。我们蒙受您莫大的恩惠。”
“嗯……。所以我想问有关伊露莉的事,才会注意你们。于是才得以及时帮忙。”
“啊,真是太谢谢您了。”
达兰妮安微笑了一下,说道:“可是伊露莉到哪里去呢?怎么没看到她?”
‘咦?啊,伊露莉·谢蕾妮尔小姐和我们一起旅行,但是她因为自己有事要办,所以现在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不晓得她在哪里。”
“是吗?我知道了。那么没事了。”
达兰妮安如此说道,随即,我和杰伦特就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同时抬头看达兰妮安,而达兰妮安则是歪着头,疑惑地说道:“我是说你们可以走了。难道你们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咦?啊,是。我们知道了。”
杰伦特如此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可是这样未免也太可惜了吧?和妖精女王见了面,却竟然这样就要道别了,我很想再多谈一些,所以对达兰妮安说:
“那个,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们。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惠。您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们转告伊露莉呢?伊露莉说过她会再来找我们。”
“是吗?不是永远分离了吗?”
“咦?只是暂时分开而已啊?”
“她有这么说吗?”
“是的。”
“原来如此。”
达兰妮安讲完无法理解的话之后,变得一副苦恼的表情。杰伦特又再屈膝跪了下来,可是仍然还是抬头望着盘坐在浪涛上,沉于思索的妖精女王,他露出一副几近失神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之后,达兰妮安点头说道:“要是再见到伊露莉,请转告她,不要再做无谓的追寻。”
“无谓的追寻?”
达兰妮安用惊讶的眼神低头看我们。她如同姆指般大小的脸孔,竟能一个一个的表情都很明显。仿佛不是脸而像是整个身体在做表情。难道妖精原本就会这样?
“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是和她在一起吗?你不是说还会再会面?”
“咦?”
达兰妮安的眼神像是看到非常罕见的东西似的,看着我们,于是,突然间我觉得我真的变成一个非常罕见的东西了。达兰妮安用茫然的表情看了我们一眼之后,突然笑了出来。
“啊,对!她没有跟你们说吧?呵呵呵。”
“咦?”
“对了。你们是人类。因为你们不是精灵,如果伊露莉不说,你们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个,可是伊露莉对于自己在追寻什么,有稍微告诉我们一些。就我们所知,伊露莉……是在追寻亨德列克的行踪。您是指这件事吗?”
我实在很好奇亨德列克的名字被提到的时候,达兰妮安的脸上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最后我忍不住,就小心地抬头看她。可是那名字被提到的时候,达兰妮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的语气甚至像是听来没精打采的,说道:“你知道这件事?是啊。我想说的就是要她停止追寻。”
“这,这个嘛。据我所知,她很努力在追寻他的行踪。我要是转告这番话给她听,我不想听到她责怪我怎么没有问为什么是无谓的追寻。可以请您告诉我理由吗?”
“理由?理由。伊露莉应该是不会对于我这么说觉得好奇。”
达兰妮安轻轻地笑着说道,于是我红着脸,说道:“可是我……很好奇。”
“是吗?这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咦?是。话虽如此。但也不是不令人好奇的事,不是吗?嗯,在这种好奇之下就会产生关联,然后甚至会产生关系。”
达兰妮安一直盯着我瞧。那个小脸上的精巧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等五官是一种美丽的协调,这样的脸蛋正在看着我,使我的脸不禁变得更加燥热。达兰妮安说道:“你很像小亨!”
人在突然吓了一大跳的时候,身体的一部分幸好不会像小猫那样竖起毛来,也没有像马那样耸起耳朵。虽然我吓得心脏都快掉下来了,可是我平静地回答她。这使我更加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呢?”
“小亨也是这样。他对任何事物都关心,插手去管和自己无关的所有种族之事。”
达兰妮安仍然做出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低头看着我。在眼前大约三肘高的地方,身高半肘的妖精正坐在浪涛上低头这样看着我。
“可笑的男人啊。连自己都顾不了,还管别人的事。”
达兰妮安甚至还一边露出微笑,一边这样说道。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恶。要是把我换成是卡尔掉在这里,那就好了。此时,杰伦特说道:“可是,对其他生命表达和对自己本身相同的关爱,这是值得受到称赞的事啊。”
达兰妮安紧盯着杰伦特。而杰伦特则是抬头看她,并开朗地笑着说道:“我不太知道亨德列克的事。但我知道他虽然生为人类,却不被这个事实所束缚。我们当然可以从一出生就存在的脚镣里解脱出来,针对这一点,我不认为亨德列克的行为是很可笑的。我反倒给予很高的评价。”
妖精女王用忧郁的表情对杰伦特说:“野狼如果对羊存有同情心,会怎么样呢?”
“咦?”
“你回答看看。野狼如果对羊存有同情心,那么,野狼会变成什么样子?”
达兰妮安面无表情地问道。杰伦特露出苦恼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无力地答道:“野狼应该会饿……死吧。”
“嗯。蚂蚁如果被蝴蝶的美丽翅膀给迷惑住,会变成什么样子?”
“应该会死掉。”
“没错。生活在地底下,以挖掘树根为生的蝼蛄如果憧憬于连看都没看过的花瓣之美,会变成什么样子?它应该是从未看过花的,可是如果有人跟它说现在它在挖掘的树,在地上长着世上最美丽的花朵,于是它开始想象花的模样,对花产生憧憬,那么会怎么样?”
杰伦特如今抬起头来直视达兰妮安,说道:“它应该会死。”
“花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事吧。”
“或许是吧。”
“对于野狼的情形、蚂蚁的情形、蝼蛄的情形,你会怎么形容它们?”
“我会说它们很笨。”
杰伦特用沉着且自信满满的语调说道。达兰妮安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用全身露出好奇的表情,并且说道:“你不会去称赞它们吗?”
“不。它们那是愚蠢的情况。野狼生来就是以捕羊为生,而蚂蚁则是捕蝴蝶来吃,还有,蝼蛄它生来就不用在意花,它是以挖树根为生。可是人类却并非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呢?人类有什么不同的?”
“野狼生来就不会去同情羊。蚂蚁、蝼蛄也是如此。它们原本就对自己的食物不带感情。可是人类却可以。”
此时,我插嘴说道:
“是的。随着贺加涅斯如此打造,我们变成想和别人不同,可是优比涅的力量使得我们会去和别人沟通。我们同时受到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两者的关心。”
杰伦特笑着看了我一眼之对妖精女王而言,有什么是对的呢?”
我又再次觉得后脑勺被敲了一下。没错。一定是艾赛韩德悄悄走了下来之后,蹦蹦跳跳地一直在打我的后脑勺。
对妖精女王而言,有什么是对的呢?可以越过次元,可以越过国度的妖精女王,对她而言,什么是对的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没错。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想法或我们的观念来强求她。”
“谢谢你,吉西恩。你真不愧是……”
我的国王。后面的话被我吞了下去,我把头转回去。吉西恩并没有反问我。
达兰妮安现在退到了湖的中心,侯爵还是直挺挺地站着,直盯着我们这边。而侯爵的部下们则是慢慢地走下来。像是一条蛇爬下梅德莱岭似的,形成一条火把的行列。
就连红光,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弱了,可是并没有消失。达兰妮安想要说什么呢?令人感激的是,达兰妮安立刻用响彻湖泊的那个声音说道:“要下来的那些人全都回去!”
原本在慢慢往下移动的那些火把,吓得全都开始往上移动。达兰妮安的声音继续接着传来:“在我的领土上使用暴力者,将永远无法在人类世界里找到他的踪迹。我这是对两边所有人作的警告。把剑收起来!”
收起来!起来!起来!回音继续反复不停地响着。吉西恩虽然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还是以彬彬有礼的动作郑重地把端雅剑收回剑鞘。随着他的动作,我们也收回了各自的武器。所有人都是用郑重的动作,所以几乎听不到铁器碰撞的当唧声。
侯爵猛然转头看了一次湖泊,就开始走了过来。难道由于达兰妮安在中间协调,使得这次谈话变成一个完全非暴力性的会谈了吗?
温柴带着一副对这种会谈没兴趣的表情,往旁边走过去,选了一个适当的岩石坐下来。吉西恩则是直盯着正在接近我们的侯爵,这时候,我和杉森感觉自己似乎变得有些矮小,都往后退了一步。看来,吉西恩和侯爵好像应该要谈一下才对。
第九章
从湖里射出的光芒已完全消失不见了。一时间,眼前一片昏暗。
我闭上双眼一会儿之后,再睁开时,才再度看到稍早前被月光映照得泛着蓝光的湖水,以及暗蓝色的森林和山影。踏着月光走来的侯爵停在大约离我们二十步的地方。
夜风长啸。方才飞散而出的那群鸟好像又飞了回来,使得树林里有一阵些微的骚动。不久之后,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侯爵的脚步声与隐约的波涛声在耳边回响。
侯爵可能因为周围突然变暗的关系,所以他把头稍微向前一探,去看吉西恩的脸。在满月的月光下,要认出对方的脸孔似乎并不是很难。果然,侯爵点了点头,说道:“是废太子啊!”
他现在说话真的是随便就脱口而出!吉西恩一时顿住,不过马上就冷静地回答道:“没错,哈修泰尔。”
侯爵点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在吉西恩身后的我们。他露出令人看了不悦的微笑,说道:“看来你跑出宫外,顺便还拉了一群人作伴。你带着一群在你身边绕来绕去的喽啰,居然还这么会逃!”
这个混蛋!杉森的嘴里发出了某种东西用力碰撞的声音。吉西恩稍微喘了一口气之后,用冷静到无法再冷静的声音说道:“你别把你自己的水准套在我身上。因为我的这些朋友们,和你那一群像小鸭在母鸭身边绕来绕去的佣兵是不一样的。”
哈哈!说得好,吉西恩。对偷偷摸摸培养佣兵的人讲话,这番话真是再好不过的答话了。侯爵微微张开双臂,阴险地笑着说:“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干涉皇宫的事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干涉王室和贵族的事呢?去插手管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是不智的。你还是多关心你那发臭的流浪生活吧,吉西恩。把精神放在比行程表和今晚的食物还要来得更难的问题上,到底是为什么呢?逃避者就要过得像个逃避者才对呀。干嘛要干涉这世间的事务呢?你难道连礼节都不懂吗?”
“我……,我并没有逃避皇宫和王室的事。那里是我内心深处的故乡。”
侯爵一只手插在腰上,笑着说道:“哈哈哈。看来你对于自己在房间里钉钉子然后逃出宫外的这件事,似乎感到很自豪的样子。你这样子,比起那种把玩具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一大早就跑出家门的流鼻涕小孩还更好笑。”
“对于一个看着主人食物却只能吞口水的下人而言,你好像说得太多了。”
看来对于哈修泰尔的恶言相向,吉西恩也在构思着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哈修泰尔对这个暗示叛乱者的隐喻,扯开了大嘴说道:“主人?你说的主人是什么东西,我一点也无法理解。难道?99lib.你指的是大法师靠魔法把戏所建立出来的拜索斯王室吗?还是指那个集结一堆流浪者、山贼和北方野蛮人所创建的,像老鼠小洞的国家呢?”
“如果说拜索斯是个老鼠小洞的话,那在老鼠小洞里活蹦乱跳了三百年,吃老鼠的米长大的刺猬又怎么说呢?”
这两方表面上看来都很沉着。可是两个人都还没有说出彼此真正要说的话,只是不断地用毒辣的话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们内心里应该是非常激动吧。侯爵张口说道:“我不想和你啰嗦这么多。还我女儿来。”
吉西恩抬起下巴说道:“在这之前。你要先承认你的罪行。”
“我的罪行?”
“你这个完全置拜索斯王室恩惠于不顾,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对国王的警备队员和其家族犯下了无法洗刷的罪行!还私底下放走了国王的龙!并且还暗中培植明令禁止的大规模兵力!”
吉西恩一条一条地列出哈修泰尔的罪行,音量也渐渐地提高。
但是相对于侯爵的毫无反应,吉西恩嘶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月夜下的狗吠声。哈修泰尔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还有吗?可能你还没想到吧,我不久前才犯下了冒渎王室的罪行呢。”
“你这个混蛋的罪行岂只这些而已!但是现在数出来的罪行就是足以判你三次的绞刑,拜索斯王室将会以此来惩戒你!”
“这样是不够的!”
这是谁的声音?这不正是涅克斯的声音吗?
希欧娜!她办到了!侯爵和我们一行人都很快地转过头去。灵幻骏马高高地飘浮在夜空星光中。两匹灵幻骏马分别由涅克斯和希欧娜骑着,而且我还看到了贾克。
“哈哈哈!你办到了啊!”
杉森一听到我的笑声,眼睛瞪得圆滚滚地。他虽然看着我,但却是温柴抢先开口说道:“难道这是你制造骚动,让希欧娜去救人的声东击西战术吗?”
“是的!没错。”
温柴嘻嘻一笑,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随便和敌国间谍联手合作可是行不通的啊。”
“我是被逼的!她威胁我,说如果不合作的话,就把还在沉睡中的你们全都杀了!”
此刻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温柴噗嗤一笑,然后又再抬头往上看,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了。”
侯爵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转过头去。在梅德莱岭上的那些火把光芒正在慌张失措地晃动着。可能他们是现在才知道涅克斯脱逃的事吧。飘浮在半空中的灵幻骏马离湖泊的边界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希欧娜是真的没办法靠近湖泊附近,还是因为她小心行事的关系呢?涅克斯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尖锐地喊道:“拜索斯王室给我退下!我要向这个老奸巨滑的人讨债!”
吉西恩讶异地抬头看着上方,说道:“涅克斯·修利哲!你要讨的债是什么东西?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了,秃鹰和野狗不是同伙儿的吗?我真不懂,一样都是背叛者,你们之间怎么会有互相憎恨的理由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此时侯爵说道:“回来吧,涅克斯。”
“给我闭嘴!你这个肮脏的家伙!”
侯爵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像是老师面对着一个惹事生非的学生。
“你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被生下来的吗?你随心所欲像个小孩子般的行为,已经让你支离破碎了,你难道还要反抗我反抗到底吗?”
什么?呃,咦?这又是什么话啊?涅克斯发了疯似的吼叫声,响彻了整潭湖水。
“你连狗都不如!你不要动不动就张开你那张臭嘴!”
杉森讶异地说道:“野狗和秃鹰会打架,泰半是为了一块腐坏的肉。但是现在好像有比坏掉的肉还更复杂的问题存在着?”
“谢了。你下次也帮我把话都讲完吧。”
杉森嘟起嘴巴,开始观察侯爵。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对话呢?我们大家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什么话也别说,静观其变就是。就在我们都闭上了嘴巴后,侯爵又再用一种反倒听来有些亲切的稳健语气,说道:“涅克斯,你还记得的。当你再也看不见世上的曙光,差点没命的时候,是谁救你的?分裂后的你,大概也没法儿说你脑袋里这件事已不复记忆了吧。如果你没忘记的话,应该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你倒是回答看看。是谁救过你。”
“混蛋!是谁害死我父亲的!”
怎么回事?是在说卡穆·修利哲之死吗?侯爵摇了摇头。他说道:“事情不是那样的。”
“是你这家伙害死我父亲的!”
“事情不是那样的,涅克斯。那件事即使我当时不说,也一定会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卡穆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他只不过是个选择了令自己无法承受的爱情,是个心智疯狂的人而已啊。他逾越了不能逾越的事,不是吗?他是个夺兄之妻,破坏人伦,罔顾兄弟之情的人啊。他是罪有应得才死的啊。”
侯爵他说:即使我当时不说?等一下,刚才侯爵是那样说的吗?
吉西恩呻吟地说道:“那么说的话……,是侯爵把偷情那件事……”
原来是侯爵去向罗内·修利哲告发的!
天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哈修泰尔侯爵知道了亚曼嘉·修利哲和卡穆·修利哲间的恋情,于是向罗内·修利哲告密的呀!所以罗内·修利哲才会杀了卡穆。涅克斯放声嘶喊着:“你骗人!是你忌妒我父亲!”
“涅克斯!”
“因为哈修泰尔家族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而你因为我父亲卡穆·修利哲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所以嫉妒他!然后为了夺回克位德美索,就害死了我父亲!你这个暗地里打着鬼算盘,还装出一副假绅士模样的家伙,别再用你那满口的仁义道德藏书网来唬人了!”
怎么会这样……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杉森,有没有什么话可以畅快地形容现在目前的这个状况呢?但是连杉森也惊讶地张大嘴巴,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反而是温柴紧皱着眉头,说道:“Kjaeri,Talkomana ziishinu vohai……”
“什么意思呢?”
温柴似乎没听到我问的话。他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在互相辱骂的这两个人。简直就像野狗和秃鹰在争吵!这个时候,哈修泰尔侯爵又再喊道:“你要说就直说,别跟我耍嘴皮子!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罗内·修利哲杀了自己的弟弟,他连自己的夫人也打算杀掉时,是我救了她。所以你才得以出世。没有我的话,你怎么可能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呢!还有,你说我嫉妒卡穆·修利哲?你说的是那个救了亚曼嘉,也把你救起来的我吗?”
“哈哈哈哈!”
涅克斯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如果说他像发了疯似的发火,或是张口结舌地愣在那边,还说得过去,但是为什么他要咯咯笑呢?涅克斯停止了笑声,说道:“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确实是这样!”
“你是说你救了我母亲?”
“所以你才活了下来的,不是吗!”
“狡猾的狐狸掉到自己的诡计里了。你这个疯子,我对这件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那时候的情况,我母亲早就告诉过我了!”
哈修泰尔侯爵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瞪着涅克斯。我听到涅克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直接说出来?你可以救得到我母亲是因为你就在旁边!也就是你眼睁睁地看我父亲被他的哥哥杀死,然后才去救我母亲的。我说的没错吧!”
哈修泰尔侯爵什么话也没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头,一直望着天空。涅克斯长长地嘶喊着:“要不要我来说明原因?”
“没那个必要。”
“哈哈哈!我以前一直很好奇!我是说你为何救了我母亲的事。在我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
“……别再说了。”
“结果你这家伙收养的龙魂使小孩,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提示。然后再听到哈斯勒的转述后,我已经完完全全地了解了!”
“我叫你别再说了!”
“你要创造龙魂使血统!”
创造血统?龙魂使的血统?咦,这就是哈修泰尔侯爵恶名昭彰的罪行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的事了,为何要再提呢?侯爵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斜照着的月亮在涅克斯的背后闪烁着。涅克斯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头看到月亮之后咆叫的野狼。他像是在长长地悲鸣,但却笑着喊道:“哈哈哈哈!你为了得到迪特律希,就杀了他母亲,就跟你为了得到我就杀了我父亲是一样的意思吧?你为了得到卡穆·修利哲这个当代最佳的龙魂使血统,所以才这么做!不是吗?”
艾赛韩德。算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后面一直敲我脑袋呢?
但是我却看不到艾赛韩德。真是的。那么,为何我的头会这么痛啊。
太阳穴像是被谁按着不放,简直就像是在额头中央长出了一颗松树。
似乎有很多树根钻进脑袋里去……,我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
杉森强忍住一直想拔剑的动作,不停颤抖着他的手。他大概是想拔起剑,刺向侯爵吧!这和我心里想做的一样,所以我知道,杉森。
若不是达兰妮安的警告,我早就当场让侯爵下跪,用高兴的心情在侯爵的背上刻上他所有罪状了。侯爵这个恶毒的人类!他把人当成什么来对待啊!
杉森终于忍不住喊道:“侯爵!他说的是事实吗!”
侯爵没有回答。他仍然还是仰着头,看着飘浮在夜空中的涅克斯。他不回答是什么意思啊?吉西恩用喉咙沙哑的声音,很吃力地说道:“我要更正刚才说过的话才行。判你绞刑实在是对你太好了。”
抬头望着天空的侯爵,头部突然移动了。他不耐烦地瞪着吉西恩。他那种眼神不像是人类的眼神,而是像一头野兽在怒视的眼神。
他虽然嘴角上扬,却不是在笑。
“乞丐与流浪汉的王子,斗胆请问您是在判我的罪吗?”
令人讶异的是,吉西恩并没有生气。
“对。我是一个不折不扣,不够资格来使优比涅的秤台平衡的人。”
吉西恩的声音很低沉平稳,但那只是像溃决前的河堤的那种坚定。我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在那种声音下,蠢蠢欲动的巨大力量。吉西恩说道:“但我是拜索斯。而且,现在信奉的是秃鹰与光荣之神亚色斯。”
侯爵虽然变得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他用尖锐的语气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你跟你妹妹一样是在家修行祭司吗?
你怎么可以直接信奉亚色斯!你怎么可以把神放在你这种体内流着污水,而不是流着血,拥有拜索斯之名的人身上呢!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的体内流着污水,而不是血?”
吉西恩拿起了剑。温柴快步跑去,向吉西恩说道:“你发过誓。还有别忘了达兰妮安的警告。”
“呃啊啊!”
吉西恩大声一喊,但是没有拔出剑来。哈修泰尔声音低沉地说道:“呵呵呵。坚守你的誓言吧,亚色斯的骑士。坚守亚色斯的光荣吧。”
吉西恩脖子都暴出青筋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哈修泰尔。真是的,那家伙简直就是利用“自己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山的”这一点来保命嘛。这个时候飘浮在半空中的涅克斯,说了一句大快人心的话:“哈哈。我可没有发过誓的记忆。”
侯爵一下子又变得慌张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他是一面跌跌撞撞地后退,一面看着上空。涅克斯冷笑着说道:“你是叫希欧娜吗?你说你是我的同伴,是吧?如果说你救了我的命,那现在也把我的意志救回来呀。帮我把那个垃圾给毁了!”
但是希欧娜什么话也没回答。涅克斯忍不住大叫:“你在做什么啊!”
这个时候希欧娜才低声地回答,那是一个勉强听到的声音。
“涅克斯。我没办法接近那座湖泊。那里是妖精女王的领土呀。”
“混蛋,去取得她的允许不就成了!”
“你是无法理解的。反正我是不能接近达兰妮安的领土的。而且……,很抱歉,因为这是我的计划,我没办法帮你。”
“你,你的计划?”
希欧娜不再多作说明。她简短地念了几句,两匹灵幻骏马就无声无息,连踩踏的蹄声也没听见,就向后转过去。涅克斯开始咒骂:“真是的!如果你不帮我,就让我下来!不需你帮忙了,你让我下来!”
但是希欧娜连听也不听。她毅然决然地将灵幻骏马调头,开始朝挡住了天空的山的方向飞去。涅克斯不断地高声尖叫着,他们就这么完全消失在山后了。
我们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温柴说了一句短而有力的话,我们才清醒过来。
“哼!他走掉了!”
啊,涅克斯确实是走了!可是我把头低下来,才知道温柴说的不是涅克斯。哈修泰尔不知在何时已离开湖边,回头往山上走了。
温柴突然用充满杀气的眼光看着吉西恩,低声地喃喃说道:“要不要去追他?”
吉西恩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非常愤怒的眼神看着山岭。就在杉森用惋惜的表情看着吉西恩和侯爵的同时,侯爵就已经走在很高的山路上了。太迟了。现在追过去,除了和侯爵的部下正面冲突外,又还能做什么呢?吉西恩直接指出了这个想当然尔的事实。
“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吉西恩说完话的同时,将身子向后转了过去。他直接往御雷者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却突然看着湖泊。他面向湖泊的方向说道:“感谢您今晚多次对我们大力鼎助。妖精女王。谢谢您帮我们挡下侯爵,帮了修奇。愿妖精女王之名永远光荣常在。”
吉西恩说完后,以沉重的动作骑上了御雷者。然后我便向着湖水说道:“谢谢您。亨德列克的达兰妮安。”
我没有什么话要再说了。我也往后退了一步。一直在旁观看的杉森。一脸尴尬的表情,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是的,谢谢您!”
杉森说完后就退到后面。温柴什么话也没说。我骑上杉森骑的马,坐在他背后,开始往我们一行人的方向走回去。
我一面坐在杉森的背后登上山路,一面往后瞧。从湖水中四射出的红色光芒已消失无踪,不留痕迹,雷泊涅湖水就只是一潭笼罩在静谧的夜晚下的山中之湖罢了。我看着深黑宁静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点也不像才在不久前发生了一阵大骚动的地方。但是一上了山路,就看得见侯爵一行人在急忙收拾的模样。看来他们熄了点燃的营火而改成拿火把了。他们想立刻追赶我们吗?但是不一会儿,火把队伍却开始往梅德莱岭山上爬。
“侯爵要回去了呢?”
杉森听到我说的话,于是让流星停了下来,转过去看后面。这个时候,吉西恩说道:“看来他们是因为妖精女王,没办法走湖边的路,只好绕过湖水,迂回而行的样子。虽然很花时间,可是也没办法。”
“啊,这样啊。”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要追我们追到底喽。但是绕这么一大圈,是没法很快就追上来的。我们可以稍微喘口气,慢慢来了。
可以喘口气慢慢来?谁说过这句话的?
首先发难的是杉森。杉森完全忽视理性的对话,高尚又有品味的手段,就开始摇我的手脚。然后我一边被杉森掐手脚,一边听卡尔斯文的责备,这真是一个在精神健康层面上相当有害的经验。真是的,在青少年脆弱的心里,正是青春飞扬,若在这个时候在心里留下了人生的污点,那该怎么办呢!(呃,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我是被逼的……,呃啊啊!”
“就算是这样。我不认为你对于自己这种独断的行为,还有什么特别可辩解的话。尼德法老弟。当然,现在去想象你当时身处的那种情况,在面对如此令人不悦和怆惶的情况下,还能同时以冷静的头脑和充分的思虑来处理诸多的困难,这一点我是肯定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你的决定和之后随之而来的一连串惊世骇俗,吓人的事件中,若是追究起来,虽然许多危险的要素没有真正发生,但却是充分地存在的这一点看来,我认为你的决定在许多角度上有待批评。”
拜托你不要讲一长串又臭又长的文章,好吗!会把人家搞得神经错乱的耶。而且卡尔的话说得越长,杉森就欺负我越久啊!
“呵嗯,真是的,那个。这家伙!你做事真没诀窍!怎么可以把其他人都叫醒呢?”
天呀,连艾赛韩德都这样。没人站在我这边了!
“不要再讲了,卡尔,艾赛韩德。修奇也是在胁迫下才做出这种事的。而且也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就算了吧。”
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如果我一回到我工作的地方,我会给你准备最高品质的十箱蜡烛当做礼物!但是卡尔却无情地摇摇头。他说道:“也不想想看我们一行人晚上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才拉开了和侯爵的距离。可是尼德法老弟却不把大家的辛苦当一回事,犯下这种无知的罪。”
“那是因为被逼迫,不是吗?现在就原谅他吧。”
“嗯……,好吧。费西佛老弟?现在快放了尼德法老弟电。”
杉森马上用浓厚的鼻音,有些呼吸困难地说道:“听到了没?放手啊,这小子!我叫你别把手指头塞到我鼻孔里!”
我怎么可能会是不做任何反抗的人呢?嗯。我一边放开了刚才掐住不放的杉森鼻子,一边喊道:“那也叫杉森放开我的耳朵!就只剩下一只耳朵了,这样弄,耳朵的形状不是会变得很怪吗!”
“可以让你变得更有个性呢。”
“我要再插进去了哦!”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让两位贺坦特村的男子汉停止了一场必死之争的决斗,而且还下了重警,要重回我们两人原本的友谊关系。
一直在默默地观看这一幕的贺坦特村第三位男子汉,一面叹气一面向魔法剑王子说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多亏了尼德法老弟,我们才知道了许多事实,这也是不容否认的啊。”
“是呀,没错。”
吉西恩慎重地点了点头,卡尔望着我说道:“哼嗯。也就是说,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们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而且明天就会遇见他们了,是吗?”
“是的。希欧娜是这么说的。”
“好。既然侯爵已经露出真面目了,我们绝对不能将克拉德美索交给他。现在我们的目标有两个。首先让克拉德美索在不发疯的情形下,找到它的龙魂使。但是同时要阻止和侯爵有关系的人当上龙魂使。”
卡尔整理出思绪后,回头看了一下蕾妮。蕾妮委曲地将脸靠在并拢的膝盖上。卡尔万分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蕾妮小姐。”
“是。”
“到目前为止的谈话……,你有没有特别想再听我解释的?”
“没有。我没有特别想听的。”
蕾妮看起来似乎不想说任何话的样子。是因为亲生父亲的言语和行为而受到了莫大打击的关系吗?卡尔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么你可以如同往常一样,相信我们,帮助我们吗?”
蕾妮好像一时间保留了这个回答。她突然稍微抬起了头,环视着坐在她周围的我们。蕾妮的眼神最后停在假装故意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彼此用手肘推挤对方身体侧面的我和杉森身上,她嘟起了嘴,叹了一小口气道:“呼!”
那是什么意思?啊!因为我分了心,结果就被杉森连续戳了两下大腿!嘿,我又快速地向杉森侧面连续戳了三下。但是杉森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连头也不回就连续向我戳了四下!可恶!
“哈修泰尔侯爵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各位拜托我,带我来这里的。还有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
蕾妮用最快速度说完了话。妮莉亚听了蕾妮说的话,嘻嘻笑了出来,搂着蕾妮的肩膀说道:“我以你为荣,蕾妮。”
“妮莉亚姐姐。”
啊……,我们怎么没办法像她们那样友爱呢。为什么我和杉森无法彼此包容呢?多么可惜呀。好。一定要改过来才行。我们要彼此包容才行。不过要在我先狠狠戳了杉森五下之后再开始。结果杉森再也无法忍受,他开始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然后我开始抓住他的腿。卡尔俯视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我们,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看大家都累了,先睡吧。侯爵一行人必须绕过湖泊,要花多少时间呢?”
“大概要晚个一天。原本是会晚两天,但那些士兵们训练有素,恐怕是用四只脚走路,加倍的速度……,对不起。给我闭嘴!”
“啊,是的。那没有必要担心他们追上我们了。大家好好休息吧。但是明天要尽早出发。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们和我们碰到面的话,恐怕不是件好事,我们还是尽量避开他们吧。”
杰伦特满脸疑惑地说道:“那个,可是,褐色山脉虽然很宽广,但我们能一直避开他们吗?是不是该想个什么对策?”
“啊,钦柏先生。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他们就会逃掉的。”
“什么?啊……,是啊!”
没错,我们成功的话,蕾妮就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了。那么哈修泰尔侯爵和托尔曼他们所有人都要赶忙逃跑了。哈哈哈!被压在杉森的下面的我也这么想着笑了出来,结果杉森就全力展开那更顽固和冷酷的攻击。天呀!你这天下无双的大坏蛋!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呃啊啊啊!停,停,痒死了,嘿,呜嘻嘻嘻!呃咯咯咯!”
卡尔和吉西恩两个人坐在一起。
我是在做梦吗?不是呀。因为不知怎地肚子饿了。这个理由虽有点勉强,反正我在睡觉时,翻了个身,张开眼一看,卡尔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在他旁边的是歪着头看他的吉西恩。我又再度要进入梦乡时,吉西恩说话了。
“大法师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把端雅剑放在一旁,两手微张向着营火取暖。卡尔捡起一根柴火,丢入火堆中,说道:“你不知道吗?他希望所有种族可以脱离自身的不协调性。”
“可是,今晚我们和妖精女王以及和哈修泰尔谈过之后,我有一股莫名异常的感觉。”
我睡了一下又再次醒了过来。吉西恩的话让我很好奇。我轻轻闭上眼,平息了一下呼吸声,听他们两人的对话。卡尔冷静地说道:“是什么感觉?”
“我在想,种族的不协调性指的究竟是什么。我今天晚上见到了哈修泰尔和妖精女王。也看到了两人的对立态度。卡尔你也见到了吧?”
“是的。”
“我看到了达兰妮安向后退的模样。啊,你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内容吧。”
“不。爱因德夫先生都转告给我听了。爱因德夫先生拥有矮人超强的听力啊。”
“是吗。那么卡尔应该也听到了达兰妮安那个莫名其妙的后退理由了吗?”
“是的。”
吉西恩坐的位子好像不太舒适,于是他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的想法如何?我只看过亨德列克的肖像图,然后再从这里一点儿,那里一点儿地听来一些小道消息,才大略地推测到这位大法师的伟大形象中的一部分。但是我真的无法理解达兰妮安会从哈修泰尔那里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气息。”
“我也……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要我们去揣测妖精女王为何会有那种感受,是有些超乎我们的能力。”
“是的。那也不是我对那件事想说的99lib.话。我想说的是,这会不会是妖精的不协调性。”
“妖精的不协调性?”
“说不协调好像语气太过强烈,改为缺点,你认为如何?总而言之,那就是我们和妖精女王间的差异吧?那种差异就是妖精女王可以越过国度,越过次元,我们却除了感觉得到拜索斯和伊斯的差异外,其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对吗?”
“那样想也是没错的。”
“是的。那也就是说她是活在一个巨观的世界之中,所以她对于我们人类,会很难去区分一个个的微观下的个体。她把哈修泰尔和亨德列克混为一谈,不会很可笑吗?”
“这个嘛……”
“你好像不同意我的看法喽?”
吉西恩说完,卡尔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才在想亨德列克是不是微观下的生物体,吉西恩。”
“他不是人类吗?”
“虽然说他是人类,但是从他想把世界重新组合的庞大野心、想成为神的近乎荒谬的想象力、可以把神龙王驱逐掉的那种冲劲看来,我认为他是很厉害的人类。从这点看来,即使出发点不同,但哈修泰尔侯爵也和亨德列克一样,不是吗?”
“你说什么?”
我裹在毛毯里的脚,脚尾端的脚指头都抽筋了。天啊。卡尔!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卡尔一边看着营火,一边说道:“现在如果能喝杯茶该多好,但是明早要早点出发,最好不要打开行李。”
“卡尔,那个……”
“我只是站在妖精女王的立场来看。刚才我讨论亨德列克时,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他那些特征吗?现在要不要换成哈修泰尔来讨论看看?”
“什么?”
“他想要随心所欲延长神龙王所定下的龙魂使期限的那种无限野心,收集龙魂使的血统,创造新种族……,是呀,我要说那是个全新的种族。若说是依血统而延续下来的话,那样称呼也无妨吧。制造出全新的种族,龙魂使,他那种简直到了荒谬程度的想象力,还有毫不犹疑去夺取他人幸福的冲劲。”
“卡尔……!”
“所以,妖精女王说她从哈修泰尔身上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气息,我也不觉得奇怪。极端的两边是互通的,这句老掉牙的话大概可以说明这种情况吧。亨德列克和哈修泰尔虽然是站在两个离得远远的极端上,反而因此可以感受到相似的部分。”
“我有点懂了,但是这样说行得通吗?”
“在妖精女王的眼中看来是这样没错。从一个和我们编制出的伦理毫无关系的妖精女王眼中看来……”
吉西恩现在不说任何一句话了。卡尔,你这番话真的是打破常理的话。真是的。看来我要做一场噩梦了。
当我再从这个世界慢慢抽身而出时,耳边传来了卡尔细微的说话声:“谢蕾妮尔小姐正在寻找亨德列克吧。因为她认为亨德列克没有死。但是我现在无法赞同她了。大法师已经死了。”
“什么?不会吧,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起吉西恩慌张的声音,卡尔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是比较索然无味。卡尔说:“卡纳丁的安提哥尔市长曾说过,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的故事是我国最重要的根基,同时也是骄傲。事实上,大王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代表这整个国家,大法师则是代表了我们的精神。我也是一直这样以为的。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卡尔?”
“大法师已死。只有人类的亨德列克存在。虽然他去追寻八星,但他不过是个不协调的人类罢了。和大王是一样的。现在对我来说,代表我们的精神和我们的传说的大法师的意义已经不再存在了。
关于那些我听说过的所有故事、传说,只不过是这长久时间以来,一直流传不断的挽歌罢了。我们只是不断地在覆诵大法师的挽歌,根本就不曾有一刻真正去了解过他。但是我好像到现在才真的了解并敬爱他。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曾经活在三百年前的人类——亨德列克。”
第一章
……但是因为龙魂使所表现出的暧昧模糊态度,许多人都将龙与龙魂使的关系错认为主仆关系。龙魂使如此模糊的态度造成日后他们本身以及拜索斯的灾难——褐色山脉的克拉德美索之龙魂使杀害事件。原本想赴汤蹈火解救拜索斯的拜索斯真正恩人哈修泰尔侯爵,三百年的岁月期间传承龙魂使之家族的领导者,就因为有这连他也不重视的惟一一件事实……。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册五百二十七页。
我的胸口简直热得快燃烧起来了。
不行,不可以用嘴巴来喘气,必须用鼻子来呼气才行。然而,山里吹来的风像冰块般,鼻子早已经快被冻僵了。现在我如果用力呼出鼻子的热气,恐怕会弹出更多冰块。我感觉到持续不断有冷空气跑进去的喉咙里,已经有股血味。真是的。这山风可真是强劲啊!
我们现在正在走一条沿着峭壁旁边突出来的窄路。
路的一边是往上高耸的峭壁,另一边则是往下直削下去的悬崖。
而远方则是峰峦、岩石、树林、还有云海。总之,在高山里看得到的景物,都多彩多姿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因为旁边有风吹过来,所以人应该不会接近悬崖边,因此不必担心会掉下去……’的这种想法,我现在确定这是很可笑的想法。因为我如果不振作精神,就会感觉到快被强劲的风给吸走,而直接冲向悬崖的方向。所以我必须在走的时候一手紧贴着岩石壁,而且不去管手掌会不会磨破。因为手掌磨破也比掉下去要好得多。
我的手臂一直持续举着,由于寒冷和疲累,感觉手臂都冻僵了。
我一步一步往前踏,把累得往下垂的手费力地举起来,按住岩石,如今与其说是用意志或力量,倒不如说是用习惯性动作在走路。我们能够走到现在,是因为没有停,所以才能一直走着。
“太阳才是尽头。”
艾赛韩德在前面直挺挺地走着,突然没头没脑儿地说道。
“我每天攀登的山头都比这山还要更高。”
他的声音蛮沙哑九九藏书的。我噗嗤笑了一下,又再把蕾妮托稳。蓄妮看我把她托高,就把没力气的身体给整个靠了过来,在我耳边无力地说道:“对不起,修奇。”
“没关系。比起拉马。我觉得背你要美观多了。而且心情也会很好。啊,糟糕。被你知道我心里在盘算什么了!”
“修奇……”
“不过,绳索会不会让你很痛啊?”
“不会,不会痛,一点儿也不痛啊。”
我是利用绳索和斗篷,把蕾妮背在背上的。因为走山路一定得用到双手,所以我想出这种方法来。就像妈妈背小孩所使用的襁褓,我适当地利用斗篷和绳索,把蕾妮绑到我肩上和腰部。所以,背包就背在胸前,巨剑则是像手杖般拄着。蕾妮虽然说她不痛,但是我感觉到绑着她身体的绳索一直弄痛我的肩膀和腰部。事实上,我还是戴着OPG,可是我却觉得肩上很沉重。不过,我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再往前走。
在我后面的,是拉着马匹攀爬褐色山脉的人在跟着,他们累到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就连马儿们也累得快讲不出话。啊,马原本就不会讲话吧?马儿们因流汗而全身覆盖着白色泡沫,它们气喘吁吁地攀爬着。除了御雷者以外的所有马匹都嘴角吐出白沫,这一点吉西恩确实应该感到骄傲才对。马儿们都太疲惫了,要不然是可以让蕾妮坐在马上的,这使我托它们的福,当起蕾妮的马儿来了。
事实上,路况并非很糟。虽然旁边吹拂的风很强,而陡直的峭壁让人简直头晕目眩,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条路本身是平坦的缓坡。
而且艾赛韩德说他是考虑我们一行人,才走最容易走的路。虽然没有看到陡坡或溪流,但是我们却得一面冷得发抖,一面无止尽地走缓坡,这却是个问题。
我们这样走着,已经是第六个小时了。我们是为了不要遇上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所以在黎明时分就已经出发了。一大清早走路并不会怎么困难。行李都由六匹马来分担驮负,所以只有身体吃力地在走着。可是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刻,艾赛韩德却突然离开道路,往山边的方向走。我们费力走了一处没有路的地方,在溪谷和山坡之间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时间。接着,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到已经爬到一个往左边低头看可以看到中部大道的位置。杉森呵呵笑着说道:
“那是中部大道吗?哇啊,我们在它很高的上方耶!”
“哼嗯。这地方可以说是接到矮人通行路的捷径。如果是走中部大道,就太花时间了。”
“啊,是吗?那么今天就可以走到矮人的矿山吗?”
“最慢中午可以抵达。我们在这里随便填饱肚子之后,再出发吧。”
“好。”
我们就在可以俯瞰到中部大道的地方,因为找不到柴棍,所以连火也没起,就吃着冷冷的早餐,这时候,温柴突然细细地眯起眼睛,说道:“我看到中部大道那边有人!”
我往下一看,果然,可以看到有小小的红斑点在缓慢移动。在这一片全是灰色或褐色、草绿色的土地上,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红色的衣服。可是温柴却连他们的衣服模样和脸孔都大致看得到。
“有一个看起来是小孩子,大约十五、六岁。他穿着轻便的甲衣,没有什么武器装备。而其余的人则全都披着红色的袍子。真是罕见。他们全都头发削得很短,非常短。”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是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原来是托尔曼一行人。嗯哼。人数有多少呢?”
“……三十个人。加上托尔曼是三十一个人。”
“是。他们现在正朝着哪一个方向呢?”
“和我们同一方向。”
随即,艾赛韩德就高兴地抚摸他的胡须,说道:“行了!那些家伙不知道这条捷径。所以他们会往更西边走一点之后,才能接到那条进入迦纳罕达峰的矮人通行路。我们会领先他们大约……八个小时或九个小时。”
“太好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领先了,是吗?我听得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我一这么说,艾赛韩德就突然露出奇怪的微笑。他一看到我露出糊里糊涂的表情,就立刻说道:“两个小时之后,看你是不是还能这样说。”
然后,不用说两个小时,就连一个小时都还没到,所有人就必须从马匹上把行李拿下来背在肩上才行。因为马儿们走在陡峭的山路,已经非常辛苦了。又再过五个小时之后,我在褐色山脉的树木生长界线附近,背上背负着已经完全累坏了的蕾妮,走着峭壁旁边的路。
艾赛韩德像是不累似的,精神抖擞地挥着手臂,说道:“修奇,你真的是意志很刚强!就人类而言,你真的是蛮不错的。我指的是,你还背了一个人。”
“如果我看起来很可怜,那你来替我背吧?”
“真的可以吗?”
“如果您觉得一定要把蕾妮的脚拖在地上,感受自己的矮人气概……”
蕾妮静静听着我和艾赛韩德在开玩笑,她用无力的声音说道:“对不起,修奇。我太……重了,是吧?”
“不会啦。没这回事。蕾妮你很轻。你应该要长胖一点才能嫁人。”
“我说过……我不嫁人!”
“不是的。现在不是嫁不嫁人的问题,而是嫁不出去的机率很高的问题吧。你要再长胖一点,稍微有肉一点才会有人爱吧?我怎么觉得像是背了根柴棍在背上……”
“……修奇!”
“哦,哦!不可以。你不要拉!真是的,不要拉我耳朵!我们是在峭壁旁边!重心不稳就会掉下去啊!”
“嘎啊啊!修奇!你不要摇!嘎啊啊!嘎!”
“蕾妮,拜托!不,不要遮到我眼睛!”
由于我们提供这种奇奇怪怪的搞笑事,我们一行人全都大笑了出来,大伙的笑声往山峰之间远远地传了开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在寂静之中爬上了迦纳罕达峰。
我根本记不起来我们是怎么爬上来的,只记得我们一直移动双腿。啊,我还记得非常冷。还记得偶尔会有浓云围着我们,我也记得云雾让我们陷入走在梦境中的感觉,每次转过蜿蜒的路,出现的都是令人屏息的山峰面貌,在高山地带才看得到的那种枯干古木的模样,还有在它下面辛苦生长的青苔……我好像还记得蛮多的嘛!虽然我背着蕾妮的背部非常温暖,可是脸孔却因为前面吹来的风,被吹得冻僵,因而感受到一股相当奇特的感觉,这我也还记得呢!
当我们又再转了另一个弯路时,突然眼前开阔了起来,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盆地。
“哇啊!”
我感觉到原本把头埋在我的脖子上,几乎快昏厥的蕾妮惊讶地抬起头来。她也简短地发出了一句觉得难以置信的声音。
“哇啊!”
好!从现在开始,站在这里监视每个爬上来的人吧。看看他们是不是全都会说‘哇啊!’呢?嗯。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哇啊!”
杉森……,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咯咯咯。我们个个都没有想到要再往前走,都呈一列站立,望着眼前这片宽广的盆地。
这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在这些绵延不断的峭壁和山峰之间,能出现这种地形真是太神奇了。我乍看之下,这盆地非常宽广,几乎大到如同我们故乡贺坦特村那么大。我攀爬上来的时候,眼睛早已经熟悉看到岩石的灰色,所以现在眼前突然一大片草地的鲜绿色,我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可能是因为盆地周围的山峰挡住了风,这个地方连像雾气的那种云也没有,树木也全部长得很拔挺。与其说这是盆地,倒不如称作是一种谷地吧?从旁边有突出来的山峰挡住视线,所以无法眺望整个盆地的面貌。不管怎么样,盆地和旁边山峰相接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树林。
“你不下去吗?”
艾赛韩德的话一说完,我们才勉强往盆地走下去。
“啊,修奇。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
我把蕾妮放下来之后,身体真的变得很轻,轻到几乎快飞了起来。可是同时,原本被温暖地保护着的背就变得有些凉意了。哼嗯。
好凉爽!马儿们一踩到草,就好像又精神抖擞了起来。这一点就连人类也一样。到刚才为止,我们一直无止境地往上爬,如今突然间、突如其来地就走在平地上了。我感觉身体好轻,轻到觉得腿都消失不见了。
在我们进来的盆地入口,有一条往下走的路,路旁长着矮小坚硬的草。而且偶尔还可以看到在岩石之间突然冒出山兔的形影。是兔子!如果要填饱克拉德美索的肚子,需要几只兔子才够呢?就在我一面专心想着,一面沿着路走的时候,突然,在我前面走着的杰伦特猛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干嘛突然挡住路停在这儿啊?
我转头看杰伦特,他正在望着我们正前方的树林间的一面巨大峭壁,而且还面带僵硬的表情。我看到他张开嘴巴在看,不禁吓了一跳。奇怪,他到底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们走的这条路会直接连接到那面峭壁,可是那面巨大的峭壁下方却钻了一个很大的洞穴。哇啊!这个洞穴真的好大!如果要形容它的大小,可以说即使是一头龙也可以随心所欲进出……可以随心所欲……进出?
此时,杰伦特才开口说道:“是龙的巢穴!”
呃啊!克拉德美索的巢穴!大伙儿开始七嘴八舌地喧哗了起来。
“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大伙儿的骚动声里清晰地传来了吉西恩的高喊声。他拔出剑来,跳到路旁,把身体贴在树上。马儿们纷纷发出尖鸣声。移动监狱前脚抬了起来,差点就踩到杉森。杉森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但是一声‘哎唷!’之后,就立刻滚动身子站起来,拔出了剑。卡尔则是急忙往路旁,差点就跌倒在地。可是,妮莉亚在他后面勉强扶住了差点跌倒的卡尔,于是乎,我就看到了他们两人很奇特的一幕。
亚夫奈德的脸孔在扭动着。
而在他旁边,温柴则用冷淡的表情站着。这两个人全都面带着和情况不符的表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此时,一直在扭动着脸颊肌肉的亚夫奈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亚夫奈德疯了吗?他是不是因为遭遇到太可怕的事,瞬间引发歇斯底里症……在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使我们都闭上了嘴巴。
从那个巨大的洞穴之中,跑出了三个和洞穴大小相较之下实在看起来小得很可笑的矮人。我们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几个矮人。从洞穴中跑出来的矮人往我们这边努力奔跑过来,速度非常地快。他们用飞快的速度直奔而来,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相信他们是矮人。此时,妮莉亚大喊了一声:“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一言不发,就开始跑向那几个从洞穴里跑出来的矮人。
怎么了?杰伦特则是用察觉到事态严重的人特有的尖锐声音,喊着:“他们被克拉德美索追赶了!”
哎呀,糟糕!吉西恩咬牙切齿地喊道:“哎呀,快帮艾赛韩德!快去救矮人啊!”
“可恶,根本都还来不及准备,就得直接打斗了!”
杉森和吉西恩立刻把剑往天空一挥,就奔跑过去。随即,在我背后的亚夫奈德这会儿则是弯起腰来笑着。我看事情真的有些怪异,就看了看温柴的动静。
“温柴?我们去吧?”
“去干嘛?”
“呃,呃。去救矮人……”
“从谁手中救出来?”
啊,咦?我怎么觉得我要讲的话不见了!如果回答克拉德美索,好像很尴尬……。此时,亚夫奈德才停止大笑,说道:“那,那是矮人们的矿坑啊。咯咯咯!”
什么?此时,从另一头,传来了艾赛韩德的高喊声。
“哟!好久不见了,我的朋友们!”
呃呃呃。
“那么说来,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嗯,是这样子吗?”
亚夫奈德表情苍白地点了点头。卡尔把两手合在面前,双手合十地敲起额头。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正在和刚才从峭壁的巨大矿坑里慌慌张张跑出来的矮人们在讲话。他们可能是在矿坑里工作到一半,直接跑出来的,所以额99lib.头上还戴着一个奇怪的箱子。那个箱子贴在额头上,用皮带之类的东西绑在头上,里面有光芒透出来。可能是在漆黑的坑道里使用的照明设备吧?他们的身上还挂着某种装备。 可是,比起他们那些罕见的矿工用的装备,更加刺激到我神经的,是他们的脸孔。 真是伤脑筋。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就如同不是牧羊人就会把羊看成都一模一样,对我而言,矮人们全都看起来一模一样啊! 都是同样矮小的身高,加上同样健壮的身材,同样长长垂下来的胡须(从矿山出来的矮人们,胡须被泥灰尘弄得脏兮兮的,这是有点不同)。若是连穿的衣服也一样的话,我就真的无法分辨了。 可是仔细一看,还是可以从每个人身上感觉到些微的差异。首先,原本听起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如今可以感觉得到每个人的声音都带有各自的个性。可是他们仍然还是用矮人语在交谈,所以终究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我看着那些矮人讲着我听不懂的话,觉得很无聊,转过头去,随即就看到蕾妮带着一副疲惫表情,坐在岩石上,她转头迎视到我的目光之后,便露出苦笑。 “你很累了吧?” 蕾妮只是勉强没有倒下去而已,其实已经让人看到累倒的人的所有征状。蕾妮把额头的头发拨上去,气喘吁吁地说道:“好累哦。” “要不要我帮你按摩腿?” “哈啊,哈啊。好啊。” 蕾妮坐在岩石上,把腿伸直。呃呃。我还以为她会客气地说不要呢。我走近蕾妮的旁边,脱下OPG之后,开始按摩她细瘦的腿。 蕾妮喊出了刺耳凄厉的声音‘啊呃呃,啊呃呃呃!呼啊,啊呼!’喊了好几次之后,就用没劲儿的动作把头低下来。杰伦特听到蕾妮的尖叫声,惊讶地圆睁着眼睛,说道:“现在已经都快到了,应该不会再有更累的事了。” 雷妮拿出手帕,一面擦拭额头,一面说道:“虽然说已经到了,呼,呼。现在又不是累不累的问题。” 说的也是,那真的并不是问题。 我们现在是位于褐色山脉的北界的迦纳罕达峰西坡,接近矮人们的大矿山入口的地方,疲惫不堪地坐着,我们现在听到追踪克拉德美索的路被挡起来了之类的话。一直在看着艾赛韩德和矮人们的亚夫奈德又再用很小的声音解释着:“他们说,苏醒声停下来之后,就再也无法推测位置了。一定是克拉德美索进入了苏醒的最后阶段。他们说,它再也不会发出任何苏醒声了。矮人们根据到目前为止所听到的苏醒声,推测克拉德美索的巢穴……好像可以设定在很小的半径之内……。他们说已经画了地图了。啊?我的天啊。半径大约一万肘左右。” 卡尔突然笑着说出了一番无聊的话:“我以前也曾经想要去学矮人语呢。但终究还是只有野心而没有学成。不过,亚夫奈德你怎么会矮人语呢?” 卡尔一面适度地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一面说道。随即,亚夫奈德就红着脸,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啊,现在我是在使用魔法。用方言术……” “哼嗯。亚夫奈德先生你不是用矮人语在听他们说话吗?” 他们故意用自己的话交谈,结果亚夫奈德还去偷听,这样是不是有些无礼?卡尔的这番斯文的指责使得亚夫奈德的脸都变红了。 “是的,我是在偷听。” “好吧,反正是艾赛韩德先生等一下就会告诉我们的话,没关系。” 卡尔点了点头之后,又再回到刚才稍早之前的姿势。 峭壁旁边的这座矿山是属于盆地里较高的位置。所以只要稍微转头,就可以眺望到盆地外的那一大片褐色山脉的全景。雄伟的山脉和峰峦,视野所及之处全都是山峰。那些山群仿佛像是用非常大的犁具随便挖掘出来的,环视周围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平地。 这是褐色山脉吗? 不知是因为空气稀薄,还是因为太晴朗了,就连非常遥远的峰峦都像是快?99lib?被纳入手中般接近我们。可是同时那些峰峦却又荒唐地远。我们的眼睛原本习惯看的是地上的漂亮建筑物,所以现在这里看来都是很难对好焦点的地方。即使是对焦于一点上面,事实上也不是一点,而是像一大栋房子般大小的山。山,山,山。地平线都消失不见了。围绕着峰峦的云朵看起来仿佛像是群山裹着面纱似的。 我从这令人惊愕的景象中转过头来,就看到了一个比较令我安心,和我水准相当的人。 温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没精打采的模样。 他坐在那边,为了不要眺望到褐色山脉的景致,把头低着,只看着下方的盆地。而在他旁边,有个人根本不管杉森现在对温柴讲什么,只是朝着温柴嘻嘻笑个不停。 “喂,温柴。景色不错啊,你转头看一下吧。” “不要吵我啦。” “你辛辛苦苦爬到这里,你也应该看一下吧?” “杉森你这家伙!不要烦我!” 温柴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就把头埋到膝盖之间。呵,真是的。 妮莉亚带着歉然的表情,说道:“温柴。你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不望一下那些山群呢?”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妮莉亚的眼角立刻往天空上扬。她生气地往前踏了一步,但随即摇头,比刚才还要更加和气地说道:“我知道了。温柴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不必硬要去看了。对不起。” 温柴稍微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妮莉亚,我则是一面看着那幅景致,一面无声地嘲笑着。哎唷,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在沙漠出生看着地平线长大的人突然登上这种高山地带,是有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的。而看着地平线长大的港口少女蕾妮好像蛮能理解温柴的。 “呼啊,呼啊。我事实上也是对这景致,感到害怕。看这边比较舒服。呼啊啊……。我大概能体会到温柴叔叔的心理了。” “你是说,他在害怕?” “嗯。如此多的山峰在我脚底下。呼。虽然是很漂亮,呵,可是未免也太吓人了。好像飘浮在空中。” “吓人?哼嗯。有到这么严重吗?” 此时,把头理在膝盖之间的温柴,从嘴里传来了一声很大的呻吟声。我就再也没有心存怀疑了。 “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一直看着温柴的卡尔用很简单的话说明了这种情形。 “这是轻微的惧高症。” 妮莉亚便随即咯咯笑了出来。 “嘿,嘿。我是打雷恐惧症,而你是惧高症?咯咯咯咯!” 哼嗯。她好像在奇怪的地方感受到两人的同质性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艾赛韩德送走了那几个从矿山跑出来的矮人之后,把我们叫过去。于是,温柴才好不容易从那些快令他精神恍惚的高山、峰峦、还有无尽绵延的云海风景之中被解放出来。 艾赛韩德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带领着我们。刚才一看到我们到达,就赶紧奔过来的那些矮人,就和刚才从峭壁里的巨大矿山跑出来时的速度一样快速地跑回去,可是艾赛韩德却沿着矿山入口旁边的小径,往盆地内部走去。杰伦特像是很讶异似的问道:“嗯,我们不是要进去矿山吗?” 艾赛韩德好像在非常苦恼什么似的,起初并没有听到杰伦特的问话。所以,杰伦特必须再问一次。 “嗯?啊,是啊。矿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当然啦,在那下面,也有我们的美丽住家和房舍,还有一个虽然对你们而言看起来比不上庄严大厅,但在我们看来却是更加美丽的厅堂。可是,为了展现我们的亲切,而带你们下去那下面,对你们来说是很辛苦累人的事。那里面既黑暗又陡峭。幸好我们在地面上准备了几个窝棚,让不习惯地底的客人住。” 此时,吉西恩用惊慌的语气说道:“窝棚?是指这个吗?” 我一看吉西恩手指的方向,立刻僵住了。妮莉亚拍了拍手心,说道:“哇啊啊啊!好壮观啊!” “这个是什么啊!不是光之塔吗?艾赛韩德!难怪那时候你不觉得惊讶!” “什么?啊,你是说那个乱七八糟的幻觉?” 我一看到艾赛韩德所说的窝棚,最先联想到的是拜索斯皇城的那座荒唐怪诞的建筑物——光之塔。 那些建筑物是沿着盆地旁边的山坡随便堆叠出来的。在那些建筑物之间,虽然有路,但有些路是别的建筑物的屋顶,有些路是在别的建筑物下面的柱子之间。而且有些路是在半空中搭一座天桥来连接的结构。用这种方式层层堆叠起来的建筑物群全都是大小不一的四方形,甚至有些建筑物比它下面的建筑物还要突出,所以看起来像是从山坡上突然迸出来的东西。 可是一眼看去像是乱七八糟的建筑物群,整体看起来却很漂亮。 卡尔用赞叹的语气说道:“我们通常会认为从和谐之中才感受得到美感,可是这种想法我现在得改观了。” 艾赛韩德则是用微笑来回答卡尔的赞美。杰伦特用赞叹的表情环视了四周围之后,说道:“真是神奇的村子!竟然没有水气。” “咦?” “我是指水,嗯,我没有看到给水与排水的设施。虽然说食用水可以用提水的方式取得,可是排水是怎么做的呢?我并没有看到哪里有水可以流出去的地方啊?” 随即艾赛韩德就大笑了出来。亚夫奈德见到大伙儿百思不解的样子,就笑着解释: “我之前来过这里。我有想过这个问题。这里是矮人建造的都市,当然排水道是由地下出去的。而且你们进去看就知道,给水设施也全都地下化,不必去提水。” “咦?什么,这是怎么做到?” “他们是在山上造一个蓄水池,从那里经由地底下让水流到这都市去。” “啊,真是令人惊讶!” 大伙儿一发出赞叹声,艾赛韩德便像是嫌麻烦似的举起手来,说道:“好,好!要解释倒不如直接去看会比较好吧。马匹就挂在那边那栋建筑物就可以了。那算是马厩。” 杉森圆睁着眼睛,“马厩吗?” “你怎么了?啊,是啊。哈哈哈。虽然我们没有马,可是我们骑骡子。” 于是,我们就先走到拴骡子用的那间马厩。它是位在比较低的位置,而且比其他建筑物还要来得大很多,还有其他的建筑物座落在它上面。里头有很多运送矿物用的骡子拴在那里,可是全然找不到一般马厩会让人联想到的那般肮脏。哇啊。矮人们就连马厩也建造得这么漂亮啊?令人意外的是它是很坚固的石造建筑物,里头甚至还铺了石板(说的也是,必须用石头才能承受得它上面的建筑物群)。 每一间马房都是用壁石隔开,里面铺着厚厚一层干草。而且采光也很够,完全没有令人郁闷的感觉。更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如此,却没有什么风从室外吹进来!吉西恩赞叹着:“难怪你会不羡慕拜索斯皇城里的马厩!” 哼嗯。看来矮人们真的全都是优秀的建筑师。我们非常赞叹,一面把疲惫的马儿们拴好,走到外面去。好壮观的村子!可是这漂亮的村子为何连一个矮人也没看到呢?因为这是给客人用的,所以矮人们都住在地底下吗?刚好,妮莉亚帮我说了我想说的话。 “可是为什么一个矮人也没看到呢?所有矮人都去工作了吗?” “呃,等等。那边有一个。” 我一听到杉森的话,抬头一看,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矮人坐在屋前宽阔的屋顶,正在吸着烟斗。不过那个称为院子的东西,事实上是其他建筑物的屋顶。不管怎么样,在这个难以分辨出是院子还是屋顶的地方,原本在吸着烟斗的矮人也看到我们了。他把烟斗拿在手上,举起手来用很随便的语气喊着:“哟,这不是老疯癫艾赛韩德吗?你回来啦!” 呃!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开始对卡尔投视出非常疑惑的眼神,随即,卡尔就惊慌地说道:“啊,你干嘛这样瞪我啊,尼德法老弟?” “你不是说敲打者是最尊贵的矮人吗?” “当然是啊!” “那么,那个矮人是不是挖太多洞之后,脑袋可怜地变得……” “啊,不是的,尼德法老弟。难怪你会做出那副表情!你为什么会认为‘高贵’这个词在礼节上的意义,对人类和矮人一定要相同呢?” “啊,啊!哈哈哈。哈啊?” 嗯,怎么又来了?我们一行人在听卡尔解释的时候,艾赛韩德一面朝着上面挥拳,一面说道:“今天白天天气这么好,怎么手里不是拿工具,而是拿根烟斗啊?真是个疯矮人!” 杉森像是很懂似的,很有气度地点头,说了一句“这一位好像也是相当高贵的矮人”的话,使我们都傻眼了。随即,艾赛韩德就嗤之以鼻地说道:“什么,很高贵?别可笑了,算了,我不用解释什么。你们直接去见他,就知道了。这个象征精神失常矮人的家伙!你在那里不要动,给我等着!” 艾赛韩德带着我们上去,上面的那个矮人则是双腿张开站在那里低头看我们。虽然妮莉亚和温柴很轻快地爬上了那道陡峭的阶梯,可是其余的人却不太容易爬上去。真是的!这种适合矮人腿长的阶梯实在是太低了。用低矮的阶梯登高,自然阶梯的宽度就会狭窄且坡度很陡。 爬上到处弯来弯去的阶梯之后,过了一条天桥,就登上了那个矮人站着的院子兼屋顶。那个矮人嘻嘻笑着观察我们一行人,然后对艾赛韩德说:“喂,这些人类就是要来杀克拉德美索的勇士们?” 把克拉德美索怎么样?艾赛韩德看到我们被这个难以承担的‘不名誉之名’给吓了一大跳,就像是在咬牙切齿似的笑着说道:“这家伙。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还在讲这种话?说什么要杀克拉德美索?” 那个矮人用粗大的手指掏掏耳朵,泰然自若地说道:“我看看,总共是九个人?哈哈哈!人数刚好!那边那个少女除外,就是为了克拉德美索的毁灭所集结的艾赛韩德的八星了!” 呃。您晓不晓得您所去除在外的那个少女是最重要的人啊?艾赛韩德现在一边拉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用生气的语气说道:“这家伙!我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不对不对。连那个少女也包括在内,然后那个巫师除外,就行了!因为那个巫师是亨德列克的角色。太完美了!” “呃呃呃!你竟然无视于我的存在!” 亚夫奈德听到自己被捧得太高,显得很惊慌,而艾赛韩德则是对于自己被完全忽视掉开始发火,此时,卡尔首先用和气的语气说道:“我叫卡尔·贺坦特。请问您尊姓大名?” “拜尔哈福·克鲁肯。你们可以叫我拜尔哈福或者拜尔,要叫哪一个都可以。在这个矿工的乐园里,我是担任加热者(Heater)的职位。” “啊。是吗?原来您是加热者!” 加热者?敲打者是敲打的人,那么加热者是做什么的人啊?在敲打之前加热的人吗?呃。这是铁匠式的思考……,等等。那么说来,这就是矮人式的思考方式喽。加热者拜尔哈福·克鲁肯和我们每个人打了招呼之后,说道:“为了迎接你们一行人,我在这里等着。真高兴见到你们。你们一定费尽千辛万苦才到这里。现在在这里充分休息,忘掉这段期间的痛苦吧。” “咦?痛苦?” “啊,有别人在,你们可能难以启齿吧。可是和艾赛韩德一起同行,会有多么痛苦,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 艾赛韩德现在像失声般笑着,还猛拉着自己的头发。 “呵,呵呵呵!呵呃呃啊!你是想让无法想象得到的事发生吗?” 这是什么大吼声啊?不管怎么样,艾赛韩德如此喊完之后,立刻快速移动。矮人与火之神卡里斯·纽曼啊!在您面前有一点我可以坦白告诉您。艾赛韩德真的‘敏捷地’纵身飞去了!艾赛韩德在一眨眼间转到拜尔哈福的背后,紧抓住他的背。当然啦,拜尔哈福也和一般矮人一样,矮胖粗腰,用艾赛韩德的短手臂来抱有些难,因此,艾赛韩德不是抱他,而是用一只手紧抓住他的后颈部,用另一只手紧抓住腰带后面,整个往上提。咻! “好厉害啊!” 蕾妮很快地把张大的嘴巴用双手掩住。拜尔哈福被往上提起之后,用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嘿!这,这个老疯癫敲打者!” “这家伙!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第一个敲打的矮人!用你这家伙的身体……,呃!” 哎唷,天啊!身体被提起来的拜尔哈福直接用手肘往后挥去,击中了艾赛韩德的鼻梁。艾赛韩德跌倒在地,就这样被压在拜尔哈福的肥胖身体下面。拜尔哈福压着艾赛韩德,还继续靡蹭他的身体,并且用气喘吁吁的声音说:“啊,糟糕。对不起了。应该是你第一个敲打才对。结果不小心就变成是我先敲打了!可是,在加热者我火冒三丈之前,是你先火冒三丈的,所以扯平了吧?哈哈哈!” 在我们这些身高较高的人类的表情惊讶的注视之下,两个矮胖的矮人叠在一起的模样实在是令人觉得十分可笑。艾赛韩德因为撞击和压力,只能勉强发出压抑的‘你,你这家伙……!’呻吟声。大伙儿全都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拜尔哈福和艾赛韩德,可是只有我,我又再对卡尔投以疑惑的眼神。 “敲打者……,真的是高贵的矮人,对吗?” “嗯,咳嗯!嗯。当然是喽!当然是啊!” “可是我总觉得你这番话一点都不可靠。” 不管怎么样,我们就走过刚才拜尔哈福坐着的那个院子,进了那栋建筑物。拜尔哈福一面走进建筑物里面,一面说道:“我一听到你们要来的消息,就把这个建筑物清理了一下。” “什么,您一个人清理这么大的建筑物?” “嗯?哈哈。当然不是啦。一些年轻人和妇人清理完之后,就全回去他们自己的工作地或家里了。而我为了迎接你们,就留在这里。”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我仔细一想,刚才从洞穴跑出来的矮人们,还有这位拜尔哈福先生也是,他们怎么会正确知道我们到达的时间呢?拜尔哈福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啊,因为我们知道敲打者艾赛韩德要带你们来。” “可是您怎么会知道正确的时间呢?” 拜尔哈福吸了一口烟斗之后,说道:“昨天我们看到雷伯涅湖那边上升的红光。虽然我们不知道是谁,但是妖精女王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而艾赛韩德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雷伯涅湖发生那种事,所以总觉得有奇怪的预感,于是我叫其他矮人准备一下。事实上,当时我想下去湖泊那里一探究竟,可是却远远地看到你们正要上来。” “啊啊。原来如此。” “那么,那是你们引起的,对吗?是你们让妖精女王生气的?” “不是我们让她生气的,不,也是和我们有关系,没有错。” 拜尔哈福一听到卡尔的回答,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道:“啊,是吗?我慢慢再听你们说吧。房间有很多,全都清理得很干净,你们可以挑你们喜欢的去住。” 嗯。房间真的是蛮多的。这栋建筑物真的好大啊。房间里的家俱虽然不多,但都不是矮人用的,而是人类用的,所以没有不便之处。 通路的大小和房间的大小好像全都是以人类的基准来造的。大伙儿全都选好房间之后,拜尔哈福就告诉我们浴室和餐厅的位置,然后说道:“梳洗完后请去吃点东西。到那时候再谈工作的事。啊,老疯癫矮人。你这家伙应该会先去餐厅吧?” “当然是啊!我可是走了一整天的山路了。” 我实在是不懂什么是当然的事。因为走了一整天的山路,所以应该要先梳洗一下,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我们沿着房间前面长长的走道走进了走道尽头的浴室。 这会儿我可真的一点也不惊讶了。 浴室也是石造的!没错,我不惊讶!在我的观念里,浴缸应该是巨大的木桶。可是矮人们却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巨大浴池。要怎样才能把水装满呢?呃,咦?我仔细一看,怎么没有煮水的炉灶呢?那么要怎么用水呢?不过,亚夫奈德在脱下衣服之后,却一面发抖一面走向浴缸尽头,然后摸了摸墙上一个形状怪异的金属。什么呀?亚夫奈德不知是怎么动手的,金属尾端的管子就有热水流出来了! “嘿?是魔法吗?” “嗯?哈哈。这不是魔法,是技术。只要转这个,就会有热水出来。” 哇!这实在是太神奇了!除了吉西恩和卡尔,其他人都围聚到亚夫奈德旁边,一直看着那根神奇的管子。那是用铁做成的管子,附在墙上,一面有一个小小的轮子。可是一转动那个轮子,就有水流出来,往反方向转,水就不流了!哇哈,这未免也太神了! 可是卡尔和亚夫奈德好像觉得这一点儿也不神奇,连看都不看,就直接进入浴缸里,开始装出一副死人模样。因为他们在浴缸里面闭着眼睛,就呼呼大睡了。接着,杰伦特也露出类似的动作,所以杉森说要打水仗时,我就只好拒绝了。因为我得神经紧绷,注意不要让那三个人溺死才行。 精疲力尽的温柴一进到浴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可是他偶尔还是用尖锐的目光望向有个轮子的水管方向。 “你干嘛那样一直看?” 温柴只有眼睛露出水面,用杀气腾腾的目光望着那根水管。然后他慢慢地抬头,随即他的头发就贴住了他的头,就只看到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闪烁着。他用低沉地说道:“那个东西,应该是牢牢固定着吧?” 突然间,吉西恩就在浴缸里滑倒了。怎么一回事?吉西恩噗噗挣扎着,才好不容易把头伸出水面,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把脸上的水给抹掉。他一刻不忍去看温柴的模样,撇过头去不看,自个儿嘻嘻笑着说道:“哈,哈哈。温柴。制造热水的地方是在别的地方。是在离这里稍远的锅炉里把水煮沸。然后那里和这个水龙头之间用水管连接起来。这个水龙头只是调节让水从水管的尾端流出来,或让水不流出来。” “……我早就知道了。” 虽然有时候张开嘴巴会很有用,可是有时候却是闭着比较有益。 嘻嘻嘻。我也在想,要不要把OPG再戴起来,把那个东西扯下来看看。 不管怎么样,杉森原本用他巨大的身躯胡搞乱动,热烈地在戏水,结果被卡尔降下一句句的大道理说教,卡尔一面念一面就睡着了,只引发出一个差点溺死的事故,最后,我们没有让任何人溺死,平安无事地洗完了澡。啊,还有一件事故,我们一往浴室走出去,就听到妮莉亚和蕾妮进去的那一间传出了尖锐的高喊声。 “快出来!快流出来!快涌出来!不断流出来吧!真是的……,还有没有,蕾妮?” “快迸出来?” “对对。因为是矮人做的,说不定他们比较喜欢有些强烈的词。迸出来吧,水啊!可是还是没有迸出来啊?” 大伙儿全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所以我只好不得以在门外大喊着:“你们转一下那上面的轮子!” “嘎啊啊啊!” 砰,轰隆隆。好像有跌倒的声音,接着又再传来了简直令人耳鸣好一阵子的响声,然后便听到妮莉亚的呻吟声。 “哎唷,我的腰啊……。嗯?什么嘛,你不进来啊?” “呼啊,呼啊。我在外面讲。可以吗?” “修奇!我被你吓到了啦!这个东西可以转动?可是转不动啊!” “往旁边转看看吧,妮莉亚姐姐?” “哎唷!啊,啊!流出来了!这要怎么停呢,啊,好烫!呼!呼!鼻子进水了!蕾妮!帮我拉一把!” 呃呃呃。大伙儿全都开始一步一步地远离浴室。然后卡尔用非常困惑的表情,对我说:“尼德法老弟,我常常在想要如何表达我对你的信赖。现在这后续的收拾就拜托你了,我要以此来表达我信赖你!” 接着,卡尔就匆匆走掉了,其余的人也令我觉得被背叛地,全都跟着他匆匆地走了。呃呃。是,我就只得站在浴室外亲切地喊着水龙头的使用方法。 蕾妮和妮莉亚两人好不容易才带着泡过澡的轻松脸孔,从浴室出来,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进到餐厅,已经微微酒醉的艾赛韩德就来接待我们。 餐厅是一个很宽广的空间,而且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从阳台可以隐约看得到褐色山脉的峰峦无尽绵延的景致(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温柴才会背对着阳台而坐)。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很大的正方形桌子,上面摆满了食物,但是却没有看到矮人。这真是稀奇了。如果是人类的话,会聚过来看看或说话,要不然至少也会欢迎一下,可是这里的矮人们好像都只在工作。 大伙儿已经在吃了,拜尔哈福坐在离桌子稍远的位置,一边吸着烟斗,一边和艾赛韩德热烈地你来我往地口出恶语。可是卡尔却什么也不吃,一边看着摊在桌上的地图,一边揉着太阳穴。 “这我看不太懂。我好像不太习惯看矮人式的地图。费西佛老弟?你应该可以大致说明一下吧?” 杉森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后,一面指着地图,一面说道:“是。这和军事地图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这一边是北边。您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会觉得很难看懂。这里是我们所在的迦纳罕达峰西坡,因此,如您所看到的,推测的区域是以这一点为中心,画出大约直径一万肘的圆。很简单吧?只是,要找出北边会比较难一点。嗯哈哈哈!” 卡尔勉强露出了微笑。 “费西佛老弟。容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想要搜遍这个地方,找到克拉德美索,大概需要花多久时日?” “啊,您是问这个啊?是,嗯,山脊线是这样……,补给不容易,而且地势险恶。这些峭壁搜查起来相当费功夫。虽然我无法正确说出多少天,不过,我觉得至少要花一、两个月。” 卡尔左右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我很高兴我可以给你提示,费西佛老弟。对方是深赤龙。因此,它的巢穴不会是像矮人或半身人的小洞穴。它需要一个很大的洞穴。而且要进出巢穴时,必须要有一个相当广阔的空间。我说的话你懂了吗?狭窄的峭壁之间,或者浓密的树林等行动不便的地方,都可以排除在外。你就把它联想成是阿姆塔特巢穴所在的无尽溪谷吧!” “啊,对啊!那么……,就简单了。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找到了。” 砰!艾赛韩德喝了好久没喝到的矮人制啤酒,喝到醉醺醺的,往后翻倒了,亚夫奈德大叫了一声。可是艾赛韩德很快地站起来,往桌子冲过来。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半空中咻地画过了一道黑影的时候,艾赛韩德就已经坐到桌上,完全是一副青蛙的姿势。 “在哪里?你的意思是,在这个区域,会有克拉德美索的地方只有一个地方吗?不过,你是怎么推测的呢?你是谁啊?” “你醉得很厉害。是,我来说明吧。我,啊,我是杉森·费西佛。 嗯,我以前曾经接近过黑龙阿姆塔特的巢穴附近,所以我大致可以推测出来。正如刚才不久前卡尔说的,因为是龙的巢穴,所以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周围都必须没有突出的山峰,以利起飞降落。但是必须是其他生物或人类不易接近的地方。而且它的庞大身躯要行走,如果树木太多,会难以行走。可是克拉德美索可能经过了一段长久的睡眠期,所以原本没有生长的树木也都长出来了也说不定。好,那么就简单了。一定是往天空伸展的一大片土地。是不易接近的地方。可以有巨大洞穴的地形,同时树的树龄很短,也就是阳树林所形成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看着杉森所指的地方,正要喊出‘和我所想的一样!’,可是妮莉亚却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修奇,什么是阳树林?” “你不觉得问亚夫奈德会比较好吗?” 亚夫奈德微笑着说道: “那是指必须受到很多阳光照射才能长得高大的树木所形成的树林。树林都是先由阳树林开始的。然后那些树木底下会有阴树,也就是在阴影之下会长得很好的树木。所以阴树长满了,原本先有的阳树就会全都消失不见。看树林的树木分布就可以推测出树林的年龄。在此,就变成是推测龙的睡眠期的方法。” “哦?” 妮莉亚很满意地听完之后,我才得以看到杉森所指的地方。可是我却无法喊出‘和我所想的一样!’,所以有些失望。我竟然看不懂那张地图。可是吉西恩却用一只手摸着下巴,并且低头看地图。 “这里的地形看起来的确是你说的那种地形。巨大的生物可自由自在地移动。而且要飞起来的时候,往周围任何一个方向都不会被妨碍。” 嗯。比我原本要说的还要讲得更不错哦。艾赛韩德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立刻举起了战斧。 “走吧!” 拜尔哈福高兴地说道:“现在就要去杀了吗?那么今晚就可以吃顿好吃的龙肉派了。” “你,你你,你你你!等等,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 “啊,当然不是啦。我要不要也一起去?和龙打斗……” “这家伙,你又在无视于我的存在了!” 拜尔哈福咯咯笑着,对我们一行人说:“这个地方并不是很容易接近。各位先充分休息,明天早上准备好装备再出发吧。马匹恐怕必须留在这里,如果有需要粮食或其他要准备的东西,就跟我说。武器怎么样?虽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屠龙刀的东西,但这里还是有很多拿到大陆任何地方都不会逊色的矮人制武器。” “又,又在无视于我的存在了!” 两人像是在演一出戏名为‘敲打者的呐喊’的戏,以这名副其实的场面为背景,卡尔笑着答道:“我们不是为了伤害克拉德美索而来。我们反而是担心克拉德美索会来伤害我们呢!” “什么?”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以龙魂使来连接和克拉德美索的关系。” “龙魂使?你是说龙魂使吗?谁是龙魂使呢?” “这里这一位蕾妮小姐……,蕾妮?” 原本坐着在打瞌睡的蕾妮突然被吓得立刻从椅子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向拜尔哈福行了一个注目礼。拜尔哈福歪着头,疑惑地说道:“蕾妮?是指妖精女王吗?” “咦?” “蕾妮这个名字,是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名字的中间部分。你的本名是达兰妮安吗?” “啊,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昵称,我原本的名字就叫蕾妮。” “是吗?呵呵。这是蛮不错的名字。那么你不是达兰妮安的呢称蕾妮,那我叫你蕾妮的昵称莲,可以吗?” “咦?莲吗?您喜欢就这么叫吧。啊,不是,请您就叫我蕾妮吧。因为,我不习惯那样的名字。即使您叫了,我也会不知道是在叫我。” “我知道了。好,你是要来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咦?是。没错。好像是吧……,是的。我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拜尔哈福歪着头,疑惑地打量蕾妮,蕾妮则是红着脸踌躇着,然后又再拉了椅子坐下。妮莉亚搂着蕾妮的脖子,笑道:“莲?这个名字不错啊!咯咯咯咯。那么我是妮亚吗?你叫我妮亚吧。温?” 房里所有人的眼睛全都同时集中到温柴身上。温柴脸色苍白地看着集中过来的目光,一面撇过头不看妮莉亚,一面嘀咕着‘温算什么名字啊……’,杉森噗嗤笑着说道:“我们按照拜尔哈福先生所说的去做比较好。今天充分休息,明天去找那个大块头吧。” “可是,克拉德美索好像已经进入苏醒期的最后阶段了,亚夫奈德,那么究竟多久以后会完全苏醒呢?” “令人遗憾的是,我无法正确知道。艾赛韩德?苏醒声是在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已经从桌子下来的艾赛韩德答道:“啊?嗯,听说是昨晚。” “昨晚吗?那么……如果知道克拉德美索的年龄就好,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保险一点,好像可以用一天来算。” “一天?那么是今天晚上吗?” “是的。但这是保险一点的算法,可能克拉德美索是岁数很大的龙,就不会那么快开始活动,不必那么不安。而且那也只是意味着它醒过来而已。”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亚夫奈德双手合十,慢慢地说道: “它是不是一苏醒过来就会飞起来或不会飞起来,都是要看克拉德美索的意愿,不是吗?说不定它苏醒之后,就这么在原地躺着。就像我们早上从睡梦中醒来,可以立刻起来,但也可以躺在床上……如果我这样说,会不会跳跃思考跳得太多了?不管怎么样,进入活动期之后,有的龙不会立刻从巢穴出来,而在原地待着……,要不然,就是会直接出来袭击附近的矮人矿山,也有可能它会直接开始蹂躏拜索斯的天空吧。这都是看它的意愿。可是,长久的睡眠期刚结束,我看它一定是急着先做营养补充吧。” 亚夫奈德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可是房里的温度好像都上升了。 吉西恩用稍微沙哑的声音,说道:“看来都不是很安全!现在立刻去找……” 一行人的眉毛都无力地下垂了。到矮人矿山的这段旅行,大家全都太累了。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卡尔,结果卡尔用提不起劲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龙和龙魂使的契约会是用何种形态来达成,但是可能不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克拉德美索万一飞往别的地方,那就很难再找得到它。但是它长久以来处在睡眠期,所以应该不会立刻飞起来。当然啦,这些都是我们的想法。” 卡尔环视每个人的脸孔之后,用郑重的语气,说道:“大家都去休息吧。虽然不晓得会……这个嘛。这是个重要的会面。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只是赶路,首先是时间在鞭策我们,然后是各种障碍使我们更加忙碌。我们一直没有冷静思考的空闲,只是盲目地奔驰而来。可是托了我们盲目奔驰而来的福,我们终于来到这个地方,克拉德美索现在已经近在咫尺了。” 大伙儿的脸上全都掠过了一个浓厚的情感阴影。是啊,好长哦。 但是我们终究还是到了这里。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啊,伊露莉不在了。可是除了她以外,其他所有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脱队,都互相帮助,才来到这里。我们现在是在最后的关头,目的达成前的最后一刻了。我觉得我的胸口好像都沸腾了起来。 卡尔从位子一站起来。他双臂微张,说道:“我想感谢各位每个人。” 大伙儿脸上都浮现了平静的微笑。连卡尔也露出微笑,说道:“虽然朋友不需要特别道谢之类的话,可是各位实在太令人感激了。我并不是感谢各位来这里,也不想感谢我们战胜了艰辛痛苦和逆境。那是展现各位的资质和能力,个人的资质和能力全都是特别的,原本就应该要受到尊重才对。比起这个……” 我一感受到卡尔的热切目光,就觉得眼角好像不该上扬。 “我想感谢各位全都始终互信互助,不让彼此看到踌躇与恐惧。 任何逆境都比不上同伴的挫折与失败来得更加令我们心痛。可是强韧的我们一次也没有让同伴看到自己挫折或屈膝的样子。” 就连原本在打瞌睡的蕾妮也睁大眼睛看着卡尔。卡尔突然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说话。他的声音听来似乎带着点水气。 “由于费西佛老弟的智慧,我们也解决了寻找龙藏身之处的问题。我们赶上了时间,也已经到了这里,我认为现在该是我们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的时候了。我认为现在剩下的半天,是我们每个人对这场重要会面作心理准备的时间。哈哈哈……无论如何,明天的会面,搞不好是我们每个人一生都会牢牢记住的一场会面,不是吗?我觉得每个人都必须有一段沉思的时间。” 吉西恩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明天就要见到克拉德美索了。去见我们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龙。” “我觉得我们好像是要去见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 亚夫奈德听了杰伦特的话,用很少见的信心十足的语气,答道:“当然,几百年后我们说不定会成为神话里面的人物。” 杰伦特高兴地笑了出来。他突然挺起腰来,严谨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得小心说话了。我可不希望被后代的人把我评为这一行人中的小丑啊。” 哈哈哈……。大家都展露了笑容。神话?这个嘛。我今天好像可以为神话下一个定义。 那就是:父亲的日常生活会变成儿子的神话。 第二章 大伙儿各自回房之后,餐厅里除了较晚才出现的我、妮莉亚、蕾妮之外,还剩下杉森、艾赛韩德、拜尔哈福和卡尔。杉森和艾赛韩德两人除了对方吃到嘴里的东西以外(虽然我连这件事也不太确定),全都想抢着吃进自己肚里,所以才会延后吃饭时间,而卡尔是一面看着地图,一面露出头痛的表情。至于拜尔哈福则是坐在离所有人稍远的位置,身体斜坐着抽烟斗。 他是加热者。那么在这附近绕一下,说不定就会遇到矮人的降温者(Cooler)?他会说:“我让你的头脑冷静一点!”我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拜尔哈福先生?” 拜尔哈福把烟斗拿在手上,连看我也不看,就答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叫我,但是要我把目光从这么壮观的闹剧场面转移到你身上,应该要有充分的理由。” “人类和矮人的食物争斗战竟然看起来很壮观,这实在99lib?算是很悲哀的事。拜尔哈福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如果你有问题的话,我大概就有答案吧。什么问题?” “那个,我如果问加热者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很失礼?” “嗯?不,不会啊。加热者?就是字面的那个意思啊!我是加热的矮人。” “您主要是对什么东西加热呢?” 加热者拜尔哈福·克鲁肯微笑着说道:“生活。” “生活?” “嗯,那个老疯癫艾赛韩德是敲打者,是吧?那家伙负责我们所有矮人的精神层面的问题。以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也可以说是政治的问题。他决定我们该如何行动、要怎么样才是正确的行为、某样行为哪儿错了等等的事。由这个老疯癫来当敲打者实在是矮人的悲剧,我藏书网们对此默哀吧。” 不过,拜尔哈福并没有默哀,而是回避了飞过来的啤酒杯,然后继续说道:“而我则是负责褐色
99lib.拉德美索‘呼!’一下,你也能挡得住吗?” “虽然连你也可能不相信,但是一、两次……我相信应该是可能的。” “如果你说可以挡得住,我就会相信你。” “谢谢你。” 我看着亚夫奈德一直在看的那本书(没错,我是在看,在看我看不懂的书),说道:“魔法原本是属于龙的东西,是吧?” “嗯?啊,没错,修奇。所以我用魔法去攻击龙,结果会跟招惹老祖宗一样狼狈。我真希望我能抵挡得了。” 他和泰班说的一样。妮莉亚拿出匕首,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 虽然还有朱黄色的阳光照耀着,但是山地的夜晚很快就会来临。亚夫奈德说道:“天色还很亮,你为什么点蜡烛呢?” “这样看书比较亮啊。” “啊,真是谢谢你。” 妮莉亚把手臂撑在桌上,开始像我一样地看着亚夫奈德的书。 亚夫奈德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不过,妮莉亚却皱起眉头,说道:“哇……啊。这到底是文字,还是图案呢?这是什么呢?” “是咒语。我把我使用的咒语记在这本书上。而且也有我写的注解。可是,其实,巫师的咒语书是不可以让人看的。” “呃,是吗?对不起。” “哈哈哈。没关系。这句话适用于别的巫师身上,用意是不要让人偷走法术咒语。不是巫师的人看了也没用,所以没关系。或者,你想要当巫师吗?” “啊。啊。我不想。而且我的头脑又不好……。可是,即使是会使用的咒语,也一定要这样把它写下来吗?” “什么?” “嗯嗯。那个,有一个专门偷东西的小偷。那个小偷把偷东西的方法记录下来,只要有空就去读而不去偷。自己会的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写下来呢?” “哈哈。是这样的,普通的技术和魔法的性质是不同的。所以才叫做魔法。” 我一面看着没有光芒地燃烧着的蜡烛,一面没精打采地说道:“亚夫奈德你不能把咒语刻在身上吗?啊,当然啦,这样是不怎么美观,可是把重要的几个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应该会很方便……““什么?” 亚夫奈德用惊讶的语气问道。呃?干嘛这么惊讶?他圆睁着眼睛,问我:“呃,你是说,刻在身上?” “我是指把咒语给纹身上去。” “你是指巫婆的纹身咒语术?” “咦?” “那是海格摩尼亚的巫婆村里的巫婆所使用的……,嗯,是非常珍贵的方法,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咦?啊,那个,我曾经看过有个巫师有这样的纹身。” “是吗?那应该不是巫师,是巫婆吧?” “可是,他是巫师啊!” “修奇,那种手法是只流传在巫婆村里的,不会传给巫婆以外的人。可是你却说那个人是巫师。是巫婆吧?不是女的吗?” “是男的啊!” “不可能……是男的巫婆?好,等等。男的巫婆,有可能吗?” “我说了,他不是巫婆!是巫师,男的。简单地说,可以说他是个男的巫师,再更简单地说,他是会用魔法的男子。” “那么,意思是说,巫婆的纹身咒语术传给了巫师喽!这不可能啊!” “虽然说不可能,可是我记得是这样。” “这真是太神奇了。啊,对了!修奇。那应该是骗人的东西。应该只是身体随便纹身就说是咒语纹身。”他怎么死都不肯相信呢? “可是他念咒语的时候,纹身会发光。啊,可能因为他是瞎子,无法看魔法书,所以他用刻在身上的纹身来施法。” “好,好,瞎子巫师?你开的玩笑也太过分了。瞎子战士我倒相信,可是瞎子巫师?” “同样地,如果简单地说,他可以说是个眼睛看不到,会用魔法的男子……” “喂,修奇!瞎子无法设定目标物。玛那是非智性体,魔法是依照意志而运行的。而且意志会决定目标物。最终能量中心的阿尔法级数则是以目标设定为基本依据,这原理是到哪里都成立的。在没有设定目标的状态下,整个阿尔法级数会变成无意义的东西,则会变成未聚合的状态。” “啊,对不起。是现在吗?” “嗯?” “现在可以拍手了吗?” 妮莉亚举起双手,开始大声拍手。我和亚夫奈德同时看她,她就圆睁着眼睛看我们,然后一面吸着手指头,一面说道:“不是现在喽?” 亚夫奈德噗嗤噗嗤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又脸色僵硬。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开始折磨我们。 “如果暂且不说视觉在目标感知上所占的重要性虽不至于会与概念相抵触不过压倒性的观念中无庸置疑的是对象设定一定建构在模糊性之上即现代魔学里所谓共感性的对象设定被视为异端的接近方式是不得已然而若共感性的对象物设定也有可能避免抵触概念共感性的对象设定说不定可以成为现代魔学的从矛盾中脱离的出口之论点已经被倡导了三十四年但是对象物设定方式仍然还是在于有接近难易度的问题引起之无疑因惰性无法放弃视觉目标感知乃过去的现实引起现在的感觉不协调的严重问题……” “妮莉亚。你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吗?” “什么委托啊?” “去偷一些句号来。” “我是诚实的夜鹰,那种东西我是不偷的。” 此时,要不是因为传来了突发性的笑声,我们恐怕会被亚夫奈德无限吐出的话语洪流给淹死。原来是艾赛韩德在爆出一阵响彻整个盆地的笑声。我和妮莉亚一面小心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逃离亚夫奈德,一面走到院子去(当然啦,亚夫奈德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还是在不停继续喃喃自语着)。 我一走到院子,就看到艾赛韩德和温柴那一对黑影变得更加黑暗了。艾赛韩德他们两个人都在嘻嘻笑着。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好笑?我走近他们背后,往下看去。 “哦哦哦……,杰伦特!” 杰伦特抬头看我们!立刻对妮莉亚喊道:“哈哈哈!请叫我三叉戟的杰伦特!” 妮莉亚嘻嘻笑着,露出了一个几乎快昏厥过去的表情。杰伦特拿来了一个巨大到令人怀疑是否真为矮人制的战叉,做出像妮莉亚拿三叉戟的姿势,执意说那是三叉戟。天啊,看起来好凶恶啊。祭司拿着这种可怕吓人的武器,在自豪地笑着,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妮莉亚则是用凄惨的语气说道:“你拿着这东西,是打算把克拉德美索怎么样?
.99lib.妮则是惊慌地往屋里跑进去。希欧娜又再恢复了镇定。她慢慢地骑着灵幻骏马靠近我们的头上。吉西恩大声高喊着:“你!到底是在觊觎什么啊!”
“龙魂使。”
“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这和你的意愿没有关系。因为我一定会带走她。”
虽然吉西恩的眼里都迸出火花了,可是希欧娜不理睬,又再次开始施法。真是可恶!又想用法术?此时卡尔跑了出来。卡尔一脚屈膝跪在地上,就直接把上半身往后仰。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弓,已经往下拉满了弓弦。卡尔喊着:“住手!”
可是在这一瞬间,骑着灵幻骏马的希欧娜却变成了四个。在夜空中,有四个希欧娜骑着四匹灵幻骏马在俯视着我们。亚夫奈德高喊着:“是Mirror image!”(镜像术)。
卡尔惊慌地站起身来,长弓仍然往上瞄准,他问身后的亚夫奈德:“哪一个是真的呢?”
“我不知道。这我无法知道……”
此时,四个希欧娜同时说话了。我的天啊,四个希欧娜讲的话竟然都一模一样!
“把龙魂使交出来!”
“你休想!”
艾赛韩德不知何时已经跑来了,他如此喊道。而卡尔仍然把长弓高高举向天空,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蕾妮小姐?”
四个希欧娜同时答道:“你没有必要知道。如果再不交出来,我就把你们全杀死,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四个希欧娜就同时开始施法了。过了一会儿,四个希欧娜同时举起右手,在那些手上,浮着火红燃烧着的火球。可恶,又是那个东西!卡尔赶紧喊着:“所有人都到里面……”
“就算你们逃到里面也没有用。因为我可以把这整个村子都给毁掉。”
即使她不说,我们也不敢逃,可是希欧娜的这番话却让我们都完全僵住了。那些希欧娜让火球浮在手上,说道:“我再说一次。把龙魂使交出来。我不会再说了。你们要是拒绝,我就直接丢出去了。”
啊,可恶!卡尔紧咬着嘴唇。他的眼睛在瞬间闪烁了一下。长弓的弓弦不停地抖动着。难道,他想用赌的?难道卡尔想去射这四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卡尔却做不到。就在他慢慢地放下弓的那一刻,“射最右边的那一个。”
卡尔一听到高喊声传来的那一瞬间,便直接举弓拉弦。咻!
“啊啊啊!”
最右边的希欧娜手臂中箭的那一瞬间,其他三个幻象也举起手来,大声尖叫着。原本从四个希欧娜手中所造出来的四个火焰球,全都在发出啪的一声的同时,就消失不见了。是谁呢?是谁在帮我们呢?四个希欧娜同时转头,然后尖声喊着:“这个……,杂牌神的权杖!”
杰伦特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好,等等。刚才那应该不是杰伦特的声音啊?此时,在另一头的黑暗之中,又再传来了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
“不要再耍诡计了,吸血鬼。”
接着,从院子的另一头,踏着阶梯而上的是将近高达六尺的巨大黑影,长长地披着一件大大的袍子,肩膀看起来几乎是杉森与吉西恩的肩膀合起来的宽度。虽然杰伦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则是充满欣喜地大喊着:“艾德琳!”
接着,艾德琳就站上了院子……我是这样想,但她还是过了好一阵子才完全站上来。因为她的身高实在是太高了。就在我脑海里感到一阵混乱的时候,艾德琳走向了我们这边。她的巨大身躯像是比之前我们看到她的时候还要更加高大。
“不要乱动!”
希欧娜一边粗鲁地拉起灵幻骏马的马缰,一边说道。难道从异次元里召唤出来的这匹幽灵马会害怕艾德琳吗?灵幻骏马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往后退。虽然它脚的动作很细微,但是分明可以感觉到它想逃走。
“艾德琳!”
在杉森的高喊声之后,卡尔接着喊着:“艾德琳小姐!”
“好久不见了,各位。”
艾德琳稍微低头向我们打了声招呼。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其他人全都看起来努力试着要掩住颤抖的下颚。虽然我高兴地想要走近她,但是她举起手臂制止了我。
“请等一下。我先和这一边讲完话,修奇。”
“是!是,啊?”
虽然我说的前二个字发音相同,但却是意义完全不同。如果我有沉着的个性和心情,把话讲长一点,大概会这样讲吧:‘当然我会依照你的要求来等待,这是我的荣誉!你继续讲完讲到一半的话,这是应当之事。可是等等,你和希欧娜有话要说?’,然而,艾德琳只是往着那根粗大的手杖,往院子另一头走过去。杉森点了点头,便往前走去。
“杉森?”
“我们去做掩护。”
“好。”
我和杉森往左边,然后吉西恩和温柴往右边。而在中间则是一位身材高大,一般人的头部位置只到她的胸部的这位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她拄着一根如同柱子般粗大的手杖,走了过去。哈哈哈!要是普通人,大概早已经逃跑掉了,可是希欧娜并没有逃走,证明她自己确实不是普通的角色。
希欧娜举起手来,一面指着艾德琳,一面说道:“你是治愈之手?”
“是的。”
“我们在卡拉尔见过,是吧?好久不见了。”
“是的。”
“你出现在此的目的?”
“对你以及在场这几位,我都有要办的事。”
“你对我有要办的事?”
奇怪,我总觉得头脑变得怪怪的。巨魔和吸血鬼这样讲话,简直就像是在念着一本彼此都觉得很无聊的书。也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个都不是人类吧。不管怎么样,有着一个意指艾德布洛伊之女的美丽名字的巨魔女祭司说道:“我有话要转告你。”
“转告?谁的话?”
“亨德列克说有话要转告给你。”
啊,什么?
现在艾德琳在说什么?从我身后传来了一些吃惊的尖叫声。杰伦特的声音最为大声:“亚夫奈德,你也听到了吗?”
希欧娜也是一副大为惊讶的脸孔。可是在下一瞬间,她却扬起了两边的嘴角。这并不是在露出微笑。她这样子倒是让我得以看到她的尖牙。蛮漂亮的!是属于具有实际功能的那一种风格。
“亨德列克已经死了。”
什么?她说什么?希欧娜的话使我们又再度吃了一惊。在这种情况下,大概没有人能说什么话吧。果然,接着开口的是艾德琳(艾德琳不是人,是巨魔。哈哈哈!)。
“不。他还没有死。”
“你说谎!亨德列克已经死了!”
“他说他有话要告诉你。”
“你闭嘴!亨德列克已经死了!是我杀死的!我杀死的,是我把他给杀死的!”
我的天啊!越来越令人觉得头昏脑涨了。到底她们是在讲些什么?艾德琳摇了摇头,说道:
“他并没有死。虽然他因为你而受了重伤,但是却存活了下来,他当然还活着。不管怎么样,反正你是不会听他的话的。”
“……你说看看啊!”
“是。他说他原谅你了。”
希欧娜的脸孔变得比月光还要更加苍白。在黑头发之间,她的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黄蜡。她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道:“你说什么?”
“他说他能理解你,能原谅你。而且现在他因为了解你,所以非常清楚你现在做的事并不是适合你的事。”
“什么意思?”
“我是完全照他讲的转告给你听。他是这么说的。”
艾德琳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变化。不管是高低,或者是音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巨魔的特有沙哑声,也几乎感觉不到。仿佛现在她所说的只是另一个人的话而已,可能是因为她怕会被错认为是艾德琳自己讲的话,所以才完全排除了感情,就是这种语气。
“‘我的女儿啊。’”
我差点儿就昏了过去。真的是险些晕倒。我几乎就要昏了。我一看杉森,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睛睁着,已经昏过去了。是真的!
“‘……虽然俗话说女儿们越是长大,就一定会越让父亲烦恼,但是你的状况也未免太严重了吧?你看看,我不要求你象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去交男朋友,这有时看来是相当令父亲高兴的一个恼人问题。也不要求你说你死都不要嫁出去,要和爸爸一起生活的这种话,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愉快。那当然是太过奢求了。你和我之间一点都不是那种愉快的父女关系。可是我不会说你有错的。因为比较大的问题是在于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资格啊’。”
吉西恩接着就开始打嗝了。嗝!嗝!哎呀,我的天啊!艾德琳竟连笑也不笑,竟连音调也没有稍微降低一点,就直接讲出这番话了!从我身后传来了艾赛韩德觉得难以置信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可是希欧娜并没有笑。她像黄蜡般的脸孔上只看得到生硬死板,仿佛就算硬把表情给贴上去,也会立刻掉下来似的僵硬。艾德琳很自在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会不想干涉你。我相信你是很聪明的小孩,而且能够应付得游刃有余。然而,我最近听说你好像做了很怪异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一直认为我很了解你。而且连你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心事,我也能揣测得到。虽然我要说你是不可信任的,但这就是父亲的心声啊。你最好不要再做那件事了,这就是爸爸我的意见’。”
呵,呵!
“‘……如果你信任我,就来找我。而如果你认为我的话不对,就来找我,让我了解情况。很久没有见到你,我很想念你。我要你妹妹传话,所以你就和妹妹一起来找我吧。随时都爱着你的父亲’。”
就连温柴也发出快不行了的声音。
“呃呃呃嗯……”
艾德琳说完之后,正眼直视着希欧娜,用带着感情的语气说道:“我都转告完了,姐姐。”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从我身后传来了呻吟声,同时又有某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的九九藏书声音,随即就听到了妮莉亚的惊慌声音:“亚夫奈德!你没事吧?哎呀!你眼睛翻白成这样,看起来好怪异啊。”
接着也传来了杰伦特的声音:“啊!卡——尔?你以前早就该告诉我们才对。你这是癫痫的症状吧?我必须先绑好你的手臂才能做治疗……”
“钦柏先生!”
一阵风吹拂而来,月光皎洁,四周万籁俱寂,似乎可能用所有能够美化这初冬夜晚的各种修饰辞来形容这个美丽的夜晚,可是人们却个个惊慌不已。在这个既宽广且空旷的地方,在许多人类和好几个种族之中,只有希欧娜和艾德琳看起来很沉着。
希欧娜用毫无情感的语气,说道:“我和你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可笑的关系呢?”
艾德琳温和地吼着:“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父亲。”
“你是说,吸血鬼和巨魔是姐妹?”
“是的。”
吸血鬼和巨魔是姐妹?啊啊,是吗?那么父亲应该是大魔王之类的人物。少说也应该是像炎魔那样吧!他们三个站成一排,谁都会说他们是温馨的一家人……,会吗?呃呃呃。
希欧娜仍然还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说的也是,如果不是亨德列克,大概也不会要你转告这番白痴的话吧。那么,照你的话看来,他还活着喽。”
“是的,姐姐。”
希欧娜举起一只手,掩住脸孔。因为脸孔两边都被浓密的头发给盖住了,所以用一只手掌就能完全掩住脸孔。希欧娜在手掌后面说道:“他原本就喜欢稀罕的、异类的东西。对,他连你这种怪物也会收为女儿,因为不是别人,而是他,所以我应该要相信才对。因为他是一个认吸血鬼为女儿的白痴。……他在哪里呢?”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虽然艾德琳是用高兴的表情说的,但是希欧娜却粗鲁地答道:“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这种怪物待在一起。他在哪里呢?”
艾德琳用悲伤的表情,露出了尖牙。
“你想怎么做呢?”
“我有理由要告诉你吗?”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我会杀了他。”
希欧娜用无比冷漠的语气说道。艾德琳则是面带着错愕的表情,抬头看着希欧娜。可是这对姐妹最可笑的地方是……不,难道大部分的姐妹都是这样吗?妹妹能压制住姐姐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地高。因为妹妹是女祭司,可以简简单单地制服住吸血鬼姐姐,而且若光是用力气打斗,也因为妹妹是巨魔,所以可以轻轻松松就打败姐姐。啊啊!我这样说,心里渐渐觉得怪异啊啊!
“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也是你的父亲。”
“你的时态应该用正确一点。应该说他曾经是我父亲。有一阵子我是如此相信的。”
艾德琳的巨大朝天鼻像是悲伤似地摇了一下。
“爸爸到现在还是把姐姐你当女儿般疼爱。即使你对爸爸做了那种行为,爸爸还是不介意。刚才我转告的话你都听到了,所以你应该知道了,不是吗?他那番话有哪一点是在怨恨曾经想要伤害自己的女儿?”
我的神志真是太坚强了!我在这番无比荒唐的对话之中,竟也还能保持神志清醒,希欧娜露出了比自己妹妹的巨大尖牙小得多,可是看起来却更尖锐的利牙,沙哑地说道:“想要伤害他?真是可笑的话!他怎么能到现在还能蠕动他那张腐烂的嘴巴!他怎么会到现在还能气喘吁吁地活着呼吸!”
什么!我觉得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现在希欧娜是在说什么啊?
“是我给了他永生。给了他不灭之身!这怎么会是叫做伤害他!”
她给了他永生?希欧娜,她给了亨德列克永生?吸血鬼希欧娜……。杉森则是简单地整理出我想说的,但是开不了口,所以说不出来的那句话:“原来他被咬了!”
第四章
希欧娜猛然转头。她的跟睛现在散发出暗蓝色的炯光。
“给我闭嘴!”
可是杉森根本丝毫不受影响。
“原来是因为你咬了亨德列克?”
“我说第二次,闭嘴!”
杉森冷静地说道:“那我给你说第三次的机会吧。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亨德列克还活着。我听说亨德列克在深渊魔域迷宫拯救了你。他没有杀你,还带着你而且教了你魔法。可你却反过来咬了他?”
不过,希欧娜好像没兴趣讲第三次。
“Fireball!”(火球术!)
噗哗哗哗!火球飞越过半空中,在我们面前爆炸了。这是在瞬间发生的事。巨大的火焰球在我们面前四肘高的半空中爆炸开来?
火花往四面八方迸溅出去,并且吹起了一阵狂风。我把刺到眼睛的头发拨开,往旁边一看,看到艾德琳正在把双手伸向前方。她的双手泛着柔和的微光。希欧娜一面瞪着艾德琳,一面尖锐地喊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挡到什么时候?”
艾德琳悲哀地摇了摇头。
“姐姐,请不要这样。”
希欧娜带着像要杀人的目光,凝视艾德琳。艾德琳则是用不情愿的动作把手伸进怀里。然后,她的手就拿出了一个和她巨大的手比起来显得很小的圆铁箍。在铁箍中间有一个乍看之下很复杂的图案。原来是个大波斯菊。
希欧娜突然脸色发自。那是艾德布洛伊的圣徽吗?艾德琳一拿出这个,就垂下手臂,说道:“姐姐……。我希望能给你慢慢考虑的机会。”
艾德琳正眼直视着希欧娜,说道:“姐姐。你心里一定很惊讶,而且一片混乱。因为这是件非常出乎你意料的事。可能我这样说你会不高兴,但是,我很清楚吸血鬼的行为原则虽然是安静且行事坚定果决,不过还是有所谓的黑暗之热情。我不会对姐姐你带有任何的负面情感。请你冷静地思考一下。”
希欧娜的头发都往上竖起来了吗?不,并没有。可是希欧娜的眼里却散发着可怕的杀意。
“你!”
艾德琳把手举起来。然而并不是举起那只拿着圣徽的手。她像是在阻止希欧娜继续说话似的,轻轻地举起那只空着的手。对希欧娜而言,那样就够了。因为希欧娜闭上了嘴巴。
“请不要再说了。现在……再说下去,我认为只会意气用事而已。我们暂且先分离一段时间吧,姐姐。我希望你回去之后,想一想父亲。还有,请不要让我强制逼你走。”
希欧娜凝视了一下艾德琳的脸孔,然后把目光下移,看着艾德琳另一只手拿着的圣徽。她悄悄地对马讲了一句话之后,灵幻骏马就慢慢地向后走。希欧娜就这样在半空中往后退,并且对我们投以冷酷的目光。
她突然大声高喊着:“一群蠢蛋!”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她朝着半空中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为熄灭而燃烧的火花!你们这些必灭者一向总是如此!你们这些为了求挫折而奔走的家伙!”
希欧娜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喊着:“你们明明会死!明明会死,却不懂得珍惜生命!你们这些家伙担心毁灭的瞬间即将来临,所以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奔走。你们相信在毁灭之前随便完成一件事情就可以了!随便找个目标劳碌一生的一群蠢蛋!”
吉西恩对她大喊了回去:“别可笑了!你以为你是不灭之身吗?这还不是因为你寄生于必灭者的生命!”
现在希欧娜已经离我们很远了,从她那边传来了一阵很小声但很强劲的高喊声:“你们这些家伙则是寄生于这个世界,难道不是吗!”
“我们照料这个世界,而且以死亡来把我们自身归还给这个世界!可是你呢?你给了世界什么啊?肮脏的吸血鬼,你只会用嘴巴乱咬……”
此时,温柴摇了一下吉西恩的肩膀。吉西恩则是甩开了温柴的手。温柴一面放开他的手,一面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不要再说了。有她妹妹在场,你就别再说了。”
吉西恩惊慌地看了一眼艾德琳。可是艾德琳只是望着往后越退越远的希欧娜。虽然很难从她的侧面看出她的表情,但她的眼神却看起来很悲伤。
希欧娜如今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了。从希欧娜出现之后就无声无息地隐藏起来的夜空星星们,又开始闪烁了起来。艾德琳突然举起双手,在胸前合十之后,低下头来。她是在祈祷吗?我们全都静静地等着她。过了一会儿之后,艾德琳巨大的身躯才转过来,对我们露出了微笑(于是,蕾妮就变得脸色发青)。
“对不起,现在才跟各位打招呼。有几位我以前见过,但也有几位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我是行使艾德布洛伊权杖之职的艾德琳。”
妮莉亚相当犹豫地伸手和她握手,蕾妮则是不停抖着手和她握手,可是,杰伦特则是热烈地要和艾德琳握手,简直热烈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想拥抱她。他用双手握住艾德琳的大手,一面摇着,一面用激动的语气说道:“真高兴见到您!我叫杰伦特·钦柏。以必要时所需之小幸运祝福您。”
艾德琳对于这过度热烈的欢迎,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是,是。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您。”
杰伦特兴奋地红着脸,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想,但我今天确实有感受到神对我们的爱是浩瀚无边的。原来是艾德布洛伊的恩宠啊!”
“谢谢您。”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艾赛韩德和艾德琳的握手场面,比较壮观一点。艾赛韩德用和气的表情郑重其事地抬起脚跟,而艾德琳也是用和悦的表情,尽量弯下腰来。艾赛韩德一面笑着,但同时用有点抖的声音,说道:“呵,真是的,你真是长高好多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身高差不多的事?”
“是的,艾赛韩德。我那时候太过无礼了,是吧?”
“哈哈!那时候我和阁楼鬼在谈话,看到你从旁边探头出来,被吓了一跳,想起来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如今要是在地底下见到你,我说不定会先拿起斧头呢。看来我一定要好好记得你的长相才对。”
虽然这番话的语气像是不怎么关心对方的情绪情感,但是艾德琳默默无言地露出了微笑。
不管怎么样,打完招呼之后,大家就进到屋子,聚在餐厅里。拜尔哈福那时候才一连搔着头皮,一边出现,结果他一看到艾德琳的模样,先是吓了一跳。他听完事情原委之后,感叹地说道:“什么,这就是那个艾德琳?艾赛韩德!你不是说和你的身高差不多高!”
“那是我什么时候说的话呀,你这个疯矮人!你以为巨魔不会长大吗?”
两个矮人的舌战在大家的白眼之下停止了,然后大家全都找了椅子坐下来。至于艾德琳,因为没有适合她的椅子,所以就只能拿个水桶颠倒过来之后坐下来。桌上的烛光摇曳着,大伙儿在余悸犹存和无限疑问之中,默默无言地看着艾德琳。因为烛光而产生在脸上的阴影,更加突显同时加深了大伙儿的表情。
艾德琳短短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卡尔先生,还有杉森和修奇。真高兴看到你们无恙。还有温柴也是。”
温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请问我的那些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咦?啊,是。除了寇达修先生以外,所有人都已经回国了。寇达修先生决定要留在卡拉尔领地。”
“寇达修?……是,我知道了。谢谢。”
艾德99lib?琳转头看我们,说道:“我实在是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不管怎么样,我就先说明给各位听了。各位是要去找克拉德美索,是吧?”
“是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为了去找各位,在前往拜索斯皇城的路上,到达褐色山脉下的伊拉姆斯市的时候,和艾德布洛伊神殿里的高阶祭司取得联系;我从他那里得知事情始末之后,就直接从伊拉姆斯市赶到这里。在中途,因为我差一点就遇到雷提的祭司们,所以趁黑夜赶路,才会到现在才到达。”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啊,是。可是,你为何要找我们呢?”
“是的……。卡尔。我曾说过我在找父亲,是吧?”
“是的。我在卡拉尔领地有听你提起。艾德琳小姐你说有一位巫师扶养你,并且用魔法让你可以说话。你终于找到了吗?”
卡尔怕妮莉亚或蕾妮、杰伦特、吉西恩等人不知道,所以叙述了一下这件事。艾德琳则是带着幸福的表情(我想是这种表情吧)说道:“是的。我见到他了。”
“真是太可喜可贺了,只是我想先问一件事,那位巫师是……亨德列克吗?”
艾德琳的表情略显惊讶地看了一下卡尔,然后点头说道:“是的。我也是见到了他,才知道这件事实。”
亨德列克,真的是他!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艾德琳。而艾德琳则是用闪闪发亮的眼睛,说道:“虽然我已经记不得父亲的长相,但是他却一听到我的名字,就认出我来了。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让我相信之后,我大哭了一场——当他说他以我为傲的时候……”
艾德琳的眼睛因为那张巨大的脸孔而显得很小,她的眼里噙着眼泪。于是大家都变得很沉静。艾德琳低垂着她的头,卡尔则是用温柔的眼神,说道:“真是太好了。呵呵,真是的。要是谢蕾妮尔小姐在这里就好了。”
伊露莉?啊,对哦。伊露莉正在找寻亨德列克,可是偏偏现在她却不在这里。艾德琳过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说道:“虽然我和父亲说的话是讲也讲不完的,但是为了不要占用各位宝贵的时间,我从重要的事先说。首先,我先跟各位说,各位到目前为止所知道的历史是有错误之处的。我希望各位不要被吓到。所谓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事实上……”
“是指拥有能够决定八个种族命运之力量的宝石。”
艾德琳惊讶地张大嘴巴,对卡尔说道:“什,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卡尔稍微张开了手臂,说道:“我们在大迷宫里遇到了神龙王,而且也在雷伯涅湖遇到妖精女王,所以听到很多有关于亨德列克的故事。”
于是乎,卡尔就把我们到目前话止所听到的故事,从黛美公主讲的故事到哈斯勒讲的故事、达兰妮安讲的故事,慢慢地大致说给她听。故事内容虽然稍微掺合一些卡尔的角度,但卡尔还是试着尽量客观地陈述。有好几次讲到一半,卡尔还受到杰伦特和我的妨碍,然后,卡尔才把我们所知的全部故事都讲完了。艾德琳点了点头,说道:“啊!所以各位在听到亨德列克还活着的事时,才会不觉得惊讶。”
卡尔稍微垂下眼睛,并说道:“谢蕾妮尔小姐……一直都这样认为。她一直在寻找亨德列克。
可是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半信半疑。三百年前的人物,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大王的故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这是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深信不疑的想法。要打破这想法,实在是不容易。然而现在却让我相信了。”
“他确实是还活着。三百年前的他,到现在还活着的理由是……刚才各位听到我和我姐姐的谈话,应该大概略知一二。”
“是的,那么,真是的,我该怎么问才好……”
卡尔甚至还慌慌张张地举起手来摇着,然后才说道:“亨德列克现在是吸血鬼吗?”
要是有人拿一根麻雀羽毛丢到地上,我们说不定会因为羽毛掉到地上的声音,全给吓得昏过去。我们等待艾德琳回答卡尔的这句问话,简直紧张得如同冰柱般僵硬。艾德琳说道:“是的。所以他才能到现在还活着。”
我感到心里的一角有东西塌了下来。什么?亨德列克是吸血鬼?此时,传来了某个东西塌落下来的声音,我还以为我的心脏掉了下来。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吉西恩面带疲惫的表情,把身体往椅背猛然靠过去的声音。他用憔悴的表情说道:“天啊……。竟是如此的悲剧!”
亚夫奈德表情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的天啊。亨德列克!大法师亨德列克,拜索斯幕后的国父亨德列克竟然变成个吸血鬼了!妮莉亚脸色发青地咬着手指头。真是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那位大法师亨德列克,拜索斯之父!
妖精女王,啊啊,达兰妮安啊,她要是知道这件事实,会有多悲伤啊!三百年的误会尽管解开来了,可是亨德列克却成了吸血鬼!伊露莉要是知道这件事实,又会有多么惊讶啊?可是更大的悲剧是在眼前。知道抚养自己的父亲是个吸血鬼的艾德琳要怎么面对这件事啊!身为女祭司的她,必须去爱她父亲吗?杉森吐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声,说道:“那个该死的吸血鬼,那个女的,真是混帐东西!”
“她竟然这样报答他的辛劳、他的热心!对于这位贤明而且爱着所有种族的善良人物,她竟然造成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悲剧!”
吉西恩如吐血般喊道。杰伦特则是紧咬着嘴唇,并且用大大的袖子擦着眼角。艾德琳无表情地看着吉西恩。此时,卡尔说道:“悲剧?”
这句话只不过像是跟着吉西恩的话再重复一次似的,听起来甚至是一句有些滑稽的话。可是卡尔的这句话,却不知为何令所有人觉得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卡尔像是不懂吉西恩说的话似地,说道:“是悲剧?”
卡尔又再说了一遍,房里的空气则是转变为像是褐色山脉的风精全都聚拢过来玩耍的那种气氛。我感受到一股皮肤被风掠过的感觉,一股被东西大力碰撞的感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吉西恩张口结舌地看着卡尔。此时,我转过头去看了一下艾德琳。
艾德琳她露出带有一丝悲伤的微笑,一个带着微笑看我们的……巨魔女祭司!
我一副下巴被挨了一拳的表情,看着卡尔。卡尔他知道不是悲剧!所以他露出一副无力的表情,举起手臂,托着他的头。
“什么是悲剧呢?麻雀会因为是麻雀,而造成悲剧吗?蛇会因为是蛇,而造成悲剧吗?”
“咦?”
我真希望拿面镜子给吉西恩。他铁定不会认为镜子里的他是他自己吧。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
大伙儿原本投向卡尔的怪异目光如今增强了两倍,朝我投射而来。可是我却无法忍住不笑。然后卡尔微笑着看我们。
“修奇?”
“噗哈哈哈!哈哈!人类,人类!哇哈哈哈!”
我死也不可能再讲出更多的话。我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笑。我的天啊,吉西恩!我的国王啊,你竟然是那副表情!温柴,你呢?我望向距离一行人稍远的位置,温柴在黑暗之中,正在看着大伙儿。他真不愧是听着‘常发牢骚的少年’的故事长大的杰彭战士,正在露出冷漠的微笑。哈哈哈!麻雀会因为是麻雀而造成悲剧吗?蛇会因为是蛇而造成悲剧吗?
亨德列克会因为是吸血鬼而造成悲剧吗?
妮莉亚走近我身边,用温柔的动作开始抚摸我的背。
“没关系,修奇。没关系了。没有什么事……”
天啊,她以为我暂时精神异常了!真是快疯了,呃咯咯咯!在我的笑声之中,卡尔对艾德琳说话时的低沉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来了。
“看来我得帮一下修齐老弟了。艾德琳小姐,亨德列克是吸血鬼,而且绝对不会伤害人,吸别人的血,是吧?我不得不这样说,虽然这会让你有些难过,但是,这就像你不会去抓人来吃,是一样的,是吧?”
艾德琳冷静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是这样没错。”
我用噙着眼泪的眼睛环视四周围。99lib.咯咯咯咯!原本在哀声叹气的杉森和吉西恩,很快地把目光投射到拜尔哈福身上。‘这个屋子里有没有可以让我们躲进去的老鼠洞啊?’“真是奇怪了。各位是人类,各位可以说是对于命运最会强烈反弹的种族。可是为何从各位的嘴里,却说出了对自身命运屈服乃是当然之事的这种话呢,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艾德琳一点儿也没有责备的脸色,只是静静地说话,但是吉西恩和杉森却红了脸孔。吉西恩好不容易才道出类似像说话声的声音。
“卡尔……,你怎么会知道呢?”
卡尔露出微笑,说道:“这个嘛……我总觉得亨德列克不论是人类或吸血鬼,不论他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他还是会以亨德列克的身份留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假使他自己成为矮人,也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关系。因为他是那种即使不能用魔法,也会用他的手和工具拓展自己理想的那种人物。
他是那种只用这股执着就能风靡好几个时代的人物,不是吗?”
蕾妮用赞叹的表情望着,但我还是没有余暇可以高兴。因为,我现在实在是笑得太多了,以致于连话都讲不出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
“嗯……,各位会那样想是当然之事。因为各位很难去认为他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也能克制住吸血的冲动,保持自己原本的面貌。事实上,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不是吗?可是……”
卡尔用非常干涩的语气说道:“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不知道什么是所谓不可能的人。”
“原来你是在相信大法师!”
吉西恩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可是卡尔摇了摇头。
“我是在相信亨德列克。”
吉西恩和杉森看了我一眼之后,点了点头。吉西恩说道:“真是令人惊讶,修奇。我们两人愚昧而没察觉到的事实,你却一下子就领悟到了。”
杉森嘻嘻笑着说道:“因为这个家伙光是看卡尔的眼神,就知道卡尔的想法。”
我仍然还是笑得无法答话。简直就到了眼前变得朦胧的地步。
是吗?你们是这么想的吗?没这回事。我并不是因为吉西恩和杉森的过错才笑的。呃嘿嘿嘿!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现在‘知道’路坦尼欧大王的想法,‘感受’到了亨德列克。是这样吗?路坦尼欧大王啊,是这样吗?享德列克!这就是人类的神殿,人类的神话吗?人类把不可解的所有事物给‘人类化’。所以神临地变成是人类的武器,亨德列克成为吸血鬼是最大的悲剧,费雷尔把自己奉献给五十个小孩!亨德列克把自己奉献给八个种族!噗哈哈哈哈!
你们全都是大傻瓜!一群傻到令人觉得心急的可爱傻瓜英雄们!啊,啊。说不定这些英雄们大概都必须是傻瓜才行。因为要这样才会受到万人的爱护。哇哈哈哈!可是呢,傻瓜英雄们,你们彼此未免也太像了吧!
我对于你们的友谊敬上永远的敬意!你们真是太酷了!
艾德琳很快地解释着:“我相信希欧娜姐姐分明曾经爱过父亲。我父亲把姐姐从深渊魔域迷宫出来,教她魔法,把她当成是他的最后传人。我认为他对于所有种族不分你我的那种爱,也给了姐姐。而且我相信希欧娜姐姐一定也对此感激不已。”
艾德琳稍微停了一下之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很难确定什么是所谓的吸血鬼之爱。而且在这一点上,我父亲应该也是一样的。希欧娜姐姐对于父亲的爱以及占有欲……。这个嘛,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吸血鬼的爱、对于血的渴求、对于生命的爱情,可以说是和性别错乱者的那种特性很相似吧?”
“天啊!”
蕾妮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遮住自己的脸孔。我也觉得不太舒服。呃呃嗯。我真希望我的脸不要变得太红。
“而在我父亲老了,终究要面对临终时,希欧娜姐姐使他变成了吸血鬼。这个过程是怎么一回事,父亲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艾德琳看起来像是在回避什么话。可能是因为我或蕾妮的关系吧。可是,艾德琳。事实上在这房里,就算有人无法机灵到去领悟你的话中有话,那也应该不包括我。
当时他一定是受到了诱惑。可能亨德列克……,光只是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脑袋里不由得想到奇怪的事。希欧娜认识到人类亨德列克,并且仰望他,把他当作是父亲,同时把他当作是男人……。然后他一定是在幻象之中,变成极度的性欲奴隶,在一个宛如天地完全颠倒的幻象之中,被希欧娜咬了。因为那就是吸血鬼的方式。而且我也曾经差点就被咬了。如果……他们不是真的父女,但却是存在着彼此的父女的……,算了吧!可恶。我现在知道亨.99lib?德列克要艾德琳转述的那番话所呈现的夸张父爱是什么意思了。
可能除了我以外,还是有很多人不了解这事。屋里的气氛变得相当地沉滞,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艾德琳很快地继续说道:“所以我父亲才会得到吸血鬼的生命。可是身为大法师的他,却克服了吸血鬼的许多副作用。虽然我并不确定知道他是怎么克服的,但是他不仅可以暴露在阳光底下,而且也可以抑制住想要吸血的欲望。兽化人大都和月亮有很密切的关系。而吸血鬼也是大部分在满月升起的时候,会强烈地感受到吸血的欲望。可是父亲他说他连一个月来一次的这股欲望都相当能抑制。如果是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他说他会利用动物。”
蕾妮从刚才就一直脸色发青着。艾德琳看了一眼蕾妮的脸,对她微笑,随即,蕾妮也无力地笑了。艾德琳说道:“这也许以后应该会有更多时间可以说。我先说重要的事。”
卡尔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是。你说你有事要找我们?”
“是的。我的父亲,也就是亨德列克,对于各位的这趟旅程,略有所知。当然,虽然旁观者可能无法确知,但是他却有他自己的方法。”
我看了一眼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则是点头说道:“透视魔法对他而言恐怕是种可笑的法术。哈啊……他居然还活着。”
艾德琳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父亲要我来帮忙各位。而且我还有另一件要办的事,我父亲要我去向姐姐、妹妹个别传话。”
在这一瞬间,我们都僵住了。卡尔惊讶地圆睁着眼睛,对艾德琳说道:“姐姐指的是希欧娜……小姐,可是请问妹妹是哪一位呢?”
艾德琳慢慢地转头过去。不知为何,我好像可以猜出她的目光会停在哪里。我在艾德琳把目光看过去之前,就已经先看了那个人。
就是那个名字是达兰妮安昵称的那个少女。艾德琳正在看着蕾妮。
可是并没有引发一阵骚动。房里只有充满着一股寂静无声。在这之间,女祭司正在看着龙魂使。港口少女脸色发青地看着巨魔。
“蕾妮小姐。”
突然间,蕾妮的嘴巴张开了。这就和爆发没有两样。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您是想让我有几个爸爸!我是葛雷顿先生之女。拜托不要再给我任何爸爸了!我不需要其他的爸爸!”
大家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蕾妮。我们有在强迫她认爸爸吗?蕾妮像是在对不当的对待发出抗议似地说出来。她脸颊泛红但同时尖锐地说道:“我本来是很幸福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自己的这句话吓了一跳。随即,蕾妮结结巴巴地说:“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食物、豪华的房子……。这并不是,不是幸福。因为我很幸福,所以我,我很清楚。我已经很幸福了。只要有我爸爸,只要有我爸爸,就会继续幸福下去。我不需要其他的爸,爸爸!”
艾德琳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认为蕾妮小姐你是伊斯的那间酒店老板葛雷顿先生之女。”
杉森惊讶地张大着嘴巴。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葛雷顿先生是亨德列克吗?”
除了蕾妮以外,没有任何人在意杉森的这句话,因为这实在是再怎么想都是件非常矛盾的事。蕾妮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艾德琳,说道:“他真的是吗?”
呃呃呃。他是她从出生到现在都在一起生活的父亲,不是吗?
艾德琳一面露出惊讶的微笑,一面说道:“不,他不是。我会叫你妹妹,其实也可以说是有点可笑。可是蕾妮小姐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交给葛雷顿先生的。”
“我……,听说是有一个旅行者交给我爸爸的……”
此时,卡尔插嘴说道:“那个旅行者就是亨德列克吗?也就是说,带蕾妮到伊斯的旅行者正是……”
“是的。”
我的天啊……。亨德列克,真是的!你未免也太过份了吧!你光是在三百年前那个时候所引起的事,就已经到了让所有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可是现在,竟然到这个时候你还在影响我们!就连这个时代也是你的时代吗?我们难道还是你的小孩吗?可恶,给我闪开!
艾德琳好像没能看到我的脸。不对,是房里的每个人都没能看到我的脸。只有一个人,有时候令人怀疑是不良品的贺坦特男子瞄了我一眼。在他和我的眼睛相对视到的那一瞬间,我吞下了快从喉咙里迸出的话,卡尔露出了一个微笑。
艾德琳对蕾妮说道:“亨德列克有话要告诉你。”
蕾妮紧闭着嘴巴。她的脸上清楚呈现出她所受到的突如其来的打击,在我看来,她像是快要精神崩溃了。可是她开口的那一刻,我知道她还是那个港口少女。
“亨德列克先生……,让我遇到了我爸爸,我真是太感激他了。
他当时应该是不知道他让我遇到了什么样的父亲吧。然而是他让鲸鱼坟墓的葛雷顿先生成为我爸爸,我对此非常感激。”
蕾妮一点也不含糊地说道。妮莉亚带着泛红的脸颊看着蕾妮。
蕾妮则是微笑着说道:“我听就是了。请问是什么话呢?”
艾德琳也露出了微笑。
“吉西恩!请不要愁眉苦脸的!”
吉西恩一直静静地咬着下嘴唇,压抑住精神上的痛苦。他突然像是无法忍受似地说道:“这实在是太过份了。好不容易御雷者才恢复成为它原来的样子,可是要去见克拉德美索的路上,却不能和它同行!”
啊,当然啦,我很清楚吉西恩是想骑着那匹飘逸着银色马鬃的御雷者,拿着端雅剑,去见克拉德美索。要是我也有一匹那么漂亮的马,我应该也会想这么做。啊啊啊!杰米妮,对不起!我并不是说你不是匹漂亮的马!你也是一匹真的很漂亮的马。但即使是你,也会对这种高山地形无可奈何的。而且御雷者也一样。
现在还是昏暗的凌晨时分。此地是处于高山地带内的盆地,如果要照到阳光,还需要再过很长的时间才可以。每当我的脚移动一步,就有冷飕飕的凌晨空气刮到脸颊,脚底踩到霜的触感更加深了寒意。好冷啊!我们一行人拿着的火把,虽然投射出微弱的光芒,但整个盆地还是一片黑暗围绕在我们周围。
杉森微笑着拿起火把,然后又再一次检查了他自己的行李。两天份的粮食是由每个人各自带着的。可是拿刀剑的人还准备了可怕的武器装备。温柴除了自己的长剑之外,什么都没拿,然而吉西恩和杉森除了他们原本的武器之外,还扛着总共加起来十余根的标枪,此外还有十字弓和箭矢等武器。温柴冷冷地说道:“你们大概走不到半天,99lib.就会累倒了,壮汉们。”
“到时候你就不要向我们借武器!”
温柴听到杉森这句幼稚的高喊声,噗嗤笑了出来。
“武器是一个战士的生命。你连生命都会借人吗?”
杉森变得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吐出了呻吟声。嗯嗯嗯。
杰伦特拿着他自己的那根手杖。同时执意地拿着那根可怕吓人的战叉,但是现在他把那两根全都抱在胸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直跺着脚。因为天气真的好冷!妮莉亚看到杰伦特那副模样,嘻嘻笑着,然后搂住蕾妮的脖子,蕾妮则是用两手环抱着妮莉亚。
至于蕾妮的表情呢?因为太昏暗了,我看不清楚,不过,我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像平常一样冷静地搂着妮莉亚。现在她会是在想什么呢?
“蕾妮?不错的早晨吧?”
“嗯?啊,是啊,不错的凌晨!”
我噗嗤笑了一声之后,转过头去。
卡尔把双手合十在他的脸孔前面,坐在稍远的阶梯上。我再怎么看他,也不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是现在要去见最强大的深赤龙。他平静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像一个只是要去田里做事,在寒冷之中坐着等人手到齐的人。我抽吸了一下鼻水,然后转过头去。我看到艾德琳的巨大身躯位在稍远的地方。她好像正在祈祷,又好像只是在闭目沉思,总之,她正低头站在那里。在她旁边,可以看到艾赛韩德的矮小身躯。可是他的眼睛却比这里的所有人还要显得炯炯有神。因为他一直在用姆指抚摸着斧头的刀刃。此时,从稍微上面的地方传来了说话声音:“对不起。各位久等了吧?”
这是个有些疲惫但清亮的声音。我抬头仰望阶梯上方。嗯嗯嗯?
“咦……?”
在阶梯上方,站着一个手拿火把的人影。那个人宽松的袍子和斗篷在清晨的风中不断飘逸着,但是他还是直挺挺地站立着。他将火把拿在头旁边,而且用袍子的头罩覆盖着头,所以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孔。然而,在黑暗之中,他拿着火把浮现在空中,俯视着我们,看起来庄严且强而有力的模样,使我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某个名字。
“亨德列克?”
那名巫师突然耸了耸肩。
“哇,我有如此大的荣幸吗?”
“亚夫奈德?你记忆魔法怎么花这么久的时间。”
“啊,抱歉。我是因为太紧张了。而且我这次很用心。”
这时候,亚夫奈德开始走下来,我们才得以稍微比较看清楚他的模样,随即,大伙儿全都吓了一大跳。亚夫奈德把袖口卷起来,在二头肌的附近用细长的绳子绑起来,几乎整只手臂都裸露出来。在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手镯,腰上也是紧紧捆绑着像绳索之类的东西。
在那条绳索上,挂着各种袋子以及匕首。而斗篷则是固定在肩膀,然后全都撩到背后的姿态。他完全是一副战斗的装扮(以一个巫师而言)。
“你不冷吗?”
杉森带着有些惊讶的语气说道。亚夫奈德则是静静地摇了摇头,走下阶梯。呵呵?真是的。怎么连脸孔都看起来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他才刚结束记忆魔法,所以脸上显得有些疲倦,但却是一副温和同时昂然的表情。他下完阶梯的时候,开口说道:“寒冷并不是问题。”
是吗?啊,没错。寒冷确实不是问题。杉森噗嗤笑着答道:“说的也是,等一下马上就会怀念寒冷了。”
哈哈哈。我仔细一想,好像从刚才开始,我们就没空去感受寒冷了。因为胸口一直怦怦跳个不停。而且我觉得杰伦特真的蛮厉害的。他能够这样感受到寒冷,会不会就是表示他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呢?此时,卡尔站了起来。同时,艾德琳也往前走了过来。
卡尔环视着我们每个人,而我们则是闭着嘴巴,有礼貌地等卡尔说话。虽然我们闭着嘴巴,但心中却好像很冰冷,同时又好像快燃烧了起来。我的心脏跳动声音简直都传到我耳中了。
在今天之前,漫长的旅程,只不过是一段旅程而已。目的地一直都还在远处,因此,克拉德美索就和不存在差不多。我一直认为到这个地方来才是重要的事。然而,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我们要出发了!我们今天要去见它了。历史上最强大的深赤龙!火焰之枪!我们现在要去见克拉德美索!我们的眼睛全都闪闪发亮着。
卡尔慢慢地开口,从他的嘴里呼出了白色的烟气。
“呃,好冷。大家赶快出发吧?”
“……出发!”
吉西恩没有说话,只是踏出步伐时叹气般地高喊了一声,我们则是直接转身,开始随意走了起来。如果说得夸张一点,我们简直看起来像是泄气的样子。我总觉得这比起我们三人离开贸坦特村时的步伐,还要更加平凡。克拉德美索龙魂使护送团的旅程最后一天,就这么平淡地(这是说得好听,如果比较直接一点,就是无聊而且没意义地)展开了。哼。虽然我是不寄望能有什么正式的出征仪式,但是难道不能讲一句比较酷的台词或者激励的话吗?哈哈哈哈!
“左边!打左边!修奇!”
“谁的左边?是这家伙的?还是我的左边?”
“真是的!你要是有开玩笑的力气,就赶快挥剑!”
温柴一边冲过来,一边用全身把长剑劈了下去。可是却因为这样而在瞬间裸露出他的背部。有一只巨大的狮身鹫朝他的背部飞扑而下。
“温柴——!”
妮莉亚用双手握着三叉戟,跳了上来。天啊,她直接踩了前方的那只狮身鹫的肩膀,就跳了上来。然后原本想攻击温柴背部那只狮身鹫的头就在空中被刺了下去。
“喀呃呃呃!”
那只狮身鹫头被刺穿,从喙尖里吐出了血。可是妮莉亚也因为采取了这个不像话的夸张动作,得到的代价就是从空中直接掉落下来。
“嘎啊啊啊!”
砰!妮莉亚肩膀落地之后,滚了好几圈,就滚了出去。她从我们站着的那个山丘上滚到山丘下面,不见人影了。真是可恶,为何偏偏我们会在这座山丘上面遇上一群狮身鹫的窝案啊!
当时狮身鹫们一看到我们之中的艾赛韩德,就猛然飞了上来,把天空弄得一片漆黑。这些混帐东西!现在我们对你们的宝物可没有兴趣!这些家伙也是四条腿,而且个性像乌鸦,非常喜欢闪闪发亮的宝物。因此它们和矮人之间的关系才会搞得不好。所以,这些狮身鹫刚才反射性地开始攻击我们之后,弄得我们现在如此辛苦。
“妮莉亚——”
“修奇,小心!”
是杰伦特的高喊声。霎时之间眼前变得一片乌黑。是晚上到了吗?冬天一到,果然白天就会变短……。真是可恶!身躯有如公牛般大小的一只狮身鹫遮住了太阳,正要朝我冲过来。它那看起来很凶猛的脚爪冒出了火光。
“清扫一下你们的脚爪吧!躺着的一字无识!”
我往旁边跃身,然后朝上挥砍。狮身鹫的脚掠过我的肩膀上方,在它掠过我上方的那一瞬间,我砍了它的后腿。喀呃呃!血并没有迸出来。只有一道看起来很微不足道而且切得很干净利落的伤口,以及一点儿一点儿流出来的血滴。可是那只狮身鹫重心不稳,就滚到了地上。轰隆隆!
一阵尘埃弥漫,尘土都乱溅了上来。但是它立刻拍动翅膀,一个翻身,动作敏捷得像只小猫。它们块头像公牛那般大小,除了这一点,简直可以说它们看起来很美。它直接就跳起来,冲向倒在地上的我。它的两只前脚和尖喙像三把刀刃般飞越过来。他妈的!所以才会说你笨得跟小鸟一样!
“尝尝这个吧!”
我死命地把腰抽离开来。
“喀呃呃!”
我咬了狮身鹫长长的脖子。长长的脖子?嗯,因为它们和类似大小的其他生物相比的时候,因为是秃鹫的脖子,所以可以说是长长的。而在这一刻,那只狮身鹫的前脚挥中了我的胸口。我的胸口感觉都快裂开来了!这就像是陷入爱情之中的那股撕裂感。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膻味和尘土味。然后有羽毛钻进了我的鼻子,真叫人想打喷嚏。但我还是咬着它的脖子不放。它像发疯似的摇着头,一直不断用脚爪抓着我的胸口和腹部。这个混蛋家伙!我的双手也是自由活动的!这个臭家伙,四脚兽干嘛要有翅膀啊?
“呃呃呃呃!”
可恶,我连招术的名字都讲不出来了!不管怎么样,搅拌油脂!
“喀呃呃呃呃!”
我砍了它的翅膀和两条前腿,还有一条后腿之后,我还是咬着它的脖子。上门牙和下门牙几乎都快碰触在一起了。我吐了一口流进嘴里的血和肉块。呸!我这副模样,恐怕将来一定会有损我的社会地位吧。我环视了一下周围。
“杰伦特!”有一只狮身鹫飞越过天空,正要冲向杰伦特。杰伦特则是背后保护着亚夫奈德和蕾妮。亚夫奈德尖叫着:“你赶快逃!”
可是,杰伦特闭一眼睛,跪在地上,把战叉往上竖起。
“德菲力啊!依您的旨意行事!”
哦,天啊!真不愧是德菲力祭司的正确选择!杰伦特所举起的战叉,不可思议地瞄准了直冲过来的那只狮身鹫的胸口。虽然那只狮身鹫急忙想躲避,但是战叉却深深地刺进了它前脚里边,以致于不断咆哮着。而此时,在我身旁,吉西恩拿着盾牌纵身跳上去撞击一只狮身鹫。
“哇啊啊啊!”
那只狮身鹫掉落下来之后,吉西恩张开两只手臂摇摇晃晃,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可是那只狮身鹫却像是没有受到什么撞击力道似地,又再猛跳上来,扑向吉西恩。吉西恩用盾牌挡住那只从天空俯冲下来的狮身鹫的脚爪。盾牌和脚爪互相碰撞,发出了铁器被刮的刺耳声音。
“被缠住了!”
吉西恩看起来像是快要直接往后倒,但他还是勉强用后腿稳住重心,用力挥砍端雅剑,碰到盾牌之后又想再飞上去的那只狮身鹫,腰部就这样被猛然切了开来。可是在那一瞬间,却有另一只狮身鸶冲着扑向吉西恩的背:“喀呃呃呃!”
吉西恩往前滚了一圈。糟糕!不好了!那只狮身鹫直接就举起尖喙,想要啄吉西恩的脖子上!
“以卡里斯·纽曼之名!”
啪啊啊!传来了肉往体内卷进去之后骨头破碎的一阵怪异声。
艾赛韩德所挥砍的战斧几乎快把狮身鹫的背给劈开了。很好!可是妮莉亚呢?
我跳过那只我咬过的狮身鹫,往妮莉亚刚才飞落出去的方向跑过去。可恶!在山丘下面,有两只狮身鹫正要攻击跌倒在地的妮莉亚。妮莉亚的腿好像受伤了,她坐在地上,挥舞着三叉戟,可是这样子根本没有用。妮莉亚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光芒。而且那副表情好像使得狮身鹫更加提前断然攻击她。
“喀啊啊!”
一只狮身鹫冲了上去。啊啊啊啊!糟糕,不行,就在这个时候,
“Peca!”
有某个东西以可怕的快速度,刺进正要冲过去的那只狮身鹫的腋下。那只狮身鹫像是被雷击中似地颤栗着。原来是温柴。
“啊啊啊啊啊!”
温柴把插在狮身鹫腋下的剑直接往前推。妮莉亚惊险地避开了狮身鹫的攻击,温柴和狮身鹫则是一起滚到地上。此时,原本在后面的狮身鹫跳了过去。
“温柴!”
在妮莉亚的尖叫声传来的那一瞬间,原本跌在地上的温柴像蛇那般抬起头。好快的动作!温柴抬头的那一刹那,原本正要冲过去的那只狮身鹫急忙停住脚步。那只狮身鹫仿佛就像是一匹快要冲到悬崖的马,慌忙跪下了前脚。
“Ahnchoudar!”
那只狮身鹫一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不过,这样就够了!我从它的背后冲去砍它的翅膀。咦,天啊!它振动了一下翅膀,就像一只斗鸡般忽地跳起来躲避。竟然有这种长有四只脚的鸡!它直接采取低姿势。哼,那么我也用低姿势!
“切肉丝!哇啊啊啊!”
当,当当,当当!巨剑一面碰撞到岩石,一面迸出火花。怪了!
怎么我一次也砍不中!虽然我砍了十多次,都只砍到地上,但它还是用低姿势一下子跳这里,一下子跳那里,全都避了开来。这种怪物有四条腿甚至还长了翅膀,却没想到能够如此快速!呃呃!它突然把头往后转,打掉了我的巨剑。失手了,真是可恶!没有剑,就用身体打吧!
“好,盖盖子!”
我把双手交叉在我面前,遮住眼睛,跳了上来。这只狮身鹫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直接就把它给压了下去。喀呃呃呃,我感觉到胸口下,这家伙正在用力蠕动的力量。我一面使劲地大喊,一面让它的头继续压在胸口下,我想要去紧抓住它的脖子。可是我闭着眼睛(即使是睁开眼睛,也是一样。因为这只狮身鹫的翅膀扑打我的头,而且脚爪刮着我的身体,所以我根本就心慌意乱了),而且这家伙在疯狂乱动,根本无法抓得住他。此时,我的手指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触感。滑滑的而且湿漉漉的……是眼珠子!
“喀呃呃呃!”
我的手指竟然能移动地这么快速?我戳了它的眼睛之后,往后退回去,便看到这只狮身鹫摇着头发狂的模样。巨剑,巨剑在哪里呢?可是它的右眼还在,偏偏那边的眼睛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妮莉亚。那只狮身鹫不断摇晃的脖子动作一停住,妮莉亚则是脸色发青。
那只狮身鹫踢了地上一下。在它跳上去的那一瞬间,又有某个东西用很快的速度移动。
“啊啊啊……啊!”
妮莉亚的尖叫声突然停住了。因为温柴冲向妮莉亚之后,就更接把妮莉亚抱在胸前。结果,他的背就完全裸露在那只狮身鹫的前脚了。他妈的,不行!刹那间,剧啊啊啊!
“呃呃!”
原本要猛冲过去的那只狮身鹫喊出临死前的叫声,就直接滚到地上了。我看了一眼中了标枪滚下去的狮身鹫,然后转过头去。在山丘上面,杉森一面拔出另一根标枪,一面看着我。啊,别担心。杉森。因为我没事。杉森沉重地开口说道:“我教你的,都白教了。”
呃呃。过了一会儿之后,由于我们这些拿刀剑的人拖延时间,亚夫奈德才得以勉强使用魔法,把一只狮身鹫烧到甚至都烤出香喷喷的味道;而卡尔则是如雨丝般射箭,击退了那些狮身鹫。在山丘上面,艾赛韩德拉着亚夫奈德的手,用他短小的腿高兴地手舞足蹈。
“呀喝!嘻哈,嘻哈!”
温柴一直抱着妮莉亚,他环视了四周之后,立刻用生硬的动作站起身来。不对,应该说他想要站起身来。但因为妮莉亚紧紧抱着温柴,所以温柴无法站起来。他不耐烦地说道:“结束了,快起来。”
妮莉亚抬起头来,默默无言地看着温柴。温柴则是皱眉头,面向天空,说道:“我叫你起来啦!”
她用难过的语气说道:“我的脚痛。”
温柴仍然还是面向天空说:“脚断了吗?”
“不知道。脚很痛。没办法站起来。”
温柴一副无奈的表情,想要扶起妮莉亚。随即,妮莉亚就叫出了刺耳的叫声。
“啊啊啊!”
“怎,怎么了?”
“我的肩膀,肩膀也……。刚才掉下来的时候……”
温柴做了一个可以说是破例的表情,抱住妮莉亚的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妮莉亚虽然脚一跛一跛的,但还是勉强可以站起来。她把头转向温柴,说道:“谢谢。”
“现在没欠你债了。”
“债?什么债?”
“刚才你从我背后救我的事。”
妮莉亚不高兴地嘟着嘴,但是因为脚痛的关系,就又再皱起眉头。她皱着眉头说:“哼嗯。万一刚才我没有救你,温柴会不会救妮莉亚呢?”
温荣先是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手臂里的妮莉亚。妮莉亚虽然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但她确实是在等回答。要不然她为何都不动呢?
“我不知道。”
温柴如此说完之后,又再开始扶着妮莉亚走路。妮莉亚则是嘻嘻笑了出来。哼嗯。这两个人好像都不管我在不在了?喂,喂,你们以前要是没有我,恐怕连话都无法谈呢!
第五章
原本在峰峦之间白茫茫地飘移的云雾,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实在是难以相信,在这么高的地方竟然天气能够这么热!可是这里却真的很炽热,阳光毫不留情地倾泄而下。会不会是因为没有东西遮住阳光,才会这么热?汗水流到我下巴,不断弄湿我的衬衫前襟。
可是另一方面,寒气却几乎是以相同的比率,在蹂躏着我们(不知为何,我简直觉得好像有谁正在调节这里的天气)。因为风的关系,我觉得冷到鼻子和嘴唇都快掉下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团混乱。
并不是只有炎热和寒冷在折磨我们。我们走在前方的那些拿刀剑的武士们全都被狮身鹫的尖喙和脚爪给抓伤了,还被翅膀打得都淤血了。从现在起,要是再有人跟我说‘像羽毛这么柔软的东西……’这类的话,我就会打算用狮身鸳的羽毛轻轻拍打这个人。我的头刚才被狮身鹫像铁槌般的翅膀打到之后,到现在都还在刺痛着。
我的头有没有变形啊?杰伦特咯咯笑着问我:“你会不会痛到想死了算了?”
“不,生命是很美好的。”
我答完话之后,杰伦特立刻开始治疗我胸口和肚子的伤口。狮身鹫的脚爪把硬皮甲像切奶油般割开。如果我刚才没有穿甲衣,恐怕被割开的就是我的肚皮了,可恶。
“啊啊啊啊!我知道错了啦!”
在另一边,妮莉亚正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艾德琳原本要按住妮莉亚的肩膀,却被妮莉亚的这声令人不解的尖叫,惊讶得歪着头困惑不已。她是说她做错了什么?可是,艾德琳又再用她强而有力的手指,温柔地按住妮莉亚脱臼的肩膀时,妮莉亚还是放声大叫,于是乎,就听到杉森狠狠地责骂着。
“你是希望褐色山脉的怪物全都拿着花束来慰问你吗?”
“喂!对一个痛得都在流眼泪的人,你不要讲这种可笑的话!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什么?你叫得这么大声,却说不会有这种事?”
“因为这个季节不会有花!”
杉森露出快要昏厥的表情。不管怎么样,趁着拿刀剑的战士们全都在治疗所受的伤,这段时间就很自然地变成了休息时间。卡尔将箭矢一一捡起来,并且喃喃自语着:“已经将近中午了,可是我们却还走不到路程的一半。冬天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怪物?”
亚夫奈德擦完汗之后,答道:“会不会是因为克拉德美索的关系?”
“因为克拉德美索的关系?”
“是的。它的活动期快开始了,所以怪物们才会聚集到这里来。不是吗?据我所知,龙之恐惧气息并不是一定只有在物质性的距离和时间的次元里移动。那些怪物们可能是近乎本能地感受到龙的苏醒,而聚集到这里。因此在这个季节里才会有这么多怪物。而且竟然还有狮身鹫!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啊,虽然说我很孤陋寡闻……”
他一说完,一直在检视盾牌,同时平息呼吸的吉西恩就答道:“我虽然到处游走99lib?于大陆,也到过许多人烟稀少的地方,但我也是头一次看到狮身鹫,还和它们打斗。我头一次遇到就有这么多能力强的同伴相伴,我算是挺幸运的。”
大伙儿虽然露出了浅浅的笑,但立刻又都脸色暗沉了下来。
因为,我们原本预计要走五、六个小时,可是从凌晨出发到中午时刻,却还没有走到整个预定路程的一半。虽然蕾妮和亚夫奈德等人不习惯走山路,也算是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那些怪物到处横行,已经到了令人怀疑现在是否真的是初冬的程度。天啊,我们居然遇到了一群狮身鹫!
卡尔手里拿着一支箭矢,一面敲着自己的额头,一面看着大家。当一阵风把他的头发给吹得胡乱飘扬的时候,他嘻嘻笑了出来,说道:“各位辛苦了!”
吉西恩也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我们为何要在这里做这种事呢?我实在很想这么说。”
卡尔高兴地笑着说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一阵风吹拂而来。传来了山脊线因为风而摇动的声音。
“因为卡尔你认为我们只是按照希欧娜所说的,在毁灭之前随便成就一件事?”
“不是的。”
“那么,我们为何要这样子?为何要攀爬山脊,越过山丘,横涉溪谷,和怪物打斗?”
“因为有山脊,有山丘,有溪谷,有怪物……还有,因为有我自己的存在,不是吗?”
吉西恩微笑了一下。杰伦特因为寒冷,把两只手臂深埋在袍子口袋里,说道:“有一个简单而且堂皇的答案。因为我们要拯救大陆。这样听起来不是很棒吗?”
卡尔摇头说道:“虽然这句话不怎么令人觉得有好感,但这是事实,所以也无法否认。因为,农夫耕田能救大陆,渔夫捕鱼能救大陆。”
杰伦特先是惊讶地张大嘴巴,然后咧嘴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啊,您说得很对。哈哈哈。”
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这么高兴的。讲一些当然的话,来沾沾自喜,这我可没兴趣。我把巨剑插回剑鞘,从我坐的地方站了起来。
“走吧!因为,路还很远,不走路是无法缩短到目的地的距离的。”
大伙儿都一个个笑着站了起来。我们又再穿梭于褐色山脉峰峦之间的窄小溪谷和山岳中。
整个秋天所堆积的落叶堆,充满一股香味,并且在渐渐腐朽;树林里虽然叶子凋零,但树木浓密,树木之间没有类似道路的地方 虽然我们有看到几条野兽走的路,但很多都是人类无法走的。所以我们有时得走在积到大腿高度的落叶堆里,还涉过因为冬季而干枯的河底,有时必须爬上巨大的岩石,走得好吃力。偶尔,我们还必须费力走到完全裸露的高原一面。那种地方,不论从四面八方哪一座山峰看,都可以一眼就发现到我们,所以令人感觉很不舒服。不过我们人多,所以并不会很担心。因为住在山里的野兽们大都不会成群结队地活动。
大伙儿的模样都看起来惨兮兮的。每个人的衣服都有好几处被撕裂,而且我们这些拿刀剑的武士们到处缠着绷带。而不习惯走山路的人,则是浑身是汗。然而,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努力不懈地走着。流汗之后,缠绕好的绷带就会松绑,松了就再缠一次。我们可以说是在修苦行吧?我们现在要去见克拉德美索了。我们从来不曾期待过会有铺着红地毯的路,反而期待的是苛刻的逆境和苦难,不是吗?这是远征同时也是归乡,是挑战同时也是邂逅。而且甚至什么都不是。
不管我如何竖起耳朵倾听,都听不到草丛中有昆虫鸣叫的声首,但是假使真的有哪一只疯狂的昆虫在吟唱冬天的颂歌,恐怕也会被壮大的风声给掩盖到一点儿也听不到吧。生命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听得到荒凉粗犷的山之歌谣。我们上升、下降,蜿蜒曲折,往前行进。现在只有山以及我们这一群人。我们现在要去见克拉德美索了。
就在我们这样沿着山脊线攀爬的时候,“温柴?”
一直走在我身后的妮莉亚说道。怎么了?我转过头去。妮莉亚站在原地,望向远处之后,又再看了一眼温柴。温柴则是皱起眉头,抬头面向天空,说道:“你好像在叫我。”
在这一瞬间,我、杰伦特还有杉森都开始眼睛闪闪生光。妮莉亚会不会又再发脾气啊?可是妮莉亚只是举起三叉戟,指向远处,如此说道:“我好像有看到什么东西,你帮忙看一下。在那边。”
温柴转头,顺着三叉戟的方向望过去。他望过去的地方是峰峦层叠,像被检阅的士兵那样长长排列着的山脉,可是那座山脉和我们走的方向会相交在一座分水岭上。温柴过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红色的袍子。是雷提的祭司们。”
大伙儿全都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停下了脚步。突然间,我很想躲藏起来。然而天空实在是太辽阔了。卡尔转过头,说道:“是他们吗?有多远呢?”
“距离非常远。可是比较大的问题是,在前方的分水岭好像会碰到这群人。”
“啊,是吗?”
吉西恩一面搔着缠绕在手臂的绷带,一面说道:“他们会不会来妨碍我们呢?”
“十之八九应该会吧。”
卡尔点头说道。随即,吉西恩往温柴的方向转过头去,问他:“他们能够看得到我们吗,温柴?”
“那几个祭司的视力如果和你们差不多的话,当然不太容易看到我们。”
“啊,是吗?那就好了……。你是不是可以连他们的动作也看得到?”
“很难。”
卡尔摸了摸下巴之后,说道:“也就是说,我们会遇到他们。”
我们排成一列,凝视着雷提的祭司们(事实上,只有温柴在凝视着他们,其他人都只是装出一副看得到的样子)。卡尔突然说道:“他们那边也有龙魂使。而我们也有龙魂使。可是呢,我想到万一中的万一,我在想,蕾妮小姐或许会被拒绝,那么可能就会需要托尔曼了。万一我们先到,被拒绝的话,就会需要托尔曼·哈修泰尔,
但如果托尔曼先到,然后成功被接受了,会有什么后果?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决定的事。”
亚夫奈德擦拭颈后的汗水之后,说道:“呼,呼。会不容易决定?”
“我们可以加快速度好让我们先到,要不然,另一个方法是减低速度,好让我们在他们之后到达。从这两个方法之中要决定一个。”
“嗯,这个嘛……我们先到的那个方法会比较好,不是吗?”
卡尔摇了摇头。
“会不会被拒绝才是问题的所在。所以说,这是两种条件组合成的四种情况吧?在我们先见到克拉德美索的情况下,如果蕾妮小姐被选中,我们就是成功,如果不被选中呢?在那种情况下,克拉德美索可能会把我们当成是它进入活动期的纪念仪式的对象。可是在我们之后,托尔曼就可以试试会不会被选中。”
不过,我们那时候应该是已经死了吧。呃呃呃。卡尔继续说道:“在他们一行人先见到克拉德美索的情况下,如果托尔曼被选中,不管怎么样,克拉德美索就会被镇定住,但是哈修泰尔家族就会很难被定罪了。因此,这样只是成功一半。可是,如果托尔曼失败了,我们就可以在他们之后试试会不会被选中。”
哼嗯。他说得确实是没错。我们虽然有蕾妮,可是蕾妮到时候会怎么样呢?我仔细一想,我们并不知道蕾妮的能力到什么程度。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托尔曼比我们早一步成功的话,就会难以去招惹这个家族。因为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所以不能随便就去对抗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所属的家族,这一点连我也知道。
杉森一见到有暂时偷闲的时间,就立刻坐到岩石上。而吉西恩则是把一根标枪当成木杖般,拄着站在那里。他们两个人带了很多东西,而且刚才又和狮身鹫打斗过,所以两人都处在很疲累的状态下。卡尔环视我们每个人之后,用没劲的语气说道:“如果只考虑到我们的安全,我希望先让他们一行人去。如果他们成功了,克拉德美索就会被镇定住。可是如果他们失败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试看看。这听来是个相当利己的论调,是吧?”
亚夫奈德笑着说道:“是啊:而且卡尔你这番话似乎很有道理,虽然我有些反感,但同时却听起来蛮高兴的。”
卡尔苦笑着,低声喃喃说道:“确实是听起来很令人高兴。”
那么,稍微放慢脚步会比较好吗?
即使没有比较好,我们也因为和狮身鹫打斗的关系,处于疲惫的状态。由于有杰伦特和艾德琳在,所以大家的伤口几乎已经治好了,但还是感觉很疲惫;缠在伤口的绷带沾到血和汗,变得很僵硬,所以非常不舒服。要是能稍微休息一下就太好了。如果他们那些人先去的话,没有成功一半,就是失败一半。而我们先去的话,如果不是完全成功,就是完全失败。因此,我们不必一定硬要在前面拼命努力。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身体僵住了。
我们怎么会有这种论调?不对,这不是论调的问题,是情感的问题啊。比这个还要来得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贺坦特式的作风啊!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盯着卡尔。
卡尔看起来像是不想走了。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郁地看着一个方向。我转移目光,盯着吉西恩。总是只让我看到背影的‘我的国王’啊,你怎么想呢?可是吉西恩并没有发觉到我的目光,只是默默地看着雷提祭司所在的方向。其实又看不到,干嘛一直看啊?吉西恩说道:“幸好有温柴在,所以选择权在我们手中。我们要不要先让他们去?”
你……?你是说,你要看着别人的背行走吗?而不是让人看着你的背?
我在这一瞬间明白了。
我的天啊,克拉德美索正在使我们显漏无遗!不管是在时间上还是距离上,我们越是接近克拉德美索,我们就越会显露出我们原本的面貌,是吗?就连我也觉得那样听起来不错!让托尔曼去,管他会死不会死!如果托尔曼成功了,总之是成功了一半,如果他失败了,
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蕾妮成功了,就是完全的成功,失败了,就是我们死亡。所以先让托尔曼去吧,可恶!
“我们不可以这样做。”
我的嘴巴现在说了什么啊?啊,怎么会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嘴巴不听使唤地随便开口。可是一行人都在看着我。嗯,我的嘴巴又听从我的使唤了。
“我们走吧。”
哎唷,说得好!我这张混蛋家伙的嘴巴!吉西恩把头稍微往旁边倾斜,疑惑地对我说:“你想说什么话吗,修奇?”
“这个嘛。我不知道这样想正不正确,但是,我们好像一直都是不管有没有妨碍者或竞争,就这样奔走而来。而且我们也应该不是为了在最后这一瞬间让步,而奔走到这里来的。我们难道害怕自己生命危险吗?假使是,那么我们的旅程在老早之前就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卡尔露出了微笑。吉西恩也带着一丝微笑,说道:“你这样说好像没有错。所以呢?”
“到目前为止……,我们尽全力赶来,我们如果累了就停下来。
我们好像不曾因为别人命令我们跑,就开始跑,而且也不曾因为别人使眼色而停下脚步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我们一直是以我们自己为界限,所以我认为剩下的路程也应该以我们自己的极限走到最后。可是我好像还没有到达我的极限。所以说,我希望你们不要管其他事,只管走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好像不喜欢先推别人到危险的地方。”
我的嘴巴疯了,真是的。吉西恩点了点头,突然环视我们每个人。
“有人已经到了极限吗?”
只看得到大家平静的微笑,完全没有其他的答话。吉西恩把他原本插着的那根标枪用脚尖踢了一下,标枪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他肩膀上让他扛着。真是帅气的动作!
“那么,我们就照修奇所说的,保持我们之前奔走的那股冲劲,只管往前走吧。”
吉西恩抛下一个微笑,正要转身的时候,吉西恩突然停住了。而且大家也都停住脚步。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此时,温柴说道:“没有风。”
没有风吗?呃,咦?奇怪,这种高山地带怎么会没有风?周围一片寂静,无可言喻的寂静。而在这片寂静之中,我好像听到我心脏的跳动声,以及在我身旁的蕾妮她微弱的呼吸声。一片静寂。
轰隆隆隆!
“嘎啊啊!”
蕾妮!蕾妮往旁边斜坡滚落,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臂。可是我也重心不稳。真是糟糕!我和蕾妮摇摇晃晃地、互相绊倒在一起。砰!
呃。有一股柔软的感觉。蕾妮,我是不得已的!她怎么会这样晃动呢?可是,在我看到被我压在下面的蕾妮脸色发青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不是蕾妮的身体在动:难道?难道?杉森放声大喊着:“是地面在摇晃!”
“赶快随便抓个东西!坐下!趴下!”
砰!亚夫奈德怪异地举起他的腿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所有东西上下不停震动着。轰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我抬头看上面,天啊,太不可思议了!整座山峰竟然在左右摇晃着!啪啦啦啦!
啪啦啦啦!哦哦哦,糟糕!石头纷纷滚落下来!
“不要动!”
我把蕾妮的头紧抱在胸前,低下头来。天地变得一片昏暗,我的下颚撞到了不停在颤抖的蕾妮额头。蕾妮,我一定会比杉森还要更加努力保护你的。咚!一颗飞来的石头打中我肩膀之后,掉了下去。
可恶,我的头应该再更低一点才行。刚才那颗石头打到我的头之后,应该是直接掉到溪谷里了吧?
轰隆隆隆!激烈的震动简直令人怀疑是不是整个褐色山脉都在翻腾。咚!咚咚!大大小小的石头击中我的肩膀和背部。四面八方都在尽情舞动的时候,每当有石头打到我,我就更加紧紧抱住蕾妮,我下面就会接着传来哭丧的声音。
“修,修奇?修奇?”
可是因为蕾妮被压在下面,所以声音听来像是喘不过气而且闷着的声音。
接着,大地像开始时那样,突然就停止晃动了。啪啦,啪啦。石头滚下来的声音也开始变小。安静下来之后,我抬头看大家的情况。
大伙儿全都跌倒在地。因为地面猛烈晃动,根本就无法站稳。
吉西恩往下滑到我和蕾妮所在地方的稍微上方,杉森则是下滑到我们脚底下方。妮莉亚用三叉戟插在地上,拄着三叉戟一直坐在原地。
大家全都蒙上了一层灰尘,而且也被石头击中,受到一些砸伤。在距离我稍远的地方,传来了艾赛韩德的呻吟声。而且还传来了杰伦特的喊叫声:“亚夫奈德!你没事吧?真是的,都肿起来了。等一下。”
“啊,不。杰伦特。我没,没事。魔力是会……拒绝神力的。我可以自己来。”
“啊,真是的!”
至于其他人呢?艾德琳一副看起来像是被几颗石头砸到也不会有任何关系的表情,她刚才坐着掩护卡尔和艾赛韩德,而他们则是被抱在艾德琳的胸前。怎么有些像母子雕像?……我好像在骂人?温柴则是出人意外地只用腰身打低的姿势两脚站着。不过,这样不太容易敏捷地站起来。但他好像没有跌倒。他皱着眉头环视周围,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环视周围景象。
小石头和岩石散乱一地,但并不仅只如此。看来我们处在高山地带反而是比较幸运的。下面的低地和溪谷都弥漫着一片灰尘云雾了。白茫茫的一片尘云往山脊方向反冲上来。而在这中间,原本相当尖锐的石头撞击声还在不断传来,只是现在已经变得稍微小声一点。咚隆隆隆隆。在稍微近一点的地方,我甚至还看到有一些树木被连根拔起。我让开到旁边,好使蕾妮能够坐起来。
“修奇,修奇!你没事吧?”
蕾妮立刻看我的表情。我原本想抬起手来摇手,但是肩膀很吃力,所以换成摇头。
“我这样不就是那种没事的人的表情了?……可是你最好还是不要未经允许就随便碰我的身体。”
“呃。呃。”
我讲完之后,蕾妮还是到处检视抚摸我的身体。真是的。不过,其他人的情况如何呢?
“我没事。其他人呢……,啊!卡尔!你没事吧?温柴呢?杉森,你站起来看看!”
刚才滚到我下方的杉森发出一声呻吟声,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他把头猛烈左右摇晃,结果就站不住脚,差点往旁边跌下去。他勉强抓住一直摇晃的头,说道:“我好像摇头摇得太猛了。”
“你的头没事吧?”
杉森用恍惚的眼神抬头看我。
“请问你是谁?”
“……你好像没事嘛。”
除了温柴以外,其他人全都很机灵地倒在地上,所以,亚夫奈德除外,大家好像都没受到什么伤。亚夫奈德跌倒的时候,手心不慎大力按到地上,手腕好像扭伤了。艾赛韩德嘀咕着‘巫师的运动神经不好,真是糟糕’。亚夫奈德听到之后,嘻嘻笑了出来。他一面摆动手腕,一面念了一些咒语,然后说道:“艾赛韩德,你跌倒的时候,会比其他人还要不容易受伤。哈哈哈。”
卡尔环视周围之后,对艾赛韩德说:“这里是地震频繁的地方吗?”
“不,我从未听说这里有地震啊。”
“那么说来……”
亚夫奈德接着卡尔的话说道:“一定是克拉德美索。它好像随时就会苏醒。看来我们无法说它还在沉睡了。”
大家的脸全都僵住了。卡尔用沉重的表情说道:“我们赶快走吧。”
刚才我们和那群狮身鹫打斗所受的伤,再加上灰尘,使得一行人的狼狈模样简直憔悴到了极点。吉西恩的灰发蒙上一层尘土之后,几乎已经变得像是白发,而艾赛韩德的白胡须则是覆盖上一层灰尘之后,变成了灰色。他们两人可真是绝配啊!妮莉亚一面不断拍肩上的灰尘,一面说道:“我们越来越接近他们了。”
这是在妮莉亚还没讲之前,我们心里就已经很清楚的事实。因为,那群红衣人在右边远处的山脊上面走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大。
现在他们和我们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一千五百肘吧?虽然他们和我们一行人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可是并不是平行线。他们所走的山脊线和我们所走的山脊线会在同一座分水岭上面交会。
因此,我们越往前走,和他们相隔的距离就越近。我们想反正也已经太晚了,所以露出一副很自以为了不起似的昂首阔步模样,不过,他们那边也用跟我们一样的姿态在走着。虽然还不到可以直接攻击彼此的距离,但是我们已经在可以看清他们身影的距离之内,在一定会碰面的路上走着,现在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
虽然我们双方都没有说话,但我们铁定是会碰面了。如果我们试着稍微加快速度,另一边就立刻跟着加快速度。而如果我们减慢速度,另一边也会跟着减慢速度。在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距离之内,埋伏或偷袭的这类打法早就不列入考虑了,而对赛跑看谁快来说,这条山路实在是太过险峻了。
“看来我们一定会和他们碰面。要不要跟他们打呢?”卡尔听到杰伦特的这句自言自语,答道:“这样会是无益处的打斗,对他们和我们来说都是一样。我想跟他们谈一谈。”
吉西恩用沉重的语气说道:“他们那些人应该会很想把我们做一番最终处理吧。”
“是……。我们要是能回到平地上,当然就会告发哈修泰尔侯爵。因此,那些雷提的祭司当然会很想在这人烟稀少的褐色山脉里,把对哈修泰尔侯爵叫嚣的废太子以及他的喽罗们一并处理掉。”
卡尔冷冷地说道。杉森立刻开始嗤之以鼻地说道:“我刚才就建议我们先走,不是吗?现在也还是为时不晚。我们先到那座分水岭,占好位置,等他们走近,再来对付他们。那座山顶的地形蛮不错的。”
卡尔皱起眉头。他用非常疲惫的声音说道:“费西佛老弟,听起来你好像是因为地形有利才打斗的。我们应该要先明确知道打斗的理由,不是吗?当然,人类只要能赢,是不管什么理由的,可以说是会攻击同族人的几个糟糕种族之一。”
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好,好。抱歉。我有些累了,所以变得比较神经质。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不想和他们那群人打斗。他们和我们是带着相反的目的来找克拉德美索……,我们确实和他们是处于竞争的立场。”
“是啊,所以呢……”
“我们和他们见面之后谈谈看吧。因为,那些祭司看起来也好像希望这样做。所以他们才会和我们用同样的速度行走,不是吗?”
杉森稍微嘀咕了几声之后,又再闭上嘴巴继续走着。
不久之后,雷提的祭司们就和我们一行人相当接近了,近到可以看清楚彼此脸孔。艾赛韩德轻轻地举起斧头,吉西恩也把原本背在背上的盾牌换成用手拿着。而他们那边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一直走过来。我们比较早一点到达山顶。可是我们就这么默默无言地站在山顶上,等待那些祭司接近我们。
他们全都穿着红色袍子,只有其中一名穿着看起来很轻的轻皮甲。他的年纪看来比我稍微小一点,有些苍白的脸孔使他看起来很突兀;他的背上背着一把长剑,他不只是用两只腿,甚至还用手爬山、他是托尔曼·哈修泰尔吗?其余那些祭司们好像全都在红袍之下衬着甲衣,所以肩膀和胸部都看起来很壮硕。而且有些人的袍子衣角还有剑柄突出来。
“他们是祭司……,可是怎么穿甲衣还带剑啊?”
我坐在一块岩石上,一面望着下面,一面说道。站在我稍微后方的杰伦特答道:“因为他们是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我听说他们比较像是战士,而不是圣职者。比起教理研究或经典奉读,他们更多的时间是花在体力锻炼和剑术训练。”
“是吗?哼嗯。真是不像祭司。”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光用嘴巴祈祷并不算是祈祷——如果在神面前我们的生活方式没有可耻之处,那么认真过日子本身就可以说是在祈祷。因此,剑术训练和体力锻炼也可以称之为祈祷。”
杰伦特的这番话使妮莉亚和蕾妮发出了赞叹声。吉西恩则是噗嗤笑着,把原本背在背上的一根标枪拿出来,像是木杖般拄着站立。
而杉森则是拔出长剑,把剑鞘和背包一起放在背后,一副轻便的武装,站在我旁边。
温柴在距离稍远的岩石上面,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默默无言地站着,他脚下的岩石上,则是坐着妮莉亚。妮莉亚短短地握着三叉戟,正在悠闲地抚摸刀刃部分。她的眼睛只有俯99lib?视着三叉戟的刀刃部分,所以看起来像是对于下面那些走近我们的雷提祭司们完全不在意。 卡尔等他们走到用普通音量讲话就可以听得到的距离时,开口说道:“在荒山之上意外相遇。对旅行者而言,岂是很平常的事?这乃是凭藉能刻在刀刃上的最伟大名字之荣耀啊。” 雷提的祭司们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脸色,只是静静地停下脚步。事实上,如果他们觉得惊讶,岂不是更可笑。因为我们双方从刚才就一直意识到彼此了。现在我们站的位置比下面的祭司们还要高出大约十肘,所以是用俯视的。其中一名祭司往前跨了一步。 那是一个头发剪得很短,长了些许白头发的中年男子。和他的白发相较之下,他晒黑的脸孔看起来显得相当黑。他短短的脖子和宽肩膀给人很深的印象,然后他静静地开口说话。传来了理所当然可以和他脸孔连贯起来的那种干涩声音。 “意外相遇?真是可笑。幸会了,赞美那创造所无法成就之美。” 卡尔点了点头,像是在迎接那个祭司似的,往前走了几步。但是他在不会过分前方的位置上止步,说道:“请叫我卡尔。” “我早已经知道阁下的名字。贤明骑士卡尔·贺坦特大人。我是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的其中一个。” “很高兴认识你。” 咦?那个就是他的名字吗?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此时,我听到杰伦特耳语的声音: “可能你们会觉得奇怪,不过,雷提的祭司们都没有名字。侍奉破坏神的人不得追求自我,嗯,是有这层复杂的意义存在。” 啊,是吗?那么说来。他们一定会很不方便。‘呃,眼角有个星形痣的弟兄好像肚子不太舒服。如果心情焦躁就把有抠鼻子习惯的弟兄给叫过来吧。那个弟兄应该已经治疗了那个有斗鸡眼而且有奇怪口头禅的弟兄了吧?’我勉强忍住不笑,低头看着那些没有名字的祭司。 卡尔看了一眼托尔曼·
藏书网的伤口应该是可以治愈的。不管肉体的伤口,还是精神的伤口都一样。” 精神的伤口?啊?是说他失去幼龙的事吗?但是基果雷德用可怕的表情说:“治疗我心灵伤口的药方只有一个。就是哈修泰尔侯爵的死!” 什么?哈修泰尔侯爵的死?啊?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每个人都看着伊露莉。不管怎么说,向伊露莉要求解答总是比问基果雷德要让人安心多了。 “里奇蒙被杀之前说出了一切。他当时是依据哈修泰尔侯爵的命令而行动的,可以说是侯爵的爪牙吧。不管怎样,他依照侯爵的命令杀害了基果雷德的幼龙。” “咦?不,怎么会……” “这是由于基果雷德因为幼龙的关系而想要离开人类。侯爵以为若把幼龙除掉,基果雷德就会再次回去。” “……天啊!” 我脑中一片混乱。哈修泰尔侯爵,哈修泰尔候爵!到底你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对于已经超越良心极限的你,到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伊露莉冷冷地说:“大概他是想到跟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失败的情况。这个人准备事情可真彻底。找到蕾妮小姐,跟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应该是他的第一计划。但由于各位的妨碍,这个计划无法实现的可能性很高。” 卡尔用气结的表情接着说:“所以……侯爵才把本来是基果雷德龙魂使的托尔曼硬是拆散啰?但是托尔曼若失败,则还想回头去找基果雷德?所以将基果雷德离开的原因幼龙给……” 基果雷德用阴森的声音打断卡尔的话。 “别说了。全给我闭嘴。” 卡尔吃了一惊,马上将嘴闭上。基果雷德倚着杖,辛辛苦苦地起身。他起身之后,看着克拉德美索的战斗。这样一看,本来在激烈震撼下忘记的轰隆声及咆哮声突然听起来更大了。 转过头去,我看到激烈到无法想象的暴力与破坏,而说不出话来。 盆地中的战斗既残忍又声势浩大。只要看所有克拉德美索作为目标攻击的是哪一头,就可以推测出谁才是真正的克拉德美索。扬起的尘土与火焰中,克拉德美索正在造出一片地狱。虽然对象都长得跟自己一样,但克拉德美索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反而用甚至可说最冷静的动作在攻击着克拉德美索的幻影。又宽又长的翅膀就像两把剑一样挥动着砍向幻影,粗壮的脖子就像箭一样飞出,咬住幻影的脖子。幻影的龙发出尖锐的惨叫倒下了。他们倒下的同时,就变得像阵雾一样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闪闪发光的水滴。那些水滴只闪耀了一瞬间,就被火焰席卷而蒸发了。 伊露莉用痛苦的声音说:“水精的镜子虽然能照出他的形貌,却照不出他的疯狂。” 基果雷德倚着杖,颤抖地看着这幕光景。幻影虽然拼命地攻击克拉德美索,但克拉德美索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口。不,似乎应该说他越受伤越狂暴,越强大。盆地周围的群山与峭壁已经有相当部分被破坏崩塌了,而火势变得更加强烈。 基果雷德用细微的声音说:“蕾妮,你要不要成为我的龙魂使?” 蕾妮到这时还是只用茫然的表情看着克拉德美索的战斗。基果雷德很吃力地说:“成为我的龙魂使吧。那么我就可以治疗这伤口,跟他正面打一场。现在的他已经受了无数的伤,即使是我也足以试着跟他打打看。” 蕾妮除了嘴以外全身上下一动也不动,她说:“为什么……你会想帮助我们?” 基果雷德苦笑了一下。 “疯狂的龙并不只是你们的恐惧来源。克拉德美索是公平的。难道你们相信只有你们才是他破坏的对象?若用人类本位这句话来形容,还真是贴切。” “是吗?他是万物的恐怖来源。希欧娜为什么要造出这样的局面……” 蕾妮看来还是像坚硬的雕像。基果雷德焦躁地说:“蕾妮,没时间了。快回答。你要不要成为我的龙魂使?” 蕾妮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啊,等一下。我看了一眼吉西恩,他果然用紧张的表情望着蕾妮。卡尔开口了。 “蕾妮小姐!” 所有人都回头看卡尔。但是蕾妮却没有回头。我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在看克拉德美索。因为,克拉德美索虽然激烈地动着,但她的视线却不会动。 “蕾妮小姐……没关系吗?” 蕾妮没有回答。真是让人担心。蕾妮为什么这样一动也不动? “蕾妮小姐,反正这是你的自由意志。但我是想劝你接受。” “为什么呢,卡尔叔叔?” 蕾妮的回答简直让人心凉了一半。卡尔慌张了一阵子,看了一下蕾妮,然后慢慢地说:“就像蕾妮小姐所看到的,涅克斯虽然成功了,但同时也受到挫折而失去了生命。哈修泰尔侯爵避开了龙魂使的命运,而只想拥有龙魂使的力量。他们都想要龙魂使的力量,差别只在一个不了解真相,另一个了解真相。但是呢,这真相到底是什么?” “龙魂使什么也不做。” “是的。就是这个。但蕾妮小姐要的是什么?” “什么?我要的东西?” “是的。” 蕾妮的眼中滑下了泪珠。她鼻子抽吸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要……见到爸爸。” “是的。嗯,蕾妮小姐什么都不要。蕾妮小姐跟涅克斯不一样,跟哈修泰尔侯爵也不一样。因为蕾妮小姐什么都不要。嗯,所以蕾妮小姐面对龙魂使的真相之时是自由的。但试着看周围的人们吧。 如果蕾妮小姐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基果雷德马上就可以接受治疗。而吉西恩,常常为了这个国家烦忧的吉西恩,也由于基果雷德的归来而可以安心。” 哈。卡尔很巧妙地将基果雷德给拉了进来。基果雷德瞄了吉西恩一眼。吉西恩小声地咳了咳,却没有避开基果雷德的视线。我看到基果雷德轻轻点了点头。吉西恩的脸庞焕发了起来。 看了这一幕,我又回头看看蕾妮。蕾妮惆怅地流泪坐着。这真是残忍至极。我很能理解这件事。但还是得继续讲下去才行吗?杰伦特用焦急的声音说。 “没错,蕾妮。这样的话我们才都能活下去。嗯?” “别再说了。” 四方的视线都转向我。我虽然想要用很清楚的声音讲,但是却很沙哑。真想吐口口水。 “别再说了。蕾妮不是龙魂使吗?所以别再说了。因为蕾妮也会了解的。” “尼德法老弟?” “蕾妮是所谓的龙魂使……妈的!我不太会比喻,但假设某对父母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已经完全疯了。但邻居如果劝正常的儿子把疯掉的杀掉的话,父母的心情如何?啊,这个比喻不太像话,但各位可以了解吧?” 卡尔张大了嘴巴看着我!亚夫奈德则是相反地紧闭着嘴巴瞧。 在各式各样的视线当中,基果雷德的视线最为特殊。他嘴唇两端稍微扬起,说:“曾经想用自己孑然一身挡住我攻击的少年原来还活着。” 伊露莉摇了摇头。为什么呢?我用委屈的视线和她相迎视,之后看着蕾妮。 蕾妮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若不管眼中流出的泪,她就像是没有呼吸的非生物一样。 “蕾妮,这话虽然残忍,但不管怎样还是得说。用什么龙魂使的真相之类的话来粉饰也是没用的。去。我好像成了涅克斯。难道涅克斯那家伙附在我身上?哀悼他死亡的人连一个也没有。无论如何,如果没人说的话,就让我来说……” 我吸了一下鼻子。来吧,蕾妮。要说出这些话,对贺坦特村的蜡烛匠候补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这话的责任不是我担得起的,也不可能带有权威。但我还是要说。 “对不起。把你带到这样的痛苦之中。” “……呜!” 蕾妮低下了头,用双手蒙住脸。妮莉亚慌了,虽然搂住了蕾妮的肩膀,但蕾妮身子一甩,将妮莉亚的手甩开。我沉浸在凄惨的心情中,低头看着她的样子。 风声与咆哮声强烈袭来。爆炸声与破裂声互相不在乎地撕扯着,盆地中的战斗现在已经超越了极度的残忍,反而变得让人没有感觉了。 克拉德美索在残杀自己的同时,看来却完全没有痛苦与愤怒。 伊露莉,你的行动虽然奏效,但意义跟你说的全然不同。我们是害怕自己以外的自己。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很完整。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不完整,所以遇到看来好像完整的自己,就会陷入自己似乎是假的这种想法之中。但是龙对自己以外的自己是不耐烦。因为那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就像是大热天穿的毛衣一样,像是因为过了太久,连执着都蒸发了的往日情感。 就算嘲笑想象的界限,不管那巨大暴力的规模,它的本质也不过就如此而已。 克拉德美索,你在清扫的时候实在是太吵了。 “蕾妮。这是不得已的。” 我喉咙问流出粗到让人无法相信是我讲的说话声。 “不能用残忍这个理由来推迟选择。因为痛苦只会变得更长久,更深刻。现在克拉德美索的幻影几乎都快消失了。他真的是最强的深赤龙。居然能够击退十头跟自己一样的龙。” “……很美吧?” “咦?啊,嗯。” 蕾妮擦去眼泪,再次望着克拉德美索。 “很美吧?这么美的东西,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只因为人类?” “是因为吸血鬼,蕾妮。” “是因为亨德列克这个人类。” “……对不起。” “人类全死光不是更好?世界是为了这些美丽者所准备的,不是吗?” 基果雷德摇了摇头。 “这句话是错的,少女。克拉德美索将会破坏世界。虽然因为你是龙魂使,而沉迷于龙的美,但克拉德美索现在连龙都不是了。” “是吗?” “是的。……别再拖延选择了,蕾妮。德菲力的祭司应该有话要告诉你。” 杰伦特吃了一惊,看着基果雷德。 “咦?” 基果雷德皱起眉头看杰伦特。杰伦特拍了自己额头一下。 “啊。没错,蕾妮小姐。啊,嗯。你大概会有自己的选择是否错误之类的想法吧。对不对?但是啊,所有选择本来都是没有正确解答的。” 我想起德菲力的神殿,两扇都可以打开的门。蕾妮注视着杰伦特。 “就按照你心之所向选择吧,蕾妮小姐。你也可以为了克拉德美索而抛弃世界。虽然说起来有些残酷,但这也是因为我们对他所犯罪孽的代价,使我们灭亡。蕾妮小姐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蕾妮不作回答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干咳了一声,继续说:“反过来说,你也可以为了世界抛弃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的悲剧,就让他自己怀抱着走向毁灭。你打算怎么做?” 蕾妮开口了。 “我……” 第一章 ……于是,修利哲家族最后的龙魂使就此陨殁。至于想要绑架涅克斯·修利哲,企图用战争来征服混乱国家的来历不明者,则是至今仍然藏匿于历史的面纱之中,其来历真相依旧是个谜团……(中略)那位誓死阻挠涅克斯·修利哲缔结龙魂使契约拯救了国家的哈修泰尔侯爵,从此行踪不明,三十年后追封为王……(中略)战争可说是已达尽头,然而拜索斯与杰彭之战的这最后几个时期,和前期的几次小战争相较,从许多特点上,可以被视为独特的战争。这是因为伟大的种族——龙,其力量的阴影从此不再投射在人类的战争之上。曾为杰彭国恶梦的基果雷德、卡赛普莱这几个名字,变成仅仅是恐怖的传说,来享受其荣耀……(中略)这场战争是人类为人类的历史负责。在这个时期,我们可以见到和拜索斯的历史一同永远闪耀的名字——英雄杉森·费西佛和大贤者卡尔·贺坦特……(中略)在屠龙勇士路坦尼欧大王和大法师亨德列克的名字之后,他们的登场确实大放异彩,引起了当代人们的无数关注……(中略)此后,贵族们在英雄杉森·费西佛和大贤者卡尔·贺坦特的名号之下,一致团结,在拜索斯王室御前,奉献其剑,竭尽精诚。这使得长久以来寄生于路坦尼欧大王荣耀之下的附属品——拜索斯王室,可以再次成为国家的领袖,这才致使拜索斯成为具有近代意义的王国……(中略)艾德腾·得力尔滋曾申述‘以前的拜索斯堪称是对英雄路坦尼欧大王的有组织的追慕者团体’,这句话实在值得反复思索……(中略)……然而,从尼西恩大王时期起,真正的英雄已消失不见,真正的国家奋跃而起……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十四册第一千一百三十四页。 冬夜的森林,一片漆黑。 从水壶里不断冒出的烟气被营火照得泛红。我将裹在身上的毛毯拉到脖子那边,然后提起了水壶。热水倒在茶杯里的声音静静地响起。咕噜噜噜。 我一面闻着茶香,一面环视四周围。 一片漆黑的树林当然是没什么好看的。突然,一阵足以让鼻子冻僵的凛冽寒风吹拂而来,营火随即立刻迸溅出火花。在昏暗的树林里,映入我眼中的是火红燃烧的营火以及在夜空里闪闪发亮的星光。 还有,大刀闪耀的反射光芒。 “唉,真是的……” 我不禁叹了口气。真是一群笨家伙。他们怎么总是不会从失败中学得教训啊?对刀刃做一些不会反光的处理,有这么困难吗?只要涂点灰烬不就得了? 我一面把柴棍丢入营火,一面说道:“喂,半兽人,要不要一起来喝杯茶?” 随即树林里就爆出了一阵尖叫声。 “吱!被发现了!” “可,可怕的家伙。怎,怎么办?吱,吱吱!” 这种情况真的可以用啼笑皆非来形容。我拿着热气从中袅袅升起的茶杯,从嘴里呼呼吹气,并且环视四周围。 半兽人一个接着一个从那些树木后面走了出来。在我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茶的这段时间当中,大约现出了六十把之多的大刀亮光。 哼嗯。真的就是有这么多。他们全都块头很大,看来一定是经过好几番挑选才选出来的。 那些半兽人面带着深陷于进退两难的表情,一直看着我。话说回来,他们原本是打算要偷袭的,结果偷偷走近到一半,在算是很远的距离之外就被发现,所以现在都一副既无法攻击,也无法逃走的模样。我泰然自若地拿出一根在火堆里燃烧着的柴棍。那些半兽人吓得愣怔了一下,但我若无其事地摇晃那根柴棍,并且环视那些半兽人。他们之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 “亚克叙?真是幸会了。” 戴着黑色头盔的亚克叙凶悍地挥舞着大刀。 “吱,吱吱!怪物蜡烛匠!今天啊,我一定要把你这家伙,吱,给收拾掉!” “啊,是吗?原来你有此打算。那就快动手啊!夜深了,今天已经剩下没多少时间了,不是吗?” 亚克叙垂下挥舞的大刀,一直眨着眼睛,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我。我则是放回柴棍,喝了一口茶,等他答话。 亚克叙一副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的样子。 “呃,吱!等等!其他那些家伙都到哪里去了?” “咕噜噜。啧。其他那些家伙?” “眼珠怪!还有精灵,吱!拿三叉戟的女人!那个射箭的!吱吱!食人魔战士!吱!其他那些家伙到哪里去了?” 我噗嗤笑着放下了茶杯。 “啊。你说其他那些家伙,我还以为那些人被发现了呢。” “吱?被发现?” “我是指躲在我后面的人啊。” 亚克叙先是用呆滞的表情看我。但是从我身后开始传出沙沙响声之后,他还有其他半兽人的脸孔就吓得发青了。在他们紧张的手上,大刀微微颤抖着。 噗滋噗滋。脚步声很大的这一群人,在我旁边排成了一排。人数真的蛮多的。我看了看左右边,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从左边开始,是瑞丘、比尔丘、哈丘、巴比丘。 而从右边开始,则是奈剌丘、理丘、道丘、司马洛丘、韩塔尔丘、奇丘、哈啾!啧。最后这个哈啾就是我。” 奇丘格格笑了出来。呃呃。我简直就像是个半兽人。这些人类的名字怎么都是这个样子啊?亚克叙惊讶地张大嘴巴,一直盯着我们。接着,终于,从他的嘴里迸出了可怕的高喊声:“是北,北,吱,北方牧人!” 理丘格格地笑着说:“哇,这些半兽人有五六十只之多哦!在北方牧场附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些家伙了。是不是啊,韩塔尔丘?” 韩塔尔丘静静地点头,说道:“因为这些家伙最近都没有来偷袭我们的牛只。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对待他们太过粗暴了?不管怎么样,好久不见!现在看到了你们,可真是高兴。” 接下来,哈丘就冷笑着拔出一把看来很吓人的短剑。 “是啊,而且我好久都没有用这个来剥半兽人的皮了。” 哈丘拔剑的动作像是个信号般,其他牧人也跟着全都拔出剑来。 而六十只半兽人则是开始炫耀着他们变得如同白玉般的皮肤,不停地颤抖。 “可,可恶!吱!北方牧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吱吱!” 那些半兽人把大刀像是当做弓般,向我瞄准,准备射向我。因为现在他们在距离大约三十肘的地方用大刀瞄准我,我当然只好称之为弓了。我放下毛毯,仍旧拿着茶杯,慢慢地站了起来。刹那间,我和半兽人的距离就远离成五十肘左右。……好像无法阻止他们后退了。 “你们要用丢的吗?” “吱,吱?你说什么?” “咕噜。哼嗯。我是问你们,你们是要丢大刀吗?要不然,你们站得这么远,要怎么攻击我啊?” 我把杯里剩下的茶全喝完之后,缓慢地放到地上,而这时候,半兽人已经开始悄悄地后退。亚克叙一看左右两边,随即如同发狂般大喊着:“你们这些混蛋!虽然他们是怪,怪物蜡烛匠和,吱!北方牧人,但是,吱吱!我们是他们的五倍啊!不要害怕!吱吱吱!” 他可真笨。不是五倍,是六倍才对。可惜的是,亚克叙的勇气没能得到任何效果,半兽人个个都是一副当场就想逃跑的样子。他们的姿势是那种只要有人一喊,准备立刻拔腿就跑的姿势。不行。我对待他们应该要温柔一点才对。 好,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深情地说:“啊啊,我亲爱的诸位半兽人!” 或许亚克叙没有晕倒,是因为他是半兽人吧。理丘已经开始打嗝了,而奈剌丘则是用啼笑皆非的表情一直看我。我往前跨一步,摊开双臂,说道:“你们这些牙齿漂亮的朋友们,啊啊,我亲爱的弟兄们啊!请你们先停住脚步,听一下我说的话。” “修,修奇?刚才你喝的是什么东西?” 哈丘满是害怕地问我,比尔丘一听,随即把我刚才放下的杯子拿起,开始小心翼翼地闻味道。我不管他们,对亚克叙说:“拜托,请先听我说一下。我们长久以来都一直维持这种悲哀不幸的关系,好不容易总算等到了这算总账的时机,从现在开始,让我们的关系,绽放出一点点宛如春之香气的美丽光芒,你们觉得如何呢?” “吱!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这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我必须要慢慢讲出正题才行了。 “好,好。我简单讲一下,你们仔细听好。你们把最有力气的一些家伙都叫来这里,在这个季节奔波,一定会产生很多麻烦的问题吧。像是准备过冬的问题,你们一定亏大了。所以,我给你们过冬的食粮。条件是:忘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 “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啊?” 理丘和亚克叙同时喊道。这两个人难道是从小就分散的兄弟吗?嗯。看来这疑问我应该埋藏在心中才行。我对理丘耸了耸肩之后,对亚克叙说:“我给你们四百头牛,怎么样?我真的会给你们四百头牛,所以从现在起。不要再对我穷追不舍了。” 那些半兽人全都停下了后退的步伐。亚克叙像是无法置信似的,说:“四,四百?哇!吱!四百头牛?” 在我还来不及回答之前,理丘就已经开始用北方腔调大吼大叫着:“喂,你这家伙!那么你是打算送牛只给半兽人,才来买我们的牛吗?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居然要把我们的牛送给半兽人?” “嗯,既然我已经付钱了,那就是我的牛了。我可以随意处置,不是吗?” “可是再怎么说,世上哪有这种事啊!送给半兽人,哦,天啊,杉克列啊!” 理丘把双臂举向天空,呐喊了一声。我噗嗤笑了出来,心中想到我在拜索斯皇城的纯天堂里看到理丘的那一幕。 当时理丘垂头丧气地呆坐在纯天堂,一直猛喝着‘心碎酒’。理由则是:基果雷德从战场上消失之后,原本要做为它粮食的四百头牛,就面临了毁约的情形。再加上他们在细菲亚潘岭延误了时间,比约定时间还要晚到,根本拿不到违约金之类的钱。在我提议我要把那群牛全买下的时候,理丘简直连我的脚背也快亲吻下去了。现在他会这样,只是因为要把牛交给半兽人,他很伤心难过,所以应该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意思吧。看来,我应该先将大家的意见统合一下才行了。 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面带稍微有些挑衅的目光,看着理丘。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现在你只要归还我付的宝石,然后带着牛群回去拜索斯皇城就行了。” 正在做出夸张动作的理丘吓得身体一震,并且看我。这时我该怎么做,才能露出一个比较阴险狡诈的表情呢? “啊,我说错了。反正回去拜索斯也没办法卖掉那些牛,嗯,看来你们一定得赶着这些牛回去北方了。这样恐怕很难。真的很难。因为现在就连牛只吃的草也都几乎没了。可能在回去的路上就全死光了也说不一定。嗯。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那些半兽人只要偷偷跟在你们后面,应该就可以得到四百头牛了。那么,我很幸运,钱还能留在身边,而那些半兽人也很幸运,可以得到四百头牛。可是你们却损失大了,一定会很心痛!” 亚克叙一副竖耳倾听的表情。理丘则是摇着两手,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你这个坏小子。” “很好。那么,亚克叙?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亚克叙看到情势急遽逆转,先是一副张口结舌的表情,站着一动也不动。等等。这家伙该不会听了我刚才的话,觉得即使无视于我的提议,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也就是说:一、亚克叙无视于我的提议。二、我向理丘收回宝石,归还牛群。三、理丘和那些牧人们必须带着牛群回去北方。四、在回去的路上,牛群全都相继死掉。五、所以,那些半兽人只要跟着牧人…… “好!吱!” ……华伦查啊。您真是太过辛苦万分了。您能够如此照顾这些家伙,真是太令人尊敬不已。真不愧是神,再怎么说也跟人类不同。 不过,要将牛群全都交给半兽人,也是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首先,要把六十多只半兽人带往牛群藏匿的溪谷,就是个大问题(牧人们熟练地让那些多达自己六倍数量的半兽人胆怯害怕,所以半兽人们都畏畏缩缩地跟随在后面),一到达溪谷,理丘就开始一直拖时间。因为,理丘想要和四百头之多的牛群一一道别。 “不要再道别了,好吗?” “等等,等一下。这头牛是我接生的牛。因为那时候难产,我把手伸进它母亲身体里面,用绳子绑在它身上,才拉出来的啊,哎呀,这家伙!早知道你会被半兽人带走,我那时候就放弃你了!” “……是哦。结束了吗?” “啊,等等!这头牛,这头公牛犊!我只要想起它差点被野狼叼走,我救了它的那件事……” 理丘开始搂抱那头公牛犊,搓揉它的全身。因为现在是晚上,牛群没有什么声音,都很安静,只有理丘的喃喃自语声清晰地响着。那些半兽人全都火冒三丈了,可是因为其他牧人全都用杀气腾腾的目光在监视他们,所以他们也只能焦急地吱吱叫个不停。而亚克叙则是干脆就悬腿坐到岩石上咆哮着。不过,亚克叙更多的时候是在偷看那占满溪谷的牛群,并且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不论是被龙吃掉,还是被半兽人吃掉,反正这些牛的最终目的地都是某个动物的嘴里。这两种相同的处境可真是凑巧,但也还是有区别的。难道被龙吃掉会比较好,而被半兽人吃掉就比较不好吗? 终于,在快要黎明破晓的时候,理丘才退开来。可能是因为他无法再忍受倦意的关系吧。理丘接二连三打着哈欠,但同时还是又再用凄然的目光看了一眼满山满谷的牛群。 “永别了……,永别了……”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真的!亚克叙满是不悦的眼神,对我说:“现在可以走了吗,吱?” “啊,是的。让你们久等,辛苦你们了。你们可得要遵守约定才行!” “吱!当然!报仇已经结束了!” “好,好。啊,我还有一个条件。” “吱,你说什么?” “喂,你们既然有过冬的粮食了,就放了那些被抓到你们洞穴里的技工吧。如何?” 亚克叙开始目光凶悍地瞪着我。嘿嘿。你想用那种眼神对我怎么样?喂,我可是亲眼目睹过十二头龙打斗的。亚克叙咆哮着点头同意。 “吱!好!” “很好。行了。那么理丘先生?” 理丘一直到那时候,都还愁眉苦脸地看着牛群,所以我必须得再叫唤他一次。 “什么?” “请你赶着牛群到这些半兽人要去的地方。并且请你监视这些半兽人把技工给全放了。” “什,什,什么啊!你甚至要我们去服侍半兽人?” 那些牧人全都气乎乎地看着我。哈哈。这是我向某人学的手法。虽然不是他直接教我的。不过,这是那个叫做泰班·海希克的家伙的手法:即使是强逼,也要让他们共同行动。 我一面点头,一面说道:“要不然,这些半兽人要如何带着这么多牛走?他们不被牛群踩死,就已经很幸运了。而且这些牛要由你们来带才会安心。好了,这是我最后一个条件了。而且,你们要是帮忙赶这群牛赶到目的地,并监视那些被拘禁在半兽人洞穴的技工被放出来的过程,那我可以再给你们一颗和刚才我给的宝石一模一样的宝石。你们要不要?” “什么?再给一颗?” 我没有回答,而是从袋子里拿出一颗钻石,往上丢,又再接住,如此一直反复这个动作。那些牧人和半兽人们的眼睛,则是开始一起上上下下地跳动。哈哈哈!从同时张大嘴巴的这一点看来,这两群家伙也实在是太像了。 大概是在我往上丢第四次的时候吧,理丘从半空中将钻石拦截了下来。我嘻嘻笑了一声,理丘则是面带咬牙切齿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真是的,我一回去,一定要作巫法,请杉克列驱邪才行。这趟旅行一定是受到诅咒了。” “哈哈。谢谢您辛苦帮忙。” 我向牧人们挥手,也对亚克叙挥手。那些牧人们虽然皱起脸来接受我的道别,但是亚克叙干脆连看也不看我,只是对那些牧人们高度警戒。我耸了耸肩之后,转身面向我的马。 啊,这可真伤脑筋。马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要把脚踩到马镫上,并不件易事。看来我应该要调整一下马缰的绳子才对。我坐在马匹上,又再一次环视整个溪谷。 那些牧人和半兽人们彼此正用别扭的目光互相对视着,在他们背后,四百头的公牛正在哄哄喧叫。而在溪谷的对岸,也就是东方,晨霞将天空染红了。牛群的强韧背脊接着便泛红地蠕动着。它们好像现在全都睡醒了。 “好,那我要走了。愿各位有趟和睦的旅行!” 一直到那个时候,理丘都还在和亚克叙互相较量瞪眼的功夫,然后他垂下肩膀,回头看我。 “你干脆咒骂我好了,你这小子!再见!” 其他牧人们也都露出苦笑,对我挥手。我大笑着,轻轻踢了一下马镫。 “走吧,御雷者!” “咿嘻嘻嘻嘻!” 御雷者猛嘶了一声,就开始奔驰起来。轻盈的银色马鬃飘逸着,在霎时之间,溪谷已经消逝在身后。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开始走上中部大道。呀啊,如果想要习惯这种速度,我看一定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行! “好,御雷者!今天一整天,又要再和太阳竞赛了。走吧,往西边前进!” 不管再怎么挣扎求活,也不可能会没经历死亡就脱离人生。同样的道理,即使是御雷者,也无法跑赢太阳。嗯。我这样比喻好像听起来很郁卒!我一面因为这想法而独自郁闷着,一面看着伊拉姆斯市的夜景。 好累啊。旅行确实应该要有伙伴一起同行才对。独自一人旅行似乎会更快觉得疲惫。这是因为必须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所有事情的缘故。可是,如果有同伴,就可以互相承担彼此安危,互相分担彼此的事,所以当然就不会觉得辛苦。龙到底是如何‘独自’承担‘自己’的呢?我们和龙是处在相反方向的极端上,这句话确实没有错……真是的。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该死混账的龙族,该死混账的人类。 呼呜呜呜。 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伊拉姆斯市的夜路。啪嗒,啪嗒,就连御雷者的马蹄声也不禁令人听起来很沉重。虽然现在时候还很早,但是冬季昼短,太阳早已经下山了。每扇厚实的窗户和粗重的门全都紧闭着,使得我这个流浪者只能不知所措地游移着目光。周围不但安静而且黑暗,更令人不安的,是根本没有人出来走动。因为没有人可以问路,我只好循着记忆寻找,因而耗了不少时间。 所以,在我到达‘特拉摩尼卡之风’门前时,大约已是晚餐结束的时间。而且我已经冷得在颤抖了。希望他们能为可怜的流浪者至少留一些热腾腾的炖汤! 我停住御雷者,下马站好的时候,从旅馆里面传来了大喊的声音:“臭丫头!你想逃到哪里?想逃?去死吧,臭丫头!去死!” “啊啊啊啊!叔叔,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啊啊啊!” 一声惨叫声之后,紧接着大声传来了某个东西打破的乒乓声。 我站在马匹旁边,整个人就这么僵在那里听酒店里传出来的喧嚷噪音。 “你这个土匪丫头!我一直扶养你长大,给你吃的穿的,可是你不但不想报恩,还妨碍我做生意?你今天就给我去死。可恶!” “啊啊啊!” “请不要这样,主人。你这样会把这孩子打死!” “是啊,这孩子都已经认错了。你就住手吧。” “你们放手!快放手!这种臭丫头一定要让她死才可以!喂,这个疯丫头!你这样做,你以为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就会回来了吗?你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客人,为什么!” “啊啊!呃啊啊啊!” ……这使我刚才忧郁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可真是谢谢啊!不过,取而代之的,另一种情绪却翻腾而起,这可就是个大问题了。我又再骑上御雷者。御雷者像是有些讶异般,噗噜噜地叫了一声。 我坐正在马匹上面之后,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抽出巨剑。锵。剑响起了一阵听起来很棒的声音。我把巨剑往前举,指着特拉摩尼卡之风的入口。 呼,呼。喂,老板。你就快遇到今天开始营业之后,用最华丽方式进门的客人了。而且说不定这会是你遇到的最后一位客人。我可不敢担保到明早为止还会有这栋旅馆建筑物存在。 我踢了一下御雷者的肚子。 “呀啊啊啊啊!” “咿嘻嘻嘻嘻!” 我毁了特拉摩尼卡之风的推门之后,继续骑着马要冲进大厅里的那一短暂瞬间,我脑海里很快地闪过一个想法。说不定像龙那样独自生活,反而可能会比较好。 “我看看。我看一下……” “啊呀呀呀……” “啊,抱歉抱歉。有没有很痛?你再忍一下。擦了这个,可以很快痊愈。” 我把治疗药水轻轻地涂抹在梅莉安的额头上。虽然这是刚受伤就接受治疗,但是一个不小心,还是可能会产生疤痕。这可真是令人感到不安。每当梅莉安紧皱眉头要阻拦我摸伤口时,我就会肩膀一震。 要从这个完全被破坏的大厅里面找出一把能用的椅子,并不是件易事。于是,我刚才拿来了一个酒桶,让梅莉安坐下,并且治疗她的伤口。天啊,居然有这种混蛋,用拨火棍来鞭打女孩子的额头。而且还是打自己的侄女! 这个‘有办法用拨火棍鞭打自己侄女’的家伙大声喊着:“嘘!嘘!你这匹马,去那边!请,请,请你看一下,大爷!红萝,红萝卜都快没了!” “是吗?如果红萝卜没了,它应该会咬点别的东西吧。” “大,大爷!哎唷,拜,拜托!嘘,嘘!” “喂。那是匹马……。虽然它曾经是头公牛,但至少不是只鸡。你干嘛嘘嘘个不停啊。” 老板脸色发青地挣扎着。现在,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全身被捆绑着,挂在墙上的火把架上,在他的皮带上,挂着好几根我从厨房拿来的红萝卜。而御雷者则是站在他前面,用优雅的姿势咬下红萝卜。 啧啧咀嚼的声音越大,老板脸孔就更加快速地涨红。我一面拿出绷带,一面用很认真的语气安慰老板:“你的那个被马咬到,这种经验可不是常有的,一定会留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你就不要挣扎乱动,乖乖地体验这个崭新的经验吧?你难道对于体验崭新的经验,一点儿都没有好奇心吗?” “大,大爷!呃啊!” 嘶!传来了一阵撕裂声。终于咬了吗?我转过头去,想要高呼万岁,结果一看,看到老板的裤裆裂开了一半。裤裆被撕裂之后,红萝卜就全部掉落下来,所以御雷者正在低头吃着它的晚餐。 “嘿。老板。没事没事。只有裤子被撕破。你那个东西还好端端地在……嗯?咦?喂,你昏过去了啊?” 老板一面从嘴里噗噜噗噜地吐出白沫,已经昏迷过去了。梅莉安虽然露出焦急的表情看着那个裤裆被撕裂、吊在墙上的昏迷男人。但是她好像没办法焦急地看太久。 “咯!” “呃,呃。你不要笑。我要缠绷带了。好,然后,嗯。绷带打结。……行了。好,怎么样。你没事吧?” 梅莉安睁开眼睛,轻轻抚摸层层缠绕在额头上的绷带,并且皱起眉头。 “很痛吗?呃,你会不会痛得无法忍受?等等。这里有没有没被打破的酒瓶?” 我转身要去寻找拿来代替做为镇痛剂的酒,此时,梅莉安原本在抚摸额头的那只手便放了下来,握住我的手。哇,这简直就像是腊油滴在手背上的感觉!她的手怎么会这么烫啊? “梅莉安?” “修奇……修奇……?” 由于梅莉安拉我的手,我的身体跟着慢慢地往前倾斜。过了一会儿,我半缩着腰,弯着上半身,就这样被坐在酒桶上的梅莉安给抱住了。 “梅莉安?” 梅莉安抚摸着我的背。她的声音细微地颤抖着,说道:“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谢谢。” “谢什么谢。我没有更快一点回来,才真的很抱歉。” “这样已经很快了。真的。你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我拍了拍梅莉安的肩膀之后,轻轻地推开她。 “你如果把头那样一直搓揉我的肩膀,伤口会更加严重,而且说不定嫁人的时候,还会因为这疤痕而害你嫁不出去!” “……反正我只是个酒店丫头。” “那是到今天为止。” “嗯?” “明天我再解释给你听。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肚子快饿死了。中午也挨饿,而且走了太多的路。我来找看看有没有没被打破的碗。” “啊,我来找。” “喂,喂!你就相信我一下吧。我算是相当不错的厨师哦!我说连精灵也吃过我煮的东西,你相信吗?” 梅莉安圆睁着眼睛,然后就立刻噗嗤笑了出来。 “啊,你是指那时候那位精灵。我虽然从店里的酒客口中听到各种冒险故事,可是煮东西给精灵吃,这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呢。” “啊,是吗?我也是头一次经历。” 我嘻嘻笑着,开始查看炉灶口。我好不容易才把火点着。然后我毫无罪恶感地砸了桌子和椅子,制造出柴火。梅莉安则只是圆睁着眼睛,并没有说任何话。 一阵劈哩啪啦的敲打噪音之后,炉灶里面就开始有红色的火花晃荡摇曳着。我开始哼哼唧唧地找食物材料,做起菜来。梅莉安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真的很会耍刀子。” “是吗?哈哈。我耍刀子的功夫啊,就连剑神雷提的祭司们也认定过呢。” “雷提的祭司?哈哈。” 她好像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的。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剑神雷提的祭司们确实用全身的力气跟我较量过剑术…… “可恶!是那些雷提的祭司们!” 杉森的高喊声响彻了整座山,形成回音传了回来。温柴抽出长剑,并且低声说道:“可真多谢你告诉我。” 杉森听到温柴的这句讽刺,露出尴尬的表情。我皱着眉头往上看。 侯爵正用冰冷的表情低头看着我们。而在他站着的那座山头后面,雷提的祭司们一个接着一个拔出剑来,现出身影。接着,在山丘上面,侯爵和三十多名的雷提的祭司们就全站在那里低头看我们。 吉西恩咆哮着:“咳,咳咳!侯爵,你这家伙!你是,你是来找死的吗?” 侯爵并没有回答吉西恩的话。他往后看,对祭司们说:“除掉他们。一个都不准留!” 雷提的祭司们并没有答话。侯爵直接消失在山丘后面之后,雷提的祭司们开始慢慢地朝我们的方向走下来。卡尔急忙喊着:“你们到底心里作何打算?为何要听从侯爵的命令?” 他们毫无任何答话,继续走过来。此时,亚夫奈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没有看到他。” “咦?” “雷提之口……没有看到那位白发祭司。他该不会是被抓去当人质了?” “啊!” 确实没错。我并没有看到那位硬朗的白发祭司。那么一来,雷提的祭司们不得已,铁定会攻过来!那么……卡尔大声高喊着:“喂,各位!那么,你们和我们一起同心协力把人质救出来吧。 怎么样?” 祭司们的脚步停下来了。然而,他们之中的那位金发祭司却往前走出来,沉郁地说:“对不起了,吉西恩·拜索斯。” 吉西恩只是用凶悍的表情看他,并没有答话。那位金发祭司淡漠地说:“我们选择了哈修泰尔侯爵。” “是吗,我知道。” 太好了。吉西恩说他知道。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选择侯爵。我回头看吉西恩。在那一瞬间,我因为他脸上浮现的敌意给吓得目瞪口呆。吉西恩说道:“咳。只要把我们全都除掉就行了,是啊,那么就没有人可以证明哈修泰尔,咳咳,侯爵的罪状了……” 那位金发祭司点了点头。 “我们这是在为国家着想。” “为了……国家?” “你们如果回到首都,无可避免的,王室和侯爵之间一定会形成对峙。可是侯爵是贵族院的元老,因此,王室说不定就会和整个贵族院相互对立。处于战争中的国家里头,最好不要发生这种事。” 我以为吉西恩会大吼大叫出.99lib.来。然而,吉西恩却激烈地咳嗽,取而代之的,是卡尔大叫着:“还有然后呢!因为叛乱罪是只要涉案者皆有罪,所以亚米昂斯修道院亦不能免罪,是吧?” “……坦白说,我也不否认有这点考量。请想想看。王室要是跟贵族及宗教界对立,这对现今的这个国家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当然是没有好处。反而只会招致极度的混乱而已。现在光是和杰彭的战争,王室就已经撑得很辛苦了。” “光,光之塔有可能会置身事外吗?” 亚夫奈德挤出全力喊了这一句,然而,那位金发祭司却摇了摇头。 “因为光之塔,我们更不能让你们回去。你是巫师,应该是公会成员吧?你要是回去光之塔,把事件一五一十说出来,那么一直保持沉默的光之塔,一定会参与这场对立。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拾。” 亚夫奈德张口结舌地看着那名祭司。金发祭司带着疲惫的表情,说道:“而且矮人族的敲打者艾赛韩德·爱因德夫也是一样。如果你让这国家里的矮人群起,拜索斯会被搞得天翻地覆。” 艾赛韩德残酷地笑着说:“是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哈修泰尔侯爵这家伙,而会去搅乱拜索斯呢?” “因为您是矮人。” 就在这个时候,吉西恩说道:“所以……” 吉西恩的脸孔发青到像是再也找不到任何血色。可是,我却发现到刚才那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已经不再咳嗽了。吉西恩冷静地说:“反正我是废太子,其他人也都只是默默无闻的冒险家,所以没有必要让这些人来动摇国家,是这个意思吧?” “您好像很喜欢下一些悲情的结论。” “你们这些人竟然如此小看王室!” 那名祭司点了点头,阴沉地说:“拜索斯并不是国王的国家。在这片领土之内,有些种族,像精灵或矮人,他们不接受国王统治,这一点就已经包含在这矛盾里了。 真正的国王从第四代耶里涅大王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拜索斯应该说是贵族们的国家。” “你们刚才对我敬拜过……” 吉西恩的这句话虽然低沉,但是那位金发祭司的脸上却转变成被剑刺到的表情。他一面颤抖着太阳穴,一面俯视吉西恩。吉西恩说道:“是因为那个关系吗?所以你们更费劲地想要无视于王族?” “您是正义的……这我承认是。而我们想做的事不合正义,这我也……” 那位金发祭司费力地讲出话来。而他那一直上下抖动的肩膀,紧抓住了我的目光。 “正义是美好的,但它是个无常的名号,只有力量与其同在的时候,才有美好存在啊。吉西恩·拜索斯。” “你的意思是,你们在人类的正义之外可以为所欲为?只因为你们是神的剑?” “是的。正如同刚才您所说的,你们全都是默默无闻的冒险家。 你以为贵族院真的只会相信在宫外流浪之后回宫的恶名鼎鼎王子,以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些流浪者的话,而逼迫德高望重的贵族哈修泰尔侯爵家族吗?现在我们就是想要阻止拜索斯形成乱局。” “可,可是那是事实啊!侯爵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事实……” 妮莉亚凄切激动地喊着,但是那位金发祭司只是更加皱紧眉头。 “这和事实有无并没有关联。” “咦?” “这位仕女,我猜想,可能你的同伴们会觉得你的纯真很有魅力。” 妮莉亚圆睁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立刻眯起眼睛,瞪着那位金发祭司。 “……你是在暗指我很愚蠢。什么意思呢?” “这和事实有无并没有关联,即使是贵族院,他们也不可能让王室下令,将素有威望的贵族处刑。因为这样等于是贵族院屈从于王室。贵族们会认为,如果王室开了先例,像哈修泰尔这种名门家族都被轻易处置,那么王室随时都可以逼迫贵族。” 妮莉亚闭上嘴巴不说话。他妈的,说什么国王是骑士中的骑士,而贵族们生来就是国王的骑士?说得可真好听!他们其实是互相不露空隙,即使是一小块的权力,也不想被抢夺走,如此互相牵制着! 还有……还有,你是什么东西啊!你身为一个奉献给神的人,居然这么详细地说明政治上的东西,你这个祭司到底是在干嘛!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在对妮莉亚说明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不少事! 那位金发祭司冷漠地说:“我们会弄得像是你们全都是在阻止克拉德美索时死掉的。把你们当成国家的恩人,至少,这样可以光耀你们的名誉。” 那位金发祭司把袍子衣角翻到背后。随即,闪闪发光的长剑就握在他手上,指着我们。 “即使我建议你们自杀,你们应该也是不会接受吧?” 我、杉森和温柴同时伸出剑来,往前站出去。卡尔往后退,举起弓,而亚夫奈德则是立刻开始念咒语。妮莉亚举起了三又戟。那位金发祭司叹了一口气,说道:“一鼓作气杀了他们,尽量别让他们痛苦!” 雷提的祭司们纷纷往前滑下山坡。 “这些混蛋!” 我大喊着,在往前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才发觉到我是用很妙的姿势,停滞在半空中。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飞行的感觉时,地板就已经用很快的速度接近我了。砰!哎唷,我的头啊! 我一面揉着头,一面站起来,就发现有一道觉得十分有趣的目光射向我。 “你的起床动作怎么这么妙?” 原来是梅莉安,站在从窗外歪斜地射下的早晨阳光中,面带着微笑。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地板上看着我。原来是一场梦!真是的,好可怕的梦。我整个头疼痛不已。呼呜呜。 我用一只手抚摸头上的肿包,另一只手拄着冰冷的房间地板,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在看人睡觉。” “哈哈。看来你好像事先就知道我会这样轰轰烈烈地起床。” 梅莉安嘻嘻笑了出来,说道:“刚才我看你一直边睡边哼哼呻吟。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如果说是噩梦,还真是噩梦。我无力地笑着抬头看梅莉安。因为从旁边斜射下来的阳光的关系,她的右侧脸庞呈现一道明显的鼻子阴影。让人感觉梅莉安的脸孔很陌生。 “记忆乃是夜之帝王,以梦现身时,能支配万物,我刚才就是在亲身实验这个理论。” “……看来,你做噩梦了!” “你把重点归纳得很好哦。” 梅莉安露出微笑,站了起来。她打开房门,一面走出去,一面说道:“你既然已经起床了,就先梳洗再下来吧。还有,下来的时候,要记得穿得整齐一点。” “……呃呃。你是因为把我全看光了,才这样说的吗?你干嘛叫我穿整齐一点啊?” 梅莉安从门外格格笑着说:“反正我以前都看过了。赶快下来吧。警备队员们正在等着呢。” “警备队员?” 我穿好衣服,一走下楼梯,就听到人们闹哄哄的声音。我站在楼梯顶端,俯视大厅。 大厅仍然还留有昨晚骚动的痕迹。哇。虽然那是我做的行为,但我真的破坏得很彻底。我一面在心里觉得自己很厉害,一面环视四周围,便在那片废墟之中,看到一些像是伊拉姆斯市警备队员的人站在那里。他们环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大厅,个个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昨晚被吊在墙上的老板,则是坐在地上,正在哼哼呻吟着接受警备队员的治疗。几名警备队员看着站在大厅一角的御雷者,赞叹着:“哇啊!这匹马真是不错!” 而其他警备队员之中的一位,则是拿着压扁的青铜烛台,用畏惧的语气说: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是用什么把它打成这样的?” 不过,这些人也未免出动得太快了吧。昨晚的骚动竟然到了今天早上才出动?此时,坐在地上的老板喊着:“在,在那里!他从那里下来了!” 那时候警备队员们才发现到一直站在昏暗的楼梯顶端的我。警备队员们在刹那间都惊慌地握住战戟。我一面听着武器举起的当唧响声,一面下到楼梯口,随即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男子用啼笑皆非的语气说道:“什么啊?他只不过是个年轻小伙子嘛!” 哼嗯。他们好像因为楼梯顶端太过昏暗,所以错看了我的模样。 其他队员们也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一下子看看我,一下子又看看老板。老板呻吟着点了点头,随即,那名带头的男子就放下了原本紧握住的战戟,开始摸着他的下巴。他说道:“这可真是怪了。闹出这种骚动的家伙居然连逃都不逃,而且还睡了一觉,这已经够不可思议了,而且犯人竟然是这种小鬼?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留意注视着那名男子在摸下巴的动作,说道:“啊,您好像是因为一大早就出动,所以没时间刮胡子。我叫修奇·尼德法。早安!” “你在高兴什么啊?你这家伙,你一个人吗?” 真是的,这个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这么凶!我点了点头。随即,那名带头的人就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好。先将你羁押在警备部。快放下武器。” 要我放下武器?那我当然是很乐意。我用慎重的表情,长长地伸出舌头,试验它上下运动的性能。也就是说,我对他吐了吐舌头。 那名带头的人突然受到嘲弄之后,稍微张着嘴巴,用惊讶的眼神看我。 “舌头是我最强的武器。俗语说,三寸不烂之舌胜过一把剑。” “这可恶家伙!” 这名男子的拳头立刻往前飞来。啪!哼嗯。比起杉森的拳头力道,这简直就是在搔痒嘛。在他收回拳头的那一瞬间,我冷冷地笑着说道:“是你先打的吧?” “什么意思?” “我说,是你这边先打的。所以这可是正当防卫行为。” 我根本不让那名吃惊的男子有空档说话,立刻揪住他的领口,往上提起。我听到周围的尖叫声,以及比周围尖叫声还要尖锐的那名男子的尖叫声,然后我开始抓着他转圆圈。一直转到发出风声之后,我就把他摔到地上,随即,那名男子连站都没办法站稳,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砰!他坐在地上之后,开始往左右摇晃他的头。 “这,这个可恶家伙!” 警备队员们全都一齐喊出怪声,在他们举起战戟的那一瞬间,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喊着:“攻击国王的骑士乃是叛乱罪!” “什……么?” 警备队员们手上所持的战戟突然停顿下来,他们的脸色按照个人体质的不同,开始呈现出各式各样的颜色。我格格笑着从袋子里翻找出勋章,在脸孔面前摇晃了几下。看着勋章的那些警备队员们的脸色,个个都发黑了。 我面向那些脸色发黑的脸孔,展开了一场训话。 “各位,你们只要看到那匹雄健的马,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而且你们看到我制造出这种骚动却还很泰然,你们早就该看出来了才对啊。因为,我这小鬼一定是有什么可靠的权力,才敢趾高气昂的,不是吗?唉,该死的权力!这种东西就像抹布一样,越是用它,就会越脏,但是有了它,却一定会去用它。咳,呸!” 警备队员们对于我问的问题,吃力地问道:“国,国王的骑士?请问你是……贵族吗?” “啊啊,我真的用不惯这个名字,不过,我还是再自我介绍一次好了。我是尼德法伯爵家的修奇·尼德法。” 爸爸!您可以高兴了吧。这是尼德法伯爵家第一次的宣言。而且是尼德法伯爵家代替国王行使的第一次为民服务。因为,这是在救国王的国民梅莉安,不是吗?嗯哈哈哈! “我身为国王的骑士,代替国王,来惩治折磨自己侄女的恶劣旅馆老板。这家伙残酷地使唤侄女,这件事身为同乡人的你们,应该是更清楚才对吧?好了,现在我问各位,你们要攻击我这个国王的骑士,来背叛王室吗?” 刚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警备队员带头人,像是如坐针毡般赶紧站起来。他用很有礼貌的动作敬礼,他这副模样还是可以看出他不久前才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会以虐待青少年的罪名,立刻逮捕‘特拉摩尼卡之风’旅馆的老板!” 嗯,这个时候,我当然是不能用修奇式的回答方式来答话!我以尼德法伯爵家的第一代伯爵身份,严谨地说道:“您这是优秀的.99lib.警备队员所具备的行事态度。伊拉姆斯市的未来是光明的。我等一下一定会去找市长大人禀报此事。” 我敢说,杰米妮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笑到昏厥过去。不过,那名带头的警备队员又再一次敬了一个快把额头弄伤的举手礼。 “必胜!啊,不是,谢谢您!” 过了一会儿,旅馆老板就被捆绑起来,正要被警备队员带走,我坐到倒放的酒桶上,一面悬腿摇晃着,一面格格笑着观赏这一幕。警备队员们和老板都走了之后,我回头一看,就看到梅莉安表情呆滞地站在大厅角落看着我。 “梅莉安?” 她像是刚睡醒似的,肩膀惊颤了一下,随即立刻低下头来。 “伯,伯爵大人……” 呃呃。看来还是‘蜡烛骑士’或者‘半兽人的悲剧’这些称号比较适合我,‘修奇伯爵大人’好像不怎么适合我。我把腿举到酒桶上面,咻地转了半圈。呃!我的屁股! “喂,你该不会以为你那样叫我,我会很高兴吧?” 梅莉安的表情变得很高兴。她用右手的食指和姆指拉了拉下嘴唇,说道:“可是,我知道你是伯爵,就无法继续叫你修奇了啊。” “嗯,是吗?你现在叫过一次就行了。以后就叫我修奇吧。” “好。修奇,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是说我怎么当上伯爵的?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我为国家立了功,所以获封爵位。” “真令人惊讶……,真的。跟那些来往这里的别脚冒险家相比,你还真是了不起呢。你是真正的冒险家。” 我眯了一边眼睛之后,对梅莉安做了一个手势。 “哈哈。好,那么你坐在那里一下。” “嗯?” “我要你坐那里,嗯。那把椅子应该没坏吧。因为我有话要说,你坐着吧。我不是要谈早餐吃什么好的这类复杂微妙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 梅莉安嘻嘻笑着拉了椅子坐到我对面。我在讲话之前,干咳了几声。早上总是令人觉得口渴。 “我可以给你机会。说起来,我真的长大很多。居然已经可以给别人一个转换人生的机会。哼嗯。我要你自己来判断,看你是否要抓住这个机会。” “机会?什么意思呢?” “嗯。首先,如果你不想离开这个都市,我可以让这间店变成是你的。啊,绝对不是不合法的事。我的意思是,可以把这间店买下来给你。而如果你对经营旅馆没有自信,说得也是,你年纪还小,对你来说这一定是不容易。可是,你应该是找不到其他的保护人吧?” “嗯……” “你有男友吗?” 梅莉安紧盯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好。我认识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交付给他。 嗯,他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是个性不错。他可能没办法让你养尊处优,不过,他应该可以让你过得心情舒坦。” “你这是在做媒人吗?” “哦,没这回事。我不是说过了,我是在帮你找保护人。我是打算把你托付给他,直到你长大到足以去寻找自己的路为止。哈哈,真是的。这种话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说的话,可是,由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口中讲出来,听来实在是很怪异,是吧?” 梅莉安又开始拉她的下嘴唇了。所以,她的答话听来有些不清楚。 “我不知道。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这我能理解。你慢慢考虑吧。我想要现在去找市长,表明我的身份,讨论如何处置老板。在这段时间里,你好好考虑吧。” “我知道了。对了,你应该先吃点早餐吧?” “没关
.99lib.开始一直盯着根本看不到的天花板。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这是我对人类的错误判断。可能因为我是人类的关系吧,所以不知道那种绝对无法估算到的陷阱之类的东西。你来判断一下我说得对不对。” “请您说吧。” 亨德列克先是闭上嘴巴不说话。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亨德列克一动也不动。或许他现在是在他脑海里追溯三百年前的事吧。亨德列克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要讲到创造龙魂使的事,首先应该先从我去找神龙王的事开始讲起。你应该知道那件事吧?” “是的……在路坦尼欧大王破坏了那些星星的时候。” 我差一点就说……是被妖精女王破坏的。然而,有说跟没有说是一样的。因为,亨德列克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我干咳了几声之后,等亨德列克继续说下去。 “是啊。当时星星被破坏之后,我为了要把惟一剩下的龙之星拿到手,所以去找神龙王。当然啦,一直到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你刚才说的‘完整是不合理的’事情。我希望能把惟一剩下的龙族都引领到完整,于是只好去找我最强的敌人。然而,如果你听到的故事是正确的,那你应该知道当时我并不是一个人去找他。” “啊?您不是一个人去找他的吗?” “当然不是。我不会一个人去见神龙王的。” 什么意思啊?亨德列克明明是离开拜索斯皇城,只身去找大迷宫的。去找寻哈修泰尔大人所守护的北方的大迷宫…… “……哈修泰尔大人!” “你说对了。” “原来如此。您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去见神龙王。您是在哈修泰尔大人的引导之下,进入大迷宫的。就好像,就好像人类透过龙魂使来和龙谈话那般!” “是啊。以前的事我还记忆犹新呢。说起来,哈修泰尔大人算是龙魂使家族的始祖,同时是第一代龙魂使。是他帮忙连结了人类亨德列克和神龙王。……” “这地方真是宏伟啊,哈修泰尔大人。” 既宽又高的通道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在地底下,亨德列克一面看着通道,一面愉悦地说道。然而,走在前方拿着火把的哈修泰尔肩膀却一动也不动。随着火把的火光接近,影子就跟着往后退,在影子之中,偶尔会有一些可怕的眼光闪闪发亮。而且在远方通道或者旁边的岔路上,有时还会传出鸣叫声或咆哮声。那些应该是居住在大迷宫的半兽人,要不然就是其他的怪物吧。不过,亨德列克却很平稳地走去。他说道:“矮人所造的东西确实都是最为优良的。” 亨德列克在脑海里浮现出路坦尼欧大王和达兰妮安破坏星星时的那座地下祭坛,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然而,哈修泰尔大人不可能知道这事,因此他也没有回答什么话。亨德列克说道:“请问还要走很久吗?” “现在只是刚开始走而已。” “哇哈!真不愧是矮人建造的地方。事实上,我一直以为已经快到了。” “是吗?” 哈修泰尔大人用很冷漠的语气说话,并且不停地往前走去。亨德列克则是嘻嘻笑了一声之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大约又走了十分钟左右。亨德列克听到像是石像怪的尖锐咆哮声,随口说道:“万一没有你,我一个人进到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火把突然停住不动。哈修泰尔大人停下脚步,然而,头也不回地说:“就算是你,也会丧生于此。这是一定的!” “你这么确信吗?” “我一直以来都这么确信。我现在感觉到我是在引领一具尸体。你以为你到了神龙王面前,不会死吗?” 哈修泰尔大人仍然还是背对着他说话。他是不是把亨德列克当成是已经死掉的人啊?但是,亨德列克嘻嘻笑着说:“这是很难讲的事。” 哈修泰尔大人又再开始前进。 走了好一阵子之后,他们便走下一条阶梯。不过,可能是因为有哈修泰尔大人直接带路,所以途中都没有妨碍者跑出来。偶尔会看到像是在站岗守卫的石像怪或巨魔,但他们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哈修泰尔大人和亨德列克经过,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过了一会儿之后,到了中央瀑布。哈修泰尔大人和亨德列克从瀑布后面的通道走了出来。然后,他们从瀑布后面朝着中央湖泊方向前进时,亨德列克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神龙王的巨大身躯整个沉浸在中央湖泊的清澈湖水之中。 神龙王看起来就像是睡着般。他的双翼收拢着,尾巴牢牢地卷曲在他巨大的身躯旁,整个身躯完全在湖里。围绕湖泊周围的所有通道处处都燃有火把,天花板浮现一些奇异的光晕,这些火把和光晕让中央湖泊像白天般明亮,于是,哈修泰尔大人把手中拿的火把丢到一旁。他低声对亨德列克说:“请你先站在这里吧。我是指瀑布后面。我不希望突然让他看到你,而震怒了他。” 亨德列克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哈修泰尔摇了摇头。随即,亨德列克就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点了点头。 哈修泰尔大人往前走去。他站在靠近湖泊边缘处,跪下一边膝盖,说道:“神龙王啊,您的侍从哈修泰尔请求谒见您。” 过了一会儿,神龙王的身躯缓慢移动了起来。亨德列克在不知不觉间发出了“呵呃”一声的赞叹词,并且张大了嘴巴。 神龙王肩上的长颈缓缓地开始上升。而在此同时,整座中央湖泊出现了巨大的波浪。喇啊啊啊。神龙王的长颈要完全浮上水面,似乎也花了很多时间。他这样缓慢移动,但湖水还是在颤动激荡着。 因为他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 最后,神龙王的头完全浮出水面了。虽然他的颈子绝大部分浸在水中,但他浮出水面的头部还是高高在上,简直令亨德列克仰望时快要折断了脖子。 神龙王的眼睛慢慢地打开。他环视周围,发现到哈修泰尔大人,然后他稍微降低头部,说道:“是哈修泰尔啊。” “您平安无恙吗?” “真是愚蠢的问题啊,哈修泰尔。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奸诈的路坦尼欧的脚爪在我身上留下了伤口?” “对不起。” 神龙王稍微摇了摇头。虽然这是意味否定的小动作,但是藏身偷看的亨德列克却觉得大迷宫简直快塌了下来。 “不。我比喻错了。路坦尼欧自己是亨德列克的脚爪吧。哈哈哈。那么,我应该说是亨德列克的脚爪才对。” 此时,亨德列克的声音清楚地响起:“这个嘛。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脚爪,不过,那脚爪也抓伤了我啊。神龙王。” 哈修泰尔大人吓得赶紧站起来。 “亨德列克!我不是请你不要出来……” 亨德列克从瀑布后方走出来,抬头看神龙王,而神龙王则是挺着他那巨大的颈子,低头看亨德列克。站在中间的哈修泰尔大人左顾右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响起了神龙王的说话声:“你为何叫哈修泰尔先出来?莫非你以为这样我会比较不震怒?” “这是他的想法。” “我看也是。你能够偷偷进得了这龙穴,应该是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事吧。” “您会这样想是当然的事。因为,就算路坦尼欧的剑再怎么锐利,也不会威胁到您的力量。” 神龙王的头部角度稍微变换了一些。 “你刚才是说,路坦尼欧的剑?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哈修泰尔大人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亨德列克、神龙王全都冷静万分,一副像是从很早以前就已经预备要和彼此见面的样子。照亨德列克的话看来,神龙王至少从亨德列克进入大迷宫开始,就已经做好要和他见面的准备。所以神龙王才会如此沉着,是吗? 亨德列克表情平静地说:“为了好好谈下去,请您暂且不谈我和您一直敌对的事。我也暂且不管您对妖精女王达兰妮安所做的事。” 神龙王的眼形急遽移动。神龙王气到几乎整个脸像是快痉挛似的,他生气地说:“你这个放肆的家伙……!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要用那小小妖精的事,来责难我吗?” “当然。万一达兰妮安死了,.99lib.t>这座大迷宫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第五章 我一直凝视着亨德列克,而亨德列克则像是感受到那目光似的,干咳了几声,说道:“那是我血气方刚的时代。……你这小子!那是什么眼神啊? 你这小鬼真的不像你这年纪的人。普通的小鬼听到这种故事,应该会兴奋地尖叫,那才是正常啊,可是你怎么会是那种眼神?” “请不要说得好像看得到我的眼神。而且我和那些会碍手碍脚的小伙子不一样。我可是修奇·尼德法啊。在这世上,修奇·尼德法只有我这么一个。” “可是你这种幼稚的自满,和你同年龄的人又很像。卡尔好像把你教育得很怪!” “不管怎么样,神龙王听到这番令人害躁的话之后,恐怕一定有哈哈大笑吧?” “你这小子!我和那些会碍手碍脚的巫师不一样。我可是亨德列克啊。在这世上,亨德列克只有我这么一个。” “呃。您这句子对得可真好。我差点就忘记您曾经是个大法师了。” 大法师说的话虽然语气平静,但话语本身却存有相当可能实现的胁迫力。因此连哈修泰尔大人都吓坏了,而神龙王则是非常震怒地说:“你敢!” 可是,亨德列克很快地说:“我来访的目的并不是打斗。万一您真的想要打斗,我会奉陪,但是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我请您暂时撇开我们以前的事不谈,今天好好地谈一谈吧。” 神龙99lib.王一言不发地低头看亨德列克。哈修泰尔大人则是紧咬着下嘴唇,盯着亨德列克,但亨德列克只是抬头看神龙王。 “你说说看吧。” 神龙王的许可一下达,可以感觉到哈修泰尔大人变得比亨德列克还要安心许多。亨德列克看到哈修泰尔大人的脸孔稍微变得高兴一点,不禁露出微笑。 “路坦尼欧已经破坏了从您身边收回的那些星星。” “我知道。” “您知道这事?嗯。您曾经是那些星星的持有人,所以您可能有什么方法可以得知吧。我因这事和路坦尼欧决裂了。” 神龙王用讶异的语气说道:“真是奇怪。你和他的目的难道互不相同吗?” “是的。路坦尼欧的目的是您的败退,而我的目的则是从您身边收回八星。” “所以你们就互相携手合作?” “是的。” “你为何要八星?我看你的目的并不是要统治这个世界吧?” 亨德列克慢慢地摇头。此时,哈修泰尔大人开口说道:“神龙王。可否容我向您解释一下?” “……你说吧。” “这个人要的,是透过星星达成种族的完成。” 神龙王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种族的……完成?” “是的。八星可以决定种族的创生灭绝,不是吗?所以亨德列克希望把八星拿到手,让大陆的所有种族能够脱离他们各自不得不具有的不合理性。” “原来您已经先说服了哈修泰尔大人!” “是啊。所以哈修泰尔大人才会帮我带路进入大迷宫。如果没有解释给他听,他怎么可能会决心带我到那里面去?说不定他会以为我是要去暗杀神龙王的。” 嗯。这话确实很有道理。我一边抚摸下巴,一边说道:“而且,所以说,您其实是透过哈修泰尔大人,才向神龙王传达了您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虽然这样说像是有些跳跃式的说法……不过,不管怎么样,如果是我说的话,神龙王没有理由都去听。然而,如果是哈修泰尔大人说的话,他就有可能会听。” “他是历史上第一位龙魂使喽?哈哈。然后呢?” “神龙王嘲笑了我。” 亨德列克带着十分不满的语气,如此说道。所以,我差点就因此爆笑了出来。他带有像是十分惋叹似的耍赖语气,说道:“是啊。真是的。他笑到简直快把大迷宫给弄塌。而他的笑声里面,当然也有给我的礼物。我透过这笑声,才得以领悟到一件事。” “您领悟到什么事呢?” 亨德列克用精疲力尽的声音说:“你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小鬼都能简简单单就领悟到的道理。 然而,却是我以前一直无法领悟到的道理:在这世上的完整性,并没有绝对性的含意。” “哼嗯。您讲得太精简了,我实在不懂。” “呃,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在我和路坦尼欧冒犯之前,八星是谁的东西啊?” “当然是神龙王的东西喽!” “是啊。那么,像神龙王这样一位智者……” “原来如此!” 我差点就从椅子站了起来。我惊讶得胡乱挥摇着手,好不容易才造出话来。 “原来如此,万一神龙王希望这样,神龙王万一和您有一样的愿望,他早就做了!” “是啊。不过,惭愧的是,当时我并不了解这些。” “哈哈哈哈!亨德列克啊,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感觉到自己简直屈膝跪了下来,身体压到了摇晃的双腿,简直就是经历到比他经历过的任何魔力修炼还要更加困难的事。他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错觉到大迷宫好像快要全部塌在他肩上,他抬头看上方,可是却什么东西都没变动。 “如果照你所愿,可以做到那样的事,那我为何不把八个种族引领成为神?你以为我宁可希望这个世界一直是不合理的万神殿吗?哈哈哈哈哈!” “神,神,神龙王啊……” 神龙王现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可真像块木头啊,亨德列克!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那又会怎么样?意思就是说,我这个统治者喜欢看到受我支配的种族永远自我矛盾,是吗?这对你们人类而言,不是最适合的吗?而且。我想到我收集的书籍里面,有这么几个字,是叫做愚民政策吧。哈哈哈。你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就连养的狗,也希望它们聪明伶俐一点,这是当然之事,可是我为何要背道而驰?” 亨德列克再也无法讲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儿之后,神龙王用比较沉着的语气说道:“你即使很有智慧,但你的视野还是没能脱离你们种族的那种视野。不对,你为了要变得有智慧,不断地接受你们种族的视野见解,而这视野见解可能牵引着你也说不一定。不管怎么样,你从你们种族的视野之中看我,已经犯了那种愚妄了。可能……你也已经把我当成是那种生命体了。你以为我把能够引领所有种族成为神的星星,拿来满足自己的支配欲望。你是不是这样想啊?” “我不……否认。” “我能理解。你们只不过是想要理解他人,却做不到透视自己的那种简单行为。你只不过是想要理解我,亨德列克,你要是有看清你自己,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滑稽闹剧了。这对你们种族而言,似乎一向是很难的事。你们种族只会一直努力想透视他人。你们以为把万物变化得像自己那般,就可以容易理解这个世界。实际上,却连对自己都不够了解。” 亨德列克情绪激动地说:“真不愧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否认我说的话吗?哈哈哈。” 啪地一声。亨德列克跪了下来。神龙王像是很讶异似的歪着头,俯视亨德列克之后,说道:“真是抱歉。” 亨德列克用双手拄着地面,再也说不出话来。神龙王则是一副现在不再有任何憎恨的语气,说道:“你因为路坦尼欧的背信,失去了寄托希望的机会。然而!这希望至今一直支撑着你。不过,如今你也觉悟到那希望本身是假的。是不可行的事。” “您这真是华丽的……报仇啊。神龙王。” “确实可以这么说。这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报仇。因为我稍微理解了你们种族。” “是……您已经否定我整个人了,您……使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神龙王、哈修泰尔大人还有亨德列克全都闭嘴不说话了。大迷宫陷于一片沉重的寂静之中,而在这之中,有着一个男人的切身挫折,有着一头龙所不愿却完成了的报复,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旁观。 “原来如此……” 我像是要抓住摇晃的脑袋瓜似的,紧抓住额头两边。原本静坐着的亨德列克突然伸出手来。他的手稍微摸索了一下,便握到拨火棍。 他翻动壁炉火焰,拨动了里头的木柴。火花胡乱飞扬,但是他置之不理。他把拨火棍放回壁炉旁边,沉着地说:“就连神龙王也一直无法引发出八星的更多力量。他只能把八星拿来当做是自己支配用的东西。这虽然不是八星的界限,但是使用这力量者的能力无法梦想出无视于我们世界的完整,所以怎么可能用那些星星引领出走向神的道路呢?” “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您才会想要创造第十级数的魔法……” 亨德列克的脸忽地僵硬住了。所以我无法把话讲完,只能任由话语消失在上颚间。亨德列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这个世界的整个面貌阻挡了我们成为神的路。所以我想过要创造另一个世界,看看是不是能够拓展我的理解幅度。那其实是一个极为宏伟的梦想。” “……您是不是失败了?” “我是失败了。是达兰妮安跟你说的吗? 那和挑战完整性一样,都是不可能的事。很快地,我就发现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是希欧娜让我觉悟到了这个事实。” “希欧娜?” 亨德列克的脸上浮现了一股痛楚。他说到希欧娜的名字时,同时响起了透过三百年岁月所传来的回响声。他说道:“是啊。我有两次之多,犯了无法理解其他种族的愚昧行为。 就连我带在身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的智力发展的希欧娜,到头来就连她的欲望……我也无法理解。所以只能变成那副模样,然后,我领悟到第十级数的魔法只是荒诞不经的言论。创造世界?只不过是疯人疯语罢了!不知返观自己,却把别人错认为自己!这个世界都没能好好了解,居然还梦想另一个世界,真是个自我陶醉的梦想家啊!” 三百年来的郁闷,三百年来的挫折全都一一被摊展开来。所以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亨德列克。而亨德列克则是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双肩。我问道:“……那么龙魂使是怎么一回事呢?” 亨德列克提起劲来,笑着说道:“其实那和你所作的那种阴险猜测全然不同,我是在另一个意图之下,创造出龙魂使的。我原本的意图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目的。” “您是指,人类和龙的沟通?” “是啊。我从我的错误之中学习。我相信贤明的龙族可以作为我们的镜子。而且龙族也可以把我们当成是他们的镜子。那……只不过就是要让无依靠的孤儿们互相扶持。” “你是说,让无法成为神的龙和无法成为神的人类,让大地上面的种族之间互相借镜?” 这世上并没有龙的神。而人类是受到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两者的庇护。龙与人类是两个极端上面的相反项目。这样远的距离所造成的情感连结了我们,使我们互相呼唤彼此。亨德列克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承认这个事实。 “差不多就是那样。我和神龙王切身感受到我们两个种族的痛苦,所以才得以构筑出对于彼此的真正体认。我们两者都无法成为神。你知道十二人之桥吗?” “……是您造出来的吧?” “是啊。神龙王和那座桥很相似。我们和龙之间被强行造出了一条沟通渠道。而为了创造龙魂使,还动员到了龙之星。” “啊,所以……” “在克拉德美索和涅克斯缔结合约的过程里,你应该有看到吧?” “是的。” “神龙王和我注视到了哈修泰尔大人的位置。所以才会创造出龙魂使。利用龙之星,让所有的龙的命运事先注定。他们透过龙魂使,一定会陷入与人类沟通交流的命运。” 亨德列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之后,我改名换姓,并且努力想让所有种族互相扶持。人类虽然无法成为神,可是应该可以过得更好。 至少应该要懂得照顾其他种族。” “因为您曾经没有站在神龙王的立场,而误会了他……” “你说对了。我不希望其他人类再犯这种错误。我化名为海希克,哈哈,我可是理想很高的追求者。建造十二人之桥、接受希欧娜、帮助缔结克拉德美索和卡穆的契约,这些都是我做的。此外我还做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除此之外,我为了理解他人,做了各种各样的事。然而,正如同我刚才已经说的,我连在我身边的希欧娜也无法理解。” 花费一生之后只有挫折,而且是活了别人几倍时间的一生,结果只历经到挫折的大法师,在我面前低头坐着。无法抑制的泪水从我眼中流了下来。修利哲家族为何都是这副模样呢?连他们的远祖亨德列克·修利哲,还有卡穆·修利哲、罗内·修利哲、涅克斯·修利哲,也都是这样。而亨德列克,还没有听到他的最后一样挫折呢。 亨德列克说道:“所以……对于艾德琳,我当时是很戒慎恐惧的。我让她会说人话之后,立刻把她交付给大暴风神殿。那孩子反而走向追求神的路了。不对,应该可以说,我恳切希望她能这么做。就像父亲透过孩子来感受到他没能感受到的满足。希欧娜……在不知敬畏神的父亲身边长大的她,其实让我很担心。她的行为反而可以说是比较接近人类的方式。那孩子没有必要努力去理解他人。因为,对她而言,她有权能可以把别人变成为自己。希欧娜,那孩子不想去理解身为人类的亨德列克,而想把我变成吸血鬼。哈哈哈。” “亨德列克……” “我的人生真的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哈……哈哈哈……而且连龙魂使也……” 连龙魂使也失败了!我紧闭着嘴巴。连龙魂使也没有按照他的想法。他所希望的只是朴实的相互理解与相互发展。如果和引领所有种族成为神比较起来,这是多么朴实的一个愿望啊!然而,人类把龙魂使变质成为支配龙的工具了。不对,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避免这种宿命吧。就像希欧娜那样,会把所有东西自我化的人类,自然会连龙也人类化,是吧? “克拉德美索当时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亨德列克如今用满是恳切感的语气说道。我只是合着嘴巴,对视着他的脸。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修奇。我引领卡穆·修利哲,去和克拉德美索强行缔结龙魂使的合约。克拉德美索这头龙啊,不管是现在还是当时,一直都是希望自由自在的龙。然而,我贪图他的中庸、平衡以及他的自我节制。所以,所以我希望人类可以从他的中庸、平衡以及他的自我节制精神里,学习到他的善良。于是,我跑去找深赤龙——保持善恶平衡的深赤龙,强行让他和卡穆缔结合约。你跟我说,深赤龙克拉德美索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呆愣地流下来的眼泪,如今顺着脸颊流下。我感觉到从下巴不断滴下眼泪,然后我吞了一口口水,让口水流进哽咽的喉咙里。 “克拉德美索……” 蕾妮开口说道:“我……” 可是蕾妮的嘴巴却停住了。她无法再接着说话,只是呆愣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一副毫不焦急的表情,迎视她的目光,但是周围其他人却都焦躁万分。 “我如果选择了基果雷德……克拉德美索一定会死,是吧?” 基果雷德用忧郁的表情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看起来像是太过吃力的事。随即,蕾妮跟着基果雷德,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克拉德美索所希望的事。” 什么?这是克拉德美索希望的事?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过,蕾妮没有给我们问问题的时间。她正眼直视着基果雷德,说道:“我愿意成为你的龙魂使。” “好。” 又是一阵无限黑暗和空间,丧失空间感,然后一阵奇特的光之混乱,在这之后,我一回过神来,基果雷德就已经变身为龙的模样,飞向盆地去了,而蕾妮则是一副极度惨白的脸孔,茫然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 杰伦特一个深呼吸之后,就朝向飞翔着的基果雷德,喊出祈祷文。从杰伦特手中所散发出的光芒,整个映照了在飞翔的基果雷德。真的好壮观啊!杰伦特小小的身子所发出的光芒像是快把整个盆地覆盖住似的,追着飞翔着的巨大的基果雷德。杰伦特的身体如今不断剧烈痉挛着,在他的太阳穴上,则是冒出粗大的血管。 “呀呀呀呀呀呀呀!” 没有任何人胆敢接近他。杰伦特看起来就像是用空手就能挡住要倒塌的高塔。亚夫奈德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魔力会拒绝神力,看来这句话似乎是个谬论!龙,他们能够使出魔法的极限,怎么会让祭司……” 咦?我仔细一想,是哦?龙明明是使用玛那的生命体,应该会对神力产生拒绝反应,不是吗?此时,一直在杰伦特旁边看着他的艾德琳慢慢地转过头来。她对亚夫奈德摇了摇头,说道:“事实并非如此。请看看我的例子。” “咦?” “我是因为魔法而会讲人话的巨魔。而我现在一直在做神的权杖所做的事。” 哎呀,天啊! 我仔细一想,艾德琳身上一直都具有魔力与神力!我们全都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艾德琳,亚夫奈德费力地问道:“那么,魔力不会拒绝神力吗?” “不。应该说,在身为人类的情况下……无法将这两者聚于一体。应该是这样子的。” “咦?” “因为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魔力则是广泛伸展而支配。” 亚夫奈德听到艾德琳这番模糊的答案,一直不断摇头。他表情焦急地正想要问问题,但此时却传来了基果雷德的咆哮声。 “嗄啊啊啊啊!” 而此时,克拉德美索则是正在撕咬着最后一个幻影。克拉德美索仍然还是很沉着。他把咬着的幻影整个丢向正要飞向他的基果雷德。像山一般大小的幻影在半空中化为水珠,飞散而去,基果雷德瞬间失去平衡,漏失掉攻击的目标。克拉德美索则是趁着这短暂的空档,飞升上去。 “呱啊啊啊啊!” 克拉德美索的飞翔与其说是飞上去,倒不如说像是用力发射上去。我的天啊,他这样飞,翅膀不会断裂吗?克拉德美索直接穿越那些水珠,并且朝向基果雷德身上跃去。不过,基果雷德轻巧地避开克拉德美索的攻击,而且开始往上飞得更高。最后终于,连接基果雷德和杰伦特的那道光芒江河终于断绝,杰伦特则像是被马踢了一脚的人那般往后跌倒。 “呃哦呜呜呜!” “杰伦特!” 我们尖叫着跑向杰伦特,可是在听到他的喊叫声的那一刻,我们全都很有默契地决定完全不要管他了。 “哇啊,各位是我的证人!一定要帮我宣扬一下!说我曾经治疗过龙!” 克拉德美索在半空中没有攻击到基果雷德,踉跄了一下。他直接轻巧掠过盆地周边的峰峦,并且往上腾升。随即,基果雷德和克拉德美索又再度消失在云层之上了。一直看着这一幕的杉森,一会儿握住手,一会儿放开手,说道:“它的力量真的变弱了!它因为和那些幻影打斗的关系,变得相当疲累!” “是吗?真的吗?” “是的。卡尔。他的动作确实变得不大一样!现在只要顺利……修奇!接住吉西恩的标枪!” “什么?哦,天啊,拜托别叫我这么做!” 在我的大叫声的余音都还没消失之前,吉西恩就把背在背上的那捆标枪解开,丢到我面前。他的脸色苍白,可是当我看到他的眼色,我点了点头,接住那些标枪。杉森则是早已经解开了自己带着的那些标枪,并且喃
99lib.喃地说:“我真的不想要做这种行为,可是,我们实在是不得已的。 快去帮助基果雷德!知道了吧,修奇?” 我火冒三丈地喊着:“各位是我的证人!一定要帮我宣扬一下,说我曾经对龙丢过标枪,哦,天啊。我可不希望别人因此发现到我已经疯了!” “这小子。那你的意思岂不就是我也疯了?” 温柴噗嗤笑着举起标枪。周围的人全都往旁边退的时候,我、杉森和温柴开始把标枪插在地上。然后,我们就各拿着一根标枪,瞄准云层。 三个人全都并肩把拿着标枪的右手臂往后拉,把左臂往前举,以维持平衡,我们这样的站姿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协调。而在我们旁边,则是伊露莉和亚夫奈德正要开始施法。我转头瞄了一眼,随即看到杉森紧闭嘴唇正在瞪视着空中的那副僵硬脸孔。正当他额头上凝结的汗珠吸引住我的目光时,温柴喊着:“他下来了!方向是右边!跟着我射出去!” “呀啊啊啊啊!” “喝啊啊啊啊!” 我和杉森的标枪跟随在温柴射出的标枪之后,接着,可怕的咒语跟在这之后出现。在右边天空,克拉德美索突然穿过云层现出身影,它受到无数的攻击,停在半空中踉跄了一下。至于已经射出标枪的我们,则是连确认是否命中的空档也没有,就很快地拔起插在周围地上的其他标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射了出去。而在这其中,伊露莉和亚夫奈德还不断使出法术。飘浮在半空中的克拉德美索仿佛就像是随风飘扬,快被风撕裂般的旗帜,正当我有这种感受的那一瞬间,基果雷德穿越云层,覆盖住它的上方。 “嘎啊啊啊啊!” 刹那间,我看到了克拉德美索的眼睛。在它眼里,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狂暴之气。就连基果雷德咬住克拉德美索的颈子时,就连杉森的奇怪喊叫声响起时,甚至就连蕾妮用嘶喊的声音发出尖叫时,我也还是无法把目光从它眼里转移到别处。 “克拉德美索——!” 我低着头,呜咽着:“……他死了。是自杀而死的。” “自……杀?” “是的。卡尔……还有其他人,好像都不这么认为……可是在我看来,那是自杀。咳,咳咳。虽然,可能对它而言……确实是连它自己也感觉不到是在自杀……” “呃……呃呵呵呵!” 亨德列克发出一阵如同死亡般的呻吟声。他就这么把头埋在膝盖,喊出从心里深处传出的叫喊声。 “呃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 在亨德列克的喊叫声传来的同时,屋外的风声变得更加猛烈。 我继续呜咽地说:“我……并不是单数……是。是的……所以我们……虽然永远不灭,虽然可以接受……另一个我的死亡……连至亲的死,连爱人的死……都能接受。龙……龙就没有办法做到。他把涅克斯……那个已经被破坏的涅克斯,作为自己的龙魂使……自己的……龙魂……使。” 我用力把眼泪擦拭掉,平息呼吸平息了好一阵子,才得以把还没讲完的话全都讲出来。我说道:“他让曾经历三次死亡的涅克斯成为他自己的龙魂使,从那时候开始,克拉德美索的死亡就已是既定的事了。透过卡穆的死和涅克斯的死,死过两次的克拉德美索,不对,它既然接受了曾经在永恒森林死过三次的涅克斯,那么克拉德美索就应该是死过五次之多吧。结果它终究只能变成这样。龙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 “克拉德……美索!呃!” 亨德列克用双手抱住头,呜咽地说道。我看到他那样,但还是无法感受到任何同情心。我太过用力揉眼睛了,揉得眼眶都在热痛着。从壁炉里散发出来的热气弄得我热烫的脸孔更加灼烫。我咬紧牙关,说道:“我并不是单数。是。是的。但龙并不是这样啊!处在我们相反极端的龙,它们并不是这样啊,它们是单数。对它们来说,缔结龙魂使,结果终究是在破坏它们的单独性!我们连对龙,都想把我们自己投影上去!学习?我们会向龙学习吗?哈哈哈!是啊。龙可能会当我们的老师吧。然而,我们却不可能会做龙的学生!” “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呃呵呵呵!” 亨德列克呜咽着。这位无法将人类引领成为神,无法将人类引领到世界的大法师,他的呜咽像尖锐的铁片暴风般卷起。壁炉的柴棍因为强烈的火势而倒了下去。而亨德列克的肩膀则像是因为人类的这股火势给袭倒了。 我觉得脑袋瓜像要碎裂开来那般疼痛。可是,是谁在我眼前点了蜡烛啊?不对,原来是白天的亮光。我皱着眼睛,坐了起来。 真是的。我竟然躺在地上。哎唷,全身骨头酸痛。我想起身坐好,突然感到有些奇怪。这里是哪里啊?哎呀,这天花板我好像很熟悉?而且周围的家具也总觉得很熟悉?我以为这里是哪个旅馆……呃。原来是我家。 哎唷,头好痛。可是,亨德列克呢?我坐在地上,转身过去,结果整个人都僵住了。 亨德列克悬腿坐在床边,他的头低垂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冬日阳光,照耀着他的银色头发。看起来像是在他周围泛出一整圈的光芒,但是亨德列克的脸却笼罩着阴影,显得有些暗沉。 难道他一整夜都这副姿势吗? 我费力地移动不太能动的双腿,站了起来。在我站直身子的那一瞬间,头晕目眩,我不禁摇晃了一下。此时,亨德列克说道:“你起来了啊?” 亨德列克连头也没转,如此说道。我勉强扶着椅子,站直身子。 “呃。我还以为您在睡觉呢。难道您一整晚都这样坐在那里吗?” 亨德列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手往旁边移动。仿佛就像是只有手还活着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握住木杖,起身并且说道:“我们到村子里去看看吧,修奇。我一向都是在散特雷拉之歌吃早餐的。和我一起去吃吧。” “啊,是。我先梳洗一下……” “快去吧。” 亨德列克在我盥洗到穿衣服的这段时间,站在庭院里,一动也不动。要是有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我家庭院里长了一棵人形的树木。 我翻找衣柜,想要换穿衣服,突然间,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可是我再仔细一想,其实这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那是在老爸要离开的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吧。老爸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把它放到衣柜上面了!我摸索了一下衣柜上面。过了一会儿,我就在衣柜上面发现到一张蒙了灰尘的纸张。 给修奇:你发现到的这封信里写的是我的遗言。虽然我说这是遗言,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你就原谅我吧,没有好好照顾你长大成人就这样离开了你。如果你这小子不原谅我,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也已经死了。 眼前一片茫然,一定会觉得无可奈何,但是死亡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其实没有特别不同的地方。只是想看我的时候,看不到我,想和我讲话时,无法和我讲话,可是我爱你的心依旧不变(你这小子,死人会有特别改变心意的事吗?哈哈哈)。 不过,我拜托你,你赶快把我忘了吧。 我不希望被留在你心里头。我觉得死掉的人干涉活着的人太多,并不是件好事。而且活着的人不让死掉的人死,这也不是件好事。你就让我静静地被遗忘吧。你要是紧抓着有我的记忆不放,只会使你情绪很累。反正我都已经死了。你就静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吧。最好你还能笑着嫉妒我好了。 因为,你老爸我现在啊,已经从痛苦和烦闷中永远跳脱出来了。哈哈哈。 你快乐,我就会快乐。这个事实是我死了也应该不会改变的事。所以,你就快乐地活着吧。因为这样一来,我就算死了也高兴。 再见。 哎唷,老爸……我紧抓着老爸的遗书,开始格格笑了起来。但是过了一会儿,我手上的遗书却开始看起来很朦胧。 我大致准备好之后,走近亨德列克的身旁。可是,我都还来不及讲话,他就已经迈步走出去了。结果我什么话都没讲,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他在树林里走路的步伐,甚至像是比我还要熟悉那条路般地快速。走了一段路之后,亨德列克突然开口说道:“你干吗全副武装啊?” “咦?” “你那身甲衣的声音加上剑的当琅声,实在很大声。都已经回来故乡了,你现在不是要去吃饭吗?” 呃。我这才发现到,我把之前在冒险时所穿的硬皮甲,甚至还有巨剑都穿戴出来了。而且我手上还戴了OPG。我用尴尬的语气说:“啊,对哦。我习惯了,才会这样子。在旅行的那段期间里,我大概都没有卸下武器装备。现在我才发现,如果没有这样,我会觉得很空虚。” 亨德列克微笑了一下。这笑容代表什么意思呢?他说道:“爱情是种束缚吗?” “有头有尾才能知道是牛还是猪吧。” “真
地上。然后,它就把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这是什么意思呢?啊,是要我解除武装吗?我慢慢地把巨剑收回到剑鞘,同样也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幸好,杰米妮已经放开我的手,开始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泰班从后面走来,紧抓住杰米妮的肩膀。杰米妮吓得身体一震,但是泰班温和地对她说:“在这里静静等着吧,杰米妮。有我在,没关系。”
地精指挥像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这家伙突然闭起眼睛,稍微抬起下巴。可是,我不知道那个部位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下巴。
嗯?
这家伙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四周并没有任何风,可是这家伙却好像被风吹得飘摇的树叶那般摇晃着。等等。我发现到没有风在吹了!怎么四周如此寂静呢?
这只地精的颤抖如同刚才开始时那般,突然就停了下来。这家伙的眼睛再度张开时,我不禁想到了温柴。那种眼神像是会刺人般地锐利。地精开口说道:“真是有趣。你是说,你要见我?”
这是一个会深沉回荡的声音。这深厚有力的声音,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从地精这样的矮小身躯所发出来的。所以,我差点就因此放下我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但是我勉强用手指头紧抓住两边手臂,所以才不致发生这种事。哎唷,手臂好痛!杰米妮用手捂住嘴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啊啊?声音怎么变了?”
我说道:“嘘。杰米妮。它是阿姆塔特啊。”
杰米妮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原来阿姆塔特是一只地精?”
泰班发出怪异的咳嗽声,并且撇过头去,我则是把头垂得低低的。而那个地精则是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杰米妮一听到地精的笑声,露出更是惊讶的表情。泰班好不容易停下他那怪异的咳嗽声之后,对杰米妮解释着:“这是魔法啊,杰米妮。阿姆塔特使用魔法,透过这个地精来说话。”
“是吗?”
杰米妮这时才点了点头。我费力地抬头,向地精点头打招呼。
“幸会了。伟大的龙阿姆塔特。这该死的家伙,你是我母亲的仇人!”
杰米妮发出模糊的呻吟声,紧接着就昏了过去!但是泰班很厉害地把她扶住了。这时候我都一直无法转头,把目光从地精的眼睛转移过去。因为,这是阿姆塔特的眼睛。所以在沉默很久之后地精再度开口时,我差点就双腿没力地瘫坐在地上。
“这就是你要跟我讲的话?”
我有好一阵子,都忙着平息呼吸,无法答话。对于这沉着而且严峻的声音,我的自尊心可不容许自己用激动愚蠢的声音回答。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得以用连我自己都很满意的沉着声音答道:
“不。这不是我要跟您说的话,而是我对自己说的话。虽然是件小事,但对我而言,是实现了一个深具含意的宿愿。虽然我不能要求您能够在我母亲灵前谢罪,但是我一直希望亲口直接对您说‘您是我母亲的仇人。’”
“是这样吗?看来那确实只是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
它并没有任何反应。它确实是没反应。我的嘴角浮出笑容,低下头来,说道:“是的。请原谅我。那么我要对您讲的是……”
“回去吧。”
“咦?”
我惊讶地抬头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从地精的眼里显现出的阿姆塔特的眼睛,正在凶悍地瞪着我。
“你不必费唇舌说了。我对你要讲的话毫无兴趣。现在马上回去。我让你闭嘴的方法有两种。一种就是你自己回转脚步,另一种就是我杀死你。用两者之中的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没有关系,但是对你而言,似乎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从地精身上响起的阿姆塔特命令是非常严峻的命今。我努力想要皱眉头,却做不到。我想要移动手臂,却动不了。这简直可以说是被鬼压身那样,我只能转动眼珠子,一直看着地精。
泰班的一句话使我得以勉强从这可怕的僵硬之中解脱出来。他说:“阿姆塔特!”
我理解到了一个明确的事实。就是台风吹袭,树木会倒。可是,如果是同样程度的台风从两边同时吹袭,树木会直立不动。我从泰班的话里,可以感受到和借用地精身体的阿姆塔特几乎相同的力量,所以,我才得以没有倒下。
“您连听都不听听看这少年要讲的是什么,就如此薄情拒绝,不会太过急躁了吗?”
地精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泰班。泰班一手拄着木杖,另一只手抱着杰米妮,用这姿势昂然地面对着地精站在那里。我仔细一看,地精绷紧身体的程度,根本和刚才与我对话时的态度无法相比。
阿姆塔特说道:“您把急躁这个词用在龙身上,令我觉得这才是急躁之行为啊。”
它对泰班说‘您’?看来它知道,真不愧是阿姆塔特!阿姆塔特知道泰班是亨德列克。
“可能是吧。但谁是谁非尚难以断定啊。因此,我觉得您最好是撤回您的主张,会比较好。”
“我不习惯被强行要求。”
“太好了。我也同样不习惯被强行要求。不过,生活之中往往会发生不得已的情况。”
哼嗯。泰班正在胁迫他。我紧张到觉得脖子快被往后折断,在这紧张之中,我还是看着地精和泰班,并且看着他们后面的阿姆塔特和亨德列克。刹那间,我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于是我凝视泰班。不安的感觉简直就像脖子上的骨刺一样。
会不会亨德列克错把这地方当成别的地方,错把在场的人和龙当成其他人和其他龙了?褐色山脉的卡穆和克拉德美索。然后是灰色山脉的修奇和阿姆塔特。哼。泰班这错觉一点儿也不可笑。亨德列克,您到现在都还想要紧抓住龙不放吗?说不定阿姆塔特也会变得像克拉德美索那样。
可是,我并没有阻止泰班。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让阿姆塔特听我讲话,所以只好交给泰班了。虽然这样对他很抱歉。
现在,用我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悬殊差异了。泰班看起来像是坐在散特雷拉之歌时那般闲逸,但是地精的表情却出现了非常强烈的不安感和憎恶。他简直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人类了。此时,地精开口响起了阿姆塔特的声音。
“您应该是有听过吧……”
地精暂时先喘息了一下。真的蛮像人类的。
“我有一个名字叫做夕阳的监视者。”
“这我知道。”
地精开始慢慢地往后走。泰班可能是因为有听到这细微的脚步声,所以他开始歪着头。地精一面往后退,一面缓慢但确切地说:
“我监视夕阳,并且在夕阳下监视。在我眼前,万物会终结,同时我在万物的尽头等着他们。我是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的忠实之钟啊。”
“……所以呢?”
地精往后走了之后,就直接忽地跳到岩石上面站着。泰班因为地精站在岩石上面时所传来的低沉声音,退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机会说出什么话。地精用不太快但确切的声音说:“我的等待已经够久了,您的黄昏未免也太长了。”
泰班的脸在瞬间被吓得发青。
在他的脸孔僵硬的同时,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甚至他像瞎子那样,一副彷徨失措的模样。当然他是真的瞎了,但是从以前到现在,他的动作完全不像瞎子啊!我赶紧走近他,接过杰米妮.99lib?。我一接住杰米妮,泰班就用双手握住木杖。看起来像是为了不要倒下而倚着木杖的样子。阿姆塔特站在岩石上面俯视他这模样,沉着地说:“为何您还没有履行您跟上天约定好的休息?”
“我,我……”
在三百年前的神龙王之后,不论是面对人类还是龙,或者其他事物,又有谁能让亨德列克的腿如此摇晃啊?看起来,阿姆塔特确实是三百年来头一次成功者。我惊慌地看着他们,差点就不小心松手放开了杰米妮。我牢牢地抱住杰米妮的腰之后,又再看着地精。阿姆塔特说道:“人类对其充实的一生的报答,即是与上天约定好的休息。这是赐予人类的礼物。你们会死,而且不知何时会死。就连龙也没有这样的礼物啊。”
神龙王说过:“我一直都无法收到上天赐予人类的那种礼物。”闪现在地精脸上的阿姆塔特的眼神,如今像要看穿泰班似的直盯着泰班。
“您说过:‘我们并不是单数。’你们可以经由死亡和遗忘来维持这复数特性所形成的不灭特性。我这个时间之钟当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无视于死亡者是人类吗?您是一个个体却能够不灭,您还可以称自己是人类吗?”
“不。”
如果是以一个费力地倚在摇晃得快要折断似的木杖的瞎子老人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沉着的回答。泰班发出完全不符合他那不安模样的沉着声音,他用这种听起来似乎是很单调的声音,说道:“我并不是人类。是吸血鬼,不对,应该也不能说是吸血鬼。我是已经死亡的活人。”
泰班的眼皮一直在一眨一眨的。他举起手来,紧按着自己的眼睛,并说道:
“我的眼睛无法看夕阳。所以,我是在夜晚之中过着黄昏。”
阿姆塔特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朝向伸展在无尽溪谷之间的那片天空。天空看起来仿佛就像是覆盖无尽溪谷的天花板。我发现到这个地方真的像是个洞穴。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间,太阳从溪谷的一边升了上来。虽然早已经天亮了,可是因为这里是个很深的溪谷,所以现在才有太阳出现在天空。峭壁上方在刹那间如同金丝般闪烁着,原本在看天空的我不得不撤过头去。
溪谷变亮了,就连站在岩石上面的地精也被照得更加亮了一些。
这只地精即使见到太阳升上来,它还是没有撇过头去,仍然一直望着天空。为什么呢?是因为现在地精的眼睛是阿姆塔特的眼睛吗?公平对待万物的太阳,就连对待三百岁的巫师,也同样射下了它美丽的光芒。然而,眼睛看不到东西的泰班却无法感受到这光芒。所以,地精、泰班、还有杰米妮,都有难得见到的共通点。原本藏在高耸峭壁的太阳现在才升起,但是真正感受到并且因为刺眼而撇过头去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可是,我这样的独特位置并无法占很久。过了一会儿,跟随着太阳而出现的云朵便掩住了太阳。溪谷又再变成一个隐含着昏暗阴沉的神秘感的洞穴。而此时,阿姆塔特说道:“您的眼睛如果看到夜晚,请来找我吧。现在并非您和我共处的时间啊。还有……”
站在岩石上面的地精并没有低下头来,它就这么对我说:“修奇·尼德法。这也不是你和我共处的时间。回去吧。你不必对这地精多花心力。时候到了,自然会发生的。”
地精突然张大嘴巴。
“嗄啊……”
过了一会儿,地精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砰。我揉了揉变得热烫的眼睛周围,然后看着岩石上面的地精。它倒在岩石上面,只是从嘴里流出长长的口水,根本一动也不动了。它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
我的嘴巴很艰辛地开启了。
“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不见了。
“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不见了,只剩下躺在岩石上面的地精。阿姆塔特拒绝我,关上门了。但是,但是我还没有说啊。可是我已经无法说了。
“呃……嗯。”
被抱在我怀里的杰米妮发出微弱呻吟声的那一瞬间,我紧紧搂住了杰米妮。我把头埋在杰米妮的颈子,我闻着从颈子里散发出的有点腥而且有点咸的味道,而且勉强压抑住想要大喊的念头。我像要把肩膀抖碎似的颤抖着。
有人摸了我的背。
我抬头一看,杰米妮的眼睛正在直视着我。她在涨红的脸上露出颤抖的微笑,一直凝视着我。然后她的手在我背后小心地抚摸我不停颤抖的肩膀。
她红润嘟着的嘴唇像在颤抖般开启了。
“修奇……”
“杰米妮。我……”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没事了?”
“我,我无法说了。我一定要对阿姆塔特讲的话,我有话要讲……可是,阿姆塔特连听都不听,就走了。”
杰米妮突然嘻嘻笑了出来。她顽皮地点头,随即,她的头就碰撞到我的下巴。她像是在责备我似的,用额头敲我的下巴,然后又再抬头对我说:“笨蛋修奇。你不要担心。都没事了。阿姆塔特应该知道你要讲什么。”
“阿姆塔特知道?”
“是啊。它应该会知道的。所以你别伤心了。嘿。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哼,你怎么知道?阿姆塔特怎么会猜得出我要讲的话?”
“也没有证据说它猜不到啊。不是吗?”
“你如果要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那么,那么。可是,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
“我现在快窒息……这个笨蛋!快放手啦!”
杰米妮踢了我的小腿胫骨,我才从‘修奇·尼德法先生正在紧抱住杰米妮·史麦塔格小姐’的情况之中领悟到我所扮演着的重要角色。
“哎呀呀呀呀呀!”
我几乎像扔掷般,放开了杰米妮。杰米妮快速往后走了几步,结果她的肩膀太过使力,把衣服都撑开了。如此一来,衣服一定会被撕破。我低着头,所以看不到杰米妮的表情。而泰班是瞎子,所以他终究什么都看不到。一定是看不到的。哎唷,得救了。
“现在是不是可以转头看你们了?已经结束拥抱了没?”
“……请不要说得一副好像看得到我们的样子。”
把衣服撑到快破掉的杰米妮,斜眼瞪了泰班一眼。可是尽管她是这种表情,对于眼睛看不到的泰班而言,实在无法给予任何效果,而眼睛看得到的我,则是因此笑了出来。
“呃哈!杰米妮,你这表情,你这表情!”
“什么嘛!你干吗笑,不要笑!”
“不,不。咿嘻嘻嘻嘻!这不是在笑,呃嘿嘿嘿!我不笑了,咯咯咯咯!”
过了一会儿,一直用深沉表情装作是在欣赏我被杰米妮无情殴打的泰班,说道:“回去吧。如果主人赶人,有礼貌的客人应该要走才对。”
我让泰班和杰米妮骑在御雷者上面之后,开始慢慢地走出去。
如果在这种道路上,我们三人全都骑在御雷者上面,那么御雷者可能十年后会得关节炎也说不一定。
无尽溪谷很长,笼罩在它上头的云层渐渐越来越厚了。这简直令我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否真的是太阳。可是,我越往尽头走去,溪谷变得越宽,于是,原本看起来像阴沉洞穴的无尽溪谷,如今则是有种平凡事物的感觉包围着我。而且杰米妮因为可以回家而高兴不已,一直不停喧嚷着,这使我分辨不出我现在是走在阿姆塔特的无尽溪谷,还是走在我们村里的大路上。
“对了,修奇。你爸爸回来了,你要煮什么菜啊?我也会帮你。
我们一起来煮一餐美味的食物吧。好不好?你爸爸这几个月来都没吃到人类吃的东西,不是吗?你爸爸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啊?”
“我爸爸?水。”
“啊啊啊!我是指用火煮的东西!嗯,虽然也有不用火煮的,但现在是冬天……”
“开水。”
“你想挨几拳啊?”
“……可不可以就打两拳啊?”
“不,三拳!”
杰米妮继续一直喋喋不休的,但是相反地,泰班则是紧闭嘴巴不说话。我主要都只是回答杰米妮的话,同时观察泰班,结果,我有好几次都绊到脚。泰班这时才用带有一点快乐的语气,说道:“我并不孤单。因为在我身旁就有另一个瞎子陪我。”
杰米妮格格笑了出来,我则是嘟嚷着。
就这样,我们比上来的时候还要快速地到达了溪谷尽头,此时,我又再回头看后面。然而,溪谷仍然只是溪谷。有夕阳监视者阿姆塔特在的可怕地名并不适合眼前这一片景致。它只是冬季的溪谷而已。
冬季的……
我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什么啊?这东西,嗯,明明是我知道的东西,这个是?
“天啊!是雪?”
杰米妮确实是比我还要会认人。不只是人,连其他东西也很会认。嗯。她说对了。这东西的名字是雪。然而,我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单纯只是用雪来形容是不够的。也就是说,必须有其他字……。
杰米妮又再帮了我一次。
“哇!是初雪!”
杰米妮!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又说对了。是初雪。天空开始有白色的雪花降了下来。泰班听到杰米妮的喊叫声,用他根本看不到东西的眼睛抬头望着天空,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随即,我和杰米妮都同时闭嘴安静地等待有雪花掉到泰班的手上。说不定连御雷者也在等待吧?
可能雪花有听到我们的愿望吧,所以有一片轻轻降下的雪花缓慢地落向泰班的手。杰米妮抿着嘴唇,圆睁着眼睛,而我则是紧张地开始握紧拳头,又再放开拳头,如此反复着。快掉下去!直接掉下去!啊,真是的,不要晃动!稍微往左一点,哇啊,我要不要跑到旁边去吹一下啊?对!行了!直接掉下去吧!现在不要有风吹!
终于,一片白色雪花落到了泰班瘦削的手上,泰班的手指尖动了一下。然后我和杰米妮同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真想喊一声万岁呢。雪花一碰触到泰班的手,便很快地溶化了。泰班慢慢地把手拿到嘴边,将手心靠在嘴唇上。
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了。
“是啊。雪仙子来了。”
泰班的话像是一声允许似的,雪花开始更加欣喜地降下了。我抬头看天空。雪花以天空里的一个无法正确指出是在哪里的一点为中心,向四方散播着。沾到我脸上的雪花使我脸颊变得很凉爽。我低下头来,又再看了一眼无尽溪谷。随即,就看到雪花仿佛像是窗帘般遮蔽住无尽溪谷。我转过头去,这一次,我看着杰米妮。
杰米妮坐在马上,把双手往前伸去。她把手掌并拢,弄成像碗的形状,想要收集雪花。终于还是有几片雪花落到她并拢的手掌里,在这一瞬间,她很快地把手拉到面前。她睁大眼睛,低头看手掌,可是在这短暂的瞬间,手掌的雪花似乎都溶化了。她皱眉头,用手掌抚摸两颊。
“啊,好冰!”
要不然。雪溶化的水是烫的吗?真是的,这丫头。连杰米妮也因为自己的话而自己笑了出来,然后她开始环视四周。
“哇啊,好漂亮。修奇,这像是在庆祝你爸爸回来,不是吗?”
“回来……是啊。现在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杰米妮歪着头,答道:“嗯?啊,对啊。你是迎着初雪回去的。”
迎着初雪,是啊。要回家了。
我是迎着飘落的枫叶离家的。我曾在黑暗的森林里,听到每个脚步传来的落叶碎裂沙沙响声,曾在山里、田野里,静静站在原地不动,但是不管通往何处,我都只是徘徊在道路上。我曾经在明亮而且寒冷的秋季夜空之下,燃起营火,联想过指向我们故乡的星座;而现在降下初雪了!
是啊。现在都结束了。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哦哦咿!”
传来了透纳的大喊声。刚才先离开的我们一行人都聚集在溪谷外面。杰米妮合上双手,做成像喇叭的形状,对喊了回去:“哦哦咿!”
在飘落的雪丝之间,传来了喧哗的笑声。接着,我可以看到有个人从站在溪谷外面的人群里向我们这边跑过来。那是爸爸。我向奔跑过来的爸爸露出了微笑,同时向我那已经离去的时节露出了微笑。
我的魔法之秋已经结束了。
第八章
“那么,你现在是尼德法伯爵喽。”
“是的。而且我只跟领主大人您说过这件事。”
“您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吗?”
“哎唷,领主大人。拜托请不要这样。请不要这么尊敬我。”
坐在椅子上的领主大人哈哈大笑了出来。可是,笑声结束之后,咳嗽紧跟着而来,令我看了很是担心。在那段监禁的日子里,领主大人的身体变得很憔悴,现在还是没有增重的迹象,这让哈梅尔执事觉得很难过。
“咳,咳咳。嗯……是吗,你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吗?”
“是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往后也是想继续隐瞒下去。”
“往后也是想继续隐瞒下去?”
“是的。虽然我这样比喻有些怪,可是,我想要像卡尔以前那样,隐藏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呢?你既然已经当上了伯爵,就应该可以带你父亲到你的领地去,过着更舒适的生活才对啊。对了,你打算怎么负起你对国王所赐领地的责任啊?”
“那个领地……我正以我所能想到最为了不起的方法在照顾他们。”
我对领主大人说明有关费雷尔和寇达修先生的事。领主大人轻松地倚靠在椅子上,表情高兴地听完我讲的故事之后,点了点头。我说道:“万一是我治理的话,恐伯一定无法对国王殿下和我领地的居民们善尽责任吧。一个十七岁而且原本是蜡烛匠的领主,这岂不是很可笑吗?虽然说,要是我成了领主,是可以供应居民晚上要用的蜡烛啦。”
领主大人微微笑着说:
“那一定会是很优秀的领主哦。你很清楚自己的才能界限,而且企图想要活用自己的才能,为民着想。”
“您这是过奖了。”
“可是,你打算也对你父亲隐瞒吗?”
“我爸爸已经年老了,我希望一直到他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虽然好像是我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希望看到爸爸努力工作的模样。
而且他在最优秀的领主治理下的领地上生活,会比较好吧。”
领主大人慢慢地敲了几下桌子之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窗外正在尽情地下着雪。这间领主办公室原本虽然无比冷清,但是在哈梅尔执事的拼命努力之下,已经变成非常具有舒适温馨的气氛。有好一阵子,都只听到从壁炉里传来的柴火声音。
在这片寂静之中,似乎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到雪在堆积的声音,这片寂静结束时,领主大人一面拉高盖在膝盖的毛毯,一面用疲惫的声音说:“这个嘛。我是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所以,我似乎只能给你‘岁月能给你答案’的一般论调了。我就姑且先帮你吧。你真正希望我做的是什么呢?”
“像以往那样……我会当领主您的居民。还有,对于我的身份所附带的各种义务或权利,希望领主能帮我这些相关的事。”
“你是我们领地的恩人,同时也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当然会帮你。
但是代替你去做领主的义务,可能会有一些问题。虽然你已经把治理领地的责任交给那两位优秀的年轻人,所以不成问题了,但是你需要覆行面对首都及国王的相关责任,这你打算怎么办?我就先说到这个快要来临的新年拜会这类的事吧。你应该到御前向国王请安的,不是吗?虽然这是小事,但也可说是一定要做的事吧。”
“是。我听说有这些事。就是因为这些事,我想拜托您,嗯,到时候领主大人你会去首都吧?”
“是啊。”
“嗯,到时候您可不可以让我当随行人员呢?”
领主大人露出了微笑。在他过着监禁生活的这段期间里变得更加深厚的眼角皱纹,此时粗大地显现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每次你在公务上需要去首都时,我必须帮忙你伪装,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这是个对您很抱歉的请求……”
“不,没关系。反正领主并不是常常需要到首都去。”
“那么,您愿意帮我吗?”
“当然啦。如果这样算是报答你的恩惠,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帮忙。”
“谢谢您。”
领主大人微微地笑了,他又再把毛毯拉高,我则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近壁炉。我翻动壁炉的柴棍,加旺火焰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领主大人的声音。
“可是,我实在很好奇是什么理由。为何你不想当伯爵呢?”
我转头过去,看到领主大人正在望着下雪的窗外景致。领主大人一面看着积在树枝上的雪,一面说道:“咳,咳咳,呃呃嗯……我很难相信你是怕无法善尽对领地的责任,而不愿当领主。既然有那两个优秀的年轻人,请他们做你的家臣不就行了?那么一来,就应该可以和他们合力治理你的领地了啊。”
“您说得是没有错。那个,我要不要关窗户呢?”
“不。没关系。并没有什么风。我喜欢看这宁静的雪景。”
“是……”
“你害怕的好像不是领主的责任,而是领主这个地位,对吧?”
我看着领主的白发,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正确地说来,我是讨厌当上领主后我会改变。”
“你为什么不要改变?是因为你喜欢现在的你吗?”
“我当然是喜欢现在的我。可是,万一我当上领主,到时候,身为领主的我说不定会更喜欢自己吧。我是比较乐观个性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大概都会喜欢。”
“你是说,你即使当上领主,也不会讨厌那种情况?”
“是的。”
领主大人慢慢地转过头来。他把额角靠在椅背,歪斜地抬头看我。
“那么说来,你不想要当领主的理由就越来越模糊了。如果说处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特别担心,而且不会顾忌,那么,你不想当领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慢慢地走去和领主再度面对面坐着。然而,我稍微斜坐着,没有看领主而是看着窗外。我一面看着那地梦幻般落下的白色雪花,一面问领主:“领主大人,首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请容我问您这种问题。领主大人您讨伐阿姆塔特失败了,现在您在计划第十次征讨阿姆塔特吗?”
领主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我没有看着领主大人的脸,所以这段寂静的时间显得很漫长。过了一会儿之后,领主大人才说:“不。现在我没有那种打算。”
“我可以问您是为什么吗?”
“如果又再一次计划讨伐阿姆塔特,等于是让领地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我向国王奏请之后派来的卡赛普莱也没办法成功。所以,如果想要成功,一定需要比卡赛普莱还要强大的准备,我们可能做得到这样的准备吗?”
“只是这样吗?”
“你有话要说就直说吧。”
我转过头来,迎视领主大人的眼睛。即使他的眼睛都凹陷了,但是目光还很明澈。他是卡尔的兄长。是啊,即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领主大人毕竟是卡尔的兄长。不对,就算不是,领主大人也是一位毕生都在治理领地的人啊。
“我爸爸以前也是对阿姆塔特怀有猛烈的报复心。但是我爸爸现在已经放弃报仇了。而且连我也是,我以前憎恨阿姆塔特,但是现在不恨了。所以……我猜想领主大人您现在也不再憎恨阿姆塔特了。”
领主大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说得很正确。”
“是吗?”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会怎么想,但是,我觉得我以前是个利己主义者。外表上,我宣称除掉威胁这个领地的阿姆塔特是为这个领地着想,骗了其他人还有我自己,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想要的,与其说是消灭阿姆塔特,倒不如说是表现我的报复心吧。只要表现出了我的报复心,对我而言,阿姆塔特有死没死,似乎都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以前才会对它举枪突击。而现在,我感觉满足了。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不。这连我爸爸,甚至连我也是一样。我爸爸说过阿姆塔特感觉像是峭壁或河水。而我则是在阿姆塔特面前指责过它,大喊它是我母亲的仇人,可是,它并没有改变。”
“改变?”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壁炉里熊熊的火花,随即眼睛感觉一阵疲倦。
“在我的旅行同伴里,有一个名叫杰伦特的祭司。他跟我说过一副对句:世界上最悲哀的恋爱是单恋,最可怕的病是相思病。他说这是因为这两种都无法使对方改变。”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
“我认为恋爱是使对方改变,而报仇也是一样。报仇虽然像是想让对方毁灭,但事实上,是想要改变对方。报仇是希望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报复心之后,对方能从目前的状态改变为毁灭的状态。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所有报仇者在杀死报仇对象之前,都会痛苦解释自己报仇的理由。”
“哈哈……是啊。故事里面一向都是这种情节。”
“是的。要报仇的人通常会说一句话:我一定要亲手做了断,或者我一定要亲眼看你灭亡。而且报仇者不要其他人杀死对方或者让对方老死。通常都是这样的情节。报仇者是希望由自己来改变对方。”
“是啊。确实是可以这么说。”
“是的。然而,阿姆塔特是不会改变的生命体。”
“不会改变?”
“阿姆塔特正如同我爸爸说的峭壁或河水那般,人类是无法改变他的。我在他面前对他说过‘你是杀人者’这类的话,可是没有用。
万一是人类对人类时,如果跟他说‘你是杀人者’,他应该会有‘我为什么会是杀人者?’的这类反应。虽然可能会说他是不得已的,或者可能会有厚颜无耻的反应,不管怎么样,对方内心都是有反应的。然而,阿姆塔特却是说‘是啊’的这类反应。仿佛就像是我在说‘天空是蓝的’,而他回答‘是啊’。如此一来,这就和单恋或者相思病没有什么两样了。如果对方不改变,报仇就不成立。这就好像是对几百年前死掉的人报仇,是差不多的情况。因为,不管你做什么,根本就无法对几百年前死掉的人做任何改变。”
领主大人微笑着说道:“我真怀疑我是在跟我领地的十七岁小鬼谈话。哈哈哈。你的想法好像是对的。”
“是吗?谢谢您。我想起了卡尔常讲的一句话。”
“什么话呢?”
“他说我们贺坦特领地的居民们已经和阿姆塔特达到协调。”
“是啊,我也听他讲过这?99lib.句话。主要是在他想要阻止我报仇时,他常会说这句话。”
“原来如此。不管怎么样……请容我说,这句话是很傲慢的话。”
“很傲慢?”
“事实上,那并不是协调。河水在流的时候,如果遇到土堆或石头,会毁坏土堆或石头之后流过去。然而,如果是根本无法毁坏的巨岩或者山在挡路呢?河水只好转弯流过去。如果这河水有自尊心,应该会说:我和山达到了协调。然而,其实这座山什么也没有改变。”
“哈哈哈……”
我看着在火焰里倒下的木块,说道:“是的。卡尔要说的就是这个:阿姆塔特不会改变。所以我们改变了。”
在尽情降下的雪花之间,大声地传来了哈梅尔执事的喊叫声。
他和警备队员们好像正在伤脑筋要如何清掉堆积在内院的的雪。然而,在下雪的日子所听到的声音似乎都是这样柔和,哈梅尔执事虽然是在大叫,但还是听来很柔和。
“你是说,我们改变了?”
“是的。而这是前所未闻的事。至少是人类会站立在大地以后。”
“什么意思?”
我回过头看领主大人,结果发现到领主大人的毛毯几乎快要掉到膝盖下。我先站起来,帮忙把领主大人的毛毯拉回去之后,说道:“不知您是否有听过这句话:人类看到星星会造出星座,人类走过森林会造出小径。”
“是啊,我是有听过这句话。”
“没错。我们让事物改变。就连龙也改变了。我认识一头名叫克拉德美索的龙,它因为人类而改变了。它爱上了人类,而且已经被人类化。而它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遭遇到悲剧。然而,我却领悟到了一个奇怪的道理。”
“你要说的是?”
“人类并没有改变。人类使周遭的所有事物改变,但是人类本身并没有改变。”
“并没有改变?”
“路坦尼欧大王击退神龙王之后,有改变的是什么?在这之前是神龙王统治人类,现在则是人类统治人类。然而,那时候人类是人类,而现在,人类也还是人类。人类本身没有任何改变的地方。可能您会说变得具有比较高的文明,这个嘛,文明并不是变化。文明、法律、道德、社会、哲学、国家……全都只是人类的工具,是工具改变了,人类完全没有改变。我们有更进步吗?不。一个战士拿到更加锐利的剑,这并不代表这个战士进步了。这个战士并没有改变。而且,我们的工具——文明如果进步了,那并不代表我们进步。所谓的历史……并非呈现人类的变化,而是记述人类工具的变化。”
是的。而且这是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的问题。路坦尼欧大王相信没有神龙王统治,我们会让万物改变,而且我们会进步。其实,他把文明和进步搞混了。而亨德列克则是想要使所有种族进步发达。可是身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人类,却梦想改变,结果他将这矛盾潜藏着就出发了。许多笨英雄甚至还仿效他。
“但是在大陆的西边,在此地,人类受到了人类种族历史上首次的可怕挑战。这挑战正是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
“是的。阿姆塔特不会改变。它不会人类化。所以相反地,我们贺坦特的居民们改变了。我没有能力去正确地描述这改变的型态。
因为,这是人类首次发生的改变,因此没有其他可以比较的对象。当然,也是因为我年纪还小的关系吧。然而,看到您、我爸爸、还有我放弃报仇时,我大致已经可以看出那种改变了。”
“是吗?”
“阿姆塔特不会改变的理由是……这个嘛……从它说过的话里,似乎可以找到一点答案。它是夕阳的监视者,也就是说,它站在所有事物的尽头等待着。它在变化的终点等待,这意味着它本身就是不再有变化可能性的最终型态。不管怎么样……虽然它能理解人类所带有的报复心,但是它不能接受。仿佛就像是峭壁或河水那样。所以,我们只好放弃。而且这是贺坦特居民选择的方式。如果是大陆其他土地上的人民,说不定会因为报仇遭受挫折而感到难过。可是,领主大人,您因为无法完成报仇而难过吗?”
领主大人一直盯着我看,然后他点头说道:“我和你一样。”
“是的。我也是,虽然我无法帮我母亲报仇,但是我并不难过。
因为,这是无意义的事!”
领主大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叹完气,随即轻咳了几声,然后他又再看着窗外。如今连窗台也积了雪,窗台下方则看起来像是覆盖了一层白棉花。砰!积雪从屋顶掉落下去,然后窗户下面就引起了一阵小暴风。
“铁锹不够用!”
“哎呀,反正还会再积雪,干吗要清掉啊?”
“你们这些家伙,反正还会再肚子饿,干吗要吃饭啊?”在雪花之间,传来了哈梅尔执事的尖锐指责。接着,警备队员们朝气蓬勃的笑声就紧跟着这句话传来了。那是柔和的笑声。领主大人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么平静。谢谢你了。”
“请别这么说。”
“原来是因为你在任何地位都是一样的关系。所以,你假使当上国王,你也是修奇·尼德法,即使你是贺坦特领地的蜡烛匠,仍然还是修奇·尼德法,是吗?”
“是的。”
“那么,徒然地当上你不熟悉的,而且不是特别觉得高兴的领主。
你不当也无妨喽。看来这对你而言,只是徒然的一阵骚动。”
领主大人讲话速度逐渐变慢了。长时间的对话,会不会对领主大人而言,是很累人的事啊?我露出微笑,领主大人也露出了微笑。
外面到处堆积的雪所反射出的白光,使得领主大人的深沉皱纹更加地明显。领主大人,还有我也是一样。现在我们两人都是处在冬天的人。我们可能会无法再迎接春天吧。
我们会变成像阿姆塔特吗?会像他一样站在夕阳那边吗?和龙接触过的路坦尼欧大王该不会被改变成像龙那样?
“像路坦尼欧大王那样……”
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开口说话。
“我有话一定要跟阿姆塔特说。可是,我却像路坦尼欧大王一样,他在无法击退神龙王时,看到了初雪……我现在正在看着天空送给大地的最为柔和的礼物。真是郁闷啊!”
领主大人不作任何回答。我转头一看,他似乎并不是在看下雪,而是正在观望自己的内心。
我微笑了一下,静静地从座位站起来,观察壁炉的火势之后,我尽量不出声音地走出了办公室。领主大人,您好好休息吧。
我一走到城堡内院,就看到警备队员们正在打雪仗打得不亦乐乎,而在旁边,则是哈梅尔执事在大喊着:“你们这些家伙!都几岁了,还打雪仗,呃呃!”
警备队员赛罗丢出去的雪球,刚好飞向哈梅尔执事的脸孔。执事大人掩起脸孔,弯下腰,赛罗赶紧喊道:“呃啊,执事大人!您没事吧?”
“……接招!”
接着,哈梅尔执事就用可怕的速度丢出了雪球。我尽管是在第三者的位置观看,但还是感受到了哈梅尔执事的攻击所带有的凶狠。
可是,或许时间没有带走哈梅尔执事过盛的欲望,却似乎带走了他手脚的许多力量,所以警备队员们很轻松就躲过了执事大人的攻击。
说的也是,能够施加攻击,让贺坦特警备队员们无法顺利避开的人,即使是找遍整个大陆,恐怕也没几个人吧。
我一面看着这温馨的情景,一面感受寒风吹向胸口。我感觉整个身体内部都冰冻起来,甚至连脑袋后面也变凉了。并不是因为春天一定会来临,所以冬季美丽。并不是因为清晨会来临,所以夜晚美丽,同样地,并不是因为一定会当上伯爵,所以修奇·尼德法感到自豪。哈哈哈!所有事物本身就是美丽的。欲求不满的种族们啊,看看你们的四周围吧。未来只有阿姆塔特等待着,而现在呢,就像正在朝我眼前飞来的这个雪球一样美丽……啪!
“哎呀?这是谁啊?啊,原来是修奇!”……然后,我当然应该要充分表现出我现在的情绪喽。不能为了未来而欺骗掩饰我的情绪。
“接招——”
可能今天的警备队日志里会记录着‘贺坦特警备队,由于修奇·尼德法的攻击,而遭受无法东山再起的完全失败’吧。因为,我以警备队员们为核心,做了一个欠缺艺术性,无视于常识,并且直径达十肘的雪球,然后,我就听到了哈梅尔执事对我说出相当感谢的话语。
因此,我走向马厩的脚步显得非常轻快。
马匹跑步的运动场也是堆了厚厚一层的雪。在这里的雪地上面,有杂乱的马蹄印。我一面在这些杂乱的马蹄印里添加上我的脚印,一面走向运动场旁边的马厩。
马厩里一片昏暗。因为门窗全关上以防外面的风吹进,所以里面昏暗到简直都快辨认不出东西了。在一片漆黑的屋里,只有角落的火堆发出红光,火堆旁边则是欧尼尔坐在那里。
“谁啊。修奇?”
“是的。您在做什么呢?”
我走近欧尼尔身旁,把手伸向火堆烤火。欧尼尔坐在火堆旁边,手里拿着像是厚布料的东西,正在戳弄那块布。我仔细一瞧,原来他是在缝制东西。
“我在做马鞋。因为下雪了。”
“呃,是不是有谁急着要骑马呢?”
“哈哈哈,这家伙。马奔驰的时候,干吗需要马鞋?这是让它们去跑步运动的时候,给它们穿的鞋子。而且也有马穿的衣服。”
“在这种天气里,让它们运动?”
欧尼尔用一把口袋小刀啪地一声把线切断,他把那个叫做马鞋的东西拿到眼前,说道:“马就是马。如果不让它们跑一跑,是会生病的。”
“啊,是吗?”
“嗯……行了。让马穿看看吧。这是御雷者的。其他马都有它们自己的鞋子。”
“啊,是这样吗?谢谢。”
“谢什么谢啊,别这么客气。”
由于我们家没有安置御雷者的地方,所以御雷者现在安置在城堡里的马厩。我和欧尼尔一起站身走向御雷者。
御雷者一看到我的脸,就精神饱满地叫了一声。欧尼尔笑着说:“御雷者,你一定很无聊吧?好,现在你也应该要出去走一圈了。”
欧尼尔让御雷者的马蹄举起,想让它穿上那双看起来像是袜子的鞋子。可是,御雷者一直扭动身体避开欧尼尔的手,甚至欧尼尔的手差点就被御雷者踩到。
后来欧尼尔歪着头,然后像是觉得自己那样很可笑似的嘻嘻笑了出来。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说:“真是的。它还对我很陌生,才会这个样子。你来帮忙穿吧。”
可是就算我试也是一样。御雷者像是在拒绝般,一直扭动身体,避开我的手。我很不耐烦,想要干脆把这家伙翻倒在地,强行让它穿上,当这想法以相当大的魅力接近我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家伙的情况。
“等等,欧尼尔先生。北部大道是不是比这里还要冷呢?”
“呃?应该是吧。”
“那么这家伙可能原本就很耐寒。因为它是北方的马。”
“是吗?呵呵,那么,即使没有这东西,也没关系了。看来我白做了。”
欧尼尔噗嗤笑着抚摸御雷者的颈子。
“我知道了,知道了。这家伙。那么你就这么出去也没关系,是吧?”
“啊,对了,欧尼尔先生,您说要让它去运动,是吧?那我骑着它,去绕一圈也可以吗?”
“嗯……好啊。可是不要太过剧烈运动。它的身体如果淋湿太久,即使是北方马,也是会感冒的,所以你让它适量地跑一跑,就可以了。”
因为只是要让它轻快跑步,所以连马鞍也是放那种骑马用的轻便马鞍。不过,我冒险的时候用的马鞍则是很重的那种马鞍。我向欧尼尔借来一件.99lib.斗篷之后,骑着御雷者走了出去。你这家伙,虽然你一点儿都不怕冷,我可就不行了。
下着雪的贺坦特领地显得很安静。
即使下了好几天的雪也不会厌烦的,大概就只有小孩子吧。有几个小孩欢呼着怪声,在巷子口跑进跑出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大路上。只有满天的雪在下着。小孩子们看到雪丝之中突然出现的高大影子,吓了一大跳,可是他们一发现是骑着御雷者的我,都赞叹地看我。我对那些小孩讲了几句话之后,就往村外慢慢地走去。
看得到的就只有路而已。被白云覆盖的天空、被白雪覆盖的大地、还有因为被那些随处飘落的雪花混乱视野的关系,地平线都消失不见了。偶尔会传来孤立的树木无法承载雪的重量,而发出树枝断折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静。在下大雪的日子里,慢慢走在郊外的人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虽然有听到从背后村里传来小孩子的格格笑声,可是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田野,还有田野上面懒洋洋地掉落着的雪花。在这景致里,似乎充满着一股无可言喻的魔力。
我感觉到斗篷上面的积雪沉甸甸地重压着。这几天下来一直下雪下到最后,现在只是在飘着小雪丝。因此,我似乎是走了很久一段时间了。
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停住脚步。我不知道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可是,我放下了御雷者的缰绳,但御雷者还是一直走着。而且我感觉御雷者在走着正确的路,因而放心下来。
突然,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于是,转过头去。
在御雷者的马蹄后面,可以看见马蹄印直直地连到村里。事实上,村子的模样已经越来越看不清楚了,但是这马蹄印的尽头一定是在村里。很好。这样我就安心了。我并不是想要盲目地离开。连接村子和御雷者的马蹄印,看起来就像是连接贺坦特领地和我的绳索。因为有这条绳索,所以我不是盲目奔驰。
我点了点头,完全交付给御雷者之后,开始一直坐着等待。我很安全。从现在开始,我来等等看冬季的白色田野那片超绝迷人的田野,会给我什么吧。后来终于,在白色背景里,突然出现了山丘。因为现在连地平线也很模糊,所以山丘的出现令人感到很突然。我与其说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倒不如说是用脑袋里的知识好不容易才发现到眼前的山丘是哪里。这是杰米妮等我的那座山丘。
山丘上面站着一个身影。
我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不过御雷者还是停了下来。我一面觉得有些尴尬,一面下马。啪吱。啪吱。我一面听着地上积雪发出深厚的叹息声,一面走上山丘。
而在轻飘的雪花之间,伊露莉走下了山丘。
她的肩上一如往常那样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在腰际当唧响着的穿甲剑看起来仿佛就像是系在她腰上的铃铛。她的步伐像是现在才刚出发,同时又像抵达漫长旅程的终点似的,爽快且疲惫、轻盈且踏实地走来。
她的脚步一停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到我们两个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万一她没有停下,我可能会继续走到和她相撞吧。这个走下飘雪山丘的精灵,像是被捆在瞬间里的永远,看起来像是无法成真的幻想般。但是我们确实近到可以看见彼此嘴角挂着的微笑。她看到我连忙停住的模样,轻轻地笑着说:“你好。”
她的头发和肩上只沾上一点点雪。而且她的皮外衣和皮裤上面几乎没有雪。会不会是因为她的脚步很轻盈的关系啊?我才走这么一小段距离,就已经连大腿部位也沾到雪花了呢。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
我也伸手握了她的手。虽然她的手指因为细长而显得冰冷,但是手心却很温暖。不,会不会是因为我的手很冷,所以才这样感觉啊?
“你来了!这趟旅行一路顺风吗?”
伊露莉轻轻地点头,随即,落在她头上的雪就轻柔地散了开来。
因为不是沾粘在头上,而是轻落在头上,所以雪才会散掉。
“是的。我很顺利就找到这里来了。因为修奇你留了许多踪迹。”
“咦?啊,哈哈哈。”
“卡拉尔领地的费雷尔先生要我代他向你问候。”
“是吗?”
“还有……我有个不好的消息。”
伊露莉带着满是担忧的表情说道。是什么消息啊?难道……
“雷诺斯市的尤丝娜小姐要我转告,她要杀了你。”
“啊,是。她当然是会这么说。呃呃。因为,我没有去见她,就走了。啊,尤丝娜她是在开玩笑的,请不要担心。伊露莉。”
“她是在开玩笑吗?啊啊,那太好了!”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看到伊露莉的表情又再变得高兴,我像是死而复生的人,也感觉到太好了。我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拍了拍斗篷的雪,问她:“那个,对了,蕾妮和杰伦特都平安到达伊斯了吗?”
“是的。他们两位都平安抵达了。”
“谢谢你。原本应该是由我们来做的事……”
伊露莉歪着头,疑惑地问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有你这个朋友,觉得既感激又高兴。”
伊露莉稍微睁大眼睛,又再微笑说道:“我也是既感激又高兴啊,修奇。”
我整个人的感受都变得不一样了。因为魔法都收纳到我身旁的伊露莉身上了,所以冬季田野的魔力只好完全收敛了起来。于是,周围如今不再有浓郁的魔力,而是充满着有些过于安静的严肃感。
我和伊露莉并肩走着。我们两个全都没说话,但是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了。而御雷者则是在毫无任何指示下,跟随在我们后面。我回头,越过肩膀看到它的模样,我噗嗤笑着说:“哼。这种家伙居然被称为名马,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咦?”
“我的意思是,据我所知,如果是稍有受训练的马,在骑乘者下马的状态下,是不会随便走动的。”
“是……它们是这样被训练的吗?”
“是的。最大的理由可能是想要让马不要随便就逃走。当然啦,也是因为要让骑乘者找马的时候方便一点。”
“啊啊。我懂了。”
伊露莉点了点头,环视着四周围,说道:“真是美丽。西部林地通常都下这么多雪吗?”
“是啊,好像是因为灰色山脉的关系。”
“水精……”
“咦?”
伊露莉把右手往前伸出去。她的手很快地,但是轻柔地开始移动。她是在做什么呢?起初,看起来只像是毫无意义的手势。但是不久之后,我发现到她是随着雪花的轨迹在移动她的手。接着,我就发现到有一片雪花无法掉落到地上,随着她的手势移动了,此时,我差点就发出了声音。
她的手缓慢移动,跟随着小雪花。可是,雪花降到伊露莉的腰部附近时,伊露莉的手敏捷地移动,掠过那片雪花的下方,又再上移。
这仿佛就像是快速舀水的动作。紧接着,雪花就随着她的手掠过时产生的大风,又再往上窜升。
有好一阵子,这片雪花转向,随着伊露莉的手飘上去。在这一瞬间,伊露莉的手又再变慢,雪花脱离风的拘束,开始悠然地飞翔。伊露莉的手指随即像是吟游诗人吹奏长笛的手指那般柔软地移动,使雪花跟随着手指移动。
可是,伊露莉的手一次也没有碰到雪花。万一碰到了,雪花一定会溶化掉或者碎掉。甚至于,她还让雪花飞行于她的指间。就像飞过树木之间的小鸟般,雪花到处游移,避开手指地飞翔。这不是魔法,全是她精巧敏捷的手势动作所造成的。
伊露莉一面像在呼吸般自然地动作着,一面说道:“风精最为凶猛地恼怒时,连火精跟地精都会屏气凝神。然而,只有水精,能用其温柔安抚风精。现在真是宁静。”
没错。现在是没有一点风的宁静天气。我要是风精,一定也会因为雪花令人怜爱而无法吹起风来。伊露莉突然把手翻过来,原本在她的手周围飞翔的雪花,便缓缓地掉落下去。它徐徐地往伊露莉的中指和食指之间掉落下去。
我在不知不觉当中说道:“你的目的是去找亨德列克学习第十级数的魔法,是吧?”
“正如同你所知道的,是的,没有错。”
“请放弃吧。”
“好,我知道。”
我因为突然解除紧张,差点就往后跌倒。伊露莉看到我踉跄的模样,似乎有些讶异,但我没空去让她安心。
“伊,伊露莉,嗯,我跟你说一件事。人类在说出他自己相信是正确的话时,普通大概都会预想对方的拒绝反应,所以会准备对这句话作充分的解释。”
“是吗?”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呢?”
“问……为什么?”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你放弃寻找第十级魔法吧?”
伊露莉面带像是抱歉的表情看我,然后努力装出好奇的表情,说道:“是,修奇。你为何要我放弃寻找第十级魔法呢?”
“……唉,算了。既然你不感好奇,没有必要故意问。可是,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你不会想问我那个问题呢?”
品性高雅的伊露莉并没有用那种看笨蛋问当然的事的那种眼神看我。但我却觉得我成了那种笨蛋。伊露莉说道:“我和你在一起时的时间,会因为你的话而赋予它意义。”
“咦?”
“你和我在一起时的时间,不会对你有任何意义吗?”
“呃,嗯,当然不是喽。当然是有意义。”
“即使没有看到我,我也是在你心里吗?”
“是的。”
“那么,你似乎没有必要解释什么了。我和你在一起时所看到的你似乎就足够了。会需要别的东西吗?我问你,修奇。你自己的行为需要向自己解释吗?”
“……是。我们是这样的。即使是和我们一起过一辈子的父母。
我们也应该要知道他们所讲的话的理由。自己的话或行为也是一样的。应该要对自己解释才行。”
“是吗?”
“因为我们会不安……看来我问了没有益处的话。”
“不。你送给我有关了解你们的新方法。谢谢你。”
“太好了。呼。嗯,那么,伊露莉,你现在不去寻找第十级魔法了,你有何打算呢?你们种族会继续留在这块土地上吗?”
伊露莉稍微低下头来。落在她头发上的雪花看起来像是滑溜溜的,我眨了一下眼睛。她用低头的姿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以前我曾经说过我是地位低的精灵。我报告我的探索失败之后,责任便会结束。我没有义务去审查探索的过程与结果,没有义务去思考替代方案。”
“地位……精灵族是协调的种族,为何有地位呢?”
“世界虽然协调,但是有东西南北。修奇,你想想看……拜索斯皇城是在东边吗?但是,如果是杰伦特先生,他会说拜索斯皇城是在他的西边吧?我想就是有这样的差异吧。”
我点了点头。伊露莉则是面带冷静的表情,说道:“所以,我没有任何打算。”
“我知道了。可是,我好高兴!我很高兴让你们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伊露莉微笑着说:“我也很高兴。那么,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吗?”
伊露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脚步。所以当我惊慌地反问时,我和她已经距离五、六步以上了。
“不,嗯,你再待一会儿,不要走……”
我说了这话之后,内心里很想喊‘哎呀!’。我这个笨蛋!我在说什么啊?幸好,伊露莉摇头说道:“我很感谢你说要招待我,可是,现在的处境并不恰当。我没有时间可以在此滞留。”
“啊……你好像有急事要去做。”
“是的。我必须在雷伯涅湖结冰之前,回去见妖精女王。我有事必须见她。”
“嗯?我从不知道冰块会成问题。那个,你只要用魔法就可以击碎冰块,不是吗?”
我看到伊露莉的表情之后,我简直分不清楚我到底是会讲话还是不会讲话。伊露莉过了一会儿之后,用没有变得不一样的语调,说道:“修奇。好像没有客人会打碎朋友家的大门之后走进去。妖精族当然是不会用你们的语气来说‘水’。或者‘冰块’。”
“……对不起。我刚才不了解。”
伊露莉只是露出笑容。过了一阵子之后,我才发现到她在等我说话,我赶紧说道:“那么,嗯,伊露莉,祝你耳畔常有阳光……”
我咬紧牙关,可以说是好不容易才讲出来。所以,我的语气与其说是道别,倒不如说听来像是决斗挑战。从刚才到现在,我们已经讲很久了。不能再紧抓着她不放。我勉强振作起精神,正眼凝视着她的身影。
伊露莉的身影在摇晃着。
什么?她是在施法术吗?我看着她摇晃的身影,费力地挤出话来。
“阳光……耳畔常有阳光……”
原本歪着头在困惑的伊露莉轻轻地走向前。
她先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她抓了一把尽情垂在她胸前的头发。她用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擦了我的眼角。
我闭着眼睛,感受无数多的头发掠过眼角。我感觉到无数的细滑头发扫过了眼角。此刻我很想要发狂,同时又很想要冷静下来,这样的时间是最为短暂的永远,而且是最为漫长的瞬间。
“你会笑着道别吧?”
我紧闭了一下眼睛。把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之后,睁开眼睛。我看到伊露莉的白皙脸孔带着微笑,还看到掠过她白皙脸孔前面之后掉落下去的那些无数雪花。
“我,我会笑。我会笑的。”
“谢谢你。”
伊露莉如此说完之后,开始往后走。
我费力地移动我那胡乱扭动的脸上肌肉,试着露出微笑。伊露莉慢慢地走远,然后轻轻地举起手来,对我说:“祝你幸福,归来时犹如离别,笑颜常在。”
我当然是可以笑着离别。可是,恐怕无法笑着回来。我好不容易才把涌入心里的念头拉下来,所以要维持笑容实在不是件易事。
我拼命努力地笑了。所以无法说出任何话。
最后终于,白色雪地之中,我不再看到伊露莉她那头发亮的黑发了。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但是,我却还一直凝视着她消失的位置。
第九章
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雪,贺坦特领地的住屋屋顶上方如今都是白茫茫的,突然,尖锐的大喊声响彻到这些屋顶上方。
“来了!他来了!”
是酿酒师他们的小儿子米提最先发现到的。围观的人们随即一齐转头,接着,就从人们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喜悦。
“他来了!”
“哇啊啊,来了!他终于来了!”
男人们朝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欢呼叫出怪声,女人们则是喊出比这还要更大声的欢呼怪声。有一只被突然惊吓到的小狗,则是用惊人的速度跑向大路尽头;一名坐在屋前向阳地方,正在喂母奶给婴儿喝的大婶,用尖锐的声音喊话。结果好像让惊吓到的婴儿咬到了她的乳头。这个大婶喊着:“是修奇!修奇·尼德法来了!太好了!”
“修奇!修奇!修奇!”
少女们开始尖叫着欢蹦乱跳,随即,年纪比较大的年轻男孩们的目光就全都被集中在那些少女飘扬的裙边。马儿们咿嘻嘻地鸣叫,而刚才猛跑到大路尽头的小狗,如今则是忘了奔跑的目的,在咬它自己的尾巴而转起圈圈。甚至就连飞上天空的麻雀,也像在祝福我的登场似的大力投下鸟屎。大路上可以说是陷入了非常骚动的漩涡里。
我绝对不可以看起来很傲慢。因为那是不符合我这种品性高雅的人的行为。虽说如此,我的脚步还是太过昂然了。啊啊,这样可能会让人产生误会。我尽可能用最为谦虚的语气,说道:“贺坦特引以为荣的各位市民们啊,不论有何逆境阻挡在各位的面前,现在我……”
“什么?”
呃!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在人们脸上浮现出糊里糊涂表情的前一刻,我很快地说:“啊,不是,真是的。刚才不久前,我正在看书。所以才会说错话。嗯,请问是什么事呢?”
人们的脸上随即就又再出现原本的喜悦与感激。接着,透纳就费力地走过人群,向我走来。他用憔悴的面貌走来,大力擦了额头的汗水之后,猛然拉住我的手。
“呼,呼。你现在才来啊,修奇!”
“是的。透纳。对不起我来晚了。”
透纳的头发蓬乱,在位于鼻子的两个洞里,有着呈现事态的不祥感与危险的证据——也就是说,有红红的鼻血在流着。他气喘吁吁的,试着讲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之后,好不容易才说道:“呼。我身为一个负责贺坦特安全的代理警备队长,在此拜托你!修奇·尼德法。这是只有你能做得到的事啊。虽然我很抱歉要让你承担危险……”
我努力试着镇定住颤抖的下巴,好不容易才说道:“可是,我有话还没有向我爸爸说。”
透纳表情悲壮地点头,说道:“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转告他,说你死得很光荣。还有其他的话吗?”
“……这样就够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
那些听到我和透纳的对话的人们,脸上如今都充满着悲壮感。
他们很有默契地往左右分开来,中间则是出现了散特雷拉之歌。我看了一眼透纳,他随即像是要讲出难以启口的话似的,犹豫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说道:“杰米妮她……”
杰米妮她?难道?我吞了一口口水。透纳红着眼睛,说道:“她醉了。”
“……天啊!怎么会!到底是谁让她醉的?”
透纳随即两眼愤怒地看着一个地方。在那里,站着一个我初次看到的新面孔。虽然这个人和我一样是穿着上下都是黑色的衣服,但是由服装或者腰间佩带的剑、还有披着的硬皮甲经常使用的模样,可以看出此人一定是冒险家。透纳后面的那些人们全都目光集中到这人身上之后,随即这个冒险家就两颊变得苍白。透纳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人在散特雷拉之歌喝酒喝到一半,好像倒了几杯酒给杰米妮喝。偏偏海娜阿姨在忙着煮东西,没看到这事。”
“真是的,糟糕……”
接着,我也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开始盯着这个冒险家,而这个冒险家的脸上,如今则是都没有了血色。脸色如此发白之后,好像更美了!
这个冒险家是一个看起来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第一眼看到时,她的黑发简直令人觉得像是伊露莉回来了,说到她的身材,则会错以为黛美公主光临贺坦特领地了。可能是因为她很高,而且又瘦,所以她腰际系着的长剑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如果是女子佩带长剑,通常会看起来很别扭不对劲,可是她却不会给人这种感觉。我一看着这个女冒险家,她随即摇头,费力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所以那些话我没能说出来。
“啊啊啊啊!”我很快地转过头去,随即看到海娜阿姨从散特雷拉之歌跑了出来。她像是没看到她面前的大批人群似的,一直跑来,结果和透纳正面冲撞。透纳抓着海娜阿姨,直接就在下过雪的大路上滑了起来。
砰!过了一会儿之后,透纳重重地摔在大路上,海娜阿姨则是呆呆地坐在他上面。
海娜阿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跌倒了,等到她一发现被她骑坐的人是透纳,立刻紧揪住他的领口,开始大喊着:“不行!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快阻止啊,透纳,透纳!拜托快去帮我阻止!”
透纳的头埋在雪坑里,气喘吁吁地喊道:“您说得对!一定要阻止才对。当然!而且如果知道是什么事,修奇一定会阻止的!不过,是什么事啊?”
“穆洛凯·萨波涅,穆洛凯·萨波涅!泰班先生把我存放的买走之后,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杰米妮发现那个酒了。啊啊,如果没了那酒,我就糟了。”
哎唷,偏偏是杰米妮最喜欢的酒!虽然杰米妮除了穆洛凯·萨波涅以外,根本不太知道其他的酒名,不管怎么样!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等一下我应该要斥责一下那个冒险家。现在我弯下腰,做出突击的姿势。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我。
我稍微转头,随即看到杰米妮的妈妈史麦塔格太太,她像女王一样盛气凌人地看着我。我对她投以像是询问的目光,史麦塔格太太则是点了点头,冷静地说:“真想打断你的腿。”
“您说的是真心话吗?”
“好吧,你娶她就可以了。”
“我有事先走了。刚才我看书看到一半……呃啊啊!透纳!快放手!我疯了才会娶那丫头……”
结果,我被透纳踢了一下屁股,被迫冲向散特雷拉之歌。哎唷,我的天啊!眼前越来越接近我的散特雷拉之歌的大门,看起来仿佛就像是皇宫的城门。我悄悄地回头,透纳随即严肃地宣言着:“夫妇应该对彼此的行为负责任。”
“别人听了,岂不是会以为杰米妮是我老婆了!”
“反正以后一定是这样了,有什么关系?”
除了一个人以外,所有人都对透纳的话表示出深有同感地点头。
啊啊,我可怜的青春啊!没有点头的就只有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她一副完全无法理解周围人们的行为的样子,只是圆睁着眼睛。
我又再转回头去。天啊!现在散特雷拉之歌的大门简直看起来就像是大迷宫的入口。说的也是,这里头有个喝醉酒的杰米妮在,当然是像大迷宫那般可怕喽。我紧闭了一下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了可怕吓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刹那间,我似乎听到了双腿力量一下子完全散掉的声音。
不行。振作精神啊,修奇!你这个疯子。不管杰米妮怎么穷追不舍地跟你要,你也不该因为这样而做出给她OPG的疯狂行为啊。这件事你该好好负责任了。我瞪大眼睛,说道:“好!”
我凝聚毕生的力量之后,冲向散特雷拉之歌。如果有特别滑舌的吟游诗人看到现在的我,应该会把冲向神龙王的路坦尼欧大王的模样和现在的我相比较吧。
“等着瞧!”
“妈呀!你看看这伤口。痛不痛啊?”
“要是有人听到,一定会以为是别人打的。”
“你……哼。我不是已经道歉了?你一定要这样一直让我愧疚吗?”
“先不管道歉了,快把那东西给我吧。”
“嗯?哎呀,大家都在看,我怎么可以把嘴唇给你呢?”
“你不要用一点儿都不好笑的话来转移话题,快点给我!”
杰米妮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手垂下。然后,她又再抬头观察我的眼神。
“那个,修奇。再戴几天就好……”
“嗄!”
结果杰米妮终究还是一边嘀咕着,一边把OPG放到桌上。然后,坐在旁边椅子的透纳才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现在贺坦特村的危机解除了。即使这代价很残酷。哎唷,我的眼睛好痛!我的眼睛周围一定都青肿了。可恶。
透纳举起啤酒杯(这是海娜阿姨为了谢谢我成功地在穆洛凯·萨波涅酒瓶被弄破的前一刻,阻止了杰米妮,所以请我们喝的免费啤酒),他表情严谨地面对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第四个人,说道:“虽然我应该要追究你使我们领地的安宁与秩序陷入危险的责任问题,不过,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而且破坏秩序这件事上相当多的部分是这个领地的居民所造成的,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们不会向你问罪的。”
即使透纳的鼻子被塞住,说话时发出鼻音,但是他的表情,以贺坦特的代理警备队长来说,可以说是丝毫不逊色。在他脸上充满着严谨,简直就快使这名女子糊里糊涂地低下头来。
“啊,谢谢。”
透纳圆睁了一下眼睛,然后就噗嗤笑着说:“哈哈哈!不是的。我是在开玩笑的。你一定被我吓坏了吧?”
“咦?啊,是。是……”
这名女子好像还是没有从惊慌中恢复过来。透纳看到她那副模样,就又再笑了一下,然后喝干杯里的啤酒。他从座位站起来,说道:“我应该去躺一下才行了。刚才杰米妮丢我的时候,我的腰好像有些扭到了。”
杰米妮低下涨红的脸,细声地说:“对不起啦……”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是修奇的错。啊,对了,杰米妮,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咦?”
“酒喝少一点。”
“……是。”
要是有人听到,一定会以为杰米妮天天都在酗酒。杰米妮因为闯了祸,所经根本无法生气,只是把头低得更低。透纳看她那个样子,又再哈哈大笑了出来,但随即按着腰部,露出疼痛的表情。
透纳走了之后,我又再戴上OPG,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放开拳头。
杰米妮一面看着我的动作,一面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可是我不管她。那名穿着黑衣的女子带着好奇的表情在看着我的手。
“这个是不是就是OPG呢?”
“咦?啊啊,原来你知道这东西。看来你是一位阅历丰富的冒险家。”
“冒险家?啊啊,我还不够资格称是冒险家吧。不过,你是阅历丰富的冒险家吗?对不起,我看你的年纪,觉得应该不是,可是,你怎么会有这么稀有的魔法宝物呢?”
“啊,我认识一位阅历丰富的巫师。这是他给我的。”
“巫师?叫什么名字呢?”
“我吗?还是那位巫师呢?”
那名女子又再圆睁了眼睛。我仔细一看,发现她有相当犀利的眼神,可是圆睁着眼睛的时候,那种印象却完全消失了,真是罕见的脸。其实本来就是不会有人是在笑的时候和惊讶的时候都看起来很犀利的,可是这名女子的情况,简直会今人怀疑到底是不是不同的人。
“啊啊。两个名字都告诉我吧。”
“我是修奇·尼德法,是蜡烛匠。刚才大家在叫,你有听到我的名字吧?而给我这东西的人是一位叫做泰班的巫师。”
我一回答完,这名女子的眼睛就又再变得细长,随即,就恢复成原本的犀利表情。她先环视了一下四周,但是酒馆里只剩下我、杰米妮还有这名女子。咦?我现在才发现到,怎么大家都不见了?他们全是因为怕杰米妮会不好意思而走开的吗?不对啊。尽管如此,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人想要喝一杯喧闹一下,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厨房那边,海娜阿姨不知在哼哼唧唧着什么歌,除此之外,酒馆里面无比地安静。
这名女子确定四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听,就又再看着我,问道:“他是叫泰班吗?”
“是……是啊。”
“他在哪里呢?”
“咦?啊,他在他家,在树林那边稍微里面的地方。不,应该不算是他家吧。”
那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家喽。因为,那是卡尔的家。我懒得再解释,于是拿起啤酒杯,而这名女子则是歪着头,又再用犀利的表情,说道:“是吗?可是他的名字泰班,是他的本名吗?”
我差点就把啤酒杯给吃了下去。
什么?她问是不是本名?难道这名女子知道亨德列克的事吗?
我看着她的黑眼睛,但是从她眼里无法看出什么。她的整张脸上只有灿烂的微笑而已。我尽量缓慢地放下啤酒杯之后,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据我所知,这不是本名,是他的别名。可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这名女子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着说:“这个嘛……”
此时,原本静静坐着的杰米妮看着我这边,说道:“修奇。泰班先生的名字是他的别名?”
“嗯?啊啊,呃,是啊。是他的别名。”
“是吗?呃呃。啊,对了,我叫杰米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杰米妮一面转头看这名女子,一面问道。呃哈哈!真不愧是杰米妮。就算她不问,我原本也是想问这个问题。这名女子仍然还是带着灿烂的微笑,稍微把头往旁边倾斜。随即,她的黑发就令人晕眩地飘逸了一下。
“叫我莉塔就可以。”
“莉塔?莉塔。是。莉塔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你和泰班先生很熟吗?”
哦哦!越来越厉害了!杰米妮把我原本很想知道的事全都帮我问了。莉塔稍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认识他。”
是真的吗?还是她在说谎呢?万一她是在说谎,这个叫做莉塔的女子到底了解他到什么程度呢?我又再拿起啤酒杯,暂时陷于思考之中。此时,杰米妮又再问她:“可是,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是我的预感吧。因为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杰米妮静静地点了点头。可是杰米妮立刻转头看我。我放下啤酒杯,对她说:“我?我是在无意之中知道的啦。”
“嘿。是吗?那么,泰班先生的本名是什么啊?”
杰米妮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看我。大事不好了。杰米妮好像开始对泰班的本名感到好奇了。莉塔这女子干吗要提这个啊?我说道:“杰米妮。他使用别名,一定是有理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本名,不是吗?”
“你悄悄地告诉我吧。”
“……嗄!所谓的别人当然也包括你喽!”
“那你呢?”
“当然啦,我也算是别人,可是我很聪明,所以猜出来了,而且我尊重他的意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我也聪明啊。因为,我知道问你就可以了。而且我会尊重泰班先生的意思,不会对任何人说,所以你就告诉我吧。好了,靠到我这边耳朵说吧。”
“……然后如果有人跟你说他不会对别人说,你就会跟他说,是吧?靠在他耳边说?”
杰米妮只是嘻嘻笑着。看来她好像不怎么好奇嘛。要不然,她一定会更加穷追不舍地问我。杰米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我把手指伸进她嘴里,结果差点就被咬了一口,然后,我向莉塔问道:“莉塔小姐?是。可是你怎么会到这个都市来呢?万一你是往西边走来的,那么这里就是尽头了。再往更西边也有几个村子,可是应该是没有能够引起冒险家兴趣的东西吧。”
“这个嘛。认识人,这本身就是很大的挑战,同时也是冒险,不是吗?我不相信会赐予我智慧与思想的人是站在大城市的广场里。”
“啊啊,是啊。你想要的是智慧吗?像是博大的思考或者见解这类的东西?”
“是的。”
“那么,你应该去见见泰班先生。他是位阅历精深而且博览多闻的人。”
莉塔嘻嘻笑着拿起了啤酒杯。可是,她并没有喝啤酒,只是舔了一下杯缘的泡沫之后,又再放下杯子。
“你怎么样呢?”
“咦?”
“修奇·尼德法。如果我向你求智慧,你会怎么样呢?!可以把智慧送给我莉塔吗?”
“咦?啊啊,莉塔小姐好像信奉‘贤者甚至会向小孩子求智慧’的理念,可是,实际上并非行得通。小孩子当然是只有小孩子的智慧。
贤者如果学到了小孩子的智慧,就不是贤者,而会变成小孩子了。”
“这个嘛——贤者和小孩也是可以交流沟通的吧。”
“然后可以达到相互进步……哼。啊,对不起。我并不是在对你说话。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太好的回忆,所以才会这样子。”
莉塔露出一看就是无意义的微笑,只是看着我。杰米妮可能还在酒醉当中,所以她用力按着两边太阳穴,并且皱着一张脸。
我看着莉塔,对她说:“你该不会是想知道制造蜡烛的方法吧?”
“蜡烛?不是。”
“那么,什么是你想听的呢?我没有学过什么东西。”
“是吗?那么我提暗示给你听吧。”
“暗示?”
“请你说出近来你最想讲,可是却一直无法讲出来的话吧。”
刹那间,我的脚趾紧缩了起来。
我的眼睛快速地移向杰米妮。她现在两只手臂叠在桌上,趴在手臂上面睡着了。我那双看着她的眼睛这一次则是移向酒馆四处。
没有任何人。甚至连海娜阿姨的哼哼唧唧声也听不到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个很轻的声音,我一看窗户,原来是积在屋顶的雪溶化,水珠正在滴滴答答地落下。那些滴落的水珠一面碰触到积在地上的雪,一面发出非常微弱的声音。
我的眼睛察看过周围之后,最后回到莉塔身上。
莉塔还是露着无意义的微笑,但是露出微笑的只是她的嘴唇而已。她的目光像磨过的刀刃般,正在射向我。这目光,我当然是曾经从另一张不是这脸孔的脸上看过。
我应该要站起来吗?不。那样可能会很狼狈。所以我只有轻轻地点头,说道:“我刚才不知道您找到这里来了。谢谢您。”
莉塔只有眼角稍微动了动,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她在等我说话。在我抬头看她眼睛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前变得昏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帕灵先生,你所说的就是这个吗?
‘那个会帮助你的贵人现在还没准备好,可是在未来,他会待在你的身旁的。到时候所有一切就会准备就绪。而且到那时候,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也会对你放手。你必须完全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来作好那个重要的选择。’那个贵人确实是人类。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他会以人类的面貌来到我身边。现在我应该要选择了。在没有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帮忙之下。
我作出抉择了。
嗄吱!开门声。原本趴在桌上不安地睡着的杰米妮,一听到泰班的开门声,吓得赶紧坐起来。结果,她差点就连人带椅子地往后栽,但是我很快伸出手,扶住椅子,才不致发生那种事。
泰班往酒馆里跑进来,一面进来一面喊着:“在哪里?”
“就在你的脚前面!”
“什么?呃啊!”
三百年的魔法修为全白费了。泰班的脚被椅子绊到,直接就往前跌倒了。支撑拜索斯的两根栋梁之中的一根,用一个漂亮的动作倒了下去,我看着这模样,感到心情很是忧郁。我让杰米妮坐好之后,走近他,并说道:“真是的。大多数的人都很难察觉到自己的模样,这是连我也很清楚的事实,可是,更何况是您,如果您也这样,该怎么办呢?”
“什么?啊,对。你说得对!我忘了我是个瞎子!”
“下一次请您不要忘记,请小心一点。”
泰班抓住我的手,一面站起来,一面笑着。然而,他突然失去笑容,猛摇我的肩膀,同时开始喊着:“可是,我问你,在哪里?你这个鼻子没有粘着鼻水,而粘着腊的小鬼,在哪里?”
“我在您手里!”
“我是指那个女的。”
“杰米妮?泰班好像在找你……”
“呃啊啊啊!.99lib.Power word hiccup(强力打嗝术)!Power word sneeze(强力喷嚏术)!”
“呃啊啊!”
泰班的特长可以说就是咒语的连结。不过,话说回来,这有时是很残忍的。我这时候才发现到同时打嗝和打喷嚏是多么折磨人的事啊。
“天,天啊,嗝!天啊,哈啾!这,这么残忍的,嗝!哈啾!”
结果三分钟都还不到,我就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至于看到我这副模样而不停爆笑着的杰米妮,也是快要喘不过气来而开始发出呃呃的声音。泰班一边看着我的狼狈状,一边威胁说要使出“Power word hemorrhoids(强力痔疮术)”泰班这副模样……
“你是恶魔!”
“Power word importance……”(强力重要术)
“不论什么事,请您尽管问吧。| 姓名 | 类别 | 简介 |
|---|---|---|
| 尤丝娜 | 人名 | 雷诺斯市十二人的旅馆,薛林的妹妹 |
| 月舞者 | 人名 | 要妮莉亚与他们同伙的人 |
| 卡里斯·纽曼 | 神名 | 矮人与火神卡里斯·纽曼 |
| 卡勒罗斯·安提哥尔 | 人名 | 卡纳丁的市长 |
| 卡尔·贺坦特 | 人名 | 贺坦特领主的弟弟 |
| 卡穆·修利哲 | 人名 | 涅克斯的叔叔 |
| 卡兰贝勒 | 神名 | 庇佑纯洁少女与精灵的卡兰贝勒 |
| 尼西恩 | 人名 | 拜索斯的国王陛下 |
| 伊斯诺亚·克拉宾 | 矮人名 | 矮人的敲打者,造了大迷宫 |
| 伊尔斯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伊露莉·谢蕾妮尔 | 精灵名 | 追寻第十级魔法的精灵 |
| 吉西恩 | 人名 | 尼西恩陛下的兄长 |
| 托尔曼·哈修泰尔 | 人名 | 基果雷德的龙魂使 |
| 曳足 | 马名 | 卡尔的马 |
| 艾波琳 | 人名 | 哈修秦尔侯爵的养女 |
| 艾德布洛伊 | 神名 | 大波斯菊与暴风之神艾德布洛伊 |
| 艾德琳 | 巨魔名 | 艾德布洛伊神的女祭司,‘治愈之手’ |
| 艾赛韩德·爱因德夫 | 矮人名 | 矮人的敲打者 |
| 亨德列克 | 人名 | 路坦尼欧大王在中部大道上遇到三次的大法师 |
| 伯休瓦 | 人名 | 艾德布洛伊的高阶祭司,阁楼鬼 |
| 克拉德美索 | 龙名 | 深赤龙 |
| 克莱尔 | 人名 | 战士 |
| 希里坎男爵 | 人名 | 雷诺斯市斗技场的主人 |
| 希欧娜 | 吸血鬼名 | 造出神临地的吸血鬼 |
| 杉克列 | 入名 | 北方游教民族的灵魂之父 |
| 杉森·费西佛 | 人名 | 战士,有惊人的食量与高超的剑术 |
| 里奇蒙 | 入名 | 施法将御雷者变成公牛的黑魔法师 |
| 里菲·特瓦里森 | 人名 | 皇宫内侍部长 |
| 亚夫奈德 | 人名 | 巫师 |
| 亚色斯 | 神名 | 秃鹰与光荣之神亚色斯 |
| 亚克叙 | 半兽人名 | 半兽人的领导者 |
| 妮莉亚 | 人名 | 三叉戟的妮莉亚。被国王封为乘夜风的仕女 |
| 阿南德·莱斯特 | 人名 | 卡纳丁的退役军人 |
| 阿露 | 人名 | 负责光之塔里内部事务 |
| 哈修泰尔侯爵 | 人名 | 不择手段寻找有龙魂使资质的人 |
| 哈梅尔 | 人名 | 贺坦特的执事 |
| 哈斯勒 | 人名 | 涅克斯的马夫 |
| 拜尔哈福 | 矮人名 | 矮人的加热者 |
| 姓名 | 类别 | 简介 |
|---|---|---|
| 施慕妮安 | 人名 | 格林·欧西尼亚的妻子,大地之女神 |
| 柯基 | 人名 | 光之塔的巫师 |
| 查奈尔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流星 | 马名 | 杉森的马 |
| 耶里涅 | 人名 | 拜索斯第四代国王 |
| 迪特律希·哈修泰尔 | 人名 | 白龙卡赛普莱的龙魂使 |
| 修琪莉亚 | 人名 | 修奇在首都男扮女装的名字 |
| 格林·欧西尼亚 | 人名 | 渴望与海鸥之神的格林·欧西尼亚,世上第一个船员 |
| 泰班 | 人名 | 盲眼巫师。 |
| 海希克 | 人名 | 泰班的姓,建十二人之桥的人 |
| 海娜 | 人名 | 贺坦特村散特雷拉之歌的老板娘 |
| 涅克斯·修利哲 | 人名 | 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 |
| 乌塔克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特克·沃汉 | 人名 | 探险家 |
| 基果雷德 | 龙名 | 蓝龙 |
| 基顿 | 神名 | 乌鸦与疾病之神基顿 |
| 御雷者 | 马名 | 吉西恩的马,被施法成为一头公牛 |
| 梅达洛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理丘 | 人名 | 北部林地的牧人 |
| 理选 | 马名 | 伊露莉的马 |
| 移动监狱 | 马名 | 温柴的马 |
| 莎曼达·克莉汀 | 人名 | 德菲力的女祭司 |
| 莉塔 | 人名 | 阿姆塔特的昵称 |
| 透纳 | 人名 | 在贺坦特练兵场教修奇练武的警备队员 |
| 都坎·巴特平格 | 半身人名 | 住在雷诺斯市 |
| 雪琳娜 | 神名 | 龙族大陆的两个月亮之一 |
| 杰洛丁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杰洛伊 | 乌鸦名 | 被称是基顿化身的双头乌鸦 |
| 杰伦特·钦柏 | 人名 | 德菲力的祭司 |
| 乔那丹·亚夫奈德 | 人名 | 皇宫守备队长 |
| 堪德里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华伦查 | 神名 | 半兽人与复仇之神华伦查 |
| 莱恩伯克 | 人名 | 八星之一 |
| 菲力札尼渥思 | 人名 | 光之塔的巫师 |
| 费雷尔 | 人名 | 巫师 |
| 姓名 | 类别 | 简介 |
|---|---|---|
| 贺加涅斯 | 神名 | 混乱。贺加涅斯造了秤锤 |
| 贺滋里 | 人名 | 著过有关战斗阵形的书14本 |
| 黑夜鹰 | 马名 | 妮莉亚的马 |
| 温柴 | 人名 | 卡纳丁的一等兵 |
| 路坦尼欧大王 | 人名 | 与亨德列克一同打败神龙王的人 |
| 达兰妮安 | 妖精名 | 妖精女王 |
| 雷提 | 神名 | 剑与破坏之神雷提 |
| 魁海伦 | 人名 | 哈修泰尔宅邸的执事 |
| 德菲力 | 神名 | 半身人与岔道之神德菲力 |
| 欧雷姆 | 神名 | 蔷薇与正义之神欧雷姆,总院在伊斯公国 |
| 黎特德 | 人名 | 首都独角兽旅店的老板 |
| 穆洛凯·萨波涅 | 酒名 | 很好喝的酒 |
| 优比涅 | 神名 | 协调。优比涅造了秤 |
| 蕾妮 | 人名 | 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
| 薛林 | 人名 | 雷诺斯市十二人的旅馆老板,尤丝娜的哥哥 |
| 谢鲁德亨 | 人名 | 路坦尼欧大王的第三个王子 |
| 黛美雷娜斯 | 人名 | 尼西恩陛下的妹妹 |
| 罗内·修利哲 | 人名 | 涅克斯的父亲 |
| 罗斯·克雷布林 | 人名 | 卡纳丁的警备队长 |
| 苏 | 人名 | 卡拉尔领地的一个小女孩 |
| 苏凯伦·黎利吉 | 人名 | 卡尔的伊斯公国使节团的护卫队长 |
| 露米娜丝 | 神名 | 龙族大陆的两个月亮之一 |
| 名称 | 类别 | 简介 |
|---|---|---|
| 十二人的旅馆 | 旅馆名 | 在雷诺斯市 |
| 大暴风神殿 | 地名 | 艾德布洛伊的总院神殿 |
| 卡纳丁 | 地名 | 东部林地的中央都市 |
| 布拉德洪山峰 | 地名 | 红色山脉的分水岭 |
| 伊法斯 | 地名 | 南部林地的都市,那里有被称是基顿化身的双头乌鸦杰洛伊 |
| 光之塔 | 地名 | 拜索斯皇城里的巫师公会建筑物 |
| 克顿山 | 地名 | 乌塔克和查奈尔曾欺骗此地的巨人.假装投降 |
| 沙凡溪谷 | 地名 | 位于贺坦特领地。薄荷产地 |
| 那吴勒臣 | 地名 | 伊斯公国的都市 |
| 拜索斯皇城 | 地名 | 拜索斯首都 |
| 纯天堂 | 酒馆名 | 拜索斯皇城里的酒馆,以心碎酒和酥皮浓汤闻名 |
| 寇罗内溪谷 | 地名 | 索罗奇曾在此击败过一百名死亡骑士 |
| 细菲亚潘岭 | 地名 | 位于红色山脉边缘的山岭 |
| 散特雷拉之歌 | 酒馆名 | 贺坦特的海娜阿姨开的酒馆 |
| 雷伯涅湖 | 地名 | 湖底有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城堡 |
| 赫兹山 | 地名 | 此地有卡兰贝勒神殿 |
| 欧细纽斯海 | 地名 | 大陆东南方的海域 |
| 独角兽旅店 | 旅馆名 | 拜索斯皇城里的旅馆 |
| 锡奇安湖 | 地名 | 伊斯公国那吴勒臣的大湖。 |
| 伊露莉的道别语 | “祝你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阳光,直至夕阳西下。” “祝你一路平安,归来时犹如出发,笑颜常在。” |
| 艾赛韩德的道别语 | “愿你能掌握到铁砧与锤子间火花的精髓。” |
| 艾德布洛伊问候语 | “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们。”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 |
| 艾德琳的道别语 | “使暴风雨沉静下来的是纤弱的大波斯菊。愿艾德布洛伊的祝福伴随着你们!” |
| 德菲力的问候语 | “以必要时所需之小幸运祝福你。” “从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幸会了。” |
| 德菲力的道别语 | “德菲力会保佑你们的!在岔路上不要犹豫,直接往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