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钟先生，我没看上你》 第1章 失忆了 宋绯是被一阵尖利的啸叫声吵醒的。 “爸，妈，绯绯不好了！”声音倒耳熟到不行，来自她的二缺哥哥宋泽。 “绯绯！”母亲庄映秋哭得很大声。 就听宋泽及时道了句：“妈，别让绯绯走得不安心……” 宋绯慌了神，正要努力睁眼，你大爷的，谁走了？！ 她的洪荒之力瞬间被唤醒，一巴掌挥过去。 “啪！” 伴着父母的同时惊呼，正中宋泽侧脸。 宋绯被彻头彻尾检查了一遍，资历颇深的医生冲宋家父母叹气：“宋小姐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这记性……” 她没听下去后面，只伸出手在眼前晃，一下，两下，墙上的超薄电视被指缝分隔出相等扇面。 时间过去十四年，科技飞速发展，却唯独对消失的记忆毫无办法。 而她，只能记得十八岁以前的事情。 宋绯叹了口气，回神问道：“我为什么在医院？” 宋泽刚要答，却被庄映秋一把拦下：“这不重要，养好病再说。” 眼神划过她明显藏心事的脸，宋绯深吸一口气，正要再问，却听病房外面，有人轻轻叩门三声。 笃，笃，笃。 仿佛砸进湖面的石子，激起叫人心悸的波澜。 没有一个人想起去开门，除了宋绯自己。 可她刚撑着去下床，庄映秋突然一下子拔高声音：“不许动！” 脚尖在离地面寸许的地方一晃。 “妈？”宋绯惊讶地看过去，“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门外适时候又来了三下。 笃，笃，笃。 然后，不等庄映秋再开口，门被缓慢推开。 一张脸出现在宋绯眼前。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整体轮廓刀削斧凿，莫名带来一股发狠的劲儿。 不过，发狠的男人一看到宋绯，表情却变得相当温和。 就是宋绯被盯得有点颤抖。 天知道，这位是谁？ 她，认识？ 宋绯不确定地看男人一步步走进来，又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们之间，有宋泽侧身挡住，她只能循着男人露出的半边胳膊，看到他微微蜷起的手。 可很快，手掌舒开。 “听说你醒了，我来看看。”口吻很平静。 宋泽仿佛一束被点燃的炮仗：“这里不欢迎你，管好你们钟家的人去！” 钟家？ 宋绯瞬间咂摸出一丢丢信息。 而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 “文珊已经按家规处罚了。”他虽话语对着宋泽，却又瞥向宋绯方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姓钟，叫文珊，还听起来似乎不满宋家的，三者合一，宋绯过去小半辈子就认识那么一位。 “钟文珊？”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张飞扬跋扈的脸，但又很茫然。 从小互相看不顺眼也就算了，难不成等十四年长大之后，自己还没和这位大小姐掰扯明白？ 宋绯茫然得有点久，等再去细瞧男人，对方早扭头去与宋长林说话了，等几句后，他又看回来。 “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语气依旧平静，“你先休息，改天再说。” “等等！”宋绯哪能轻易放走他，着急忙慌的，脚一下子踩到地面，冷得她一下子轻嘶了一声。 已经走到门边的身影顿时一停，随即，回头看过来。 宋绯龇牙咧嘴地坐回床沿，她本来是明艳的长相，而今双颊却因病消减不少，倒被硬生生牵起了些微弱气。 男人眉头一皱，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脚上。 宋绯下意识叠起脚，脑中却被这个动作莫名扯出一个画面。 一个低头垂眼的模糊脸庞，一个缓缓下蹲的宽阔背影…… “你干什么！”耳边，宋泽突然叫起来。 她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脚被某种暖意温柔包裹。 如刚才画面一样，宋绯低头垂眼，男人正帮忙套上鞋子，似是感觉到探寻的目光，手里一顿，再缓缓抬起自己的脸…… 宋绯控制不及，一脚踹到他肩上。 男人极快抓住她脚踝，不解：“怎么？” 她动弹不得，只能干笑：“那个，近看太帅，没忍住就……” 激动了。 宋绯一颗爱慕帅哥的心砰砰直跳，倒有些忘了问记忆的正事，直到人再要走，才如梦初醒般地叫了声：“喂，你——” 是谁？ 第2章 你是谁 你是谁？ 宋绯想这样问，可一扫旁边庄映秋惨白的脸，心里突然莫名一紧，竟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好在眼睛还黏在人家身上，意思很执拗，也很直接。 男人了然：“钟时暮。” 钟，时，暮。 她唇齿无声，但很快，也莫名点头微笑：“好，我记住了。” 钟时暮神情微顿，仿佛要说什么，却听门被匆匆敲响，随即，一张戴口罩的脸探进来：“钟老先生醒了，在找您。” 他看过去，淡淡应了声，目光转回，终究没说成，便走了。 宋绯被钟时暮临走前的那一眼晃了神。 宋绯想，她与钟时暮，必然是有旧的。 可无论庄映秋还是宋长林，竟都不肯在这一点上直面她的疑问，最后，甚至不痛不痒地告诉她，“不重要”。 晚上九点，闹腾大半天的病房终于安静。 撤走的是宋家父母，留下陪床的是满脸倦色的宋泽。 宋绯乖乖躺床上，很快闭了眼，宋泽在边上试探稍许，便安心滚回沙发，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而宋绯，就在这时候睁开了眼。 单人病房外，一盏盏挂灯和缓沉寂，如水般徐徐铺满整条走廊。 宋绯快步走向护士台，敲了敲：“请问，钟老先生住在哪一间？” 年轻的护士正要张嘴，被身边明显老练的护士一搡，抬头看到她的脸，生生把话题掉了个个儿：“宋小姐，您怎么还不休息？” 宋绯深深吸气：“那钟时暮呢？他还在不在？” 护士显然为难，只能转着眼珠子干笑。 宋绯无奈，想了想，只好装起大尾巴狼：“你们应该知道钟时暮今天找过我，如果因为你们不肯告诉我地方，让他错过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话音未落，面前两张脸刷双双沉下去。 咦，钟时暮的威力，竟然比那位印象里的钟家当家人还要大？ 宋绯略一思索，开始飞快编排：“钟时暮什么人，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有时候适当透露点东西，对你们对我都——” “好”字刚溜到嘴边，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在你心里，我就这样可怕？” 说瞎话的宋绯差点跳起来，正合着那声音接下来的一句笑。 “这么胆小？白天在病房可没看出来。” 她抚抚胸口，怒视过去。 刚才刻意提及的人，就在自己身边，眉间似云淡风轻，又似愁云笼罩。 却转瞬即逝。 走廊尽头，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 钟时暮拍拍手，回头对宋绯道：“闷久了，透气。” 宋绯看了眼头顶通风系统，昧着良心点头称是。 钟时暮示意她往旁边站，自己则往病房门口一挡，浑然不觉此举有什么问题。 “找我做什么？” “你认识我。” 他嗯了一声，并不想继续说。 宋绯直接道：“告诉我。” 钟时暮背靠门，双臂抱胸：“我以为，你会问你的父母，就算是宋泽，应该也比一个你刚认识的人靠谱。” 她心里计较一下：“以我们的关系，不可以？” 钟时暮似乎笑了声，偏头看过来，只是背了半边光线，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有戏。 宋绯盯着他，分毫不让。 耳边有风吹过，沿着敞口衣领直往里钻。 没想到，十四年后的陵州，光是初秋都这么凉了。 宋绯抬手拢了把衣领，却见斜地里伸出一只手，干脆帮她扣了个紧实，可嘴上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都过去了。” 她感激的脸霎时一僵。 这位钟姓先生，感情你和我爸妈还是一伙儿？ 她呆住，直到耳边又来了句：“去睡吗？” 宋绯垂眼，努力平复心里的致命一击，却见那手作势往回缩。 一瞬间，她满脑子的细胞突然全捣成浆糊，带着嘴莫名其妙自动开口：“要不要做个交易？” 第3章 被戏耍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刚过，庄映秋就风风火火来了病房，妆容打扮精致得体，一副厮打莫须有小妖精的正房霸气样儿。 相较而言，一夜未能好眠的宋绯就被衬托得更像一个病人。 庄映秋心疼得要命：“小泽打呼噜影响人，是不是没睡好？” 宋绯蜷腿卷被，下巴抵在膝盖上，闻言好久才微弱一笑：“妈，我挺好的。” ……谁信呐？ 庄映秋开始咻咻咻地给宋泽甩眼刀子。 宋绯冷眼旁观，只等庄映秋全身心吐槽宋泽不靠谱，突然冷不丁插了句嘴：“钟时暮都跟我说了。” 这话乍一扔出，庄映秋的脸从红转白，随后一眨眼，竟什么也没说，直接拔腿就往外走，正与要进门的宋长林擦肩而过。 “映秋？”宋长林疑惑，结果眼前又窜过一道虚影。 宋绯趿拉着拖鞋跟在庄映秋身后，前面高跟鞋笃笃作响，一口气冲到昨晚自己站着的地方。 “钟时暮，你给我出来！”庄映秋喊一声，砸门一下，吓呆周围医生护士，又惹来几个其他病人家属窃窃私语。 宋绯本来已经过去，可还是有那么几句“失心疯”、“教养欠佳”等话传入耳朵，她当即狠狠瞪眼，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张垂涎八卦的可恶嘴脸，又在她的目光下莫名愣住。 可惜，她没有时间想太多。 宋绯刚扯住庄映秋的胳膊，眼前门刷的一下子拉开，露脸的并非钟时暮，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面容姣好却皱着眉，视线落在宋绯这边半晌。 “你们吵着钟爷爷了。”声音轻轻，初现厌恶端倪。 “钟时暮人呢？”庄映秋继续问。 年轻女人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哼，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答：“宋太太，这里是钟爷爷养病的地方，您急着找钟总也没用，还不如去公司前台预约一下。” 宋绯听完一愣，随即，便有些忍不住的生气。 她昨夜没能进到病房里面，因此并不认识这位年轻小姐，可无论对方是谁，基本的待人接物总该刻在骨子里。 特别是，如此对待自己最亲密的家人，就更叫人讨厌了。 于是，宋绯抢在庄映秋前开口：“钟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年轻女人看向她，嘴角微微一颤，露出个不知该称之为是笑还是轻蔑的表情：“那你呢？” 宋绯还真琢磨了稍许，才回答道：“你冒犯了我妈妈，必须道歉。” 年轻女人眉眼一弯，突然凑到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宋绯，你现在算什么东西，敢来我面前嚣张。” 庄映秋没听清楚的话，却见着自家女儿一下子变了脸。 然后，宋绯折了把手指：“你口中的‘钟爷爷’，连我当年揍钟文珊都拦不住，你觉得现在……” 她话留一半，因为更不屑于应付，直接扬手朝对面挥过去。 年轻女人的惊呼卡在嗓子眼。 可意料之中的巴掌并没有下去。 宋绯抿唇，看了眼拦住自己的手，然后循着这条胳膊，扫到那人脸上。 “那个……宋小姐，手下留情。”对面，斯文眼镜笑得很僵硬。 她审慎地闭口不言，却从镜面的反光里，看到早先被庄映秋惦念的人。 “怎么？”钟时暮谁也不管，直接问宋绯。 宋绯的语气很无所谓：“哦，试图和一个疯女人讲道理。” 钟时暮还真点点头：“知道了。” 年轻女人顿时懵了，她可不信钟时暮没看见宋绯那一巴掌，但正要开口，斯文眼镜一下子窜过来，拖起她就往电梯方向走。 宋绯冷眼旁观，很快换上一张笑脸：“谢谢。” 钟时暮却不再看她，冲庄映秋淡淡道：“宋太太。” 可他之前也算解决了一场争执，庄映秋便不好再拿起刚才的架势，可生气依旧是免不了的，因此依旧冷冷问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 “你记得还——”庄映秋的呵斥倏然止住，顿了顿，又勉强压下怒火，“你昨天，和绯绯说了什么？” 宋绯不防被点名，一下子看向钟时暮。 正巧视线交错。 “说过很多，不记得了。” 宋绯的心瞬间停跳半拍。 怎么会不记得？ 昨夜，他们唯一说过的实质性内容，不过只是那句…… “交易？” 钟时暮反问时，宋绯正拽着他手腕，就算隔了一晚，她都记得那抹指尖的温度。 冰冰凉凉。 宋绯很快反应过来，松开力道，却又在下一秒被对方重新按回去。 “我胡说的！” “我当真了。” 钟时暮倏然笑起来，手按得更紧。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的行动都缓慢到几乎静止。 是真实，也是虚妄。 庄映秋回病房时，脸拉得很长。 宋泽不想触霉头，趁宋长林主动去扛仇恨之际，火速把宋绯拉到一边。 “怎么回事？”他朝父母那边努嘴。 宋绯还停留在钟时暮的那声“很多”里，整个人恍恍惚惚，听完也没多大表情。 也不知道宋长林劝了庄映秋什么，等庄映秋再回来时，兔子眼睛里多了些悲戚与放任。 宋绯不自觉挺直了背。 “绯绯。”她听庄映秋死气沉沉地问，“你要和钟时暮过吗？” 宋绯一脸呆滞，庄映秋叹了口气：“结婚，还是离婚。” 宋绯晕之前的最后一秒，只觉得这个自己最想要的真相，仿佛远比脑补的…… 大了好多哦！ 第4章 见世面的下午茶 对于结婚离婚的态度，给是不可能一下子给出的，只能慢慢熬。 接下来几天，宋绯便继续在病房窝着，闲得长满蘑菇，曾表示有过许多交流的钟时暮，又莫名不知所踪。 她很费解，也有点烦恼。 不过，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沉寂许久的门终于被敲响。 来人是斯文眼镜。 “宋小姐您好，我是钟总的特助邹利文。”他公事公办地笑道，“您以前叫我利文。” 宋绯对这位自报家门的“旧人”不感兴趣，眼睛不时地往他身后瞟， 邹利文见状，赶紧奉上一张门票：“钟总约您在水幕酒廊下午茶。” 宋绯眼睛回来，在精美的浅蓝印花上打转，手却拢在一块，就是不接。 邹利文哪能不懂：“钟总最近出差，中午才回陵州，您看——” 她一声轻笑，顿时暖意融融：“谢啦！” 听着没有半分怨怪的意思。 邹利文出了外科大楼，把宋绯的反映如实汇报给钟时暮。 电话那边，机场嘈杂，人声在其中略显疲累：“帮我多注意点。” “是。”特助揣摩了一下意思，又轻声道，“我看她……确实很希望您回来。” 对面沉默片刻，回了声与宋绯如出一辙的轻笑。 水幕酒廊位于陵州中心位置，十四年前，那里还只有一个老旧的百货大楼。 宋绯对新建筑不熟，被一路引到世纪金融中心的38楼，踏出电梯时不经意一扭头，正将落地窗外的大半商圈尽收眼底。 她恍了恍神，等再回头，钟时暮已经迎了出来：“在看什么？” 他问的巧，她自然从容应对：“没见过的街景。” 钟时暮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先去里面，有你看的时候。” 钟时暮订的位置，视野自然不错，更何况，还有一群莺莺燕燕在隔壁笑。 宋绯往那边一瞟，正看到对面拿起手机在…… “自拍。”她喃喃了一句，眼前骤然晃过一只手，食指的戒圈有些显眼。 “知道这个？”钟时暮见她看过来，推了杯茶，又问，“看来，手机已经用过了。” “是听宋泽说的。”宋绯摇头，“一直在医院呢，没来得及买。” 钟时暮手一停，不动声色抬起眼。 既是旧人，怎么会没有旧物？除非……有人横插一杠子。 所以，买这个字，真是用的妙。 水幕酒廊的下午茶昂贵且有名气，多数人过来点上一单，就为了给社交圈添砖增彩。 相较而言，宋绯就比较实在了，三层浅色托盘刚搬上桌，她便开动。 嗯，确实不错。 宋绯吃得很快乐，除了嫌弃马卡龙太甜以外，其他点心种类基本扫了一半。 毕竟另一半，是属于钟时暮的。 钟时暮却没有动嘴，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看宋绯差不多了，才缓缓放下茶杯，清脆一下，连声音都是金贵的。 “你——” “你之前说的‘许多’，准备怎么兑现？” 钟时暮要说的话被生生挡回，表情一时间竟有些愣怔。 宋绯瞧他一眼：“言语上占便宜，还准备不作数？” 钟时暮倒也不生气，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你的‘交易’，也得一同作数。” 宋绯有一瞬间的语塞：“你告诉我忘记的过去，换钟老先生安心养病，难道不划算吗？” 他却静静看她，半晌勾唇，说得话却不大好听：“我倒恨不得他快点死。” 宋绯愣住了。 她分明打探出来，那位曾执掌本市龙头企业的钟老先生，早已将公司大权全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论关系，他们应该是亲密的，可现在听起来…… 宋绯不确定地盯着钟时暮，一眼不错。 而钟时暮却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你打探了我多少，我便知道多少，不过宋绯，你还不如直接问我，至少我说的，比那群钟家人要真得多。” “你……不怕我知道你刚才说的话，转头去告状？” 宋绯呆头鹅一样，问得钟时暮无语凝噎，半天才想起开口：“忘了十四年就算了，怎么人也天真这样多？” 这反问不算什么好话，宋绯忍不住捶了下桌子，动静在徐徐的钢琴小调里显得特别突兀。 很快有人看过来。 “咦，这不是市光集团的钟总吗？”隔壁率先议论。 “他旁边的……是她太太？看着不像。”八卦紧随其后。 附和与猜测纷纷随之而来。 宋绯可没有被人当猴子的习惯，于是果断推开椅子，垂眼冲钟时暮道：“今天多谢招待了，不过，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在某些分歧上达成一致，再见。” 说完，抬脚就要走。 刚没几步，眼前却迅速闪过一张娇俏的脸。 “人渣！”伴着一声显然怨念的咬牙，一杯水从宋绯身边泼过去。 湿了她的几缕头发，更湿了钟时暮满头满脸。 第5章 旧人新见 世界上所有的突发状况，其实早就被标记在册。 可惜，宋绯失忆。 她有点拿不准眼前形式，等回神想说点什么，却见那只拿着玻璃杯的手向自己转过来，视线上移…… 按此前学到的最新名词，应是一张地地道道的网红脸。 此刻，网红脸小姐开始靠近，面容严肃，红唇鲜艳欲滴，仿佛一开口就是惊涛骇浪。 宋绯艰难地咽了下喉咙，有理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曾做过什么不正确的举动。 果然，对面张开嘴：“你——” 不过话刚起头，却又反悔似的直接来了个熊抱。 宋绯被扑得一脸懵，只记得耳边传来哇哇大哭。 为了等网红脸小姐平复心情，宋绯只能又在钟时暮对面坐下。 钟时暮额前还挂着水滴，一面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手巾，一面吩咐邹利文清场。 很快，水幕酒廊只剩下三人。 宋绯拉了拉身边胳膊，问：“我们……认识？” 她问得很小心，生怕一不留就踩中人家岌岌可危的脆弱心灵。 可千算万算，这位在抽噎中介绍为“任雨澜”的妹子一听完，眼中又是肉眼可见地蒙上水雾：“绯绯……” 钟时暮在对面皱眉：“别吓着她。” 可语气反而温和。 宋绯迅速看过去。 老实说，比起任雨澜的大喘气，她更奇怪钟时暮的反应。 宋绯十八岁的时候，市光集团便在陵州鼎鼎有名，钟家有这么个倚仗，任谁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这一点，在宿敌钟文珊的身上体现不要太多。 因此对照过来，她实在很难相信，作为如今市光的掌门人，钟时暮会毫不在意刚才丢脸。 “要论吓人，我哪敢和您钟总比。” 任雨澜的嘲讽显而易见，宋绯下意识去拍她手背，可手刚伸出去半寸，自己倒先疑惑起来。 我究竟……为什么想安慰她？ 如此想来，她又不动声色地缩回手。 这一切，全被钟时暮看在眼里。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对任雨澜，还是对宋绯：“说话做事，还是留点余地。” 然后，无视任雨澜瞪圆的眼睛，向一边招了招手。 邹利文瞬间出现。 “本来想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看来是不行了。”钟时暮冲宋绯点头，“认识朋友不是坏事，我把利文放在这儿，有事找他。” 邹利文也点头：“宋小姐放心。” 是提防？还是监视？ 宋绯不愿深想，但借口还是要找：“我……我不能白用你的人。” 轻声推拒的时候，钟时暮正在扣大衣，闻言眸光里深沉了一片，顿着手，朝她耳边微微俯下身。 “他也是你的人。”他低声说，带了点笑。 宋绯心头一跳，恍惚了好久。 钟时暮一走，任雨澜的情绪开始噌噌上扬， “绯绯，我们也走吧。”她冲窗外努嘴，“你看这天多好，干嘛坐在这里受罪。” 宋绯循着她的示意看，碧瓦蓝天，万里无云，有些被隐隐地诱惑到。 只是，却听邹利文咳了声：“宋小姐，我要负责送你回医院的。”说完，又悠悠补了一句，“这也是您家里人的意思。” 宋绯眼里一暗，但也只能点头。 倒是任雨澜神情古怪，脱口而出：“家里人？” 宋绯去续茶的手停在半空。 她扫过任雨澜的脸，平静，不见半点波澜，好像刚才的疑问真是无心之举。 可是…… 宋绯突然想到任雨澜对待钟时暮的态度。 她叫他，人渣。 究竟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教养良好的姑娘，甘心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失态。 所以她忍不住又去看了眼任雨澜，而这一眼，终于被任雨澜正正好好地接下。 水幕酒廊很少只做一单生意，清场时间久了，总会有人闻风而来询问，其中，也不乏拿手机拍照的举动。 邹利文一见，当即站起来，不想被任雨澜抢了先。 “钟总要你陪人，你就好好陪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杀过去，搁玻璃门前一堵，高挑挺拔架势十足。 果然，瞬间退去不少人。 宋绯瞧着好笑，等任雨澜回来，难得热切地冲她笑：“你刚才走路真带范儿。” 任雨澜翘起大长腿：“好歹也是跟你走过时装周的人。” 我？时装周？ 宋绯懵圈脸，张嘴想要再问，邹利文又一声咳嗽。 “嗓子痛就去看医生，别传染我们。” 邹利文懒得理任雨澜，只想和宋绯说话，却见服务员迎面过来：“邹先生，麻烦这边来一趟。” 服务员搬出钟时暮的名号，邹利文不敢不听，临走前警告了眼任雨澜，得到后者一声嗤笑。 宋绯看邹利文离远，决定先安抚几句：“他也是工作在身，你——” 等等，你在干什么？！ 任雨澜好似心有灵犀，晃晃手里的八厘米高跟：“跟我走吗？” 宋绯看看鞋子，又看看她的光脚。 多意料之外的举动，但她居然不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还……有些兴奋？ 耳边，任雨澜不确定地叫了声：“绯绯？” 宋绯一下子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是比刚才更为浓重的光彩。 “好！”她的声音，也跟着兴奋了。 第6章 居然是个“裁缝” 两个姑娘冲出去的时候，窗外的天突然就暗了。 很符合邹利文接下来的心情。 宋绯没有目的地，跑了一会就停下来。 街上人群熙攘，她瞥见任雨澜光脚磨着地面，便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口就道：“我给你买双鞋吧。”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见对方手里还提着鞋子…… 顿时自觉尴尬。 可没想到，任雨澜倒大大方方应下来：“好呀，不过我的脚很挑的，你能订做吗？” 宋绯一愣，有些接不上话。 她看见任雨澜盯着自己，就像是在通过自己的这具身体，找到什么熟悉的过去。 而最后，任雨澜轻轻呼出一口气。 放弃了。 十四年后的陵州，时光流转，瞬息万变。 西木巷位于城市西北方，本来名不见经传，却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城市重建中，成为了文青必备打卡地点。 宋绯对这条巷子陌生的很。 不过，还好有任雨澜。 “本来就打算带你来的，虽然绕了点弯路，好在现在时间也够。”任雨澜说着，在一处窄窄的门廊前停下。 宋绯抬头，斜上方有块圆形招牌，暗纹打底，亮色着墨，在西木巷多数同质化的店面中尤为显眼。 “汀，兰。”她忍不住念出来。 舌尖微转，仿佛萦绕了一丝惆怅在其中，但很快就被另一道声音冲散。 “哎，看着眼熟吗？”任雨澜撑着门道，“服装店，你的。” 宋绯震惊了。 宋绯记得，十七岁那年，宋长林有了进军娱乐圈的想法。 当年宋家产业颇丰，把资金里的小小一块用来运作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上源娱乐”应运而生。 可在此期间，宋绯听了不少提醒，无非是娱乐圈鱼龙混杂，要庄映秋看紧宋长林，听得多了，宋绯自然也就放在心上。 她没有庄映秋的大心眼，因而等公司开始入驻第一批小明星，便迫不及待地过去视察。 谁都不曾想，这一次视察下来，宋绯直接给宋长林帮了大忙，给艺人搭好表演服不说，还顺带震惊四座。 不过，就算这样，宋长林与庄映秋还是坚持，有裁衣服的小爱好可以…… 钻研攻读，不行。 “问你个问题。”宋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愣，“我大学学的是服装？” “不是吧？”任雨澜皱眉，“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是金融专业？是国外哪个学校来着……” “好像？”她眨了眨眼，倒不为出国感到惊讶，只是追问，“那你……怎么认识的我？” 任雨澜听了伤感，指了指离宋绯几步远的木架子。 宋绯终于看向她完全没注意的照片。 哦，正是任雨澜本人。 不过，身为“汀兰”首席模特的任雨澜，并不能给宋绯多少有用的答案。 她们相识五年，时间不多不少，虽然亲密，但有些太深的过往却依然不会触及。 “我结婚的时候，我们俩还不认识？” “废话，当时我只在报纸上看过你。” 宋绯不死心：“那你叫他人渣，总该有理由吧？” 任雨澜挠头：“这不是熟悉之后，觉得你婚后生活一直不顺……” “怎么个不顺法？”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但你和钟时暮在一起那样子，看着就很假好吧，更何况——” 任雨澜突然停住，难得为难了一下。 宋绯眯眼：“嗯？” 然后，就见着任雨澜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肯再继续。 宋绯皱了皱眉。 本以为会得到什么管用消息，没想到一坑未平，一坑又起。 两人又在“汀兰”聊了一会，期间任雨澜接到钟时暮电话，经宋绯首肯，地址随即给出。 算算时间，确实快到要回去的时候了。 宋绯想着，又开始环顾四周。 她从未想过这会是自己的生活。 碎片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生活画卷，却并不影响方方面面的些许暗示。 留学，归国，嫁人，开店。 看起来是一整套还算完整的流程，可细究下来，却有诸多可以探寻的空间。 可惜的是，线索又断了。 宋绯索性站起来，走到一边翻相册。 里面是“汀兰”已经售出的服饰，不多不少，但每一件足够看出用心程度。 她一张张慢慢翻过，不时被自己当时的想法惊讶，这种感觉，倒像是在审阅另一个人的人生。 可很快，宋绯的眼神就定住了。 那是相册的最后一页，一套新人服饰。 准确的说，是只有新娘出场的新人服饰。 而新娘的脸，是她自己。 宋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 照片上的她侧着脸，看向铺在一旁的新郎正装，神态似乎是隐晦的娇羞。 但她知道不是。 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知道。 脑海中骤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战栗感，宋绯的脸一下子发白，仿佛有东西在记忆深处不断撞击，试图冲出重围。 哐当一声，她靠着桌子颓然坐下。 视线里，任雨澜冲过来，摇着她的肩膀呼喊。 “我没事，我没事……”宋绯听见自己一遍遍重复。 可接着，任雨澜又被人拉开了。 “宋绯？” 她盯着来人，失焦的眼神重新汇聚，心中想象着，如果他的脸放在那张照片中，会不会才是正正好好的完整。 然后，毫无来由的，她落泪了。 第7章 谁欠谁 钟时暮似乎被宋绯的泪水震住了。 他慢慢蹲下，看着她，手还撑在她头顶。 宋绯也盯着他，一眨不眨。 最后，还是钟时暮先开了口：“起来吗？” 一瞬间，宋绯被拉回了心神。 她眼里有了些活气，却不再只是看钟时暮，目光移到一边地面，意外跌落的相册正反扣着。 钟时暮顺着瞧见，伸手去捡。 “你别动。”宋绯突然道。 他一顿，便看着宋绯自己捡起了相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拿胳膊挡了一下。 “好了。”宋绯抽了抽鼻子，扶着桌子站起来。 钟时暮垂着眼没动，直到邹利文走过来叫他，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他看到了那张照片的边角。 既然认识了任雨澜，宋绯自然要与家里人多加提及。 听完，宋泽很了然地点点头，可宋家父母却有点茫然。 “你们……不认识？”宋绯很疑惑，毕竟按任雨澜的介绍，她应该是自己近几年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了。 庄映秋面色一僵，掩嘴道：“你这孩子，难道我们要认识你的每个朋友吗？” 倒也是这个理由，可宋泽…… 被三双眼睛齐刷刷注视的男人举起手，讪笑：“业务相关，业务相关。” 于是等又过了一天，任雨澜便堂而皇之地进入病房。 庄映秋就等在里面，见了人，连声感谢任雨澜对宋绯的照顾，惊得任雨澜不停摆手说“言重”。 宋绯顿觉好笑。 不过，好不容等庄映秋消停走了，又听任雨澜感叹了句：“你妈妈比新闻上还美。” 她拿手垂腿：“说得好像你没亲眼见过我妈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任雨澜仿佛顿住片刻，但很快，又欢欢喜喜地凑近。 “算了，不管这些。”她笑眯眯地问，“倒是你，今天想什么安排呀？” 宋绯没说话，撑着下巴思考。 要说能脱离医院出门放风，她确实是乐意的，可细细一想，又总觉得这并非现在的重中之重。 老实说，她倒很想再回“汀兰”一趟。 不过这句话一经说出，就见任雨澜连连摇头：“得了吧，你看看你昨天那样子，我哪里还敢带你过去。” 宋绯抿嘴，突然想起来：“对了，我昨天……那个的时候，你人呢？” 这茬不提还好，一提任雨澜就一肚子气。 “钟时暮那特助，叫邹什么来着，拦着我不让我看你。”她牙痒痒，“我算看明白了，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属下，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宋绯顺着点头：“嗯，毕竟你说钟时暮是人渣。” 所以，然后呢？ 她心里估摸着，任雨澜今天的犹豫，比昨天要短暂得多，没准还真有什么重要的话出来…… 果然，任雨澜再次开口，话就变成了：“那个，我觉得吧……” 可就像所有在路上颠簸的车一样，总会有不留神踩坑急刹车的时候。 而眼下这个坑，叫邹利文。 邹利文敲门的时候，宋绯几乎要以为自己即将触摸到那段遗忘的过去了。 因此被打断的她尤为不爽。 这份不爽是写在脸上的，连同任雨澜的情绪一起，让刚进门的邹利文莫名打了个激灵。 “宋小姐，怎么了？” 宋绯移开视线，抿着嘴不说话。 任雨澜替她翻了个白眼：“给你家老板看人来了？我们好得很，你可以走了。” 邹利文一嘴的话统统咽回去。 不过，他又很快重整了心思，甚至还得体地笑了笑：“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冒昧地请宋小姐出门一趟。” 冒昧？ 宋绯心思一动，眼神回来，打量了邹利文片刻，才轻声问：“钟时暮不知道？” 她问得很直接，直接到邹利文愣在当场。 反常必有妖。 不管是什么原因，宋绯都不想被邹利文牵着鼻子走。 “我拒绝。”她坦诚道，“你知道我的情况，再退一万步说，如果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他难道不是更烦？” 邹利文皱起眉。 “行了，你走吧。”任雨澜察言知味，挥着手就要邹利文离开。 邹利文还不死心：“宋小姐，钟总这两天一直不对劲，我也是没有办法，希望你能过去劝劝。” 劝？宋绯真想问问他，他觉得自己现在是钟时暮什么人？ 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显然，任雨澜也这样想：“你打住啊，我们绯绯不是他的药，让他找别人去。” 可邹利文锲而不舍，一面退，一面继续不死心地拜托宋绯：“宋小姐，钟总就只前天见过你，你可不能——” 话音未落，宋绯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飞过去。 她现在还是小年轻的脾性，很多心思都不太会藏，更不要说在眼睛里收敛了。 “我欠他的吗？就算真是我前天惹的祸，但你怎么不换位思考一下，他又欠了我多少东西？”宋绯挑起眉，语气渐渐嘲讽，“不过呢，如果你能替他拿个主意，告诉我些事情，我倒是能考虑考虑。” 她笃定，邹利文肯定不会做。 病房外，日头渐渐升起。 见邹利文不说话，宋绯微微一晒，偏过头，表情被渐渐耀眼的金色笼罩。 然后，化为了些许沉寂。 邹利文一晃神，竟仿佛看到了他曾经熟识的宋绯，话语便在那一瞬间脱口—— “至少，钟总救过你的命。” 第8章 挖坑小能手 赶走邹利文后，任雨澜恶狠狠地将门一关：“什么鬼话都敢往外说。” 身后沉默片刻，缓缓飘来声音：“……那可不一定，万一是真的呢？” 任雨澜一愣，回头看去，正见宋绯盯着自己在看。 “你该不会……信了吧？”任雨澜不可思议，“别傻了，他就是想要你过去。” 宋绯垂了垂眼，再抬头时，目光近乎执拗。 任雨澜是她苏醒之后，重新认识的第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朋友。可这却并不代表着，她所想知道的一切，都要听从任雨澜的建议。 “有些事，得亲眼去见了，才会有结果。”宋绯看着她，认真道，“我肯定会去的，你呢？” 然后，任雨澜咬咬牙，应了。 盟约订好，就该到了行程准备时间。 不过，宋绯数了一圈不能出现的地方，很头痛地发现，市光集团竟如此壮大，产业涵盖大半个陵州。 “还真是厉害。”她扳着手指，嘀咕，“‘汀兰’估计也不能去，医院这里……” “除非你直接去钟家的病房问。” 宋绯摇头，钟时暮早前就说过，问钟家人，还不如问他。 “那就只能上大街随便找人了。”任雨澜顿了顿，语气瞬间惊慌，“可我今天没带口罩，被拍了怎么办？” “放心，要是你被拍下来，估计我也在镜头里，撤新闻都会一块撤，我以前和那个谁被拍也是——”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愣。 任雨澜还以为她想到什么古早的八卦：“你以前的绯闻对象？” 宋绯喉咙口一噎，索性翻了个白眼：“拜托，我说的是钟文珊。” 之所以能想起这位宿敌，还是多拜钟时暮所赐。 宋绯话不多说，定好作战计划，与任雨澜气势汹汹杀到钟老爷子的病房附近。 果然，她估计得没错，并不是所有钟家人都对钟时暮忍气吞声，在她依照过往记忆吐槽完钟文珊不久，钟文珊现身了。 钟文珊出现的时候，任雨澜正对宋绯的行为充满质疑：“吃一堑长一智，他们家的人应该没有这么笨的吧？” “其他人我不了解，但上次钟时暮也说她闹过，所以我猜……”宋绯顿了顿，突然唇角一扬，“你听。” 话音刚落，门被轰然推开，一道女声直冲耳膜：“宋绯！你给我说清楚！” 她微微低头，掩盖了唇角的些许笑意。 嗯，还是熟悉的味道。 说起来，宋绯与钟文珊的旧怨，可以追溯到五岁。 作为当年旗鼓相当且有竞争关系的两家，大人之间还可虚与委蛇，小孩子可不会管那么多。偏偏宋绯与钟文珊的脾气都不太好，因此在聚会上总会闹出不少动静。 其中最出名的一点，就是两人互相拿蛋糕扔对方。 当然了，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永远都算不上特别真的厌恶，直到两人上了同一所私立中学，互相之间的比拼就越发厉害了。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以宋绯技高一筹而获胜。 毕竟，她沉得住气。 “我可真小瞧你了，不是说都忘了吗，倒还记得怎么编排我。你就不怕我给时暮哥说了，揭穿你的真面目？” 宋绯笑了笑：“那你觉得，你时暮哥是信我，还是信你呢？” 钟文珊脸色一沉：“他只是暂时被蒙蔽了，不然，总会发现你——” 只是，她突然想到什么，抿着嘴不肯说完。 宋绯却歪了歪头：“堂堂市光集团总裁，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你也太高看我了。又或许是说……”她眯起眼睛，扣着手腕轻声问，“你背着我，还做了什么？” 钟文珊一瞬间惊了：“你怎么，怎么——” “怎么记得？你猜呢？”宋绯笑眯眯道，“顺便再猜一猜，我会不会告诉你的时暮哥？” 钟文珊脑子里嗡的一声：“我就是给你递了个明信片，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跑去的情人湖！” “情人湖？那边不是在改建吗？”任雨澜惊讶。 可她正说着改建，宋绯突然站起来，一个箭步就往外走了。 接到医院消息，钟时暮直接黑脸。 邹利文心惊胆战地解释：“我只是想请她……来看看您，别的什么也没说。” 钟时暮面无表情，盯着他问：“是吗？” 邹利文顿时不说话了，还好手机及时响起，救了他一程。 但这舒缓的一程，还是太短了点。 邹利文只听了一句，表情便是遮都遮不住的震惊：“钟总，那边又说……”他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吐出一句话，“宋小姐她，去了情人湖。” 话未说完，钟时暮人就冲了出去。 第9章 恐高 情人湖位于陵州西郊风景区，是近几年才开发的人工湖。 宋绯自然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幸亏有任雨澜带路才顺利过去。 但两人还是在距离湖几公里的地方被拦下来：“前面在整修，不知道吗，回去回去。” 任雨澜瞥了眼对方马甲上的承建方名字，低声道：“是市光的下属企业。” 宋绯眼神一闪，道了声歉就把人往旁边拉。 保险起见，原处是绝对不敢呆了。 不过，宋绯与任雨澜横向发展，沿着承建方划的围挡一路找，还真找到一个无人的游乐园，看着里面设备还算新，估计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停用的。 “这里倒是能看看。”宋绯往大铁门里瞅了眼，“找个高点的位置，没准就能看到情人湖的情况了。” 任雨澜一脑门问号：“高？” 宋绯指了指某个方向：“那边过山车，看见没有？” 任雨澜茫然看过去，表情僵住。 游乐场最空旷地地方，孤零零的轨道蜿蜒曲折，从底端盘旋而上。 任雨澜咽了下喉咙，艰难问：“你，确定？” 宋绯当然确定，甚至话不多说，直接找了个空就往游乐场里钻。 任雨澜没拉住人，心里慌得不行，赶紧手脚并用地跟上，结果脸一抬，发现宋绯早就冲到过山车轨道附近了。 “绯绯，你，你别闹！”她下意识喊道。 可宋绯一个扭头，眼中的兴奋比头顶艳阳还要夺目。 “你就别上来了，当心危险。”说完，自己就蹭蹭蹭往上攀。 大小姐，你不危险吗？ 任雨澜一口气哽在胸口，强撑着挪到轨道下面，还好还好，这个看规模是建给小孩子的设施，没有成人版那样的……高？ 她抬头看了眼，心里一个哆嗦，不自觉地开始摸手机。 可这份心思放到上面，宋绯倒是真不觉得有什么。 她从看到轨道的那一刻起，爬上去的主意就一下子敲定了。 虽然吧，爬轨道是惊世骇俗了点，但又不是没爬过…… 等等，她什么时候爬过？！ 倏然之间，宋绯手脚一停，愣住了。 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些许湿润的气息，然后，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远方。 情人湖如明珠一般，镶嵌在层层叠叠的密林之中。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到了这么高处。 “绯绯，你看到什么了吗？没有的话就赶紧下来吧。”下面，任雨澜的声音也合着风一起，吹到耳边。 宋绯恍若未闻，死死盯着那片湖水。 陵州郊外空气清新，加之她本就视力不错，甚至能看清楚情人湖边耸立的蹦极塔。 目光过去，仿佛看见有人在往下跳…… 等等，怎么可能？！ 宋绯一惊，差点喊出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下面却有人比她更先一步吼道：“宋绯，你在干什么！” 视线颤颤下移，眼前景色陡然失真，唯有那张怒火中烧的脸分外清晰。 钟时暮的到来，其实是在宋绯与任雨澜的意料之内。 可就是眼下这情况…… 邹利文拦不住自家老板，只能冲任雨澜急道：“你就让她这么上去了？” “我……我没拦住。”任雨澜自知理亏，难得诚心求助，“你们能把她弄下来吗？” 邹利文：“……”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大约都想把对方弄个半死不活，却听背对的钟时暮突然又来了句：“绯绯，你别动！” 声音里竟带了些极为外露的慌张。 任雨澜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差点没晕过去。 那趴在轨道上晃晃悠悠的身影，可不是最开始自信满满的那个家伙吗？ 风声，在耳边渐渐呼啸。 宋绯不自觉地收紧手指，冰冷的金属质地，把心撞击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空洞。 茫然，无助。 宋绯压根没想过，十四年后的又一个惊喜，是自己居然会这样恐高！ 很快，下面陆陆续续传来了很多人的声音，里面有任雨澜，还有似乎在咆哮的邹利文。 可宋绯一个都不敢看，只顾继续盯着蹦极塔，深深地吸气出气。 不得不说，精神安慰法倒真起了点微不足道的作用，片刻后，宋绯竟然可以渐渐去回忆刚才错觉的那一幕画面。 蹦极时候的风，应该比现在更急促，更刮人脸颊，可偏偏还有人乐此不疲地去做。 所以，错觉里的那个人，是兴奋，还是开心呢？ 宋绯想着想着，开始莫名头晕，因为，她竟然能在一段无所谓的脑部之中，把那个人的脸，替换成了自己。 然后，那张脸仿佛近在咫尺一般，缓缓咧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去死吧。” 云淡风轻，却仿佛陡然划破夜空的闪电。 “不！”宋绯浑身一震，蹬着脚一下子滑过轨道，眼看着就要直直往下面坠去…… 但电光火石之间，她又被手臂上的一股力气给死死拽住！ 宋绯抬起眼睛。 “另一只手，给我。”钟时暮咬牙，面上却有微弱的笑，“别怕。” 第10章 一起坠落 一时间，宋绯有些愣住。 钟时暮以为她不信，又重申了一遍：“把手给我。” 语气很轻，也很坚决。 宋绯缓慢地眨了下眼，小心伸出手。 钟时暮松了口气，正要钩住她的手指，突然，宋绯那只唯一搭在轨道上的脚，竟也随着这番动静向下一滑…… “绯绯！”钟时暮想也不想，一下子扑过去。 可惜，宋绯整个身子都吊在半空，岌岌可危。 下面顿时乱作一团。 宋绯耳边充斥着很多声音，有鼓励坚持的，有要指导姿势的，可她都无从听取。现在，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钟时暮的手上面。 肉眼可见的，十根手指渐渐泛白，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钟时暮，你没办法一直拉着我。”她突然说，“趁还没掉下去，我想问你个问题。” “一切等上来再说，现在别说话。” “万一我上不来呢？”她扬起脸，强光直射下，她的眼睛眯成月牙状，看起来倒像是在笑，“最后一个问题，你也不肯满足我？” 视线里，钟时暮沉默着，表情晦涩。 宋绯就当他同意，轻声开口：“我想问你——” 可转眼，拽住她手臂的力气倏然收紧，并在无视安全地向上拉扯。 宋绯错愕：“你……在干嘛？” 钟时暮恍若未闻，只是以同样轻声的口吻回道：“以这种条件交换，我只有一个回答。” 话音落时，他突然以无比迅猛的速度贴近她，伴着一声不知道是谁的惊呼，宋绯猝不及防地向地面歪去，又在瞬间被一个温柔的怀抱紧紧裹住。 “和你，一起。”耳边，男人的嗓音被风混淆，近乎错觉。 然后，坠落…… 据说，人从高空坠落的一瞬间，总会想起很多前尘往事。 可或许过山车的高度本来有限，直到陷入下方的安全气囊，宋绯也没能找到任何回忆。 任雨澜与邹利文一前一后跑过来，却在看到眼前相拥的两人之时，罕见地没有进行任何打扰。 但很快，宋绯一下子抽出胳膊，狠狠给了钟时暮一巴掌：“你想害死我吗？”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写着“劫后余生”四个大字。 但钟时暮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我说过，这是我的回答。” 宋绯不可思议：“你……你当人命是儿戏吗？！” 而这一次，钟时暮盯着她，没有任何解释。 宋绯无法，只好借着任雨澜的胳膊踩上地面，不过，就在慢慢向救护车移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宋绯”。 她回头。 钟时暮平静的脸闯入眼中。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他的情绪压在层层冰岩之下，只有最直抵人心的言语，才可泄露分毫—— “我只会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 寻找记忆之旅就这样无疾而终，不过好在钟时暮并没有让失态扩大，因此回去之后，宋家父母知道的，也无非是宋绯与钟文珊争吵这件小事。 之所以是小事，也是有钟时暮从中斡旋的缘由在。 宋绯得知钟文珊又被钟家禁足后，表情才算松懈下来，可看在庄映秋眼里，却又让她生了些许不安：“绯绯，她今天，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宋绯当然不会说实话，只是笑道：“好不容易跑过来了，当然要嘲讽我喽。”说着，又状似疑惑地问，“难道她还能说什么？” 庄映秋细细打量过去，没发现不对，松了口气：“我就是……随便问问，怕你吃亏。” 宋绯亲昵地捏她肩膀：“妈，我向你保证，你女儿我从小长到大，从来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你放心啊。” 庄映秋拍拍她的手，总算没说话了。 几天后，经过最后一次检查，宋绯终于可以出院。 消息传得很快，出院当天，宋绯毫不意外地见到了钟时暮。 那时宋家父母正去办理出院事宜，宋绯身边就剩一个战五渣宋泽。宋泽张牙舞爪的架势还不及她，为避免节外生枝，她果断将人往旁边一搡，并暗地解释为“盯梢”。 宋泽还真信了。 钟时暮也将邹利文往后一送，扭头跟上宋绯。 不过，两人半晌无话，只是绕着走廊散步。 最后，还是钟时暮先开口：“多谢。” 宋绯顿了一下，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朝前走：“谢我什么？” 钟时暮笑笑：“游乐场。” 宋绯哦了一声：“你帮了我，我自然有恩必报。” 钟时暮停下了。 宋绯又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转身奇怪地问：“难道你希望我说了，好让我妈去你公司打你？” 她说的是事实，又有半开玩笑的意思，可钟时暮闭了闭眼，突然开口：“你当真……完全不记得？” “我哪点像骗人啊？” “确实不像，但有时候，又很像。”钟时暮慢慢走近，一眼不错地看她，“就像你刚才的理由，语气不同，却一字不错。” 钟时暮很少如此直白提及过去，按照他的脾性，或许她与真相就只有咫尺之遥的距离。 可静默片刻后，宋绯眼里却涌上一泓温柔的湖水。 然后，她摇摇头：“不重要了。” 第11章 为你退一步 不重要，是宋绯的真心话。 兜兜转转，她从医院走到了情人湖，几乎耗尽所有的运气，还差点在生命的边缘徘徊。 然后，便突然明白了。 既然记忆没有苗头，她为什么要甘于困在原地呢？还不如大步向前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在她真正地生活在当下之后，那段十四年的记忆，也有悄悄破壳而出的可能。 当然，它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宋绯很快回了家。 晚上，宋家摆了家宴，宋绯也第一次见到了宋泽的妻子，曾明薇。 老实说，当她得知宋泽结婚的时候，她是震惊的。 “你以前呐，一般叫我薇薇姐。”饭后甜点时间，曾明薇捧着乳酪坐到宋绯边上，笑得很是可亲，“我们其实认识挺久的，后面要是有事不想和宋泽讲，就来找我。” 这话自然招致宋泽抗议，却被一句轻飘飘的“闭嘴”噤了声。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宋绯觉得稀奇，连带看曾明薇的眼神里都闪着光。 曾明薇笑：“对了，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这就是宋绯喜欢曾明薇的另一点，不多问过去，直面未来。 “我？我想——” “绯绯，我刚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你在家里先住着，工作什么的，反正我们也养得起，不着急。”庄映秋的声音突然插入，让客厅里的三人纷纷看过去。 曾明薇还好，倒是宋泽，很大声地啧道：“妈，你别把她当三岁小孩子好不好。” 庄映秋眼睛瞪圆：“有你这么把妹妹往外赶的吗？” “拜托，这哪里叫赶啊，难得她想得开要开始新生活，你也不能总把人家关家里吧？我说的对不对，爸？” 被点名的宋长林眼色沉沉地瞥了儿子一眼，不说话。 瞬间，客厅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宋绯逐一打量过去，各怀心事的父母，抿着嘴很不赞同的宋泽，最后，目光落在曾明薇依旧得体的微笑上面…… “妈，我总要生活的。”她轻声说，“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宋绯这话说得虚幻，但往前几年推，却不无道理。 她可是有事业傍身的女人呐。 庄映秋还想劝阻，可这一次，终于由宋长林拍板，应了她的要求。 “行行行，你有主意。”庄映秋叹着气，不过很快，又提到一个关键问题，“那他们钟家那边，是不是也要将事情了一了？” 确实。 按庄映秋的意思，一切公事公办即可，可谁也没想到，钟时暮会执意登门拜访。 那天是陵州的第一次大降温，宋绯早早就捂上了外套，可看着钟时暮走进书房，却被他明显单薄的衣着弄得一愣。 钟时暮显然发现了，解释道：“刚飞回来，没来得及换。” 宋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视线移到他有些发白的手上，赶紧叫阿姨过来给他倒杯热水，结果钟时暮刚抿了一口，就听宋泽咳着声催促道：“别耽误大家时间，待会还要出去吃饭呢。” 真是……欠揍。 宋绯听不过去，想顺着喷他，可肩膀却被轻轻拍了拍。她回头，看见钟时暮微微摇头，不由呆了一下，等再回神的时候，钟时暮已经去坐下了。 对面，庄映秋直截了当：“本来你可以不用来这一趟，既然来了，该说的该要的就一并弄好，以后两不相欠。” 一时间，书房里尽是沉默，可片刻后，却听得一声淡笑：“两不相欠，有点过了。” 宋绯诧异地看过去，只见钟时暮姿势规矩，神态放松，兼具面对长辈的恭敬与从容。 而另一侧，庄映秋与宋长林则交换了眼神。 “难不成你以为绯绯还要进你家门啊？”宋泽忍不住嘲讽，“我可告诉你，我们绯绯以后有的是——” 宋绯琢磨着，宋泽这番话，大约是要显摆自己很有市场的样子，可钟时暮直接打断了他。 “小宋总，这话由不得你说。”钟时暮看也不看宋泽，扫过宋家父母，最后停在宋绯那儿。 宋绯被盯得久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视他。 然后，就见那双沉沉的眼睛，极为缓慢阖上，再睁开。 “如果由你来说，我同意，否则——”他又一次笑了笑，“什么两不相欠，没得商量。” 可宋绯连记忆都没有找回来，怎么能给出钟时暮口中的“说法”？ 这明显是欺负人。 于是，宋长林咳了一声，正要接过庄映秋的话继续，却被钟时暮打断。 “我前几天在外地见合作伙伴，听说对方最近与您有往来，我就提了几句，估计您那边的合同很快就能敲定。” 宋长林拧眉：“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宋家？” 钟时暮却岔开话题：“除刚才说的那一条，其他的，我绝对不会干涉。”顿了顿，他又道，“我一向愿意成为宋家的后盾，您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宋绯疑惑地看着他们，可那两人对视着，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而片刻后，年长的人率先叹气，将目光移到庄映秋那边，妥协意思十分明显。 庄映秋勃然大怒，被宋泽一下子摁住。毕竟，就连一向看不惯钟时暮的宋泽都清楚，这句话里已经含着这个人最大的诚意。 钟时暮笑笑，起身告辞，即将迈出书房的时候，又在门边突然停下。 “至于失忆一事，你们大可放心，除了任雨澜，我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微微侧身，眼神在半明半暗里逐渐模糊。 可宋绯就是知道，他看的人，是她。 第12章 真想揍人 “汀兰”开业那天，比宋绯想象中要热闹很多，除了宋家自己的声势以外，一些与宋长林和宋泽有往来的生意伙伴也送上花篮。 宋绯本着笑脸做生意的原则，迎来送往做得礼数十足，结果就是时间被大大耽误，等到进店坐下，已经过了午饭点。 “哎……”她长长叹着气，转头看了一圈屋里，道贺确实堆得满满当当，可就是没有其他活人的影子。 怎么看，这生意都很外强中干。 宋绯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好好的日子叹什么气嘛。”任雨澜就是这个时候接替宋泽而来，进门不多说，直接把手里还热乎的打包盒递过去，“吃吧，你最喜欢的。” 宋绯揭开其中一个盖子，一股萝卜的生涩味扑面而来，她顿时捂住鼻子，满脸哀怨地瞧着任雨澜，不说话。 任雨澜懵了：“你不是最喜欢他们家的萝卜羹吗？“ 得，又是一件她不记得的麻烦事。 宋绯老老实实捂住胸口，干呕。 下午，“汀兰”依旧人少，宋绯干脆摸了包瓜子，与任雨澜二人对着磕。 “以前这边生意有这么惨吗？”她嘴皮子上下翻飞，不过一会手边就多了小小一堆瓜子壳。 任雨澜看着咋舌，盯了片刻才回：“也不是。” 宋绯不满了：“那我客户是都跑了，还是不知道我重新开业？” 这可怎么说呢？任雨澜狠狠思考了一下话术，才小心道：“你知道的，你这种做定制生意的呢，靠的就是客户圈层，可之前你生病把店给关了，外面又沸沸扬扬地再传你和钟时暮——” “传什么？” “无非就是离婚啊之类的。” “他们怎么知道？” 任雨澜噎了一下：“可能是……有钱人的恶趣味？反正，后来好多人就去其他店了。” 宋绯听完，哀哀怨怨地叫着“完蛋”，连瓜子壳落到脚边都没发现。 任雨澜有心找补，可这事情却不是单靠嘴说就能解决的，于是，只能摸了摸宋绯的脑袋以示安慰。 不过，好在两人互相取暖不过一会，门口风铃突然叮叮作响。 “欢迎光临！”宋绯一下子站起来，结果，眼睛扫到门边，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真是，冤家路窄。 钟文珊站在“汀兰”门口，脸上挂着奇异的笑。 自从上次宋绯跑去游乐园一事，她在家里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解禁出了门，自然要来找宋绯麻烦。 能一眼看出来意的人，往往外强中干不用在意，宋绯对钟文珊就是这样，可当她视线挪到旁边女人身上，心里才开始真正地警惕起来。 “宋小姐，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年轻女人扣着胳膊肘问。 宋绯张嘴抬手，倒进去最后几粒瓜子仁，嚼了又嚼，才慢悠悠笑起来：“认识啊。” 废话，在医院结下的梁子，这人化成灰她都记得。 年轻女人点点头，很满意地咧开嘴，正要说话，却被宋绯一口拦下：“你来，是想找我要上次没给成的耳光？” 对方笑容一僵。 一边钟文珊顿时大叫：“宋绯，你对我歆姐姐尊重点！” “小点声，我这么说话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宋绯皱起眉，突然恍然一样地指出道，“天哪钟文珊，原来你现在心眼这么多，都知道故意让人来这儿丢脸了！” 于是，钟文珊的脸也绿了。 到底还是年轻女人沉得住气，没让钟文珊继续被宋绯牵着鼻子跑。 “今天过来，其实是要麻烦宋小姐帮我定做一件礼服。”她脸色舒缓，却带着一股傲然的语气，“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歆，是市光集团的公关部经理。” 哦，难怪和钟家那样熟悉。 宋绯不做声地将她扫了眼，点点头：“你稍等，我给你看看样式。” 容歆却道：“我不要已经有的。” 宋绯原本已经要往里走，听完看过去，眼睛从容歆鲜红欲滴的指尖，一直挪到她要笑不笑的唇角。 “容小姐，虽然有的人披条麻袋都是时尚，但这并不能说明你也可以。” 容歆细声细气道：“时暮不喜欢看人撞衫。” 哟，还“时暮”呢，真亲热！ 宋绯心里槽着，干脆折到里面翻相册。很快，任雨澜也挤过来，心有戚戚焉地问：“绯绯，你该不会是想把这本子扔她脑门上吧？” 闻言，刚翻过一页彩照的手顿在半空：“我有这么暴力？” “万一呢？这个容歆说话怪叫人难受的，你可别进了她的套。” 宋绯没说话，目光又一次略过眼前支起的半高柜子，看向外面与钟文珊对坐的容歆。 她们之间也很沉默，并不像最开始进来那样，仿佛带有相同的目的。 但倏然之间，容歆像有感应似的，扭头看回来。 下巴微抬，眼中含光，隐隐的不怀好意。 宋绯与她视线相交，却说不清是谁更挑衅一些。 第13章 当我好欺负 事实上，宋绯并不记得该怎么真正对待来“汀兰”的顾客。 她感觉自己应该对服装的颜色与样式有着某些见解，可这些见解是属于十八岁以后的她的，所以现在她接近于一无所知。 可这件事，不能让容歆和钟文珊发现。 于是，宋绯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腾腾走出来。 钟文珊早等得不耐烦，张口就道：“拜托，你行不行啊！” 宋绯才懒得不看她，直接走到容歆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歪着头对着容歆打量。 容歆还是一脸完美微笑。 “行，麻烦你站起来一下，让我量量三围。”宋绯说着，接过任雨澜递来的皮尺，手指刚捻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奔涌而上。 她愣了愣，下意识低头。 “你该不是只会做做样子，真材实料一个都没有吧？”耳边，钟文珊又在趾高气扬地挑刺。 做样子？ 宋绯垂着眼睛，没人发现她神情早在一瞬间发生变化，然后便在钟文珊又要出言不逊之际，兜头几个瓜子扔过去，正中钟文珊嘴里。 钟文珊大咳：“宋绯你谋杀啊咳咳咳！” 她却一笑，看向容歆，做了个请往里走的手势。 容歆以为宋绯只是不想对着钟文珊露怯，可一整套流程下来，她竟吃惊地发现宋绯居然还做得挺像模像样。 “……这件礼服，是在什么场合穿？”宋绯边整理数据边问。 她暗暗回神：“商业酒会，陪人出席。” 宋绯哦了一声：“谁啊？” 容歆眼光流转：“你猜。” 宋绯手下一顿，抬起头，眯着眼在她脸上逡巡四顾，末了嗤笑：“你给我介绍那位的生意吗？” 容歆张张嘴，正要回她，又被她一下子打断。 “算了算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宋绯顺手捞过一把剪刀，比划着咔咔作响。 容歆瞥了眼那泛有冷光的刀刃，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咽在喉咙口。 不过，宋绯似乎没注意自己举动有什么不对，继续挥舞剪刀，还不忘敬业地谈生意：“我大概有了点想法，晚些时候整理好了联系你。” “好。”容歆笑，“有你出马，我就放心了。” 宋绯抬起眼：“嗯？” “毕竟这次是要陪着时暮，你是最了解他喜好的，对吗？”容歆的声音很低，伴着门口陡然叮叮当当的风铃，仿佛要随时消失在微微的风里。 “哦，恭喜啊。”她顺口，“要是得了钟时暮的欢心，别忘记告诉我一声，我好找他加个价。” 有人走过来问：“加什么价？” “钱呐，美人都去博一笑了，男人就不该表示点啊。”宋绯揶揄地回，结果看到容歆表情不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声音，好像是…… 她一下子看过去。 眼前，钟时暮倚在柜子边，手指曲起，一搭一搭地敲。 “表示什么？”最后，他淡淡问道。 宋绯只好呵呵装笑。 奇怪了，怎么都没人告知一声？ 如此一想，她赶紧走到外面，恰好撞见一个一人高的花篮正颤巍巍地挪进屋子，一旁，任雨澜还在悉心指点：“慢点慢点，左边，别撞到花瓶哦。” 花篮后面闷声闷气：“你行你上啊！” “我不，这可是你们老板的心意。” 宋绯目瞪口呆，眼神扫过明显加料加量的花篮，再看看憋红一张脸的邹利文，原地困惑：“钟时暮，你这是加了多少东西啊？” “不多。”钟时暮的声音渐渐靠近，不等宋绯回头，她突然感觉手上一松，等看过去，剪刀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 “你拿我剪刀干嘛？” “放好。”说着，钟时暮把剪刀往旁边桌上一扔，哐当一声，吓得最近的钟文珊一个激灵。 得，还不如她自己拿着呢。 等邹利文差不多放好花篮，宋绯才想好要对钟时暮说什么，可视野里容歆却一步一摇地走出来，看向钟时暮的温柔非常惹眼，张嘴的样子便一下子收起来。 钟时暮她目光顺着过去，眉头都没动一下，又重新转回来：“晚上吃饭吗？” 拜托，这么个活人都想当没看见？ 宋绯心里大翻白眼。 容歆则微微一笑，伸出胳膊：“时暮。” 可没想到，钟时暮却向宋绯紧跟一步，让容歆的手落在半空，而且还头也不回的，顺带抛下句话：“容经理，我记得你晚上应该有公务，还是抓紧时间过去。” 宋绯眼见着容歆的脸刷一下变白，再变白，整个表情跟被泼了冰水似的…… 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好惨哦。 第14章 奇怪的客人 容歆一走，钟文珊也没了继续呆下去的理由，她不敢在钟时暮眼前对宋绯怎么样，只能悻悻跺了下脚，也跟着跑了。 可就算是这样，钟时暮也叫邹利文给家里发了个消息，听起来，仿佛等待钟文珊的又是一段血雨腥风。 宋绯没忍住笑，晃晃手：“我说，你别总和她过不去啊，好歹人家也叫你一声‘哥’呢，对不对？” 钟时暮连眼神都懒得给：“我稀罕？” 宋绯想想也对，赶紧点头：“是是是，想和你攀亲戚的能绕陵州三圈，不稀罕不稀罕。” 钟时暮被如此直白的话弄得嘴角一勾，抬手就想去探宋绯的额头，却在宋绯突然抬起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停住，然后又很自然而然地收回来，将手别在身后。 “那你呢？”他问。 宋绯接口就道：“我不行，晚上要回家吃饭。” 钟时暮轻轻叹气，不知道是为这答案，还是为其他。 宋绯扫过一旁剪刀，想起刚才被夺下的那一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又没提前说。” “所以，下次？” “这个……”她支吾，手指无意识地在衣服上画圈。 钟时暮却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径直向门外走去。 宋绯回家的时候，庄映秋已经在客厅坐了很久。 “绯绯，今天怎么样？有没有累着？有没有人对你不好？” 庄映秋问题三连，宋绯愣了愣，无奈：“妈，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打架。” “第一天就不让我在那边等着，我当然担心。”庄映秋嘟囔，把阿姨洗好的水果推过来，“快吃，都新鲜的。” “哎呀，我做事吃不了亏的。” 庄映秋不死心：“不信，你给我说说——” 宋绯却一口回绝：“有什么好说的，吃水果！” 她努力忽略莫名想起的那道身影，手里插着块梨子塞给庄映秋，大眼睛一弯一弯，像是心情非常好。 不过几天后，宋绯就笑不出来了。 “汀兰”开张以来，只有容歆一单生意，偏偏容歆又是个挑剔鬼，给的几个方案都不满意。 宋绯只想把图纸扔她脸上，还好被理智劝下。 “淡定，淡定。”宋绯深深吸气，低头重新铺了张纸，“我就不信了……” 声音低低的，很快隐藏在窸窸窣窣的笔触之中。 刷，刷，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铃突然响起来。 宋绯头也不抬：“你好欢迎光临‘汀兰’我们这里提供礼服定制服务请问你有什么需求？” 门口半天没有动静。 她放下笔站起来，远远一扫，一张端庄的脸正惊慌别开，可接着，又惴惴不安地转回来。 “钟太太——”话脱口一半，女人赶紧挡住嘴，很快改道，“不不不，宋小姐，你好。” 不速之客自称叫江晴音，说之前与宋绯见过一面。 当然，宋绯不会记得。 江晴音完全不意外，好脾气笑笑：“你贵人多忘事，没关系……听说你大病一场，本来是要看你的，可钟总护得太好，我也没办法……” 看来，她不知道自己失忆一事。 宋绯省了解释口水，一身轻松道：“现在不就看见了吗？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她说着端茶过来，却见江晴音一下子站起来，一副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 “你怎么了？”宋绯奇怪。 江晴音抿了抿嘴：“钟——宋小姐，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以自己来的。” “哎呀，上门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宋绯让她坐下，示意了好几次，江晴音都讪讪地没有动，没办法，她只好主动伸手把这位奇怪的顾客给摁下去。 而这一碰，就更坐实了宋绯心里的诡异。 江晴音似乎不喜欢被人触碰，整个人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方。 看妆容打扮，江晴音都算是大众会认同的美人，可细究之下，脸庞却没有多少活气。 就像玩偶。 繁忙的工作日，市光集团又是一整天的会议。 钟时暮刚进办公室，邹利文就后脚到了。 “钟总，今天宋小姐那边……”他快步到钟时暮跟前，低头几句。 钟时暮抬眼看他，一张脸面无表情，可邹利文就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要不要我去处理？” 钟时暮想了想，点头又摇头，直接站起来：“你把晚上的饭局推了，我们现在去。” 我们？邹利文连连点头，心里却一下子前瞻了好多不得了的发展。 钟时暮走到门边，见特助没跟上，扭头皱眉：“利文？” “哎，来了。”邹利文一看老板这恨不得下一步就到“汀兰”的表情，顿时明了，赶紧收了心思一路小跑跟上。 唯恐迟到生变。 第15章 哪哪都有他 宋绯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明白江晴音的来意。 “你的意思是，你想邀请我参加舞会？”她觉得奇怪，“为什么是我？” 江晴音手指用劲抓着茶杯，好一会才小声说：“必须要请你的。” 必须？ 宋绯眉毛一挑，表情显得很玩味。 江晴音微微垂下头，费劲道：“你和钟总……” 哦，明白了，感情醉翁之意全在这里。 宋绯笑笑：“就算我去了，我也不能保证他也在啊。” 江晴音抬起眼睛。 宋绯瞬间愣住，打趣就哽在喉咙口，说也不是咽也不是，在江晴音略显绝望的神情里慢慢变味。 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 却听哐当一声，门被一把推开。 江晴音一个激灵，水差点从杯子里泼出来，还好有宋绯眼疾手快帮忙稳住。 “谁——”宋绯有点生气，话刚起头，就见钟时暮几步走到自己面前，一时间错愕了，“怎么是你？” 钟时暮只是站着，盯着她，一言不发，宋绯被看得莫名其妙，来不及再问，倒是一边江晴音一下子站起来。 “钟总……”声音很小，小到钟时暮完全忽略了她。 宋绯：“喂，叫你呢。” 钟时暮转了下手腕，瞥向身边，邹利文顿时了然，走过来，冲江晴音微笑：“郑太太，这边请吧。” 江晴音一下瑟缩，宋绯看在眼里，只觉得她的样子相当可怜，可来不及开口，却又见江晴音自己点了点头。 然后，跟着邹利文离开了。 老实说，宋绯有点火大。 她确实不太了解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毕竟江晴音最开始来找的人是她，如今却被钟时暮叫人弄走，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被冒犯到。 “你这是什么表情？“钟时暮坐下来，问。 宋绯要笑不笑：“我在想，原来钟总这么强横，连话都不用说，直接就能把人弄走。” 钟时暮哦了一声，似乎没往心里去：“她的麻烦事，你还是少管。” 宋绯听了更炸。她最烦讨厌被人擅作主张了，直接回敬：“就算要少管，也得让我知道是什么吧？” 这话刚起头，钟时暮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便跟着一顿。他垂下眼想了想，手指轻轻叩着膝盖，等听完再抬起来，眼中竟是兴味大过被呛的怒意。 “你以前可不喜欢管人闲事。”然后，他轻声道。 “怎么可能？”宋绯本能反驳。 可钟时暮眯起眼睛，所有的表情都在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宋绯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具体情况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家里宴请的一位女客人，仗着自家身价不菲，拿鼻孔对另一位一通冷嘲热讽。 本来吧，这种不对等的交流，在他们的社交圈里也算常见，可偏偏被出言不逊的那位阿姨是公认的老好人，而更重要的是，她向来对宋绯疼爱有加。 于是，宋绯生气了。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报复方法，也不会在意大人约定俗成的脸面问题，所以最后，宋绯一战成名—— 她掀了那位女客人的裙子。 而这个睚眦必报的习惯，至少延续到她十八岁。 因此基于这一点，钟时暮说的“不喜欢管人闲事”，就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宋绯没说话，目光却投向了江晴音那边。 江晴音正背对着她，冲邹利文连连点头。宋绯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在心里猜测，是不是邹利文说了什么无可辩驳的话。 这样一想，她把视线重新挪回来，试图从钟时暮脸上找到些端倪。 钟时暮：“想问我？” 要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吗？ 宋绯迟疑一下，点点头：“他在说什么？” “放心，利文说的是实话。”钟时暮看她脸色仍未舒缓，总算舍得补充了一句，“他们家里，最近有与市光合作。” “我猜，应该不怎么顺利。” 钟时暮笑：“嗯。” 宋绯却沉默了一会，又问：“我真的不能去？”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不能”，不是“不”。 钟时暮可不信就这短短的功夫，宋绯能与江晴音建立起什么牢不可破的友情，再说了，关于江晴音的实际他也听说过一二，总而言之根本不是一个擅长劝服人的人。 “你为什么想去？” 可宋绯直接略过了他。 她在想江晴音刚进“汀兰”时候的脸，那样局促，那样绝望。她有理由相信，但凡还有其他方法，恐怕江晴音都不会选择上门来找自己。 那她鼓起勇气，对她而言，该是多么为难啊。 宋绯很有同理心地想了一会，越来越觉得自己怎么着都要去去。 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第16章 交换 另一边，江晴音完全说不过邹利文。 邹利文跟着钟时暮那么多年，见的神佛人鬼不知道有多少，区区一个怯懦的江晴音压根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暗示了江晴音，自己手上有她丈夫私连市光某人的铁证。 “我们当然希望能与郑总达成合作，可您知道，凡事都有规矩，无视规矩乱送东西，可是要出事的。” 话越往深入走，江晴音渐渐白了脸。 邹利文仔细打量着，见好就收，满意地话锋一转：“当然了，我们也相信，郑总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毕竟……” 可至于毕竟什么，邹利文没来得及说出来。 “我去。”有声音这样道。 邹利文一耳朵过去，愣了愣，觉察出声音来源，当即站起来。他看向依旧坐着的钟时暮，想像以前一样找到点提示，可眼神过去许久，钟时暮理也不理，只顾盯着宋绯出神。 “我不可以去吗？”那声音又问，听起来，口吻有些不耐烦。 邹利文慢腾腾转过去，看着宋绯，勉强挤出一个合格的微笑：“这——” “你别管，钟时暮答应了。”宋绯快速扔下这句话，就去拍江晴音的肩膀。 江晴音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绯又拍了下她：“哎，江晴音，我答应你了。” 江晴音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眼睛，眼神里有疑惑，也有掩饰不住地欣喜。 “不过我先声明，我就是看看，别的什么也不想参加。”她伸出手，“答不答应？” 江晴音视线下移，看到那只伸出的小手指，久久没有说话。 辛辛苦苦干半天，一句回到解放前，邹利文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特别是当他知道钟时暮以此为交换，让宋绯答应给自己准备酒会服饰的时候。 老板，你自己想想，这要求是不是很没有道理的样子？ 他腹诽。 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疑点，宋绯居然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该不会是疯了吧？ 邹利文目瞪口呆，没等弄明白，就碰上钟时暮一个眼神，脑子一醒，赶紧认命地忙前忙后。 宋绯乐得清闲，撤到角落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阴影问：“不开始吗？” 她瞥了眼忙碌的邹利文，揶揄：“我还以为要按照你的习惯布置好了才可以。” 钟时暮当即叫停邹利文。 特助惴惴不安地走过来：“钟总？” 钟时暮哦了声：“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吧。” 不是离开？ 宋绯看着邹利文的身影没入黑夜，紧接着听见滴的一声，外面车门打开又关上，才慢慢转回头。 “我要是他，估计得在心里把你骂死。”她一本正经地问，“或者你觉得，我该给他提这个醒吗？” “不如试试？”钟时暮还真没反对，跟着一笑。 宋绯哼了哼，不接茬。 倒是好好呆在驾驶座的邹利文，突然莫名打了个喷嚏。 店内，宋绯在逐一记下钟时暮的数据。 这是一项马虎不得的工作，她在柜台后弯着腰，直到记下最后一笔，才直起身子，正撞进钟时暮专注的眼睛里。 差点沉溺。 她赶紧轻咳一声，低下头哗哗捣腾着单子，不过目光在“酒会”上一扫，倒是想起一件事了，便随口问道：“容歆也去酒会？” 钟时暮也不隐瞒，嗯了声。 霎那间，宋绯眼前忽地飘过那时候容歆高傲的脸，心里顿时有些犯堵，不知道是单对容歆这个人而言，还是也有钟时暮毫不遮掩的态度在。 “赶巧了。” 钟时暮什么人，一下子听出她话里微微的嘲讽，不过回得还算快：“市光接到邀请。” “几个人去？” 这一次，他回得有些延后：“一共五个。” 宋绯的手停下来。 四个？ 比对概率学来算，容歆与钟时暮搭配的机会，也有足足四分之一呢。 她这样想着，嘴上不自觉问了出来。 当然，是以一种委婉的方式。 可再委婉，钟时暮也明白她的意思：“嗯，一起。” 宋绯皱起眉，很膈应地问：“你故意的？” 钟时暮一时没明白，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随手扔下的笔，眉眼间闪过一丝恍然。他张开嘴，似乎要说出点什么，却在下一秒被宋绯打断。 “如果你们真是一起，那你的衣服我现在可没法弄。”宋绯脸色不太好。 “为什么？” 宋绯把手一摊：“你不知道容歆有多麻烦，几个方案都不满意，现在都还没定下来要什么呢。” 钟时暮愣住，早前升起的些许窃喜瞬间消失。 第17章 担忧的大舅子 宋绯没空注意钟时暮，自顾自道：“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劝劝容歆，再耽误下去，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钟时暮深深吸气：“做？你想起什么了？” “没有啊，不过我一碰到这些东西就觉得很熟悉，我觉得吧，应该能完成你们的订单。”宋绯也怕这单生意飞走，赶紧拿起剪刀晃，“你看这剪刀，是不是和市面上的很不一样？我和你说，我第一次拿起它的时候，就觉得特别趁手。” 钟时暮继续吸气：“你把它给我。” 她恍然：“哦哦，这个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不然你看看……”一双眼四处张望，很快锁定到尚未完工的一条裙子，“那边的看见没有？是住院之前接下的单子。” “……嗯？”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上面的针脚啊花纹啊都是什么想法。”她越兴致勃勃，便越惋惜，“难得发现点天赋，偏偏哎……” 话不说完，眼睛偷偷瞥过去。 对面的脸有些沉：“先回去。” 宋绯呆住：“啊？” “回去，今天晚了。” 然后，钟时暮先一步往外走。 邹利文正摇头晃脑地听歌，冷不丁身后门被一下子拉开。 哗啦，冷风灌入。 他赶紧抬头，被后视镜里那张阴沉的脸弄得一愣。 “钟总？” 钟时暮揉揉眉心：“你给容歆去个电话，就说……酒会准备耽误不得。” 耽误？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吗？邹利文不懂就要问，可一扭头，便有寒光自眼前划过，吓得他一激灵：“您，您手上是？” 钟时暮后知后觉，看了眼，才晒道：“哦，忘了。” 不等邹利文再说，自己又重新下了车。 店里，宋绯还在奇怪钟时暮突如其来的情绪，她咬着笔头认真琢磨，连人再走进来都没发现。 “什么习惯？”钟时暮伸手就去拔她的圆珠笔。 宋绯一见是他折返，嘴自动张开，笔落到桌面上哐当一响。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是我刚才说的不对吗？” 钟时暮顿了顿，总不好解释是自己一厢情愿，干脆笑着转移话题：“收拾好没有？” 宋绯点头。 于是，他便带着她向门外走，正遇上邹利文推门：“钟——” 钟时暮直接眼刀过去：“利文，你去发车。” 邹利文条件反射地转身，却又低头看了眼刚挂断电话的手机，不太明白自己究竟触动了老板的哪条神经线。 今天是钟时暮第二次送宋绯回家。 不过不凑巧，车刚开到宋家附近，就被后头另一辆猛按喇叭，吵得人不胜其烦。 邹利文瞥了眼，道：“钟总，是小宋总的车。” 钟时暮没什么表示，倒是宋绯皱眉：“他想干嘛啊。”说完，就拍着驾驶座要求停车下去。 邹利文小心看了眼钟时暮，停车解了锁。 宋绯迅速推门出去。 邹利文问道：“您看，我要不要……” “先不用。”钟时暮摇下车窗，伸手点了根烟，也不抽，就这么搁在外头燃着。 烟头明明灭灭，很快断下一截灰。 宋绯下车，迎面宋泽探出头，大咧咧招手：“绯绯，来我车上。” 她又好气又好笑，小跑过去：“你就为这个按喇叭？” “不然呢？你可是我妹妹，让个外人送来送去的，我不放心。” 外人？宋绯古怪地看着他。真别说，就算现在宋泽比记忆里年长，可眼前这种表情，还依旧十四年如一日的欠揍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宋泽继续咋呼，末了一激灵，赶紧警惕地问，“你该不会是和他……又好了吧？！” 宋绯翻了个白眼，挥拳。 答应我，不会说话就别说，好吗？ 解决完宋泽，宋绯重新回到钟时暮车边，不等伸手，车门被人从里推开。她愣了愣，探向里面，钟时暮侧面背光，不太看得清表情。 “别和他一般见识。”宋绯觉得该给他定定心，又道，“宋泽从小就这样，脑抽。” “你们感情很好？” 宋绯听了奇怪：“你不知道？” 钟时暮终于转过脸，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鼻端飘来一丝隐隐的烟草气味，她疑惑地皱起鼻子，但钟时暮板正端坐，认真地将目光移过来，就像…… 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第18章 再见江晴音 第二天，周六。 宋绯醒来的时候，窗帘下摆已经洒了几道白光，她看了好一会，莫名想起了昨晚的光景。 钟时暮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坐着，也足以带来混杂了许多情绪的气势 可惜她并不明白原因。 半晌后，钟时暮缓缓收回视线，示意邹利文继续开车。 宋绯忍不住问：“你真的……不知道？” 钟时暮默了默，答：“如果是很早以前，我并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来过？ 宋绯翻了个身，在心里计较。 钟家在陵州至少历经三代，祖上与宋家也颇为亲厚，这一辈除却商场上那些事，人际交往还是频繁的。 不过…… 宋绯叹了口气。 放在以前，她也确实没听过钟时暮的名字。 真是个谜呢。 宋绯琢磨不透，干脆不再去想，稍微眯了一会，便下楼吃早饭。 原本今天她还是要去“汀兰”工作的，可昨晚回家后，庄映秋硬要拉她去买衣服，甚至不惜搬出她昏迷期间的种种懊恼。 宋绯只好答应。 早饭吃完，宋绯陪庄映秋去金融中心附近新开的商场，那边早安排了专人导购接待，等母女俩踏进去，便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宋绯勾着庄映秋胳膊，一路走一路看，觉得什么都很新奇。要知道，在她十八岁的时候，陵州的高端商业并不像如今繁茂，很多品牌只能在国外见过。 “绯绯，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庄映秋指了一圈，“我觉得这些都很不错。” 她差点笑出声：“我又不是缺衣服穿，你别搞得像把商场都搬回去一样啊。” 庄映秋满脸不赞同：“女孩子怎么能说不缺衣服呢？别想着给我省钱，你爸和小泽的卡都在我手上。” 宋绯眼神揶揄，看得庄映秋伸手敲她额头。 轻轻一击，宋绯赶紧捂住，为防止庄映秋又来一下，赶紧求饶：“行行行，我挑一家。” 眼神扫过周围，算是有个风格很入眼，便遥遥一指。 导购笑：“宋小姐好有眼光，JeN入驻国内不过三四家，来陵州也是今年才有的事，不过……”她顿了顿，看着表情有些为难。 宋绯好奇：“不过什么？” “他们家是严格的会员制度，宋小姐如果没有——” 庄映秋倒直接打断：“办个不就好了？” 说着，拉着宋绯就往店方向去。 既然店面如此高贵，装潢自然不可小觑，宋绯门口扫过一眼，便看出室内布置特别精妙。 “这位女士，请留步。”迎客的员工微笑着拦住庄映秋，“请出示您的会员。” “现场办呢？” “请问您身边有认识的JeN会员吗？没有客户介绍的话，恐怕不可以。” 庄映秋脸一沉。 宋绯也没想到会见到庄映秋吃瘪，生怕她想不开要继续纠缠，赶紧插话：“算了算了，我们去别家也是一样。” 她刚才一直站在后面，现在也只是侧着身说话，可店员小姐突然一愣，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从客气变为恭敬：“钟太太。” 又是钟太太。 宋绯真的很好奇这个标签究竟有什么魔力，江晴音惧怕又渴望接近，而现在它又化身一张顶级通行证。 只是，庄映秋的脸色依旧不好，甚至想拉着宋绯走人。 “妈，只是买衣服。”她只好小声说，“买完就离开啊，用用也没关系。” 再说，人家也没叫错，这不是还没离婚嘛。 宋绯没在称呼上多做纠缠，进店就开始挑衣服。 开始店员还试着给她推荐，可见她自己搭配起来得心应手，便闭了嘴，去一旁服务庄映秋去了。 宋绯进了试衣间，动作小心轻柔。 她看得出来这些新衣的款式别出心裁，每个细节都有设计师满满的诚意。她喜欢有诚意的人，因为他们往往有坚持的底线，哪怕为了底线，宁愿拒绝她的购买。 咦？ 宋绯疑惑地停下手。 为什么会想到“拒绝”？难道，她曾经遇到过？ 奇怪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就听隔壁也有人进去，然后，轻慢地对外面道：“江晴音，我拜托你眼光好点，不然又丢我哥的脸。” 江晴音？ 这个名字一响起来，宋绯就下意识加快动作，等掀帘出去，正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庄映秋附近。 她走过去：“江晴音？” 江晴音也看到了宋绯，有些惊讶：“宋小姐。” “你也来买衣服？” 江晴音扯扯嘴：“陪小希来买衣服。” 小希是……宋绯张嘴正要问，却被身后一声“喂”打断。她与江晴音同时看过去，一个女孩子正不耐烦地看着她们俩，不过当目光从江晴音转到她脸上后，眼里的意思就突然一下子嘲讽起来。 “哟，钟太太呐？” 第19章 又是“敌人” 宋绯一听这语气就浑身警觉。 怎么回事？ 她看着那个女孩子走近，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一旁江晴音赶紧去拉人：“小希！” “江晴音，我真看不起你！”女孩子手一甩，表情愤愤，“你自己没脑子就算了，怎么还跟这种——” 这没说完的话对宋绯构不成影响，却绝对冒犯了庄映秋，宋绯怕她气出个好歹，干脆打断：“这位小姐，请慎言！” “怎么，还真当自己是钟太太啊？明明整个陵州城都知道，你——” “郑希！”江晴音吓得大叫。她可记得很清楚，那天钟时暮去“汀兰”找宋绯，态度可谓是极好。 郑啊……要是没记错，江晴音的丈夫，似乎就姓郑呢…… 宋绯想着挑眉，郑希见状，表情更厌恶到底。可宋绯哪管她怎么想，伸手摁住庄映秋，盛了些笑问：“我不是钟太太，难道你是？” 郑希的脸一下子青了。 宋绯过完嘴瘾，冲江晴音点点头，就去拉庄映秋到边上。 “妈，你觉得我这套怎么样？” 庄映秋还在愣神状态，机械地点了点头。 宋绯转了一圈：“不好看？” 庄映秋吐出口气，表情复杂：“绯绯，你刚才……”可惜，她把话卡在关键点，眼神里有疑惑，也有陌生。 “我做的不对吗？” “不，你做的很好。”庄映秋突然垂眼，嘴巴动了动，“要是之前……” 她说得很小声，宋绯听不太清。 另一边，郑希见自己被宋绯无视，气得把气全撒到江晴音身上：“你牛啊，什么时候这么会攀关系了，教教我呗。” “我没——” “没什么没。”郑希斜着眼，看江晴音唯唯诺诺的样子，怒火更旺了，“江晴音，我真小看你了哦，每周茶会都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江晴音别过脸，不再说话，可很快，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手机给我。”郑希昂起下巴威胁，“不然你接下来的日子别想好过。” 宋绯最后换了一身崭新裤装，配色大胆却不违和，又凸显了她出挑的气质，可想而知走在路上会有多拉风。 庄映秋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她盯着宋绯，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知道宋绯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才道了句“好看”。 宋绯乐了，随口问她：“你以前没见我这么穿过？” 庄映秋只是摇头，等宋绯把衣服交由店员，突然想起来：“糟糕，手包落车里了。” 宋绯对她的粗心不太见怪：“叫司机送上来？” “那怎么行……你等等啊，我去拿，很快回来。”说着，庄映秋匆匆往外走。 “哎，你——”宋绯哭笑不得。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喜欢事必躬亲的人，话卡在嘴里溜了一圈，最后决定去收银台等人。 结果没走几步，身后娇滴滴一声“钟太太”。 又是郑希。 也不知道郑希抽什么风，一步三晃地过来：“这就走啊？” 宋绯面无表情。 郑希笑：“别这样，我只是刚好想起一件事，怕你忘了，特地来提醒一下。” “什么事？” 郑希却不说了，眼睛向店外瞟。 宋绯无奈了，深觉这位小姐大约只是想给自己添堵，便往旁边侧过，想着结账就早了早好了。 可惜现实总是猝不及防，宋绯刚要迈步，就听门口接二连三几声“倪姐”，然后高跟鞋呜呜作响地靠近，顺带甩来一句硬邦邦地招呼—— “宋大设计师屈尊降贵地过来，真是难得。” 清清冷冷的调子，把宋绯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看过去，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位个头高且窈窕的女人，神情也很高傲。 又来了个不怀好意的人？ 宋绯太无语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十八岁以后，究竟结了多少仇家…… 不过，幸好现场还有郑希这个没头脑的家伙：“洁琳姐！” 倪洁琳矜持地点点头，却转向江晴音，表情里露出一丝柔和：“晴音，怎么不和我说要来？” 江晴音被赶鸭子上架，只好小声道：“怕，怕麻烦你。” “哎呀洁琳姐，我嫂子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啊。”郑希笑嘻嘻，“不然给我们打个折呗？” “应该的，不过不急。”倪洁琳缓缓说完，转向宋绯，嘴角的意思渐渐刻薄。 宋绯直觉不该硬碰，便客套地笑笑，往收银台那边看去。 可倪洁琳似乎一点也不想放过她：“买了衣服？”说着，自己靠近了收银台，修长的手指摁在新衣面上，随便翻翻，“能被宋大设计师看上，是JeN的荣幸。” 然后，话锋冷冷一转：“不过这些，我不卖。” 第20章 我在啊 倪洁琳话音落后，场面顿时有些不太妙。 宋绯眨了下眼，冷不丁问：“有规定？” 倪洁琳一愣，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抱歉，如果是文件下发，我没有话说，但如果是你倪小姐个人的意愿，我不同意。” “不同意？” 宋绯笑笑：“或许你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有些较真。” 她一口话说的又温和又体面，可内里锋芒任谁都能听出来，郑希也跟着愣住，看了眼倪洁琳，不服输地插进来：“拜托你搞清楚点，洁琳姐是有话语权的。” “是吗？那为什么我刚才进来，没人拦我？” “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我可以进来，对吗？”宋绯从倪洁琳手下慢条斯理地收回衣服，“所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结账了。” 郑希气得还想再说，没想到被倪洁琳拦下。这一次，倪洁琳倒也不开口，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宋绯点头，等庄映秋进来，结账，走人。 “宋小姐。” 她回头，倪洁琳抱胸而立，与她对视片刻，突然没所谓地一笑。 回家路上，宋绯与庄映秋没有说话。 不过等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庄映秋却摁住她的手道：“绯绯，那些人，你少来往。” 宋绯漫不经心地应：“哦，知道知道。” 结果，庄映秋瞬间拔高音量：“绯绯，少来往，听见没有？” 她呆了呆，看过去，一双挂满担忧的眼死死睁着，似乎不得保证便不罢休。 可是，这能是心甘情愿的保证吗？ 当天晚上，宋绯收到了容歆的邮件。 在这封邮件里，容歆终于敲定了一个方案，却又写写画画添了不少“意见”。宋绯看着那些意见只想笑，不过目光下移，却又在邮件最后一行字上停了不少时间。 容歆写道：“如有修改，一切以钟总的意思为准。” 钟时暮？ 宋绯盯住那个名字，想了想，伸手去拿手机。 很凑巧，今天是钟时暮回钟家老宅的日子。 既然掌门人回来，除开身体抱恙的钟老先生，其他人怎么都要回来吃顿饭，不过鉴于家宴繁琐，一干人又惧怕钟时暮，因此也没什么好聊天的契机。 等饭后茶歇，钟时暮留下几人说些公司的事务，当然，也偶有隐晦的提点。 钟文珊的父亲钟正泽之前受钟文珊所累，一直在钟时暮面前讨不到好，现在好不容易钟时暮态度缓和，便赶紧表态自己已经狠狠教训了钟文珊。 “二叔说哪里话，文珊是我妹妹，就算犯错还是一家人。”钟时暮淡笑，“只是她的脾气确实该改改，不然日后捅下其他娄子，我也很麻烦。” “说的是，说的是……那文珊的禁足——” 钟时暮合了合手，正要说话，不想邹利文几步过来，附身低语。 于是，钟正泽便见着原本还客套的钟时暮，突然多了几分真心地看向自己：“二叔，既然时间也够，便让她出来。” 然后不等人应下，钟时暮就向外面花园走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宋绯刚在网上搜出了倪洁琳与JeN的关系。 “听利文说，你找我。” 电话那边有微微风声，嗓音便格外地近。心脏像是被针尖轻轻一戳，她猛然一慌，只记得满眼的“JeN首席设计师倪洁琳”。 “宋绯？”钟时暮觉察出不对，沉了沉声，“你还好吗？” “啊，我……我还好啊。”宋绯捂住听筒，低低喘了口气，才又重新回去，“我就是想问你件事。” “什么？” 于是，她简短说了说发生在JeN的事情。 钟时暮沉吟道：“这样啊……你和Jellin确实见过面。” “然后呢？我抢过她客户？还是别的什么？” 钟时暮忍住笑：“你这都什么想法？” “看她白天那表情，也不能怪我啊……”宋绯顿了顿，想起更关键的一环，“对了钟时暮，我以前是不是得罪了很多人？” 听完，他终于笑出声：“宋绯，你怎么会这样想？” 钟时暮的笑声不大，却吓得邹利文一哆嗦，他可没见过老板在钟家老宅这样笑过，还真是见了鬼。 而此刻，宋绯那边也觉得见了鬼，不过，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全是因为钟时暮的反问。 “不肯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宋绯嘀咕，“挂了。” “等等。”钟时暮止住笑，“宋绯，我认真的。”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入耳，凝结成一根牵引的绳索，准确钩住了宋绯的神魂。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就谁也不用怕。” 第21章 特助害羞了 钟时暮的回答，其实与没说差不多。 当然，宋绯也不太想追问，有别于庄映秋那般追问无用，她倒是没来由地相信钟时暮。 这种感觉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但或许，有很多人并不会赞同。 过完周末，宋绯继续上班模式。 容歆的礼服虽然要求众多，但大部分都在可容许修改的范围内，至于她实在要坚持的地方，如容歆所言，交给钟时暮就好。 不过，为什么要单独提起钟时暮呢？ 难得休息的任雨澜听完，恨铁不成钢地敲敲桌子：“篡位啊懂不懂？” 宋绯头也不抬：“我倒希望她成功，谁叫她不争气。” “什么？” 宋绯叹气：“钟时暮非要我给理由才肯放我，可我哪想得到啊，还不如……” 还不如有人捷足先登。 她悻悻想着，突然感觉容歆真有愧于“近水楼台”这个词。 任雨澜今天是来围观的，不过宋绯不停，她也不太可能坐得住。于是两人一刻不停地忙到下午，刚要喘口气，就听门口风铃叮叮咚咚响起来。 任雨澜先抬起头，迅速拿胳膊肘推宋绯。 宋绯看过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宋小姐，我来送下午茶了。”邹利文告知完便拍手，几个明显是酒店服务生的人走进来，规规矩矩地摆好茶壶与点心。 “宋小姐，请慢用。”邹利文笑咪咪，转身要走。 “邹特助，等等。”宋绯叫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哦，钟总担心宋小姐你会饿，特意叫我带来的。” 宋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任雨澜反应奇快，跟着接嘴道：“哦，无事献殷勤。” 邹利文一见来人，顿时窒息。 没话可说这事搁在邹利文身上，其实很不可思议。 宋绯看看他，又看看任雨澜，陷入沉思。 任雨澜没所谓地探探身，本来就是离近点好问问题，结果邹利文猛地向后一缩，正巧撞上人家服务生刚摆好的靠背椅子。 哐当一声，椅子七扭八歪地一倒，又很凑巧地带摔了一旁的木架子。 嗯，七零八落。 宋绯想，现在大约是邹利文此生最想抹去的时刻了。 还好下午茶幸免于难，等邹利文开始垂头打扫，宋绯冲任雨澜努努嘴，两人一同去转移食物。 经过邹利文身边，任雨澜突然“哎”了声，邹利文条件反射向后一条，宋绯瞧见，他耳朵有些红。 “你别吓人啊。”她摇摇头，自己先往里面走，不一会任雨澜跟来，白眼翻上天。 宋绯不问，先倒茶。 任雨澜果然自己开口：“气死了，这人怎么跟钟时暮混的嘛！” “你问他什么了？” “就是探了探他老板的口风呗，你猜他怎么着？”任雨澜突然一副羞答答的样子，看得宋绯无语，然后又很快变为正常，嘴上愤愤道，“喏，就这样，懂了没有。” 宋绯沉默，却不太相信这会是邹利文摆出来的表情。很快，她扫了眼任雨澜，忍不住小声问：“是不是你今天穿得……嗯？” 讲道理，任雨澜今天这身打扮，虽然不像上次在水幕酒廊那样出格，但又别有一番风情。 可任雨澜扑哧一笑：“你别搞错了，他可是业内有名的‘没情趣’。” 宋绯奇怪：“业内？” 任雨澜顿时来了兴致：“我们圈子啦……JeN知道不？他们家首席设计师和钟时暮传过绯闻的，当时有不少人想靠这层关系去走JeN的秀，就找到邹利文啦，但据说邹利文硬是一个个全给轰走，最惨的一个啊，据说是……” 她谨慎地左右一看，挤挤眼睛，做了个口型—— “光的。” 可惜，宋绯完全没心思注意后面八卦：“倪洁琳？我没见过有报道啊。” “钟时暮怎么可能让这种报道出来嘛，也就是我身在圈子里才会知道。” 宋绯哦了声，低头拿勺子搅茶，越搅越快越觉得，眼前倪洁琳的笑容分外清晰。 任雨澜终于后知后觉：“不对，你怎么知道Jellin？” 她面无表情：“我周六刚见过她。” 至此，任雨澜不敢讲八卦了。 宋绯收获了钟时暮与倪洁琳的八卦，吃得有点堵。按理说，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可谁叫钟时暮周六晚上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现在反过来一看，按时下流行的词语就该叫做渣男本渣。 不过，“渣男”的特助完全不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等将前面收拾完就走进来，对宋绯点头：“宋小姐，你出来看看。” 宋绯此刻完全迁怒，哼了声就走，头高高扬起，一副特别不屑交谈的模样。 邹利文茫然，又不太敢问任雨澜，只能小步跟上。 第22章 她有秘密 宋绯的不爽很明显。 所以当她巡视完后，邹利文溜得很快，等任雨澜听到动静跑出来，刚好踩上车发动的尾音。 “这就走啦？”她有些吃惊，“餐具怎么办？” “有人来收。”宋绯说完，转身往工作台走。 任雨澜愣住：“你……不吃了？” “嗯，没胃口。”她开始低头干活，但一会儿后，又把头抬起来，脸色倒很平常，“我们加快速度，要是没其他的事情，估计很快就能收工。” 宋绯的“很快”，大约是在半小时后，可惜临到紧要关头，却被人打乱了计划。 风铃再次摇晃，一道怯怯的嗓音飘来：“宋小姐，在忙吗？” 宋绯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 要是陌生人还好，可偏偏这个人，自己没理由往外赶。 任雨澜第一眼看到江晴音，先吓了一跳，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毕竟之前没见过，因此再细看对方的脸色，只会觉得她大约生了病。 可宋绯不一样。 “你没事吧？”她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江晴音的变化竟这样大，就好像支撑她活着的东西被抽走一样，如今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江晴音艰难笑笑，也不说话，接过任雨澜递来的茶后，才道了声谢。 宋绯在对面坐下，细细打量着：“怎么了？” 江晴音抿了下嘴，却问了一个问题：“宋小姐，舞会那天，你可以早些到吗？” 早些到？ 宋绯看着江晴音，疑惑，不解，又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而江晴音在她变化的视线里，慢慢垂下头，仿佛刚刚那句话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看来，等人主动说是等不来了。 宋绯在心里叹气，直接道：“你说的并不是一句疑问。” 江晴音沉默片刻，轻轻嗯了声。 宋绯摸着手指，目光下下移，依次落到江晴音的胳膊以及手背上，江晴音可能不太习惯被这么盯着，把手蜷起来直往袖子里缩。 可这一动一挪之间，却叫宋绯倏然睁大眼睛，她来不及多说，拉过江晴音胳膊，将袖子向上一撸。 旁边任雨澜顿时一声惊呼。 江晴音想抽回手，可惜晚了，宋绯使劲拉着，脸沉得非常厉害。 眼前的手腕上，交错着几道伤疤。 在有印象的过去时间里，宋绯并非没见过像江晴音这样的人。这群人说好听点叫温柔，说难听点就叫做懦弱。她性格使然，不太与她们交的上朋友，这次能与江晴音纠纠缠缠，实在是意外。 “你自杀过？” “没有！”江晴音叫起来，又大约觉得反应太激烈，赶紧软下声音，“是……是摔的。” “看颜色，摔过好几次？”宋绯直接道，“你不想说可以告诉我，不用撒谎。” 江晴音眼神闪了又闪，却果然没再开口。 可是一直不说话，总等着也不是办法，片刻后，宋绯只好主动挑明：“既然要帮忙，总不能一点口风都不告诉我吧？” 江晴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答应了？” 她摊手：“我猜，这应该是别人的意思，是谁？” 江晴音被问得无处可退，轻声道：“是嘉宏，我先生，他说……”她渐渐涨红了脸，费劲挤出一句话，“难得见宋小姐出席，早些去也避免被人打扰。” 宋绯哦了声，脸色没怎么大变。 她的解释倒合逻辑，不过…… 宋绯与任雨澜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江晴音任务完成，如释重负离开“汀兰”。 等人看不见了，宋绯伸手在任雨澜面前敲敲，也巧，任雨澜撑着下巴冲她扬眉：“别告诉我你真信了。” “全信倒不至于，但她说的应该是一部分实话。” “嗯？” “以江晴音的性格，我相信，这次要求确实是郑嘉宏提出来的，不过，为什么一定是我？”宋绯问，“你知道郑嘉宏吗？” “了解不多，道通物流的老板，典型小地方人的奋斗史，不大不小的人物吧。” 宋绯把手抵在额头上，皱眉思考。 “你和钟时暮一起去？” 她趴到桌上，闷头道：“关他什么事？江晴音来请的人是我。”不过顿了一下，她又想起来，“我刚才没听错吧，她说我‘难得出席’？” “自信点，是你没错。” 宋绯直起腰，奇怪：“按理说我以前应该经常参加啊，还是说钟时暮不带我？” 任雨澜被她脑回路弄得无语：“我怎么会知道钟时暮带不带你你……”但说完，又给自己迅速找补一句，“你确实很少参加就是了，不过具体我不清楚，你要问就去问钟时暮本人。” 拜托，才不想和他交流呢！ 宋绯嫌弃地摆手，果断拒绝。 第23章 生变 周五，是去往舞会的日子。 宋绯下午由家里司机送到地方，果然受到了相当殷切的欢迎。她慢慢走进去，记着从任雨澜那儿听到的信息。 这里是郑家名下的会所，常有陵州高端人士过来招待客户，据说钟时暮在这里设有专门的休息室。 “据说？”当时，宋绯还问。 任雨澜翻眼：“我又没见过。” 行行行……她不问了，可好奇心作祟，又忍不住暗暗记下路线。 万一，待会能溜去找呢？ 既然是提前到，就必然得见几个人。 宋绯被带进会客厅，一个身材敦厚的中年男人便迎上来：“宋小姐你能来，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语气热情到夸张。 宋绯临时补过课，记得这张脸，便也笑笑：“郑总，你好。” 郑嘉宏听了笑容放大，引着她坐下，不多时又有人敲门，推开后，郑希被带进来。 宋绯看着眼前如临大敌一般的女孩子，不动声色地吻道：“郑总，这是？” “宋小姐，小希从小被我宠坏，上周的话其实并非本意，还请宋小姐多多包涵。”说完，郑嘉宏转向郑希，“小希，还不快点道歉。” 然后，便听郑希咬着牙道：“对不起。” 还是不情不愿。 不过，郑嘉宏姿态放低，宋绯不好说什么，再说了，她也并不是喜欢“连坐”的人，归根到底，只是郑希太过狂妄没脑子而已。 “没事，我相信郑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宋绯松松揭过，忽略了郑希的不甘心。 郑嘉宏乐见其成，又笑着寒暄许久。 可很快，宋绯就撑不下去了，趁郑嘉宏低头喝茶的时候，冷不丁道：“郑总，我怎么没见到郑太太？” 她见郑嘉宏的手似乎一顿，但很快便如常放下茶杯，对自己笑：“晴音啊，她有些不舒服，正歇着呢。” “生病？” “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这样解释，宋绯便把疑问按至心底，但目光转过去，却发现郑希眼神闪烁，见自己看过来，很快扭头拒绝对视。 这样，实在有些不对劲。 如郑嘉宏所说，郑希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小姐，心直口快，脾气跋扈，可正是这样的脾气，才是重重迷雾里的一道微光。 比如，难道让自己早些过来，只是为了听郑希一声“对不起”吗？ 宋绯垂眼不语。 又过了一会，会客厅的门再次被拉开。 听着有新人进来，宋绯便看过去，结果被那张脸一晃，愣在当场。 郑嘉宏看在眼里，只是笑：“宋小姐，这位……你该认识吧？” 当然认识。 宋绯表面正常，站起来叫了声：“钟叔叔。” 钟正泽和蔼道：“绯绯啊，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吗？她想着，余光瞥见郑嘉宏带着郑希离开，瞬间恍然：“您这弯子绕的够大。” 恐怕是许诺了郑嘉宏什么。 钟正泽坦然：“有时暮这一层，总不太好见你。” 钟时暮？宋绯心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不等摸排清楚，就听对方又道：“其实时暮是多虑，我算看你长大的人，就算我们两家现在有些隔阂，可听见你生病，哪有不探望的道理呢？” 她静静听着，不搭腔。 钟正泽见状，突然叹了口气：“绯绯，我知道你对我不满，可我也是为了钟家……时暮那个人，哎，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所以最后没坚持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啊？没有没有。”宋绯一脑门问号，只好顺着话讲，“您是长辈，怎么好意思劳您来看？” 钟正泽：“怎么不好意思？文珊她——”话未落，自己突然一拍腿，“哦对，你也别和她计较，时暮罚过了。” 宋绯差点叹气。 真奇怪，今天究竟刮了什么风，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她原谅……她实在心累，用尽最后一点耐心问：“您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而听她这样一问，对方突然脸讪讪的。 其实，钟正泽所求的很简单，不过是希望宋绯美言几句，让钟时暮讲收走的权益还给他。 可照宋绯现在的样子，哪还能和钟时暮说这样的话呢？她只能打起哈哈，幸亏舞会时间很快就到，让她及时脱身。 也因此忽略了钟正泽眼里的阴霾。 郑家牵头的舞会，说起来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结识。 名门淑女都有自己的圈子，宋绯冷眼旁观一会，便猜到自己应该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派。不过，虽然有了这一认知，她倒不觉得多么沮丧，甚至深深感觉到高兴。 和一群面具打交道，多烦啊。 于是，宋绯与人客套完，就溜到露台透气，可正放松着，头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哀嚎，紧接着，又有一物破空坠落。 她呆呆仰头，直到被人猛然一拽。 第24章 不请自来的霸道男人 花盆在距宋绯不远的地方碎开。 声音惊动了舞厅的人，一个个全跑出来，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宋绯动了动嘴，正要说话，可有人将她头往怀里一摁，直接道：“郑嘉宏呢？”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宋绯悄然抬眼，钟时暮紧抿着唇，任谁都能看出不悦。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钟时暮给来一瞥，眼里神情也是沉沉冷冷的。 好在郑嘉宏终于过来，脸色惨白着，一口一个“对不住”地给钟时暮赔礼。 钟时暮懒得客套：“把楼上开了。” 郑嘉宏赶紧点头，又亲自催着人去做准备。 在等待的时间里，钟时暮终于正眼看向宋绯：“走吧。” 她张张嘴，却想到刚才被救一幕，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便点点头，正要迈开步子，眉头倏然一皱。 顺着视线下移，钟时暮也看到了她小腿上那道崭新的红痕。 宋绯：“没事，我能走……喂！” 钟时暮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别动。”他警告着，无视其他目光，迅速走进屋里。 任雨澜的八卦很对，钟时暮是有专门的休息室的。 他把宋绯稳稳放在躺椅上，又去门边拿好消毒药水，折回来后，便直接坐在了躺椅边缘。 “腿别动。”他半背对着人，宋绯看不清他表情，却总觉得害羞，又本能地缩了缩，结果被他一巴掌拍下来。 “喂！”力气虽然小，可总是叫人有点羞愤。 钟时暮看过来：“说了别动。” 宋绯嘴硬：“我……我可以自己来啊，又不是没手。” 他面无表情盯了一会，装没听见似的重新转过去。这一次，宋绯总感觉自己被抓得有些紧，而温度也仿佛比刚才烫了几分。 冰冰凉凉的消毒药水涂好，伤口又有些痒，她的意识被分散开，终于发现钟时暮从处理完伤口开始，似乎就没动过。 “那个……钟时暮……” 他依旧低头：“嗯？” “你能不能……”宋绯犹豫了一会，小声问，“把我放开啊……” 总被抓着腿，好奇怪啊。 就听钟时暮应了声，可他下一步动作，却直接把她吓得不轻：“钟时暮，你动我鞋干嘛！” 宋绯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可钟时暮却微微一愣，手停在原处，片刻后才将手指慢慢弯下，拨开宋绯鞋边的搭扣。 “穿着鞋休息，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他说着俯身，认真将一双鞋都解开放好，等转过来，眼里一片暗芒。 宋绯缩了缩，从未觉得周围这样安静过。 舞会应该是热闹的，可惜这份热闹传不到她耳边，她虽然不屑应酬，却也不想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与钟时暮对视。 “谁说的休息？我还要下去呢。” 钟时暮一撑胳膊，把宋绯牢牢罩住：“不许去。” 她不服：“为什么？”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时暮不回，却反过来道：“下去也行，我们待会一起走。” 宋绯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问：“谁说要走了？” 他哼了声：“就你这样子，还能跳舞？” 听这语气，怎么还带了嘲讽？宋绯气不乐意了，张口便来：“你该不会是怕我出去，影响你找舞伴吧？” “……舞伴？” “你又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她梗起脖子，“再说了，有舞伴也别藏着呀，给我看看。” 哪来的舞伴？ 钟时暮愣了愣，曲手就在她额上一弹。 不过，总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 等宋绯再结束新一轮“抗争”后，门被笃笃敲响。她脸色相当不好，钟时暮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因此被进来的郑嘉宏看见，还以为两人刚大吵一架。 郑嘉宏当然不会多嘴，问候宋绯之后，又冲着钟时暮嘘寒问暖，一张脸明晃晃地写着“谄媚”二字。 而不知道为什么，钟时暮面对他的时候，表情却有些阴沉。 宋绯好奇，免不了认真打量郑嘉宏，可这一打量不要紧，却叫她皱了皱眉…… 钟时暮将郑嘉宏打发走，便被宋绯一把拉住胳膊。 “怎么？你又在——”他正说着，一双手捂上来，顿时惊愕。 “嘘！”宋绯压低声音，“你记不记得，刚才在露台，有人尖叫？” 钟时暮盯着她，眉头渐渐皱起来。 “我怀疑……”宋绯看了眼门的方向，才凑近了小声说，“与郑嘉宏有关。” 钟时暮合上她的手，拉下：“为什么这样想？” “他的衣服不对劲。”宋绯边回忆边皱眉，“领结的款式，还有衬衫。” 衬衫的质地与外套并不相称，她很难想象在自家举办的舞会上，郑嘉宏会犯这样的错误…… 不行，得赶紧出去！ 宋绯倏然直起身，却毫无准备的，碰到钟时暮的鼻尖。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第25章 “渣”男 最后，还是宋绯先反应过来。 可她解决的方式也堪称粗暴，直接伸手一推，钟时暮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去，幸好及时稳住。 “你——”他总算开口，有些无可奈何，“有话好好说。” 宋绯藏着心跳，迅速道：“抓紧时间嘛！”说着，翻身跳到地面，火急火燎地去拿鞋子。 钟时暮也不拦她，嘴角噙了丝笑，就这样看着。 两人出了休息室，楼下舞会还在热闹进行。 宋绯隔着栏杆远远扫了眼，便拉钟时暮往墙边贴，钟时暮不说话，眼神里却透着奇怪。 “跟上，我有经验。”然后，她使劲板直了肩颈和腰，一字步往前慢慢走。 身后倒是沉默着，可几步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心啦，我小时候经常偷跑去其他地方，对这种事情熟得很。”宋绯说着，又曲了下膝盖，扭头，“喏，最重要的是，保持视觉死角。” 她眉眼间带了些小得意，钟时暮看着，好笑地想叹气：“宋绯，你以为是拍电影吗？”他说完，便迈步到前面位置，不带任何刻意地一站，然后冲她伸手。 不置一词，又远比解释更令人安定。 钟时暮是真有两把刷子，单靠宋绯语焉不详的方位描述，很快确定了地方。 两人走到附近，宋绯却紧张起来，把钟时暮一拉：“你站我后面。” 钟时暮神色古怪：“你要自己解决？” “本来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万一出点什么事……”她咽了下喉咙，“别废话，抓紧时间。” 说着，伸手敲门。 里面倒很快有了动静，可惜迅速靠近的时候，突然稀里哗啦砸了一串声响，其间还夹杂着人的争执。 宋绯眼神一变。 那声音，与她在露台听见的一模一样！ 宋绯顿时急了，正要再敲门，没想到钟时暮直接把她往身边一拽，然后抬脚一踹！ 门被轰然踢开。 钟时暮率先进去，迎面却有人扑来。 “小心！”宋绯看到那人手里的棍子，惊呼。 可钟时暮只用胳膊格挡了一下，就将对方轻松摔倒，也不给爬起来的机会，直接一手砍在那人颈边。 然后，他转着手腕，回头问：“还不进来？” 宋绯却愣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钟时暮，暴虐在平静里滋生，仿佛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宋小姐……”有人虚弱地叫她。 宋绯回神一看，吓得赶紧跑过去：“江晴音！” 歪倒的桌子边一片狼藉，而蜷缩在狼藉附近的，是披发遮了半边脸的江晴音。 宋绯把人扶起来：“江晴音，你怎么样？” 江晴音咳了几声：“痛……” “哪里？！”宋绯惊慌地检查，目光却突然定在她脸颊边，那里高高肿起了一片，“谁打的你？” 脱口而出时，答案在心中瞬间成型。 “郑嘉宏？” 江晴音颤抖着，一声呜咽。 宋绯瞬间火了。 她安顿好江晴音就要出去，被钟时暮眼疾手快地拉住：“去哪？” 宋绯咬牙：“我要找那个混球。” “冷静点。”他还是拦着她。 宋绯可没法冷静，张牙舞爪地往外蹦，钟时暮没办法，只能把人拦腰一折，往后面椅子里摁下：“做事前过过脑子。” 可这样一说，宋绯突然就跳起来，钟时暮没防备，被撞到了下巴。 钟时暮嘶了声。 她呆住，又很快反应过来：“我……谁叫你站郑嘉宏那边，活该！” 钟时暮一愣，皱眉道：“我站在谁那边？说清楚。” 宋绯却哼了声，转身找江晴音去。只是几个问题下来，江晴音都一声不吭，她顿觉挫败，又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干站着想。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钟总？” 宋绯回头，郑嘉宏站在门边，正惊疑不定地瞧着这边。 钟时暮先挡在前面。 “意外。”他言简意赅。 宋绯抿了抿嘴，感觉手边江晴音又抖起来，赶紧搂住她肩膀。 “晴音身体不好，让钟总见笑了。”郑嘉宏道，“我已经叫了医生，麻烦您了。” 可宋绯分明感觉，江晴音听郑嘉宏说完，抖得更厉害了。 “钟时暮。”她终于忍不住叫道。 钟时暮很快走过来，不知道是否有意为之，依旧隔绝了郑嘉宏的目光。 “怎么？”他蹲下，轻声问。 “我想带她离开。”宋绯死死盯着他，一脸“你不答应就是坏蛋”的既视感。 钟时暮沉吟着，没说话。 可宋绯依旧坚持：“你平时怎么来我管不着，但你现在不能助纣为虐！” 他沉默着，目光从江晴音脸上划过，最后回来，与宋绯视线相交：“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真的……不可以吗？ 宋绯动了动唇，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见对面似乎轻轻叹气：“算了，我帮你。” 然后，他转过身，为江晴音开了这个口。 第26章 不情不愿的帮助 有钟时暮做靠山，宋绯很顺利就带走了江晴音，可不凑巧的是，她在门厅撞见了钟正泽。 “绯绯？” 宋绯还扶着江晴音，不太有空应付他，好在身后钟时暮适时开口：“二叔。” 钟正泽真没注意到钟时暮，听完脸色一僵，但很快挤出笑：“时暮，你也在啊？” 钟时暮上前，宋绯便顺势挪到一边，跟江晴音一起减少存在感。不过……她莫名地心神不宁，只有不眨眼地盯着眼前两人。 “你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钟正泽继续寒暄。 “二叔特意过来，万一打扰就不好了。”钟时暮淡淡应道，“您继续，先走。” 说完长臂一伸，拉过宋绯就走。 钟正泽满怀笑意地看着三人远去。 “钟董，我们的合作……”身边，郑嘉宏的声音倏然冒出来。 “怕什么？”钟正泽嘴角勾着，可又莫名带了些狠，“市光，毕竟是钟家的。” 宋绯本来想带江晴音回家。 钟时暮却说：“我建议你，最好不要。” 此时，他们的车正悠悠起步，顶上全是树的阴影，人的脸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宋绯总觉得钟时暮话里有话，正想再问，身边江晴音细细的声音传来：“宋小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说话间，窗外终于有光，宋绯看到了江晴音祈求的样子。 她愣住，半天才喃喃道：“那你今晚……住哪儿啊……” 酒店是绝对不可能的，万一被郑嘉宏找过去了呢？ 宋绯纠结着，却听前面冷不丁给了个主意：“郑太太，如果不介意的话，去‘文苑’如何？” 钟时暮所说的“文苑”，是市光旗下的住宅项目，在陵州西北区域，有趣的是，离西木巷就五分钟车程。 安顿好江晴音，宋绯也要回家了。她本来想自己回去，可钟时暮不同意，便只好又一次上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机不是邹利文的关系，车开上路后，钟时暮一直没有说话。 宋绯起初没在意。毕竟之前会所几下子，本来就有些透支精力了，现在好不容易空下来，她当然要先顾着休息。 只是，时间一长，宋绯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钟时暮……也太沉默了吧？ 她忍不住看向身边，侧脸逆光到模糊，手搭着膝盖一动不动，仿佛入定般静止。 “你不高兴？” 钟时暮目光扫过来，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在宋绯脸上轻轻一挠。他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可宋绯却莫名紧张。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顿了顿，钟时暮缓缓开口，“你不该帮江晴音。” 她一愣：“为什么啊？” “你对她了解多少？” 宋绯不服气道：“做好事也要顾虑这么多吗？” 话音刚落，她看见钟时暮在光影里似乎翘起嘴角，但又很快重新变得板直。 接着，他摇了摇头，不做回答。 可不论钟时暮的态度有多奇怪，为了江晴音，宋绯还是要与他打交道。 所以这几天，钟时暮来宋家的次数频繁起来。 对于这一点，宋绯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但宋泽却不这样想。一个还算晴朗的午后，宋绯按照约定时间下楼，与坐在客厅的宋泽打了个照面。 一时间，她有些茫然。 而更让她茫然的是，在钟时暮抵达之后，竟是宋泽率先迎了出去。 等宋绯也追出来，宋泽正杵在钟时暮面前，钟时暮往哪看就挡哪儿。 “小宋总？”钟时暮面无表情，“你这是？” 宋泽哼道：“你究竟要对绯绯做什么？” 喂，这话太傻了吧！ 宋绯使劲把人往后一拽一推，然后看向钟时暮：“我们走。” 结果，宋泽又不服输地扑过来：“带我一个！” 一面说，一面抓住宋绯胳膊，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放。 还缠上了？！ 宋绯气坏，干脆直接上手，把他脸颊一边揪起一团，连拉带扯：“你你你正常点！” 宋泽被捏得嘴变形，吐得字倒谁都明白：“不，许，去！” 宋绯瞬间暴躁。 另一边，见宋家兄妹闹腾，钟时暮不动声色地避开，同时给邹利文使了个眼色。 万能特助果然好用，上前很有技巧地把宋泽“架”起来，笑咪咪道：“小宋总，别人家的事，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宋泽冷哼：“钟时暮，这是在我们宋家，你算什么——喂！” 他的头被突然一通乱揉，好痛！ 宋绯面无表情收回手：“你少管闲事。”说完，无视宋泽愤怒的脸，转向钟时暮，“耽误你时间了。” 可奇怪的是，钟时暮正盯着她这边看，看起来竟有些陷入沉思，隔了几秒才应了声：“那，走吧。” 他语气轻缓，脸却在微微的阳光下面，恍了恍。 第27章 闹僵 江晴音经过几天修养，状态好了很多，今天见宋绯过来，竟也有精神冲她笑了。 宋绯总算放下心，说过几句，终于小心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晴音默了半晌，轻声道：“我想回家。” 宋绯想，大约江晴音的家不在陵州，不然也不会当时来“文苑”，于是她顿了顿，又问：“在哪里啊？” 江晴音说了个地方。 “那……你要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宋绯差点跳起来。 “不好再拖。”江晴音迅速瞥了眼她身后，摇头，“宋小姐，我已经麻烦你很久了。” “哎，怎么会？”这话宋绯可不爱听，顿了顿，抓着江晴音的手诚恳道，“是我想帮你的，别有压力……对了，明天几点出发？我送你。” 江晴音赶紧拒绝：“别，我订了车。”说完，她又带了点怯怯的笑，对钟时暮说，“钟总，这几天，真的很感谢您。” 钟时暮正垂着眼，闻言抬起看了看，点头权做应答。 既然江晴音坚持，宋绯只好作罢。 等到第二天晚上，她收到了江晴音的报平安消息，总算安下些心，想了想，把消息告诉了钟时暮。 钟时暮应该在忙，应声同时，电话那边传来几下键盘敲击：“这件事告一段落。”然后声音空白片刻，又漫不经心地传过来，“你也不用再管了。” “那郑嘉宏怎么办？” “你不用管。” “可万一——” “宋绯。”钟时暮打断她，语气难得严厉，“不要总做好人。” 她一下子愣住，大脑转得精彩纷呈，而渐渐的，钟时暮在江晴音一事上的诸多冷淡便连成了一线。 “行行行，再见。”她突然生气地挂断电话。 忙音一声一声地传过来。 钟时暮依旧举着手机，脸色沉沉，旁边邹利文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上前递来一沓文件：“钟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哦，放下吧。”他曲手撑在眉间，看也不看。 邹利文赶紧轻放，转身就走。 “利文。”钟时暮却叫道，见他转过来，竟又难得表情犹豫，像是被话给噎住了一样。 “……钟总？” 钟时暮把手搁在文件上，终于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看吗？” 邹利文听了一愣。 既然不是非看不可，为什么还要他加急？ 钟时暮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拿手点点上面“道通物流”四个大字：“听说，郑嘉宏这些天与钟正泽走得很近？” “是。” 钟时暮若有所思：“他们倒打得一手好算盘。” 邹利文听着踌躇，终于把心一横：“其实，您可以不用趟这趟混水。” 钟时暮静了静，却挥手道：“出去吧。” 而等人真的走了，他却兀自沉默片刻，然后拉开抽屉最下一格，眼神缓缓扫过去，又倏然合上。 没了江晴音困扰，宋绯便开始正常工作，可很快又有了新问题。 容歆的礼服收尾在即，她却莫名陷入瓶颈，本来想找任雨澜参谋，结果不凑巧的是，任雨澜正在国外走秀，脱不开身。 没办法，宋绯只能自己想，可浪费了好几天时间，都没有找到任何灵感。 她愁得直挠头。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某天晚上，一个陌生号码打到了她手机上。 竟是许久未见的江晴音。 江晴音的家乡是福城，距陵州不算远，高铁一个半小时就到。 但这趟行程对宋绯而言，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我就问你，你会坐火车吗？现在可不是你那时候，智能出行，懂吗？” 宋泽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念叨，宋绯把行李箱狠狠一盖，看他：“难道我不会学吗？” “得了吧，要我说你别去，真想玩，我带你国外，不比去这种十八线小城市爽啊。” 宋绯真是被他念叨得头疼：“宋泽，爸妈都答应了，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 “谁知道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宋泽嘀咕，“肯定和钟时暮学坏了。” 她怒了，声音瞬间拔高：“你再说一遍？！” 宋泽当然不敢重复，低头垂眼地提起箱子，依照约定送人去火车站。 事实上，陵州的火车站宋绯也是第一次去。 原本庄映秋要她坐家里车，也不过四小时就到福城，可宋绯有理有据道：“妈，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去自己尝试吧？” 只这一句话，宋长林就站了她。 不过，话谁都能说得轻松，临到现场，宋绯却被黑压压的人群吓到了。 宋泽幸灾乐祸：“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哦。” 她一把拉过行李箱，瞪他：“你别进去了，好走不送。”说完就往进站口钻。 宋泽抓了个空，气得大叫。 宋绯是不想理会了，便越发快地走，可正巧前方转来一堆人，她眼看就要撞上去，胳膊却被突然一拽。 “放开，小心我——”宋绯气急败坏，可看到来人，瞬间卡壳。 眼前，钟时暮正挑着眉，问：“小心，你？” 第28章 福城之行 一瞬间，周围人群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宋绯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然后出乎意料的，把胳膊抽了出来。 随即，像没看见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钟时暮胳膊停在半空。 目睹全程的邹利文惊呆：“钟总，宋小姐这是……” 没看见您？ 钟时暮垂眼，手指在空气里微微蜷缩，突然之间，也旁若无人地放下来。 “走。”他背手，嘴角一勾，先走。 邹利文困扰地想了想，最后决定放过自己。 宋绯以为与钟时暮的相遇只是偶然，可刚坐进贵宾室不久，就见那人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钟时暮在对面坐下，闲适地翘起腿，就这么盯着她看。 宋绯开始还左右扭头，可惜不管怎么做，都没法摆脱对面的目光，最后一次，她实在受不了，骤然回首，与钟时暮审视的眼神撞在一块。 “怎么又是你？” 他却微笑：“肯理人了？” 宋绯被问得一愣，想起自从上次挂了电话后，她好像真没再找过钟时暮……不过，这不是他自找的吗？ 她撇嘴，先发制人：“我可没空听你教训。” 钟时暮无奈：“宋绯。” 她别着脸不吭声。 对面轻轻一叹：“谁说要教训你？” 她顿时转过去：“那拜托你别跟踪我好不好。” “跟踪？”钟时暮却似笑非笑，“我去福城。” 还真是……巧啊。 宋绯翻了个白眼：“你去做什么？” “公事。”说着，钟时暮突然撑起下巴，挑眉反问道，“很感兴趣吗？” 他突然来这么一出，连邹利文都有点懵圈。 宋绯很快顶回去：“最好不是，要是在福城被我抓住，小心——” 却见钟时暮满脸惊讶：“你也去福城？” 她不爽被打断，正要再接着说，却见对面瞬间神色了然：“怪不得无理取闹，原来是你在跟踪我。” “……胡说！” “哦？那你为什么对我去福城这么感兴趣？”钟时暮若有所思，把她刚才的话全照搬过来，“最好不是，要是在福城被我——” “闭嘴啦你！”她憋得脸通红。 这一次，他倒从善如流地点头，可接着，却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 “就算是，也没关系。”临到结束，还不忘占个上风。 宋绯简直气坏了。 可是，当她进入商务座车厢后，竟发现自己与那两人的座位还真是一前一后，更何况，隔壁的座位，直到车开都没有人来。 天哪，难道钟时暮说的都是真的？ 宋绯心下乱跳，一时忘了坐下。 “怎么？”钟时暮见她对着空座发呆，问道。 她兔子一样地受到惊吓，赶紧找补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所幸，后面两人上车后就全程安静，总算叫人松了口气。 福城不比陵州，火车站也是顶小规模，宋绯被人群挤来挤去，差点没看见招手的江晴音。 “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再去吃午餐。”江晴音一面说着，一面往停车场走。 宋绯笑着应下，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圈，难免有些好奇。毕竟江晴音现在这样子，无论是说话还是穿着，都比在陵州的时候自在太多。 车开动后，江晴音问：“宋小姐，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是来投奔你的，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宋绯玩笑道，不过顿了顿，她又正色补充一句，“我可是把你当朋友的，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不知道是哪个词让江晴音一愣，好半天后才回了神：“好，好呀……宋绯。”她小声叫着名字，等了一会，又不自然地笑道，“今天就在市里逛吧，等过几天，我带你去锦南玩。” “那是哪里？” 江晴音却卖关子：“好地方，你肯定喜欢。” 宋绯跟着江晴音玩到晚上，又吃了夜宵，才晃晃悠悠回到酒店。 新鲜的地方总能叫人忘记一切，她已经快不记得钟时暮也在福城了。 酒店大堂灯火通明，宋绯走进去，无意看见脚踩上一点花状的光影。没来由的，她莫名一阵心慌，而就在刹那间，耳边骤然传来几声巨响，仿佛是水晶吊灯依次落地，碎片飞溅，尖叫不绝…… “宋绯？” 她脸色惨白，冲来人哆嗦道：“他们来了！” 可对面却是不合时宜的茫然：“你说什么？” 宋绯愣住，思绪迅速回温，再看去左右，酒店依旧灯火通明，哪有刚才近在咫尺的狼藉与慌乱…… “宋绯，你还好吗？” 她倏然回头，钟时暮就在面前，眼里是满满的担忧。 第29章 抢手的早餐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得有些久。 邹利文本来要过来，可“钟”字刚到嘴边，被钟时暮眸光一扫，便折返了回去。 这一动静，倒让宋绯先开口：“你住这里？” 她语气平平，与刚才的失态判若两人，钟时暮眯了眯眼，沉声道：“刚才怎么回事？” “没事。” 他根本不信：“你在害怕？” “我没有，只是，只是……” 可是，该怎么解释才算好？很显然，她刚才就在害怕。 钟时暮继续问：“你说的‘他们’，又是谁？” “我不知道……”宋绯喃喃，可心里又升起一丝奇怪。 钟时暮这样不依不饶，像是非要从她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一样……可是，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盯着他，想找到些端倪。 而钟时暮也在看她，神色沉静，不动分毫。 最后，还是邹利文过来打破僵局。 宋绯见他与钟时暮耳语几句，然后钟时暮再看过来时，就没有了刚才的审视。 “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他温和道。 然后，与邹利文匆匆离开。 这一晚上，宋绯连连噩梦。 可梦境这东西，做过即忘，除了让人倍感劳心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电话响过三轮，宋绯才勉强支开眼睛，勾过听筒。 “谁啊？”她含混问着，鼻音很重，带了点哭腔。 对面一愣：“你怎么了？” 是……钟时暮？宋绯思绪艰涩，总算慢半拍地想到他名字，却回地越发滞后：“才醒……哦，没事。” 钟时暮：“下来吃早饭。” 她应下，可挂完电话才猛然想起…… 昨晚分开时，似乎江晴音也约了自己早饭？ 宋绯一脑门官司，眉头紧锁出了电梯，迎面便见钟时暮等在外面。 “来得还挺快。”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示意她随自己出去。 可宋绯却为难：“那个，我刚想起来……”她吞吞吐吐，咽了几下喉咙才道，“我已经和江晴音约好了。” 钟时暮当即看过来：“江晴音？”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未与他说过来福城的目的，便赶紧解释：“你也知道的，这里是她老家嘛，前几天她问我要不要来玩，我就答应了。” 钟时暮嗯了声，表情还是很难看懂。 宋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所以今天——” “一起。” “啊？”她一愣。 钟时暮低头理袖口，随意道：“等都等了，也不缺她。”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宋绯无语，回想之前江晴音见到他的反应，心里顿时捏了把汗。 “别，你还是忙你的去。”一旦急上头，宋绯就有点毛躁，不停推着钟时暮胳膊，恨不得立刻把人撵走。 钟时暮却挑起眉：“那我等你的时间，怎么补？” 听听，这叫什么话！ 宋绯气得呛声：“占便宜这种事，不太适合钟总的身份吧……你？！” 她发誓，她只是希望钟时暮能脑子清醒地自行离开，可没想到，这句话却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目光下移，钟时暮五指并拢，将她的手慢慢放至自己身侧。 “你管刚才那句话，叫占便宜？” 话落时，宋绯只觉迎面扑来一股温热，是陌生的气息，从她鼻尖移至脸颊，最后从耳垂边缓缓擦过。 “这才叫，知道吗？”耳边，声音很低，仿佛带笑。 此时此地，宋绯像丢了魂，完全呆住，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句不确定地疑问：“宋绯，你……你们……” 她机械地看过去，江晴音正双手交叠，看起来很不安。 约好的早饭，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 有钟时暮参与，江晴音整个人都崩起来了，桌上不怎么说话，吃的也少。 宋绯看得揪心，趁江晴音去卫生间的时候，狠狠瞪向钟时暮：“你说你没事来干嘛？” “吃饭。” “你自己不能吃吗？” “谁叫你不答应。” “答应什么答应，你——”宋绯倏然住口，脸一下子发起烫来。 刚才的余温，似乎还在耳边。 “……吃完赶紧走。”她嘀咕着，慌乱起身，不留神地把筷子带落到地上，几下敲击，又把思绪硬生生拉回来。 钟时暮看在眼里，没什么其他表示，只等人看着像镇定了点，才微微张口。 “好。”这一次，他倒满口答应，离开得也很爽快。 江晴音回来时，左右没看见钟时暮，松了口气。 宋绯凑上来问：“你怎么那么怕他？” 江晴音眼神闪了闪：“你当然不觉得，钟总他……”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过去，她的手死死蜷成一团，“他可不是好惹的人。” 是吗？ 宋绯皱眉，可不管如何回忆，都不觉得钟时暮有多可怕。 “可我觉得还行啊。”她奇怪。 江晴音失笑：“因为是你好不好。”叹了口气，她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说起来，你们刚才在酒店那样——” “他……他是吃饱了没事干！”宋绯心慌慌地挥手，“赶紧忘记！” 好在江晴音没继续揶揄，顿了顿，她又随口问道：“钟总这次，是因为你来的吗？” 第30章 锦南江家 钟时暮走出店外，车停在路边。 他坐进去，接过前面递来的平板：“道通物流那边想见您。” 钟时暮低头，拿手粗略一划：“郑嘉宏倒算聪明。”唇角微勾，有些说不出的讥讽。 “钟董那边，要不要限制一下？” “先不动，他掀不起浪。” 邹利文应下，又问：“那今天的行程……” “当然要去。”钟时暮将平板搁在腿上，“既然都是在锦南发家，还是找个备选……墙头草，毕竟不安分。” 说着，目光漫不经心的，慢慢移向车窗外面，而那里，一双眼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陡然看过来。 他仿佛停滞住，直到把宋绯的笑意全然收拢，才伸手敲了下前面：“走吧。” 于是，车缓缓驶离。 这一天，宋绯把福城逛了个遍。 临到晚饭，江晴音又一副做东的模样，她当然不能让人继续破费，赶紧提议由自己买单。 江晴音却说：“这里物价不比陵州，你别和我客气了。” 宋绯：“我可不是专来吃你的。” 江晴音笑：“是是是，早上那顿还是钟总买的单。”等说过，她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钟总好像……一天都没联系你？” 不联系最好。 宋绯随意道：“都说了他有事才来，和我没关系。” 江晴音听了若有所思，她看在眼里，生怕刚才买单提议被否决，便再一次郑重重申。而这一次，江晴音却另有提议：“现在去锦南，怎么样？” “……啊？”宋绯没明白两者之间的关联。 就听江晴音嗔道：“晚饭都要这么推，干脆去我家吃好了呀。” 宋绯本来还想拒绝，可等抬头一看，对方眉眼中温软带着些许期盼，是在叫她难说出一个“不”字。 锦南下属福城，以出产繁重多样的衣料著称。 宋绯进锦南时已经有些晚，夜幕沉沉下，高悬的染布只剩下了深色，随风一块块地飘，怪诡异的。 她看了一眼就扭回头，正听身边响起铃声，划破了一车的安静。 “喂？”江晴音接起电话，却很快没了话，嗯过几声，听起来莫名情绪不佳。 “怎么了？”等人挂了电话，宋绯才问。 路灯在江晴音的脸上一晃而过，带出几缕显而易见的犹豫。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江家在锦南是独门独户的住所，距市中心有段距离，不过幸亏地方小，车过去也不会很费时间，等到了地方，正好卡在饭点。 门厅早有人等着，宋绯看着脸陌生，没来得及问，就听江晴音很直接地问道：“不是说这个月都不在吗？” 语气听着很淡，绝无与亲人相见的热切。 对方不以为意：“晴音，这里可是我家。” 江晴音嗯了声，拉宋绯进屋。 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宋绯扫去一眼，男人倒含着笑，可目光却是不明的，在她们之间逡巡。 她莫名有种感觉，这个人，其实只是借着江晴音，在打量她。 用来招待客人的晚饭很丰盛，但桌上气氛却有些奇怪。 江家父母足够和蔼，可惜没多少话，而江晴音的哥哥，那个自称叫江兴的男人，则全程在对面盯着看。 既看着江晴音，也看着宋绯。 一顿饭下来，宋绯吃得心里堵，很快就饱，硬起头皮与江晴音聊了几句，便借口打电话跑去阳台吹风。 等把门在身后合上，她终于吐了口气。 再不走，估计得憋死。 微风徐徐吹来。 宋绯走到栏杆边上，仰头看了看天。 锦南的夜晚，云层稀薄，星星比平时更容易接近。她忍不住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把…… 脑中倏然有东西闪过。 好像是在同样稀薄的云层下，有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与她的上下交叠。星光在两人指间隐没又出现，捉迷藏似的。 “看星星？”混沌的记忆里，声音影影绰绰。 宋绯却脱口而出：“我在看你。” 话音落时，她自己先惊了，迷雾倏然散尽，思绪回到现实。 “宋小姐……你在说什么？”耳边，声音犹疑着，却清晰可闻。” 她倏然回头，就见身后站着江兴，表情不明所以。 第31章 危险逼近 面面相觑，宋绯尴尬地咳了几声，不过接下来，江兴便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插兜往前走了几步。 呃……动作有点刻意。 宋绯念头一出，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长得还算周正的男人，更加不顺眼了。 于是，她客套地点点头，准备回屋里去。 “宋小姐。”手刚搭上把手，身后却有声音传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算搭讪吗？宋绯顿时心里给江兴定了性，不过碍于这里是江家，还是转过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以江先生的样貌，应该见过不少人吧。” “一般一般。”江兴大言不惭，视线划过屋里又回来，话锋也跟着一变，“不过，我从来没见过晴音的朋友。” “那你现在见到了。”宋绯伸手指了指里面，“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进去。” 语气是征询，可动作却不含糊，直接把门拉开一条缝。 “宋小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晴音的朋友吗？”声音又一次追过来。 阴魂不散。 宋绯强忍着没翻白眼：“我猜，或许因为是你？”说完，头也不回，一口气把门哐地拉到最大，惊动了屋里。 几道目光刷刷过来，她坦然笑笑，迈步走进。 江晴音也恰好踩着时间点过来，她先是看到宋绯身后晃悠的江兴，神情变了变，赶紧走到宋绯身边：“他没为难你吧？” 宋绯奇怪：“我看起来很像受气包吗？” 江晴音松了口气：“没有就好。”顿了顿，拉住她的手，“对了，酒店刚才已经定好，我带你过去。” “我可以回去啊，时间又不晚。” “反正明天也是在锦南玩，浪费这个时间干嘛？”江晴音说着，突然压低声音，请求意味十分浓厚，“就当是……陪我，行吗？” 宋绯跟着俯下身，目光无意扫过，江兴果然站在附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这边。 她当即答应。 江晴音的陪，自然是同住。 可一路过去，宋绯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首先是江家司机把她们送到锦南只此一家的四季酒店，可等进入大堂，江晴音却没有去办理入住，而是拉她去了后门。 然后，又上了一辆车。 车上，江晴音不住地看着窗外，宋绯几次想问都被打断，直到终于抵达另一家酒店，进了房间，才有了把问题问完的机会。 “你在害怕什么？” 江晴音正坐在床边，头深深埋起，等听完好久，才微微喘了口气。 “江晴音，你告诉我啊，我可以帮你。” 可对方却只有沉默，片刻后，才抬起头：“早点休息吧。” 宋绯还是不放心：“你——” “我会告诉你的！”江晴音却激动起来。 宋绯愣愣地看她，直到她又一次埋下头：“你……肯定会知道的。” 声音很轻，什么情绪都分辨不出。 见江晴音再也不肯开口，宋绯只有先去浴室。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好好环视四周。 酒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虽然胜在干净，却与四季毫无可比性。也不知道江晴音为什么要跨越半个锦南，把她带到这里。 难道是因为……安全？ 回忆江晴音提起江兴时变化莫测的态度，宋绯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大约，江兴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吧？ 她晃了晃头，隐约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又很快关上。 宋绯再出来的时候，江晴音看起来已经正常，听见动静回头，甚至还递来一杯水。 “刚才有人来？”她边喝边问。 “嗯，让人拿了桶泡面。” 宋绯顺着看过去，小方桌上泡面还没拆封：“怎么没吃？” 江晴音笑笑：“怕饿。” 她转转眼睛：“能不能先给我吃啊？” 江晴音一愣，看着表情有些怪异。 宋绯以为她不想给，赶紧又道：“咳咳，其实……”犹豫片刻，才凑近了小声说，“我晚上没吃饱。” 讲道理，给主人家说这种话，不是讨打，就是膈应人。她不自在地看向另一边，嘴巴抿得翘起，倒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江晴音微微晃神，莫名道了句：“真有意思……” “你说泡面？” 她却摇头，只笑着去拿宋绯的杯子：“慢慢吃，我再给你倒水。” 宋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沉沉躺在床上，意识却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有声音飘来。 什么？宋绯恍惚着想张嘴，可奇怪的是，仿佛有千钧重力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动弹一下都显得无比困难。 或许这样艰难的动静取悦了对方，就听那声音似乎在笑：“算了，这不重要。” 然后，她的胳膊被人拉起。 第32章 忘记你 夜色如水，一辆车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江兴正等在大堂，见到来人，赶紧匆匆上前：“钟总。” 钟时暮没工夫与他客套：“人呢？” “在503。” 他点头，一刻不停地往电梯间走，结果目光一扫，全部电梯都显示正向上攀升。 邹利文总算从后面跟上，带着喘道：“钟总——” 钟时暮却没理他，看了眼边上，又大步去往安全通道。 江兴惊呆了，紧随其后之余，忍不住小声问邹利文：“邹特助，这位宋小姐……究竟是钟总什么人啊？” 邹利文本来就跑得累，听完这个毫无自觉性的问题，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管好你自己。” 说完深吸了口气，直奔到五楼走廊。 而这时候，钟时暮已经停在503前面了。 江兴也脚不停地跑过去，对钟时暮摆出讨好的笑：“钟总，我来吧。”在得到应允后，抬手敲门。 里面静了片刻，有脚步犹犹豫豫地过来。 钟时暮神情冷峻，手。 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你们——” 他却倏然变脸，反手就将呆滞的江兴狠狠摔在墙上。 砰的一声巨响，邹利文终于回神，想上前劝说的念头刚起，却被眼刀逼到一旁。 “钟……总……”江兴被揪住衣领，抖抖索索，恐惧地快要窒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对面终于隐约收起噬人的目光，可声音依旧是冰冷的：“江兴，人呢？” 是啊，人呢？ 宋绯迷迷瞪瞪，撞到某个凉凉的硬物上，总算把神智拉回了些。 耳边水流潺潺。 “呃。”她忍不住出声。 然后，有人走过来：“居然醒了？” 声音发冷，却是……江晴音？ 宋绯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沉沦的意识拼命使劲，想迫使搁在高处的手指动一动。 还是困难。 “宋绯，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江……晴……音……”她含混着，音节裹挟在一起，要不是本尊在场，真没人能分辨出来。 “醒了也好。”对方凑近，声音诡异地拉长，“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宋绯下意识摇头。 明明是很微弱的动作，却莫名叫江晴音起了兴致，几下窸窣的动静后，她干脆席地而坐，拿手碰了碰宋绯的脸。 然后，慢慢滑落至脖颈边缘。 “我死过很多次了，可惜老天不收……”她低低笑了声，认真到病态，“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你还活着？” 这又是什么意思…… 可昏沉之间，宋绯突然想气，江晴音的手腕上，伤疤新旧不一，纵横交错。 “你——”她蓄着力，瞬间搭上江晴音的手，发狠似地往下一摁…… 却轻飘飘如同棉花。 宋绯试着再挣扎，可手却被粗暴地往下一掀，随即，整个人便被磕磕绊绊地架起来。 “时间到了。”耳边，声音漠然，毫无温度。 她被推着，翻倒，跌落。 然后，在无力中缓缓下沉。 冰冰凉凉的水席卷而来，带人在黑暗与光明间游走。 几近溺毙时，宋绯朦胧想起一句话—— “水是时间的代言人，它不能后退，只能向前。”嗓音缓却艰涩，仿佛是她绝望的哽咽，“所以，我要忘了你。” 随着话音落尽，黑暗终于全然笼罩。 可倏然之间，却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我不允许。” 而由那声音所引，便是无尽的光明。 宋绯费劲地睁开眼。 房间里点着暖黄的光，恰恰好的亮度，隐约可见头顶的水晶吊灯。 她愣了一会，无意识地动了动胳膊。 “醒了。”一张脸突然凭空出现，关切道，“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她却继续愣愣的：“钟时暮？” 钟时暮看人这样，叹了口气：“是我。”他将人打量，觉察出她神色不对，忍不住拿手要探，“怎么？” 宋绯却一把抓住他，喃喃道：“我要忘了……你？” 钟时暮离得近，自然听得清楚，但人又如同定住一般，只是与她对视，没有任何言语，半晌后，才缓缓一笑：“什么忘了，难道是睡糊涂了吗？” 她不回，也不肯放手，只想看进他的眼里。 可惜，什么也读不懂。 第33章 假意 宋绯愣了一会，终于想起江晴音，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钟时暮按住她肩膀。 “江晴音呢？” 他的脸倏然沉下，顿了顿，倒也淡淡回她：“人还在。” 什么叫人还在？ 宋绯盯着他，可见他一点没有解释的意思，自己又起不来，只好愤愤挪开眼，而这往周围一瞧，却琢磨出不对劲来。 “我在……哪儿？”她终于后知后觉地问。 “四季。”说完，钟时暮又在她肩膀轻轻一拍，直起身，“好了，我叫医生过来。” 既然说到医生，宋绯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隐隐的不适。 “估计是呛到水了。”医生检查完，先对她解释一句，然后看向钟时暮，“多休息就好，您别担心。” 钟时暮点头，叫邹利文送人，等转回来，与宋绯眼神撞了个正着。 “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江兴的声音？” “你没听错，他在外面。”钟时暮想了想，“不喜欢？我现在叫他走人。” “别。”宋绯赶紧制止。 得亏刚才医生过来，她靠着床沿，这时候还能拉住钟时暮，不过很快便缩回手。 “你和他，什么情况？” 钟时暮却顺势坐下，宋绯看得很清楚，明明附近有椅子，他偏要坐在床边。 “什么情况？”他撑着膝盖看她。 “巧合太多，就证明不是巧合那样简单。”宋绯轻声道，“江晴音，江兴，还有你来找我……钟时暮，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在江晴音那儿的时候，什么也没听见吧？” 她执拗地看他，甚至设想了如果依旧被否决，该怎么办…… 钟时暮看在眼里，便让了一步：“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带你去见她。” 宋绯却认真道：“不行，就现在。” 心中的疑惑层层叠叠，若不得到解释，恐怕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而钟时暮显然读懂，静了片刻，点头，又似乎轻轻叹了一声。。 意外的是，江晴音就被关在距离不远的另一套房间里。 门打开，首先看见的是两位安保模样的男人，接着，江兴闻讯从里面出来，一声“钟总”还没叫完，便盯着宋绯的脸卡了嗓子。 宋绯还记得在江家的不快，见状也不理她，径直走进去。 “人呢？”钟时暮问。 江兴反应过来，赶紧把人迎到里间。 里间只开了一盏黯淡的立灯，人便背对着坐在它边上，剪影朦胧又孤单。 可宋绯却再也生不起同情，就这样盯着，很多问题都在嘴边，却突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失去记忆后所认识的这个人，她所展现的所有面目，究竟那些是真，哪些是假…… 终于，她深吸口气，上前：“江晴音。” 那身影闻言一颤，好半天，才缓缓转过来。 两人对视着，像是无形之中的拉锯，谁都没有先开口。 身后突然一声压抑的咳嗽，不等回头，宋绯就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响起，逐一向外退。 很快，里间就剩下她与江晴音。 而她终于问出了沉默以来的第一句话：“为什么？” 像是所有影视剧作品常见的那样，你发现原本当作朋友的人竟要谋害你，所能想出首先质问的，便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江晴音隐在暗处，听见这样问，脸渐渐浮现在光影之中。 惨淡，却无所畏惧。 “你不记得了？” 她倏然愣住。 江晴音咧嘴：“也是，像你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记得呢？” 时间大约要倒流至十多年前。 故事很简单，江晴音与郑嘉宏从小长大，男方后来创立公司闯荡去了陵州，却在成功后不想迎娶青梅，最后架不住家里威压勉强成事。 婚后，除了郑家人怨江晴音挡郑嘉宏财路外，江晴音倒也还算过得凑合，但好景不长，道通物流遇上瓶颈，正巧听闻市光老板娘难得同意参加太太茶话，郑嘉宏便对江晴音说了通好话，让她过去与宋绯搭关系。 可那时候，宋绯听完就拒绝，又连累江晴音被想讨好宋绯的人排挤，而郑嘉宏见江晴音无用，便越发对她严词厉色，又正遇上公司状况不佳，某次争吵后动了手，却令江晴音掉了孩子。 后来…… “他说只要能带你回去，就能帮我报仇……”江晴音睁大眼睛，“可他撒谎！” 钟时暮意外出现，让郑嘉宏觉得，似乎该重新审视宋绯与钟时暮的关系。 再之后，便是宋绯自己一力操作的结果。 长久的沉默。 见再也听不见江晴音的声音，钟时暮果断推开门，直接走到宋绯身边：“听完了？走吧。” 可宋绯没有理他，依旧盯着江晴音，过了好久，久到钟时暮都无法耐心等下去，才开口。 “你……觉得是我的错？” 江晴音一愣，又近乎疯狂：“难道不是你？” 宋绯垂眼，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倏然塌落，难过缓缓侵蚀出了一个大空洞。 她想，或许从一开始答应去舞会，就是她的错。 第34章 自疑 宋绯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最后，还是被钟时暮拉出去。 两人重新站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宋绯却突然停下：“我不想回去。” 钟时暮并不惊讶，点头，静静等着。 果然，她又咬唇道：“我……我想出去。” 他温声问：“这么晚了，想去哪里？” 宋绯摇头，难得无措地看他。 钟时暮便笑了笑，折回到她面前，伸手：“我带你走。” 他们去的地方，是锦南小有名气的夜市街。 如今正值热闹开场。 宋绯虽没指定去哪里，可被钟时暮带到烟火气这么浓重的街上，一时间也愣了愣，走路的速度便慢下来。 “怎么？” 她忍不住向四周看，喃喃：“觉得……挺奇怪的。” “不喜欢？” “也不是。”想了想，她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身侧，钟时暮慢悠悠地走：“到锦南不吃点当地特色，算是白来。” 这话说的有理，可又总觉得不对劲。 宋绯沉默地思考，却架不住钟时暮在旁如数家珍地介绍。一次，两次……她脑中灵光一现，张口便问：“你很熟悉？” 毕竟，地方虽然有名，却与钟时暮不太相配。 “以前来过。”顿了一下，他轻飘飘地说，“和你。” 我？ 她愣住，想再问的时候，钟时暮却往前走了。 “宋绯。”声音却在下一刻飘来，她看过去，迎上微微一笑的脸，“吃点东西，饿了。” 饿的人当然只有钟时暮。 宋绯便任他领着，掠过身边几家高人气店面，直接登上一栋小楼的室外楼梯。咯吱咯吱，生锈的钢板在脚下不断发出声响，然后，一块锃亮的“周记”招牌在眼前倏然闪烁。 一位老板模样的人从门后探头，口吻熟稔：“钟总，就等您了。”目光转到一边宋绯，突然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宋绯奇怪，而钟时暮只嗯了声，便介绍：“老周，你……知道。” 听他这样说，她大约明白是自己失忆那段时间的认知，便冲老周笑着点头。 老周更为激动：“快请进快请进，今天算我请！” 这……不太好吧？ 可宋绯来不及开口，便被人盛情地请进去，几步慌乱下，只好拿手肘戳了戳钟时暮：“喂。” “嗯？” 她偏头，狭小拥挤的小馆子里，钟时暮西装笔挺却毫无不适，眼下，更是从容不迫地看过来。 “你想说什么？”他又问。 宋绯回神，小声道：“小本生意，不好让人请吧。” “不用担心，再说……”他微微带笑，“是你应得的。” 别看老周店面小，给钟时暮腾起空来可不含糊，宋绯坐下后，打量堪比上座的位置，啧啧称奇。 “小米粥，泡菜，您们先垫垫。”老周又冒出来，主要是冲宋绯笑，“早知道是您来，我就休店了。” “可别——”宋绯吓了一跳，正说着，老周又笑呵呵走了。她见状，只好转向钟时暮，无奈地问：“什么情况啊？” 钟时暮含笑：“你帮过他。” 宋绯一愣：“我以前来过锦南？”琢磨了一会，又很不解地问，“来这里做什么啊？” 分发碗筷的手一顿，袅袅热气之间，骨节若隐若现，半晌，又状若无意地舒展开。 “先吃。” 宋绯皱起鼻子：“可我不饿。” “江家的菜很好吃？”还是淡淡的语气。 但她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快，赶紧冲他摆手：“哦不是，后来吃泡面了。” 泡面？ 钟时暮抬起头，眯着眼，直看得宋绯满脸莫名，才不动声色道了句：“我记得你以前是不爱吃的。” “咦，有吗？”她倏然想起一事，脱口，“怪不得江晴音看我吃，也……” 眼前闪过江晴音声嘶力竭的愤恨。 还是不说了。 钟时暮没有逼宋绯，一顿夜宵接近尾声，老周特意又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与钟时暮聊，直接看向宋绯，鞠了一大躬：“钟太太，多谢。” 突然被行礼，宋绯直接手足无措，要知道老周看样子可比她与钟时暮都年长，更何况，她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帮过他什么忙。 “当年，要不是您仗义，估计我一家老小就都不在了。”老周笑得很感慨，“钟总说不必放在心上，可救命之恩，怎么能忘呢？” 她愣愣的。 直到离开“周记”，宋绯还沉浸在老周的话里。 真奇怪啊，同样是她，老周感谢她的帮助，可江晴音却说，她当初只是袖手旁观…… “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突然喃喃自语。 声音不大，却足够令钟时暮听清。 夜风徐徐袭来，他站定，看向她，目光从漂移的发丝，落到她踟蹰的眼里。 然后，那双眼也抬起来。 有疑惑，也有茫然。 第35章 散心 是什么人啊…… 钟时暮仿佛被问住，微微失神。 宋绯等不到回答，疑惑道：“很难回答？” 他听了低头，手放在唇边，然后一声轻咳：“很重要吗？” “我怎么会拒绝江晴音呢？”宋绯想了想，摇头，“搞不懂。” “或许，是江晴音自己的原因？” “她当时能有什么问题？”她忍不住笑，可一想到现在的她，又无端有些难过，“要是我当时答应——” “我不会同意。” 钟时暮的语气有些冷。 宋绯奇怪，看向他，只感觉事不关己，神色极为冷漠。 她忍不住说：“钟时暮，你和她有仇吗？” 他嗤了声，懒得说话。 “人家都求过来了，帮帮忙又怎么……再说，你也不会少块肉。” 他看向她，片刻才道：“你现在倒为我打算的很好。” 而话锋一转，嗓音却莫名喟叹。 “可惜了，那时候不是。” 宋绯一愣。她还是第一次从钟时暮嘴里听出他们的夫妻关系，仿佛并不好，这倒也从侧面印证了任雨澜之前的评价，可是…… “怎么说？”她试探。 但钟时暮笑而不语。 宋绯原本想第二天回福城，可钟时暮一大早就来电话。 “锦南是布料之乡，就不想逛逛？” 这一提醒，让她瞬间想到容歆的礼服。 行吧，总归是要采采风，不然回去再犯头秃…… 可就真没时间了。 钟时暮的车停在在四季门口，宋绯刚出电梯，就被外面那道水墨绿深深吸引，等走近了，才看见邹利文站在一边，表情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壮。 宋绯没细想，坐进去后，总觉得周围哪里不对劲，看过一圈，目光回到最开始的小冷藏柜，盯了一会，就听耳边有人问：“想要？” 她看过去：“你很享受啊。” 没等钟时暮说话，前面开车的邹利文道：“宋小姐，这是江兴借给我们的。” 江兴？她眼前浮现出那张脸，不仅与她搭讪奇怪的话，还在关键时刻与钟时暮一道出现…… “你和他很熟？”宋绯皱起眉，欲言又止。 “公事而已。” 还真是公事为先啊……宋绯倏然想起来，怀疑地问：“你当初不帮江晴音，该不会是因为要与郑嘉宏做生意？” 钟时暮没说话，看着像默认。 她突然啧了声：“男人。” 他莫名其妙，看了眼她，又抬起头，正与邹利文对视。邹利文赶紧撤退，嘴里还不着调地哼起小曲。 钟时暮只好转回来，但宋绯却明显鄙夷道：“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两个成语砸过去，心里暗爽，可很快的，她又重新陷入了疑惑。 既然看不惯这些人，难道不应该更要帮助江晴音吗？ 当时的她，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车抵达目的地，宋绯都没有头绪。 被钟时暮喊了几声，她才回神，下车，脚底一硌，才发现自己竟踩着陈旧的石砖。 “进去吧。” 钟时暮所指的院子里，正高悬昨天见过的染布，熠熠阳光下，沉淀着小镇里所有的风采。 “钟太太。”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恍然回头，愣住。 竟然是老周。 一行人在院子里坐下，有小姑娘端茶来，羊角辫一翘一翘的，宋绯笑眯眯地盯着看，小姑娘便害了羞，直往老周身后躲。 “我女儿。”说着，老周侧身，“小敏，不认识阿姨了？” ……阿姨？ 宋绯不乐意：“叫姐姐。” 钟时暮正喝着茶，闻言仿佛呛了一下，低低咳了几声。 宋绯斜眼：“干嘛？” 他屈手虚扶在唇边：“也不看你多大。” 行！宋绯瞪过去，要不是顾忌在别人家里，她真想狠狠踩他脚。 “阿姨不一样了。”就听小敏细声细气道。 宋绯瞬间变脸，循循善诱：“怎么不一样啊？” 小敏为难地想了想：“以前……不开心。” 不开心？ 宋绯听不懂了，想再问，又见小姑娘突然笑起来：“妈妈！” 循着她跑过去的方向看，正站着一个眉眼普通的女人。 明明是陌生的脸，可宋绯却心头一动，不等细想便脱口：“你的手……” 等等，她究竟要说什么？ 宋绯愣住，而女人却道：“已经好了。”顿了顿，她走近，冲宋绯含笑，“您说过，要再来找我刺绣的。” 第36章 我不是以前的我 老周的妻子连茹，在锦南开有一家布料店，而宋绯能认识她，按她的说法，还是一次为朋友寻找花样的巧合。 或许是看宋绯没吭声，连茹这番话，是对钟时暮介绍的。 钟时暮笑笑：“我知道。”说着，去拍宋绯的手，“不去聊聊吗？” 他问的很轻，但宋绯猛然看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钟时暮这样子，分明就在引导她渐渐接近那段过去。 而此时的她，心中竟然有些愿意。 等宋绯进屋后，钟时暮才看回来。 小敏已经被邹利文带到一边玩去了，老周也收回视线：“那时候，要不是太太联系医院，阿茹和小敏，恐怕早就不在了。” “人生际遇，怎么说的清楚。” “是啊……还有您帮我重振‘周记’……” “举手之劳。”钟时暮摸着手腕，淡淡道，“对了，刚才说的刺绣……是怎么回事？” 老周却笑：“恐怕这是太太给您的惊喜，可不能说。” 钟时暮哦了声，便也不再问，垂眼喝茶。 而屋里面，宋绯却直接问出来：“惊喜？” 连茹点头：“您第一次找我刺绣，是为了朋友的秀禾服，那时候我还问过您什么时候给自己打算……您说，看情况来找我。” 宋绯也奇怪：“我那时候结婚了？” 连茹肯定道：“没有，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大概一个多月后，才有报道您与钟先生结婚的消息。” 所以，看情况的意思是…… 那时候的钟时暮，还不配？ 宋绯被这想法惊到，赶紧心里呸呸呸。 拜托，不配干嘛要结婚？又不是旧社会，宋家也不是穷的叮当响！ “后来，您又来了锦南几次，不过都是来我这儿采购布料，再后来……我和小敏出了车祸，这边救不了，‘周记’也没资金周转，老周没办法才去找您，您二话不说就帮忙了。”说到那场意外，连茹下意识地摸摸腹部，“我本来想去陵州谢您，但没等过去，就接到了钟先生电话，他说……” 见连茹欲言又止，宋绯赶紧问：“说什么？” 连茹叹了口气：“说您不会来了。” 而果然，电话后，宋绯便没在锦南出现过，也无从直接联系本人。连茹曾经很担忧，但看接下来有钟时暮出面，总算安下心来。 可宋绯听完却不淡定了：“他电话你……是什么时候？” 连茹想了想，说了个时间。 宋绯一愣。 如果没记错，那是她从昏迷醒来的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绯自然想不到，等借口看花样支开连茹，她给任雨澜发了个消息。 好半天，手机都是静悄悄的，她在原地呆坐，忍不住向后仰去。 连茹所给的信息，如同一小块拼图，虽然补上了些遗忘的过去，却又带来更深的疑惑。 宋绯扭头看向屋外，钟时暮正与老周淡淡聊着，笑意拿捏得恰到好处，可她太了解这样的表情了，以前家里宴请并不熟悉的客人，大多都是这样的面容。 于是，直觉倏然而升。 或许对钟时暮而言，对老周一家的照拂，起先并非处于他的真心。 那么，他打电话的那天，一定发生了件很重要的事。 与她有关。 作别老周一家，夕阳正悄悄落幕。 直到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宋绯还能从后视镜隐约瞧见那一家人目送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在屋里说了什么？” 宋绯看过去，钟时暮刚接了邹利文递来的平板，正低头划过一张张文件。 “就……找了些花样子。”她想想，刻意提示，“给容歆。” “随意点就好。”钟时暮继续低头，嘴上却很不饶人，“要是早知道，我也不会让她找你。” “原因呢？” “没有原因。”钟时暮终于也看向她，“对外人这么上心？” 这都能杠？ “是工作好不好。” 钟时暮静了静，倒点点头：“好是好，不过……”话锋一转，他竟又思考了一会，才慢悠悠地说，“以后，多个心眼。” “又不是高危工作。” “江晴音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钟时暮垂下眼，宋绯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可话里的深意却字字分明，“你以前，要比现在明白得多。” 又是以前…… 宋绯忍不住反驳：“可你要看到现在的我。”语气重重强调着，“我不管以前是什么想法，反正现在，我一定会帮她。” 她握拳呐喊的样子，从某种程度上说，真像一个勇士。 钟时暮愣住了，看了好久，才别开眼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他一叹，似乎带了无尽的疲倦，“宋绯，要是那天晚上，我没有及时赶来呢？” 然后，顿了顿：“我……有点后怕。” 声音悄然飘散。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怎么假设都全无意义。 这句话，适用于宋绯与江晴音，也适用于她已经走过的人生。 但既然线索不请自来，那么顺着掀开点苗头，也未尝不可。 宋绯这样想着，抿嘴看向窗外，车在锦南一路飞驰，而她心中突然松泛。 终于，可以回陵州了。 第37章 私人关系 宋绯抵达陵州的时间，正好赶上晚饭。 幸亏有钟时暮遮掩，宋家父母对在锦南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不过饭桌上，宋绯总觉得宋泽看自己的眼神，哪里都透着审视意味。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验证。 等回房洗漱完，宋绯刚擦着头发出来，便听房门被砰砰敲响。她去开门，宋泽就站在门边，表情严肃。 “聊聊。”怕她拒绝，他又低声找补，“锦南。” 宋绯放人进屋，关上门，回头却见宋泽正打量自己铺在床上的行李。 “有话快说啊，我困了。”她走过去，随手把东西往旁边理。 “等等，这是什么？”宋泽眼尖，一眼看到连茹给的花样子，伸手去拿。 宋绯直接把人拍开：“别乱动。” 宋泽当即扭头：“锦南江家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宋绯眼珠一转，打哈哈道，“江晴音请我去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少来。”宋泽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通与市光的合作破裂，取代郑嘉宏的，是江晴音的哥哥江兴，你不知道？” 宋绯一惊。她确实很少关注这些商场八卦，可这个节骨眼上，江兴被市光扶持出来，要说与锦南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她也不可能相信。 宋泽瞧她目光闪烁，又加了一句：“听说郑嘉宏要与江晴音离婚，你也不知道？” 她愣了愣：“离婚？”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宋泽想戳她额头，不过手抬到一半，却硬生生缩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钟时暮在一起！” 宋绯嗤了声：“谁和他在一起了？他是去找江兴谈合作的好不好。” 宋泽像看白痴一样地看她：“江兴那种小虾米，怎么会劳烦钟时暮亲自去？”越说越气，又顾忌到父母，只能勉强压低声音，“宋绯，他一直在监视你！”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以关心，还是以私心，对于只想要宋绯远离钟时暮的宋泽而言…… 就是监视。 第二天，宋绯早早去了“汀兰”，并很快敲定礼服的最后细节。 原本礼服完成后，她直接电话叫容歆来取就行，可昨晚宋泽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竟让她莫名生出了想法。 不如，自己去市光一趟？ 宋绯说干就干，很快便到了市光门口，一路走进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前台问：“请问您找谁？” 她带着没被人发现的奇怪感觉，将想说的“容歆”二字吞回去：“钟时暮。” 前台愣了愣：“请问您预约过吗？” “哦，没有。”宋绯瞥了眼手里袋子，“我是‘汀兰’高级定制的老板，他知道的。” 前台更疑惑了：“请稍等。”她低头拨通电话，问了几句后挂断，冲宋绯道，“抱歉。” “那……我找邹利文行吗？” “邹特助今天不在公司。” 宋绯简直绝望，早知道就给容歆打电话了，就算被嘲讽也认，总算是一条上去的路不是？ 这样一想，她开始认真思考把礼服直接给容歆的可行性。 “对了，如果我要找公关部……”名字还没说完，却听身后有人叫她名字。 “宋绯。” 清清冷冷的，与初见面时相比，多了一丝嫌恶。 她转过去，不出意外，倪洁琳的表情也是不屑的。 前台一见倪洁琳，客套的样子瞬间一变：“倪小姐。” 倪洁琳点头，就要往里走。 “等一下！” 倪洁琳看过去，挑眉：“我没空和你说话。” “不是说话。”宋绯大言不惭，指指她要去的方向，“可以带我进去吗？” 倪洁琳将她上下一扫：“你？” 不过，语气虽然轻蔑，却在宋绯以为要被拒的时候，陡然话锋一转。 “好，你跟我上去。” 倪洁琳的上去，可不是直接把人带到钟时暮面前。 宋绯被人拦在外面，眼睁睁看着倪洁琳干净利落地进了办公室，扭头问：“我什么时候能进去？” “您先这边请。”总经办派出的秘书姓刘，看起来是个小角色，也依旧一副不认识宋绯的模样。 真奇怪，难不成她们不知道钟时暮结婚？ 可这消息都被报道过啊！ 面对疑问，刘秘书模式化一笑：“钟总对太太保护的紧，就算是报道，也没有照片流出啊。” 这更奇怪了吧？难道她以前都不会来市光？ 宋绯还想再问，可刘秘书送完茶就走，根本不给她机会。 而办公室内，钟时暮正皱眉看着倪洁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倪洁琳很激动：“你可以对付郑嘉宏，可晴音是无辜的。” “我自有主张。”他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Jellin，你回去吧。” “时暮，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倪洁琳祈求着，可钟时暮无动于衷。 她甚至看见他去敲电话内线…… “如果你执意保护宋绯，我会用我的方式报复她。”倪洁琳咬牙，“你知道我做的出来。” 钟时暮手一顿，然后，慢慢抬起头。 “你敢。”他语气轻慢，却在嘴角噙了一丝狠厉。 一如与倪洁琳初次见面的时候。 第38章 办公室暧昧 宋绯在休息室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有人来。 难道是倪洁琳使了绊子？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干脆到门口敞亮地一瞧，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大咧咧走了出去。 休息室与钟时暮的办公室相隔不远，但中间隔了个总经办。宋绯以前去宋长林的公司，没事就喜欢听那边秘书姐姐们八卦，实在太清楚里面可以生出多少信息。 于是，她悄悄往总经办挪。 果然刚过去，里面欢声笑语，仔细听下来，竟多与倪洁琳有关。 奇怪，钟时暮的绯闻对象，怎么算都该是容歆嘛。 宋绯暗暗贴紧门边。 “可惜，钟总结婚了。” “结了也可以离呀，再说钟太太长什么样子，你们知道吗？” “别提了，当初报道结婚都没张照片，后来更不可能有，我都怀疑钟太太是不是长得……” “嘘，当心被人听见！” “听见怕什么，钟总值得好的呀！” 宋绯：“……” 被她们莫须有的一编排，宋绯只觉得天降大锅。 怎么就长得丑了？怎么就不好了？她十八年的时间里，到哪不是人见人爱，可从没被谁这样“羞辱”过。 钟时暮，你死定了！ 宋绯气哼哼地想着，一时竟忘了自己来市光，只是为了打探宋泽所说的“监视”…… “你怎么在这里？” 她抬头，刘秘书正一脸提防地看着自己。 “啊，我——” “还没到你，回去坐着吧。”刘秘书说完，匆匆往办公室方向走。 宋绯却没动，盯着她背影看。 三步，两步，一步…… 没想到，门突然被人从里一把拉开，刘秘书似乎被吓到，来不及往旁边闪，倪洁琳就撞出来。 宋绯也愣了，直到倪洁琳一路噔噔噔到自己面前。 倪洁琳眼角泛红：“宋绯。”声音很小，却咬牙切齿，恨不能吞人。 什么情况？ 可倪洁琳只是瞪她。 宋绯没指望得到什么有效信息，所幸倪洁琳很快离开，她也就定定神，向办公室的方向去，却被出来的刘秘书拦下。 “还不能进去吗？” “您是倪小姐的同伴，恐怕不需要进去了。” “谁说我是她的同伴？” 刘秘书笑容更加客套：“抱歉，您有预约吗？” ……怎么又绕回原处了。 “我就说几句话，也不可以？” “请回吧，不然我叫保安过来处理。” “真的就几句！”宋绯竖起手指比划，可刘秘书却不理了，一面拿手推她，一面叫总经办打电话。 宋绯被推了几步，终于豁出去：“钟时暮！” 她嗓门又脆又响，吓得刘秘书连仪态都忘了，扑着就要捂她的嘴。 可宋绯哪能再让她堵第二次，瞧准空档大步一迈，就往前奔。 刘秘书在后哎哎地叫，正好保安过来，便赶紧引着去拉宋绯。可就是这么巧，钟时暮骤然在门口出现，此时此刻，保安的手刚搭上宋绯肩膀。 “放开她。” 保安一愣。 钟时暮亲自上前，与宋绯面对着面。他脸上还留有之前的冷意，可看着宋绯，目光却渐渐柔和。 “她是我太太。”扔下这一句，他直接拉起宋绯进屋。 门再次敲响的时候，已经不是刘秘书来送茶了。 宋绯低头不敢看，刚才地大胆早逃到十万八千里远，更别提打探“监视”一说了。 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坑？ “太胡闹了。”钟时暮接口。 可不是……宋绯沉痛地回忆，她不仅在办公室外大吵大闹，还被猝不及防地掀开身份…… 天哪！ 她只好嗯嗯几声，极为懊悔。 可钟时暮看她这种表情，却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便软下来：“怎么不给我电话？” 她像被提点了一样，瞬间站起来：“我是来给容歆送礼服的。”说完，拔腿要走。 “坐下。”那声音淡淡飘来。 “哦。”她行云流水地回身，照做。 钟时暮倒乐了，盯着她半天，也不吭声。 宋绯心里毛毛的：“你，你看什么？” “只是给容歆送礼服？”他笑。 “是啊。” “送到我这一层？” 她语塞，又忍不住低头。 “宋绯。”耳畔传来又湿又热的风，“我有个想法。” 她不受控地抬起来，心咚咚直跳：“钟时暮，你——” 可后半句却咽在喉咙口，与之而来的，是莫名灼热的温度。 现在，钟时暮探过桌子，正捏住她下巴，对视之间，似乎有异样的情愫在破土而出。 片刻后，仍是他先勾起唇：“你想我了？” 第39章 胃痛的午餐 宋绯呆呆地看她。 钟时暮天生一副好皮相，又拥有足够的地位，按理说桃花朵朵才是常态，可怪就怪在，从宋绯醒来认识他起，他就一副只对她上心的模样。 逢场作戏吗？不像。 真爱吗？又不见得。 她想太久，也愣太久，久到钟时暮又凑近，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 “宋绯？” 声音传来，她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毛像刷子一样，再抬起来时，扫空了所有情绪。 “你捏疼我了。”她轻声说。 这是一句很煞风景的话。 钟时暮松开手，面无表情地坐回去，伸手敲内线。 秘书很快进来。 “把袋子给容歆送过去。”等人离开，他又倾身向前，双手交握于桌面，就这么看着宋绯，“你找我，为了什么？” “江晴音。”她努力找着借口，“听人说，郑嘉宏要与她离婚。” “谁？”他挑眉，看宋绯苦苦思考，自己突然一笑，“江晴音自己是不可能找你的……宋泽？” 宋绯愣住。 而他看在眼里，顿了顿，又继续定论道：“我猜，他还对你说，我在监视你？” “你——” “放心，没有窃听。”钟时暮举起手，“除了你，我对宋家任何一位都没有兴趣。” 他说得漫不经心，宋绯甚至能听出一丝隐含的张狂与……鄙夷？ 可明明之前拒绝离婚的时候，他又那么彬彬有礼。 宋绯张了张嘴，而钟时暮不等说，直接站起来：“午饭，走吧。” 他的目光从腕表移向她，面容淡淡的，却又显然暗示着话题结束。 市光集团有自己的员工餐厅，到他们下去，正赶上就餐人数最多的时候。 大概因为钟时暮经常来吃饭，宋绯一路选着菜过去，也没遇上几束好奇的目光。不过，钟时暮之前说的那声“太太”，竟然没有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疑惑，微微偏头：“没我的允许，谁也不知道你。”说完便转回去，指着汤品区对里面道，“麻烦盛碗萝卜小排。” 宋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钟时暮直接让人把汤放到自己托盘上。 “这边。”说着，他往另一侧的高管片区走。 “哎，你等等。”等人回头，她无奈道，“我不喜欢萝卜。” 钟时暮仿佛复读机：“不喜欢？” “我骗你做什么啊？”宋绯苦恼极了，又不能把汤碗放回去，只好对他捧起些许：“你……喝吗？” 等等，她把他当回收站吗？ 宋绯刚说完就后悔，可钟时暮却几步过来，手一伸，汤碗便到了他的托盘上。 一顿午饭下来，宋绯有些胃疼。 倒不是菜难吃，她必须承认，钟时暮在对员工关怀上，做的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极限，不过…… 她迅速抬起眼睛，又赶紧垂下。 谁能给个提示，钟时暮为什么从吃饭开始，就一直盯着她在看？ 与这位打交道那么久，宋绯才不会觉得他在欣赏自己。 难道要直接问？她莫名烦躁，顶着那道无法忽略的审视，匆匆咽下最后几口饭，然后…… “嗝！” 宋绯下意识捂住嘴，眼睛溜到对面，钟时暮眼中多了丝错愕。 “嗝！嗝！”她又接二连三，竟怎么也停不了。 钟时暮突然笑起来，倒了杯水推过去：“喝吧。” 她来不及道谢，大口大口地灌，直压得心里头终于坠下些什么才算完。 而从始至终，钟时暮只是饶有兴味地看，不说话，见宋绯捶着胸口，缓缓出了口气后，才突然道：“吃这么急，我很可怕吗？” 宋绯一愣，杯子握在手里：“不是……” 钟时暮哦了声，替她把杯子放好：“吃好了吗？” “好了。” 谁料钟时暮听完便站起来，拿过她的托盘送去回收处，折回来的时候，又带了盒果切。一切做得自然妥帖，却无端让周围人侧目。 等她后知后觉，果切已经被推到眼前。 宋绯想走了。 刚说个苗头，就听钟时暮道：“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她有些警惕，生怕对方再来什么惊人之举。 可这一次，钟时暮却是平平常常的模样：“你不喜欢萝卜？” “啊？” 他似乎皱眉，但还是很耐心地解释：“萝卜小排汤。” “对啊。”宋绯不明所以，“从小就不喜欢，怎么？” 钟时暮目光灼灼，却也不开口了。他这样看着宋绯，宋绯便越发紧张，心念越过无数个沟壑，最后汇于舌尖一点。 “你——” “我还是不了解你。”钟时暮却抢在前头，语气似喟似叹，“不过，还好……” 第40章 密友与特助 宋绯张口结舌，不知道是该等钟时暮说清楚，还是直接不管不顾地走人。 好在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任雨澜。 电话那边催的很紧：“我就在机场的星巴克，快点来哦。” 奇怪，任雨澜有时间等人，怎么不想去打车呢？ 宋绯一肚子狐疑。 不过，能有借口离开市光，她还是很乐意的。 上班日的下午，机场高速一路畅通。 宋绯刚跑进星巴克，就看见任雨澜一袭红色长裙，在里面唯二的高脚椅子上晃脚。 她走过去：“我来了，你——” 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却见一边柱子后闪出一个人，冲她礼貌地笑：“宋小姐。” 怎么有邹利文？ 宋绯住嘴，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任雨澜却直接跳下来：“绯绯！”她粘着宋绯，很委屈地控诉道，“我被这人缠了一整路了，你要再不来，我就报警了！” 宋绯听完，立刻同仇敌忾地瞪向邹利文。 邹利文无奈摊手：“任小姐，我是为你着想，万一被人针对——” 宋绯没忍住：“针对？” 邹利文看过去，叹了口气：“宋小姐，恐怕您还不知道，任小姐这次闯大祸了。” 她有些惊呆，来不及问，任雨澜已经跳脚：“什么叫闯祸？我就是看不惯那帮子野模捧倪洁琳臭脚！” 怎么和倪洁琳牵扯上了？ 这个时候，宋绯不太能听得这个名字，额角突突直跳，但还是记着问任雨澜：“怎么回事？你给说清楚。” 事情很简单。 任雨澜受邀去走秀，与JeN狭路相逢，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却听见有人嘴里提到了“汀兰”。 “打住，和我有什么关系？” 任雨澜一拍脑袋：“哦，我没和你说过……你和倪洁琳，结过梁子。” 倒也很有道理……可之前在网上，她一点都没查到过啊。 “钟时暮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出来啦，毕竟他最要脸了。”任雨澜说着，有意无意瞥过邹利文，邹利文脸色不好，像吞了根钉子似的，却又说不得她，只能瞪眼。 “看我干嘛？”任雨澜气哼哼，继续对宋绯道，“我听人家编排你，当然要呛回去啊。” “哦，谢谢。”宋绯真怕她与人打起来，也不刨根问底了，直接清嗓子，“那我们就回去吧。” 说着，冲邹利文点头。 邹利文这时才回神，拦在两人面前：“宋小姐，还是我送吧。” “不用。”她和颜悦色，“你应该还要回市光吧，耽误时间不太好。” “可……” “放心，就算被人针对，我想也不会是在车上。” “就是就是，你以为是拍好莱坞大片呢。” 邹利文别开脸，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回避任雨澜的挑衅。最后，他终于如宋绯平常所见的那样，直着身子，模式化地微笑道：“麻烦宋小姐了。” 作为坚持，邹利文把人送到上车点，还要求她们系好安全带。 宋绯没有拒绝，甚至在车开动之后，还扭头看了眼后面。 “多看看我不好吗？” 宋绯笑：“我就是看人走了没有……你和他抢什么？” 任雨澜撇嘴，不过默了片刻，突然小声道：“其实我吵架，是有原因的。” “什么？” “不是你问我两个月前有什么事嘛……”顿了顿，任雨澜对她咬耳朵，“就是我刚才说的，你和倪洁琳。” 嗯，具体是什么呢？ 她认真地等待着，而任雨澜却说起别的：“我先声明，我是不信的。” 她奇怪：“然后？” 任雨澜闭上眼，仿佛狠心一样：“说你抄袭。” “哦……”她顺势点头，可又凝固在半空，“什么？！” 嗓门瞬间拔高。 可更巨大的声音还在后面，砰的一下，车猛烈地偏离了方向，宋绯不受控地向前扑。 然后…… “哐当！” 她重重撞到前面。 市光楼下，邹利文估摸着时间，给宋绯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几乎时间快到，才被接起来。 “宋小姐，你——”他本来带着笑，可倏然神色大变，转身就向楼里跑去。 第41章 车祸 宋绯从晕厥中清醒，只觉得眼前十分怪异，费了好大功夫，才反应是车整个倒了过来。 血气一阵阵往头顶涌。 “雨澜，雨澜？”她吃力地拍拍身边，可任雨澜只是无意识地叮咛。 宋绯低低喘了口气，摸上绑着自己的安全带。邹利文的“多事”，一方面让她免于过多受伤，而另一方面，却让她陷于无法动弹的窘境。 宋绯咬着牙使劲扯。 幸好翻车出现连锁反应，安全带也没有想象中牢靠，最后还真被扯开了。 她没了支撑，头朝下地倒向车门。 就在这时候，滚到角落的手机骤然响起。 邹利文语气严肃，但人却镇定，等问完地方后，手机转到钟时暮手上。 “我……在开门。”宋绯说着，正好推开车门，人一股脑地往外撇。 噗通一声，惊得钟时暮在电话那边大喊：“宋绯！” 她咳嗽着爬起来，看向周围时，才发现自己所在的高速区域，竟然发生了连环相撞事故。 目光转了一圈，不由停在车后面，那里的状况，要比她们严重得多。 “宋绯！” 她终于贴紧了手机：“我好像……可以买彩票了……”声音喃喃的，伴着刺鼻的机油气味，脑中倏然炸开一条裂缝。 那里，似乎有火在熊熊燃烧。 宋绯愣住了。她不太确定是自己伤到了脑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可无论哪一种可能，对现在的她而言，都有些糟糕。 于是，宋绯搜索着其他地方，试图驱散这种恼人的眩晕。 还真有。 “钟时暮，我看到救护车了。”她脱口道，“别担心，我没事。” 然后挂断电话，跑到车的另一边，开始去拖任雨澜。 车祸这件事，是没法瞒住宋家的。 钟时暮刚到急诊科不久，庄映秋就匆匆赶来，两人相见，不等钟时暮说话，庄映秋就撞开他往里去。 宋绯正坐在门边，见状一懵，赶紧叫：“妈，我在这！” 庄映秋回头，也愣了愣，然后抱住女儿就抽泣。 宋绯更呆了，好久，才慢慢攀上她肩膀，温柔地拍了又拍：“妈，我没事。” 庄映秋却道：“要是你再出事，让妈妈怎么活……” 她心里不是滋味，酸涩与后怕各自胶着，难以判断究竟哪种情绪更占上风。 思绪混乱之间，眼睛下意识抬起，就见钟时暮还站在附近，看着她，眸光里一片无所遁形的执着。 他在执着什么？ 宋绯出神地想，然后，看钟时暮也似乎微微启唇。 可很快，又被宋泽挡住了视线。 “钟总，我们聊聊。”他生疏地叫着钟时暮。 而宋绯听着，竟感觉到了一股破釜沉舟的意思。 钟时暮与宋泽去了院子。 位置是宋泽选的，前后不靠，适合打开天窗说亮话。 宋泽也是这样做的：“钟总，我希望你可以离婚。” “小宋总，如果没记错，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达成过共识。” “没错，但我不想让了。”宋泽道，“你坏人好事我不管，可现在连累绯绯，这可不是什么巧合。” “恐怕由不得你。”语气毫无回寰余地，见宋泽还要再说，钟时暮很干脆地抬起手，“小宋总。” 说话间，眼中泛起一丝丝的寒凉。 “我对宋家留有好意，不过因为你们现在是绯绯的依靠……若要得寸进尺，还请仔细考虑。” 他转身，宋泽在后面气急败坏：“你明明知道，她不爱你！” 脚步一顿，然后却走得更快。 钟时暮回到急诊科，正有医生出来通报任雨澜的状况。 万幸，除了些许擦伤与轻微脑震荡外，没有其他毛病。 邹利文站在一边，听了长舒一口气。 宋绯看着好笑，想了想，撺掇他去探望探望。邹利文极力推拒，可钟时暮竟也发了话，于是他便撇下两人，匆匆离开。 宋绯看邹利文这样着急，忍不住叹气：“要是我在机场就让雨澜和他走，现在伤心的估计就少一个。” “别说这种话。”耳边语气有些生硬。 “哎呀放轻松，我连脑震荡都没有。”她说着，还顺势拍了拍自己脑袋。 钟时暮眸光一紧，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宋绯手腕。 炽热渗透跳动的脉搏，又仿佛缓慢钻入每一寸肌肤深处。 她下意识地想挣开。 可钟时暮却定定看着，眼中蔓延起无可比拟的痛。 倏然之间，将她揽入怀中。 “我不会放手……”他咬着牙，情至最深处，竟仿佛带了微微哽咽，“永远不会。”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