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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道士2》
第一章 不速之客
蕲封山下,失落的村庄。想必之前查文斌到来的时候,就已是一片狼藉,房屋东倒西歪。一群身着迷彩服的大汉围着古井依次排开。站在他们正前方的是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他正抽着烟。在他的身边,一个老汉正毕恭毕敬地站着,似在等候发落。
那领头男子对着身边的老汉说道:“你确定他们都进去了吗?”
那老汉急忙回答道:“是的,望月一木先生。看这村子的破坏程度,想必第一个大阵已经被他们破了,只要你们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给你的承诺也一定会兑现的。哈哈哈哈,你们稍作调整,准备下井!”
这群不速之客来自哪里?又是怎样找到这么个偏僻地方的?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这群人共11个:
一个领头男子,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是右脸上却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就在刚才狂笑的时候,那道刀疤呈现出一抹红色,十分狰狞。男子手中所持的是一个木棍式的东西。那东西被黑色的布套紧紧包裹着,自始至终旁人也没见过它的真面目。
站在领头男子身后的,是两个年轻女子,容貌竟是一模一样,想必是一对孪生姐妹,脸蛋精致却冷若冰霜,让人不敢接近。这两姐妹手中各持一柄武士刀,刀鞘颜色一红一黑。
古井边站着七个彪形大汉,手持清一色德国制造的MP5冲锋枪,这些人到现在为止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们貌似只听从领头男子的命令。
至于那个老汉,则衣着普通,身子单薄,但是两眼却放着精光。
休息片刻后,领头男子指着一个大汉说道:“你先下去探探路。”
那汉子接到指令后,拿出登山索扣扣住系在井口的登山索,双脚蹬着井壁,快速下滑。领头男子手中的一根烟刚点着,还没吸上几口,只听“嗖”的一声,从井中飞出一枚信号弹,在离地面不过十来米的高度爆炸开来,吓得众人赶紧抱住头。
一阵烟雾过后,领头男子才睁开眼睛骂道:“差点儿炸伤自己人!你们是怎么做准备工作的!”
身后一个女子说道:“家主,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此地不知是何缘故,对讲设备完全失灵,他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领头男子气呼呼地道:“千代、千雪,你们姐妹俩自幼便被安排来到中国生活,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们明白吗?”
两个女子听闻,立刻跪下,低着脑袋等候发落。
领头男子挥了下衣袖,嘴中“哼”了一声:“明白就好!为了这个东西,望月家族已经寻觅了上千年,如今终于有了线索。家族赋予的使命终于要在我们手中完成了,只要找到了‘它’,你们就是民族的英雄。所以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千代(千雪)明白!”两姐妹齐声回道。
“明白就好。”领头男子又走到那老汉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卓先生,请您先下去吧。”
老者面露难色,嗫嚅着:“这……”
忽然,望月一木脸色一沉,那道刀疤顿时就红了起来。只听他语带不满地道:“卓先生信不过我?”此话刚说完,后面两位女子,呼地就站起身来,却被望月一木伸出双臂拦住了。望月一木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老人家,您请吧!”
那老汉看着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只得答应。边上立马上来几个大汉,不由分说地给他扣上登山索,套上射灯,就给拉到了井边。
看着那老汉颤颤巍巍地沿着登山索慢慢向下滑去,望月一木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等到一行人全部进入古井,整个村子才再次陷入一片破败的寂静之中。
那个老汉不是别人,正是卓雄的老爹卓玉贵!
事情得从二十几年前说起:
那一年卓玉贵的妻子和女儿失踪了,卓玉贵伤心欲绝。但生活还要继续,卓玉贵常挑些山货和草药去紫坪铺镇上贩卖,因为他很会叫卖,所以总能遇到些游客来照顾他的生意。
一日,他如同往常一样前往镇上,恰好遇到几个游客正在跟当地人打听一座大山,说那山终年藏在云雾之中。
卓玉贵听后大惊。他原本就生活在那座山脚下,只是因为地处偏僻,所以甚少有人知晓。现在怎么会有人来寻找此山?
不过见对方一共有四人,由一个老者领头,余下三个都是年轻人,心想可能只是来旅游无意中听到这座山罢了,何不以自己知道为由让他们买些山货,好歹也是一桩生意,便上前去搭讪。
“几位要找的那座山可是叫蕲封山?”
那几人听罢,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领头老者上前说道:“老乡,莫非你知道?”
卓玉贵当即牛气地说道:“我自幼就生活在那山下,怎会不知?”
几人听后面露喜色。那领头老者声称自己是来考古的,听说那儿有个古代遗址,想去看看,希望卓玉贵做个向导。卓玉贵所在的村子是蕲封山下唯一的村庄。那村子自打卓玉贵记事起,就没来过陌生人,他有点犯难了。但他想起祖宗的遗训只是交代别上那蕲封山,又没说不准带外人进村,所以心中就打起了小九九。
卓玉贵以山货没卖完为由,不肯出发。那几个人倒是爽快得很,立马拿出了一沓钞票递到了卓玉贵手上。那领头老者说若是他能带路找到那山,他肯另外再付一大笔钱。卓玉贵一听,当即就收了摊子带着几人进村了。
赶路的途中,那领头老者不时地跟卓玉贵打听一下蕲封山的情况。卓玉贵因路上喝了几口酒,又摸了摸兜里鼓鼓的钞票,一高兴,话便多了起来。他一顿吹嘘蕲封山如何神秘,自家娘们和闺女都在那座山上失踪了,等等。卓玉贵又劝他们只在远处看看就好,千万别上去,因那山上有鬼怪,是千万去不得的。领头老者笑着答应了。
等他们赶到村子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不过好在有卓玉贵在前头带路,几个人打着火把还是摸回了村里。卓玉贵当晚就把他们安排在自家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卓玉贵一醒来便发现村子里闹哄哄的,忙披衣出门,看到昨晚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正在古井边儿发糖呢,周围挤满了小孩。山里人朴实,见来了客人,都赶来看,很快全村的人都到齐了。
村长也来了,一打听人是卓玉贵带来的,就把他拉到一边一顿狠骂,骂他不该把陌生人带进来。卓玉贵自知理亏,就编了个谎话,说他们是来给村里搞旅游开发的。村长心想村里也确实是穷,一条裤子都得夫妻两人轮着穿。不过祖宗有规矩,这儿不得和外界有过多来往,于是让卓玉贵第二天把人送出去就行。
山里人终归是好客的。当天晚上,村长又是杀鸡,又是宰羊,挨家挨户搜罗了像样的东西给摆了一大桌,跟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一块儿设宴款待这几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卓玉贵也被村长指名作陪,这让他觉得很是有面子,不由得就多喝了几杯。可是他不胜酒力,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被几个小伙子架着送回了家。等他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卓玉贵觉得头痛欲裂,便想着去古井边打瓢水喝。不想一出门就被吓呆了。只见古井边一片血迹,染红了整个井口。卓玉贵狂喊着村民的名字,竟无一人回答。他挨家挨户搜寻着,只在村长家的地窖里听到了婴儿的啼哭,进去一看,是村长的儿子正在襁褓里嗷嗷大哭,他赶紧给抱了出来,疯了似的跑出了村子。
几日之后,当卓玉贵在紫坪铺的一家供销社买奶粉时,又遇到了那个领头老者,只是此刻他的脸色很是苍白,且只有他自己一人。
两人再次相遇,卓玉贵不免要找他问个清楚。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山脚下,卓玉贵正要发难,那领头老者当即掏出一柄匕首顶住卓玉贵,狠狠地道:“你要记住我们是你带进去的!这件事,从今以后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否则的话,要你的命!”
说完,那领头老者从口袋里掏出一大笔钱和一个龙形玉坠,放到卓玉贵面前,命令他以后就在那山脚下住着,说若干年后会有人拿着一模一样的玉坠来找他,如果他敢不遵守约定,就只有死路一条。说完,那老者就捂着胸口,快速离去了。
此后,卓玉贵就带着那个从村长地窖里捡来的孩子一起生活,给他取名叫“卓雄”,又用那领头老者给的钱财在山脚下置办了一间农家客栈。爷儿俩一直相依为命地过着平安日子。对于当年,卓玉贵也是闭口不提。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卓雄长大成人,还当了兵。卓玉贵也老了,本想着当初不过是那领头老者吓唬自己罢了,对于那件事他也慢慢淡忘了,直到另外一枚龙形玉佩的出现。
那一日,卓玉贵同往常一样前往镇上招揽游客生意,可是直到中午也没有一个客人,只得郁闷地赶回家吃午饭。不想却在家门口见到了两位陌生姑娘。卓玉贵一看来了生意,忙迎上去道:“两位姑娘可是前来投宿的?本店干净实惠,环境又好,要不先进去看看?”
两位姑娘含笑点了点头。卓玉贵这才仔细打量了藏书网下来人,只见两位姑娘容貌出众,且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对双胞胎姐妹。
卓玉贵给两位姑娘安排好住处后,其中一位姑娘摸出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看样子不下千元。这可把卓玉贵给乐坏了,忙张罗着要给做饭菜。可两位姑娘只说要点儿清粥即可,并特意嘱咐让送进房间去。
一整个下午,两个姑娘都没有出过房门,碍着别人是年轻女子,卓玉贵自然也不好去打扰。到了晚饭时间,卓玉贵过去敲门叫吃饭,却半天都没个回应,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门打开了。
卓玉贵愣了一下,看着女子冷冰冰的脸蛋,他不自然地说道:“我是来叫二位去吃晚饭的,不知你们休息好了没?”
“老板客气了,进来坐会儿吧。”一道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卓玉贵一惊,住店的明明是两位女子,怎么会有男声?但卓玉贵向来怕惹事,于是就打算转头走开。
还未迈出一步,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顿时吓得卓玉贵两腿发软。
卓玉贵慢慢转过头去,发现持刀的正是刚才开门的那个女子,卓玉贵的老脸上此刻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屋里那个男声再次响起:“千代,收起数珠丸恒次,不要对卓先生无礼,请他进来吧!”
那个被唤作千代的女子听到命令后,立即收起长刀,“噌”的一声放入了红色的刀鞘。卓玉贵偷偷瞄了一眼,那刀很像是电视中日本人用的武士刀,刀柄上还缠着一串念珠。千代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卓玉贵只能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挪了进去。
房间里原本放着一张老藤椅,此刻一个中年男子正眯着眼睛坐在上面,身后站着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女子,在离她不远处的墙角,立着一柄黑色刀鞘的长刀。
进去之后,那男人不说话,也没睁开眼。卓玉贵紧张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就给吓了个半死,那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
半晌,那男子才开口道:“千雪的剑术又进步了,已经跟你姐姐不分伯仲,现在倒是配得上那柄鬼丸了。”
身后那名女子听见夸奖,也不惊喜,依然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男子微微摆摆手,千代、千雪两姐妹立即站到一起,给男子鞠了一躬后撤出了房间。现在屋里就只剩下卓玉贵和他两个人了。
那男子不说话,卓玉贵自然也是不敢开口,只盼着这几个动不动就拔刀的人早点儿撤离自己的客栈才是,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待着。
良久,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卓玉贵,开口说道:“卓先生,几十年过去了,别来无恙。”
卓玉贵心头一惊,几十年?他嗫嚅着问道:“这位客人,请问您认识老朽?”
那男人呵呵一笑,扶着藤椅站了起来,走到卓玉贵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缓缓展开掌心——竟然是一枚龙形玉佩!
卓玉贵愣了半晌,也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锦布包裹着的盒子,颤抖着打开,里面躺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几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位领头老者说的话如今应验了。另外一枚玉佩终于出现了,他心里明白,眼前的男子自然就是那位领头老者交代他需要等的人了。
那男子拿起卓玉贵手中的玉佩,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连同他自己那一枚一起放进了怀里,说道:“这枚玉佩,你保存得很完好。卓先生,你很守信用。我相信这一次我们的合作会比当初跟我祖父的更加愉快!”
“您祖父?”卓玉贵问道。
那男子背过身去,说道:“当年给你这枚龙形玉佩的就是我的祖父——望月羽阁,日本望月家家主。他年轻时便随军队来到中国,为了一件东西寻找了一辈子。一直到他遇到了你,才有了一点线索,不想最后却受了重伤,回国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当年他未完成的事业,将由我来完成。”
果然是他,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卓玉贵问道:“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是再带你们进一次村子吗?那个村子已经没人了,人都被你的祖父……”
“卓先生!”那个男子打断了他的话,“当年的事情,恐怕你也是要负责的吧,要不是你,我的祖父怎么会找到那个地方?”
卓玉贵心中有愧,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那男子接着说道:“你帮我找一个精通中国道术的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来通知我。我就住在青城山下的芙蓉居。”
说完那名男子便转身离去,留下一沓钞票,临走的时候他说道:“我叫望月一木!”
卓玉贵擦着脑门上的冷汗,看着镜中自己脖子上那道红色的痕迹,他把心一横,收起那厚厚一沓子钱就出了门。
因为这儿是青城山脚,所以道家香火十分旺盛,要找几个道士还不是小菜一碟。编了几个理由,使了些钱财,卓玉贵当晚就找了不少道士回家,又跑到芙蓉居,请了望月一木过去看,不想却被他狠狠地呵斥了一通,说这些道士都不行。
第二日,卓玉贵又寻了些道士回来,再次被望月一木拒绝。连日下来,周围的道士都被卓玉贵寻了个遍,却没有一个能让望月一木满意的,有几次还惹得他大发雷霆。后来,望月一木干脆挨着卓玉贵家修了栋房子,只是常年关在家里不出门。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卓雄也退伍回了家。期间,卓玉贵明里暗里地带了不知多少道士给望月一木过目,但都被一一否决了,最后他实在没有耐心再找了。可望月一木却下了死命令,让必须找到令他满意的为止。直到那晚查文斌一群人前来投宿,这件事才算了结。
因为这些年一直在跟道士打交道,所以卓玉贵一看到查文斌的那身打扮,便认定他是个道士。借着买酒的机会刚想去跟望月一木汇报,哪知望月一木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望月一木只说了三个字:“就是他!”然后快步回了自己屋子。
晚饭时,借着酒劲,卓玉贵就故意提起了蕲封山,把蕲封山说得神乎其神,果然查文斌一群人很是感兴趣。眼看任务就要完成了,卓玉贵很是高兴,可偏偏这时卓雄出来打岔,他说什么也要跟着查文斌进山。虽说卓雄不是自己亲生的,可爷儿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似亲生的一般,卓玉贵自然不愿他去冒险。可望月一木说这事要是办不成,他们父子俩一样会被灭口;而若是办成了,不仅此事一笔勾销,还会给卓玉贵一大笔财富。卓玉贵本就是个贪财胆小之人,经过这胡萝卜加大棒般一顿捶,他也就答应了。
至于后来的事,查文斌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蕲封山,卓99lib?t>玉贵带着望月一行紧随其后,他们和前者始终保持着五里路的距离。
第二日,查文斌他们下山,望月一木害怕自己会暴露,便在查文斌的营地休息起来,差了桃井千代,也就是手拿那柄红色数珠丸恒次的女子跟着他们下山,两队前后进村的时间相差不过半小时。
等到他们再次发现查文斌一行人的踪迹时,只剩下了三个人,另有一个胖老头和一名女子不见了踪影。
千代唯恐情况有变,于是按兵不动,在远处观察着三人的动静,一直到晚上,他们看见超子下井,然后天降大雨,古井出水。
千代被这种异象所震撼,不敢贸然出击,便随着卓老汉藏在了村里一座废弃的屋子里,直到第二日早晨,发现查文斌下井,接着便是青龙出井,吓得卓玉贵屁滚尿流,一个劲儿地说是祖宗显灵了,要不是数珠丸恒次架在脖子上,他怕是早就冲出了村子。眼见逃跑无望,卓老汉只能跪在地上恳求祖宗原谅,那桃井千代也不理睬,专心盯着井口的变故,一直到超子和卓雄先后下了井,这才跑到古井边。
现场只留下了一根登山索,古井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到。千代拿出对讲机呼叫望月一木,可是发现无线电完全被干扰,无奈之下,只得抽了登山索上来,返回去跟望月一木报信。这一耽误花了不少时辰。等到望月一木带着人赶到时,村子里已是一片狼藉,这时的查文斌都已经到了地下暗河的岔口了。
千代详细汇报了自己的所见。望月一木也十分奇怪那没了踪影的胖老头和女子到底去了哪里。为防止查文斌在附近留了暗号,望月一木又差人把整个村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四个义庄。
祖父望月羽阁曾交代过他,那个村子里有四间屋子不是人待的地方,是去不得的。可那望月一木偏偏不信邪,仗着自己手中有“数珠丸恒次”和“鬼丸国纲”两柄名刀,便带着人砸开其中一个义庄大门就要进去。
桃井千代手中所持为“数珠丸恒次”,此剑本是隐居在身延山的日本一代宗师日莲上人所有。剑鞘通体红色,剑柄缠着一串念珠。因常被上人佩戴在身上,吸收了无上密法,久而久之便能破邪显正,是日本“天下五剑”之一。
桃井千雪手中所持为大名鼎鼎的“鬼丸国纲”,是锻冶匠国纲斋戒耗费三年打造的名刀。相传镰仓幕府第一代执权北条时政的一个将军在梦中以此刀砍下鬼首,因而得名“鬼丸”,后北条家灭亡后,此刀便流落到了民间。此刀刀鞘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简约,实乃无上神兵器,同样位列日本“天下五剑”。
关于望月家族,与其说它是一个武士道家族,还不如说是专门替日本王室搜罗奇珍异宝的秘密小部队。早在千年之前,日本便流传一种说法,说有一样东西在古老的中国,关乎着日本的兴亡。传说千年之前,倭人在海边无意间得到一件器物,带回日本献给了当时的王室。众人皆不能识得此物来历,便找来当时的王室神职祭司,那祭司一看此物,竟顶礼膜拜。他告知天皇,此物关系着日本国的兴亡,只是它只是原物的一部分,而原物则远在中国。只要能找到原物,并将二者结合,那整个日本的国运就将会掌握在王室的手中。
不仅如此,整个日本的历史和来历都和此物息息相关,有通天彻地的妙用。此后,王室就专门在国内挑选了一流的武士进行培养,为的就是在中国找到原物,并带回日本。
望月家族的祖辈,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选中执行这项任务的。
当年望月家家主望月羽阁,也就是望月一木的祖父,一直在巴蜀之地寻找那件传说中的器物,几经辗转,最终把目标定在了蕲封山。
为了掩人耳目,望月羽阁竟下令屠村。之后便连夜赶去蕲封山。
只是不知在蕲封山上遇到了何种危险,最后回来的只有受了重伤的望月羽阁,凭着一口气,他找到了卓玉贵,并和他约定了等待的时间。
返回国后,望月羽阁自知时日不多,便把此事交代给了家族的继承人,也就是望月一木的父亲。望月羽阁说整个蕲封山是被一环扣着一环的远古大阵所保护着,其中蕴含的神奇不是他们日本人能够破解的,要想进山,必须要找到一个精通五行八卦的道人。说完他便一命呜呼了。
之后,望月一木的父亲便潜心学习中国道术,然而其中的奥妙岂是他一个外行人所能轻易理解的,于是他又把这项任务托付给了年幼的望月一木。
望月一木自幼被送到中国化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他曾走遍了大大小小的道家名山,妄图从中学习道家精髓,无奈他本就心术不正,怎能参透其中奥妙,只是学了点儿皮毛之术便回了日本。
望月一木性格狂妄,回国后不久便与人发生冲突,以武士决斗方式被人破了相,从此闭关潜心研究道学,但终因根基不稳,学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他却发现了一个现实,即,即使是在发源地中国,道家文化也并不被人熟知。因为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或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或被埋葬在了深深的地下。尤其是当道家的理论和符咒相结合的时候,有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就是大印,没了这件东西,就算你会画符,画出的东西也未必管用。这东西就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后来他重回中国,就是为了寻找一枚真正的道家上古大印,无奈走访了众多地方都一无所获,索性就打算找一个有真本事的道士,让他给自己开路。找了三年,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查文斌的出现。
看见查文斌的第一眼,他就认定了此人。或许是因为望月一木学过道法,而查文斌所散发出的那种道家气息,立马便让他折服。
桃井家族原本也是隶属日本王室的一个秘密家族,主要为王室提供保护。但后来望月家族在二战时期出尽了风头,便逐渐统率了这支队伍,从此桃井家族沦为望月家族的附属。
桃井家族以女性最为有名,历史上曾经出过不少顶级剑客。千雪和千代这对孪生姐妹因天资极好,自幼便被望月家族带到了中国,由王室顶级剑道宗师调教,且被授予了国之重宝“数珠丸恒次”和“鬼丸国纲”,以便为日后寻找那件器物提供必要的帮助。
终于,当查文斌出现的时候,望月一木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那把打开禁忌的钥匙,只要跟在他们后面,让查文斌为自己扫平一路障碍,那自己就能得到那件传说中的器物了!
当望月一行下到古井之底时,也被这口开凿于上古的遗迹所震撼。卓老汉更是没有想到自家吃了这么多年的水井之下原来是这般模样。他们稍作集合后,便继续向着查文斌他们走过的那条路出发。
望月一木欣喜若狂,他以为自己终于走了一条和先辈不一样的道路,并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大手一挥,一队人马便朝着前方开进,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上万只已经失去首领并等待复仇的尸蚕……
查文斌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为别人做了开路先锋,木筏载着五人沿着缓缓的水流继续逆行着,这支流洞穴的空间并不比外面的干流小。
一路上,查文斌警惕的心始终不敢放松半点,这个看似平静的地下洞穴,仿佛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手中那柄七星剑始终被紧紧捏住,超子和卓雄在划着木筏的同时,也紧紧地盯着水面,天知道这里会不会蹦出一条大虫子或是一只巨型蛤蟆来。
此时离他们进入左边的支流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按照现在的前行速度,也不过走了五里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让人无力继续挥动船桨,突然,原本充当引航照明的射灯灯光一下子散开,眼前变得宽阔起来。
查文斌当即喊道:“小心!前面有异常!”
超子和卓雄立刻用船桨支住木筏,不让它随着水流移动,查文斌则站在木筏前端,用射灯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情况:这是一个很大的水潭,上游的水流冲击到此处形成了一个旋涡,只要过了现在的洞口,他们就要进入这片水域了。
旋涡的中心,有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查文斌,一块很大的方形的东西随着水流不停地转着圈,好在速度不是很快,查文斌仔细一看,不想竟是一口棺材!
这里怎么会有棺材,而且还是木头材质的?因为此地久无人烟,一般的木头棺材就算是从上游冲下来的,也怕是早就腐烂了,除了那种名贵的金丝楠木,没有其他木头能够在水中浸泡几千年。
查文斌从怀里拿出一根水平尺,这玩意儿是他平日里看风水常带着的,能够测量坡度。
查文斌把水平尺放到木筏上,那水平尺中间有一个气泡,嗖一下就移到了下方,这就证明他们走的路是一直向上逆行的,而且坡度还不低。查文斌估算了一下他们从井下出发到现在的距离,按照这个坡度来看,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很有可能已经高出村子平面很多了。
超子支着木筏问道:“文斌哥,有什么发现?”
查文斌看着那口转着圈的棺材,想着要过去的话,似乎只能从它边上绕了,别无他路,便道:“没什么,一口棺材而已,等会儿咱们划过去的时候,离它远着点儿。”
水潭是一个圆形,四周的石壁因为隔得远,实在看不清状况。不过这哥仨都是胆大过人之辈,且都经历过生死考验,只见查文斌做了个前进的手势,超子和卓雄各自把手中的船桨朝着石壁上一撑,木筏就缓缓划进了水潭。
一路上,查文斌仔细打量着这个水潭,整个空间足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形状是很规则的圆形,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
行到一半的时候,卓雄叫道:“你们看,那边还有一口棺材呢!”
果然,顺着卓雄指的方向看去还有一口棺材在原地打着旋。查文斌很是惊讶,怎么之前就没发现还有一口棺材呢?
查文斌吩咐把木筏稳定下来,站在木筏上仔细研究起那两口棺材来。半晌才发现,原来那两口棺材不论是形状、尺寸还是材质都几乎相同,且一口棺材正对着洞口,另外一口则在同一条直线上,所以他从洞口看去,后面那口棺材就被前面那口给挡住了,加上本来光线就严重不足,所以这后面那一口就给看漏了。
从距离上看,这两口棺材分布的两个点离着两端的洞头都不远,若是以这个水潭为中心画上一道横线与两个点之间的直线垂直,将整个水潭的圆分别分割成两个半圆,则这两口棺材刚好位于各自半径的中点。
当即,查文斌心头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催着超子赶紧把木筏划出这片水域。
在这种阴森的地方凭空冒出两具棺材来,换作谁都会觉得瘆人。好在这段日子他们见到的棺材也着实不少,因此还不至于被吓得两腿发软。超子和卓雄一前一后挥动着手中的船桨。木筏以最快的速度向对面的出口驶去。
眼看着离出口也就不到一米的距离,那两口棺材也被抛在了身后,查文斌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一半,只要再往前一步,只需要一步,就能离开这里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你觉得目标就要实现的时候,结果往往会来个180度大转弯。而这次转弯,足以让他们三人铭记一生。
此时的木筏是逆流前进,然而,当查文斌发现在超子和卓雄奋力挥舞船桨的情况下,木筏不仅没有前进,反而在向后倒退时,脸色开始微微发白,离他们身后不过20米的距离就是那口棺材!
超子也感觉到了木筏有离出口越来越远的趋势,他用尽全力,拼命地划动船桨,依然不奏效,他一下子急了,喊道:“瞎子,你加把劲儿行不?”
卓雄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的胳膊都已经累到抬不起来了,这木筏还在往后退。他一边挥动手中的船桨,一边说道:“我都拼了老命在划了,可还是不得劲儿啊!文斌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查文斌这会儿也没闲着,手上也拿着一根大木棍在水里划着。眼瞅着这木筏就是出不去,他心中也急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这里的水文复杂程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再加把劲儿,只要出了这个口就行了。”说完,又继续挥动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个人都已经累瘫在木筏上,大口喘着粗气,然而木筏不仅没有前进半步,反而向后退了有十米远。不是他们想放弃,而是眼下真的没力气了。
查文斌喘着粗气,道:“先休息会儿,撑死也就在这里打几个圈罢了,等我们力气恢复了再来。”
木筏顺着水流向着棺材的方向漂去,但又始终与它保持着一段距离。查文斌虽然没了力气,但眼神还是挺好的,他一直在关注着木筏的动向。
只见木筏在接近棺材时,不可思议地向外画了一道弧线,绕过了那口棺材,继续顺着水流移动着,等漂到他们最初看见的那口棺材附近时,又向内画了一道弧线,再次绕过了棺材,回到了原点。
超子和卓雄也发现了异常,都挣扎着从木筏上坐了起来,纳闷怎么漂了一圈又回来了?
而真正让查文斌震惊的不是又回到了原点,而是这木筏是沿着中间那条连接棺材的线,以一个“S”形的运动轨迹,巧妙地绕过了那两口棺材才回到原点的,要知道在这么一片没有风和其他因素干扰的水域,一块静止不动的木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出一个“S”形的。这绝对超越了常理!
查文斌又仔细查看了水文情况,并没有发现特殊之处,灯光照下去也看不清水底,只有中间那两口棺材依然在打着转儿,让人更加心烦了。
查文斌说道:“我们再试一次,这回从左边走。要是仍然出不去,就再想其他办法吧。”
顺着左边的石壁,木筏一路畅通地前进着,眼看着就到了刚才划不动的那个点,三人作了短暂的休息后,只听查文斌一声令下——冲!紧接着三支船桨“啪啪啪”划得水花四起,不到一米了!他们向前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无奈,木筏再次不动了!任凭他们怎样用力,就是前进不了分毫。木筏又缓缓地向后退去,几乎是沿着跟刚才一样的路线,绕过那两口棺材,再次回到了原点。
查文斌仔细地回忆着两次木筏的运动轨迹,缓缓说道:“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超子和卓雄异口同声地喊道。
查文斌点点头,道:“应该就是奇门遁甲了。不怪我们力气不够,如果找不到正确的路线,就这么在水潭里胡乱地划,划到累死也出不去。”
“那怎么办?”超子焦急地问道。
查文斌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水面,掏出罗盘,此时指针正指向对面的出口处。
收起罗盘,查文斌说道:“不怕,一个奇门遁甲还是困不住我们的。一会儿按照我说的方向走,我喊停就停,对面那个出口的位置是南,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北,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俩听好了,所谓奇门遁甲之术一共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现在这个位置出发无论如何是走不出去的,只有绕到正东方向的‘生门’再往中间划,到达那两口棺材的中间位置,转而往西南面的‘休门’杀出,然后再回到我们现在的正北位置从‘开门’驶入,一直向对面驶去,自然就能出去了,要是走错了其中任何一个位置,就要从头再走!这样循环往复的结果,就是耗光我们的力气和意志力,最后活活被困死在这里!”
卓雄嘿嘿一笑:“走错了就重走一次呗!反正都走了两次了。”
查文斌看着他那憨样,又好气又好笑:“奇门遁甲一共有四四一十六种变化,且每次的入口位置都不同,如此算下来就不是多走几次那么简单了。另外,这八个门中有一个死门,进去之后必死无疑。而只有生门,是我们平安走出去的唯一通道。”
“奇门遁甲的高深之处就是你看不见下次生门开在哪里,死门开在哪里。破阵之人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之后,需要等到十六种变化全部完成,再次重新排列之后才会重新开启。”
“万一,我们进了死门,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前两次都是沿着外围走,所以才没有大碍。只要这里之前没有人走过的话,那么按照我刚才吩咐的去做,就一定能出去,否则的话就要等到下一次生门大开之时了。”
对于查文斌说的这些东西,超子和卓雄自然是一知半解,不过对于他的话,俩人都是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怀疑。
“以现在对面看见的那个洞口到木筏的位置为南北直线,向左贴着石壁前进,速度不要快!”查文斌一声令下,木筏再次启动,查文斌时刻盯着木筏所处位置的变化,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停!”两支船桨同时别住了石壁,木筏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调整船头,向中间进发!”木筏掉转头,向着两口棺材中间的位置驶去,因为还有水流的影响,为了保证是走一条直线,超子和卓雄不得不努力调整着方向,终于到达预定的位置后,查文斌再次喊道:“向西南方向前进,不要偏离!”木筏顺利到达了指定位置,中间也没有出任何纰漏。查文斌会心一笑:现在只要重新回到原位,一切就会解决。
“贴着石壁走,回到起点去。”
木筏画了整整半个圆,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入口位置。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样绕一圈就能出去,但是超子和卓雄对查文斌的话深信无疑。一想到很快就能出去了,他俩都很兴奋。
超子搓着手说道:“文斌哥,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冲过去啊!”
“走!”
木筏朝着对面的出口,沿着中轴线,快速向南面驶去,很快他们就接近第一口棺材了。
“不要看那东西。”查文斌双眼看着前方说道。
超子和卓雄都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那口不停打着转的棺材,就盯着出口,果然安全驶过了,很快他们就到了中心圆点的位置,这也是他们刚才来过的地方,而且不止来了一次。
突然,木筏又不动了,三人几乎是同时发现前面那口棺材和自己之前的距离一点都没有缩小,无论他们怎么用力,木筏一直都是在原地踏步。
难道自己算错了?查文斌心想。
对于这一次,他们停住的位置是之前从未遇到过的中心,加上前几次都是好端端地从这里过,也没发生过问题,为什么单独这一次就卡住了?
卓雄和超子又试着划了几次,木筏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只是在原地打了几个转,纹丝不动。
超子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嚷道:“文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我们撞鬼了?”
查文斌自己也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赶忙拿出罗盘一看,顿时让他心中一凉。
罗盘上的指针竟然不停地在转圈,这就意味着在这个位置是没有方向的。联想到之前在村子里出现的那一幕,查文斌心头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中计了”!
还没等超子继续抱怨,查文斌喊道:“不好,我们中计了!超子,把你兜里那个装烟的铁盒子拿出来给我用用。”
超子心想都这会子了还有心思抽烟?
查文斌接过烟盒,把里面的烟全部取出还给了超子,说道:“这些你自己收好了。”
超子接过一把散烟,心里更纳闷了。
查文斌蹲下身子看了看水面,然后把空烟盒子放到水面上。因为这盒子是空心的,照理说有一定的浮力,是能漂在水面的。然而,盒子刚放到水面上就消失不见了,查文斌的手跟着就伸了下去,勉强捏住了盒子,一把给提了上来,道:“好强的磁力,我们果然中计了,这下面放着一大块磁铁,所以很有可能我们刚才进的位置是错的,才被困在了这里!”
超子一听又中计了,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是磁铁?他们搞这么神秘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们脚下的木筏动了,只是这一次不是后退,而是跟那两口棺材一样,开始了转圈……
三人当即大惊,脸色都为之一变。随着木筏转动的节奏变快,三人连身形都快要稳不住了,而反观那两口木头棺材却逐渐停止了打转。
查文斌的脑子此刻却是越发冷静了。这就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当超子和卓雄都趴在木筏上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还在观察着周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当他注意到那两口棺材已经静止的时候,喊道:“超子、卓雄,你们两个会水不?”
慌乱中的两人先后答道:“会!”
查文斌顺手拿起木筏上的登山索,把一头扔到了超子跟前,另外一头紧紧地系在木筏中间。
“抓着绳子,马上跳到水里去!快!”
虽然不明白查文斌的用意,但是两人丝毫没有犹豫,“扑通、扑通”两声落水声后,超子和卓雄在冰冷刺骨的潭中踩着水,双手都扒着木筏,随着它一起转动着。
“手离开木筏,不要碰到它,用绳子把身体捆着就行,在水里坚持一会儿!”查文斌大声道。
说来也怪,当超子和卓雄的双手离开木筏的时候,木筏的转动竟慢了下来,渐渐恢复了平静。
超子和卓雄在水里努力地浮着,看着木筏就这样停了,正惊讶得不得了,就听查文斌一声大吼:“孽畜!”
两人顺着查文斌的视线,回头一看,只见那两口棺材上此刻分别坐着一个小孩子,一男一女,光溜溜的,一丝不挂,看年纪也不过四五岁。
说它们是小孩,其实也不然,它们更像是两个怪胎,因为它们的头顶不是圆的,而是一个凹进去的大坑。
那两个小孩正笑嘻嘻地看着水中的两人,咧开的嘴巴里露出骇人的尖牙,眼神很是凶狠,这哪是正常人家的小孩啊!
“快上来!”查文斌喊道。
就在超子和卓雄准备登上木筏的时候,那两个小孩也先后不见了踪迹,紧接着,两人都觉得小腿处一痛,接着就有东西把自己往下拉,力气大得惊人。
“文斌哥,水下有东西拉我!”“我也被拉了!”超子和卓雄慌乱地喊道。
查文斌从包里拿出个小东西——一杆很小的秤,大小不过一个巴掌般,物件是不大,可是准星、钩子和秤砣样样俱全。
超子此刻半个脑袋都没入水里了,吸一口气就得呛一口水;卓雄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不断在水中胡乱扑腾着。
查文斌取下秤砣,“咚”一声,扔进了超子和卓雄之间的水里。与此同时,超子和卓雄感觉脚下一松。查文斌赶忙一手拉一个,奋力把他俩拽上了木筏。
卷起裤脚一看,两人的小腿上都有一个发紫的手指印。那手指印非常奇特,比普通人的要长出许多,且只有四根手指。
查文斌从兜里拿出一把糯米,交到他俩手中,道:“用糯米捂住伤口就能拔毒。你俩就坐在这儿别动,等什么时候糯米变黑了就没事了。”
看着自己腿上触目惊心的手指印,超子问道:“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卓雄哭丧着脸道:“还能是什么,水鬼呗!”
查文斌看着那两口棺材说道:“的确是水鬼,这玩意儿确切地说叫河童,不过是被人施了咒的可怜娃娃罢了。刚才那木筏子就是他俩在捣鬼,想把我们给扔下去,只要到了水里,就没人能起来。”
“那我们是怎么上来的?”超子问道。
“河童拉你们不过是为了找两个替死鬼去投胎。我刚才丢秤砣下去才转移了它们的注意力。因为秤是天地间最公平的东西,自带一股浩然公正之气,我丢秤砣下去后,它们以为是个了不起的人落水了,所以赶着去抓,你们也因此才能抽身。”
“那现在呢?”
“刚才我故意要你们两个落水,就是为了要把它们引出来。现在河童现身了,证实了确实是这东西,那我们只要想办法烧了那两口棺材,就能破了此阵。现在进的应该是死门,守这个阵的八成就是那两个小孩了,不过在水中没有人是它们的对手,包括我!”
看到超子和卓雄两人手中的糯米变黑后,查文斌又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点儿无根水给他们冲洗。很快,那紫黑的手印就变淡了,成了淡红色。
“没事了。超子,把酒拿出来。”查文斌吩咐道。
超子拿下背包,翻出两瓶二锅头来。查文斌接过一瓶,递给卓雄,继而说道:“拿好了。等下我们过去烧了那两口棺材。棺材里是一对童男童女,靠前面那口是男的,那片水域是阴,意为阴中有阳;后面那口是女的,那片水域是阳,意为阳中有阴。奇门遁甲,阴阳互抱,我们现在处的这个位置就是阴阳交界处。只要别下水,我们就不会被困住。”
“酒只有两瓶,有把握吗?”查文斌问道。
超子说道:“这点距离,我闭着眼睛都能扔到,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卓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要不咱俩比试比试?”
“行,文斌哥给做个裁判。”
拧开酒瓶盖,超子无奈地看了看自己一身湿透的衣裳,只好把眼光瞄到了查文斌身上,笑嘻嘻地道:“文斌哥,借件衣服?”
查文斌无语,只好从自己身上撕了点布条子。
做燃烧瓶,他们两个自然是不在话下,布条子浸泡在酒中,捏成一个团堵着瓶口,外面留上一截做引线,分分钟就搞定了。
点燃后,“砰、砰”两声玻璃碎裂声传来,“轰!”水面之上,两团巨大的火焰升起,两个燃烧瓶准确地砸在了木棺之上,高度烈性白酒瞬间被点燃,转而把木棺变成了一片火海。
三人站在木筏之上,看着燃烧的木棺,一股恶臭随之传来,只能捂住鼻子,好在这洞里空气流通的速度不慢,不然没被水鬼拉下去,自己先给熏死了。
好一会儿,火苗才逐渐变小,木棺露出水面的部分基本都已经被烧毁,查文斌让超子试一下木筏能否移动。两人拿起木棍在水里划了一下,还真的能走了。
查文斌说道:“去棺材那边看看。”
卓雄一听要去看那玩意儿,心里就不寒而栗:“我们还是别去看了吧……”
超子笑骂道:“你个胆99lib.小鬼。”
木筏现在已经可以随着他们的控制,几下子便来到了前边的第一口棺材处,烧得漆黑的木棺,还有火星在继续燃烧。中间是一具已经烧成炭样的小孩尸体,还在冒着青烟,查文斌心中一叹,说道:“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被人糟蹋成这样,在这里做了一对生死不轮回的冤鬼。”
拿出登山索,绑在那口棺材上,划动着木筏,往上拖。后面那口棺材里也有一具已经烧焦了的尸体,查文斌让他们把两口棺材并拢。
卓雄和超子虽然手上不太愿意,但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办完后,超子问道:“文斌哥,难不成,你还想给它们做法事?它们刚才可是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查文斌说道:“这也不是它们的本意,我要是不度,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该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了。”
说完转过身去,查文斌在包中翻出两根香来,点燃后,分别插在两副棺材底上,嘴中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呔!”
两缕青烟从香上飘出,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向之前他们进来的地方飘去,超子把登山索一松,两副棺材板也顺着水流漂远。站在木筏上远远看着。查文斌说道:“现在我们该走了,直接往前面走试试。”
超子和卓雄划动着木筏,朝着那个他们总也过不去的出口驶去。当到达那个一米的位置,下意识地,又加速了。
木筏就和平时航行一样,利索地通过了,木筏上的三人发出了欢呼声。
超子挥舞着拳头叫道:“终于过来了。文斌哥,你说要是一开始,我们就烧了那两口棺材不就得了,何必费这个劲?”
查文斌答道:“好在我们误打误撞进了死门,才把那两个小鬼给引了出来。你要直接动手,是烧不掉的,河童属水,只要它们不现出魂魄,你就是把整座山给烧了,在水中依然奈何不了它们。只有它们脱离了棺木,失去了魂魄对本体的保护,才能遇火焚起。刚才那两个小家伙,应该就是去抢秤砣了,秤砣是生铁,恰好水底有巨大的磁石,应该是被吸住了,还没来得及回棺木,才被我们得了手。”
第二章 巴蜀猿猴
通过了一段平静的水域,两边的河道开始变宽,再往前面去,水面上开始有了一丝雾气,朦胧地笼罩在水面之上,他们不得不再次放慢了前进的步伐。
再说外面的望月一木一伙,他们下了古井后,便迫不及待地往里冲……
第一个冲过转弯位置的是一个大汉,手持MP5冲锋枪,还没等到其他人过去,“哒哒哒”.的枪声已如狂风暴雨般响起,片刻后又消失了。
这可是一群受过专业训练的日本人,无论是纪律还是战术素养都颇高,望月一木喊了一声,前面没有回应,心知可能出了事,正想前去察看,先进去的那汉子已经跌跌撞撞地往回跑,脸色发黑,还未走到跟前,“扑通”一声已经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两腿抽筋。
另一个汉子忙赶过去察看,撕开他的衣服一看,整个身子都已经开始发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
正想站起来报告给望月,自己手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用力一甩,原来是只白色的虫子,此刻还挂在他的手指之上。
那虫子咬得死死的,任凭怎么拉扯,就是咬住不放,桃井千代正想过去帮忙,那汉子也跟着“扑通”一声倒地,定睛一看,他的整条手臂此刻都已经漆黑。
还未等到有下一步动作,地上的虫子弯腰一跳,径直向千代扑去。然而,刀光一闪,“咻”一声,虫子被砍成了两段,跌落在地上。
眼看着这个汉子也已经不行了,不一会儿,两人就先后没了气息,留下两具通体漆黑的尸体。
千代用手中的数珠丸恒次拨弄着那虫子的尸体,说道:“家主,这两人应该就是被这种虫子咬死的,看来有剧毒,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望月那个气啊,此行进山,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这还没进去呢,就折了两人。这可都是他从家族里挑选的顶级高手,难不成就这样放弃了?
转而一想,自己的人都给虫子咬死了,那个道士查文斌呢?他们过去了吗?只要他们能过去,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过去!
望月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卓老汉说道:“大家都给我小心点。卓先生,你们中国古怪的东西太多,我们日本人不了解,你先进去帮我们看看是什么情况。”说着让一个汉子递给他一个射灯。
卓玉贵哪里敢去,这两个精壮汉子眼瞅着就被先后咬死了,望月这是要送自己去踩地雷,他再怎么笨,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正欲开口辩解,一排黑漆漆的MP5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去是死,不去也是死,卓老汉的脸色此刻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就差给望月下跪了,但是一看他脸上那刀疤一红,就知道现在只要自己敢后撤,绝对会立马被扫射成马蜂窝,好歹这地底下是自己祖宗们造的,进去就进去吧,就当过去给祖宗们殉葬了。
哭丧着个脸,卓老汉挪着步子过了那个拐弯处,射灯照过去,之前那个水潭的位置,白茫茫的一片尸蚕正在蠕动着,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它们互相撕咬着、拼杀着,原来这尸蚕失去了首领,正在内部选举呢,谁最能打,估计就是下一任的王。
刚才那两人就是被这种虫子咬死的,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眼下这么多虫子,可把卓老汉给吓得够呛。他在蕲封山生活了这么多年,只听说山上有蛇,还没见过有这种虫子,他赶忙转身,屁滚尿流地跑了回去。
看见望月那凶狠的眼神,卓老汉结巴着说道:“望月先生,前面……前面有虫子,有数不清的虫子。”
“大概有多少?”
“数不清,白茫茫的一片,估计得有上万只了。”
望月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一只虫子就要了自己两个手下的命,要是上万只那还得了!不过他看卓玉贵一副吓呆的模样,也确实不像在说谎,于是转身问千代问道:“千代,你们可是亲眼看见那道士下了古井?”
千代单膝跪地,把头一低,说道:“回家主,千真万确。他们下井过了好久后,才地动山摇起来。”
望月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狠狠地说道:“除非那拨人也死在了这里,不然的话他们能过,我们也能过,望月家族为了这个使命已经等候了太久,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说什么也不能后退,即使是死,那也是为天皇、为帝国而死!为了望月家族的荣誉,我们难道会被几只中国的虫子吓跑吗?要是传回帝国,望月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剩下的几人,全部单膝跪下,整齐地说道:“愿为帝国尽忠!”
望月一木把手上一直包着的那根长条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背包,转而接过从一个大汉背上卸下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原来一柄长约一米的太刀被放置在里面。望月取出这把太刀的时候,两边桃井姐妹手中的鬼丸和数珠丸恒次都不禁发出一阵颤抖。
桃井千雪问道:“家主,这可是太刀童子切安纲?”
望月一木哈哈大笑:“不错,这就是童子切安纲,源赖光用此刀斩杀大江山中一个名叫酒吞童子的鬼神之后,一直被帝国收藏,这把刀是武艺与魔道的暗合体,能够斩杀一切邪魔,我倒要看看中国的虫子能否经得住它的锋芒。准备出发!”
“是!”
当他们亲眼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尸蚕之时,心头也是大骇,时不时有一两只爬上来,都被挡在前面的桃井姐妹斩杀,望月的眼神很是锐利,一眼就看见了那五口露在地面之上的铜棺。
此前祖父交代不要触碰这些青铜棺,现在看来这里一片狼藉,想必已经被那道士破了大阵,他为自己的计谋暗自得意。
望月说道:“用火攻,凡是昆虫都怕火。”
几个黑衣大汉立刻拿出一个个的铁疙瘩,这是燃烧弹!这群家伙果然是武装到了牙齿,这种榴弹型燃烧弹威力很是惊人。
“砰!”第一枚燃烧弹落在了水潭之中,“轰!”以它为中心的方圆十平方米内瞬间化为了一片火海,那些在爆炸范围内的虫子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给烧成了灰烬,周边的虫子纷纷躲避炽热的火苗,乱作一团。
“砰!”第二枚,接着是第三枚,当最后一枚燃烧弹被扔出去后,整个水潭都化为了一片火海,只听见烧得“噼里啪啦”的虫子爆裂声和“哈哈哈”的望月邪恶的笑声。偶尔几只逃向他们这边的虫子,不是被MP5给枪杀了,就是被太刀给斩杀了。
许久,火苗才慢慢熄灭,连同那几口青铜棺都被烧得通红,原本阴冷的地下,此刻已是热浪滚滚,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蚕被烧焦的尸体,恶臭味充满了整个洞穴,四下察看,已经没有一只活着的虫子,这里的石头都已经被烧得通红,尸蚕在这里算是被望月给彻底杀绝种了。
望月哈哈大笑看着自己的杰作,等到火焰散去,大手一挥,开进了水潭。
当他见到那口最大青铜棺的棺盖时,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大叫道:“找到了!”
抚摸着棺盖上那棵巨大的青铜树雕,望月颤抖着打开手上一直包裹的那根东西,慢慢褪去外面的锦缎布套,一根青铜树杈模样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根树杈为青铜所铸,长约半米,造型十分古朴。望月激动地把那根树杈举在棺盖之上的树雕上来回比画,终于在左上方,这根树杈完美地和那座青铜树雕融合在了一起。
望月看着这幅已经拼凑完整的图案,喃喃地说道:“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
桃井千代双手抱拳:“家主,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
望月拉着千代走前一步,指着棺盖说道:“你看,这幅雕刻上的青铜树,一共有九根树杈。根据传说,这棵树原本应该是有十根树杈的,一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曾在海边捡到了这根东西,就是我手中的这根。”
望月看着手中的树杈继续说道:“皇室的祖先认为这是一件上古神物的一个部分,便差了望月家族一直在追寻这件神物的主体,关于这件东西,耗费了无数先辈的千年心血,终于确定了它就是扶桑神树!”
一行人听见望月说是扶桑神树,除了卓老汉,其他人都不禁大喜起来,众所周知,日本在古代一直以扶桑人自居这是因为一个古老的传说。
在我们中国的神话中扶桑树是灵地之一,传说在东方的大海上,扶桑树是由两棵相互扶持的大桑树组成的。最早出现关于它的记录是在 href='1656/im'>《山海经》中,《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这里说的汤谷即“旸谷”,是神话传说中太阳升起之处。与“虞渊”相对。“虞渊”指传说中日落之处。根据史料记载,汤谷位于山东东部沿海地区,就是与日本隔海相望的地方,是上古时期羲和族人祭祀太阳神的地方,是东夷文明即日本文明的摇篮,也是我国东方太阳文化的发源地。
黑齿,是一个在中华文明中已经消逝了的古国,又据《山海经·海外东经》所述,青丘国之北有黑齿国,黑齿国北不远有“汤谷”,青丘国南有朝阳之谷、虹虹、君子国、奢比之尸、大人国、嗟丘,嗟丘在东南陬,大约是在当今中国辽宁省东部。这些地方与日本都是最为接近的。
可以说汤谷文化和黑齿文化就是古代日本文化的发源地。
当望月一行以为找到了传说中上古神树存在的证据之后,再也控制不住那股兴奋的心情,朝着那口青铜棺跪下,让卓老汉在那儿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心想怎么日本人给自己祖宗的棺木跪下磕头了呢?
其实这群可怜的日本人,只不过是妄图盗取我们国家的文化罢了,日本古称倭国,宋以后日本冒称扶桑。所谓“扶桑”,其实就是日本富士火山喷发时,所发生的冲天火柱、火球、烟尘和旋转的飓风。因其形态像树,所以被传说为东海中的“神木”。神话中的扶桑树,就是日本的富士山……
这也确证中国古代之“扶桑”的神话,与日本的富士山信仰有关,“富士山”一词,在日语中读音作“fujisang”——几乎同于汉语“扶桑”的读音。
望月又朝着卓老汉鞠了一躬,说道:“卓先生,很幸运能够遇到你,因为有你的帮助,我们才找到了这里,对你的承诺,一定会实现,现在需要您带着我们继续向前寻找。”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人,怎么这会儿就变了一个德行?卓玉贵虽然胆小贪财,可是与狼共舞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忙说道:“老汉一定尽力,只是不知道望月先生要找什么?”
望月指着青铜棺上雕刻的扶桑神树说道:“帮我们在这里找到这棵树,您的任务就完成了。”
卓老汉看着棺材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花纹,低头看了几眼,终于搞清楚了他们要找的是这个,可是这玩意儿自己都是头一次见,就凭着一幅雕刻在这个鬼地方找,他哪知道?可要说自己不知道,八成就得躺进青铜棺了,只好嘴上应道:“我一定尽力!”
望月大喜,问道:“卓先生对于这棵树可有了解?”
卓老头哪里知道这玩意啊?满口胡诌道:“听村里的老人讲,这一带是有一棵这样的树,就在蕲封山上!”
“蕲封山?要去那里从上面走是进不去的,我们的祖辈已经试过了。”
老汉灵机一动:“我听说村子下面有一条古道,是可以走的,只是老汉体力不支,恐怕走不了那么远啊。”眼下只能一个谎接着一个谎,千万不能暴露自己一无所知的真相,不然……
望月立即叫来两个大汉,做了个简易担架,卓老汉摇身一变成了上宾,由人抬着在前面赶路,这会儿倒真是舒服了,可他背后已经是冷汗连连。
当望月一木这群人走到那块大石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地的碎石,经验丰富的千雪说道:“报告家主,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有火药味。”
望月闭着眼睛,嗅了半天,点点头说:“你们也小心点,看来他们手上还有武器,在找到扶桑神树之前,尽量不要跟那个道士发生冲突。”
“是!”
很多时候,装备的好坏能够决定一切。查文斌一行用烂木头扎了条简易的木筏摇摇晃晃地过河,而望月一木他们则要高级得多。
不一会儿,两个简易的充气皮划艇已经停在水面之上,剩下的九人分成两组,望月和桃井姐妹以及卓老汉一船,五个大汉一船,顺手也捡了些木头,用刀劈开来充当船桨,朝里面驶去。
他们没有遇到三足蟾,路上倒是遇到了那两口已经被烧成残骸的棺材先后从河里顺流而下,桃井千雪摸了摸说是刚烧了不久,望月高兴地说道:“这个道士真有本事,一直在替我们开路,哈哈。”
当他们到那个岔口的时候,也为难了,从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岔口来看,还真不能确定查文斌是进了哪个口子,望月只好去问卓老汉。
这会儿,那老头在皮划艇上睡得香呢。
望月虽稍有不满,但还是礼貌地把他叫醒,问道:“卓先生,前面出现了岔口,请问我们该走哪边?”
卓玉贵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说道:“右边!”
望月看看右边的洞口,又看看左边的洞口,犹豫不决地看着那老头,再次问道:“卓先生为何要我们走右边?”
那老汉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找人瞎咧咧,编起胡话来自然也是一套接着一套,他瞪着眼睛看着望月说道:“中国自古就有左阴右阳之说,右边是阳,自然往右边走,难不成送自己去阴间?”
望月一木学过点儿皮毛道术,对于这话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听老头这么一解释,不由得就信了,抱拳说道:“卓先生高见,我们就往右边走。”
两艘皮划艇在黑暗的地下河道顺着右边缓缓前进,这和查文斌他们走的那一条路却是截然相反,没有人会知道没了查文斌的开路,望月将会遇到怎样的情况,留下的只有在洞中逐渐消逝的灯光和一波波的水纹。
蕲封山下,古井边,两个黑衣人正在拉扯着望月放下的登山索,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不是也该下去了……”若是现在卓雄在,或许会认得那个正往下潜的背影正是那一晚在村子中对着村民开枪的人……
查文斌自从离开那个水潭,倒也走得算是顺风顺水,往前走了有十几里路,前面传来轰隆隆的水声,隔得老远就能听见。
超子加了把劲,木筏稳稳当当地就到了这个地方。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水潭,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湖泊,远比之前遇到的那两个水潭要大得多,通体也是一个圆形。
借着射灯的亮光,河流到了这儿也就是到了尽头,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就在他们正对面有一道巨大的瀑布,落差有上百米,从石壁顶上一个洞里飞泻而下,冲击到这水潭里,激起阵阵水花,轰隆隆的撞击声让三人讲话都需要贴着耳朵大声叫喊才能听见。
超子在那儿扯着喉咙喊道:“我们走到头了,怎么办?”
两人隔得有点儿远,查文斌也没听明白,只好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听不见,这儿的水声太大了!”
超子又比画着前面的瀑布喊道:“我说我们没有路可以走啦!”
查文斌也没想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竟然是条断头路,看着那高高悬在头顶的瀑布,除非他们是长了翅膀,不然无论如何也是上不去的。
反正回去走古井,是铁定上不去了的,他正琢磨着要是实在不行,就退回去,从刚才右边那个岔口进去找找出路,正想跟他们两人商量呢,“咚”的一声传来,接着又是几声。
抬头一看,从那悬崖之上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先后落入了水中,虽然被水声所掩盖,但因为落差大,倒也能听个明白。
经过这几重劫难,三人早已经是草木皆兵,纷纷拿好手上的家伙,举起射灯朝着水里照来照去。
“哎哟!”站在最前头的超子大叫道,等查文斌转头去看,见那小子已经捂着脑袋蹲在木筏上了,旁边滚落着一个鸡蛋大的石头。
还未等查文斌问个究竟,他也中招了,脑门之上“咚”的一声传来,下意识地一摸,已经起了一个大包,正想看个究竟,卓雄已经大喊道:“小心,水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又飞了过来,卓雄身子一扭,躲过了,正暗自庆幸自己没中招,马上一阵“噼里啪啦”的石头雨就落了下来。
三人抱着脑袋在木筏上乱成一团,远处却传来一阵“吱吱吱”的叫声,再次举起射灯照去,发现不远处有几个白色的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水面,正冲着他们的灯光龇牙咧嘴,挥舞着手中的爪子,有几个手里还捏着石头呢。
卓雄大叫道:“巴蜀猿猴!”
果然是一群白色猿猴在捣鬼,这群家伙现在正在水里跟他们挑衅呢,一副山大王的嘴脸,对于这几个人,这会儿它们可是嚣张得不可一世。
超子揉着自己脑门上那个鸡蛋大小的包,痛得直咧嘴,喊道:“猴子?”
卓雄笑道:“在我们青城山一带有一种猿猴,通体白色,听说很有灵性,以前打柴的和采药的人时常能在深山老林里遇到它们。这种猴子也不伤害人性命,只是专门调皮捣蛋,抢些人用的食物和工具。以前偶尔还能在青城山看见几只,现在游人多了,最近几年都没见过了,大家都以为灭绝了,不想在这里却遇上了一群。”
超子捡起木筏上的石块作势就要扔过去,却被卓雄阻止:“超子,你别跟它们打,这种猴子你要不搭理它就算了,过一会儿它们自己觉得没趣就走了;可你要是跟它斗,它就会死缠着你不放,一直弄到你讨饶为止。”
超子此刻心里真有跳进水里,把这群猴子给宰了的冲动,活了这么大,还没被人欺负过,今天反倒是被群猴子给揍了,想想心里都窝囊。
那群猴子呢,也都跟着他的样子学,一个个捏着石块把手举得老高,敢情超子要是敢反抗,又是跑不掉一阵石头雨了。
超子虽然心里信了卓雄的话,可嘴上还是不干:“就这么算了啊?”
查文斌也打趣道:“你一大男人,跟猴子较什么劲啊。听卓雄兄弟的没错,猴子是顽劣的东西,你越招惹它,它反倒是越来劲,我看这里也没出路,倒不如退出去重新找新的出口吧。”
超子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小心被老子逮住剥了你们的皮,可手上已经抓好木棍准备往回退了,那群猴子看见人被自己赶跑了,很是得意,一个个在水中雀跃得很,那副模样直让超子恨得牙痒痒。
木筏还未走出几米远,卓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这里的石壁都是光溜溜的,那瀑布又那么高,这群猴子跳下来,等会儿怎么回去啊?”
查文斌听了心头一亮,对啊,这群猴子既然能跳下来,那么等会儿肯定得回去吧,咱们跟着它们不就行了?
把心中这想法一说,大家都觉得可行,索性支住木筏,就在那儿原地不动,看着这群猴子在水中嬉闹。
有几只猴子见这几个不速之客还不走,又丢了几块石头过来,除了超子想发作被查文斌给按住了之外,他们就是纹丝不动,不搭理也不反抗。
果然那群猴子见自讨没趣,就由着他们去了,自顾自地在水中畅游起来,互相打着水仗,泡着河水,还有的在水中追着小鱼儿,好不热闹。这也让他们三人有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休息,几人拿出干粮来准备充充饥。
出发之前,买了不少香肠和玉米饼,就着甘甜的地下水,三人一顿胡吃海喝。
也许是饿得久了,几次恶斗又耗费了不少体力,一顿狼吞虎咽,却没想到这食物的香味已经引起了那群猴子的兴趣。
几只靠得近点的猴子抢先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吱吱吱”地一阵怪叫,那十几只巴蜀猿猴纷纷停下手中原本的活计,都悄悄地朝着木筏靠过来,三人只顾着进食,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猿猴的包围圈。
最前头的超子啃了一口玉米饼正把手搭在木筏上,准备喝口水,突然手里一松,玉米饼不见了!四下一看,前面那群猴子已经乱作了一团,四五只猿猴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抢夺那半块玉米饼。
卓雄也是懊悔,明知道这东西最爱干的就是抢吃的,怎么就忘记提醒大家了?只好说道:“大家注意,猴子来偷东西了!”
那块饼很快就被分成了很多份,抢到的猿猴吧唧吧唧地啃着,没抢到的正在水面搜罗着掉下来的残渣,偶尔有那么一小块被捡到,就顺手给塞进了嘴里。
很快,连水面漂浮的渣子都被捞食干净了,这群猴子显然是刚吃到点甜头,正意犹未尽呢,它们几时吃过这么香的东西?纷纷瞪着眼睛看着木筏之上的几人,看样子就打算冲过来明抢了。
查文斌一开始也觉得只是好玩,可这群猴子眼中现在只剩下贪婪和欲望了,他也知道大事不好,丢了点饼没关系,要是包里的东西都给抢了去,再遇上点什么事,可就没把握了,说道:“看好背包,别让这群畜生得手了。”
果然第二只也跳了上来,瞄准的是超子的包,一人一猴就这么拉扯着,那帆布背包经不起这么折腾,“嘶”的一声给拉开了,里面的东西滚落了一地,其中就有几块玉米饼。那猴子见有吃的,抓起玉米饼就跑。跳入水中,手舞足蹈地跟同伴炫耀着手里的战利品,其他猴子纷纷“吱吱吱”地大叫,一个个都准备上来试试。
超子恨恨地看着手中的猎枪,骂道:“要是老子还有子弹,一枪一个崩了你们!”
说着整理起木筏上散落的东西来,嘿,还真就让他摸到了一个东西,这东西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子弹!他大喜道:“我这儿还有一颗子弹,看我不轰了你们这群畜生!”说着,便熟练地装好子弹,不等查文斌阻止,就听“砰”的一声,巨大的枪声响起,火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水面。
还未等火药的烟雾散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已经腾起,水面上已是血红一片,三只猿猴的尸体漂浮在了水面上,其中一只嘴里还叼着块玉米饼。
那群猴子哪里见过这等凶悍的武器,巨大的枪击声和同伴的尸体告诉它们这里很危险。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还在冒着青烟,猿猴们个个都被吓傻了眼,半晌过去,才有几只胆子稍大的拉扯着那几具尸体,见木筏上的人没有动静,便带着同伴的尸体四下而散,拼命地往回跑……
查文斌责怪超子不该那么肆意杀生,这猿猴虽然调皮,但也罪不至死。本来猴子这种东西就是极具灵性的,同伴被枪杀了,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那群猿猴呢,这会儿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径直往瀑布底下游去,没过一会儿,有几只身手敏捷点的已经率先上了悬崖,在那瀑布顶端“吱吱吱”地边叫边跳跃着比画,很是着急的样子。
查文斌从这群猴子撤退就一直盯着它们的路线,这群猿猴刚刚是顺着瀑布的水流直上,就如同鱼儿在水中一般,便对二人说道:“这群猴子竟然能顶着瀑布的激流,逆流而上百米,动作还如此之快,我们恐怕没人能做到吧?”
超子也是大惊,攀岩对于他和卓雄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在部队里也是侦察兵的必备技能之一,但要他徒手登上这湿滑的百米峭壁,而且顶着那么强劲的水流,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爬了,这巴蜀猿猴果真十分了得。
“不急,那儿不是还有几具猴子的尸体吗?按照猴子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把同伴的尸体抛弃不管的,我看它们怎么把同伴带上去。”
正说话间,几只体型稍大的猿猴把同伴已经拖到了瀑布底下,其中一只手抓着同伴,身子紧接着就消失在了瀑布之中。等到它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经站到了悬崖顶部,身边还多了一只被超子打死的猿猴。
超子瞪大了眼睛说道:“不可能!单手拉着和自己体重相仿的同伴还能这么快爬上去,除非有道梯子。”
“梯子?”查文斌问道,“假如那后面真的有梯子呢?”
三人转而对视,同时说道:“得去瀑 5e03." >布下面看看!”
当他们划动着木筏朝着瀑布进发的时候,第二只猿猴拉着同伴也顺利登顶,眼下就剩下最后一只了。站在崖顶的猴子们看见木筏也过来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提醒,一个个都朝着下面不停地比画着,有几只都在那跳脚了。
剩下的那只猴子朝后面的木筏看了一眼,拉着同伴的尸体就往上蹿,消失在了白色的水流之中。
卓雄笑道:“这群猿猴是给超子打怕了,看见我们就跟看见瘟神一般。”
突然,木筏一晃,“轰”的一声,一股巨大的水花从水面升起,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直扑空中,一头扎进了瀑布之中。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那道身影重重地摔进了水里,溅起的水浪险些把木筏上的三人打进水里。
超子大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的话音,查文斌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之上,在射灯的照射下一对宝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只巨型的蛇头露出了水面,这蛇的脑袋上还长着两个尖尖的角,嘴里正叼着一只巴蜀猿猴。此时这蛇的大半个身子出了水面,足足有十几米,通体乌黑,唯独脑袋是青色的,脖子一昂,一只猿猴就进了嘴巴。
余下的猿猴纷纷在崖顶“吱吱吱”地大叫着,有几只已经捡起了石头朝那蛇砸去,可是它却并不理睬,朝着瀑布慢慢游去。
木筏上的查文斌等三人现在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蛇。
卓雄小声说道:“你们看瀑布中间。”
查文斌仔细一看,果然,有一只白色的巴蜀猿猴还挂在半空中,不知是被这蛇给吓坏了,还是准备在这儿躲过一劫,就在那儿停住不动了,这应该就是最后那只上去的猴子,刚才被吞的应该是它拉扯的同伴!
不过这倒让查文斌看了个仔细,那猴子的身体不是固定不动的,而是随着水流在那儿不停地来回晃悠,时不时地会把脑袋暴露出来。
“那后面真有梯子,你们看那猴子一直在摇晃并不像是抓在石头上,这里果然有路。”
超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见那黑蛇也慢慢顺着瀑布爬了上去,眼看着就爬到了半空中,扭着身子,转过脑袋,红色分叉的芯子不停地在那只猿猴身上来回扫荡,并不着急一口吞下,而似乎是在玩弄着自己的猎物。
查文斌看了半天坚定地说道:“这是修蛇!”
“修蛇?”卓雄问道,“我在巴蜀之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这种蛇啊。”
“我们走了这么久的水路,想必也已经到了山里了,这山既然叫蕲封山,有蛇出没自然是正常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条修蛇。书上说这种蛇能吞下一头大象,现在看来应该是夸张了,但看这块头,吞下一个人是不成问题的。”
超子小声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查文斌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打了那几只猴子,血腥味才把它给引来了,咱们现在是赤手空拳,这地方就这么点儿大,躲都没地儿躲……”
“那还不是那几只死猴子要抢我们东西吗?”超子狡辩道。
“哗啦啦”,背后一阵水声传来,查文斌扭头一看,两道水浪一前一后正从河道里赶过来,那速度就和冲锋舟似的。
“哗”的一下,一只巨大的蛤蟆从水中跃出,紧跟着一条布满花纹的身体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在空中扑了个空。
“三足蟾!”查文斌叫道。
果然是三足蟾,想不到它在这里出现了,看样子是被后面那东西追着过来的。
原本已经爬到空中的修蛇,看见三足蟾这种灵物出现,哪还管已经到嘴边的猿猴啊,身子一斜,掉过头来直接砸向了水面,又是“轰”的一声,紧接着立马朝着三足蟾追去。
挂在半空的那只巴蜀猿猴这下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一溜烟爬上了顶,跟着一群猴子“吱吱吱”地叫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虽然蛙类的天敌就是蛇,可那三足蟾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会儿下潜一会儿跃出水面,几次都差点遭了蛇口,又几番逃脱。
那三足蟾眼瞅着就游到瀑布之下了,使劲一跳,进了水里消失不见了。
“轰轰”几声巨大的水声传来,两个巨大的蛇头露出了水面。
青头黑身的自然就是修蛇了,还有一条体型要小上几分,可是脑袋却是一个十足的三角形,身上有着菱形的块状花纹,嘴里吐着的芯子也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
“蕲蛇。”卓雄指着那条花纹蛇叫道,“那是条蕲蛇!”
他们几人也都见过蕲蛇,无一例外都只有一米多长,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一条修蛇就让人吓破了胆,这会儿还来了一条蕲蛇。
查文斌看着眼前的两条巨蟒,联想到之前卓老汉对于此地的描述,说道:“蕲封山的主人来了,估计它们现在的目标是那只三足蟾,三足蟾吃了尸蚕王,这会儿又被蕲蛇撵,看样子真是一物降一物。”
两条巨蛇拱起身子,几乎是同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瀑布,完全无视水面上那个小木筏。“轰”,紧接着,就听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扑通”,一只金色蛤蟆从水里跃出,看样子它再次逃过了蛇口。只见金色蛤蟆后腿一蹬,朝着他们刚才进来的位置游去。
很快,两条巨蛇先后追了出来,都已经是头破血流,看样子刚才那一下全撞到石头上了。
那蛤蟆倒也奇怪,就是不走远,始终与两条巨蛇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如此追逐了几番后,蛇依然没有得手。
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没水喝,这道理蛇也懂,见自己始终不能得手,两条蛇互相看了看,紧接着,两条波浪划开,它们冲着对方撞了过去!
一个是吞象的修蛇,一个是剧毒的蕲蛇,它们这一对生死冤家之间的战火,终于被一只蛤蟆点燃了……
首先挑起战火的是修蛇,可能在它的观念里这块水潭就是自己的势力范围,怎么能容得其他蛇在自己的地盘抢食物?而且现在还是难得一遇的奇物——三足蟾,修蛇想必是更加不愿意罢手了,昂起脑袋就朝着蕲蛇射了过去。
那蕲蛇见修蛇对自己发难,仗着自己的身体灵活,身子一摆,躲过了这一击。它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辛苦追了自己的猎物这么久,眼看就要到手,半路杀出个打劫的,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就在修蛇扑了一个空的时候,蕲蛇已经完成了攻击前的准备,弯成“S”形的身体贴着水面飞射了出去,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修蛇的背上。
修蛇接连甩了几下,都没有甩掉背上的蕲蛇,它索性卷起身子,在水中扭动起来,溅起的水花足有几米高,把查文斌三人看得心惊胆战。
等到水面再一次恢复平静,修蛇已经浮出了水面,只是它的身体此刻跟麻花一样卷在一起,细看之下,才发现蕲蛇已经被它整个卷在了身子里面。而它的背上,蕲蛇的尖牙也一直刺入其中,并没有脱离。
修蛇力大无穷,蕲蛇被卷自然是动弹不得;但是蕲蛇同样剧毒无比,号称五步之内就能致人死亡,又名五步蛇,修蛇被咬,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条蛇就这么缠在一起,谁都没有先松开的意思,倒是那只蛤蟆蹲在不远处看了半天,“咕呱”叫了一声,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底。
也不知是蛇压根就没发现猎物不见了,还是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打算要拼个你死我活,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查文斌可顾不了那么多了,这里任意一条蛇都能要了他们三个的命,他们赶紧把木筏划到了瀑布下。
木筏在水流的猛烈冲击下,终于进了瀑布之内,但也把几人淋了个透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前怎么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晃动?顺手捏了一把,查文斌大叫道:“链子!是青铜链!”
果然在他们眼前一条手臂粗细的青铜链正被水流冲击得来回晃荡,想必刚才那些巴蜀猿猴就是顺着它爬上去的。
超子握着那青铜链笑道:“正是天无绝人之路,文斌哥,我们能出去了!”
“解开老王和冷姑娘,你们两个背着人,装备我来拿。我们从这儿爬上去,这里不能再待了。等那两条蛇追过来,咱们就得做点心了!”
收拾完装备,挎着几个大包,查文斌一马当先地就握着青铜链向上爬去。
超子一边解开捆着冷怡然的绳索,一边自语道:“你说这么粗的青铜链,是谁放的啊?”
卓雄已经背起老王了,丢下一句:“你管是谁呢?关键是这链子现在救了咱们的命,我祖宗还是在保佑他的子孙的,出去了还真得在村口多烧点香纸。”
超子往卓雄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行了,别屁话了,文斌哥都快到顶了,赶紧上去。”
顶着百米高的瀑布水流冲击,那压力自然是相当大的。人不是猿猴,虽然比它们聪明,但要论敏捷,差的还不止一点半点,悬在半空中的查文斌此刻是深有感触啊。
水流的冲击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脑袋上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上百斤的巨大冲击力,可以说每向上挪动一米,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尤其是呼吸,虽然铁链的大部分还是在瀑布后面,但它现在是摇晃着的,时不时就把人带进了水流中,每一口呼吸伴随着的就是几大口的水,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下面背着人的超子和卓雄就更加痛苦了,特别是卓雄,老王那个体型摆在那儿,他现在就像是顶着千斤巨石,还要时不时地停下,努力把身子晃出去让老王呼吸点空气,不然就这样背上顶,估计背上的那人已经给淹死了。
超子看着卓雄的屁股就在自己的脑袋上晃悠,想喊他快点,可自己不仅没力气,也喊不出声来。这里的水流声太大了,耳朵里除了“嗡嗡”就是“轰轰”。
人都是这样,在生死临界点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极大的能量,他们如今除了这样一条“天路”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当查文斌瘫软在崖顶一块干燥的大石之上时,才相信自己终于爬了上来。紧接着是卓雄和超子,两人硬是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身体素质,背着伤病员,一步步坚持到了顶部,安全着陆的那一刻,他们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疲劳,倒头便睡在了石块上。
也许是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一波又一波的突发情况,让他们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刻,尤其是查文斌,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他太想念熟睡的感觉了,以至于当危险再次降临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察觉到。
在睡梦中,查文斌感觉有一群小鬼正在纠缠着他,他使劲挥舞着衣袖,想要摆脱,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周围漆黑一片,除了“隆隆”的水声外,再无其他。前面那盏射灯离着自己倒是不远,想着还要赶路,查文斌顺手拿起来套在脑袋上。
他准备叫醒那两个人,临睡前,他是看见两人都先后上来了的,想必这会儿也睡着了,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一对血红的眼睛离他只有几厘米,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
查文斌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右手顺势拔出七星剑一挥,顿时传来一阵“吱吱吱”的乱叫声。查文斌仔细一看,只见前方一只巴蜀猿猴捂着胳膊已经跳出了老远,但是旁边还是站着好些猿猴,且个个手上都捏着石块,仿佛只要他动一下,立马就会招呼他一顿石头雨。
原来这群家伙又来了,想必是猿猴看着这群“仇人”在这睡觉,正准备搞个偷袭报仇呢。他看见这群猿猴里有一只之前没见过的,体型跟其他猿猴比要大上一倍,正被那一群猴子簇拥在中间,朝着他龇牙咧嘴,看样子应该是它们的首领。
查文斌叫了几声:“超子,卓雄,醒醒!”可旁边的两人睡得太熟了,根本没听见,查文斌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可他这几声叫唤,已经刺激到了那群猿猴,那只最大的朝着他们这边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距离查文斌也不过就两三米。
那猿猴挠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打着转儿,环顾着这里的五个人,看了半天,它把目光停留在了地上的冷怡然身上,嘴里流着哈喇子,朝着她爬了过去。
看那猿猴准备对小魔女动手,查文斌脑子里立马闪出两个字: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查文斌从随身背着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来,好在这些东西都是装在牛皮纸里的,并没有打湿。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天师符朝着那猿猴射去,七星剑在空中一挥,“轰”的一声,符纸立刻燃烧了起来。
这动物多半都怕火,尤其是生活在这种地方的猿猴就更加害怕了,只见他身子作了一个停顿,转身就准备逃,可那毕竟是张符纸,燃烧的时间太短暂了。
猿猴还没往后退上三步,查文斌扔出去的那道天师符已经化为了灰烬。猿猴一看没火了,又被他这一手给刺激得更加愤怒了,新仇加旧恨,冲着冷怡然大步就跨了过来,眼瞅着就要抓住她了。
查文斌右手在石头上一撑,一个翻身,抓着七星剑就朝着猿猴刺去。那猿猴身手真是了得,只微微侧了下身,便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顺手一把就捏住了查文斌的手臂,就那么一扭,查文斌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扭断了。接着,那猿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脖子就啃了下来。
查文斌这会儿手被那巨猿捏着,动弹不得,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猛地抬起右脚,狠狠朝着那巨猿的裆部踹去。
巨猿吃痛,身子往下一蹲,连带着查文斌也重重地摔倒在石头上。
这一人一猿同时跌倒,滚在了一起,这里本就是个斜坡,离瀑布口不过几米远,此刻双方抱在一起径直朝着悬崖边滚去。
查文斌和那猿猴跌到水里,眼看外面就是百米的瀑布,可那猿猴死不松手,就是掐着他不放,查文斌抓着七星剑也使不上力,只能由着地势往下走,等到耳边风声水声呼呼作响的时候,他明白,现在已经到了悬崖边了。
“超子、卓雄,你们要活着……走……出去!”这是查文斌留下的最后的呐喊,也叫醒了超子和卓雄。他们一睁开眼就看见查文斌被一只巨大的猿猴纠缠着往悬崖边滚去,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等两人赶到悬崖边时,除了隆隆的水声和一望无际的黑色,就是身后“吱吱吱”的猴子叫声。
等两人转身,一阵石头雨砸过来,超子也不躲避,脑门之上顷刻之间就留下了数个口子,鲜血直流,只是猴子可能不懂人的表情,它们不知道人的眼睛一旦变红,就不再是人了,而是杀神。
超子就是这样,此刻他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色,不知是休息不够还是愤怒所致,查文斌跌下悬崖的那一幕始终在他脑中盘旋着,那一声“你们要活着走出去!”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
超子弯腰,右手搭在靴子上,电光石火之间,手臂一抖,一抹寒光掠过。“扑通”,一只巴蜀猿猴迎头栽倒在水中,浓浓的血水缓缓从河水里流淌出来,等到卓雄发现时,他的脚下已是一片红色。
“啊……啊……”超子愤怒了,他狂叫着冲向那群巴蜀猿猴。离他最近的那一只猿猴还来不及撤退,被他一把抓住后腿,在空中抡了一个圈后,狠狠地砸向旁边的岩石。“啪”的一声,那只巴蜀猿猴的脑壳已经碎了……
转瞬间已经两只猴子送了命,加上之前的三只,已经有五只猿猴都是被这人所杀。猴子们向来也都是欺软怕硬,自己的老大刚刚滚下瀑布,这会儿正是群龙无首,它们当下“吱吱吱”地乱作一团,抱着脑袋四下逃窜,巴不得离这个杀神远一点。
超子见那些猿猴要逃,顺手拔出脚下那只猿猴身上的匕首就要去追。突然,“啪”的一声响起,..就见一只猿猴后腿一弯,落在了地上。原来是卓雄,他扔出的石块准确地砸中了那只猿猴的后腿。
超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提起那猿猴,准备再抡一圈!那猿猴也不是吃素的主,反应真是很快,扭过身子来一口就咬住了超子的右手,痛得超子“嘶”一声抽气,右手鲜血淋淋的。可他倒好,不但没松手,空着的左手一把捏住猿猴的脖子,“咔嚓”一声,那猿猴的脑袋一歪,脖子竟让超子给硬生生地拧断了!
扔掉那只猿猴,超子转身走回悬崖边大声喊着查文斌的名字,半晌过去了,也没有得到一丝回应。而那群猿猴也都跑得没影了,想必这回是真怕了。
在卓雄给超子包扎伤口的时候,超子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脸上挂着两行泪,一阵风吹来,伴随着河水,一同>..流进了谷底。
听着奔腾的河水,超子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说道:“瞎子,我要下去找文斌哥!你在这儿看着他们。”
“我下去,你的手还伤着!”
超子一把推开卓雄,道:“你给我听着,这回别跟我争!文斌哥让我们活着走出去,你就得留在这儿,万一那群猴子再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你在这上面等我三个小时,无论文斌哥是生是死,我都会上来,因为我得答应他要活着出去!”说完,他指着地上的老王和冷怡然,决绝地走向悬崖,一把抓住青铜链,往下爬去。
卓雄在上面除了祈祷还是祈祷,他甚至给他认为一直在保护着他的祖宗们跪下了,恳求他们保佑查文斌和超子能够平安归来,一百米的落差,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摔下去不死也是重伤,更何况,这下面还有两个能食人的恶魔。
超子顶着无比的压力,艰难地再次回到水面,还好他们的木筏还在。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水珠,他跳上木筏,撑着树枝,到了湖面。
上面的卓雄看见了超子微弱的射灯光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起码他平安地下去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查文斌,老王和冷怡然也已经受伤了,超子是断然不能再失去了。
超子架着木筏,一边仔细地搜寻着动静,一边喊着查文斌的名字,可是任凭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突然他扫到不远处有一团黑藏书网影漂浮在水面上,赶紧划了过去,心里祈祷是查文斌。
走近一看,原来是那条修蛇,这条蛇现在已经白肚子朝上翻着了,超子壮着胆子试着用木棍捅了几下,那蛇并没有反应,看来应该是死了。
看着这么一条庞然大物漂浮在水面,超子心中想:这蕲蛇该有多毒?如此巨大的修蛇都命丧其口,要是人的话,有把握吗?文斌哥还在下面,看样子那蕲蛇也还活着,那……超子不敢再想。
他绕过蛇的尸体,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树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把整个湖面都仔细搜寻了一遍,就是不见查文斌的踪迹。
难不成是让水流给冲到下游去了?超子又架着木筏往外走,一直走到湖面的入口处,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刚好卡住了窄小的河道。
他心头一紧,这不用说都知道是刚才那巨猿,于是他赶紧把木筏划了过去,心中念道:文斌哥可千万不能有事。
走过去一瞧,那白猿嘴边还挂着血泡,看样子是已经断气儿了,无奈它那身子过于巨大,超子用棍子鼓捣了半天,才勉强把它挪动了一点。绕到巨猿的身后一看,好家伙,它的胸口一片血红,心脏位置有一个宽约两手指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涌着鲜血。超子用手量了一下,这正是七星剑的宽度!
“这只巨猿是死于文斌哥之手!”超子叫道。
超子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一点下来,巨猿是被查文斌所杀,那么很有可能查文斌落水的时候还活着!
否则这种致命伤,巨猿早在悬崖之上就毙命了,查文斌也就不会跟它一块儿跌落下来。
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超子又回去把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可还是没看见人影。
巨猿的身体一直卡在这出口,查文斌就算是顺水漂下去也该被拦在这里了,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先冲了出去;一种就是沉入了湖底。
此时距离他下来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离他和卓雄约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看着他们之前进来的那条幽深的河道,超子的眼泪不禁再次流了出来。他等得起,卓雄也等得起,但是老王和冷怡然还等得起吗?
超子用力地蹬了一脚那巨猿,调转船头,向瀑布驶去。当他再次抓住青铜链的时候,朝着湖面看了最后一眼,一头钻进了瀑布的水流之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的那一声蛙叫:“咕呱……”
第三章 全军覆没
再一次艰难地沿着青铜链爬上瀑布,超子一言不发地背起冷怡然,卓雄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既着急又难受,八成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卓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超子,咱们答应过文斌哥,要好好活着走出去……”
超子轻轻拿开他的手,眼睛朝着下面眨了几下,嘴唇微微抖动,过了许久,才勉强笑道:“没事,文斌哥福大命大。我们先出去,在外面等他!”说完,率先背着冷怡然向外走去。
卓雄看着那个宽厚的背影,不再多言,也跟着走了上去。
他们所剩的补给已经不多了,再耽搁上一天,不困死也饿死了,所以超子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两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在机械地迈着步子,途中不曾有一刻停歇。
“前方,超子你快看前方,有亮光!”离他们不远处,有一点微微的亮光发出,这让卓雄很是兴奋,大声地向超子叫着。
一直低着脑袋赶路的超子终于抬起了头,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一抹亮光,或者说那一抹希望,他们终于走出来了!超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用手掂了一把后背上的人,再次加快了步子,朝着心中的希望走去。
走出山洞的那一刻,久违的阳光洒到了他的脸上,一阵山风吹来,再也坚持不住的他,终于倒下了。任凭卓雄在耳边怎样喊着,叫着,他都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他决然不会想到,等到他再次醒来是另外一副模样。
话说进了右边洞穴的望月一木又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呢?是不是真如卓老汉所言,这边才是代表着生?
两艘充气皮划艇沿着右边的河道一前一后,由那五个彪形大汉在前面开路,望月带着桃井姐妹和卓老汉在后。
仅从视觉上来看,这和一般的地下溶洞并没有什么区别,黑暗的环境、冰冷的河水以及奇形怪状的石头。
他们仗着自己手中的武器装备和人数众多,行进的速度远比查文斌走左边要快上许多,除了偶尔有岩石上滴落几滴水珠发出的“叮咚”声,再无其他,这路走得倒也确实如卓老汉所言,畅通无阻,他们一开始还挺戒备的心,慢慢就放松了下来。
走了有十几里地,突然,前面的皮划艇停了下来,后面的来不及刹车,迎头就撞了上去,引来一阵骚乱。尤其是卓老汉,本来身子骨就不够硬朗,这一下差点没把他给撞到河里去。
望月一木暴跳如雷,张嘴就准备训斥,可桃井千代的一句话却让他收了声:“家主,前面有条船!”
果然,在他们的正前方,一条木船由两条链子拴着,正安静地躺在水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里怎么会有船?望月一木借着灯光,站起来看了个仔细,这是一条不大的木船,上面覆盖着一层木头罩子,样子和我们在江南一带常见的乌篷船有点类似,只是这船的棚也是被完全封死的,在灯光的照射下,通体隐隐泛着白色的光。
望月一木这个人本来就极其霸道又十分自我的,见有突发情况,第一个就要冲上去看,两艘皮划艇平行地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很是局促。他用手指按了一下船身,手指竟能微微向里凹陷。“软的!”望月说道。
几个大汉也试着用手按了按,确如望月所说,能够按得动,那两条拴着船身的青铜链早已锈迹斑斑,绝不像是近代所为。他来中国这么久,自然明白凡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青铜器物,历史多半都已经上了千年。
“卓先生,你在此地生活了那么久,知道这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吗?”
卓老汉也跟着凑过去,试着用手也按了几下,又把鼻子贴上去嗅了嗅,说道:“把手电借我用用。”
接过旁边一大汉递过的手电,卓老汉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肯定地说道:“这是‘雪柏’,乖乖,这人出手可真大方,用这么大一块‘雪柏’打了这么一条船。”
见卓老汉识得此物,望月很是高兴,问道:“什么是‘雪柏’?用它又代表着什么?”
卓老汉收起手电,回到皮划艇,跷起二郎腿说道:“俗话说千年‘横冲’万年杉,不敌‘雪柏’一枝丫。这‘雪柏’可是珍贵的木材,我卓老汉自幼就学得一手好木工,也曾替别人用这种上等木材打过一口棺材,据主人家讲光买木材花费的钱财就够用黄金打一口大小一致的棺材了,你就可以想象这种树木的名贵之处了。”
望月只知檀香木和金丝楠木的贵重之处,未听说过还有另外一种如此值钱的木头,看着那艘木船隐隐发着白光,倒还真和雪的颜色一般。
“那它为什么会是软的呢?”望月问道。
卓老汉惬意地吸了口烟,指着那木船说道:“这艘船依老汉看,还不止是普通的‘雪柏’。‘雪柏’因为长势非常缓慢,万年才能成材。据传言称,古时候有人腌肉,因罐子装不了,就将部分肉装进用‘雪柏’做的木桶里。半年后他们取肉时,发现罐子里的肉已腐烂,而木桶里的肉却保存完好。”
“在我刚搬到镇上的时候,因为搞旅游建设,需要修建公路,施工队不小心挖开了一座无主老坟,棺材里面的尸体就保存得十分完好,但开棺见光后不久就腐烂了。装这具尸体的棺材正是用‘雪柏’做成的。据考古队的同志讲,那口棺材应该有上千年的历史,主人很可能是古巴蜀先人。”
“但是望月先生,这世上除了金丝楠木之外没有哪种木头可以泡在水中还千年不腐,唯独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隔水!”
“隔水?”望月看着那木船漂浮在河水中,看吃水线,下面也至少有几十厘米,这怎么隔水呢?
“不错。”卓老汉接着说道,“有一个办法,就可以隔水。‘雪柏’本就是一种杉木,也叫作银杉,它的颜色也并不是白色,而是乳黄色。凡是杉木砍伐之后都会流出一种白色的树浆,如果用这种树浆涂在已经建好的木船外围,等到它凝固,那么这艘船其实就是被树浆包裹住了,很像琥珀那般,里面那层东西任凭你风吹雨打,都不会受半点损伤,所以看上去这艘船才是乳白色,而且按上去有点软,这说明这艘船被涂了厚厚一层树浆。”
“要知道一棵‘雪柏’被砍倒后只能出很少的一点树浆,而从这艘船的用料来看,不知要砍掉多少‘雪柏’呢。在古代,一棵碗口粗的雪柏就能换十亩良田,所以这艘船价值多少,望月先生,您心中应该有数了。”
望月一木虽说是日本贵族出身,又专替王室搜罗宝物,奇珍异宝自然也是见过不少的,但听卓老汉这么一讲,也不禁对这艘古船刮目相看。这东西要真如他所说,拉出去那就是价值连城的顶级国宝,而且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好端端地被拴在这样的河道里?
望月一木转过头,盯着正得意扬扬的卓老汉说道:“卓先生,你不是信口开河吧?”
卓老汉一看望月一木脸上的刀疤开始变红,吓得赶紧收起了二郎腿,把手中的烟也给灭了,端正了姿势说道:“咦,望月先生,这个我可不敢乱说,别的东西老汉不懂,可是这木头,我可是行家。这东西因为防腐能力超强,所以多半都是被权贵们弄去做棺材,前面这艘船,您看啊,那棚子被封得死死的,我看里面八成就有东西,说不定啊,这就是水葬!”
“水葬,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吗?”
卓老汉连连摇头,解释道:“我们这还有一种漂尸水葬,就是把人放在木头上,搁到河里,随他漂去,说不定这个就是!”
望月一木大嘴一咧,嘿嘿一笑:“这个好办,你们几个,去把那木船给打开了,我们来看看卓老汉有没有说谎!要是他说谎了,就把他塞进去,作水葬!”
卓老汉听完这席话,两腿一软,直接就瘫坐在皮划艇里,哪还有刚才的半点神气,颤抖着说道:“望月先生,望月先生,您是开玩笑的对吧?您是在逗老汉玩的对吧?我也不确定里面是什么,如果真是死人,被打开了,扰了他的清静,是会遭到鬼魂的报复的,我看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望月一木根本不理睬,只是狂笑道:“打开它,让我们来见识见识中国的鬼船!”
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先后跳上了那艘木船……
“慢着!”望月一木叫道,那群大汉听闻也都收住了即将要砸下去的枪托,“这件东西既然被卓先生说得如此珍贵,那就尽量不要破坏它,小心点儿打开。”
接到命令后,几个大汉就尝试着徒手拆开船篷。这木船看似没有用一根钉子,却是怎样用力都打不开。望月一木一看没进展,就批准他们用匕首去撬。这下倒好,连一个插进去的缝隙都没有,虽说是用木头造的船,实则比现代用钢板焊接的还要密封得到位。
望月一木目光一转,停留在瘫坐于皮划艇中的卓老汉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卓先生,您精通木工,一定懂得打开它的办法,那么就请您帮我们这个小忙吧。”
卓老汉哪里肯去,他心里想这东西八成就是传闻中漂尸水葬用的鬼船,自己本就是个胆小之人,加上带着日本人进这古井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现在要让他去开棺,他又如何肯答应?连忙说道:“老祖宗的不少手艺活早就失传了,老汉我只会打些粗制滥造的家具,这种东西我也从未见过,不晓得如何下手啊。依我看,反正也打不开,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噌”,几缕头发晃晃悠悠地从卓老汉眼前飘过,除了桃井姐妹,谁都没有看清望月一木是何时拔刀、收刀的。
望月怀抱着童子切安纲,对卓老汉做了一个手势:“请!”
卓老汉挣扎着爬起来,在两名大汉的搀扶之下,跨过颤颤巍巍的皮划艇,临上船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望月一木用冷峻的眼神告诉他要想回头,人头不保!
把心一横,老头只能登船,周边的大汉纷纷退下,回到自己的皮划艇里,在旁边给他照着灯,白晃晃的船体此刻在他眼里就是一座小坟包,而自己正是那个掘墓人。
卓老汉明白就算自己今天打不开,这船迟早也得被那群日本人给砸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动动脑筋,也好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保个完整,就沿着那木船仔细看了起来。
这船通体都是用“雪柏”打造是已经被他证实了的,“雪柏”这种木头的纹理极为紧密,同样也十分结实,正是因此才会成为绝佳的防腐材料。
老汉用手拍打着船体,里面传出“咚咚”的回声,心想果然是空的。在没有发明钉子之前,木匠连接木块都是用榫头完成。而这个榫头如何卡进去刚刚好,也就能衡量木匠手艺水平的标尺,从这艘木船的用料和做工来看,想必打造这艘船的人也是当时的能工巧匠。
不过像这种搭积木组合而成的木制品都有一个活榫头,这是用来拆解制成品的唯一机关,除了通过找到这个活榫头之外,哪怕你就是拿撬棍也别想完整地打开它。卓老汉现在就在这艘船上搜寻这个活榫头,只要找到了它,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现在这艘船通体又都被树浆所包裹,从肉眼还真看不出这个榫头在哪。
沿着船头到船尾,卓老汉仔仔细细地用手摸过每一寸木头,凭借着经验搜寻任何一个线索,一直等到望月都不耐烦了,还是没找着。
“卓先生,我看还是不麻烦你了,你们几个上去给我砸了那船!”说完那几个彪形大汉就准备接替卓老汉的工作,举着家伙就准备登船。还没等卓玉贵下来,其中一人已经举起了枪托朝着船篷砸了下去,“砰”.的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咦?”卓老汉收回即将踏出的那只脚,“怎么会有玻璃声?”
刚才那大汉一枪托砸的位置正是船篷的最顶上,望月听见声音也觉得奇怪,问道:“什么声音?”
一个大汉走近一瞧,船篷的中间已经被他砸得微微有点凹陷,从中流出一丝红色的液体,众人都闻到了一股腥味,很浓的血腥味。
那人试着用手按了按说道:“家主,这里有块陶片,被我砸碎了。”
有陶片?这船明明是用“雪柏”所制,怎么偏偏顶上有陶片呢?卓玉贵正想回去看看,后面的桃井千雪惊叫一声:“小心!”
听见千雪的尖叫,卓玉贵因为站在船舷上,一个没注意,“扑通”一声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准备让上头的人拉他一把,却发现一条巨大的花纹斑状三角蛇此刻正出现在那艘船的船顶之上,把他给吓得一下子死死地扣住船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砸开陶片的那大汉,听见警报,还未来得及转头,脖子一凉便瘫软到了地上,转眼间七窍流血,脸色乌黑。他的颈动脉处,留下两个筷子粗细的伤口,奇怪的是那伤口流出的血在短短数秒之内就已经结疤,甚至没有一滴落到木船之上,只是血的颜色是乌黑色。
几乎是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就有一人毙命,其他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抬头一看,那花纹毒蛇已经不见了踪迹,几人纷纷掏出MP5,正欲向头顶开火,一个硕大的蛇头从天而降,血盆大口就像吞噬生命的魔鬼一般狠狠地咬住了一人的头颅。
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蛇的身子一卷,连带着嘴里咬的那人如弹簧一般,“嗖”一下就消失在视野中,不到数秒,“轰”的一声,数十米外的岩石壁上,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重重地砸了上去,当即脑浆四射,骨头尽断,又“砰”的一声重重地跌落到了河里。
这完全超出了望月的预料,几乎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条花纹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夺两命,他们似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噌噌噌”,童子切安纲、鬼丸国纲、数珠丸恒次三柄日本名刀尽数出鞘,经过灯光的反射,竟把周围照得一片雪亮。不等望月一木下令,“突突突”,一阵枪声响起,迎着他们的头顶,三把冲锋枪正疯狂地喷射着火焰。
人在极度恐惧之中,最为依赖的就是手中的武器,连这群训练有素的日本武士也不例外。MP5虽然威力强大,但也有个致命问题,一旦你扣住扳机不放,弹夹里的子弹顶多半分钟就全部射了出去。现在这三人紧张得连手指都不敢伸直,只顾弯曲着手指,对着一片黑暗的头顶扫射,等到枪声同时消灭,准备更换弹夹的时候……
一条小树粗细的尾巴凌空抽了过来,狠狠地击中了其中两人的头,“啊”的两声惨叫,“扑通”一声,两人几乎是同时落水,恰好落在卓老汉的身边,面朝下一动不动。
老汉颤抖着用手翻过一人的身体,河内瞬间一片血红,那人的半个脸都已经分不出人形了,足见刚才那一击的力量有多大!
这次下井,被虫子咬死两个,又在这里莫名其妙地遭到了大蛇的袭击,连伤四人。更加让望月一木觉得可怕的是,自己竟然连对方一次完整的身影都没看见。他已经开始抓狂了,一把抓起千雪的衣服领子,脸上的红斑都成了紫黑色,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究竟看见的是什么?”
“报告家主,我看见的是一条蛇,一条巨大的花纹蟒蛇!”
一把丢掉千雪,望月一木挥舞着手中的童子切安纲,咆哮着:“浑蛋!你出来!我要杀了你!”
卓老汉在水下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那个巨型三角蛇头和菱形的花纹让他不寒而栗,他颤抖着说道:“望月先生,那是……那是蕲封山的守护神,蕲蛇王……”
说话间,眼前黑影一闪,仅存的那个大汉手中的射灯瞬间熄灭,一声惨叫传来,望月把射灯往上一抬,一条巨大的花纹蕲蛇嘴里正叼着那人,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闪着黄色的光芒,犹如夜明珠一般。
纵是桃井姐妹杀人如麻,看到眼前的景象,也还是被吓得嘴唇发白。
那大汉看样子还活着,只是前半个身子已经进了蛇口,两条大腿还在空中无助地乱蹬着,那样子要多惨有多惨。卓玉贵已经吓得深吸一口气,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了水里,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那蛇的后半段身子紧紧地缠在一根钟乳石上,前半个身子悬空向外探出,垂直着脑袋正盯着下面的几人看着。望月捡起船上的一只MP5,拉开枪栓就准备射击。还没等他扣动扳机,那蛇脖子“呼”地昂了起来,脑袋一伸,一名接近一米八的汉子就进了它的大口。
“啊!啊!”望月此刻已经陷入了疯狂,他已经被眼前的这个怪物完全吓破了胆,端起冲锋枪朝着钟乳石“突突突”地一阵猛扫,打得岩石乱飞,弹壳四溅。
恰好有一枚弹壳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卓老汉的头上,这老家伙现在半个脑袋都在水里呢,他觉得自己脑瓜子一痛,琢磨着是不是蕲蛇王到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死命就往船底钻去。只听“咚”的一声,卓老汉的脑袋就撞到了船底。
要说有的事情就是那么巧,卓老汉因为害怕蕲蛇才去了河里,为了躲避蕲蛇才撞到木船,脑袋一疼,感觉碰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伸手那么顺势一摸,原来是一个凸出来的小木头磕到他了。
卓老汉疼痛难忍,便把脾气发到了那个小木头上,使劲那么一拍,那木头还真就硬生生地让他给捶了进去,“咯咯啦啦”一阵声音传来,连船底的老汉都听见了。那木船的船篷突然就裂开了,顶上原本封死的木头就跟敞篷小轿车那样自动打开了车顶,想必是这卓老汉歪打正着,在上面摸了半天没找到活榫头,倒是在船底用脑袋找着了。
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一直躲在下面憋不住气了,才敢偷偷冒出来,呼吸口新鲜空气。
望月一木正在上面乱枪扫射呢,蕲蛇王也不知是吃饱了还是受伤了,半天也没见踪影。望月一木见那船篷突然打开了,就收住了枪。
望月一木再看那乳白色的“雪柏”船,心头已经有了阴影,就为了看看这条船已经让他损失了带来的全部精锐,它这会儿它却自己打开了。他命令道:“千雪,你过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千雪不敢犹豫,抱拳道:“是!”
望月一木目送着桃井千雪瘦弱的身体慢步走向木船,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这才走到哪里啊,人马就损失过半了。难道这里真如祖父所说,是一个禁地吗?不!既然我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使全军覆没,也要找到扶桑神树!
还未等千雪跨上木船,突然水面一个金黄色的身影一跃而出,“咚”的一声率先跳上了木船,这可把千雪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蛤蟆,跟头水牛差不多大小的身体占据了整个船面,背上鼓起七个疙瘩,宽大的嘴唇边还有着一串铜钱模样的白色花纹,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这只金色蛤蟆只有三条腿!
那蛤蟆似乎对千雪并不感兴趣,只把一对大眼睛朝着几人瞟了一眼,“咕呱”一声叫,身子猛地一蹿,直接进了那打开的船舱!
桃井千雪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蛤蟆给惊得不知所措,特别还是在这个怪物丛生的古老地下世界,已经完全超越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一时间就能愣在那里了。
望月一木也是看见了那只蛤蟆跳了进去,正想过去看个究竟,却突然看见那条蕲蛇又出现了,此刻正盘在钟乳石上!他举起MP5冲锋枪就扣动了扳机,“哒哒”两声,只剩下撞针击发的空响,没子弹了!望月气得把枪往地上一丢,拔出童子切纲横在身前,准备和蕲蛇作最后一搏!
蕲蛇“嘶”的一声怪叫,脖子高高昂起,眼看着就要发动下一波的攻击。桃井千代叫道:“千雪!回来,那蛇……”话音未落,“咚”的一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就落在了千雪的身边。
千雪低头一看,就见一个人跪在自己脚边,全身皮肤已经溃烂,且黏满了绿色的消化液,那人看样子还没死透,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抓住千雪的鞋子。千雪毕竟还是个女娃娃,被这接二连三恐怖至极的场面给吓得失去了理智,“啊”的大叫一声,噌地拔出太刀鬼丸,寒光闪过,眼前人头便落了地。那人头跟皮球一样在船上滚了几圈后方才停住,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握鬼丸的千雪。
千雪可是半刻也不想再停留,转身一跃,已经逃回了皮划艇,扑进姐姐千代的怀里,不住颤抖的身体昭示着她的恐惧。
看着那具穿着黑衣的尸体倒下,一向心狠手辣的望月一木也不禁胆战起来,那尸体正是刚刚被蕲蛇王吞进去的武士,此刻却被它吐出来了!
三人挤在皮划艇上,准备默默地接受蕲蛇的最后一击,看来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望月甚至已经做好了为天皇尽忠的准备,脸上那道伤疤此刻也不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彻底的惨白。
蕲蛇的攻击如约而至,巨大的身躯像一条巨龙一般直射而下。望月闭上了眼睛,用耳朵感受着蕲蛇带来的“呼呼”风声,“轰”的一声,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只金色蛤蟆嘴中正叼着一个棒子跳进了水中,而那条蕲蛇却是径直扑向了船舱,只是它慢了一步,三足蟾已经率先跳了出来。原来蕲蛇的目标并不是望月,而是那只蛤蟆!
三足蟾硕大的舌头一卷,那根棒子模样的东西就进了宽大的嘴巴,三腿一蹬,便入了水中。那蕲蛇一击扑空,很是恼火,从船舱中伸出硕大的三角脑袋,舌尖在空气中探了探,身子一腾而起,“咚”的一声也进了水中,这可把水中的卓老汉吓得够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蕲蛇昂起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卓玉贵离蛇头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连蛇口中的腥味都闻得清清楚楚,只消它动动,他就会立马没了老命。望月看着水中和巨龙一般大小的蕲蛇,已经完全失去了那股斗志,双手一软,童子切“当”的一声落在皮划艇上。
三足蟾正朝着外面游去,不远处,“咕呱”一声传来。蕲蛇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调转蛇头,身躯一扭,一尾巴扫到“雪柏”船之上,击得船身都险些倾斜,如离弦之箭般向外追去,带起的水花溅了望月一身,想必是去追那只蛤蟆了。
这蛤蟆东游西窜,到后来就进了查文斌他们走的那条左侧通道,蕲蛇自然也跟着过去了……后来在那边发生的事,前面都已经说了。
过去许久都没再见它们回来,卓老汉这才摇摇晃晃地爬上皮划艇,冰冷的河水和之前的恐惧已经让这个老头三魂去了两魂半,哆嗦着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望月一木看着这个中国老头和周围的尸体,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拾起童子切就要斩去:“都是你这个狡猾的家伙,都是你要走右边!这就是你所谓的左阴右阳?!”
卓老汉赶紧说道:“望月先生,这不怪我啊,我都说了别去碰那木船,那是鬼船,招惹不得的……”
望月一木可不管这些,举刀就要朝卓老汉砍去,却听“砰”的一声,火花四溅,童子切和数珠丸恒次两柄神兵碰撞在了一起,原来是千代出手了。
“你想违抗我,帮这个老头?”望月恶狠狠地看着跪下的千代说道。
“千代不敢。家主,我们现在已经损失殆尽,几乎全军覆没了,况且卓先生之前确实也有交代不要上那木船。刚才属下去察看了一下,那木船的船顶之上被砸开的陶片里装的是某种血液,极为腥臭,想必那条蛇也是被它吸引过来的,所以我想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可能还需要他的提醒和帮助,所以属下斗胆请家主暂时放过他。”
望月看着颤抖的卓玉贵和跪着的千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刀一挥:“放了你,可以,你先去船舱里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卓玉贵一听又要自己上船,虽不情愿,但眼下却身不由己了,只好挣扎着站起来,再次朝着“雪柏”船走去……
卓老汉这是被逼无奈,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惹得望月一木在后面大吼:“卓先生,麻烦你快点!”说完,便是“咔嚓”一声枪栓拉动的声音响起,把卓老汉吓得一个箭步蹿到了船上。
这艘船的船篷已经被打开,卓老汉瞅了一眼,里面是一具尸体!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他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得退了一步。望月一木看到卓老汉的反应,以为里面又有猛兽,一边举起枪准备射击,一边喊道:“卓先生,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个人。”
“人?死人吗?”
“死人……”
望月一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才收起家伙,招呼了千雪、千代两姐妹一同登船。望月一木刚走过去,就一把扯开了卓老汉,提灯一瞅,乖乖,当真不是艘简单的船,厉声叫道:“中国的木乃伊!”
这艘船基本跟之前猜测的一致,是一艘漂尸船,也就是水葬的一种形式,把人葬在船上,浮于水中。水葬是世界上比较古老的葬法,即将死者遗体投于江河湖海的葬法。水是人类生命之源,人们对水寄予无限美好的向往和遐想。在许多神话中,都把水和神、幸福、美好、不朽连在一起。所以在安葬死去的亲人时,人们又很自然地联想到水葬。水葬在世界上大体有三种不同的方式:漂尸式、投河式、撒灰式。
眼前这艘“雪柏”船,便是漂尸式了,这种方式的葬法多见于古代喜马拉雅山区,采用这种葬法的多半是一些对于部落有重大贡献的人物,比如部落英雄死亡时,就采用漂尸式,即将死尸置于专门制作的死亡船上,放入水中,任其自然漂流。漂向哪里,哪里便是死者的美好归宿。
若是普通人想要水葬,多半是另外两种形式。撒灰,就是将死者烧成灰烬,骨灰撒入江河湖海之中。而投尸式,则主要是在四川甘孜及一些草原地区的藏族,因缺乏燃料,除农奴主实行火葬、天葬外,一般人均行水葬。水葬有固定的场所,多设在江河急流处,由专人来看过风水。当人死后,马上要在死者的腰脊上砍一刀,然后头脚相向捆好,头脚朝上地放入背篼之中,口上挂一块黑布,当天就被人背去丢入河中。死者家属在大门口挂个嘛呢旗,葬礼就这样简单明了地结束了。
讲究点的在家停放一到三天,点酥油灯,请喇嘛念经超度亡魂,然后将尸体运至水葬场,由司水葬者或将尸体屈肢捆扎,胸前捆着大石块沉入水中,或者用刀斧断尸投水。
眼前这艘“雪柏”船里的人,看样子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好在雪柏本身就有防腐的功效,这具尸体身上的装扮几乎还保持着下葬时的原样,能让望月为之动容的想必真的有其过人之处。
里面躺着的这个人戴着面具,而且这面具全部用黄金制成,在灯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颜色十分灿烂,面具的鼻子十分饱满,嘴唇宽阔,两个硕大无比的耳朵向外侧展开,与整个面具不成比例,鼻子和嘴部都绘有黑色的油彩,这让望月第一时间想到了埃及法老的黄金面具。
面具之上,一顶华丽的花冠,由各色宝石镶嵌而成,光彩夺目,单从造型上来看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国宝。这人外面通体穿着白色的长袍,质地十分细腻,很像是丝绸制品,当真可以用薄如蝉翼来形容,左手拿着一块青铜片,右手中是一枚铜铃,更让人叫绝的是他腰部还.有一条金灿灿的腰带,上面刻画着一些花纹。望月仔细看了看,这些花纹一共描绘了三种东西,分别是鱼、箭和鸟的图案,按照这个排序,不停地重复。无论是做工还是刻画的技艺都属于不可多得的精品,难怪他会把这人看成是一具木乃伊,也确实有点儿像。
望月一木从第一眼看见这具尸体,就被他的面具所深深吸引,总想着要去打开它,他正打算下手揭开那黄金面具,准备瞅瞅这位中国法老的真面目。
带着些许兴奋和期待,望月一木的笑容十分诡异,身子半趴在船篷上,脑袋几乎都要贴上那面具了,这才把手慢慢伸了出 53bb." >去,眼..看就要摘下,这时,桃井千代用手中的数珠丸恒次的剑鞘一挡,恰好拦住了望月一木的手。接着,望月一木就被人从船篷里给拽了出来,出手的正是千雪。
望月一木离开船篷,使劲摇了摇头,如梦初醒般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禀家主,刚才您整个身子都探进了那鬼船,还想……”千雪说到这里就闭住了嘴。
望月额头上冷汗连连,连忙问道:“还想什么?你说!”
千雪抬头看着望月,咬了咬粉唇,轻声说道:“还想摘下那面具,家主自从一看见那里面的东西后,就笑得整个脸都变得扭曲起来,跟那里面的……里面的面具的模样有点接近……”
“浑蛋!我怎么可能是那副丑陋的样子!”望月大骂道。
见望月一木发火,桃井姐妹同时下跪,千雪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半晌,千代说道:“家主,妹妹说得没错,刚才确实如她所说,我们看见家主马上就要摘下那面具,而且整个身子都要进去了,才出手把您给拉了出来,请家主恕罪!”
听完,望月一木大惊,对于刚才摘面具的那一幕,自己真的完全没有记忆,只是当他第一眼看见那东西之后,心中就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摘下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想到此处,一阵恐惧袭遍望月一木的全身。
望月一木明白,要不是刚才桃井姐妹相救,恐怕自己真的就那样干了,将一个死人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那想想得有多恶心。
“起来吧,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那面具给迷惑了。”一边扶起桃井姐妹,望月又转头朝后面皮划艇上的卓老汉问道:“你是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不是知道这里有鬼,才故意引我上去的?”
卓老汉连连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望月先生,冤枉啊,老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是个死人,正想去揭开那面具,就被您一把给抓出来了……”
望月一木心头一紧,问道:“你说什么?你想去揭开面具?”
老汉把头一低,只得实话说道:“自从看了那死人,老头的手就把持不住,想往里面伸。”
望月一木打断他的话,道:“是不是还想戴在自己脸上?”
卓老汉立马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刚才就是这样。难道你也……”
果然如此,望月一木心道,这“雪柏”船就是艘鬼船,先是引得蕲蛇杀光了他的手下,接着就摄人心魂。那桃井姐妹呢?她们也看了啊,望月又问道:“千雪、千代,你们看见的时候有什么反应?”
桃井千雪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望月又把眼神转到千代身上,那丫头肩膀微微一动,被他看了个正着:“千代,你呢?”
“我……我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手中的数珠丸恒次剑柄上的那串念珠……散了……”她两手一摊,果然,那串一直缠在剑柄上的念珠此刻已散落在她的手心。
数珠丸恒次的厉害之处莫过于它剑柄上所缠的那串念珠,念珠吸收了日莲上人日夜经法精华,后又被供于本兴寺,常年受佛法所化,才有了“破邪显正剑”的美誉。
现在念珠尽数散落,此剑的威力也自然是大打折扣,充其量不过是一柄钢口略显锋利的好刀罢了。
这珠子本是由金丝线所连,现如今成了一把豆子,桃井千代心痛之余,更多的还是对眼前这艘鬼船里主人的那种恐惧之情。
望月一木脸色都成了猪肝色,出师不利,连个神树的影子都没见着,接连搭上七条人命和宝刀一柄。此番过后,真该把所有的恶气都撒到卓老汉身上,要不是这老头开始花言巧语,糊弄自己走了这条该死的路,怎么会败得如此惨重!
“你,起来!”望月指着卓玉贵叫道,卓老汉看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哪里还有力气,被那望月一把提起衣裳领子,脚尖都离了地儿,连忙惊呼:“望月先生,真的不是我的错,我都说了,那船它不干净……”
望月可不管这些,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不是懂什么阴阳吗?现在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卓老汉两眼一翻,脑子倒是转得挺快:“不是就我们俩有那种感觉轻型,为什么不让那两个姑娘上去试试呢?很可能那玩意只针对男人,对女人无效呢?”
“啪!”一个巴掌扇来。“你这个浑蛋!做男人竟然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留你还有什么用!”
卓老汉此刻在他手中就像一只小鸡仔,被望月一木提着腰带高高举起,最终望月恶狠狠地叫道:“你先给我进去探探路吧!”说完,卓老汉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径直飞向“雪柏”船,落地恰好就是那船篷。
“轰”的一声,卓老汉整个人就这样被抛了进去,由于是面部朝下,整个人就趴在了那尸体之上,这脸恰好就跟黄金面具贴到了一块儿。望月这一下出手确实够重的,砸得卓老汉一时就背过了气,昏迷了过去。
只见一阵风尘从船篷里腾空而起,接下来便没了动静,本想让卓老汉先去做个替死鬼,这倒好,等了半天也没个反应。
桃井千雪小声问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望月虽然出手挺重,但这“雪柏”船本身就是有弹性的,这么点距离摔个重伤倒是有可能,要说死了,那也应该不至于,他就想自己过去看看。但是一想到那黄金面具,又停住了脚步,这时候刚才卓老汉的那番话,在他心>中再次响起:为什么不找个女的去试试?
收住还未迈出去的脚步,望月对着千雪嘿嘿一笑:“千雪,你先上去看看那老头是死是活。”
对于望月的话,千雪从来就不敢违背,因为他是家主,在她的字典里除了效忠二字再无其他。
“是!”拔出太刀鬼丸,千雪大步走向木船,此刻她的背影在姐姐千代心中显得那么脆弱。
“慢!”千代叫道,千雪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姐姐。
千代“扑通”一声跪下,把头直接埋在皮划艇上,说道:“千代请求和妹妹一起过去,望家主恩准!”
“去吧。”望月虽然脸上做出不愿意的样子,但还是大手一挥。
“谢家主!”千代说完转过身去,扶着妹妹,两人并着肩,一同朝着那木船走去。
还未靠近船篷,一个黑影猛地蹿出,腾空足有两米多高,“咚”一声稳稳地落在木船之上,落在两姐妹跟前。这人戴着黄金面具!
从身形上看十分瘦小,但是一条灯笼裤配着双解放鞋,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正是方才被望月一木丢进“雪柏”船的卓老汉!
“卓先生?”千代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叫道。
可是卓玉贵并不理睬,只是站着不动。
望月在后面也是看得十分真切,已经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只要那人动一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见三人僵持在那儿,望月便喊道:“那个老头定是在装神弄鬼,千代,一刀劈了他!”
两道寒光一现,太刀鬼丸与数珠丸恒次双双缓缓举起,标准的武士道战法,手握太刀立于胸前,“卓先生,是不是你?”千代再次问道。那人还是没有反应。两姐妹互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唰”的一声,两柄神兵同时劈向黄金面具。
出手之快,连望月一木都没有看清,只是两道亮光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后,那人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两人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太刀,这么短的距离怎么可能会劈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刚才还被望月狼狈丢上木船的老头,难不成现在已经成了顶级高手?就算是高手,也不可能动都不动啊!
“啊!你看!”千雪指着地上叫道。
灯光下地上一条人影,齐胸口位置缓缓地断裂开来,胸部以上慢慢倾斜,分成了两半!
“鬼丸国纲能斩鬼影,他不是人,是鬼!”千代大叫道。
它动了,他还是没动,地上那个人影的双手把快要跌落到地上的上身影子捡了起来,重新又给安了回去,马上和好如初,和现在卓玉贵在灯光照射下显的影子一模一样。就和纸片被剪开后,再次被人重新接上一样,只不过动手的不是人,而是纸片!
三个日本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千雪,手握鬼丸国纲,脸色苍白,手心的汗已经把剑柄浸得湿滑。她大叫一声,身子往前,又快速挥出一刀,朝着黄金面具的头部狠狠地劈下去,刀身带起的空气呼呼作响。
他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木船的顶上,刀锋落地,他的双脚已经踏在了船篷的两侧。
“呃……”的一声叫,紧接着“叮当”一声,鬼丸国纲掉在了船上,而桃井千雪此刻竟然是被凌空提起,而她的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双腿不住地挣扎着,悬浮在空中!
千代看着妹妹挂在半空中,而那个黄金面具还是双手垂地并没有做任何动作,为何?朝下一看,影子!
那个影子的一只手正牢牢掐住了妹妹桃井千雪影子的脖子,而千雪本人却被凌空提了起来,“啊!”带着一声吼叫,数珠丸恒次凌空朝着妹妹的脖子前方劈下。“呼”的一声过后,除了妹妹嘴唇的颜色更白了之外,依然被凌空挂在那儿,情急之下,千代把手中那一把散落的念珠随即向黄金面具砸去。
动了,这一回望月也看清楚了,黄金面具右手一挥,“噼噼啪啪”,整串佛珠都被他用手给挡了下来,而千雪“咚”的一声重新跌回了地面。千代哪里敢再有动作,抱起妹妹就往回走,可那地上的影子双手一伸,径直朝着她们扑来,眼看就要捏住两姐妹留在木船上的影子。
“突突突!”一阵冲锋枪响起,望月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诡异的压力了,一梭子子弹朝着黄金面具飞去,这点距离也不过就四五米,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黄金面具再次不见了。
望月压根就没看清那人是怎样消失的,正四处找寻着他的踪迹,那头桃井千代已经扶着妹妹趔趔趄趄地回到了皮划艇上,正准备抬头跟望月汇报,眼前看见的一幕,让她感到了绝望……
当望月一木弯下腰去看河里的时候,他的背后,一个黄金面具已经升起……
“家主,小心后面!”千代大声喊道。
望月一木听到警告,身子顺势一低,猛地一个转身,手中的魔刀童子切一个横扫千军,黄金面具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一个躲闪不及,“噗”的一声,身前的褂子开了个口子。
并没有作任何停留,望月一木高高跃起,童子切举过头顶,一记势大力沉的泰山压顶对着黄金面具的脑门上劈下。“嘿嘿”,一声诡异的笑声从黄金面具后发出,突然双手同时举起,地上的影子随之一动,双手就捏住了望月一木的影子。
可怜的望月一木,连惊呼都没喊出口就失去了声音,就跟个小娃娃一样被人凌空提着,而黄金面具的手距离他的刀剑不到十厘米,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摆脱不了,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又是那影子在作祟!千代放下已经昏迷不醒的妹妹,捡起她的佩刀鬼丸,大叫着冲黄金面具冲了过去,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一道弧线划过,干净利索的横斩。
影子动了!这一次不是手,而是腿,“砰”的一声,千代向后倒飞着砸向“雪柏”船,嗓子一甜,“噗”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几次尝试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后背疼痛难忍,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砸断了脊椎骨。
望月一木就那样被提着,就和之前他提着卓老汉那样,只是他的脖子上没有手,有的只是他的影子被另外一个影子捏着脖子,而那种压迫感却让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被人掐住了脖子,因为他的脚是悬空的!
望月一木脸上的那道疤由憋气憋着的红色逐渐变为白色,紧接着因为缺氧,已经慢慢转变为了紫色,再这样下去,不消一分钟,就得丧命了!
千代看着手中妹妹的鬼丸,忽然想到了之前影子被切断的模样,对了!影子!这一切都是那个影子干的!
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千代爬到妹妹的身前,熄灭了她的头灯,然后竭力喊道:“家主,关掉头上的灯!”说完,“噗”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在拧掉自己的灯开关之后,眼前一黑,也昏死了过去。
他们这次出来配备的是那种射灯,只是每个人头上都有一个头箍,那灯头刚好就挂在上面,跟矿灯差不多。
虽然不明白千代的意思,但是人在临死之前收到的消息,就和落在水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都会照着去做。望月一木挣扎着举起一只手,艰难地举向头顶,就在他感觉要断气的时候,终于摸到了开关,“啪”,他的这盏灯也熄灭了,整个河道陷入了一片黑暗。
“扑通”一声,望月一木重重地跌回了地面,只觉得脖子一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过了许久,才能撑着身子重新爬起来,想到自己后面就是那黄金面具,童子切“呼”的一声劈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碰到,又四下乱砍了一气,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也许是真怕了,望月一木此刻半分钟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他可不知道千代叫他关灯的用意,“啪”的一声重新打开按钮,整个河道再次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桃井姐妹正躺在皮划艇的那头,试了试气息,都还活着。
望月一木抬头往前一看,见卓玉贵正在往皮划艇上爬过来。惊得大叫道:“别过来,你给我站住!”
“望月先生,求求你别杀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这闹鬼!”卓老汉哀求道。
望月一看,咦?这不还是之前的那个卓老汉吗?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灯笼裤,解放鞋,还有那条卡其色褂子,除了黄金面具不在了,其他的都跟之前一模一样。此时,卓老汉的那件褂子已经被开了一条大口子,这分明就是他刚才那一刀划的。
望月一木心想,这老头刚才差点儿就要了我们的命,这会儿却来装可怜了,于是气得大骂道:“浑蛋,你给我拿命来!”说着举起童子切就朝着卓老汉冲过去。卓老汉一看,知道这日本人这次是铁了心要自己的小命了,哪里还敢待着,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滚进了河里。
这卓老汉还是有点水性的,憋了口气就钻到了船底,望月一木追过去一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气得狠狠一刀斩在旁边的石头上,火花四溅。
气急败坏的望月一木回到皮划艇上时,桃井姐妹都已醒了过来,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回想起刚才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望月一木问道:“对了,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关灯?”
看见望月一木头顶上的灯还亮着,千代喘着粗气说:“家主,关掉灯,别在这儿开,我们都是被那影子给打伤的。影子只有在有光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如果我们关了灯,就不会有影子了。”
“怪不得,刚才我听见你的喊声,关了开关,马上就觉得脖子一松,落到地上了,要不是你的提醒,恐怕我也已经……”说罢,望月一木赶忙关了射灯。
“都是属下保护不利,请家主不要责怪!”千代作势就要起来给他跪下赔罪,被望月拦住:“你好好休息,我检查了一下,你们两人都没什么大碍,现在那老头也跑了,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总是要继续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扶桑神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原路返回走左边那个岔口吗?”千雪问道。
望月想了想,坚决地说道:“不,我们就顺着前面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既然右边有危险,左边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折了七个人,不能再有任何闪失,我们稍作休息,等你们感觉好点了,马上动身。”
千代小声地说道:“可是家主,前面那木船……”
“刚到这里的时候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要真是艘鬼船,那会儿也应该能要了我们的命。现在我有点相信那个老头说的话了,那艘船不干净,这几番受挫,都是因为我想要打开船篷,才遭了劫难。我想只要我们等下过去的时候,别看里面的东西,关着灯贴着它的边走试试。”
“事不宜迟,那我们走吧!”
“走!”
摸着黑,望月几人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装备,凭借着刚才的记忆,靠着里面的石壁,缓缓向前滑动,几次皮划艇都是被挤在“雪柏”船和石壁之间,除了橡胶的摩擦声之外,没有其他异常,他们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再有什么差池。
摸着黑一直往前赶了四五里路,几人这才打开射灯,回头已经看不见那木船,作了个短暂停留,准备检查一下各自的伤势。
千雪正准备帮姐姐看看后背,突然看见皮划艇的尾部,一双鹰爪一般的手正捏在上面:“啊!他还在!”
望月一木呼地一下站起,提着童子切就朝着船尾走去,正准备劈下时,下面传来一个声音:“望月先生,求求您带我一起走……”
“卓先生?”千雪惊讶地叫道。没错,这是卓玉贵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脑袋从水底探出,甩了甩头顶的水,这不是卓玉贵是谁!
“你还敢来!刚才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就不怕我杀了你?”望月的刀架在卓老汉的脖子上。
“我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我被望月先生丢到了船篷里,再次醒来已经是一片漆黑,紧接着,您就举着刀要砍我,我就顺势躲进了水底,一直挂在你们的船底,跟着过来了,我真的没干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啊。再说这以后的路,恐怕还需要我给您探呢,我愿意给您做炮灰,哪怕是去踩地雷,只要别把老汉我一个人丢下就行。不然我这一把年纪了必死无疑啊!”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望月问道。
“真不知道。”
望月一木回头看着受伤的桃井姐妹,心想难不成这老头刚才是被附体了?这种事他在学习道家知识的时候也听说过。看着卓老汉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想也是,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能耐,真那么厉害,还能这么怕自己?
“自己爬上来吧。拿着船桨,替我们划船。要是让我看出你有什么不轨,我一刀就了结了你!”
卓老汉一听自己有救了,赶忙说道:“谢谢望月先生。”说完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皮划艇。卓老汉刚准备开口套个近乎,就见望月一木已经扔过来一根木头,卓老汉只好就地坐下,老实地划着皮划艇。
第四章 钥匙
查文斌觉得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似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想动动手脚,却觉得十分酸痛;使劲睁开眼睛看着,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自己的左手还拿着七星剑,右手拿着剑鞘,双手都已经发麻,“这是在哪里?”查文斌自言自语道。
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做了几次深呼吸,发现自己除了肌肉疲劳带来的酸痛外,身体的各个零部件都还在,用手搓了几把脸,他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
查文斌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和那巨猿扭打在了一起,混乱中一同跌下山崖,但那猿猴仍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就在落水前,自己抽出七星剑好像扎到了那猿猴,接着便“轰隆”一声一同跌进了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下子便沉到了水底,只觉得无限的压力向他袭来,水面所带来的撞击让他浑身无力,他只记得好像闭上眼睛之前在水中看见了什么,但是始终想不起来。
身子还是很虚弱,查文斌索性不再去想,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
睡梦中,查文斌梦到了从舅舅那儿要来的小狗黑子。黑子见到他很是亲热,一个劲地扑到他的怀里打滚。也许是好久没见到这个伙伴了,查文斌便低下身子抱着它的脑袋,这让黑子更是兴奋,不停地用舌头舔着他的脸。查文斌忍不住笑骂道:“黑子,痒,别舔了,痒……”
可黑子不管这些,照旧舔着。查文斌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根本就不像是一场梦。
猛地一下,他被这种感觉惊醒了,脸上一阵湿滑过后,一种痒痒的感觉传来,还未来得及等他用手触摸到自己的脸庞,眼前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正看着他,两团绿光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明亮,接着右边的脸颊又被舔了一下,不仅没有黑子的舌头那样粗糙,反而更加滑嫩。
“什么东西?”查文斌大叫一声。
那团绿色好似被他的叫声也惊到了,当即往后一闪,退了几步后,便静止不动了,只是绿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像萤火虫,不过却比萤火虫大了许多。
查文斌赶紧摸了一下胸口,还好,乾坤袋还在。他一边哆哆嗦嗦摸着包,一边紧张地看着眼前那对眼睛,生怕有突发情况。片刻,终于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根火折子。
这玩意儿是他自己做的。查文斌总是用不惯现代的火柴或者是打火机,因为在他的眼里,用自然界的东西生出的火才是真正的火。所以,他平日里便砍下小竹子,将竹节做成一段段的,然后用白薯的蔓藤浸泡在水中,一直泡出浓汁来。然后取出捶扁,再泡,加上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扁。接着就去晒干,然后把硝、硫黄、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放在一起,之后折成长长的条子拧成绳,晚上放在火堆边烘烤,但是有个技巧,要烘烤到它马上要着但是又没火的时候就塞在竹筒里。用的时候取出晃一晃就能着火了。
其实他那些扔出去就着火的符纸,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纸张的材料比较特殊。以前还有人专门做这种纸,到了他这一代,这项手艺基本都已经失传了,平时需要他自己做。做这种纸的难度远比火折子要大,不然揣在兜里就立马着火了,必须得让纸头在扔出去的一瞬间和空气产生那点摩擦力来点燃,这也算是他那门派所剩不多的必备技能了。
这火折子被翻了出来,查文斌拔掉前面的塞子,放到嘴边用手挡着,嘴里“呼”地吹了一口气,立马就有一小团火苗起来,红兮兮的颜色,随着时间,慢慢地就成了平时我们所见的黄色火焰。
有了光线,心里就像有了底,查文斌稍稍把火折子往前探了探,没等看清那对眼睛,“咕呱”一声巨响传来,把他惊得身子又往后一挪,后背恰好撞到了石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痛得自己“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那对绿眼睛也跟着往前挪了几步,就要贴到他的脸了。举着火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嘴巴,上方有两个小鼻孔,查文斌抬头一看,那对眼睛正盯着他呢。
“三足蟾?”查文斌这才看清那对眼睛的真面目,不是其他,正是那个几次相遇还救了自己一命除了大害的蛤蟆三足蟾,因为它嘴边那串白色的铜钱印再明显不过了。
“呼!”那蛤蟆大嘴一张,一根硕大的舌头瞬间就朝着查文斌甩来,查文斌脸上又是一湿,还黏糊糊的,他这才明白,敢情这蛤蟆一直在舔自己的脸呢。
查文斌伸手摸了一把,感觉除了那不怎么让人好受的黏糊外,倒也没别的坏处,甚至凉凉的还挺舒服。查文斌顺手举着火折子准备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觉得大腿挺疼的,脱下裤子,刚摸了一把,那种舒服的凉意再次传来。原本还疼得发麻的大腿,竟然开始不疼了,心中立刻想到难不成这三足蟾的唾沫还是治伤良药,这么说这只蛤蟆舔自己的脸颊岂不是一直在救自己的命?
想到这儿,查文斌也顾不上什么恶心不恶心了,搓了几把脸上蛤蟆留下的唾沫星子,把全身上下酸痛的地方都给抹了个遍,就当是拿来做跌打酒用了。别说,涂完之后,阵阵凉意传来,那叫一个舒坦。没一会儿,查文斌就觉得身上的外伤全好了,心里想着灵物就是灵物,口水都有疗伤奇效。
见那只蛤蟆还蹲在自己跟前,查文斌壮着胆子缓缓伸出左手,向着它的鼻尖摸去。那蛤蟆并没有躲闪,当查文斌的手指触碰到它的那一刹那,那对绿色大眼睛闭了起来。
查文斌觉得很是新奇,又试着摸了一把,三足蟾并不反抗,反而很享受地把身子微微压低,好让他摸得更到位。这完全出乎查文斌的意料,于是从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鼻梁,到它的额头,查文斌也越来越放松。三足蟾非常乖,它甚至比黑子还要乖。每当他停下的时候,那三足蟾就睁开了眼睛,被抚摸的时候又闭上,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查文斌也不管三足蟾听不听得懂,随口说道:“伙计,是你救了我,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那蛤蟆听他讲完,张着大嘴就“咕呱”一声叫,像是在回答他的话一样,这也让查文斌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哈哈大笑起来,一人一蛤蟆,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相处得其乐融融。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来,得看看自己身处何方,身子也不疼痛了,举着火折子起来察看,不远处有一点反光传来,跑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己带着的射灯镜头。
捡起射灯,使劲地用手拍了拍,“啪”的一声,一束亮光射出,想必是刚才跌入水中,把灯丝给摔断了,现在一拍,又搭上线了。
举着射灯,查文斌这才看清了整个地方,自己的身后是一处幽深的洞穴,前方地面有一个水潭,开口不大,直径也不过两三米。
查文斌正打算走过去看看,那蛤蟆猛地从身后窜来,往那水里一跳,一下子就没了踪迹,他正纳闷着呢,蛤蟆再次从水里钻了出来,跳回到他身边。
查文斌摸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蛤蟆脑袋笑道:“伙计,你的意思是我们从那个洞里来到了这里?”
蛤蟆“咕呱”一声,算是肯定了他的回答,查文斌嘿嘿一笑,看着身后那不见底的深洞:“伙计,那你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地方吗?”
说完看着那蛤蟆,可是这次蛤蟆却没搭理他,只是左右抽动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查文斌看它那副模样,自言自语道:“我也真傻,你是蛤蟆,怎么能听懂我的话?”说完就准备去拾起自己的包袱,打算从那水潭再次出去。
“咕呱!咕呱!”那蛤蟆一阵大叫,查文斌转头一看,它正在对着那洞穴里面不停地叫着呢。管它呢,再怎么神奇的三足蟾也不过是一只蛤蟆,他正拿起自己的宝剑,忽然看到剑鞘旁边放着一根明晃晃的东西,“咦,这是什么?”查文斌弯腰捡了起来。
这是一根杖子,长短不过50厘米,拿在手中还有点沉。从表面上看,金灿灿的,上面刻画着一些图案,这些图案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古井井壁上的那些线条。杖子明显一头比较大,在顶端那部分刻着一组奇怪的符号:鱼、箭和鸟。
看着手中这东西,查文斌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细微的牙印,这是金的!这地方怎么会出现一根金杖子?
嘿,这家伙倒好,查文斌看着那只蛤蟆说道:“伙计,你知道这是干吗的?”
那蛤蟆大嘴一张,巨大的舌头往外一甩,瞬间就刮走了查文斌手上的杖子。查文斌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再看那蛤蟆,它就跟一点事都没发生一样。
正准备问它呢,那巨大的舌头又往外一吐,接着那杖子就飞到了查文斌怀里,他连撸了好几把才接住。查文斌端详着这宝贝玩意儿,不禁乐了起来,笑道:“这是你的东西?”
那蛤蟆不再理睬他,反而朝着他身后的洞穴跳了一步,又慢腾腾地挪过自己肥硕的身子,冲着查文斌“咕呱”一声。
“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去?”查文斌指着前面那个黑乎乎的洞穴问道。
三足蟾继续保持沉默,查文斌只好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行李,又给射灯换了一组电池,拿出一块已经湿透了的玉米饼啃了一口,还不忘对蛤蟆说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口?”三足蟾可对这种食物完全没兴趣,甚至索性转过身子去了。
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水潭入口,查文斌心想,也罢,反正自己现在连在哪都不知道,万一从这里出去又遇到个蕲蛇或是修蛇,不是刚好做了它们的点心?倒不如朝着这洞里走走看,要是身边有这只三足蟾,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能通人性,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个大家伙对自己还没有什么恶意,不然以它的能耐连尸蚕王都能毒死,要弄死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得,就从这里进去看看,真要不行,再退回来试试。
“伙计,咱们走!”查文斌背着八卦袋,右手拿着七星剑,腰上还别着自己那大印,头上戴着射灯,就朝着那黑漆漆的洞里走去。那三足蟾,他走一步,自己就在后面跟一步,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一人一蛤蟆就这样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一前一后,倒也真是一个奇观。
不过查文斌也知道,在他们道家传说里,有三足蟾在的地方多半是有宝物的,因为这家伙还有个更加吉利的象征,那就是钱财,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它嘴边那串铜钱花纹,总之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给过它什么恶意的评价。
再一个,它背上那串疙瘩在别人看来是挺恶心的,但在查文斌看来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那七个疙瘩完全是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的。就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跟一只牛般大小的三脚蛤蟆暂时组成了一个小队,若是论战斗力,他们可都不差劲,所以查文斌虽然不知前方还会碰到什么,但在心中还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的。
这个山洞,刚走进去那阵子像是天然形成的,有几段十分窄小,甚至需要他低着头才能通过,这可苦了后面那蛤蟆,肥嘟嘟的身子几次都差点卡着了,好在它也挺聪明,知道吐气,把肚子给缩扁一点,才勉强通过。查文斌一边赞叹它的智商,一边笑道:“伙计,你的皮也真够厚的,这样都不痛。”
要说那三足蟾通人性还真不假,它好像知道查文斌在嘲笑它,每次被笑过后,就吐出舌头甩向查文斌的脖子,虽然不痛,但是被偷袭,还黏糊糊的,也不会让他感觉很舒服,这也越发让他觉得这路走得一点都不无趣,反而比之前在外面更加轻松了。
终于在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之后,查文斌见到了第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死人。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地上散落着几根零碎的骨头,有不少都已经腐烂,剩下的部分比如头盖骨、盆骨和大腿骨还能辨认出,这是一个“人”,而不是其他动物。
查文斌试着用剑扒拉了一下四周,也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这个人身份或者年代的东西,除了这几根骨头,就没有其他了。
他简单地把这些骨头归拢,又撬了些石壁上的苔藓给盖上,准备继续赶路。向前走了几步,他心里又觉得不是个滋味,转过身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根香,用火折子点了,插在那堆骨头前面,这才转身离去。
三足蟾可不管这些,见查文斌赶路,立即挪着步子,这会儿空间够了,它总算能用跳跃的方式了,一蹬腿,就能射出去好几米远,好几次都冲到查文斌前面了。查文斌看着这只大蛤蟆笑道:“我不跟你比赛,慢点。”留下那支香的火苗在那慢慢燃烧,等到查文斌转过一个弯,那支香“啪”地倒地,一缕青烟过后,立马就熄灭了,只是这一幕是查文斌所没看见的。
不知转了多少弯,过了多少坎,前面一堆乱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查文斌两手一摊说道:“伙计,前面没路了,我们过不去了,还是回头吧。”
说着就转过身子,准备回去,不想那三足蟾猛地甩出舌头,刚好就砸中了查文斌的额头,这下出手还真有点重,都觉得痛了。查文斌刚想发作,那蛤蟆“咕呱”一声叫,挪着自己的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接着甩出舌头卷起一块碎石向后抛去,查文斌正看它想干吗呢,那蛤蟆竟然用自己的前爪在那儿使劲地刨石堆,然后停下来看看查文斌,又接着刨。
查文斌这算是明白它的意思了,原来是想让他把这堆石头搬开,于是便道:“伙计,你确定这后面还有路?”
三足蟾“咕呱”叫了一声算是回应,接着便又开始干活了。
好吧,干就干,相信你就是了。查文斌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过去,拍拍那三足蟾的鼻尖,笑道:“这活还是我来干,你到后面等着。”
本以为有好多乱石,查文斌刚从顶上搬了没几块,就豁然发现这后面真的还别有洞天,已经露出往里的通道来,查文斌索性用手使劲一堆,“哗啦啦”一声传来,那堆石头瞬间坍塌,敢情这堵石墙真的那么弱不禁风,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用半小时,就已经被他清理出一条能够让他和三足蟾继续前进的道路。
随着他们继续往前,渐渐地,这个洞穴的空间开始慢慢变大起来,查文斌几次停下仔细检查周边的岩石,得出一个结论,这里很有可能有人曾经活动过。因为他发现,虽然年代已经久远,但是一些人为开凿留下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辨的。
顺着这条道,一直往里走,又接连发现了几具尸骨,其中有一具保存得还比较完好。查文斌干道士这一行也有几年了,见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查文斌看得出这些人都是男性,而且都处于青壮年,怎么就死在了这里呢?他们究竟是在从里面出来的路上死的,还是在从外面进去的路上死的?
蹲下来,就着射灯的光,查文斌仔细检查了那具比较完好的尸骨,发现这人的颈椎有着明显的断痕,从痕迹上来看,很像是被利器所斩杀,也就是被砍了脑袋。
这一发现,让他觉得这些人很有可能不是死于非命而是死于杀戮,而且随着他们的深入,这种尸骨越来越多,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越接近里面越是扎堆地出现。地上的颜色也逐渐出现了黑色,他用刀尖细细刮了一点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定了这些都是血迹。
看着四周石壁之上的斑驳和脚下的大片黑色,查文斌可以在脑海中还原出那个杀戮的场景,从这些人的身边没有发现任何器物可以推断出这群人当时是手无寸铁,后面被人追杀,一直杀到了他之前刚进来发现第一具尸体的地方,那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除非有人从这个人间地狱逃了出去,那么这个洞穴深处究竟埋葬了怎样的秘密才能让他们如此狠心杀人?对于这个失落的世界,查文斌不仅仅是怀着当初的目的,而是陷入了更多的困惑中。
虽然时隔千年,但此处依然能跨过时光的距离,嗅到远古时代那一场无情和残酷的杀戮。查文斌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头骨,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从牙齿的磨损程度和整齐程度来看,此人死的时候绝不超过二十岁,是怎样的势力能够屠杀这样一群年轻人?
“咦,这是什么?”这头骨之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一开始查文斌以为只是块污渍,几次擦拭过后依然存在,并且微微向外凸出。
查文斌对着那头骨说了一句:“对不住了!”然后,突然手指发力,猛地一扯,呵,还真的不是什么污渍,而是一根细长的黑漆漆的金属物。
他取出腰间的水壶,细细地把那东西给冲洗了一遍,等那些因为凝固而变成黑色的物质都清除后,一根长约七厘米的青铜钉现了出来。查文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心头大惊,这东西可不是普通的钉子,因为它身上刻满了花纹,而这种花纹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一种查文斌认得的文字:鬼篆!
这鬼篆是什么,查文斌再清楚不过了,它是道家文字中最难读懂的一种。这种文字也被他们称为“雷篆”,据说当人被雷劈死之后,身上或附近物体上会出现一种图文,这种图文就叫作“雷篆”。
道教认为雷霆有神司,主宰生杀、赏罚之权。这是一种神权的体现,有着天地神雷的无上力量,因为这些文字非常难以读懂,所以又叫作“鬼篆”。
道家典籍中有记载:“世间不忠不孝,负命造业,恶贯满盈,而阳法所不及者,三官鼓笔,社令奏,付五雷斩勘之,司以击之;或前世为恶,罪该雷诛,仍罚为六畜,以为报偿;或宫观寺院公宇,有妖孽凭附其处,或树木器皿,其下有毒虫隐形;或淫亵秽渎,以致震击其处,必有天书以彰其咎。或现于锅底,或书于屋壁,或书于其形体,皆非后世市里字形,实乃天书云篆,或与籀文、蝌蚪、鸟迹、古文相近。六曰鬼书,杂体细昧,非人所能解也。”
查文斌端详着手中这根青铜钉,其无论做工还是材质,都属上乘,尤其是在这么细小的一件青铜器物上还要刻画出如此烦琐的鬼篆,其难度可想而知。而偏偏这枚青铜钉还被钉入了一个看似已经被处死的人的脑中,这是何故?
查文斌放下这个头颅,接着又去旁边寻找。捧起第二个头盖骨的时候,同样发现了一个黑点,拔出来一看,跟前面那个一模一样,这人的脑袋里也钉着一根钉子。
他把这两根钉子放到一块对比,无论是从材质、大小还是刻画的鬼篆,都如出一辙,根本就像是批量生产出来的。要知道青铜器基本都是各具一格,很少出现雷同,因为在用泥土做模具的古代,别说浇铸出这么精巧的东西,就是做两个一样的模具都是很难办到的。
除去这两具遗骸,查文斌又接二连三地发现了另外四根青铜钉,都是从人的头顶正中钉下去的。人死之后干吗还要补上这一手?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很意外的动作,让他有了眉目。
查文斌拿着其中一根钉子,在自己的脑袋上比画着,联想当时被砸进去的场景,突然心头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东西,脱口而出:“灭魂钉!”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这样一幕: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一群人在这条很长的通道里往外奔跑着,后面一群手拿武器的人在追杀着,因为体力的关系,终于在这个地方倒了下来。后面的杀人者挥舞着手中的利器,把他们一一砍翻在地。
然后在人即将断气的时候,杀人者用这种刻着鬼篆的青铜钉从被害者头颅正中砸了进去,让这些人死后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成了一堆堆的白骨。这些人是犯有多大的罪恶,才会被这样惩罚?查文斌心想怪不得在这样的屠杀场地都嗅不到一丝戾气,原来根本就是让人打散了魂魄,想做个鬼都做不成。
正想着呢,那原本一直安静着的三足蟾“咕呱”一声叫,把查文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的耳朵微微一抖,大声喝道:“出来吧!”
果然,在他身后的拐弯处一个白色的人影若隐若现地飘了出来,离他有二十来米远。查文斌一看,只是一个亡魂而已!
在这种地方出现一个亡魂,虽然不在意料之中,可也不是很奇怪,只是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查文斌这才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推倒的那堵石墙前面就有一具遗骸,难道就是那个人?刚才自己真的是大意了,竟然没发现还有这个东西的存在。查文斌看了一眼那蛤蟆,说道:“伙计,你刚才是没发现,还是根本不在乎它?”
三足蟾根本对他这句话不感兴趣,眼睛看着前方再无动作。查文斌笑了笑,左手一翻,手中已经多了一枚大印,现在可不是装好人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还是秉承着他们天正道一贯的作风:先下手为强!
右手的七星剑正准备出鞘,那白色人影随即身子慢慢变矮,查文斌仔细一看,那亡魂居然给他跪下了!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怕自己了?那它也没必要一路跟着啊,难不成是因为刚才替它收拾了一下骨骸,现在跟自己感恩来了?
只是那团白色影子很模糊,查文斌并不能很看得清楚,于是就朝着后面走了几步,想离它近些,好弄个明白。可那亡魂见他走近,反而起身向后退去,在不远处又给他跪下了。
查文斌心想,你这亡魂倒是怪了,既然是来感恩的,为何一定要跟我保持距离,要真是那样,我还可以送你一程,让你早点超生呢。他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那影子果然又立马起身,往后退去。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它怕我?查文斌索性放下大印和宝剑,再次走了一步,那影子还是往后退。
查文斌看了看自己,这副邋遢破败的样子难不成也能让这亡魂尊敬成这样?因为阴阳两隔,这人跟鬼之间直接沟通其实是无法实现的,所以很多人都是反映在睡梦中才会有死去的亲人或者朋友来托梦,其实道士也一样。查文斌对眼前这个模糊的亡魂多了一点兴趣,索性掏出一支香来,点燃之后就地插在自己跟前,还不忘跟那三足蟾打了个招呼:“伙计,我找前面那个人谈谈,一炷香的时间就回,你帮我看着点。”说完,也不管那蛤蟆听不听得明白,眼睛一闭,立刻入了定。
当查文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前的那个人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看他那模样,是个中年男子,衣衫比自己的还要破烂不堪,身上邋里邋遢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跪在自己跟前。
查文斌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那亡魂像是能听明白,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查文斌,立马又低了下去。
见还是无效,查文斌故意把声音降低了八度,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带着凶狠的语气再次说道:“我让你起来说话!”
这一下果然奏效,那亡魂见他发了脾气,终于慢慢起身,站立着身子哆哆嗦嗦的,一副奴才的样子。
“见着我为什么躲着?”
没反应……好吧,既然你能出来,我就有办法让你开口,他右手从破兜里一掏,六枚灭魂钉出现在了手中,作势就要扔过去。
亡魂终于开口了,但是让查文斌始料不及的是那亡魂在地上一个劲地朝着他磕起头来,嘴里念叨着查文斌听不懂的话。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然我送你一程,让你早点进入轮回?”查文斌已经没耐心再跟它耗下去了,摇摇头说道。
就在他准备回去作个小法事的时候,那亡魂伸出双手,朝查文斌指着,接着再次做了顶礼膜拜状。查文斌心想你真把我当神仙了?咦,不对,这亡魂指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旁边,他转过身去一看,是自己地上那堆包袱!
我的包袱有什么好让你拜的?嗯,包袱……包袱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对了,里面有一根棍子,查文斌想起来了,在三足蟾旁边看见的那根金色棍子被他放在包袱里了!难道说这亡魂一直忌惮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根棍子?他决定拿出那根棍子试一试。
拿出那根不知为何物,也不知做什么用的棍子,那亡魂立马跪了下去。看来它对手上这玩意儿真的挺恐惧,但那亡魂除了叽里呱啦之外貌似无法沟通,问不出个所以然。查文斌决定还是送它一程算了,便念了个口诀,再次回到真实世界,那团白色影子还在原地跪着。
拿出辟邪铃和一些香纸,简单作一场法事对于他来讲,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对于这个千年亡魂,查文斌采取了另外一种比较传统的方式,让它洗去人间的尘埃。
先是祭出一炷香来,插在地上,奏告盟天地四府,大奏上帝申牒真司,申奏四值玉文功窗,预奏文牒告盟天地东岳圣帝宫,东极妙严宫,北阴酆都宫,地府十王宫,及年月日时四值功窗。
念叨完后,查文斌取出无根水,朝着那团白色影子的位置弹了一点,右手辟邪铃一摇,果然那影子就跟着过来了,跪在查文斌的跟前,反而显得越发稀薄了。
他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小把茶叶和米,细细地撒在亡魂的周边,这叫什么呢?解洗。就是指你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给你解脱了人世间的关联,洗去了这边的尘埃。
对于这样一个可怜的亡魂,为何死后还是对这柄杖子如此畏惧,查文斌又叹了一口气,拿着辟邪铃绕着那团影子转了三圈,然后念了一句:“颁降太上拔亡生天勅赦,赦拔亡人生前罪孽。”这叫脱罪,让这人死后脱离生前的过失误节,解除平日所积之罪惩,不把身前的旧账带入轮回。具体有哪些呢?一般来说有三灾四煞、五虚六耗、七伤八难,及九厄十缠等。
办完这些,查文斌又取出一个小碗,往里面倒上些清水,放置在亡魂跟前,再次点上一炷香来,掏出半块玉米饼搁在跟前,又从兜里摸出七枚铜钱,“叮咚”一声,铜钱尽数落入碗中,溅起点点水花。查文斌口中念道:“金钱落水解冤节,流年月障皆可抛!”
“轰”的一声,查文斌手中的一枚符纸已经燃烧起来,不等符纸落地,查文斌又用七星剑一挑,带着还未烧完的符纸在那亡魂的头顶转了一圈,此时符纸也刚好燃尽。接着,查文斌又“噌”的一声把宝剑立在自己跟前,然后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道:“上请三清道祖,迎上界高真,下接请下界阎君,啓请五方五老上帝,护其亡魂,早日轮回!”这三清阎罗大伙儿都是明白的,五老上帝就是指东方青帝青灵始老九炁天君、西方白帝皓灵皇老七炁天君、南方赤帝丹灵真老三炁天君、北方黑帝五灵玄老五炁天君、中央黄帝玄灵黄老一炁天君!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再次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以表示尊敬,口中朝着亡魂念道:“去吧!”
接着那亡魂的身影就开始越来越薄,直到消失不见。这一段法事查文斌算是做完了。至于它进入地界以后会怎样,就看自己的造化了。查文斌拾起地上那半块玉米饼,吹去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放进了包里,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三足蟾对他心生鄙视。
要是往日,他也绝不会跟鬼神去抢这个贡品,不过眼下就剩下这最后半张饼了,还得靠它撑一段时间呢,所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道家超度时,为什么要摆下贡品,孝敬神鬼呢?
其实这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给鬼吃的,因为鬼道里饥饿的多,它们缺少饮食,所以要布施饮食,请它们吃饭。还有一部分呢,就是孝敬阴差,这也算是一种贿赂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一个呢,就是烧纸钱,这也是一种请客,烧纸是财布施。为它们念咒,又叫作法布施,一次真正超度的法事,总不外乎财、法、无畏这三种布施。
布施的效果能不能被亡魂和阴差所接受,这就完全看那个主持法事的道士,这个道士如果有能耐,手中的家伙事都是真的,那效果就大;没有什么能耐的,就完全依照规矩去做,念念咒,画画符,那效果就小一点。
譬如说贡品,桌子上总共就那么三个馒头,怎么够这些神鬼吃呢?尤其像查文斌这样就剩下了半块玉米饼,还谈什么请客?不过他还是有办法的,就是变。怎么变?心里变!
这就是道士的本事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不可见的一切东西都能随着自己的念头所变化,心真诚,法力大,半块玉米饼就能变出十块饼放在跟前。境界确实是随着念头在转,如果道士能做到心随念动,确实能够令这些无形的鬼神都得到足够的贡品。
每一个道士都不一样,他的心念力量的大小,决定了这些贡品的多少。我们自己虽然是凡夫俗子,也不是不能做,如果诚心诚意地做,也会有效果。诚心,即念咒的时候诚心去念,没有一点杂念,这样的咒才有效。
这就跟道士画符一样,画符的整个过程中都不能起杂念,只要起了一点点杂念,符就不灵了。所以符咒往往很多人都会画,照葫芦画瓢嘛,但是画好的符不见得灵,而查文斌的一道符下去立马见效,这就是本事。
处理完这场小法事,查文斌摸摸三足蟾的脑袋说道:“伙计,你给我领的好地方,咱们继续赶路?”不过对于这一行,查文斌还真收获挺大,单单说手上多了的这六根灭魂钉,这可是一等一的除鬼冥器,遇上哪个不长眼的出来捣乱,只需要一根,足以让它魂飞魄散。不过这等凶恶至极的东西,查文斌还是打算带回去给何老做做研究。
再往前走,就出现了一道大门,一道用青铜浇铸的大门!上面刻着用鬼篆描绘的几段文字,很像一对符纸被贴在了这个通道之中,不过这其中的内容连他这个道士也读不出来,像已经失传了的鬼篆。不过这种东西在这儿出现,多半是没什么好事的。看了看旁边的三足蟾,那家伙表现得就像跟自己无关一样,还是那副天然呆的表情。既然它没叫,应该没什么大事吧,查文斌心想。
查文斌试着用力地推了一把,而大门却纹丝不动。看着眼前这东西,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门多半会出现在哪里呢?对了,墓道!古人修建坟墓,多半会搞出一条墓道来,为了防止那些盗墓贼进去,多半会在墓室顶上用各种方式加固,让你无从下手,然后在抬进棺材的位置放一道大门,从里面关闭,而外面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打开,留在里面的那几个人就做了陪葬。而这道门也就永远地隔绝了外界与主墓室的联系。
查文斌心想:难不成自己进了一座大墓?看样子这玩意儿还真不是用蛮力就行的,查文斌看着那蛤蟆说道:“伙计,你也看见了,这回是真到头了,就算你上去也是推不动的,咱还是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可那蛤蟆猛地甩出大舌头,朝他背上一卷。查文斌只觉得一个东西被抽了出来,用手一摸,那杖子不见了!转头一看,正在那三足蟾的嘴边叼着呢。
三足蟾用舌头卷着那杖子朝着青铜门使劲一扔,“咚”的一声,那杖子掉到了地上,然后,它又挪了挪身子看着查文斌。
查文斌被它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糊涂了,拾起杖子对三足蟾道:“伙计,你这是要干吗?发脾气了?”说着就转身打算回去了,可那三足蟾身子一挪,挡住了查文斌的去路。
“你还不愿意让我走了是吧?可是你也看见了,没办法,被堵着了啊,这门几千斤重,怎么弄得开?”查文斌看着跟前这个大家伙,耐心地解释道。
三足蟾自顾自地走到那青铜门前,用舌头朝着那门“咚咚咚”的连敲了三下,然后退到查文斌的身边,对他“咕呱”叫了一声。
虽然查文斌听不懂这蛤蟆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一路走来,他明白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是通人性的,还十分聪明,它的这种反常举动一定是有要表达的意思。
还在思考着的时候,那蛤蟆舌头一卷,查文斌手中的杖子再次被它拿了去,又被重新扔向了那青铜大门。查文斌不得不再次跑了过去。还未等他捡起杖子,“咚咚咚”,又是连续三下,那大舌头再次砸到了大门,而这一次查文斌发现,这三足蟾前后两次用舌头点的位置居然是同一个!
三足蟾的舌头上具有黏液,查文斌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三个点,青铜门上有三处地方湿漉漉的,用手一摸,那股清凉的感觉立马传来。而这三个点恰好成了一个“品”字形。更让查文斌意外的是每个点上都有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些符号他见过,正和手中这杖子顶端雕刻的一样,分别是鱼、鸟和箭。
查文斌发现门上的三个符号都被隐藏在了鬼篆之中,要说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真不容易,难不成这门和手中的杖子有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查文斌先从左下角的那只鸟开始。
这是一只象形鸟,从雕刻的手法来看,虽然不是那么栩栩如生,但也有尾巴、有翅膀。要是它真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和附近的青铜颜色略有不同,偏黄,但是夹杂在这么巨大的一堵门上,若不是被这三足蟾特意地给点了出来,还真发现不了。
查文斌用手轻轻摸过,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这只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铜鸟,越是这种时刻他知道越是不能浮躁,索性闭上眼睛去感受。
这只鸟的雕刻似乎刻意用了一个圆形,整个身子恰好处在一个比较规则的圆中,放下手掌,查文斌恰好捏住了那杖子,心头一动,对了,这个圆的大小似乎和手中这杖子的粗细是一致的。再次联想到那三足蟾几次三番的动作,把杖子都丢向了青铜门,他的心中多了一个词汇:钥匙!
“如果这杖子真是钥匙,那总得有钥匙孔啊!”查文斌对着三足蟾自言自语着。可那老兄除了在那儿鼓着自己的肚子,就是盯着那青铜门。
查文斌心想,难道说这门真的有钥匙孔,只是自己看不见?这杖子的头部分别也刻着鱼、鸟和箭头,管它呢,我就当作没有钥匙孔试试。
查文斌索性拿起那杖子,就准备往那门上的鸟戳去,想想不对劲,又转动了手上的杖子,使得那只鸟朝上,对着青铜门上就杵了过去。要说这有的事情真的就那么出人意料,这青铜门看似坚不可摧,可查文斌却觉得此刻手中的杖子根本是戳在了豆腐上。当那杖子的半截没入青铜门的时候,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在这古老的地下世界,千百年来,青铜门终于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声响,宣告着有人触动了它的内心深处,机械而沉闷的这一声也让查文斌愣在了当场。明明是扇坚固的青铜门,怎么这杖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插了进去?
只轻轻一用力,杖子就被他拔了出来,而青铜门上则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窟窿的边缘是一些类似金箔的东西。查文斌顺手一撕,那东西就被扯了下来。
查文斌看着手中的东西,那上面还刻画着鸟的头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只鸟不过是一个后天加工贴上去堵着这洞眼的,其实材料本身并不厚实,只是用了一层薄薄的青铜片,然后用金箔贴在外面封住了本来的洞眼。刚才自己用力一戳,这层阻隔就被轻而易举地击穿了。
找到了第一个钥匙孔,那么接下来的两个都已经被那三足蟾点出,要做的不过是重复刚才的动作,查文斌很是兴奋,对于这种未知世界的探索,每个人心中那种好奇的心态都会被激发出来,他也不例外。
他回头朝着那三足蟾“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称赞它的聪明,转而走向右下角,这里是一条鱼。查文斌用手指量了一下,果然,大小跟刚才那只鸟相差无几,也是处在一个圆中。
这心中有了谱,办事自然就快了。他举起杖子,把上面那条鱼的图案朝上放着,对准目标,杵了进去,跟刚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咔嚓”一声传来,这个机关也被打开了!
查文斌退了几步,看着那青铜门,现在就剩下那最后一个了,这个位置处在门的最顶端,看样子是两扇门连接的地方刻着一支箭头,古代人需要狩猎,所以这武器的好坏往往就决定了收获。所以箭头被放在顶上,也是好理解的,谁能用武器饱填肚子谁就能生存,谁能用武器统一部落,谁就能当首领。可是这个箭头的高度足足有两米多,查文斌试着跳了几次都够不着,而脚下也没个垫着的东西,这可怎么办?
就在他四下寻找垫脚石的时候,把目光落在了三足蟾的身上,他“嘿嘿”一笑,朝着那蛤蟆走了过去,一手摸着它的鼻子,一手指着那最顶端的箭头说道:“伙计,你看,那儿实在是太高了,你看能不能委屈一下,让我骑在你背上?”
三足蟾对于他的这番对话,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查文斌摸摸自己的头,两手一摊:“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只好先出去了。”说完,就假装要走,想着就一个转身,走了几步。果然,后面那三足蟾见他真的走了,马上“咕呱”一声叫起来,查文斌停下身子扭头一看,那蛤蟆极不情愿地挪着自己笨重的身子朝着青铜门走去,在门口把身子一低,像是在等待查文斌。
查文斌笑嘻嘻地走过去,拍拍它的鼻尖说道:“这才是好搭档嘛!”就准备一个翻身骑上去,但一眼看到三足蟾背上的疙瘩,他又不敢上去了,因为自己可是亲眼见尸蚕王是怎么死在这疙瘩上的,不过最后,查文斌还是拍拍它的鼻尖,说:“把脑袋低点。”
三足蟾那对大眼珠斜了一下,估计是想你这人还真不客气,我好歹也是一灵兽,就这样被你骑在头上,那还有面子吗?
不过不情愿归不情愿,它还是配合了,看来这洞中的东西,对这只三足蟾的诱惑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有人骑过马,有人骑过骆驼,但古往今来,骑蛤蟆的查文斌恐怕算是第一人了。他一个翻身,骑上了三足蟾的脑袋,虽然有点光溜溜的,但还是比较稳的。三足蟾慢慢抬起头,这时它那水牛般的身材优势立马就体现出来了,查文斌已经能够得着那箭头标志了,心想就看这最后一下了。
带着对这门后面世界的期待,查文斌举起手中的杖子,用力地朝着最后一个点杵去……
古老而沉闷的青铜声伴随着机械的“咔嚓”声,犹如蛮荒之地的奏鸣曲骤然响起,仿佛一下子把人带进了那个失落的世界。
千百年来,终于有人再次来到了这里,千百年来,这里也终于被重新打开。随着最后一次“咚”的一声响,“咔、咔、咔……”两扇青铜巨门终于被打开。
查文斌随即重新拔出杖子,往包里一塞,招呼三足蟾道:“伙计,这回有路了,走!”
一人一蛤蟆刚进门,后面就又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声音,这门居然又自己合上了,看着那缝隙越来越小,查文斌心中很是纠结,这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走了?然而,人往往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总是强于理性判断的,查文斌也不例外。对于他来说,从进了这个村起,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平凡了,既然他已经进入了这场游戏,就得按照这个游戏的玩法继续下去,直到结束。
只犹豫了片刻,查文斌决定继续往前,既然有人修了这么个地方,就一定有属于它的秘密。“咣”的一声,两扇青铜门再次合并,把两个世界重新隔绝开,等待着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安排?查文斌看着三足蟾说道:“伙计,这一回咱俩是彻底捆到一起了,要是你有个什么发现,就吱一声,也好让我做个准备,赶路吧。”
依旧是他走在前,三足蟾走在后,自从进了这个门,三足蟾还没出过声,只是跟查文斌之间的距离保持得更近了,还时不时地停下,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可是迎接他们的除了脚下的石头便再无其他了。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犹如一间密封的地下室,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好在还有蛤蟆兄陪着自己,不然查文斌真会怀疑这种莫名的安静会不会把自己逼疯。
他尽量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被这种空洞的氛围所感染,一直到他的眼中出现了石头之外的东西,就在距离他不过百米的位置,射灯已经照到了一些黑漆漆的影子,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这绝对是第一次发现。
三足蟾心有灵犀一般,也停住了前进的步子,蹲在地上像在思考什么,很有可能这里的东西也超过了它对这个地下世界的认知,毕竟它远比查文斌更熟悉这里的情况。
“怎么,你也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虽然三足蟾从他看见的第一眼就没什么表情,但查文斌这会儿确实也感觉到它的谨慎,不由得提高了注意力。看着眼前那些漆黑的影子,他不敢托大,七星剑已经被缓缓地抽了出来,对于那些不可见的东西自然有特殊的办法,其实他更怕的还是那些蛇鼠虫蚁类,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道士,终究是肉体凡胎罢了。
又接着往前走了些路,那些黑影在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拉得长,随着距离的拉近,可以看见那些黑影周边出现了一个个小红点,犹如有人提着小灯笼一般在那等着。
“鬼灯笼?”查文斌不经意间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过那些红点亮光看着确实有些骇人。转身过去看看那三足蟾,它还是那副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看来指望它给点儿提示是没希望了,也罢,毕竟再聪明也只是个畜生,能跟着自己来就是缘分了。
查文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胆小了,地府都下去过,还怕前面有鬼?想着另外一拨人还生死不明呢,自己却在这磨蹭。
正想着呢,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光屁股的小孩,手上提着一盏小红灯笼,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跟查文斌做鬼脸。
那顽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这孩子漂亮得就像玉雕出的一般。连查文斌在看见的第一眼都被他身上那股可爱劲儿给吸引了,就感觉心头连日来的压力全无,只看着那孩子在那嬉笑顽皮。
那顽童提着灯笼,朝着查文斌做了几个鬼脸之后,朝他勾勾手指头,然后扭着光屁股一蹦一跳地朝着前面走去。查文斌呢,看那小孩着实可爱,便也一步步随他走去。那小孩每走几步就停下,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接着勾勾手指。
查文斌呢?也乐得和他闹,小孩停下,他也停下;小孩走几步,他也跟着走几步,脸上始终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就这样走了差不多有七八十米,那小孩跳上一块大石头,跷着光脚在那儿直挥手,招呼查文斌也坐过去。
查文斌呢,举起自己的左手像是在让那小孩等等自己,脸上的笑容依旧。那小孩不停地挥舞着自己莲藕一般的小手像是在说:“来啊,来啊……”
一步、两步,眼看着查文斌就要抱起那孩子了,猛地他脸色一变,一直在空中挥舞着的左手一抖,“呼”的一声,一张黄色的符纸带着火花就冲着那孩子飞了过去,“轰”的一声在那孩子跟前烧了起来,那孩子脸色一变,“啊”一声惨叫,不由得就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庞。
查文斌趁着这个间隙,右手马上揣进乾坤袋,掏出一张由麻绳所编的网,上面用白色绳索绘出一张八卦图,他随手一扬,那网便在空中完全张开,盘旋着朝那小孩飞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把他罩住。那孩子一吃痛,马上缩成一团,“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在跟查文斌求饶。
查文斌看着网中的那个小娃娃冷冷道:“这个地方,千百年来都没个人进来过,怎么会偏偏多出你个娃娃,就这点迷惑之术也想害人,不要以为我不认得你,傒囊!”说罢右手的七星剑已经抬起,作势就要劈下去。
原来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小娃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真遇到了鬼,这种地方哪来的小孩?只是他一直没动手的原因是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是不是想害他,所以就顺着它的心意,将计就计跟着走。
不过这个说是鬼还不确切,更加确切地说是傒囊,这东西他曾经在外婆家那边遇到过,是一些修成了精的动物所化,在一些深山老林里比较多见。以前老人们常说某人在山里走着走着迷了路,然后跌下山崖死了,就说是被小鬼勾了魂。其实干这事的,多半是这种叫傒囊的精怪。凡是遇到这东西的,不要害怕,也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大喊一声,自然就会让它现出原形!
查文斌闭眼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等再睁开眼睛时,只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条水路,而此刻在自己网下的是一只样子丑陋的爬行动物,那怪物嘴巴正一张一合,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声。
“原来是一条大鲵在作怪。”大鲵,又名娃娃鱼,叫声很像是婴孩的哭声,喜欢生活在没有光线的地下洞穴中。
查文斌此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就在离他不到20厘米的地方,一棵青铜树的树杈直愣愣地支着,眼看就要扎到他的眼球。这棵青铜树的树杈异常锋利,像是一把把匕首朝外凸着,而树上还挂着些白骨。想必这大鲵刚才就是想引诱自己撞到那树杈上被活活戳死。“好你个恶毒的东西!”查文斌正欲举剑刺下,“咕呱”一声响起,一条硕大的舌头抢先甩了出去,等到查文斌反应过来时,地上只剩下了那一张空网了。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三足蟾正用舌头舔着大嘴,想必这条大鲵已经给它做了点心。
“伙计,你这可有点不仗义了,刚才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过去无动于衷,这会儿我能搞定的时候,你才出手?”说完,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拍了拍那蛤蟆的鼻子,只是三足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我就不出手,你能怎样?让他好气又好笑,索性去看旁边那树了。
他的脚下开始出现了渗水,比起外面暗河里的水温更低,冰凉刺骨,而这棵青铜树就是在这里拔地而起,查文斌数了数,足足有九个枝丫,分三层朝着三个方向分开,每一根枝丫都像是被刻意打磨过锋利无比,而一具白骨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具尸骨不像是自己撞上去的,而像是被人倒挂上去的,因为他的头盖骨和肋骨已经散落在了地上,而盆骨恰好被卡在了树杈上,从这盆骨的位置来看,这个人死的时候,身体是头朝下,脚朝上的。大鲵虽然有迷惑之力,能引人撞上来,但也绝无能耐把尸首倒着挂。查文斌脑中第一个跳出的词汇是:祭祀!
当一个人被选中后,用树上这些利刃,从人后背的皮下刺入,吊在这些青铜树上,用来惩罚或是完成某种祭祀。恰好这个地方有大鲵出没,就拿来当作害人的工具了。
查文斌抬头一看,这头顶上果真有一些红色的东西,在射灯的照射下特别明显,试着用剑戳了戳,应该是某种红色的萤石,因为吸了光亮照射,所以才会变红。
刚出了水路,这会儿又要重新走水路,不过试了试,好在水倒不深,他收起八卦网,便接着朝里面走去,不到几米,再次看见了一棵青铜树,跟前面的那棵几乎一样……
这棵树上同样存在着尸骨的残骸,对于这类邪恶的东西,查文斌向来没有好感的。在他看来,原始的祭祀活动都是建立在各种血腥与杀戮之上,其中就不乏这种活祭。祭品往往是奴人或是战俘,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权者用各种理由加以迫害,更甚者和前面那人一样,用灭魂钉这种传说中的冥器将人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让他觉得十分厌恶。
不过同情归同情,可这终究是历史,中华文明自古以上下五千年自称,其实有多少是被世人一直流传了下来,又有多少已经埋藏在了岁月的尘埃之中,如他所见的也不过是当时某种盛极一时的祭祀方式罢了。对于历史,人们只有尊重和敬畏,因为你无法改变,也无法重塑。
查文斌这样的人,本来就明白神鬼之道不过是在一念之间。用得好,能够救世度人,用得不好,那就是杀人于无形。毕竟人除了命理之外,真的有太多的意外发生,尤其是像他这样,自从丢了女儿之后,对于天命的探索就一直未曾停止过。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轮回也好,生死也罢,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安排,可是对于查文斌来说,天道才是追求的终极目标。因为一个道士这辈子可能会给无数人算命卜卦,指点迷津,却唯独永远不会给自己算一次,这也是他自幼入门时便被师父告知的。其中原因,查文斌也曾考虑过,最终他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一个人一旦窥破了自己的未来就会想方设法改变命运,而从命理上来讲,这是不可逆的。命里会不会富贵,会不会有劫难,这些都是注定的。无论你会不会算命,你的命运都是这样,努力的结果顶多是略有点改变而已,不可能有根本上的变化。
另外一个原因,人都有私心,他查文斌也不例外,谁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好的未来,总觉得命运对自己不该这么不公平,这就很容易对自己的命理有错误的思想,从而会使自己本来一直追求的天道发生改变。所以,很多真正的高人只能通过别人来解自己的命理,为的是不失偏颇。
所以说,查文斌认为师父告诫他不给自己算命,是因为怕自己受私欲的影响算不准,也怕自己知道自己的命运而心灰意冷,更怕自己努力改命的行为正落入命运的圈套。不过这人往往也就是因为越去规避而越容易遭受,其中的因果既说不清也道不明,他索性关上自己那颗好奇的心,努力追求对于天道的认识,特别是在他得知人除了命运之外还有一层更加深奥而不可解的天命存在,就越发对自己的命运不在乎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也是查文斌身处在这失落的世界时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的话。既然命中需要到这里来走一遭,即使是死在这儿也是命中所属,躲终究是躲不过的,不过是选择死个明白还是死个糊涂罢了。
查文斌检查了这具尸骨,并没有发现灭魂钉这类冥器,也无鬼魂的迹象,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副残缺的遗骸,也只有锋利的青铜还在向他诉说往日的杀戮:挣扎得扭曲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号叫、汩汩的鲜血顺着青铜树枝中间的引血槽流到脚下的器皿之中,待最后一滴血流干,那些神职人员捧着装满鲜血的青铜器匆匆离去,只留下那具干枯的尸体慢慢在此风化,慢慢在此腐烂。
至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惩罚,也有可能是祭祀,古人对于血祭并不是没有记载。据史书记载,在各个民族的历史上都曾有将活人或是活的牲畜用来祭祀,以保佑农业生产富足、族群生活平安的例子,我们不能以现代的眼光去看这些貌似野蛮和血腥的行为,因为它属于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只能去解读,而不能去批判。
在肯定了这是属于某种血祭的活动之后,查文斌不忍再去联想那一幕,因为青铜树的底座,即那个用来盛放鲜血的鼎状器物上斑驳的黑色残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那些都是鲜血氧化后形成的痕迹。看来要想彻底弄清楚这里,还得继续深入,我们对于历史了解得太少,尤其是这种已经消失了的文明,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是怎样建造了这个历史,同样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怎样又把自己灭亡的。对于这点,全世界都有许许多多的未解之谜,相信那也只是我们暂时发现的,还有更多我们未知的或永远埋在了地下,或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就像他所擅长的道一样,师父只是传授了他那些咒语、符字以及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至于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些,他也一样只是听闻了传说而已,事实的真相是怎样,谁又知道呢?谁又真正地关心过呢?
就像此刻他手中的那六枚灭魂钉,上面的鬼篆和青铜门上的如出一辙,外面的五行三界八卦,十口青铜大棺,将圆极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连他这个道士都叹为观止。而这些东西明明现代只有少数精通道家的人才会明白,唯独这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下世界却随处可见,并被运用得炉火纯青。还有那组神秘的文字,究竟跟《如意册》又有多大的关联,这些精美而硕大的青铜器又是何人所铸,那个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又是谁?远古时代的黄帝战蚩尤竟然被照搬到了这里,真正的蕲封山又有怎样的真面目?应龙高水的传说他已经亲眼所见,就拿身边这只成了伙伴的三足蟾来说就有说不完的故事。总之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神秘。
超子和卓雄是死是活,有没有逃出这片充满危险的区域?老王和冷怡然又是被何人所伤,偏偏连返魂香都救不醒,他们的命运又该如何?眼下自己前方的路还未知,却要记挂着这么多,查文斌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如果自己只是一名农夫,会不会还在那座小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为了救姑婆一命,强行抢魂,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正依偎在怀里跟他撒着娇?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被安排好了要跟这一切结缘,因为被师父养大,所以成了道士;因为师父偶遇了小姨的出生,才让外公认识了他;因为外公的关系,他才会去救姑婆,却失去了女儿;因为结识了老王和何老,才认识到还有天命的存在;最后又因为他们,自己稀里糊涂到了这里……查文斌坐在青铜树下细细地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苦笑一声:“伙计,这恐怕就是我的命了,你说我该不该给自己也算上一卦,替咱俩占一占前面的凶吉,问问何去何从?”
三足蟾自然是不会明白他心中所想,硕大的眼睛难得地眨了一下,只是蹲在地上看着他,或许它也想开口安慰这个跟自己颇有缘分的人,或许它根本什么都不懂得,只是机缘巧合加略通人性,才跟查文斌走到一块儿的。毕竟它只是一只蛤蟆,哪怕是灵兽,也只是一只蛤蟆。
第五章 地下的湖
查文斌摸了摸三足蟾的鼻子,他似乎很喜欢摸这只大得有些离谱的蛤蟆的鼻子,或许,从心底里,他真的把它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伙计,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老规矩,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提醒我,下次可不准等我陷入危险了才出手,不然失去了我,看谁再来给你开门。”说完,还轻轻拍了拍它的鼻梁,以示惩戒。
那蛤蟆鼓起自己的肚子,“咕呱”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要求,两人沿着湿漉漉的洞穴,踏着不快的步子,一前一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条通道,蜿蜒曲折,宽不过两米,高有三米,虽然一路上不乏人工开凿铺平的痕迹,但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经常有地下水冲刷,不少地方都已经乱石遍布。查文斌倒是还好走,只是苦了三足蟾,若不是这家伙皮糙肉厚,恐怕早就被划得遍体鳞伤。
查文斌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它,或者是帮忙移动一些碎石,这进程比起之前是慢上好多了,加上双脚一直泡在水中,查文斌小腿渐渐有些麻木,可现在必须咬牙坚持往里走。从地势上看,他们是一直在往上的,射灯所能提供的电源再一次变得昏暗起来,告诉他能坚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拍拍袋子里还剩下的两组电池,查文斌估摸着要是再走一段路还没到底,只能索性回头了。
这一路,类似前面的那种青铜树,又陆续发现了五棵,每棵树下或多或少都有些尸骨残骸,这会儿已经走了三里多路还没见有新的树出现。查文斌想既然是祭祀场地,那么收取鲜血的位置应该离祭台不远了,否则这盆血拿过去都得凝固了,这可是血祭里面对神灵的大不敬。鬼怪的事这一路倒是没有什么发现,除了自己的脚步的回声,便无其他了。
他也尽量挑选从一些露出水面的乱石上过,这样可以节省不少体力,低温下赶路对于人体热能的消耗是巨大的,在这个通道里除了偶尔有一两只小娃娃鱼路过,便是一种没有眼睛的小鱼。查文斌想若真是饿得受不了,也只能抓些小鱼充充饥了,在这荒郊野外可没那么多讲究,他现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活下去,安全地走出这片区域,然后跟超子会合,带着老王他们上医院。
又陆续走了段路,耳中听到一阵阵水流的声音,查文斌不觉加快了步伐,在穿过几堆乱石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一个巨型地下湖泊。
趁着休息的时间,查文斌准备换电池,卸下的旧的也没舍得扔,只是放进了包里,还未等装好新电池,就听见“扑通”一声,被溅了一脸的水花。他连忙打开射灯,往四周一照,发现三足蟾竟然不见了。
正抬头仔细寻找呢,就见水中一道波纹划过,一个黄色的身形“呼”地浮了起来,好家伙,那不正是三足蟾吗?敢情是好久没下水了,一下子看见这么大一片湖泊,能不兴奋吗?看着三足蟾在湖里划拉了几下,又朝着岸边游了过来,查文斌正欲拍拍它的鼻尖,一低头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块块骨头密密地铺满了整个水底,好似一条路,互相重叠着向远处蔓延开去,视线所见范围内都是白晃晃的一片,这和古井之下的白骨寒潭如出一辙。
查文斌蹲下细看,和前面那个水潭略有不同的是,这里的骨头要大得多,也粗得多,基本都是动物的,特别是那些羊角和牛角十分明显,因为水面不是纯粹静止的,所以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儿到底有多少种动物。
虽然能够确定这不是人的,但也看着十分扎眼,联想到外面那些取血用的青铜树,查文斌猜想这儿差不多就是那个祭台了。看来这些动物多半是当年拿来祭祀神灵的贡品,看着这累累白骨,可以想象出当年这儿祭祀的场面是多么浩大。
三足蟾跳出水面,蹲在查文斌的身边,被水重新湿润过的身体又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儿,一对眼睛也更加明亮。惹得查文斌说道:“伙计,让我进来就为了带你来洗澡?”
蛤蟆明显对他这种小人思想不屑一顾,“咕呱”一声,纵身再次跃入水中,把查文斌又浇了个透心凉。它在水中再次钻出的时候,只是对着查文斌静静地浮在水面,见查文斌半晌没动静,那蛤蟆朝前方游了一小段,再次游回了他身边,还转了一个圈。
虽然查文斌不懂蛤蟆语,不过这一路上还是配合出了一点默契,看着三足蟾这副举动,查文斌问道:“伙计,你该不会是让我坐到你背上来吧?”
三足蟾后腿在水中一蹬,叫道:“咕呱。”
查文斌额头冷汗连连,骑着水牛在河中戏耍的他见过,这骑着蛤蟆……
反正这儿也没人,大不了就试试,万一它真的是来背自己的呢?就算不是,就权当洗了个澡。瞅准了三足蟾半天没动静,查文斌往下一跳,恰好就跳到了它的脖子上。这三足蟾的身板那是相当结实,不过就是有点儿滑不溜秋的,幸好查文斌反应快,一把死死抱住它的脖子才没让自己掉下去。
等到他挣扎了几次过后,终于能勉强坐稳,三足蟾三腿一蹬,果真就载着他缓缓向湖中心划去。越往中间去,水的深度反而越浅,这倒是完全出乎了查文斌的意料,一般的湖泊因为水流的关系,中间永远是最深的,这里可倒好,这最浅的地方查文斌估摸着也就齐他的脖子。
终于,他们到了看似中间的地方,这个中心位置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不再有骨头,查文斌四下环顾,发现总计有五条这样的骨头通道从这儿向五个方向延展出去。其中有一条就是通向他们来的位置,剩余的四条应该也是到了各自的边缘。
这五条骨头通道不约而同和最中间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使得这儿空出一片小小的圆形水域来。
让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水的源头在哪儿?因为这四周都没有看见水流的迹象,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石壁,头顶倒是比较高,黑乎乎的一片,也没看见有个洞来着,如果找不到源头就意味着自己可能已经走到底了。
正想着呢,因为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而麻木的小腿突然有了一点暖丝丝的感觉,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很是舒服。当他的神经开始恢复的时候,才觉察到了那一点异样。那并不是谁的抚摸,而是来自水流!
弯下身子,用手试了一把,果然,这儿的水温要比外面高一点,而且还汩汩地往上涌着,查文斌仔细地观看脚下水纹的变动,有一些杂质正向上翻涌着。第一时间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儿是一个地下喷泉!而且还是温泉性质的。只是因为这儿常年照不到光>..线,室内温度太低,所以这点热量还未走到边缘就已经冷却,不到这中间来是绝对感受不到的。
“伙计,能不能带我去外围走走?”查文斌贴在三足蟾的脑袋上轻轻地说道。
身子一动,三足蟾便载着查文斌向对面游去,脚下水温的变化证实了他的猜测,等到达边缘的时候,又是那种刺骨的冷,三足蟾载着他绕着这个面积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湖泊走了一圈,没等查文斌吩咐,再次回到了湖的中心。
这一圈下来,让查文斌对这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以现在他站着的位置为中心,下面有一个温水喷泉正不断地向上喷出水流,水流随之向四周扩散,为整个湖提供了水源。湖接近一个比较规则的圆形,看样子是天然形成,分别有五道动物白骨堆起的白线向中间延伸,却各自在距离中心五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查文斌最聪明的地方是他的头脑的图像处理能力,只是闭了下眼睛,整个湖的平面图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缓缓地,他从八卦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看着它久久不愿将目光移开……
手中那个轮形器物,中间是一个实心的小圆,由五道青铜柱跟外面的大圆连接,这个东西正是他从古井下那第十口棺材里发现的,也是那个活死人唯一带在身边的陪葬品。
原本查文斌指望把它带出去给老王研究,所以就一直搁在了自己袋子里,在查文斌的眼中这块不寻常的东西应该是代表太阳,所以就叫它太阳轮。在那口棺材里它象征着太阳,也就是天界,正是依靠它而成就了那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级大阵的最后一环:天界。
而此刻,他脑海中关于这片地下湖的平面图,却实实在在地告诉他,这里正是另外一个被放大了好多倍的太阳轮。
五道由动物白骨堆砌起来的路就是这块圆盘上的五道青铜杆,按照之前的判断,这应该是象征着太阳的光芒,均匀地把这片湖分成了五等份。而中间那块出温泉的地方就是手中这块圆盘的实心小圆,外面这一圈就是圆盘最外围的圆。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不过是大小和材质。一个选用了青铜铸,一个是利用了天然水域。单从造型上来讲,两者如出一辙。要说这青铜太阳轮因为体积小,分成五个等份的圆还相对简单,但是这里可是十足的水域,硬是被人用五堆白骨给分成了五份,在没有航拍和测量仪器的古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骑在三足蟾的背上,查文斌第一次仔细地研究起手中这块不起眼的青铜器物。单纯从做工上来讲,如果抛开那精确计算过的面积划分,甚至比不上那些青铜棺来得精美。从材质上看,这也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青铜物件,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反复观察之后,除了实心圆盘上有一处小小的凹陷之外,没有一丝花纹或者铭文的记载,也正是这个小小的凹陷,让他再次提高了兴趣。
如果说这个凹陷代表着脚下的温泉出水口呢?查文斌不再多想,拍了拍三足蟾的鼻尖,一个翻身,落入了水中。
这儿的水比他想象中要深一些,他几次都没探到底部,只好扶着三足蟾的身子,在那踩着水。
射灯的光线,也没有穿透整个水底,因为又向上泛着水花,看也看不清,看来自己对这片水域刚才的理解还有些偏差。四周向中间靠拢的确是越来越浅,但随着骨头没了,水又突然加深起来,看来这下面至少在前段时间以前出水量都不会小到哪里去,才会形成这样的水底地貌。
试着把身上的东西都放到了一起,又系了系乾坤袋的扎口,确保不会偏离之后,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因为这儿水流是从下往上,加上人本身又有浮力,每次下潜不到两米,就再也不能继续,越往下就觉得浮力越大。他反复尝试了几次,累得筋疲力尽,只好作罢。
看了看四周,除了那一堆堆骨头之外就是些细小的鹅卵石,连块压重的大石头都没有,对于自己心中圆盘中间那个凹陷的判断,查文斌总觉得不去看一眼的话会有些遗憾。正扶着三足蟾喘气的他,忽然想到,这家伙精通水性,不知道它能不能带着自己下去?游到三足蟾的跟前,查文斌轻轻抚着它的鼻子讨好地说道:“伙计,能不能带着我潜到水底试试?”
没等他有所准备,三足蟾身子一沉,大半个身体已经没入了水中,查文斌见机一个翻身,死死地抱住了它的脖子。三足蟾那强壮有力的大腿一蹬,瞬间就把两边的水分开,持续向下潜去。
一开始,因为那些水中的杂质和气泡,查文斌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觉得周边的水温在逐渐上升,浮力也越来越大,不得不抓紧了三足蟾才得以继续。等到他觉得耳朵里开始有了嗡嗡声,意味着这里的深度已经达到了人在无保护状态下能承受的最大值,他便再次尝试着睁开眼睛。
借着射灯的光线,他们貌似已经到了水底,暖烘烘的皮肤告诉他这里的温度起码在30摄氏度。也不知是他们停止了动作还是这儿的水质更好,他已经能大致看清三米范围内的东西。
三足蟾的眼睛在水底一样泛着绿光,也正是这一丝光线让他有了暂时的安全感,放眼望去,脚下似乎是一块比较平坦的地儿,从水中那汩汩向上蹿的热浪来看,那个出水孔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于是他便四下搜寻起来。
离三足蟾不过一米远的地上,有几块光滑的黑色物体,出水孔应该就是在那儿了。他催动着三足蟾往那边挪挪位置,可是连续几次这蛤蟆都没有动,水底下没法用语言沟通,查文斌只能尽力地用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再指前方一米远的位置。三足蟾像是不怎么情愿,终于向前走去,不过随着这一动,水里的环境也起了变化。各种水底的尘埃被带起,让他的视线一时陷入了模糊。
水下越深,氧气的消耗量就越大,现在下水已经差不多有两分钟时间了,他觉得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只好两腿一夹蛤蟆的肚子,三足蟾这下倒是挺配合的,用力一蹬,便朝着水面浮去。
临走前,借着这一次机会,查文斌终于看清,这水底之下,赫然躺着一张八卦图,分别用黑白两种颜色的石头构成了阴阳两条鱼,他看见的那个位置正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出水孔,而模糊的视线中,好像刚才蛤蟆停留的位置也还有另外一个孔。
未来得及观察,三足蟾已经带着他脱离了水底,浮出了水面。查文斌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在他的脑海中,似乎后来那个孔和最先看见的那个孔之间还放着一个条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已经看不清。
饥饿和体力的严重缺失是现在遇到的最大难题,经过这么一折腾,即使他查文斌有再好的精力也去了七分,他在三足蟾的背上趴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有些恢复。脑海中那幅八卦图显得十分工整,阴阳两界区分得无可挑剔。他对自己说再去看一次,最后一次,不管结果如何,都马上找其他出路。
贴着三足蟾的脑袋,查文斌轻轻说道:“伙计,我们再下去一次,你就带我去刚才上来的那个点行吗?”
“咕呱”,三足蟾一个下潜,这一次比之前那次速度更快,等感觉已经到底了之后,查文斌再次搜寻起来。
果然,在他的身边,有一个长方体的东西被放在那儿,论大小和模样,倒还真的挺像一口棺材,只是看着材质有点像石头,不过更让他兴奋的是双手胡乱一通摸索之下,他在那个长条石头背上摸到了一个凹陷,而这个凹陷让他有了一股自然的反应,又或者说是不由自主的反应。
水下的查文斌,从乾坤袋中再次拿出了那块太阳轮,没有任何先兆,没作任何比画,他把手中的太阳轮朝着那个凹陷放了下去。
离着凹陷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太阳轮仿佛被那石头之上的凹陷吸住了一般,“嗖”的一声从查文斌的手中脱离,死死地朝着凹陷贴了上去,“啪”的一声,青铜轮仿佛是一块磁石一般和凹陷处连接在了一起,两者吻合得天衣无缝,整个长石像是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等到手中的青铜轮脱手,查文斌才如梦初醒,正准备伸手去抓,却感觉青铜轮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长石之上,而等待他的变化远不止这些……
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四周的水温瞬间下降。人的皮肤对于温度的变化十分敏感,查文斌在水下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时他才意识到情况有变。接着,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水的浮力也瞬间消失了,四周的水流开始疯狂地向他涌来,一个巨大的旋涡正逐渐形成。
让查文斌感觉到直转而下的糟糕情况是,他已经在跟着水流旋转起来,动静越来越大,在水中的身体已经无法自我控制,只能本能地抱住那块巨石,脑中一片空白。
混乱中,他看见三足蟾那巨大的身躯也在跟着水流乱转,三条腿在空中无助地乱蹬着。在呛了不知多少水后,查文斌彻底失去了知觉。
耳边响起阵阵号哭声,查文斌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看见一个头戴黄金面具的人正站在一块赤红色的巨石之上,右手举着一根金色杖子,口中念念有词。
黄金面具的脚下匍匐着数量众多的、赤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两边不断有人捧着青铜器皿登上巨石,然后朝着一具黄色玉棺里倾倒着什么。红色,他们倒进去的是红色,那是血吗?
查文斌努力地寻找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想让自己看清玉棺里是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催动自己的意念,身体都无法动弹,就在这种自我挣扎进入僵持的时候,黄金面具转过头来,查文斌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诡异,那种诡异让他甚至觉得恐惧和绝望,他想逃却怎样都逃不了。
当黄金面具开始向自己逼近的时候,画面一转,他来到了玉棺上方,尚未合起的棺盖还放在一旁。猛地棺中红色血液一阵翻滚,有一个人脸渐渐地露出水面,他的五官越来越清晰,直到查文斌完全看清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个人竟是自己!“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河谷。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好轻,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压力,试着活动着自己的关节,手指是第一个有反应的。
冰冷,这是醒来后的唯一感觉,那种冷从手掌传来,沁入四肢百骸。查文斌下意识地缩回手掌,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一脸的汗珠,一样是冰冷的。身下硬邦邦的,有些硌人,用手摸了一把,感觉像是石头,那种鹅卵石。
查文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个梦。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带着思维和观察,他发现自己此刻已经不在水中。头上的射灯还亮着,德国造的东西质量就是好,明亮的灯光告诉他电量还很充足,看来自己睡的时间并不长。
不过这是在哪里?全身跟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告诉自己确实是在水下,可是现在水呢?自己明明是在湖底,只是放下太阳轮后,就来了那阵旋涡,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了,三足蟾呢?查文斌发现身边并没有那蛤蟆的身影,喊道:“伙计,你在哪儿?”没有回应,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查文斌心想,会不会是被水流冲散了?不过这湖的面积并不大,就算散了也不至于太远,再说以那蛤蟆的体格,自己都没死,它会有事?
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沙石声,顺着声音,他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细小的沙石飞扬,一个小山包在不停地抖动着,不一会儿,一个金黄色的背已经露了出来,七个显眼的疙瘩让查文斌很是开心。
等到脑袋上的沙石被甩干净后,“咕呱”一声,那家伙终于答应了,它也发现了查文斌的位置,用力一蹬,高高跃起便落到了查文斌的身边。摸着三足蟾的鼻梁,查文斌才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梦境,看来它是被沙石给掩埋了。
偌大一个湖面,怎么转瞬之间就没水了?脚下还带着水渍的沙石告诉自己就在不久前这儿还是一片汪洋,这里的温泉突突地朝上冒着热水,转眼间已是沧海变桑田。
查文斌看着三足蟾,指望它来解答这个问题看来是没希望了,即使它明白,自己也听不懂,不过怎么会梦到那样奇怪的场景?正想着呢,觉得臀部有阵阵冰凉传来,跟之前手上的感觉很相似。回头一看,一具通体发着荧光的玉棺正在背后,查文斌立刻向后闪了一个身位,这东西不就是自己梦里所见的吗?而且玉棺的背上,有一件他很熟悉的东西:青铜太阳轮!
他脑海里对于这具玉棺跳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梦中那最后一幕,自己正躺在里面呢。而主导这一切的是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那个人又是谁?在自己的记忆中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想到这儿,查文斌随手从袋里拿出那根三足蟾叼来的杖子,仔细一看,果然,就是这东西!
“啪!”手中的杖子落地,怎么会这样?梦中的两样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跪着的人呢?那块红色巨石呢?还有那个黄金面具呢?最重要的是棺材中泡在血液里的自己,这些也都是存在的吗?他不敢再多想,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匆忙拾起地上的杖子,转身就想走。可那块自己带来的青铜轮还嵌在玉棺上呢,于是便想取下来。
玉棺的背上有一块圆形凹陷,用的是阴雕的手法,这块凹陷似乎是完全依照青铜轮的尺寸所刻,所以才会让两者天衣无缝地贴合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倒没有像水中那般难拿,只是随手一提,那东西便起来了。
这玉棺采用的玉料应该是顶级的,在射灯的照射下,光线竟然能穿透部分玉石,让查文斌能够看见棺盖下方有一团黑色的影子,这团影子还在微微抖动着,也不知是液体还是它根本就是活的。
查文斌并不是怕鬼,鬼怪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怕的是那个梦,因为梦往往是在给人提示,如果明明知道一个罐子里埋着拉上引线的地雷,打开盖子就会拉弦爆炸,你还会不会拉?我想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放弃,这就像潘多拉魔盒,也许被打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反而毫发无损。
取下青铜轮,正欲转身离去,身边忽然有“轰隆隆”的巨响传来,脚下的大地开始不住地颤抖,头顶之上不断有碎石跌落。
“地震?”这是查文斌心中的第一反应,川地自古就多发地震,下井后这都是第二次了,查文斌抱着脑袋顺势就蹲了下来,心想等这波过去,就立马退回去。
四周的摇晃还在继续,查文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逐渐上升,原本那些跟自己视线持平的参照物都开始变低,低头一看,脚下一块巨大的赤色岩石正顶着自己和三足蟾以及那口玉棺缓缓上升,这块石头不就是梦里所见的那一块吗?难道黄金面具也要出现了?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夹杂着乱石的呼啸声,查文斌分明听见了“呜呜”的鬼叫声,随着岩石的升高,这种叫声越来越响,整个大地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望月一木和卓老汉在另外一条河里正划着皮划艇,忽然河水开始翻腾,山体开始摇晃,小小的皮划艇差点儿被打翻,四人不得不趴在船上尽量护着身体容易受伤的部位,其中,望月的背就被几块落石砸中了,好在都不怎么大,只是有些吃痛。
超子和卓雄原本正在熟睡,猛地被这一阵摇晃惊醒,两人大惊失色,更让他们无所适从的是脚下一个巨大的裂缝已经延展开来……
四周的岩石开始不停地剥落,唯独幸运的是,那些石头无论怎样都是砸在自己的四周,没有一块是落在玉棺周围,似乎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在保护着这一处小小的地方。查文斌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形,当巨石升至两米高左右,“嘣”的一声,头顶原本坚固的岩石裂开了一道口子,这才逐渐停止了。
等到身边的动静渐渐停止,查文斌才起身,抬头一看,一抹亮光隐约出现,“光线!”查文斌叫道。
人在暗处待久了,视力就会自然增强,但是猛地见到自然光难免会刺眼,只是这会儿的亮光不亚于已经饿了三天,突然有人在你面前放了一盘红烧肉。
查文斌自从下了古井,就一直在找寻出路,此刻硬是给蹦出一个口子来,那种激动是难以言喻的,情不自禁地暂时忘记了周边的一切喊出了那一声。
这一声喊,连被地震惊醒的超子和卓雄也听得真真切切,这声音是来自于裂缝下方。两人对视了一眼,超子不可思议地问道:“是文斌哥?”卓雄不住地点着脑袋,或许是太激动了,口中只剩下“嗯、嗯、嗯”的声音。
超子瞪大着眼睛,抓住卓雄的肩膀,使劲摇晃,喊道:“真是文斌哥?他在下面?”
“是他,是文斌哥的声音!他还活着!”卓雄也是激动万分,率先朝着裂缝里大声喊道:“文斌哥!”
正抬头看着光线的查文斌忽然觉得有人在喊他,便环顾了一下,周围除了三足蟾没别的人啊,可那声音的确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还挺耳熟。
“文斌哥?是你在下面吗?”这是超子的声音。查文斌这会儿可是听清楚了,是何毅超那小子在喊自己,难道他们在顶上?查文斌大喜,用双手罩着嘴巴作扩音状:“超子,是你们吗?”
这下,上面两人可乐坏了,没错,确实是查文斌!原本超子都以为他即使没摔死也早已经淹死了,情绪受到强烈打击的他这下马上就回过神来了,恨不得立即就跳下去,喊道:“是我们!马上就下来找你!”说罢,立刻翻出那一捆登山索,在旁边找了棵大树给系上了,绳子的那一头就给丢到了裂缝里。
查文斌只见那裂缝中有一条长绳从天而降,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人在落单的时候格外想念集体,这下可好了,三兄弟又能一起并肩作战了。只顾着这一抹喜悦的查文斌丝毫没有发觉身边的变化,眼睛紧盯着缝隙那儿。
因为上次古井的教训,超子和卓雄决定这次只下去一人,这人选问题,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何毅超当仁不让地要下去找他的文斌哥。倒不是说卓雄不愿意下去,其实他也很想,只是他心中明白查文斌对于何毅超的重要性,便不再争辩。
背着一些紧急用品的超子一把抓过登山索,“哧溜”一声便从那刚好容纳一人的裂缝中挤了进去,下方的查文斌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便认出是那小子,喊道:“超子,你慢些!”
这时,身边的三足蟾突然叫道:“咕呱!”这伙计没事是不会叫的,查文斌转身一看,我的天,这哪里还是刚才那副地下湖泊的样子,不远处的地上也同样裂开一道宽约数米的缝隙,更让他惊奇的是,一条石阶顺着那裂缝延展下去。
而此刻自己所站的位置正是那石阶的入口,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立起了两根巨大的青铜柱,从之前在水底看见的那个出水口钻出来一根,另外一根在自己的另一边,看那位置就像是隐约看见的那个进入口。
每根柱子上都各自拴着一条硕大的青铜链,链子的那一端从台阶的两侧没入,也看不清到底通到哪里,更让他惊奇的是现在那两根柱子就跟两台电动机一般,不停地打着转,台阶中的链子也不停地在往回收,像是在往这儿拉扯着什么。
台阶之中也隐约传来阵阵轰鸣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很像是什么东西卷着水流从里面走出,冲着地面呼啸而来,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查文斌连忙向下垂的超子喊道:“别下了,赶紧给我上去!”
超子是听得到他的喊叫的,那头顶的裂缝离地面也不过就七八十米,这会儿他都已经马上要到底了,索性装作没听见,他知道查文斌每一次的警告都意味着危险。已经错过一次了,超子不想再错过第二次,能和查文斌共同面对危险是他弥补上一次遗憾的唯一方式,于是他便加快了下滑的速度,眨眼间已经落了地,顺着查文斌的光亮跑了过去。
超子一边跑一边喊道:“文斌哥,可见着你了。”他只看见不远处的查文斌使劲地冲着他摇手,还以为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呢,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查文斌看着那小子,又看着前方的台阶,那股轰隆声越来越大,终于在超子离他只有五米远的时候,“轰”的一声,一股清水喷涌而出,不只是这些,一条通体雪白的木船迎着水花冲天而起,直直地向前滑翔,冲着查文斌所站的位置飞来。
“咔”的一声,那两根青铜柱终于停止了转动,白色的木船也跟失去了动力一般,终于在离那块赤色巨石不到一厘米的位置骤然停住,就这样放在了查文斌的跟前。
若是这会儿望月一木在,肯定得吓得尿裤子,这玩意儿他可认得,也吃够了苦头,没错,正是他们在右边河道里见到的那艘的“雪柏”船,而且顶上的船篷还是那样开着的,并未合拢。
查文斌站得高,所以也看得清,不用像他们那样走近,这会儿他便已经瞅见了,那张脸跟他在梦里所见的一模一样,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正躺在其中!
只是这一次,跟望月他们所见还不一样,船上多了一样东西。什么呢?一面帆!说是帆,也不是帆,因为没有人会把船的帆做成那样。
这张帆通体白色,像是用丝绸所织,并剪拼成一个宽五十厘米、长约一米五的长条形,而这个长条形的帆上,上端镶一块bbr>三角形黑布头,下边镶上五指状黑穗,中幅下边镶锯齿状黑穗,最下方还挂着白色的流苏。帆体上画着几个符号,那符号是文字,他认得,正是将军庙上所见的,也在青铜棺上见过,它们都属于同一种。
不光认得这字符的出处,这帆的出处他更加认得!与其说是帆,不如说是“幡”!这玩意,他自己兜里就有好多个,只不过体形小了很多,是平时用来引魂招鬼的,也叫作“招魂幡”!不是死人出殡,是绝对不会采用这种形状的大幡的,这艘木船竖着“招魂幡”突然出现,决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三足蟾此刻都相当不安,嘴中不停地“咕呱、咕呱”叫着,显然它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的。查文斌正欲去摸它的鼻子,想让它安静下来。木船背后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缓缓升起,一对铜铃大小的眼睛正盯着查文斌。超子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文斌哥在这下面到底是在闹哪样啊,怎么这么个玩意儿也被整出来了,木船是什么他不认得,可那个黑影他超子绝对不会忘记,正是那条追逐三足蟾的蕲蛇。修蛇的尸体是超子亲眼所见,没想到在这儿还遇上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
蕲蛇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上半身完全弓成了“S”形,不停吐着蛇芯子的大嘴已经微微张启,查文斌一看那菱形图案,也明白是那东西,还没等他来得及跳下石头,蕲蛇已经动了,箭一般朝着他射了过去,不,应该说是飞了过去!蕲蛇凌空跃起,直扑查文斌!
眼看着就要到达门面,查文斌甚至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这种距离想要逃脱蕲蛇的攻击简直是天方夜谭。
忽然,那蕲蛇脑袋一偏,擦着查文斌的肩膀飞了过去,他能闻到那股风声中所夹杂着的腥臭。当意识到蕲蛇的目标不是自己的时候,转身一看,三足蟾不见了。
“文斌哥,快看,在那儿!”超子大叫道。
查文斌顺着超子的声音,只见台阶口的位置,一只金黄色的蛤蟆正对着自己。
蕲蛇一击扑空,立马调转身子,冲着三足蟾呼啸而去,地上的沙石被它打得吧啦作响。
“伙计,小心,快跑!”查文斌大喊道。“咕呱!”三足蟾回应了一声,然后就它猛地向台阶下方那黑漆漆的入口里一跳,紧接着“扑通”一声,像是入了水,后面的蕲蛇也跟着追了进去,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跟那艘挂着“招魂幡”的“雪柏”船还留在原处……
忽然,这空旷的废墟之中,阴风大起,招魂幡随即扬起,不断抖动着的幡身“呼呼”作响。风大得让超子睁不开眼睛,沙石迷住了视线,模糊中他看见查文斌手持长剑傲然立于巨石之巅,迎风摆动的衣角衬托着那伟岸的身躯,真有如天神一般!
查文斌举剑自右起,在身前对着那木船缓缓划破虚空,至左边而下,形成一个虚圆。左手食指放入嘴中,狠命一咬,鲜血便滴了出来,进而在那圆中以一条“S”线将圆分成了八卦的模样。
招魂幡反而风力大盛,抖动得越发厉害,超子几乎都要站立不住,可此刻查文斌周边却无一丝风,想必是那圆起了护身的作用。
趁此间隙,他迅速从包里拿出一根蜡烛和一个小香炉,分别放在身体的两侧,以火折子点燃蜡烛后再点高香,两者同时燃起。
查文斌屹立不动,举剑向天,高声喊道:“以灯为魂,以香为魄;香灯不熄,直应天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轰!”一时间,那小小的蜡烛燃起的火光竟似万丈光芒,那高香一炷也似强风吹起,青烟徐徐,一时间把查文斌像是隐藏了起来,可他实际上这会儿根本停不了。尚未交手,查文斌已经知道今天遇到的是此生最强劲的对手,心中已是气血翻涌,只凭着一股正气还能勉强支撑。
憋住那口气后,不等前方有何变化,查文斌左脚踏出一步,口中喊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说罢手中符纸一扬,恰好落在剑身第一颗星的位置之上,左手举起大印,厉声喝道:“北斗第一,阳明贪狼星君!现身静心,保我安宁!起!”剑身之上那张符纸果真就站立了起来。
容不得停歇,查文斌右脚再跨出第二步,剑身平上,嘴中喊道:“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又是一张符纸落下,盖在了七星剑的第二颗星上,大印照旧,喝道:“北斗第二,阴精巨门星君!现身净口,保我真言!起!”第二张符纸再次站起!
两步过后,连超子都感觉到了风力有所减小,终于能够再次睁开眼睛,看着查文斌的样子,心知他在作法,却又帮不上什么忙,见那白幡鬼气森森,就估摸着要不要一把火把它给烧了,于是便猫着腰艰难地向前走去。
查文斌可完全顾不上超子了,两步过后,左脚往回一收,再踏一步,是为天玑。宝剑也跟随往身前一拉,口中喊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第三张符纸落下,紧贴宝剑,纹丝不动,周边依稀可见四象灵兽的幻影,虽为虚构,但也令他气势大涨。查文斌嘴中再次念叨:“北斗第三,真人禄存星君!现身净身,去我尘土!起!”第三张符纸站立起来。
右脚再次跟上,步位天权,口中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如法炮制的第四张符纸贴剑而上,之后便是:“北斗第四,玄冥文曲星君!现身安土!起!”第四张符纸站立。
左脚第五步,踏玉衡,咒语念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祛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这咒便是净天地神咒,当年查文斌大战将军庙就是以咒化去满堂血腥,当下再念,风声已经就要停止,连那招魂幡也不摆动了。可他嘴中还未停歇:“北斗第五,元廉贞星君!现身净天!起!”“呼啦!”第五张符咒豁然立起。
眼下整柄七星剑,还剩两星未立,招魂幡就已经完全停止了摇晃,这可让何毅超大喜,他可是侦察兵出身,右手此刻已反握匕首,几个箭步便要蹿到,无奈查文斌现在无暇分身,立阵要紧,也没看见超子的动作,只是全心施法。
这等大阵,需用心血来祭,也让他必须得一心一意,一旦分心便会功亏一篑,到头来落得个神魔反噬,极有性命之忧!
查文斌乘胜追击,第六步,踩开阳位,咒语一念:“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咒语刚落,外面“轰隆”一声雷鸣,正在洞上的卓雄也给吓了一跳,蕲封山上“咔嚓”一道闪电落下,不知多少树木瞬间成了焦炭,此咒威力远超当年的御雷咒,若无宝物护体,只怕查文斌已经被胸口那股早已翻腾到了嗓子眼的血气击倒,他咬着牙齿,硬生生地把那口血给咽了下去,不作调整,第六道符纸已经扬起,“北斗第六,北极武曲星君!赐我金光!起!”
还剩下这最后一颗星了,只要再盖上这枚,大阵即将完成,任它什么妖魔鬼怪,今日都难逃天网!
第七步踏出!重踏神位摇光!金口大开,一字一句顿顿而出:“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急急如律令!”七星剑剑身“当”的一声响起,平起竖立直冲头顶,第七张符纸缓缓落下,不等它贴上,查文斌已经率先喊道:“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赐我神力,破!”
“轰”的一声,七道符纸一齐燃起,把那七星宝剑烧得遍体通红,查文斌屏住呼吸,眼中布满了血丝,额头青筋暴起,脖子已经鼓得比脑袋还要粗了!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招魂幡,剑身一挑,纵身跃下高台,身后的香烛烧得越发明亮,直刺那白幡!
忽见眼前有一人影手持匕首高高跃起,查文斌当即大惊失色,正欲喊停,无奈口中已经尽数是血,一时心急,“噗”一口喷出,已经来不及了!
何毅超那小子匕首已经刺到,这削铁如泥的匕首刺到软绵绵的白幡之上竟像是牛入泥潭,别说划破,似乎连力都没用上,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被白幡裹着,超子一个趔趄就栽进了船篷之中。
随之,已经停止一阵的阴风再次大起,招魂幡“呼”的一下扬上了天!查文斌全凭一口真气结下大阵,正要破敌,半道杀出那小子,刚吐一口鲜血,这会儿自己气势竟是下去了大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就在他打算再起的时候,船篷之中坐起一?99lib?t>个人来,背对着查文斌,看那背影,不是何毅超是谁?查文斌正想吩咐他走开,“超子”慢慢转过身来,一张黄金面具赫然立于脸上……
就在这谷底的气氛即将到达诡异的高潮时,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望月一木那拨人自从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摇晃得七零八落之后,发现蜿蜒曲折的河流也已经走到了尽头,穿过一片乱石堆之后,他们已经走出了右边的河道,幸运的是任何怪异的东西都没遇上,这也让望月对卓老汉的态度有所好转。
周边净是些腰围般粗细的大树,漫天的藤萝把这些树木连接在了一起,各种叫不上名的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除了脚下泥泞不堪的道路比较难受之外,最让他们纠结的不过是蚊虫的袭击。
这儿的蚊子个头远小于外界,黄黄的身子,尖尖的屁股,却异常凶猛。见有人在此活动,一下子就涌上一大群,没一会儿四人就被叮得浑身是包。卓老汉那粗皮糙肉倒还好,只是可怜了那对姐妹,本就有伤在身,哪还有力气驱赶蚊虫?
纵使三柄神兵在手,可打蚊子用不上啊,望月一木明白要再不快点走出这片林子,迟早也得让这拨蚊子给吸成人干,他一边用袖子舞着,一边喊道:“我们得快点冲出去!”
这森林的地面并不平坦,厚厚的一层落叶早已腐败,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很是无力。由着卓老汉在前乱窜带路,望月一木搀着桃井姐妹在后。
林子很茂密,遮天的树枝让光线都透不进来,这也让他们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眼下只能像没头苍蝇那样到处乱窜,事实告诉他们,这种行为是非常危险的。
被蚊子叮咬得实在难受的卓玉贵,只顾舞动双手狂奔,哪里还有心去看脚下的路,只依稀看见前方没有障碍物,便大步往前冲。四人之间相隔不过半米,等到望月一木觉得脚下一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儿原来应该有一个垂直向下的洞穴,只因洞口被些枯枝树叶掩盖,跟周围那些地方并没有任何区别,四个人先后踏上便如中了陷阱的野兽一般,只听见桃井千雪一声大叫后,这群人便消失在了地面之上。
背气,这通常是高空跌落后人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接着便是痛。卓老汉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现在都要散架了,不过好在这洞穴下方也铺着厚厚一层树叶,起了缓冲作用,几人大口地喘着气,先后坐了起来,望月一木的脸都成了猪肝色,举起剑鞘就向卓老汉砸去。老汉见要被打,随手从地上抓起一件东西放在身前一拦,准备抵挡。
望月一木剑鞘已经抡在半空,现在却停了下来,双眼盯着卓老汉手上的那个东西,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样子这应该是一只布包。
“给我!”望月一木一把抢过卓老汉手上那包,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扭曲起来,颤抖的双手告诉他们应该是有什么重大发现。
“家主,发生什么事了?”千雪经过这么一摔,内伤怕是更加严重了,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但作为望月家的护卫,她不得不随时待命为家主分忧。
“你们看,这是什么?”望月一木拿起布包,指着包右下角的一个金色花纹问道。
这是一枚菊花!或许对于卓老汉来讲,这枚菊花不过是个装饰,但是对于望月一木来讲,意义却非比寻常。因为这枚菊花印是一朵“十六瓣八重表菊纹”,乃日本皇室的家徽。
“你在哪里得到的这个包!”望月一木指着卓老汉吼道。
老汉眼见逃过一劫,心中暗自庆幸,忙说道:“就刚才胡乱在身后抓的,不知这包……”
望月一木一个纵身跃过,像拎小鸡一般提起卓老汉,给扔到了一旁:“你给我让开!”老汉不明白为何,只见望月跟疯狗一样扒拉着那堆枯树枝,结果还真让他给扒拉出了点东西。
三柄武士刀分别插在三具白骨腹部的位置,这三人依偎在了一起,面朝东方跪下,武士刀刀柄上的菊花纹戳得望月心里隐隐作痛,不用说他已经知道自己遇见什么了。当年祖父进山一行一共四人,最后只有祖父一人受伤逃出,另外三人的下落,也没听他再提起过,想必是已经遇难。不想今日竟然在此地相遇。
看着这些帝国先辈,望月一木第一个跪下,之后便是桃井姐妹,三人恭敬地朝着先人磕头,然后用日语叽里呱啦地念了一通,想必是悼念的意思。这一阵子弄完之后,望月叫道:“卓先生,你负责把这三位帝国英雄埋葬起来,要有半点闪失,我要你小命!”
卓老汉听说要让自己埋死人,心中就咒骂道:你们这些小日本,跑到中国来捣乱,死在这里也是活该!
不过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是面对明晃晃的钢刀和望月那随时要杀人的臭脾气,他也只能照办,好在这儿枯枝烂叶很厚实,卓老汉就地用手扒拉出了一个大坑,又小心地把尸骨给搬了进去,就地掩埋了。
“这些剑呢?”卓老汉问道。
“你不准碰,这是日本皇室的东西,你这个低劣的中国猪,怎么可以拿,给我放到一边!”
不拿就不拿,还那么凶!老汉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群日本人,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带他们进村。想着这些,卓老汉看着离地足足有二十几米高的出口,这要怎样才能出去?四周的石壁都结满了苔藓,光溜溜的,想爬上去肯定比登天还难,要不然这群日本人也不会死在这儿了,难道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到头来要给他们陪葬?
望月在那包里找到一些东西,有一个尚未被打开的罐头、一本笔记本,还有一个指南针以及一张严重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有四个中年男人,看背景应该是在富士山下拍的。其中一人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望月一眼就认出那人便是自己的祖父。
这群人应该都是家族里最顶尖的好手,才会一起参加这次行动,只是不明白为何祖父回去后一直闭口不提这次行动的遭遇,只是让他们学习中国道法。望月一木小心地把那张照片放进口袋里,他打算带回国去给亲人看看。
至于那三柄剑,望月拿起分别插在了枯枝上,就当是给立了墓碑,心想将来有机会一定再来带走先人的遗骨。不过想归想,现实总是很残酷,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试着去攀爬那石壁,发现根本没有着力点!
望月一木这才明白为何包里还剩下一罐罐头没有开,定是这些前辈发觉无路可走了,也无心再吃,人在绝望中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他们也不例外,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也是从上面跌落的。那当年的祖父呢?他是怎样出去的?
手中那本笔记本引起了他的兴趣,满是日文撰写的笔记从第一页起,一直记录到了中间,想必是到了这儿才停止书写的,不如先看看这笔记再说。
虽然地下潮湿腐败,有些纸张都已经粘在了一起,不过望月还是很耐心地读着。这本笔记的作者应该就是望月家族在他祖父那一辈的大管家,桃井鹤人,也就是千雪和千代的祖父,望月看了一眼两姐妹,并没有说出实情,只是继续往下看。
笔记记录的时间是从他们踏入中国土地的第一步开始。文中称在接到探子密报,在中国西南部一带可能有神木的消息后,四人在望月家主的带领下,乘船登陆朝鲜,入东北,随着侵华日军一路攻到华中,期间他们以帝国武士的名义在中国领土上肆意杀戮,带领小股精英部队替王室搜罗各种中国珍宝和文物,并一一记载了这些宝物的出处和名称,其中有不少望月一木曾在日本国家博物馆见过。
后来日本战败,这四人并没有随队回国,为了躲避追查,化身为战争难民,躲在中国继续做些调查。在那个年代,百废待兴,各处都是外地跑来的难民,因为精通中国文化,这几人就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并且有了合法的中国身份。
蛰伏了几年后,他们来到了中国的西南部,以挖草药的名义流窜于各大名山之中,四处搜寻消息,一直到他们遇到了一位姓卓的先生。望月一木抬头看着卓玉贵,这儿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们在酒中下毒,几乎把全村人屠杀干净,只留下了卓玉贵一人以备后用。翌日,四人便从山路直接走进云雾缭绕的蕲封山。
然后便是介绍在山中的所见所闻,他们见到了古老的建筑群,也遭受到了一些不明物的攻击,其中就有一种大蛇,最后历尽艰险,进入了一个地宫之中,在地宫中他们遇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情况,在被一种鱼人追杀的过程中,走入了一条岔口。为了掩护望月家主先走,他们三人吸引了那些凶悍的鱼人来追击自己,一直到进了这个地方,才用大石堵住了入口,也同时堵住了自己的出路,最终三人决定与其饿死,不如剖腹以谢天皇!
看完之后,望月一木合上本子,瞄了一眼桃井姐妹,便把本子放进了自己的袋里。怪不得祖父一直不肯说出原因,因为作为一个武士,以别人的牺牲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这是绝对的耻辱!
看着那堆枯树叶,望月心中有了想法,既然到现在还没见着那个道士的踪迹,想必是已经走散了。与其被困在这里,还不如找找看笔记中记录的那条岔口,既然祖父能出去,那么只要进了那里,自己不是一样能出去?想着便用剑在身边插了几下,果然就碰到了坚硬的地方,用手扒拉了会儿,几块大石相继露了出来。
“卓先生,过来搭把手,把这儿挪开!”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卓老汉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命令。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直是他做人恪守的原则,他嘴上一边应着,一边就过去了。
这石头分量并不轻,两人尝试了半天,才挪开一块,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千代和千雪休息了一会儿,脸色好看了起来,看样子身体是有所好转了,便也一起过来帮忙。
四人合力一点一点地终于挪开了最后一块大石,果然有一个洞口露了出来,能够钻进一个人。望月看了一眼卓老汉,老汉心知自己又要去踏雷了,不等望月开口便率先说道:“我先下去给各位探探路。”
望月一木很是满意卓老汉这次的表现,给他装备了一条绳子系在腰间,另外一头则捏在自己手中,相约要是不对劲就给拉回来。
这是一个坡度很大的洞穴,老汉趴在洞中跟坐滑滑梯一样就溜了下去,屁股上那把老皮也不知道被磨掉多少,痛得他龇牙咧嘴,好在不深,没一会儿就到了底,他这才朝上面喊道:“望月先生,下面是安全的,您下来吧!”
率先下来的是桃井姐妹,望月自己是最后一个,落地后,四人都带着照明设备,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石头裂缝之内,看样子也应该是天然形成。根据笔记上的记载,从这通道走出去就能发现岔口,一条是当年祖父逃生的路线,还有一条应该就是祖父他们来的地方,即那种充满了危险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损兵折将,望月不敢托大,打算先走祖父逃生的那条路,再去找找线索。既然他们当年并没有在那危险地带发现神木,自己又何必再去走一遭呢?
沿着这条通道出去不到五百米,果真就有一条岔口,根据记载,要想出去,得去左手边。虽然不知当年祖父在这条路上有没有遇到过麻烦,但起码他平安地出去了,而那三人却被困死。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望月一木让卓老汉带头走在前方,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这会儿他们离得比较开,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悲剧的来临总是那样快,就和大自然的变化无常一样,当一堆巨石出现在前方的时候,卓老汉只能绝望地回头看着望月一木。从地质上看,这些石头分明是刚刚落下不久,周围还时不时地有小石头在滚落,想必是之前那一次地震造成的后果,路……断了!
看着这些巨石,望月一木已经明白当年祖父的逃生通道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返回去,从他们进山的那条路走!可是笔记上记载的那些事情他已经历历在目,不知这几十年过去后,那些东西还在不在。眼下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回头,要不是需要一个踩地雷的,望月连把卓老汉撕了的心都有,没好气地说:“回头,继续走在前面,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不喊停你就不准停,明白了吗?”
卓老汉揉揉自己走得发胀的小腿,自从出了那大山,他几时吃过这种苦头啊,可是偏偏还不能暴露,万一惹得那个阎王不高兴,少则一顿打,多则脑袋就没了。
望月一木还自作聪明地把绳子再次拴在了卓老汉的身上。卓老汉现在真跟一条狗没有两样,被人牵着在前方探路。这叫什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路上不停有乱石滚下,好在没有那么大,这种裂缝本身的构造就不是十分稳定,加上地震刚过,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稍后很有可能还会有余震,所以他们行走的速度也自觉地加快了。走了有半个小时,他们有了第一个发现,一具尸骸倒在路边,身边还有一个青铜戈。那具尸骸是最让人揪心的,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人的肋骨都不会长成这样,密密麻麻地向外鼓出,更像是鱼类的骨头。若是没有四肢和头颅,定会被看作是一条大鱼。
特别是那张脚的遗骸,明显比正常人要大上几倍,这让从小在日本长大的望月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脚,而是蹼!因为日本渔业发达,常年猎杀海豹,望月自己就曾以休闲方式去猎杀过,这人脚的残骸跟海豹的蹼的形状如出一辙!
“鱼人!我们得小心点,这个家伙定是当年被我祖父斩杀在此,笔记上曾经记载这里有一种凶悍的鱼人。”望月一木吩咐过后,从身上拔出一柄小匕首,丢给了卓玉贵,说是给他防身用的,自己则端起了MP5跟在后头。
第六章 真相
四个人朝着先辈们曾经一路逃亡而来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上那些东西,而此刻我们的查文斌面对黄金面具的“超子”又该做什么呢?
以查文斌的眼力,自然明白眼前的这个“超子”非彼超子,他不过是一具已经被人占据了灵魂的躯壳。黄金面具如梦魇般缠绕着他的思绪,不过现实是已经容不得他考虑了,戴着黄金面具的“超子”手握匕首已经缓缓向他走来。
若是现在望月一木在,或许能提醒他关灯去光,可是眼下上面裂缝已开,怎能做到这一点,查文斌本身已经是勉强用尽全力使出七道神咒,才捏合了这蕴涵天地的道家精髓大法:天罡附魔阵!如今一口气没憋出,大阵气势已去,反倒是那招魂幡越发旺盛。
查文斌自知当今之计只能力敌,若是退让,不说自己能否保全,至少何毅超的小命肯定是交代在这儿了。
查文斌艰难地转过身去,面向赤色高台,那根蜡烛和那支香早就失去了之前的光芒,在阴风的吹动下,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这两个东西是维持整个大阵的根基,若是被灭,查文斌也要命丧当场!
“超子”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在黄金面具的眼中,此刻的查文斌不过是强弩之末,就像已经到手的耗子一般,这只老猫打算玩死他!
等到查文斌拖着已受重伤的身子勉强到台下,看着那两米高的巨石,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再爬?身子倚靠着身后的巨石,嘴中也只剩下喘气的劲儿了。此时“超子”离他也就五六米的距离,只是他走得慢,在那面具之下他此刻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查文斌不得而知,只是此人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兄弟,是兄弟就得救!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还是靠着心头那股子毅力,查文斌咬着牙齿,用力向上一跳,嘴中发着“嗯啊”的用力声,就是靠这股子力气,还真就让他给爬上去了。
奄奄一息的查文斌看着已经不到黄豆大小的蜡烛火苗,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在他天真道门下有一禁忌道法,相传乃是凌正阳所创,代代掌门以口相传,只说这法术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力,但却只因过于恶毒,无人敢施。
这道法便是逆天噬魂咒!单从字面我们就不难理解出这道法的厉害,但人要逆天而为,必遭天谴!师父临终前曾再三嘱咐,根据师门相传,施法者不仅会当场魂飞魄散,还会绝后,自己至亲之人将自行减寿30年!下辈子将受到无间轮回之苦,去阴司报到后将受三昧真火穿心灼烧,以正天地间的规矩!所以他天正道开派千余载,虽有施法之道,但却从未有人使用,查文斌虽然不知这天地规矩是由谁定的,但因逆反天规,已失一女,如今只剩下一儿子尚在人间。施了这法,也不知自己那小儿子将来会如何,但眼下他已经退无可退,若是为了自己,也就罢了,大不了双眼一闭,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可眼前的是他兄弟!查文斌怎能见死不救!
那炷香眼看就要熄灭了,容不得他再考虑,黄金面具也已杀至台下,今儿个是如何也跑不出去了,查文斌嘴角含着鲜血,笑着自言自语道:“罢了,儿子,你爹对不起你,我先走一步去陪你妹妹了!”说完,七星剑“噌”的一声,再出剑鞘,切石入泥,硬生生被他插进了身前那块赤色巨石之中。
查文斌盘膝而坐,闭上双眼,阴风吹得他凌乱的衣服四下飘荡,眼角一滴眼泪随之滑落……
双手架在膝盖之上,捏了个莲花印于胸前,嘴中念道:“三清在上,天地为鉴;三魂为辅,七魄成弼;神之主宰,宣威三界;统御万灵,能判善恶;五行共禀,七政同科;以灯为魂,以香为魄;香灯不熄,直应天罡;上感天罡,下应玄牝!急急如律令!”
“轰隆”一声,一道炸雷直直地劈向蕲封山,九阴玄冥之下万鬼嚎哭,黄天之上众神为之颤抖!这旷世不二的奇异大法,终于被施展了出来,整个天地随即凝结成了一片,话说当日青城山一带的游客都看到了这一幕万年不现的奇观!
青城山一带的天空出现了白昼和黑夜同时存在的奇景!原本还是晴空朗朗,随即有无数云彩朝着不远处迅速汇集,靠近青城山这一方,全是厚厚的白云;靠近蕲封山那一段,则是乌压压的黑云。
两片完全不同色彩的云朵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雷霆万钧之势的闪电,直劈而下,连在地底深处的望月一木都深深感受到了那种力量的恐惧,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白云和黑云相互交叉盘旋,急速运转开来,慢慢地竟然在空中合二为一,形成了一整面太极!白云这一方中间有一朵黑云作眼,同样黑云那一方也有一朵白云作眼。这片奇异的太极云下方正是蕲封山。
靠近白云的这边,尚未天明,靠近黑云的那一段,所有人都打开了照明设备,因为天空瞬间陷入了黑暗。这让青城山上的香客们为之惊叹,让紫坪铺和周围的老百姓为之膜拜。人们不约而同地跪在地面,看着这天现异象。
巨大的太极图在凝结完成后,开始慢慢向下沉,直到云彩触碰到山间之时,查文斌大喝一声:“北斗九星,七见二隐;洞明隐元,速来归位!”
一时间,身后的香烛火力再次大旺,竟比之前鼎盛时期还要强上几倍有余,招魂幡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气势,黄金面具都已经跪倒在赤色巨石之下,这就是无上法诀的真实威力!常人只知北斗七星,却不知其实北斗是由九颗星连接而成的!我们肉眼只见其中的七星,但有左辅、右弼二星非常人能见,九星皆现,合于一而为混,合乎万以归元,所以也叫作混元一炁!其炁开辟乾坤,剖判二仪,生四象,化八卦,乃是万物造化之源。按现代科学的说法,北斗九星就是宇宙中的高级能量场!
北斗九星一旦被打开,就有回死注生之功,有消灾度厄之力。那两颗星存于行法法师之玄关一窍之中,以此连接天枢以为运用,斡旋北斗,催动法阵。其余六星与左辅、右弼诸星则设于法坛,结为法阵,以象八门!
查文斌以石为纸,咬破中指,奋笔疾书,以神书云篆为体,连起一巨大符咒!举起掌门大印,缓缓落在自己跟前。大印落座,符咒形成!
查文斌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应该没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眼角最后一滴眼泪也已落下,随风飘去,嘴角微启,缓缓念道:“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急急如律令!破!”最后一咒玄蕴咒完成,查文斌为破此道,已用尽道家八大神咒,外加本门禁忌逆天噬魂,一股无比的正气瞬间布满了整个天地!
“轰”,一道九天玄雷凌空出现,直直地砸向地面,“砰”一声,超子脸上的黄金面具早已被震飞远处,裂得七零八落,只留下自己的身子完好地晕厥在地上;而那艘“雪柏”船,则瞬间解体,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化为灰烬!查文斌则“噗”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地倒在赤色巨石之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额头一低,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蕲封山山顶上的那朵巨大的八卦云朵随之消失,但跪着的人们久久不愿起立……
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一片废墟仿佛还在诉说着刚才的惊天动地,第一个醒过来的人是在裂缝顶上的卓雄,连他这个在阵法之外的人都被震晕了过去。
卓雄朝着裂缝下面喊着,叫着,没有人应答。他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动魄惊心的,因为他只看见一道惊雷劈下,便晕了过去。由不得他再作什么思考了,下去查探是唯一的选择。
速降,如飞驰一般奔向谷底。
“文斌哥!超子!”卓雄大喊道,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回声,这儿没有一丝生气。提着射灯,隔得老远卓雄便看见了那高高的赤色巨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朝着那儿跑去。
这点高度对于他的身手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双脚一蹬,两手一扣,转瞬间便爬了上去。
洒落一地的鲜血和查文斌的七星剑以及象征着道家掌门的大印,还有那查文斌从不离身的乾坤袋,这些东西七零八落地铺满了整个台面,唯独没有查文斌本人。
卓雄害怕了,打从心眼里害怕了,他意识到文斌哥肯定是出了大事,否则怎么连这些东西都丢弃了,还有那一摊血,还尚未凝结。
卓雄低头一看,巨石的下方躺着一个人,背部朝上,一动也不动。这人不是超子是谁?卓雄立马跃下高台,翻过超子,试探了下鼻息,还好,人还活着,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超子,你怎么样?醒醒。”卓雄扶起何毅超,抱在自己怀里,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脸庞,一直到把超子那苍白的小脸拍出一堆红印子,那厮才有了一丁点反应。“水……”超子模糊地喊道。
卓雄那个急啊,掏出随身带着的水壶,拧开盖子就把壶嘴塞进了他嘴里。恐怕是倒得太快了,超子连喝了几口便呛了出来,咳嗽了几声过后,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卓雄,超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问道:“文斌哥呢?他怎么样?”
“我没看见他人,只有……”卓雄别过脑袋,哽咽地小声说道。
超子一把扯过卓雄吼道:“只有什么?你快说啊!”
“只有一摊血和他随身的东西。”
“在哪儿?”
“在那儿。”卓雄指着身后的赤色巨石说道。
超子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巨石,他在跳,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这个两米多高的巨石现在犹如一道巨大的屏障,超子没有办法逾越。最后还是卓雄,他把这位战友、自己的兄弟架在了脖子上,顶着他爬了上去。
当超子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号啕大哭起来,这个七尺汉子跪在了地上,他不明白通神知鬼的查文斌为何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他是看见他站在这巨石之上施法念咒的,他是看见他那个无敌的文斌哥天神下凡的模样的,可是眼下那摊刺眼的鲜血和不远处已成了焦炭的木船成了鲜明的对比。
超子跳下石头,疯狂地搜寻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喊着查文斌的名字,呼唤着自己的大哥,他渴望他能够听见,他多么想下一秒查文斌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他不知道查文斌其实是因他而去,若是知道了,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卓雄虽然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超子接近崩溃的举动来看,他也猜到了七八分,在他的字典里,这位乡村野道士似乎有着无尽的智慧和通天的本领,他也不相信查文斌会倒在这儿。
当超子用尽自己的力气,终于再次倒在了赤色巨石之下,除了哭泣没有更好的宣泄方式,就在绝望之际,唯独还算清醒的卓雄有了新发现。
卓雄正在石台之上收拾着查文斌的“遗物”,发现有点点血迹一直延伸到了旁边那口玉石棺材,这口棺材他也是早就看见了的。在这么个地方,一块大石头上突兀地出现这么个东西,想不引人瞩目都很难,只是查文斌的消失让他暂时忘却了疑问。这会儿看见那点点血迹的路线才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这口玉石棺材通体晶莹流光,虽然他不懂玉,但是从这气质上看,这东西肯定不是凡品。看着这大小、尺寸和一般普通棺材并无二样的玉棺,卓雄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轻轻抚摸棺盖,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入心中,叫人有说不出的舒服,在那一刹那,卓雄的脑海中甚至有想躺进去睡一会儿的冲动。他赶紧拍拍自己脸颊,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想法,再怎么着,这也是一口棺材,棺材那是给死人睡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座山里,邪门古怪的东西太多了,超子心中当即判断这玩意儿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便想转身离开,可想到那点点血迹,又转过头去,仔细察看了一番。
战术射灯的优点就是光线集中,穿透力强,如果有玩玉的朋友一定知道有一种顶级玉石叫作“透光照”,就是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光线能够穿透整块石头,看清里面的东西。卓雄这会儿也看见了,射灯把这玉棺照得通体发出柔和的光芒,更神奇的是,这光芒像是游动着的,围绕着整具棺材不停地运转,煞是好看。
隐约中,棺内有一具人形黑影的轮廓显现出来。棺材里有人不奇怪,这本来就是给死人睡的,不过那血迹……
“超子!你马上给我上来,有情况!”卓雄扭头朝着下面喊道。
何毅超现在已是万念俱灰,听到有发现,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擦了一把哭花的脸便立即往上一跳,卓雄在上面拉着他的手,几下就给拽了上来。
超子欣喜地问:“你找到他了?”
“你看那口棺材!”
“我是问你找到他了?”
“不是,你先别急,你看这地上有点点血迹,最后是滴到那口棺材边上,我刚才透过棺体,看见里面有人。”卓雄耐心地说道。
超子也看见了卓雄所说的那血迹,确实如他所说,刚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你是想说文斌哥在里面?”
超子可不敢保证查文斌躺在里面,只说道:“你不觉得这棺材有些奇怪吗?照你的说法,文斌哥是在这儿施法的,身边还放着一口玉棺,难道是他知道自己会死,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瞎子,别给老子胡扯!文斌哥怎么会死?他可是从那么高的瀑布上跌下去都完好无损的!不过,这棺材确实够邪门的,你说我们要不要先打开看看?”
“我看行,只是他不在,我们两个开棺会不会有问题?”
“你怕个球,我在外地挖过的棺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还是头一次见着玉做的棺材。这东西绝不是什么凡品,古往今来用特殊材料做棺材的要么是王族,要么就是歪门邪道!文斌哥的家伙都在这儿呢,你拿着宝剑,我拿着大印,要一会儿真蹦跶出来个什么,咱就一股脑地全给它砸下去!”超子说着就拾起地上的大印,走了过去,卓雄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位战友,只好也跟着上。
要说开棺这种事,对于超子来说还真是家常便饭,对于活跃在野外考古的他来说,这只是一项工作而已,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带着考古的心态。接过卓雄的射灯,他确实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那个“人”。既然有东西,开出来看看便知。
超子绕着这玉棺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榫头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这棺盖就是凭空架上去的,不过做工确实是相当精美,以他的角度,这东西绝对是国宝!棺盖和棺身之间的缝隙紧密得连匕首都插不进,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一人抬一头,直接拎起来试试。
两人正欲动手,突然暗黑中有一个声音喊道:“慢!别动那东西!”
咦,这儿怎么还会有人?超子和卓雄立马放下手头的活,抬头一看,登山索的下方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慢步朝着这边走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卓雄喝道。
那两人并不理睬,依旧慢吞吞地走着,待超子看清那两人时,手中的匕首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喃喃地喊道:“老王……”
来的两人之中,其中有一人胖乎乎的,戴着副小眼镜,只是之前经常笑嘻嘻的那张脸换成了阴沉沉的表情,这人不是老王是谁?
超子自小就跟在这位考古队的王叔屁股后面混,对于这个人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怎样都不会认错,但他不是一直昏迷着的吗?超子的脑子一下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老王,是你吗?”超子冲着来人喊道。
那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到赤色巨石之下,看着一脸疑问的何毅超,说道:“超子,有的事情,我没法给你解释,这里也不是解释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你马上带着卓雄兄弟下山,让他也不要再逗留在四川了,跟你一块儿回杭州吧,至于小怡然,她在三个时辰之后自然会醒来,你大可放心,这会儿上面有个人正看着她,你们走吧!”
何毅超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人真的就是老王,但是他的容貌、他的声音,甚至是他的打扮都的的确确是老王,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超子心头有太多的疑问,甚至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拣眼下最要紧的东西说:“文斌哥不见了,他,很有可能已经去了……”
超子说这段话的时候,老王的脸部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不过立马又恢复了平静:“查兄弟是我敬佩的人,不过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尘归尘,土归土,故人已去,你们两个还是先下山吧。回到杭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就说我已经不在了,让他多保重。”
何毅超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在听闻查文斌的死讯之后会是这样一副冷静的表情,他即使再冲动,但作为侦察兵的敏锐嗅觉还依然存在,为什么老王会急着让他们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王叔,我知道你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苦衷,眼下晚辈也不想在这个场合刨根问底,但是我们得先打开这口棺材看看。”说罢,超子和卓雄就作势要搬开棺盖。
“砰”的一声枪响传来,紧接着,就听老王厉声喝道:“别动那东西!”超子转身一看,就见老王的手中正握着一把五四式手枪,枪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这分明就是在开枪警告!超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老王会对自己鸣枪示警?这还是那个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己满大街买糖葫芦的叔叔吗?这还是那个跟自己父亲把酒言欢、通宵畅谈的老王吗?这还是那个在考古现场对自己指点照顾的领队吗?老王居然也会开枪!
超子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枪?你以为你们两个有把枪就能吓唬我和他?论考古我是不如你,不过论玩枪,即使你们手中再多上一把,我保证最后倒下的也是你们!”这倒不是他口出狂言,就一把五四式,他和卓雄绝对有把握干掉对方,在这种黑暗的地方,枪未必是最管用的。
“你们在这搅和,死了没关系,上头可还有个姑娘在,你们自己好好掂量!”旁边一直没有动作的那个黑衣人终于开口了,这人一口浓重的四川腔,已经花白的胡子显示着他的年纪已经不小,只是那对锐利的眼睛很是有神。
杀气!超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从那人的身上感受到。“老王,你可知道上面那姑娘是谁?她是冷所长的女儿,是你从小就抱在怀里抢着认干女儿的冷怡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以她作威胁,你还是不是那个老王!”
“超子,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有的事情不要去纠结对与错,现在你只要带着卓雄兄弟下山,其他一切都与你们无关。”老王说道。
“与我无关?若这一切真的是你安排的,那你就是杀文斌哥的凶手!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超子问得义正词严,问得铿锵有力,问得老王的脸颊再次抽动!
老王一摆手说道:“你不要再说了,就算是我对不起查兄弟,那也是迫不得已,我……”
超子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更何况今天他是占足了理由,不等老王继续,马上呛声:“你什么你!什么叫迫不得已,等他死了,你再出来说这些,早干吗去了?他不过是一个道士,只因为帮你才认识的你,如今你反过来迫不得已,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座破山里,你安的什么心?还一口一个兄弟,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兄弟!”
“超子!”老王吼道,“我告诉你们两个不知轻重的娃娃,再不走,我要你好看!自己抬头看看上面!”
超子和卓雄抬头一看,冷怡然正被人提着,头朝下地悬在裂缝中!
“老王,你敢!”超子愤怒了,彻底愤怒了,他想不到老王真的拿她来做人质。
“手提着人,是容易酸的,要是一会儿上面那个朋友一不小心,那可就别怪我们了。”旁边那个花白胡子冷冷地说道。
从那上面跌下来,必死无疑。超子不甘心地看着那口玉棺,虽然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老王的目的,但这确实是眼下找到查文斌的唯一希望,他不想放弃,但更加不可能赌老王会不会对冷怡然下杀手,起码在现在看来,老王真的不是以前的那个老王了。
“好,我们走,瞎子,拿着文斌哥的东西,我们先出去!”超子妥协了,他怕那个人真的失手,这个后果是他们现在所承担不起的。
两人拿着查文斌的东西先后跳下赤色巨石,擦过老王身边的时候,老王刻意避开了超子的视线,连同那个花白胡子也背过身去,像是在故意躲着。而超子的眼神里只有恨,当他们二人走到绳索下方的时候,花白胡子再次开口了:“慢着,有两件事交代一下:第一,卓雄,你下山后回紫坪铺家中一趟,在你房间的抽屉里,有一封信,看完你们就会明白了;第二,如果在这山里遇到一群陌生人,你们小心避让,不要起冲突,那是一群装备精良的日本人,他们可没我们这么好说话。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们走吧!”
卓雄正想答话,却被超子一把拉过,只能作罢,两人先后爬上了绳索,回到了裂缝顶端。上面果然还有一个黑衣人,这人长着一脸横肉,模样很是凶恶。
超子看着他身边躺在地上的冷怡然,冷冷地说道:“滚开!”
横肉脸显然对这个毛头小子的出言不逊很是生气,露出满口黄牙吼道:“小子,有种再说一遍!”
“滚开!”超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见这小子张口就喷人,横肉脸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举着铁钳一般的拳头就朝着何毅超打来。超子并不闪躲,待拳头即将到达面门的时候,身子微微一侧,一阵拳风贴着脸颊划过。超子突然一个转身,抓住横肉脸的手臂,往前一带,又顺势往后一拉,好一个四两拨千斤!横肉脸失去了身体重心,一个趔趄没站稳,超子右脚飞起狠狠地踹在他的屁股之上,“啪”的一声,横肉脸藏书网摔了个狗吃屎。
“瞎子,我们走!”超子背起地上的冷怡然,不再看那横肉脸,带头便朝着前方走去,卓雄拿着余下的东西紧跟其后,消失在一片丛林之中。
横肉脸揉着自己的屁股,半晌露出笑容,自言自语道:“真是两个挺有意思的小鬼。”
“他们会恨我们吧?”谷底的老王看着花白胡子说道。
“恨?你以为我们不出手,他们就不会遇上望月那个孙子?三个高手加上七把枪,他们有几成把握带着那东西出去?”
老王看着台阶上的斑斑血迹,心头一阵绞痛,眼角含着泪水说道:“只是害了无辜的查文斌了,兄弟,不是老哥对不住你,我也没想到你会命丧于此,如果没有你,我想任何人都进不了这蕲封山半步。唉,天妒英才啊!”
花白胡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查文斌看样子的确是个人物,为了这个东西,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别说了,开棺吧,只有找到钥匙,才能打开那扇轮回之门。如果猜得不错,这玉棺里八成就是了,查文斌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我们自己走了。”
“动手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玉棺两头,缓缓抬起棺盖,一股异香随即传来,沁人心脾……
棺盖被轻轻地放到一边,玉这种东西虽然名贵,但却脆得很,容易碎。老王迫不及待地探头一看,三魂立马吓掉了两魂半,为什么?因为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他认识的人!
花白胡子见老王那副模样,以为是见着什么骇人的东西了,毕竟开棺这件事放到哪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急忙起身去看,好家伙,这里面怎么躺着个现代人!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剪的就是我们平常男子的短发,些许胡茬儿布满了嘴唇,脸色不像一般死人那般惨白,反而红彤彤的,很有光泽。男子身上有着结实的肌肉,但皮肤却犹如新生儿一般细腻,若不是他现在躺在棺材之中,定会认为是哪家的富豪公子睡着了。男子双手放在自己胸间,一根模样古朴的金色权杖被他紧紧握在双手之中,而他的脑后,也并不是常见的枕头,而是一枚轮形青铜器物,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跟这么一具男子尸体搭配在一起,花白胡子也觉得十分奇怪,还有那令人心醉到窒息的香气,自从打开棺盖的那一刻起,霎时充满了整个鼻孔,直入人心。
不过让花白胡子颇为兴奋的是他果真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按捺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颤抖的老手就朝着棺内伸去,口中还念叨着:“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别……别动!”老王颤抖着说道。
花白胡子停下双手,疑惑地看着嘴唇微微抖动的老王,问道:“咋了?”
“我叫你别动!这人我认识……”
“你认识?”
老王指着棺材内那男子缓缓说道:“他就是查文斌!”
花白胡子显然不会想到从老王口中会说出这句话,直直朝后退了一步,瞪着老眼看着已经想哭的老王说道:“查……查文斌?那个道士?那两小子不是说他死了吗?他怎么会在里面,难不成是那两小子给放进去的?”
“你看他那样,像死了吗?分明就是睡着了……”老王话语间这会儿都带着哭腔了,下洞前他作了一万种猜测,有文斌还活着,也有他们全死了,一直到下洞后看见超子和卓雄的举动才确信查文斌真的死了,甚至是死无全尸了。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这口玉棺里面躺着的竟然会是他。怪不得何毅超那小子说什么也要打开这口棺材,看来他们是早就知道了的。老王可以坦然地面对卓雄,也可以坦然地面对何毅超,但他唯独面对不了查文斌。因为从自己在村庄内消失后,查文斌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的视线里。无论是幽冥地狱还是青铜大阵,无论是尸蚕大军还是河童双棺,无论是饿蛇相逼还是猿猴来袭,查文斌始终没有放弃过他,没有抛下过他,以至于在他跌下瀑布之后嘴中念叨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嘱咐超子一定要带他走出去。
老王想起在将军庙里初识查文斌时他的出神入化,在西湖边三人饮酒时的英雄豪迈,在何老家、王庄、青城山,他无时无刻不把自己当作兄长。而自己却只是一味把他当作一枚棋子,老王可以对不起全天下的人,唯独不能对不起他查文斌!
“姜兄,如果我这位兄弟不在了的话,拿完东西,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老王眨着眼睛,忍着自己的泪水说道。
花白胡子倒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过去老王也没少跟他提起查文斌这人,他们也是反复研究之后才觉得查文斌是进山的最佳人选,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恐怕是时间,万一那群日本人先找到那东西,那么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你说吧,能做的我一定做到。”
老王看着眼前这个花白胡子,咬了咬嘴唇,终于像是决定了什么,说道:“我知道姜兄是精通鬼道之人,你看他还有没有还魂的机会?”
花白胡子对老王这番话反应很是激烈,立刻阴着脸说道:“不要胡说,我哪里懂什么鬼道,人死了就是死了,你见过还有死人能活过来的?”
“可是你明明就是……”老王还想说什么。
“好了,老王,你再说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了,拿了东西走人便是,哪有那么多废话!”花白胡子很是恼火,看样子他对老王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
老王见花白胡子要翻脸,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岔开话题:“姜兄,你确定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太阳轮?”
花白胡子冷哼一声:“你以为就凭望月手中那根树枝就能行了?没有这太阳轮,那只不过是一个装饰品罢了,我们姜族守护这个秘密已经有几千年了,要不是他答应帮我报仇,你以为我会和你们合作?做梦!拿了东西,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那花白胡子便弯腰要去拿垫在查文斌脑后的那青铜轮,可就这么一个被拿来做枕头的东西,此刻却被棺中男子压得死死的,花白胡子试了几番,都不能抽藏书网动,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人死后过于僵硬,给卡住了,便喊了一声:“老王,你过来帮帮忙,抬起你那兄弟的脑袋,看样子他死后还不愿意交出这东西来。”
老王本不忍心再去看,可眼下确实是迫不得已,只好走到棺边,看着查文斌那张熟悉的脸,老王转过头去,轻轻捧着他的脸,想往上提,可提了半天竟然还是纹丝不动!
“用点儿力,都是个死人了,坏不了什么事。”花白胡子看见老王那样子就十分来气,不满地说道。
老王也觉得手中的查文斌此刻重如磐石,不由得手中加了把劲,一直到手臂青筋暴起,却丝毫不能移动查文斌半分。
这下花白胡子可是看在了眼里,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一人抬一边,就是硬扯也要把这人给拉出来。
两人齐心协力一同用力,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可不仅那张沉睡的脸庞没有变化,而且查文斌的尸首还跟原来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两人合起来的力气不说有多大,但就算是头牛躺在那儿,也得挪一挪了吧。可这两人忙得满头大汗,就是不能得手,累得在一边气喘吁吁的。
花白胡子瞅着里面的查文斌,逐渐把目光聚集到了他手中那根杖子之上,便问老王:“这查道士生前有这么一根杖子吗?”
两人一开始全被那青铜轮所吸引,对于他们来说,这玩意儿才是目的,还真没仔细看那杖子,老王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嘬了嘬嘴,摸着下巴说道:“我还真没见过他用杖子,他有一柄剑倒是常年带在身上,不过已经给超子拿去了,今儿还是头一次见这玩意。”
花白胡子俯下身去,贴着那杖子仔细看了看,猛地一抬头:“咦,不对,这东西怎么会在他身上!”
“你认得这东西?”老王问道。
花白胡子说道:“我虽然没见过这东西,但却认识这杖子上的标记,鱼鸟箭纹是氐人国的图腾,传说中氐人国有一位黄金大祭司手中就有一根权杖,能够通神问地,是氐人国的精神象征,说的莫不是就是这东西?不过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你做考古学问这么久了,也应该明白我们两家的关系,虽然有诸多不同,但毕竟跟我是同源。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你这兄弟我明明感受不到一丝魂魄的气息,但他却死而不僵,重若千斤,不但不腐臭,反而能香气扑鼻,我也说不准这是为什么,不过死后重如泰山的法门也不是什么奇怪之物,我也会。”
“你也会?”
“不错。”花白胡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闭着眼睛念道,“一飘金牛头,横端日月流;倒下千斤坠……”
“一挑鬼神愁!”不知谁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谁?”花白胡子和老王同时喊道,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把目光对准了那口玉棺,挪着步子走近一瞧,棺中的查文斌还是一副睡相,这好歹让他们两人暂时松了口气,花白胡子抢先说道:“先拿了那杖子!”
“精通鬼道之术,我看你还没学到家!”棺中的查文斌突然睁开眼睛,张口说道,惊得老王脸色瞬间苍白,吓得花白胡子一个倒退差点就跌下石台……
查文斌这一嗓子可把两人吓得够呛,明明是个死人,怎么就开口说话了呢?
“查兄弟?你……你没事?”老王战战兢兢地率先开口问道。
查文斌双手扶着玉棺,正准备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躺在这儿,其实刚才老王去搬动他脑袋的时候,他就隐约有点知觉了,到这会儿已是完全醒来了。刚才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听见外边有两人在对话,隐约中感觉其中的一人正是老王,只是怎样努力都醒不过来,仿佛躯体并不受他控制,试着感觉了几次,除了手掌不时有丝丝暖意传来,就再也无法调动任何一根神经了。
一直等到他听见另外一人在讲述这杖子的时候,查文斌才试着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用一股意念催动着身体去感受那股暖意,终于在几次尝试之后,一股暖流走遍全身,恰好听见那人在念道家千斤坠的法门,自然开口接上了,不过听那人之前说到自己魂魄全无,可自己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虽然眼下查文斌自己也有一百万个疑问想去解答,明明在逆天噬魂之后自己必将经历魂飞魄散之苦,怎么又活过来了,还躺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玉棺里,难不成是超子将自己放进来的?
咦,不对,自己身下好像还压着个东西。
“我很好。但是,老王,他是谁?”查文斌现在还不知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就从刚才听到的那么一小段来看,这事绝没那么简单,现在只能假装镇定,先拿到主动权再说。
老王此时已是冷汗连连,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查文斌了。本打算等到时间合适的时候再全盘托出,但却恰好遇上查文斌“死”了,不得已提前暴露了自己,但这会儿他偏偏又活过来了,这事算是彻底讲不清楚了,此时的老王只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
见老王不回答,查文斌又说道:“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也便不多问,你们想要的那个东西,一早便到我手上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还想着你钟爱考古,准备带出去给你做研究的,不过现在你们用这样的方式,对不起,我要改变主意了,我想还是先留在我身边比较靠谱。”
花白胡子听完,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青铜轮一早就在你手上?不可能!”
查文斌哈哈一笑:“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像你们怎么也算不到我没死,对吗?精通蜀门鬼道的朋友。”
花白胡子连退几步,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查文斌冷哼一声:“懂得千金坠必是我道门中人,可你那双比树皮还苍老的手,一身的鬼气,我隔着棺盖都能闻到,普天之下能够练就这种半死人的,除了传闻中的蜀门鬼道,恐怕别无分号了吧。不过神鬼之术虽奥妙,但你无道家心法相辅佐,早晚会被鬼气攻心,死无葬身之地。”
“我呸!什么狗屁心法,当年若不是我家祖宗好心传你,会有你们这些小道猖狂的一天?现在反倒教训起我来了!”花白胡子此刻倒是不以为然起来,朝着棺内不屑地说道。
不过查文斌倒不是一个喜欢逞口舌之争的人,眼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正不知从何解答呢,他也不愿意跟人就此结下梁子,只是说道:“老王,你们随身带的衣服能否给我一套?”
“这……”老王倒是面露难色起来,进山的时候,每个人确实都多备着一套,但这一路上丢的丢,破的破,剩下的两套也都在何毅超那小子的包里,这会儿恐怕他都下山了,“文斌,这个我真没有……”
这可见鬼了,查文斌虽然不怕神鬼,就更加不会怕人了,可他好歹也是个七尺汉子,总不能这么赤条条地跑出去,那也太不像话了。正在那纠结呢,突然感觉背部有些丝质模样的东西垫在下面,用手一摸,果然!查文斌摸到了一只袖子,只凭触感,就已知道这便是上等的丝绸织物。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丝绸?
查文斌猛地想到,自己之前仿佛看见这棺内有一人影,难不成这身下是具死尸!睡棺材他倒是无所谓,可这拿具尸体做垫背,即使是个道士,也觉得头皮发麻起来,顺着丝绸微微向下,一只肌肉还算饱满的手豁然被他摸到。查文斌觉得背后凉意骤起,若不是现在光着身子,他早就跳起来了。
为什么这种事就恰好让他一人给遇上了?此时,查文斌对超子可是怨恨不已:你小子就是想把我给葬了,也好歹把里面的主给掏出来啊,就这样占了别人棺材,两个人挤一处,能睡得安心吗?
这人呢,有时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这还不是说,纯粹只是在想。只听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查文斌耳膜都生痛,嗡嗡作响。老王和花白胡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抱着脑袋就蹲下来了,以为又是惊雷劈了下来。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你妹妹的,瞎子,你这雷管是不是药放多了,咋这么带劲,差点震聋老子了!”
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连续咳嗽了几声,才憋着气说道:“这是早些年前紫坪铺的农民放的石炮,炸石头用的,我哪知道力气这么猛,这威力都强过咱部队里的手雷了……”
这对活宝不是超子和卓雄又是谁?这俩人竟然又溜回来了!
原来,他俩进了林子没多久,超子就心有不甘了,嘀咕着手上要是有家伙,非得让老王跟那花白胡子留下给查文斌陪葬。卓雄大概也是饿了,从包里翻吃的,不知怎么的就翻出了两根雷管来。他这才想起,那天出去跟人借猎枪,拿子弹的时候看到那农民家里还有两根雷管,就偷偷放到自己包里了。放了这么久,连他自己都给忘记了,好在没怎么摔着,不然这玩意儿要是炸了,恐怕他们这一行人都得上西天了。
超子这时也看到了卓雄包里的雷管,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死乞白赖地让卓雄把那两个玩意儿给他。卓雄哪有何毅超那心眼,心想着给他就给他吧,却不想那小子拿着雷管背着冷怡然就往回跑,非说是要炸了那个洞,整死那三个家伙!
一路上,经过卓雄好说歹说,超子总算做了让步,说尽量不闹出人命,只开了那玉棺,然后再给点教训就是了。
两人在离着洞口不远的地方,瞅见那横肉脸正趴在地上往那裂缝里瞅着,卓雄悄无声息地摸过去,一记手刀准确无误地劈在他那长了一圈肥肉的脖子上。横肉脸连哼哼都没出一声,就被卓雄给放倒了。
超子解下横肉脸身上的皮带和上衣,把他又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还往他嘴里塞bbr>了团破衣服,丢在一边。然后在周边找了草丛,放下依旧昏迷着的冷怡然,握着绳索就摸了下去。
超子是个急性子,刚落地,就准备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立马就引爆了手中的一枚朝着中间丢了过去,没想到这威力远超过他的预想,连同自己都差点给掀翻了过去。
“超子?卓雄?”棺内的查文斌在听见他俩的对话后喊道。
“文斌哥?”这俩货几乎是同时瞪大眼睛从喉咙中呛出这个词,“文斌哥,你在哪儿?”超子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扯着嗓子喊道。
“在哪儿?不是被你丢进这玉棺里了吗?还把老子的衣服给剥光了,快点儿送身衣裳过来。”
果然是查文斌,这下子可把超子给激动坏了,文斌哥果然没事,还跟他猜的一样,在那棺材里,只是他为什么说是被自己给丢进去了?不过不管了,先去找咱文斌哥要紧,超子几乎都要流出眼泪来了,胡乱擦了一把脸,跟卓雄两人就朝前面跑去。
“别过来!”老王掏出那把五四指着他们喊道。
超子一脸不屑地晃了晃手中的雷管:“老王,你动动手指试试看!瞎子,我们上去!”
“唉!”老王一声叹息垂下自己的手臂,脸色也随即陷入一片灰白之中,这计划现在看来是全盘打乱了,他现在纠结的是到底怎样跟查文斌解释啊!
超子把雷管交给卓雄,让他站在外面看着那两个老鬼,迫不及待地冲向玉棺。当看见赤身裸体的查文斌一脸无奈地躺在那儿,这小子竟然没良心地“咯咯咯”笑出声来:“文斌哥,你咋把自己给剥了个精光哟?”
“还不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废话少说,衣服拿来。”查文斌涨红了脸说道,他这么大个人了,在自己小兄弟面前一丝不挂地躺着,难免难为情了。
卓雄从包里翻出那套原本查文斌备着但一直没穿的迷彩服给丢了过去,查文斌接过衣服,正准备起身来穿,见那小子还盯着自己看,就没好气地说道:“转过去!”
“哦!”超子强忍着自己的笑意,转过身去,还不忘教训那两个老鬼,立马换了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黑着脸叫道,“文斌哥让你们转过去,没听见吗?”
现在是自己被人捏着,老王和花白胡子刚才还压着他呢,这会儿反过来被他欺负了。花白胡子明显是个硬汉,瞪着眼睛直瞅着超子,一副我就不转你能咋地的模样。超子那个倔脾气,早就想发火了,要不是看在老王那一丝情面上,刚才就准备先收拾了他们,心想这会儿你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我了!
“妈的,今天收拾的就是你!”超子一个箭步冲过去,举起拳头就要砸。
“超子!住手!”查文斌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外面了,阻止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乱来。”
超子悻悻地收回拳头,指指那老头,嘴里还想说点什么,还是收住了。花白胡子并不买账,只是冷哼了一声,这让超子更为恼火,举起拳头就要砸下,被查文斌一把捏住:“叫你停下,听见没有!”
超子收回拳头,恶狠狠地说道:“刚才老王拿着枪逼我们走开,那老头还拿怡然做人质,我们两个要开棺,是他们俩死活不干,非要说你已经死了。我看要不是我们回头,你八成也已经被这两个家伙给害死了。”
查文斌拿过超子手上属于自己的家伙,熟悉的大印依旧别在腰间,还有那柄七星剑和乾坤袋,不知怎么的,这些陪伴自己多年的东西,一旦不在身边,他还真就不习惯。
一边整理东西,查文斌还一边看着老王和那花白胡子,花白胡子一直是那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样子,而老王,则显得忧心忡忡、心神不安。
整理完毕,查文斌终于开口了:“老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醒的,只是你那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这枚青铜轮本来也就是准备拿给你的,既然你们要,拿去便是,至于我们,我想也该走了。”说罢,查文斌手一扬,便把青铜轮扔给了老王。
老王赶紧接住,看着手中那轮形器物,心中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慢,能说的,今天我都会说,不能说的,也请你别问。”
“说吧。”查文斌笑着看着他。
老王看了一眼花白胡子,叹了一口气,花白胡子还想阻止,但老王却不再征求他的意见开口说道:“你可以先说是怎样发现我是醒的吗?”
查文斌指着那枚青铜轮,说道:“发现它的时候,在古井之下那第十口青铜棺内,我打开棺材发现了这东西,当时超子被鬼魂附体,不得已我用了镇门之宝返魂香。大山里的孤魂野鬼都被引了出来,用了这东西,刚死之人都能返魂,而你和冷怡然却昏迷不醒。我看过你们两个,你们两人虽然都是昏睡状态,但情况却截然不同,她的呼吸远比你要平稳得多。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装的,而冷姑娘怕是中蛊了吧,也只有蛊术能够不受返魂香的作用,因为它根本就是和主体合而为一了,我虽然懂得不多,但也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既然你要装,那我还是那句话,你有自己的理由,合适的时候自然会醒来。老王,我说得对吗?”
老王点点头:“查文斌,你果然厉害,连蛊术都了解,不过你放心,冷怡然再怎么也算是我的侄女,她中的只是一种嗜睡蛊,再过三个时辰自然就会解开了。至于我,我说的你们信不信?如果信,那我就说吧。”
超子听说他是装的,那气就不打一处来了,立马咆哮道:“亏我们一路都没有抛弃你,你竟然给我装!早知道丢你喂尸蚕了。”
“行了,超子,别说了,老王,你继续吧!”这个时候还是需要查文斌出来平息,能够控制这两小子的也只有他了。
老王现在倒不是很介意超子,见查文斌回话,便继续说道:“三十年前,有一队日本人乔装成游客,在四川青城山一带搜寻一件东西,当时我的组织接到密报,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想要了解到事情的原因,便也派人进行跟踪。可那群日本人的实力远超出了组织的想象,很快线人就被发现并被杀害,此事所有的线索便全部中断。”
“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三十年前这群人要找的是一件远古传说中的东西,文斌,你是道士,又精通神鬼之术,甚至能入地府。但是你可知,在历史上,不仅地府原本真的和人间界有通道,甚至连神仙界也有。”
老王讲到这里,他们三人都没有搭话,老王又继续说道:“我从事考古工作已经大半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其实有很多历史的真相是超越了我们现代思维的,就像你所擅长的道法,在平常人眼中是不可想象的,也是超自然的。”
“我国的历史到底起源有多久,史学家比较流传的一句话叫上下五千年,其实在三千年以前的文化,我们现在几乎一无所知,但偏偏这前两千年里流传了一段又一段的神话故事。你精通神鬼,道家里的那些神仙,地府里的那个王爷,哪个不是在几千年前就有了的,可为什么越靠近现代这种神话就出现得越少呢?”
“当时,组织上一位管理者对此事很是感兴趣,便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研究这事。我当时刚毕业,因为底子干净,就被抽中了参加这个小组,研究讨论的对象就是那段失落了将近两千年的远古洪荒神话时代。因为但凡中国流传较广的传说,都是具备一定的可考证性的,即使要讲故事,也必须有一个原型来让他们讲,更何况像你所熟悉的那套三界五行、四象八卦,到底是何人所创?当然传说中那些是伏羲所创立,但是你真的信有伏羲这个人吗?有证据吗?不信,没证据,那就要找到证据,不然这套看似奥妙非凡的东西难道会凭空出现?”
“同样的道理,为什么近代就出不了这样通天彻地的人呢?我们所做的,只是在延续古老的神话和传说,没有人能够对这些体系进行更新和补充,所以那段不为人知也无文字流传的历史就显得格外神秘。”
“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成立的小组,以考古的名义搜寻那段历史的蛛丝马迹,一直到组织上后来接到线报,四川青城山附近的一座荒山下,一个没有任何记录的小村庄,一夜之间被人屠杀得干干净净,并且在那座村子里发现了很多超越已知历史的存在。”
“后来,我们就成立了一个工作组,驻扎了进去,那个村子就是你们看到的。”
查文斌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会儿才插了一句话:“这么说,你早就来过这里?”
“不。”老王接着讲,“确切地说,我只到过那个村子,这座山里的一切都是神秘的,一直到我们驻扎的第二天遇到了他!”老王指着身边的花白胡子说道。
老王接着讲道:“卓雄兄弟,你来之前,我原本在你紫坪铺的家中,留了一封信,那信中会有事情的真相,可如今你又回来了,那么也就没必要再让你看信了。就在这儿说清楚吧,姜兄,你意下如何?”
那花白胡子仰天长叹,再次低下头,一双老眼之中竟闪着泪花,点头说道:“唉,你讲吧……”
老王顿了一顿,换了个眼神,招呼卓雄过来,说道:“你先给他跪下吧。”
“跪下?”卓雄反问道。
“怎么?给你亲爷爷下跪还不愿意?”老王看着花白胡子呵呵笑道。
“他?爷爷?”卓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花白胡子向前走了一步,看着卓雄,伸出那双鸡爪似的手,捧着他的脸,眼神之中一扫原本的凶狠和冷漠,转而是长辈的无限恩爱,缓缓道:“唉,你长大了,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孩子,你不姓卓,而姓姜啊!”
第七章 重生
“姓姜?你这老头在胡说些什么,我父亲卓玉贵,原本是生活在蕲封山下不错,可惜母亲早年误入山林,从此失去联系,这些自幼便是知晓的,你不要拿这些鬼话来哄骗我们,今天这事,怎么处置,文斌哥说了算,你也不用跟我套近乎。”卓雄义正词严地说道。
花白胡子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孩子,你听我说完吧。这蕲封山自古以来就以其四周悬崖绝壁,终年云雾缭绕不见其身的奇特模样,隐藏在巴蜀之地的崇山峻岭之中。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日子里,才能清晰地望见它那雄伟轮廓,也就是只有在那样的日子里村子里的井水才会化为龙形喷涌而出。”
“我们这个族群,世代居住于此,乃是最正统的黄帝后裔,主要由两大姓氏构成,一个就是你现在的姓——卓!另外一个则是你本来的姓——姜!”
“祖宗于几千年前便发现此处盛产铜,因此青铜冶炼之术,那时相当发达,想必你们一路见过的也不少了。”
“而我,是上一代的族长,你是这一代的族长,可是我们族人,包括你的亲生父母在内,已经全部都不在了。我不知道你那个姓卓的父亲是怎样告诉你事情真相的,今天我也不再隐瞒你什么。”
“我们族人以采药为生,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目的就是为了守护这儿的一个秘密。当年,卓玉贵私自外出贩卖草药,原本就犯了族内大忌,可他不知悔改,反而带了外人进村,并且是一队怀着狼子野心的日本人。”
“日本人?”超子插了一句。查文斌让超子别说话,示意花白胡子继续。
花白胡子便又继续说道:“不错,是一群日本人,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蕲封山中秘密的存在,便以花言巧语哄骗卓玉贵,卓玉贵因为贪图钱财,才给这以后的祸根埋下了伏笔。那日,你奶奶身体欠佳,我便只身一人进山采药,留下族中事物交由你的父亲打理。你的父亲本就是个好客憨厚之人,虽知外人进村已犯下大错,但依然本着我族热情的传统,杀鸡宰猪,好酒好肉地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招待他们。当日他们提出要你父亲做向导带他们进山,被你父亲一口回绝了,因为祖上有立下规矩,但凡我族,终生不能进山,也不能让别人进山!”
“那些恶毒的外人,反而在食物中下毒,除了进村采药的我和养你长大的卓玉贵,以及被人塞进地窖的你之外,连同你父母在内,全村上下男女老少无一人能幸免他们的屠刀。”
“他们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后,先是在村里大肆搜罗了一番,没得手,他们又进山寻宝。等我下山时,村子里已是血流成河,唯独不见卓玉贵和还在襁褓中的你。”
“我追出山来,苦苦寻觅,终于在紫坪铺,也就是卓玉贵现在的家中发现你们两人。卓玉贵生平贪财胆小,没有杀人的胆子,为了追踪线索不打草惊蛇,我便再次潜回村中。一直到不久后,老王他们到来。而你,一直生活在卓玉贵的身边,从你开始走路,到后来读书、当兵,你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每隔一段时间我便下山去偷偷看你几眼,这么些年我虽然没养过你,却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老王你继续说吧。”
听了这番话,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而其中最难以接受的恐怕就是卓雄了,转眼间养育自己二十几年的“父亲”竟是出卖族人、间接害死亲人的凶手,而自己却还浑然不知地想给他养老,换作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卓雄涨红着脸,他不想这一切是真实的,虽然卓老汉是有些贪财,但对他可以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你有什么证据来说明这些,不要妄图来诬蔑他!”
“啪!”花白胡子突然一个巴掌甩在卓雄脸上,瞬间留下五道惨白的手指印。花白胡子吼道:“不肖子孙,你还不给我跪下!”他一下扯开自己的上衣,瘦骨嶙峋的胸口上一条带着翅膀的红色小龙精致而完美地盘旋在胸口。
“应龙!”查文斌失声叫道。
“不错!”查文斌果然有见识。“孩子,脱掉你的衣服吧!好好看看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呆立在原地的卓雄,他茫然,他疑惑,他难受,他接受不了!
“啊!”卓雄仰天一声长啸,在这谷底久久回荡不去。“嘶啦”一声,他的上衣也被拉开,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条一模一样的红色小龙,连那对翅膀张开的角度都是一致的!
“扑通”一声,卓雄双膝跪地,泪如雨下,这个一直以憨厚形象示人,甚至经常被超子捉弄的七尺汉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这文身只有在激动的时候才会显现,小时候他一直很害怕这东西,读书的时候每次激烈运动过后,这条红色小龙就会出现。以至于他从小就不打赤膊,这个秘密一直被卓雄深藏在心底,甚至连卓玉贵都不知道。后来当兵去了西藏,他曾经在高原上遇到一个喇嘛,那个喇嘛也有着类似的文身。喇嘛告诉他这是一种远古的图腾,在人出生之时,用初生的鸽子血文上,只有在身体有特殊反应的时候才会显现。他也问过那个喇嘛图腾的含义,可喇嘛念着经文不再回答,卓雄也只好作罢了。而如今的情况让他不得不相信花白胡子的话。
花白胡子此刻也是老泪纵横。亲人相认,那种普天之下最至亲的感情,让查文斌想起了女儿,让何毅超想起了母亲,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了。花白胡子颤抖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起来吧,孩子。不是爷爷不要你,是爷爷要为全村的人报仇啊,如今咱们爷孙俩终于团聚了,也该为死去的亲人们做点事了。”
卓雄紧紧捏着拳头,骨骼发出“咯咯”之声,许久憋出两个字:“是谁?”
“你先起来,剩下的听老王说吧。”花白胡子扶起自己的爱孙,示意老王继续讲下去。
老王点点头,说道:“当年,组织上成立了那个小组,在得知被灭村之后,紧急入驻,一边调查事情的真相,一边搜寻那些远古的传说。一开始姜兄以为我们也是坏人,还险些发生冲突,几番交涉过后,才明白我们的来意。”
“据说此地的历史大约有四千年,族人在世代敬奉‘青衣神’的同时,也一直在守护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扶桑’神树!”
“《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
“《海内十洲记·带洲》:多生林木,叶如桑。又有椹,树长者二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也。”
“《太平御览》卷九五五引旧题郭璞所著的《玄中记》中记载: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
“唐代大诗人李白也曾写过《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
“这些传记和文人留下的记载中都提到了同样一件东西,那便是扶桑。那什么是扶桑?它是我们汉族神话中的灵地,传说中的扶桑树是由两棵相互扶持的大桑树组成。原本共有十个树枝,每个树枝上都栖息着一只神鸟金乌,金乌是一种长着三只足的乌鸦,太阳之灵,是太阳女神羲的儿子。这棵大树,就是金乌乘坐马车升起的地方,象征着日出和日落,扶桑树也是神界、人间、冥界的连通大门,各路人马都是通过这儿来往于三界之中。所以那个时代,成仙之人比比皆是。”
“也是因为金乌十分顽劣,一日十只金乌驾车升起之后,便不愿再落地,烤得人间一片荒芜,民不聊生!而那些诸如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乘机外出祸害人间,一片生灵涂炭。后来汉族有位英雄叫作后羿,力大无穷,射术十分了得,便站在这扶桑神树之上,搭弓射箭,一口气接连射落九只金乌,也就是九个太阳。当他准备再射一日之时,用力过猛,一脚踩断了其中一根树枝,从此人神冥三界便失去了这唯一的大门,三界这才难以联络,这也就是后来近三千年鲜有神话产生的原因。”
“日本人本是徐福东渡后留下的汉族后裔,对扶桑神树极为崇拜,久而久之就以扶桑人自居,又把那富士山视为神灵,看作是扶桑神树的象征加以膜拜。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被后羿踩断的那一根树枝极有可能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这群日本人妄图找到扶桑神树的原型,把神树还原,重新开启三界之门,而这件事已经涉及很多层面。我们小组被命令要找到神树的下落,可这毕竟是传说而已,一直等我们到了蕲封山,才发现这些传说原来真的极有可能是存在的!”
“那你们把我弄来的用意呢?”查文斌依旧好脾气地问道。
“查兄弟,你且听我继续说来。”老王继续说道,“等我们进山之后,发现此处有着极强的磁场,现代化仪器在这里根本无用,只能凭借经验和有限的风水知识,但那蕲封山终年云雾缭绕,旁人进不得半分。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那群日本人的首领望月找到了卓玉贵,并且像是受了重伤,我们以此为线索继续追查下去,才得知那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一人回国。望月回国后的一系列举动都在秘密监控之中,我们得知他开始弃武从道,便开始怀疑这里的风水布局,就请了一些道家人士来看,都说像是,却没人能破解,组织上也曾派人进山调查,无一例外地全部失踪。”
“后来望月的孙子望月一木又卷土重来,毕竟他的祖父是唯一一个活着出山的人,或许他知道得比我们更多,而且这小子一直在寻找一些道家人士,这更加深了我们的怀疑,最终根据村中的蛛丝马迹和姜兄的族内故事,我们推断出,此处的建造者乃是一个精通神鬼之术和道家精髓的高人,并且根据姜兄所述,这儿埋葬着巴蜀的几位先人,蜀王蚕丛和蜀王鱼凫!事实证明,历朝历代一直有人在此地寻找,并且先后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线索!”
查文斌摸着手中的那枚大印,思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儿很早就被人光顾过了?”
老王说道:“不错,现在我们怀疑历史上对于这个扶桑神树踪迹的追查从未停止过,并且一直延续到了现代。其中最为有名的那个人便是唐朝时期的大诗人李白!李白外号酒仙,一直以风雅洒脱闻名千古。但仔细分析,这人虽然嘲笑当时的朝廷,并以游天下山川美景为乐,足迹遍及五湖四海,但他本人出身于巴蜀之地,曾经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蜀道难》。正是这篇文章让我们推断出他曾经就到过蕲封山,并且极有可能还进山探寻了一番,至于发现的结果,应该是一无所获。”
“这篇《蜀道难》,全文共294个字,文中诸多的画面此隐彼现,无论是山之高,水之急,河山之改观,林木之荒寂,绝壁之险,都被描述得活灵活现!”
“诗歌之中,开始是山峦起伏、连峰接天的远景画面,这岂不就是我们站在村口驻扎过夜的地方眺望到的景象?尔后,随之而来的是飞湍、瀑流、悬崖、转石,配合着万壑雷鸣的声响,这些查兄弟一路过来想必也不陌生吧。至于‘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的描述,从六龙回日之九重云霄到冲波逆折之百丈深渊这一段,长蛇我们已经遇到了,而‘六龙回日’也是一个神话故事,说的是太阳之神羲和驾着六条龙每天早晨从扶桑西驰,这里描述的不正是扶桑神树的传说吗?”
“李白一生纵情山水,极有可能就是在寻找这些蛛丝马迹,并最终定格在了现今的蕲封山!这个结果必定是失败了,但是他却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线索。‘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也告诉了我们,此番行进必定凶险万分。”
“至于姜兄的巴蜀先人,现在也基本可以推断出是李白诗中描述的那段‘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蚕丛乃是古代巴蜀的第一位王,《蜀王本纪》记载说,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曰柏灌,后者名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
“也就是说统治整个古巴蜀的总计有三位王,分别是蚕丛、柏灌和鱼凫,这些人都拥有超长的寿命,每个人都活了几百岁,最后死后成神,而那些子民在随着王仙去之后,也都跟着一块儿殉葬了。”
“关于这段仅有的史料记载,组织上派出史学专家和考古专家研究后最终得出了这么一段历史:上古时期,西南的大部分民族是居住在古康青藏大高原的古羌族支派,大约在三千五.99lib.百年前,他们开始向东进入平原,与土生的汉人杂居融合,孕育出了灿烂的中华文明。”
“但是其中的一支向东南迁居进入蕲封山地区,依山势而居,建筑特色以石屋为主,开始过起了渔猎生活,并从捡到的野蚕的蚕茧中抽出丝来。我们把居住在蕲封山的这一部分人称为蜀山氏。大约在公元前三千年,蜀山氏有一位女子嫁给黄帝为妃,所生的后代就是五帝之中的颛顼,颛顼的后代又再生了这位古蜀王国的开山鼻祖——蚕丛!”
“这位蚕丛王巡视子民常常穿着青衣,因此被人们呼为青衣神!”
“蚕丛见这儿的气候很适宜桑树生长,于是到处劝农种桑养蚕。当时蜀地居住的民族是从川西北高原上沿邛崃山脉下来的羌人。他们以羊为其民族的图腾,作为其民族的名称——羊人。经过蚕丛的劝导。终于使大部分羌民定居下来,跨入农桑时代。”
“蚕丛以蚕桑兴邦,蜀地的经济迅速腾飞,《华阳国志》中有这么一段记载:‘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
“在西周末,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自乱朝纲。此时的蜀地在蚕丛治理下,经济发达,人民安定,国力已强大到足以和周天子分庭抗礼,因此他乘此机会在蜀中称王建立了蜀国,而周幽王的儿子姬宜臼见镐京已被四夷包围,就带着官员逃到洛阳,建立了东周,这就是‘平王东迁’。”
“当时蜀国的文字是由一棵弯曲的桑树、树下一只虫而构成的,从此蜀国成为蚕桑丝绸之邦而蜚声海内外,直到如今。至于这种文字,就是查兄弟在将军庙中所见的那一类,如你所说当年的蛋子和尚极有可能也来过这里,并最终遇见了巴蜀猿猴,也就是跟查兄弟一同跌落悬崖后的那只猴子,并且最终通过它得到了天书《如意册》。至于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查兄弟一定知道,道家中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开山鼻祖,他就拜了青衣神为师!”
“至于这种文字的解读,早已失传,后来政权更迭,一直到鱼凫王的再次出现。”
“大约距今四千五百年前,鱼凫氏族就生活在岷江上游,从事捕鱼活动,他们并不是用网或者垂钓的方式,而是用鸟捕鱼,鱼凫是一种捕鱼的水鸟,就是我们现在叫的水老鸹,浑身黑色、嘴巴有弯钩的那种水鸟,也叫作鱼鹰,现在还有人在用这种鸟儿捕鱼。他们就是通过驯化这种鸟,从而满足了基本的生存,也积累成了当时的一个部落。”
“后经过数代人的迁徙才进入成都平原,其氏族首领吞并了蚕丛、柏灌,成为新一代的蜀王。而这种鸟有认巢的习性,因而在原始宗教的招魂仪式中,它就被作为载体,用来认所招之魂。鱼凫氏族的图腾包括鱼和鸟,以及象征着武力的弓箭,也就是查兄弟手里所握的那根权杖上的图案,这根权杖应该就是当时权力的象征!”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一则神话: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按照我们研究出来的观点,鱼妇就是鱼凫。因而鱼凫氏也同样是颛顼王的一个后裔兼并另一氏族的结果!可以说颛顼才是整个巴蜀之地的共同祖先。颛顼氏的图腾原本是鸟儿,而用鱼做图腾的便是传说中的氐人国,最终两个部落合二为一!《华阳国志·蜀志》记载:‘次王曰鱼凫,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为立祠。’”
“蜀王蚕丛和最后一代王鱼凫,死后都成了仙,并被埋葬在了这儿!而姜兄他们这唯一一支没有被陪葬而留下来的后人,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守护这儿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呢?除了传说中的扶桑神树,便是这两位王的仙体了!所以他们的祖训便是不得进入蕲封山,也不准外人进入,偏偏卓玉贵犯了大忌,这才拉开了我们进山的大幕!”
“还有很多东西,我们日后可以再慢慢解释,不过查兄弟,你之前打开的那第十口棺材里的主,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蜀王蚕丛!而那些尸蚕,极有可能也是他从西域带来的,至于那累累白骨,不过是陪葬的子民罢了!”
“而这一口玉棺的主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鱼凫王!如果说查兄弟的太阳轮是从蚕丛的棺材里发现的,那么鱼凫极有可能并没有找到扶桑神树,因为若没有太阳指引,就不能找到升起的位置,也就是神树的所在地!”
“至于你被安排进来,实在是因为这儿的一切机关和布局,都是道家那位天纵奇才所造,如果没有深厚的道家本事,常人怕是没有机会的,我们也苦苦寻觅了很久,一直到你的出现。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太多人,所以查兄弟,我被迫隐瞒,该说的我都说了,查兄弟你要怪就怪我吧,老王愿意接受你的任何处置!”
老王这一番话听得查文斌是好一番思绪,终于连日来的一些疑惑逐渐有了眉目,看着老王那副任你处置的神态,查文斌反而哈哈一笑:“你这人,真心看不起我,连自家兄弟都要隐瞒,我明白你的难处,这事不怪你。至于你说的,我也理解了一部分,为什么这儿的一切都跟水有关!人的一切都是由水构成,水是生命之源。因为人生缘于水,所以死而归于水,以水解释生命现象,是相当自然的。你说的颛顼帝他生自若水,死后主宰玄冥之境是其中一例;夜郎侯生于水中之竹,哀牢王之母触水中之木而妊;杜宇之妻出自原地井等等,都无一例外地解释了水和生命的不解关系。”
“偏枯之鱼,当风道北来,天大水泉之时,可以复苏。若这身后真是鱼凫王,当初的设计就不会考虑到这一点,那么这儿的水已经干枯,鱼凫王的重生之路也就……”
正当查文斌在跟老王探讨之时,超子大叫道:“快看那儿!”
顺着超子的声音,他们发现那个裂出台阶的洞口,忽然有大股的清水涌出地面,不到片刻,已经重新覆盖了整个地面,水势上升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不一会儿赤色巨石已经成了一座孤岛,连同清水一同涌出的还有些奇怪的东西,花白胡子不可思议地叫道:“氐人!是氐人!他们还活着!”
如浪潮一般的水从台阶处源源不断地向外喷涌,果然这水中还夹杂着一条条跟人差不多大小的“鱼儿”,说它们是鱼儿,完全是因为它们有着鱼的身子,但是却长着两只跟普通人一样的手臂,只是手臂之上布满了鳞片,可那一头乌漆漆的头发下面分明是人的脑袋!
西方传说中的美人鱼就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以美貌和善良著称。但是,从这古老东方的千年遗迹内窜出来的,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鱼人。
这些鱼人手中都拿着造型古怪的青铜兵器,把头浮出水面,嘴里叽里咕噜地看着赤色巨石上的众人。
查文斌只是道士,虽能降妖除魔,但这里可都是实打实的怪物,一下子也没了主张,那些鱼人中有几个正向石台之上跃起作攻击状,众人各自掏出家伙抵抗,老王的五四式这会儿却发挥出了不小的作用。有一个鱼人直扑他的面门而来,被老王一枪顶在胸口,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一朵血红的玫瑰花瞬间在它的胸口处绽放,跌落水里之后,瞬间染红了周边的水域,周围的鱼人纷纷怪叫起来,一拥而上,将这个受了重伤的同伴啃食干净,没一会儿就剩下了一堆白骨!
这群家伙都已经凶残到了什么程度,连自己的同类都可以残杀!看着它们那副血腥的样子,众人只剩下咽口水的分了,这要是自己掉下去,还能有命?
不过老王这一枪倒是暂时震住了那群氐人,它们不再尝试着跳起攻击,索性围着石台,但是这里的水位却在不停上升中,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十分钟,查文斌他们都得没入水..中。
看对方那体型,一瞅就知道是常年在水里活动的,一旦他们落水,胜负几乎没有任何悬念,超子都已经在石台上急得直跺脚了,心里早把老王给骂了一万遍,要不是这老鬼在背后搞出这么一场戏来,他们早就带着查文斌顺利登顶了。绳索倒还在那儿挂着,可离他们的距离也有二十来米,谁敢保证跳入水中不被这群家伙就地给收拾了?
超子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掏出那枚雷管说道:“要是等下水漫上来,咱们就先抵抗一阵子,要是真不行,老子就索性引爆了,炸死也比落在这群怪物手上做点心强吧。”
查文斌扫了一眼那绳索的距离,确实是没什么把握,不过超子这人做事过于冲动,他还是事先打了个招呼:“收好你那玩意,别老拿出来瞎得瑟,一会儿真不行,就先丢到水里去,趁着爆炸的余波,咱能冲出去一个算一个。”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完全被水里的未知敌人吸引了,根据花白胡子的说法,这群是氐人,也就是被颛顼合并的以鱼作图腾的氐人国的遗民!他们羌人早就以为把氐人给灭亡了,没想到这儿竟然还隐藏着不少,这氐人看见普通人估计都当成以前给它们带来灭族结果的仇人了。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了!
谁都没注意到水中此刻已经起了另外一种变化,第一个发现这种异象的是卓雄,他还正在为自己的身世纠结的时候,忽然瞄到身后的水里,不知何时竟然立起了五座石头犀牛,分明是由人工雕琢而成的,分布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卓雄第一时间喊道:“快看,水里有犀牛!”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这儿刚进来的时候可没见着有这东西,难不成也是刚才一并冒出来的?这会儿水势已经涨到离他们不足半米的位置了,那些鱼人个个红着眼睛盯着石台,看样子就是等会儿要把你们给撕碎了。
“石犀五头,以压水精!”查文斌看着那些石头犀牛,嘴里就冒出这么一句来,“我明白了!之前怪不得有那么多白骨在这儿,这里原来是一个祭台!我们所站的位置就是祭台的中心,他们这是在祈求水神!人死之后葬入水中,然而水中并不平静,充满神怪精灵,灵魂在水中实在祸福难料,于是便建了五座石犀来镇压水中的鬼怪!我说怎么这儿连半点鬼气都闻不到,想必就是这石犀牛的作用!但是在水中祭祀需要用三种牲畜,所以才会留下如此众多的动物骨骸,那么他们所祭祀的对象应该就是……”
查文斌不说,大家也都猜到了,这儿是祭台,那么刚才查文斌睡的那口玉棺里……想到刚才确实感觉到背下有东西,这会儿竟然给忘记了。查文斌回过神来,玉棺还在那敞开着,赶紧跑去一看,果然下方铺着一层东西。这东西是什么?是一张渔网!
查文斌可不敢大意,轻轻地揭起渔网,里面的景象着实让他吓了一跳,那是一具已经变成干尸的人形遗骸,怀里还抱着一条巨大的花莲鱼,只是那鱼也早已成了鱼干,不过身上的鳞片尚在,灯光之下,还有银色的反光。
用太阳轮做陪葬那倒可以理解,这么一口贵重的玉棺里,陪葬品是一条大鱼?查文斌赶紧喊来花白胡子:“姜先生,你既然是这里的遗民,可知晓这棺内躺的是谁?”
不想花白胡子一见那玉棺里的景象,拉着卓雄就让他下跪,“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又跟查文斌要回了那渔网,重新给盖了上去,说道:“查先生,这儿藏的果然没出老王的意料,是鱼凫王,也是我们的祖先!那条鱼,不能说是鱼,她就是花鲢姑娘,据说她是受了蚕丛先王的旨意与鱼凫王结为伉俪,新婚之夜鱼凫王后嬗变为花鲢鱼,落入水中繁殖后代,由此解决了我们百姓的温饱问题,这鱼就是鱼凫王后所化,是我们的娘娘啊!”
在查文斌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娘娘,分明就是一鱼干嘛,不过关于部落的信仰,他这个外人是不便多嘴的,谁知道是不是鱼凫王为了统治而编造了这么一段传说,死后还真就捞了一条大鱼陪葬,保持他在子民心中的威望呢?
不过跟蜀王蚕丛用万人陪葬比起来,这鱼凫王只是用畜生祭祀,这倒多少让查文斌在心中给他打了一个高分,眼下大水即将没上石台,查文斌都已经让超子做好了引爆的准备,这里谁逃出去就算谁命大了,他查文斌也不是神,变不了那么多东西出来。不再去管顶礼膜拜的花白胡子,便知会了老王和卓雄,交代等下的行动。
当他们的鞋底已经开始打湿的时候,查文斌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有几条鱼人已经跃跃欲试了,要不是老王的枪口暂时还有威慑力,它们早就开始行动了。
就在准备下令的时候,超子瞄见水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三具石人来,这石人的肩膀以下的位置全部没在水中,只剩下一个凸着眼球的脑袋还留在水面。超子赶紧招呼查文斌去看。
查文斌看了看那三个石人的位置,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
“我想我们有救了!超子准备雷管,丢向那三个石人中间!”查文斌出其不意地说道。
超子向来对查文斌言听计从,但这会儿手中就剩下这唯一的武器了,丢出去实在可惜啊,超子不禁有些犹豫。见状,查文斌马上喊道:“叫你丢就快丢,来不及了!”
“好!”超子应了一声,手中的雷管化作一道弧线,对于投弹满分的他来说,这个精度不用怀疑。“轰”的一声,三个石人上半部分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同时,剧烈的爆炸掀起了漫天的河水,河水被卷上空中,然后又如瓢泼一般浇了下来。
众人纷纷举起手臂抵挡,可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一时间,石台上如同下起了暴雨,连同那玉棺,很快就盛满了半棺材的水!
那些鱼人果真被爆炸给镇住了,加上水中爆炸声音的传输,有几个离得近的瞬间就被炸晕了过去!
超子胡乱抹着脸上的水珠,正准备带头跳入水中游向绳索,却惊奇地发现,水面之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有几只离旋涡近的鱼人瞬间就被卷了下去,脚下的水位开始消退了!而那个旋涡的位置正是刚才的台阶。这也太神奇了!
查文斌见水位开始退了,这才说道:“刚才老王和姜兄的一番对话,提醒了我,这种水葬,家师曾经跟我说过,要想引魂之法成功,需要‘作三石人立水中,与江神要,水竭不至足,盛不没肩’。《华阳国志》中就有记载这类水中引魂的办法,这三座石人就是引来水源的关键,要破了这石人,水位自然消退,那么这些氐人也就……”
老王看见河水果然下降得很是快速,那些氐人甚至来不及号叫,就被巨大的旋涡吸进了台阶之下,他对查文斌佩服得是五体投地,所有人都在感叹劫后余生之时,唯独花白胡子一脸的惊恐,嘴中不停地念叨:“活了……活了……”
当查文斌还沉浸在退敌胜利的喜悦中时,花白胡子却犹如看见神灵一般,俯首贴地,恭敬地对着玉棺三叩九拜。玉棺之中不时传来“啪啪啪”的敲击声,水花四溅。
第一个发现的是老王,他正准备喊花白胡子出去,却一眼看见玉棺之中隐隐有东西在翻动着,连忙拉扯着查文斌示意他有情况。
忽然一阵柔和的风就在这谷底刮开来,吹到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那种异香随之再次充满了每个鼻孔,让人有一种微醉的感觉。
“娘娘和王复活啦!”花白胡子一边磕头一边重复着说道。
查文斌一马当先,几步蹿过,还未到达玉棺之时,只见一条硕大的鱼尾在棺中翘起,不等他前行,“啪”的一声,水花一溅,一条通体银白的巨大花鲢从玉棺中腾空而去,直落入地,身子随即湮没在水流之中,眼看就要被卷入台阶之下。
鱼干成鱼了?在查文斌的世界观里,魂魄可以借尸还魂,那也得是建立在尸首保存完好的状态下,可这明明是一条鱼干,刚才就怎么在自己眼皮底下活过来了?正在那儿惊讶呢,突然裂缝处一个黑影直闪而下,一对硕大的翅膀张开足足有四米,眼前一阵飓风随即吹来,只听一声鸣叫,一只通体漆黑,有着利爪和弯曲的喙,身形硕大的鸟儿直扑水中。
蓦然,那鸟儿再次腾空而起的时候,双爪之上赫然提着一条大花鲢!
“是鱼老鸹!”这玩意儿查文斌不仅认得,自己还养过,就是那种被驯化了可以帮渔民抓鱼的鸟儿,有的地方管它叫鱼鹰,是捕鱼的能手,只是体型也就比鸭子大不了多少。眼前这一只,看它那体格,别说抓鱼,抓头肥猪怕都没有任何问题,正扑闪着翅膀,停在空中,爪下的花鲢不停地摆动着自己的身子,可却被那老鸹的爪子死死钳住。
鱼老鸹一声嘶吼,弯下自己那尖尖的钩形鸟嘴,只一叼,就咬住了花鲢的脑袋,脖子向上一甩,那条大鱼就跟风筝一般被它高高抛起,大嘴一张,那鱼就径直被它吞了下去!
花白胡子一把抢过老王的五四式,举枪就要打,这只大鸟竟然吃了他的“娘娘”,那还了得!“砰”的一声枪响,也不知打没打中,那老鸹猛地一闪翅膀直接扑向花白胡子,一双锋利的巨爪就冲着他的脑袋瓜子抓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查文斌见情况不对,立马冲过去,一把抱住花白胡子打了个滚闪到一边,老鸹的双爪在石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爪印,随即再次盘旋到了空中,不再进攻,只是看着脚下这群奇怪的人类。
见识到这只大鸟的凶悍之后,花白胡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刚才要不是查文斌,他的天灵盖估计这会儿已经没了。不过对于“娘娘”被吃一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干掉这只鸟了,又再次举起那把五四式,准备再来一枪。
查文斌见状,立马按住他的手:“姜兄,不要轻举妄动!今天这事,我大概已经有些明白了,本以为这只是一段神话,没想到却真有此事,是不是你口中的‘娘娘’在下确实不知道,但关于这门法术,我门中却有过记载。”
查文斌继续说道:“当年我师祖据说费尽毕生心血,研究这死而复生之法未能大成,终究没能逃过生死轮回,只留下草草几句,当中就提到了‘偏枯之鱼,当风道北来,天大水泉之时,可以复苏’……”
正说着呢,那老鸹方向一转,箭一般直冲谷顶,“砰”的一声,头骨碎裂的声音随即传来。老鸹的身子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落而下。“砰”的一声,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玉棺之中。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老鸹,居然选择了自杀!这太让他们难以理解了,这变化也太快了,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来得及回味,“叮咚、叮咚”,一阵清脆的铜铃声悠然地从这山谷间传来,刚开始时只是零星的几声,渐渐地铃声逐渐响成了一片,整座蕲封山都被这深邃而悦耳的铜铃撞击声所覆盖。连这会儿正在地下洞穴里穿梭的望月一木都听见了,谁都没看见铃,却只听见声。
当远古的乐章被重新演绎时,属于那个时代的电影会拉开帷幕吗?
“叮当”一声,这一声他们听得清楚,就在自己身边,四下寻找,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查文斌的身上,这铃声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远处悠然的铃声还在继续,可那毕竟看不见,可自己身边……
一摸腰间,一直随身携带的辟邪铃在微微颤动着,查文斌赶紧取下铃铛,果然!它一直在抖动着,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绝对没有人动过它!这枚铃铛是祖传的,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没出过这种状况,今儿个居然自己响起来了!
看着手中那枚铃铛不停地动着,查文斌嘴中蹦出两个字来:“招魂?”
“谁在招魂?”老王怎么听这铃声都觉得十分不舒服,赶紧问道。
查文斌回道:“人之有魂,本乎天气,轻圆飞扬而亲乎上。与阴魄相守,则常存不去;若生神生意以外驰,则滑乱纷纭而不守身中,所谓魂升于天魄降于地而死也,以意存神,以神敛魄,使之凝定融合于魄中,则其飞扬之机息,而自然静存也。顺之则生人生物,逆之则成仙!若万铃骤起,地府门开!”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在招魂,但如果有人能将魂魄与‘天气’或‘水’同一,则他就不再有飞驰升降,也不再有生死存亡,必须借助其他外物,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附体存活,刚才那条大鱼也就是姜兄说的娘娘恐怕就是依靠这个办法。不过是谁在招魂现在都不重要了,我想马上就该来了……”
地上的水都已消退,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查文斌当机立断地喊道:“全部出去,再晚一步,可能就得留在这儿了!”
一声令下,众人匆忙从石台上跳下,争先恐后地往绳索的方向跑去,卓雄第一个上去,因为他攀爬的速度够快,第二个是老王,他那笨重的身子哪里爬得了这地方?只是身下的查文斌不停地催着,他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来。
查文斌腰间的铃铛响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查文斌回头瞄了一眼,见那台阶出口处隐约间有些影子在晃动。卓雄上去后无奈地解开了横肉脸的绳子,而横肉脸因为被算计了,心里正窝着火,两人差点就交上手了。好在这时卓雄喊了声:“救人要紧!”横肉脸倒是个识大局的人,力气也大,跟卓雄两人硬生生地就把老王给提了上去。
接下来上去的是超子,就在超子往上爬的时候,查文斌笑着看了一眼花白胡子,说道:“姜兄既然懂得鬼道,那我们的身后此刻已经有多少鬼了?”
花白胡子也微微一笑:“不下三百!”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完全可以等我们出去了再动手的!”查文斌依然带着微笑说道。
花白胡子显然没料到查文斌会这样说,脸色一变:“我还是低估你了,查文斌,果然有几分本事!”
查文斌拿起手中的辟邪铃,猛地一摇,“叮当叮当”,花白胡子大骇,喊道:“你要干吗?”
“既然你要让他活,我就给你加把劲!哈哈,蜀门鬼道,你不知我们是同源不同宗吗!你懂的,我未必就不懂!”
等超子爬到顶端,正准备喊查文斌爬上来,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他俩的人影!
蕲封山上奏响千年铜铃,连串的音符摇曳在这失落的世界,古老而清脆的铃声唤醒了三千年前一个王朝的兴盛。生死与轮回的自然定律,在这一刻被神话般地击碎,地狱的大门已经重新打开。
谷底已是雾茫茫的一片,查文斌分不清东西南北,耳边响起的只有不明的歌吟和碰撞的铜铃,一个青铜王朝的神秘面纱,再次重现世人,古老而庄严的祭祀再次开启。
赤色巨石前,裂开的台阶之中,大队人马鱼贯而出,这些人或凸着眼睛,或肿大着脖子,这是由于长期缺碘引起的甲亢。
在庄严的歌颂中,有不下千人踏着薄雾缓步走出,查文斌看得真真切切,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是魂,来自地狱深渊的魂魄,来自三千年前蜀国的先人们的亡魂。它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儿还有两个“人”,只有花白胡子激动的泪水证明他是多么虔诚。
队伍严格地按照阵形依次排好,密密麻麻的人群跪在玉棺的四周,这些人对着玉棺顶礼膜拜,嘴中吐出属于那个时代的语言,查文斌手中的七星剑兴奋地抖动着,跃跃欲试,却被他死死抓住,面对这些亡灵大军,他明白自己没有一丝胜算,既然暂时看来它们没有恶意,自己又何必去招人?
倒是花白胡子,也不知是他在魂群中发现了故人还是怎样,一个激动就混到那些亡魂中间去了,对于一个精通鬼道的人来说,这不过就和我们跟朋友聚会一般。
查文斌突然发现夹杂在亡魂队伍中间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只金色蟾蜍正卧在赤色巨石下方,它那突兀的身材一眼便被他认出。查文斌喜出望外,对于这个伙计,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不想这会儿却出现在了眼前。
“伙计!”查文斌轻声喊道。三足蟾明显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蹒跚着看似笨重的身子向他走来,只是一步一个趔趄,仔细一看,这家伙的大腿上有几道很大的豁口,连里面的筋肉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样子着实伤得不轻。
查文斌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好伙计这副模样,心里也纠结得紧,从身上扯下几块布来,就给它重新包扎上了,包完之后的三足蟾没有过多举动,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
不过这地方真心不能再待了,三足蟾常年生活在这一带,想必总有自己的办法,但是眼下自己都要管不住自己了,查文斌只能轻轻摸摸它的鼻子,三足蟾照旧甩出了它的大舌头舔了一下查文斌,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洞穴上方的超子一直在叫着自己,告别的时候到了。拍拍这位好伙计的脑门,查文斌抓住绳索,看了一眼远处还跪着的花白胡子,便扭头往上爬去。
没爬几步,听到下方的三足蟾“咕呱”一声叫,查文斌赶忙低头一看,就见三足蟾的大舌头如箭一般朝他射来,接着一转,查文斌只觉得背后有东西掉了。他再一看,那根杖子已经被三足蟾叼在了嘴里。
这根权杖本就是它的,查文斌倒无心占有,可为什么它这会儿还惦记着呢?只见那三足蟾步履蹒跚地拖着受伤的后腿,一步一步挪向赤色巨石,每当它走过的位置,那些亡魂纷纷让开跪下,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东西的到来。
这让查文斌想起刚进洞穴时路上遇到的那个,也是这样朝他跪下了,看来这根杖子真代表着某种权力。三足蟾口含权杖,脑袋仰天,大舌头随即往上一抛,那根黄金权杖也随之被一同抛起,在一干亡魂的注视下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玉棺。
霎时,一轮金光从玉棺中绽放而出,此时的查文斌已经离出口不足十米,金色的光线穿透了那层薄雾,直刺他的双眼。光芒中,玉体大盛,一个红色的人影逐渐升起,这是主魂!
一时间,那些从地狱深渊被释放出的亡魂,肆意号啕大哭起来,整个洞穴鬼声一片,听得人头皮发麻,无数的鬼魂前赴后继地冲上高台,玉棺就像是一座吸尘器一般尽情地吸纳着这些亡魂带来的鬼气。
这恐怕才是鬼道的终极,以魂养魄!逐渐的,那红色的人影越来越亮,玉棺之上隐隐出现了三种黑色的图案,一只鸟、一条鱼、一个箭头!当三个图腾完全被展现出来之时,这些图腾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慢慢地向中间靠拢,互相重叠,融合……当三个图案再也分不清你我之时,一个黑色的圆隐隐展现在了玉棺之上,完美的圆!
三元归一气,一气化三清,象征着天地水的三个图腾终于融合到了一起,查文斌也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道门。
先让鱼从水中生,进而让鸟食大鱼,象征着天地一体,鸟的血液里已经包含了两者,继而以血染玉棺,开启万魂而出,以鬼气凝聚成它的七魄,因为这些人都是它的后代,每一个亡魂身上都记载着它的记忆。而那根权杖则是融合魂魄的关键,有了它,亡魂就找到了目标,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塑造人的三魂七魄,可谓古今中外,闻所未闻。
这是在逆天而为!以牺牲自己子孙的精魂,来完成自我的重生,鬼道之术虽然神秘高深,但依旧改不了它嗜血的本源!中土道家以道学理论为指点,用神鬼之术替人看病去灾,免祸祈福,虽然两者同宗,但用途却是截然不同的。
红色主体人像已经清晰可见,四肢、头发、五官都已生成,高大的身材站在玉棺之中,犹如君临天下一般,王者风范一览无遗!饶是他查文斌这等人中龙凤,都不由得被这种王者之气所折服,千年前的帝王,就此马上要重生,他没有选择轮回,而是选择了把自己的记忆分散给子孙后代,有朝一日,重新唤出他们,将他们一一融合,重塑当初的自己。这等手法远远高出了查文斌太多太多。
周边被唤出的亡魂已经所剩无几,只留下三足蟾和那花白胡子尚在。花白胡子虔诚地看着自己的“王”,连连磕头,俯身迎接他的到来!
查文斌总觉得这个王好像少了一点什么,怎么看都不对劲,他的身影还尚未凝结成实体,依然是一团红色的雾气罢了。
“王”试着挥动自己的手臂,试图再招一些亡魂,可周围能去的都已经去了。突然,花白胡子被临空提起,他的身子一如望月一木被人提起那般,没有任何实体的接触,他就这样腾空了,只有他那扭曲和涨红了的脸像是在诉说着自己有多痛苦,脖子上的血管因为压力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
对,花白胡子怎么不是他的后代?他也是!那么最后一块拼图,恐怕连花白胡子都没想到会是他自己,无助乱蹬的双腿是否在表明他后悔了?眼前这个“王”真的还是自己的祖先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不能再看了,查文斌飞一般地滑向地面,拔出七星剑风一般地冲向赤色巨石,距离一点点地拉近,“嗖!”手中的七星剑凌空掷出,飞向那红色人影。就在这刹那,“啪”的一声,花白胡子的身体凌空爆裂,鲜红的血液涌向玉棺,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传来,查文斌只觉得胸口一痛,再次倒地……
“当”一声金属声传来,查文斌抬头一看,七星剑已经重新落到了自己身旁,它被重新掷了回来,正插在眼前。一个身披青衣的男子手拿金色权杖正站在赤色巨石之上,一跃而下,飘然落到三足蟾的身边,他轻轻地伸出一只手触了触那蛤蟆的鼻子。“咕呱”,这是它的回应。
倒地的查文斌隐约看见那青衣男子带着三足蟾一步一步地走向台阶,在进入台阶的那一刻,男子豁然转过头,对着查文斌微微一笑,便消失在了幽深的黑暗之中。
“轰隆!”蕲封山再次摇晃起来,头顶之上的巨石纷纷坠落,那赤色石台也开始缓缓下沉。
“文斌哥!”是超子下来了,他看见查文斌还倒在地上,便一把扶起他,“这儿要塌了,我背你上去。”
回到地面之后的查文斌,一言不发,就像丢了魂儿一般,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没人知道他究竟怎么了。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因为那个男子转身的那一刻,他看见的那张脸竟然就是自己!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众人看着身后一阵巨大的烟雾随之腾空而起,想必那个山谷是彻底塌了,查文斌没有告诉卓雄,他的爷爷被自己的祖先陪了葬,只说是被一块大石头给砸中了。
虽然和这个自己的“亲爷爷”才认识不久,甚至还一头雾水,但是血缘关系一旦点破,那种与生俱来的亲情还是让卓雄很伤心。一时间养育自己的反倒成了仇人,亲生的却又转眼逝去,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超子安慰了卓雄一阵子,这个汉子硬是忍住了自己的泪水,一声不吭地走在队伍的中间。至于这山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老王自己也不得而知,他们手上掌握的资料,仅仅是那么一点,因为曾经几次派人上山最后都落得无影无踪。按照老王的说法,这就是史前文明的遗留之地,在他看来,以盛唐的国力委任李白的那一次探寻,到最后也不过是知难而退,从此再无他人踏入蕲封山半步。
至于冷怡然所中的那个蛊术,也是花白胡子所为,到时候自然就会醒来。对于这种旁门左道,查文斌即使知道原因,但也无可奈何,这种东西本就跟神鬼之术无关,完全是用一种虫子暂时占据了人的思维,时辰一到,虫子便会自行出来,人也就没事了。
横肉脸听说花白胡子死了,泪水涟涟,哭天喊地,又听说卓雄是花白胡子的孙子,便就一直跟在卓雄身边,寸步不离。
这茂密的森林,完全看不出有人活动的痕迹,遮天的老林子,连光线都难进入三分,阴沉沉地压抑着众人,这队伍算是又回到了刚进青城山时的完整,只是各人都怀着自己的心事。
超子时刻提防着老王,生怕他半道上又使出什么坏,对于他用冷怡然作威胁,在他看来任何理由都是不能被原谅的。
查文斌心中那个梦则一直盘旋着,久久不能散去。为什么后来的所遇跟梦里如出相同。还有,逆天噬魂咒一旦使出,必定魂飞魄散,此阵从创立以来,就一直被师门视为禁咒,为何自己偏偏还活着?更为让他难解的是自己为何会赤身裸体地躺进那口棺材,超子已经说了不是他所为,为何关于那一段的记忆,一点儿也没有了?最为重要的是最后见到的那个人,那回头的一抹浅笑,那个人竟然就是自己!这恰好印证了那个梦,最后从棺材里出来接受万人膜拜的是他查文斌。至于老王他们说的什么神树,他丝毫不感兴趣,他脑中想的是那个台阶之下,到底通往何方,三足蟾,你跟着他还好吗?
老王对于花白胡子的死,一直不能理解。查文斌说花白胡子被石头砸死的话在他看来明显是糊弄人的,这个牵强的理由似乎说不过去,当然,他身上背负的实在太多太多,他是组织上唯一一个暂时还在蕲封山活着的人。
至于卓雄,他的内心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唯一能证明这一切的恐怕只有下山找到卓玉贵,他希望卓玉贵可以告诉他谁才是真的,但胸口那个血色图腾此时却隐隐发烫。
地势起伏不平,查文斌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别提找到下山的路了,罗盘的指针依旧自顾自地旋转,自从进了这儿,这玩意就没派上过用场。也是,能够摆下这等大阵的人,怎会让他们这些后生轻易就给破了?
林子中安静得连只鸟都没有,此刻要是能蹦跶出个巴蜀猿猴,查文斌保证不再对它动粗,因为绝对的安静往往代表着绝对的危险,这个世上只有死亡才能达到这种境界。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道士,抛去那身道袍,跟乡下种地的农民有多大区别?查文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一遭,在他的世界里,家才是全部。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什么《如意册》,什么天命,什么道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女儿好好地活着。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这也是一种命。
漫无目的地在行走了两个小时后,冷怡然终于醒来,跟刚睡醒没有区别,甚至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揪住超子的耳朵,骂他为什么去林子那么久。
几人很有默契地跟她隐瞒了这一路的遭遇,如果有可能,他们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超子的包里还剩下为数不多的食物,几人都让着冷怡然多吃一些,尤其是老王,其实他心中对这个侄女何尝不愧疚?
路依旧要走,等死不是查文斌的风格,当他发现了前方有人踩踏过的痕迹之时,喜出望外的神情不言而喻。路边的草有明显被拍打过的痕迹,看断口不过就发生在几小时前,还十分新鲜,地上的苔藓,证明这儿曾经有人走过,从杂乱的步伐来看,甚至不止一人。
“是望月?”老王皱着眉头看着这些脚印,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拨人,一拨非常不友好的人也来了这里。
“就是你说的那群日本人?”查文斌问道。
超子先去仔细看着这些脚印,用手指丈量着尺寸,又比对了印迹,反复几次之后,说道:“从脚印上来看,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是从后山来,去往前边。”
“四个人?”老王问道。
超子不屑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不要怀疑侦察兵的这点能力。”一旁的小魔女休息得太久了,足足几天,这会儿精神好着呢,一把拍向超子的头:“你们在说什么?还有超子你怎么跟王叔说话呢你!”只是这一次超子并没有跟往常一样与她嬉笑,黑着脸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这里很危险!”并不再理睬她,惹得她在那儿直跺脚。
“老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查文斌看着他们那样,只怕再这样下去,没出山,内部矛盾就先暴露了,还是自己来主持大局吧。
老王心中有愧,也不跟超子计较,拉着查文斌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既然这里只有四个人,那就有问题了,他们进山的时候加上卓……加上向导一共是11个人。队伍中除去领头的望月一木和两个女人之外,其他七人清一色的德国造军用装备,看样子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以日本人严谨处事的态度和队伍纪律的严明,他们是没有理由分开走的,但是看这脚印,走得如此混乱,除非……”
“除非他们遇到了极大的变故。”众人回头一看,卓雄嘴中正叼着树叶,冷静地说道。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大家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稍微放下了一点,他快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我跟超子的看法一致,以我们侦察兵的经验,这群人应该是在逃,而不是在找,所以他们出意外的可能性很高,从时间上来看,不超过三小时,如果跟着他们的脚印,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既然他们来者不善,那么我们也没必要躲着藏着。文斌哥你的意见呢?”
查文斌原本考虑的是下山,什么神话传说和日本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他知道这群人是卓玉贵带上山的,卓雄心里也明白,所以他决定帮卓雄解开这个心结。
“行,那我们就顺着追,你们两个懂侦查,卓雄在前,超子在后,冷姑娘跟在我边上,老王在超子前面,注意身边的细微动静,出发!”查文斌一声令下,队伍迅速排好,沿着望月他们走过的足迹,向前方追去。
在卓雄一个手势的招呼下,队伍停止了前进,那个坑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脚印到了这里就没了踪迹,从周围新翻的落叶和苔藓的痕迹来看,超子和卓雄都断定他们掉了下去。卓雄提出来要下去看看,查文斌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这一次连超子都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替他把绳索捆好,放他慢慢下滑,好在这个坑并不怎么深。
“下面只有三柄武士刀,还有一个洞口,看样子,有人刚从这里进去,你们要不要在上面等我,我先进洞看看。”卓雄在下面喊道。
查文斌给超子使了一个眼色,超子立马喊道:“等下我们,不要一个人行动!”说完,立马抓住绳索滑了下去,没一会儿超子在下头喊道:“文斌哥,那小子不在了,肯定进洞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横肉脸二话不说,一把抓住绳索就下去了。
查文斌气得在上头一跺脚,嘴里飙出一句:“妈的!”听得冷怡然目瞪口呆,原来文斌哥也会骂人……
查文斌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咬牙:“你俩先下去,我马上就下来。”
老王自然知道查文斌的用意,他无论怎样都不会让自己再落单了,不过这也确实是自己的错,便率先滑下去了。冷怡然呢?她哪里知道什么天高地厚,两手抓着绳子哧溜一下就下去了,被超子稳稳地接住。查文斌又把上头的绳子打了个死结,不放心的他还用一堆树叶给盖住了,确保不被人看出来,这才最后一个落地。
下了这坑,那堆被望月埋起的黄土,早已被超子扒开,几堆白骨吓得冷怡然非常后悔,不过却又不好意思再说,查文斌白了他一眼,让他给埋上!不过老王还是注意到了那几把武士刀上的菊花图,他分析这极有可能是前一拨日本人。
超子嘀咕道:“刚才瞎子说有三把刀,现在就只剩下一把了,不用说,那小子肯定顺走了一把,还有一把被刚才跳下来那横肉脸拿去了,他那身材还死命往洞里挤,我拦都拦不住,差点给他卡住,不过,不拿白不拿。”超子对于这种冷兵器向来有说不出的喜好,不经过查文斌的同意随手拔了一柄,嚷嚷着拿着防身,又朝着下面喊道:“瞎子,你小子在不在下面?”长长的回音,在这狭小的洞穴里肆意传播,不久,下面答道:“我在下面!”
超子口中骂骂咧咧,跟查文斌只说了一句:“我先下去看着那小子!”说完双脚朝洞里一跳,跟过山车似的,嗖地就滑了下去,气得查文斌直瞪眼,没一会儿,下面再次喊道:“下来吧,这里有条路!”是超子的声音。
查文斌看着身边那几堆白骨,心中总有说不出的预感,那种感觉不是好与不好,而是很模糊。
“老王,你带着她先下山吧,这里可能很危险。”查文斌看着老王说道。
老王面露苦色地说道:“文斌,不是我不愿意下去,这蕲封山,岂是我一个搞考古的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若非如此,我们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把你……”
冷怡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插嘴道:“文斌哥,超子他们都在下面了,我们要不也下去吧?看着这个地方这么神秘,万一那儿有古董呢?”
“古董?”查文斌刚喝了一口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这丫头,当真是太天真了,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让他放心不下。说实话,让老王带她走,他自己心中其实也没把握。
老王看出了查文斌的疑虑,说道:“文斌,你我兄弟一场,超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至于这丫头,我一直当成自己闺女看,你的心思我懂,一起下去吧!”
查文斌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的老王,终于缓缓点头:“走吧,你们先下,我殿后。”
查文斌下去后就给了卓雄胸口一拳,然后笑着说:“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们。”卓雄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应了一声。连横肉脸在内,大伙儿都笑了。
第八章 交手
跟望月一木一样,这条横路挡在他们面前,超子蹲在地上一番查探之后,分析得出两边都有刚走动过的痕迹,无法判断出具体的去向。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道选择题,这个选择自然还是交给了查文斌,他现在已经是这支队伍的绝对领袖。
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选择,查文斌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他选择了右边,正准备出发,突然,卓雄说道:“他们去了左边。”
“左边?”超子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去了左边?”
卓雄指着身后的石壁说道:“你们过来看,这儿有一个小箭头刻画的痕迹。”果然,在卓雄射灯照着的位置上,有一条淡白色的箭头印,线条刻画得十分粗糙,看样子是匆忙之中用小石块刻上去的,看着痕迹,很是新鲜。
“这应该是我爹。”说到这儿,卓雄顿了顿,不过脸色随即又恢复正常了,“我爹以前是个木匠,做木工活的时候为了方便记榫头的位置,经常会画这种箭头用来标记方向,只是他画箭头跟别人有个区别,尾巴上会带上一个勾,你们看那箭头上是不是有一个小勾?”
查文斌凑近一看,果真,那箭头的尾部还有一个很淡的小勾,可能是用力不够,所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个发现真的很重要,查文斌喜出望外地看着他说道:“你小子是怎么发现的?”
卓雄看着查文斌坚定地说道:“刚才我先下来之后,四处察看地形,无意之中就瞟见了,这一定是他给我们做的记号,至少在目前看来,他很有可能还活着。文斌哥,相信我,朝左边走,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
“傻小子,不信你我们信谁!”查文斌拍了拍卓雄的肩膀,转过身去,对他们几人说道,“听卓雄的,大家跟紧点,卓雄兄弟走在前面,你们站在中间,我和超子两人殿后,路上尽量不99lib?要说话,需要沟通的话用手势代替,另外仔细看看路边还有没有其他记号。”正准备开路,查文斌又说道,“特别是你冷姑娘,这儿真的很危险,明白了吗?”
冷怡然看着这群家伙个个都一副严肃的表情,特别是队伍里那个横肉脸,看着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她冲着查文斌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算是答应了。查文斌还是放心不下,就让她走在自己前面,又从兜里掏了一道符出来让她塞进口袋里,队伍这才正式行动起来。
这种山体内部的通道,无外乎两种形式:人工开凿和山体运动,不过看这里,应该属于典型的地震造成的山体撕裂,因为一路上散落的石块和变化无常的地势,证明这儿没有人工痕迹。只是那具古怪的尸体,也让他们皱起了眉头,从身形上看,这东西就是他们之前遇到的氐人。不过因为最近怪事见得太多了,除了冷怡然之外,其他人倒还算是淡定,查文斌用一句山里的没见过的动物多算是勉强打发了。
这裂缝大的地方能开卡车,小的地方只能趴在地上钻过去,不过连日来的危险倒也没人叫苦,冷怡然还觉得这种探险很是新鲜刺激,丝毫没感觉到疲劳。前方的脚印依旧显示只有四人,每隔一公里左右的位置,卓雄都能在石壁上发现留下的那个记号。这也让他们心中多了些底,毕竟有人在前面探路,至少证明暂时还是安全的。某些路段,需要停下来搬动石块,看着这些塌方,多半是之前那几次动静造成的,好在都不大,除了偶尔有些小石头滚落,连只虫子都没见着。
给查文斌的感觉,他们这一路似乎是在往上走,因为人多还夹杂着个女人,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很快,一直到地上出现了第二具氐人的尸体。
这具尸体横在地上,脖子上的伤口尚未凝结,黑乎乎的血正在往外渗,这也让他们第一次完全认识了氐人。
氐人的脖子以上部位和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在五官上,甚至能辨认出这是一个年轻男性氐人,只是他的身子太过诡异,没有任何衣物,从脖子起以下的位置长满了鳞片,只是现在已经被血水污染,但也还能倒映出射灯发出的闪闪亮光。这氐人的身子要比正常人大上一些,尤其是胸腔,更加圆滑突出。从这具尸体上看,这家伙似乎没有腰,也就是没有盆骨,更为奇特的是他的腿,氐人的腿很短,直接从身子上分离出一双短小又粗的腿,但是他的脚,根本不是人的脚,而是和鸭子一般,是蹼!
这氐人的手同样覆满了鳞片,手掌跟人也不同,也是蹼!只是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杆青铜造的模样十分古怪的兵器,超子和卓雄检查了他的伤口,分析得出是一刀毙命,被直接切断了喉咙。氐人的凶悍他们这些人都是见过的,虽然从他们的身体结构上看,这些人似乎水战更强,但也不至于被人一刀就给结果了,所以超子说下刀的人肯定是个高手!
这多少让查文斌心中紧张起来,与鬼斗他不怕,但是与人斗,那就难说了,更何况这具新鲜的氐人尸首表示这儿附近肯定还有其他氐人,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巡逻放哨的,他们已经走进了氐人的核心地段。
按照老王的说法是以鸟为图腾的颛顼部落吞并了以鱼作图腾的氐人国,然后才形成了新的鱼凫图腾,那么不排除,其中的某一支残存的部落逃到了这山谷中继续繁衍生息。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颛顼作为正统的黄帝后裔,氐人自然会把我们汉人视为灭族仇人,新一代的鱼凫王自然也就成了氐人心目中的仇人,所以他们大举进攻鱼凫王的寝陵也是情有可原,至于他们这群人,在氐人的心目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自然也不会错。
只是让查文斌耿耿于怀的是那个台阶,氐人是从那儿出来的,为何鱼凫王最后又从那儿进去了,他们不是仇人吗?再说那个地狱的洞口,氐人又是怎样知道的?从这具氐人的尸体来看,身材相当壮实,他们也掌握了相当成熟的青铜冶炼技术,并且这一身鳞片在当时应该是起了相当作用的护甲,怎么会输给当时的汉人呢?不过这一切,查文斌只是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在招呼了大伙提高警惕之后,队伍的前进速度也加快了,如果这真是个哨卡,那要不了多久氐人就会发现,要是被那群家伙撵上了,虽然是在陆地,又有几分把握能对抗这种原始的、未知的力量?除了脖子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细心的卓雄发现,前面的地上还有零星散落的血迹,超子这个专业户随手捏起地上带血的灰尘嗅了嗅,拍着胸脯肯定这是人血!
“人血?”卓雄一下子紧张起来,“那就意味着有人受伤,文斌哥,我们是不是得快点了!”
这儿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搅乱了他的心,查文斌恨不得早点找到卓玉贵,然后马上下山。于是他所以他立马催促加快进度,队伍几乎是小跑着在赶路了。
在翻过几块巨大的落石之后,一条明显由人工开凿而成的阶梯顺势而上,灯光顺着阶梯一举而上,一眼都望不到头,看样子起码有两百米,正在感叹呢,卓雄说道:“嘘,关灯,你们看那上面。”
几人立马熄灭了射灯,抬头一看,隐约中台阶的顶部有几道光线正胡乱地晃悠着……
氐人那种原始社会是绝不会有这种玩意儿的,那么用灯光的只剩下一个可能:望月一木!
为了不打草惊蛇,众人只是静静地窝在原地,连呼吸都调整到了最小频率,生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好在没过多久,灯光消失了。可查文斌还是按住了卓雄,让他多等五分钟。
又过了一会儿,见没动静了,队伍里只让卓雄一人开着射灯,其他人小心地按照队伍的顺序跟在后面。这石阶修得也不是很工整,不少地方缺一块断一块,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看样子的确是年久失修了,加上这接近60度的仰角,爬起来可真不是那么轻松,只要队伍之中有一个人没站稳滚落下来,那引起的反应可就是一连串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王的年纪大了,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出现这种闪失,惊得在后方的查文斌冷汗连连,连日来除了冷怡然之外,其他人的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登山这种体力活现在已经是在考验他们的精神了。卓雄心有挂念,速度自然就快了,但他是以侦察兵的体格在前面带路,这可就苦了后面的人了,横肉脸已经是气喘吁吁,老王只剩下出气,听不见进气了。
这一台阶就足足耗费了他们半小时,等爬上顶的那一刻,一群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想必刚才望月也是在这儿歇脚。查文斌回头看了一眼,要是在这里滚下去,估计跌得连渣渣都剩不下了。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低矮的洞穴,因为着急追赶,休息五分钟,卓雄第一个钻了进去,不到一会儿,他再次出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前面有好多火光,如果情况实在不对劲,我们就撤。”
“火光?”查文斌不解地问道。
卓雄指着身后,比画着说道:“穿过这个洞,下面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坑,我看见无数的火光在跳动,还有嘈杂的声音,我们怕是到了氐人的老窝了。”
既然来了,查文斌也就作了各种准备,不去看一看,他那些心头的结,恐怕永远也解不了:“先进去看看再说,但是你们注意一定要安静。”
几个人猫着腰,鱼贯而入,刚进洞穴一股冷风迎便面吹来,让他们都不禁打了个冷战。查文斌是第一个看见下方全景的人,天啊,这下面果真是一个巨大的坑,说是坑不如说这里的山体是一个巨大的中空,就像是从内部被掏空了一般,一眼看见下面密密麻麻散布着点点火光。借着这些火光甚至能看见一座座石头垒起的房屋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其中正中间竖立着三支特别亮的火光,正熊熊燃烧着,不过在这一片黑暗之中,要想完全看清却不是那么容易,只是查文斌总觉得这个村庄好熟悉。怎么看都和外面蕲封山脚的那个村庄有几分相似,不,不是几分,除了材质不一样,这两者的布局完全一致。至于中间那团最亮的火焰,不正是古井的位置吗?有人按照那个村庄,完全在这里拷贝了一份!
“他们肯定摸下去了,文斌哥,你说我们要不要也下去?”超子小声问道。
一旁的冷怡然立马跟道:“那还用说吗?这地方看着就刺激,如果我们能把这儿的一切公之于众,说不定就是本世纪末最大的考古发现了,哈哈!”
查文斌真有点头疼这姑娘,心想着你们那蛊虫怎么不在她身上多待会儿,这么早把她弄醒干吗啊!看一旁的卓雄都皱起了眉头,查文斌决定还是下去看看:“不要发出声响,关掉灯光,摸着黑下去,队伍不要走散,这里面到处都是危险。”
这儿下山的道路虽说也有台阶,不过比起刚才的爬山,这儿可要累得多,又是摸着黑,只能一个挨着一个,拉着手慢慢挪动着,一边要提防氐人,一边还要留意不被望月发现,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勉强下到半山腰。
这一路下来,除了远处火光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便再无其他,安静得犹如走在外面的那个村子里一样,查文斌明白这绝对算不上是个什么好兆头,便决定就在这儿先蹲着,先看看情况。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那是一种极尽疯狂的笑,几个人的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抬头一看,三支大火把的下方,隐约有人影在晃动着!
“是他们!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文斌,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了!”说话的是老王,这拨人里,他是唯一见过望月一木的。
“先摸到村口,等会儿老王你带着冷姑娘先躲在一边,不要暴露,我们四个人想办法摸上去。你们不是说过,没有我手中的这块太阳轮,他们也没用吗?”查文斌掂量着手中那块轮形青铜器物说道。
“听姜兄说,太阳轮是唯一的钥匙,至于怎么弄,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超子捏着手中的武士刀已经兴奋起来,对于军人,恐怕对于日本这个民族都有一种天生的仇恨,这是骨子里就带着的东西,无法改变。几个人猫着腰继续往前,没一会儿便到了村口。根据自己关于对那村子地形的记忆,查文斌很快便制订好了路线,唯一不同的是外面的村口是石人石马,这儿的却是一块巨大的碑,碑上歪歪扭扭地刻画着三个 5b57." >字符,也没人能够解答出来是什么意思,两根巨大的青铜柱竖立在道路两旁,柱子的顶端是一个盆形器物,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老王看着这些柱子感叹道:“古人取火不易,都是用些耐烧的油脂做燃料,我下过不少墓地,有的通道打开,里面还有火光,也不知烧了几千年了。”
摸进村子之后,查文斌小心地进了一个屋子,察看一番,确定这儿是没危险的,便让老王和冷怡然留在这儿,那姑娘起先死活不肯,被查文斌连哄带吓才说服,临走之前,查文斌又在地上用七星剑画了一个圈,让他们俩待在那圈内等候,又觉得不妥,把袋里那六枚灭魂钉给拿了出来,分发给他们二人,叮嘱要是遇上什么古怪,就拿这玩意砸过去。
灭魂钉上刻画的符箓,查文斌只觉得比他自己所画的符纸要厉害得多,虽然歹毒,但也绝对能镇住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这儿距离中间的火台不过一百来米,有个什么事,能够第一时间救援。安排妥当之后,横肉脸和卓雄一个小队,查文斌和超子一个小队,这两个侦察兵都有着极强的战术素养,彼此之间核对了一下手势,四人提着各自手中的家伙往前摸去。
蜿蜒的小道和村庄里如出一辙,中间那个空旷的位置,三根巨大的青铜柱拔地而起,查文斌确信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火把,足足有三十几米高,一人都未必能环抱那柱子。柱子的顶端巨大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三根柱子一字排开。而下方,其中一个男人手中正拿着武器顶在一个老头后背上,似乎是想让他往柱子后面走,而那个老头像是畏惧什么,不敢前去。
虽然看不清柱子后面是什么,但是那老头,他们可都认得,那不是卓玉贵是谁?
“妈的,德国造MP5,这群狗娘养的还真下了血本了!”超子看着手上从老王那拿来的五四手枪咬牙切齿地说道。
“有几成把握?”查文斌对于这种事还真不了解。
超子看了下地形,说道:“一旦从这里冲出去,我们面对的是将近一百米的空旷地带,那就无处藏身,全部都会暴露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五四式的有效射程充其量不过二十米罢了,论火力他们对我们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必须得造出一点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然我跟卓雄也很难靠近。”说着,超子又用手势跟不远处同样趴在地上的卓雄作了一个交流,两人的看法基本一致。
查文斌想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几样东西,一张白纸,一炷香,还有一支毛笔和一个砚台:“我只能给你们争取一分钟的时间,这种小把戏,我估计他们一眼看不出。”
超子用大拇指测算了一下距离,点头道:“行,一分钟就一分钟,那就先试试!”
旁边的查文斌已经变戏法一般用白纸扎起了一个小人,又用毛笔蘸了朱砂给画上了五官,在背面写上了一串小字,独自一人退到一个隐蔽处,点了一炷香,半分钟后,查文斌说道:“好了,你们准备!”正说着呢,超子看见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提着个灯笼一笑一颠地朝着柱子那走去。“那是什么?”超子瞪大眼睛说道。
查文斌微微一笑:“一个小把戏,我捏了个假人,无魂无魄,只有形态,最多一分钟就会散掉,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正在柱子下逼着卓老汉的望月一木,听到有“咯咯咯”的笑声,心头一惊,回头一看,一个小孩正朝着自己走来!
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望月一木还没看到过人,这个小孩打着灯笼一直冲着自己笑,看得他头皮发麻,那小孩的脸非常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那孩子转瞬间身子一闪,飞一般地朝远处的黑暗里跑去,望月一木拿起MP5留下一句:“看好他,我去看看!”便追了过去。
超子对卓雄做了一个手势,“上!”两人无声无息地向前方快步跑去,侦察兵的素质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体现,空旷的地带上,他俩借助着火光尚未照到的范围,不断变化着方向快速推进,不到十五秒,超子已经做好了下一个攻击的动作准备!
“谁?”桃井千雪的耳朵一动,身子立马转了过来,超子和卓雄随即立马分开,各自闪到一边,作了一个大范围转移。“噌”,两柄神兵出鞘,冰冷而艳美的两张俏脸立马盯住了各自的目标,这就是默契!
“当!”火光一闪,超子已经和千雪对上了第一刀,超子只觉得虎口一震,心里不由得叹道:“这娘们好力道!”未来得及收刀,那边寒光又是一闪,鬼丸国纲带着一股劲风向着超子的胸口而来。超子来不及收刀防御,只能身子往后一闪,“呼”的一声,胸口的衣服被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他都能感觉到刚才的刀锋是贴着自己的皮肤一划而过。
“好厉害的娘们!”超子啐了一口痰,捏了捏手中的武士刀,猛地身子一动,一记泰山压顶,势大力沉的劈砍朝着千雪的面门挥去,千雪举刀来挡,“当”一声金属碰撞声之后,她“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想必是之前的内伤再次发作了,不是超子不懂怜香惜玉,只是他的时间太短了,左手顺势化拳为掌狠狠地砸在了千雪那雪白的脖子上,一声冷哼,这娘们昏迷了过去。
那边的卓雄呢?千代手中红色的数珠丸恒次虽然挥得虎虎生风,但念珠早已断,对于习武之人,刀剑连着自己的精血,这对于她自然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卓老汉见他来救,嘴中直喊着卓雄的名字,卓雄心中有念想,不免出招就急促了一点,高手过招,讲究的就是个心态,论武术之道,千代虽然神兵有损,但依然远远在卓雄之上,几个回合下来,卓雄虽没受伤,但也狼狈不堪了。眼见自己儿子就要招架不住,卓老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从背后冲上去一把抱住千代的小蛮腰,千代随即剑柄朝下狠狠一砸,砸得卓老汉气血翻腾,嘴角隐隐已经有血流出。
千代被困,卓雄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举刀便劈,千代架着他的刀,身子又被卓老汉所困,超子立马赶了上去,一样的套路,千代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击晕,连同卓老汉一同摔倒。
那边的望月一木追出去不多久,那小孩只在村子里咯咯咯笑着满地跑,几次差点抓住,又都被他逃脱。当他听见那边的打斗声,知道中计,回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孩?地上只剩下一张燃烧了一半的白纸,顾不得再看这些,他立马往回赶去……
“爹!”卓雄大喊一声,便跑过去扶卓玉贵,卓老汉那一把老骨头,这一路上也没少受望月的折磨,如今哪里还吃得消如此打击?嘴角的血丝告诉卓雄他恐怕伤得不轻。
但这卓老汉自知这事如今解释起来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没脸说啊,说自己是一个贪图钱财的小人?是害死全族人的罪魁祸首?如果给他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他也不会那样选择,只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至少在这一刻,卓雄还是喊了他一声爹,看着怀里脸色已经苍白的老人,卓雄哽咽地说道:“爹,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老头刚想开口,一股鲜血便冒了出来,他死死地抓住卓雄的手臂,勉强挤出几个字来:“我……对不……起……你们……我……”一个“我”字还没说完,突然卓老汉一把抱住卓雄,用了极大的力气把他死死地压在身下,与此同时,“哒哒哒”一阵枪声响起。
望月一木心知不好,便立马往回赶,刚好瞅见桃井姐妹被超子击倒,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端起MP5便瞄准,就在这么一瞬间,卓老汉见望月袭来,硬是用身体挡住了卓雄。
卓雄勉强扶起卓老汉的脸,卓老汉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脖子一歪,便再也没有了气息。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从这谷底传出,回荡在这空空的环境之中,“哒哒哒!”又是一串子弹飞来,这次的目标是何毅超。
何毅超以其灵敏的身手,一个翻身闪到青铜柱后面,身后留下了一串弹坑。躲在柱子后面的超子掏出那把小五四,几番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刚把半个脑袋探出去想看看动静,迎接他的又是一串子弹,“哒哒哒”青铜柱上顿时火星四射,MP5冲锋枪强大的火力压制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离自己不过三米远的卓雄压在卓玉贵的身下不停地号哭,而望月一木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超子再次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凭着声音的方向“砰”地开了一枪。望月一木明显没有料到对方手上竟然有现代武器,听到枪声,下意识地就做了一个蹲身的动作,就趁着这么一个小小间隙,超子一鼓作气地闪到外边,抓住地上的桃井千雪,一把拎起那个女人挡在自己身前大声喊道:“你给听好了,放下你手中的武器,然后抱着自己脑袋蹲在地上,不然的话这个女人,老子立马送她上西天!”
望月一木还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超子抓着千雪的身子一直在前方顶着,慢步走到卓雄身边喊道:“瞎子,带着你爹快闪到青铜柱后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可卓雄依旧在那号哭。想想也是,有谁以得起他这样的打击,一天之内接到灭族的消息,亲爷爷才相认就死了,这个“爹”还没交代真相也随着去了,这下他当真是成了孤儿。超子抬起脚上的大头皮鞋,狠狠踹在卓雄身上,骂道:“你给我起来!你给我看好了,杀你全家的人就在眼前,要报仇,也要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你不想我们全死在这里吧!”
“吼”的一声,卓雄抱着卓老汉的身子一闪便移到了后面,望月一木气急败坏,端起MP5便向超子射来,超子见那鬼子竟不顾人质的安全要开枪,也抱着千雪往地上一倒。“砰砰”两枪过后,幸亏他闪得快,可脚下还是出现了一片血迹,原来其中一颗子弹正中桃井千雪的大腿。
“好狠的人。”超子心想。望月一木哪肯就此罢休?已经杀红了眼的他举枪再射,“咔!”撞针的空击声传来,不过就是这么一小声,可瞒不过超子的耳朵,对于枪械挺熟悉的他知道望月一木手中那杆大杀器已经没了子弹!
“瞎子,上!”超子几乎是单手撑地,身子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武士刀直奔不远处的望月一木快速冲了过去!
卓雄这边带着早已无处发泄的怒火,举起手中的长刀吼叫着bbr>?99lib.朝那个罪恶的男人杀去!
望月一木丢掉手中的MP5,缓缓从腰间拔出那柄童子切,丝丝寒光中,望月浮起脸上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吧!你们两个懦夫!一起上吧!”
“啊!”超子率先举起刀,高高跳起,迎头就向望月一木劈去,望月一木并没有去硬接,而是身子微微向右一闪,刀锋贴着他的手臂切下,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下。
超子一刀落空,正准备收刀跟上一个横挑,望月一木身子向后一撤,右手手腕向上一翻,“噗”的一声,一道寒光在超子身前闪过,何毅超的右手臂已经开了一条大豁口。
超子手臂吃痛,身子稳定不住。望月右脚跟上直踹,正中超子的胸口。只觉得口中一甜,何毅超倒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四五米开外!
只一个回合,何毅超完败!超子自从进了部队,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胸口痛得厉害,不能动弹。腰间还有枪!超子掏出那把五四,对准了望月,扣动扳机,“啪!”没有击发,再扣!“啪!”还是没有击发,这把该死的老五四卡壳了!
望月一木举起童子切,伸出舌头,细细地舔了一口刀上的血,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卓雄举刀已经杀到!
“啊!你给我去死!”卓雄直直地冲向望月,没有任何技巧地一刀劈出。这一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望月一木躲无可躲,只能举刀相架,“当”的一声,望月一木的身子竟被向后震动了一步!这是带着仇恨的一刀,卓雄迸发出了超人的力量,只是在童子切的面前,虽然用尽全力,但他手中的武士刀已然断成了两截……
“哈哈哈,哈哈哈,支那人,你们也配用刀!今天挡我者死!”望月一木扭曲着自己的脸,那道血红的伤疤已经兴奋成了黑紫色,一个马步过后,他举起童子切直扑卓雄而去!卓雄也不闪躲,拿着半截刀片迎敌而上!“当!”一声金属碰撞声过后,手中的武士刀被击飞了出去,只有虎口已经被震得发麻的感觉在告诉他这一击,望月用了多大的力量。可是望月一木并没有收手,刀锋尚未回头,右脚已经跟上,“砰”的一声,卓雄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跌在超子的身边!
“就凭你们,也配用我帝国的刀?”望月一木走近超子,一把挑开他身边那柄长刀,右手缓缓举起,火光中,超子闭上双眼,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自古成王败寇!
“啊!你们这些杂碎!去死吧!”一声怒吼传来,只见对面黑暗之中一彪形大汉怀抱着一根青铜火柱直冲当中的望月跑来,超子和卓雄抬头一看,是横肉脸!他来了!
这家伙,虽然体型巨大,但速度却不慢,转眼已经杀到望月跟前,抡起手中那小树般粗细的青铜柱横扫过来!蛮力,纯粹原始的蛮力!望月举刀来挡,“砰”的一声,望月只觉得自己像被一辆坦克撞到,青铜火柱击到了童子切,然后像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一般狠狠地砸到了自己的胸部,这一回,轮到他自己了!
“噗”的一口鲜血吐出,望月像一只可怜的棒球一般被人挥棒直接击飞出去,倒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超子瞪大眼睛看着横肉脸把那青铜柱抡得呼呼作响,这是秒杀,没有任何悬念的、华丽的秒杀!
望月被扫出去半晌都没有动弹,超子艰难地撑起身子,那横肉脸也终于扔掉手中的家伙赶紧去扶起卓雄,哥俩儿相视一笑,是苦笑,瞬身的疼痛让笑都变得十分别扭,嘴角不停地抽着气。
“瞎子,这哥们真是猛,太厉害了!”超子看着横肉脸身边放着的那个足足有一百多斤的青铜柱子说道,“哎哟!”胸口的疼痛再次传来,他不得不重新坐了下去,这下伤得不轻啊。
那边查文斌跟老王和冷怡然也一并赶了过来,围着两人检查伤势,好在都没伤到骨头,超子身上的那大口子也及时被包扎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勉强能自己走动,但再要动手,恐怕已无能为力了。
老王去看了一下望月,见那家伙还有气,于是便用绳子把他和桃井姐妹一并给捆到了那个火柱子上。望月翻着白眼看着横肉脸,估计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土里土气的蛮人一下就把自己给打成这样,从小养尊处优从名师学习武道,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闷亏?但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感觉告诉自己,真的败了。望月一木垂头丧气的样子让冷怡然觉得很是得意,不过她还是没忘记调侃一下超子:“超子,你可真没用。”气得超子想揍她都没力气。
那边老王已经在翻弄望月的背包,好家伙,他们的装备还真多,除了他们现在急需的食物和电池,还有一样更为宝贵的,药品!
给超子和卓雄吃了药,又分食了些干粮,那根一直被布包裹着的长条,终于被查文斌拿在了手里。
“支那人,放开帝国的圣物!不然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望月看查文斌动了那东西,就跟发了疯的野狗一般咆哮道。
“哦?你们的圣物,那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圣物!”查文斌毫不客气地拿着白布一抖,一根长一米左右的器物便露了出来,那边望月更加撕心裂肺地吼道:“放开你们的脏手!”
这是一根造型讲究的青铜树枝,弯曲的长条形状,上面雕刻着各色雷云图案,做工十分精美。“青铜器物,呵呵,众所周知中国的青铜器都是商周以前的东西,那时候恐怕还没你们日本国吧?盗用我们祖宗的扶桑神树自称扶桑人也就罢了,如今还想过来偷东西,真是笑话!”查文斌毫不客气地对望月训斥道。
望月刚想辩解,卓雄走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裆部,本来就受了伤,这会儿痛得他跟只死虾一般,蜷缩在那儿。可卓雄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噌”的一下拔出匕首,好在查文斌反应快,一把抱住他,喊道:“不要冲动!”
卓雄的眼神告诉众人,他刚才是真的要杀人!望月见他那凶样,不再嘴硬,也只好低下头去装死了。
“文斌哥,我什么都没有了!”只说了这么一句,卓雄就号啕大哭起来,连日来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的确,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最无辜也最可怜的人,连冷怡然都不禁落泪,这个汉子哭得当真太伤心。
查文斌抱着卓雄,把他搂紧:“兄弟,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拍拍卓雄的肩膀,查文斌又走过去,把卓老汉的尸体平放到地上,他生前的罪孽怕是要带下地狱了。“唉,也罢,自作孽不可活,卓雄兄弟,等我们出山了,我会在村子周围给他找个好穴位,他生前欠你们的太多,死后就让他替你们守着这个村子慢慢忏悔吧。”
卓雄哽咽着答应了,这个老者,既是凶手又是养育自己的恩人,他欠下的永远也还不清,他给自己的,怕也终生让自己难以忘怀。所以说,人都有两面性,也许最后他替自己这个“儿子”挡下子弹的那一刻,是想以死来换取卓雄对他的原谅,也是他对全族唯一的后人所能做的最后的一件事,虽然这也永远没办法洗脱他的罪名,大多数人都是到了这一刻才看明白是与非,可惜已经晚了。
桃井姐妹此时也已经醒了,超子已经帮千代包扎了枪伤,这儿也没那个条件替她取出子弹,简单的消炎和止血是唯一能做的。千代醒来,冷冰冰地看着众人,眼中还带着一丝敌意,不过这倒惹得小魔女很是不快:“看什么看!又不是我们把你打伤的,要不是我家哥哥抱着你闪得及时,你早被这个刀疤脸给打死了。算了,不管你了!”
就在冷怡然转身之后,千代面如死灰,她万万没有想到望月会朝她开枪!其实早在“雪柏”船旁,望月逼着千雪去查看,已经让她心生凉意,可是家主怎能这般无情?自己到底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良久,她终于开口:“请问,我妹妹她……”
超子听到这个冷美人居然用“请”字,也大吃一惊,不过对于这两个日本姑娘的身手他也很是佩服,要论单打独斗,他和卓雄恐怕都不是对手,毕竟自己也是胜之不武,便答道:“除了你腿上的枪伤,那个姑娘好像之前就受了内伤,不过恐怕也只能先出去再说了,在弄清事情之前,几位还是先休息一下,以你们的身手,我怕放了你们会给自己添麻烦,嘿嘿。”
“那是谁帮我包扎的?”她轻声问道。
“哦,我怕你流血过多,所以简单地给包扎了一下。”超子面对这冷美人,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千代脸色竟然微微一红,说道:“谢谢,不过我家主……”
“你家主?那个刀疤脸?别想让我们放了他!他连你都要杀,你还帮着他,真无药可救了。”超子撂下这一句,胸口又开始痛起来,只得去揉自己的受伤部位了。
千代不再答话,脸色又恢复成了刚才的模样。
查文斌看着手中的树枝,问老王道:“老王,这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东西?神树?”
老王接过那树杈,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激动地说道:“应该没错,就是这个,传说中被后羿踩断的那一根,只要重新接上去,那么扶桑神树就能重现天日!”
“怎么接?拿焊枪?我们可没那技术!”超子不解地问道。
老王摸摸头皮,说道:“我也不知道,听姜兄说过,要想使神树还原,一定要靠文斌手上的那个青铜轮,至于怎样做,我们也不知道。”
查文斌掂量着手中的青铜太阳轮,怎么看,这两者都没有什么关系啊。
“他可能知道。”老王瞟了一眼地上的望月说道。
不用查文斌招呼,超子已经走到望月身边,蹲下身子看着那刀疤脸,嬉皮笑脸地说道:“说说看,你都还知道些什么?”
“呸!”望月扭过头去。超子心里那个气啊,心想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来劲了,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下去。
“不要,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千代的声音,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却带着一丝乞求。不知怎么的,超子对于这个女人的话似乎特别受用,悻悻地收起拳头,嘴里还不忘丢下一句:“真丢人,要女人为你求情!”
查文斌也不是那种胁迫别人的主,见望月不配合,便说:“也罢,既然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犯不着让外人来指点。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说完,便走向三根大柱子的后面,按照从上面看下的位置,这儿应该是整个村子的中心,一般来说,这里是最重要的地方。果然,柱子的后方是一个巨大的祭台,祭台的上方隐约还有个什么东西,查文斌拾级而上,一棵树木的样子在射灯的照射下,逐渐映入眼帘:“神树?”
整个祭台高达三米,分三层,整个形状呈梯形,全部采用巨大的花岗岩结构搭建而成,布局十分紧密,石头的缝隙连刀片都插不进。
最下层的祭台上,有一块青铜制的托盘器物,有一米来长,中间有一道凹槽,像是用来盛放某种东西的,查文斌踏上这级祭台,发现上面的灰尘已经积得满满的,看样子这里好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拾级而上,是第二层,也就是位于中间的那个祭台,一尊高约两米的青铜人像伫立在这儿。凸出的眼睛、宽大的耳垂和那一张似笑非笑的大嘴,这和青铜棺上雕刻的那个人如出一辙,真不知道这里的先民就是长这副模样,还是有其他夸张的成分。重要的是这个铜像的双手是向前环抱着的,查文斌仔细看了一下,他的两只手掌中间原本应该是握着什么的,只是现在变成了中空。在人像的四周放着一些礼器,更多是盆形器皿,里面或多或少都残存着黑色杂质,用刀尖细细刮来一看,果不其然,是血!
看来这儿就是血祭的场所了,再往上已经没了台阶,顶端的那一层,一棵高约十米的青铜树庄严而华丽地立于正中央。树的造型十分独特,以树干为支点,分上、中、下三节,每节上依次排列着三根树枝,每根树枝上都栖息着一只鸟,每只鸟儿的嘴中又都叼着一枚铜铃,树杈上光秃秃的,并没有树叶的修饰。查文斌对比了一下手中从望月那儿拿来的树杈,除了枝头的那只鸟和铜铃,无论是造型还是雕刻的花纹都很接近,只是体积却要小上很多。那些树杈,大的有五六米,小的也有两三米,唯独自己手中这一根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对于这类东西,他懂得还是太少,便转身过去喊道:“老王,你过来看下。”
当老王在查文斌的帮助下登上第二节台阶时,就被这无与伦比的青铜树深深震撼,半晌他都说不出话来,好久才憋出两个字:“神迹!”
“你们要找的就是这个?能打开通向三界之门的神树?”查文斌除了觉得它的造型很奇特之外,并没有觉得这玩意儿能通天彻地,在他眼中这或许只是年代久远的物件罢了。
老王又把目光聚集到那青铜人像之上,他也看见了那个孔,一番比画之后,老王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让三千年前的此处,被一一还原。
老王接过查文斌手中的那根树枝,比画着说道:“ href='1656/im'>《山海经》中还有这样一段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墨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意思就是说,在东海汤谷,生长着一棵名叫扶桑的神树,树上居住了十个太阳,每天由三足乌驮着轮流值日。每当一个太阳升起,其他九个就在神树上休息,现在我们只看到了九只鸟,那么第十只鸟在哪?恐怕就是文斌兄你手中的那枚太阳轮了,假设我们把太阳轮作为第十只鸟,因为本来这些鸟的象征意义除了氏族的图腾之外,就是代表着太阳,它们轮流爬上最高的枝头变成太阳,那么这青铜轮就既是太阳又是值班当日那只鸟的化身。那么这一根树杈就应该是位于最顶端的那一根,也就是传说中被后羿踩断的。”
“如果我们把这第十根树杈连上去,再把青铜轮悬在顶端,是不是就还原了这棵神树本来的样貌?”
对于那些神话传说,查文斌倒并不是特别感冒,不过老王这样说的话,确实解释了这树杈和太阳轮的关系,太阳轮就是第十只鸟,没有它,这树就不是完整的,那么这个祭台也就失去了意义,顿悟后查文斌说道:“那你觉得这树究竟是干吗的?”
老王看着那青铜人像,说道:“只有一个解释,这儿是一个神迹,不过我们好像还少了一件东西,就是文斌兄曾经拿在手中的那根杖子,你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
查文斌一听那杖子便想起了三足蟾,它现在还好吗?“那是我跌下瀑布后,在一个洞穴里发现的,当时守着它的是一只三足蟾,也是它带着我找到了最后那个埋有玉棺的洞穴。我用那根杖子打开了一个进入那里的通道,我想那杖子应该是一把钥匙,不过,好像对于这儿的先民,杖子具有无上的权力。”
“哦?”老王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查文斌把在通道内遇到的事情,跟老王大致说了一遍,又把那“雪柏”船和黄金面具的事情也前后说了一遍。
老王把这些事前后联系在了一块,加上他们组织上一直研究的资料和从花白胡子那获得的信息,一个三千年前的王朝逐渐被两人还原了出来。
三千多年前的古蜀王国,正处在传说中的后鱼凫时代,鱼凫王归天之后,便葬于玉棺之中,以求死后再次复生,他所使用的办法和前者蚕丛是截然相反的。
历朝历代的王们在完成了江山的统一之后,追求长生便是唯一的目标,最让我们熟悉的有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寻药,这才有了后来的日本国。
第一代蜀王蚕丛,结合了中原道家的法术,根据花白胡子的说法,在更早的时候,有一位中原道家人士曾经来蕲封山一代活动,在见识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羌族巫术之后,便拜入门下。汉人学异族巫术,这是根本不可能会被同意的,但是这位道士答应以中土道家风水学帮助蚕丛修建一座往生大阵,让他躲过三界轮回,以便长生不老。作为交换条件,此人还以中土道家的理论知识和道家精髓作为交换,蚕丛和他一同拜入精通巫术的青衣神门下,学成下山之后,道家才拥有了完整的道家理论体系和无与伦比的神鬼之术。
这位道者将这一文一武完美地结合,开创了道家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大门派,自己死后也位列仙班,成为一代天师。
而我们的蜀王蚕丛一心追求永生,设下一个如此繁琐而歹毒的大阵,最终落了个活死人的下场。这种方式,鱼凫王肯定知道是失败的,于是他要用新的方式。作为他们的后人,鱼凫王选了鬼道之术,以牺牲自己的后代,吸取他们的精魂重塑出一个新的自我,从两者来看,都是把自我的重生建立在子民的牺牲之上。
先让鱼从水中生,进而让鸟食大鱼,象征着天地一体,鸟的血液里已经包含了两者,继而以血染玉棺,开启万魂而出,以鬼气凝聚成它的七魄,因为这些人都是它的后代,每一个亡魂身上都记载着它的记忆。而那根权杖则是融合魂魄的关键,有了它,亡魂就找到了目标,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塑造人的三魂七魄。
这两种办法,一个是以道来躲,一个则是以神鬼来收,可谓把各自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当时的鱼凫王国,是一个以氏族为单位的社会,几个氏族构成了一个王国的整体。每个氏族都由一个祭司带领,氏族里所有的民众都听命于他。在鱼凫王死后,整个王国则由一个大祭司掌控,大祭司的地位相当于当时中原的皇帝,他掌握着整个王国的生杀大权、经济命脉及政治体系,他很有可能就是“雪柏”船的主人,对于他而言,重生一样十分重要,他窃取了本来在玉棺内的权杖,并以此作为权力的象征,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也就让鱼凫王在余下的三千多年里,一直无法重生。
但是有一天,这个大祭司突然病亡,这一消息对于古蜀国来说,无疑是一大噩耗。顿时,整个王国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为了防止外族趁此机会入侵,也为了稳定人心,当务之急是要确立大祭司的人选。古蜀国对于大祭司人选的确立,并不像中原地区一样,采取继承制,而是推选制。这种制度,和我们现在的选举制类似,国家领导人由群众投票推选而出。而古蜀国大祭司的推选权利,则集中在几位祭司的手中。
他们选择了一个适合就任的良辰吉日,在这一天,新任领导要带领人们举行一系列仪式,来向众人宣告他的就任。于是众人率领自己部落的子民来到了这里,一场盛大的仪式即将开启……
老王和查文斌尽可能地还原了这一场三千年前的盛大祭祀活动:
三千年前,当风吹过蕲封山的时候,整个王国的人们都可以聆听到那些由金属的摇曳和碰撞奏出的音乐,那一阵阵清脆的声响证明着一个伟大的青铜时代在四川腹地的这个小角落达到了顶峰。
下层是给祭司们举行仪式用的,祭台前的桌子上那个凹槽里,放着一根全身包裹着金皮的权杖。权杖的制作十分精细,外表裹着金皮,金皮上雕刻着鱼、鸟、箭等图案。鱼和鸟是鱼凫时代的图腾,箭表示威武,来自部落的子民跪在下方的广场上,虔诚地对着神树顶礼膜拜,远古的歌声在铜铃的伴奏下此起彼伏,几个祭司将祭台围了个水泄不通,等待着神圣的一刻。
吉时一到,几位祭司依次来到祭台前,他们头戴花冠,身着长袍,手持祭文,口里念念有词。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些祭司合上手中的祭文,将其放在祭台上。紧接着,随从把祭司所戴的面具以及铜铃等交到了各位祭司手中。
这些面具全部用黄金制成,面具的鼻子十分饱满,嘴唇宽阔,两个硕大无比的耳朵向外侧展开,与整个面具不成比例,鼻子和嘴部都绘有黑色的油彩。戴上面具的各位祭司,一边摇动手中的铜铃,一边跳舞,嘴里吟唱着祭祀之歌。踩着歌声的节奏,他们整齐地变换着各种舞蹈动作。在一系列祭祀舞蹈之后,新的氏族首领开始带领祭台下的民众对天、对地行六叩九拜之礼。礼毕,氏族首领中最年长者将手杖从祭台上取下,递给新上任的国家首领,这位年轻的大祭司双手接过代表着王权和神权的金杖,然后高举过头。
整个广场上的子民顿时沸腾了,在震天的呐喊声中,下一代的大祭司如期诞生,他们渴望着他能带领部落进入下一个巅峰。在后鱼凫王时代,权力最大的是大祭司,而且也是氏族里最博学多才的人。他在氏族里所扮演的角色不仅仅是驱鬼念咒的人,也是沟通天地的代表。
同样,大祭司的身份也是多重的:氏族里有人生病时,他充当医者给人治病;出现天灾人祸,需要祭祀时,他代表的又是沟通天地的神;需要预测灾难时,他又成了占卜师。给人治病,必须精通医理知识;沟通天地、预测灾难,又必须具备天文常识。当然,这一切在当时的人们眼中,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神赋予了他能量,因此祭司无疑成了氏族里最受尊敬、最有权力的人。
扶桑神树既然可沟通天地,那么大祭司就成了唯一能够与之交流的人,那么曾经的这位大祭司,便是眼前的这个青铜人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那柄权杖早已被前任大祭司带进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雪柏船中,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造型精美但毫无法力的赝品罢了。
终于,当这个鱼凫王国的后裔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氐人们手持各种兵器,把他们团团包围,羌人们拿起手中的武器奋力反抗,双方杀得你死我活。氐人们因为皮糙肉厚,又孔武有力,在这场后鱼凫时代的部落战争中,逐渐赢得了上风,所有的羌人开始退到这个广场上,他们最仰仗的大祭司手举权杖,开启通天彻地的本领,却发现往日能呼风唤雨的权杖,此刻犹如一根毫无作用的木棍。
年轻的大祭司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的权杖早已被调包,为今之计,他只能破釜沉舟。如果说古蜀国能立足于此的原因是他们先后开创了蚕丝文明和渔猎文明,那么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便是神鬼之术。
年轻的大祭司使用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巫术,最终暂时打退了氐人疯狂的进攻,剩下的子民也寥寥无几。在重伤之下,这位年轻的大祭司叫来族群中的德高望重之人,下达了这个王国最后一道命令,那便是守护在进山的必经之路,等待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开启鱼凫王的重生。
这位长者带着大祭司的嘱咐,领着族群里剩余不多的人出了蕲封山之后,便在外面那个世代居住的村子里落下脚来,世代守护着蕲封山的秘密,并不断地寻找再次开启复活之路的办法,其中最被他们认可的便是拿到那第十只鸟,重新开启扶桑神树的三界通道,也就是传闻中被鱼凫带入玉棺里的太阳轮,哪里知道误打误撞,上一任的蚕丛早就带着这异宝进了自己棺材。这种寻找,一直持续了三千年,直到望月的祖父再次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当所有的族人都已离开这里之后,年轻的大祭司带着满身的血污,矗立在这第二道台阶之上,他背倚着上一代大祭司的雕像,一场旷世的鬼道之术在此地惊天上演。借助神树残存的神力,他将整座蕲封山永远地封存在了一片云雾之中,并使下了某种禁忌,使得氐人只能生活在地下深处,永远踏不出这大山半步。
这种相持的局面一直到望月祖父的到来,由于他的到来破坏了禁忌的一小部分,使得氐人能够再一次接近羌人原来的地盘,并被追杀。查文斌不知道他们是否到过这里,只是复活王的任务,很有可能已经被查文斌完成。
到此查文斌或多或少能够猜测到《如意册》的由来了,将军庙中那些如虫子一般的符号便是古蜀国文字,文中记载的应该就是那些巫术,只是以巫术和道家理论相结合,历史上已经有祖先证明了其的确可行。
蛋子和尚很有可能也是寻宝中的一人,他进入了蕲封山,并结识了巴蜀猿猴中的首领。巴蜀猿猴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它们知道这座大山所有的秘密。在猿猴的带领下,他得到了千年前属于羌人大祭司的神鬼之术,并把它称为《如意册》,在潜心研究之后,破解了其中的译文,从而成为了一代宗师。
推断至此,查文斌和老王都解开了心中太多的疑惑,至少这一整条线对于他们而言是能够完全成立的,接下来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要不要重新使得这座传说中的通天神树重新复原了。
第九章 山塌
此时除了看护望月的横肉脸,超子、冷怡然都已经上到了第二个台阶,卓雄应该是这个古老的族群的最后一任族长,按照规矩,他应该会成为最后一个大祭司,所以查文斌把他也叫了上来,虽然此时卓雄对于这些祖宗留下的东西根本提不起兴趣。
在几人的帮助下,查文斌率先爬上了最顶端的台阶,用一览众山小来形容此时的眼界再合适不过了。原本从哪一个角度都看不完全的村庄,站在这儿已经尽收眼底。倒是这青铜神树,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那树杈总是互相遮掩,反倒没在下面的时候看得清楚了。
查文斌试着攀登,手脚并用,在满是青铜树杈的树干上来回穿梭着,这神树设计的巧妙之处还在于任凭你如何努力,总有一条路是被上面的树杈挡住的,也就是说你想爬必须得踩着外面的树杈尖尖走,查文斌尝试了几次之后,只好作罢,再次回到地面。
树杈的尖尖上,挂着鸟儿和铜铃,最顶端还锋利无比,跟匕首一般,要想从这外围上,真不是一般的难度。更让他担心的是铜铃,上一次铃声响起,万鬼皆出,这儿的铜铃似乎有招魂的作用,如果不小心碰到的话,天知道会招出个什么来。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因为查文斌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这棵神树真能连通三界,那么烊铜渊也一定能到达!
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沿着最外围的树杈,开始慢慢向上爬……
每一根树枝都像一把尖刀,锋利的枝头和那一碰就响的铜铃把查文斌前进的道路完全阻挡住了。为了不使查文斌受伤,超子特地把自己的军用登山手套给了他,这种由牦牛皮加工制作而成的手套可以抵御普通的匕首切割,而他的脚上所穿的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鞋,这一路走来,早就要破烂了,就扯了两块布条子给扎紧。
众人屏着呼吸,提心吊胆地看着他蹬出了第一步。查文斌试了试,还行,起码不会扯断,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顶端的铜铃,他抓住了上第二层的树杈。这儿的树杈无论是粗细还是长短都远逊于第一层,整个人看上去是趴在树上的。身后的那个乾坤袋时不时地还要往前面滑,几次三番过后,查文斌已是满头大汗,这看似简单的几步,跨起来是如此艰难。
终于他摸到了最上面那一层,这一层的树枝竟然不是实心的!从树干上分离而出的枝条中又伸出短枝,短枝上有镂空花纹的小圆圈和花蕾,花蕾上各有一只昂首翘尾的小鸟,青铜的硬度虽然够强,但是韧性却差到极点,如此这般用力,能否承受一个人的力量,查文斌着实不敢保证。这一米多点的距离,也许跨越起来就是上下五千年,也许就是穿越了天、地、人三界。这个风险,查文斌敢担吗?不,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没有权利去担当,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历史,属于那个时代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迹!
查文斌重新回到地面,把顶端的情况说明之后,老王也觉得硬上不是个办法,到时候别成了后羿第二,踩断了其他的树枝。就在这时候,超子的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这小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要是有梯子就好办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查文斌一拍大腿:“有办法了,咱们搭个人梯,这样,卓雄,你把下面那个兄弟也叫上来,他力气大。”
卓雄一声招呼,横肉脸哼哧哼哧地便赶了上来,查文斌把几个人聚在一起说道:“等一下,这位兄弟和超子站在最下面做台阶,因为你们两个力气大,步子稳。”
横肉脸和超子分别点头答应看,查文斌接着说:“我和卓雄分别站在你们两个的肩膀上,这里分量最轻的就是冷姑娘了,一会儿这个顶,我们先让她上去看看,如果连她在上面都站不住,那我们就不用试了。等冷姑娘先上去,看看是否真的有断口,如果有,那么一定还有放置青铜轮的位置,只要证实了确实能复原,我们再想办法。”
冷怡然怯生生地说道:“我能行吗?”
超子笑嘻嘻地说道:“妹子,你不是向来都牛得很吗,怎么这会儿蔫了?”
冷怡然把小嘴一撅:“放屁,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怕过事?只是这事情太重要了,文斌哥我……”
查文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还是说道:“如果真不行,咱就不勉强。”
看着查文斌满怀希望的眼神,冷怡然突然就来了勇气:“那我就试试!”
“好,记住,千万别碰那铃铛!”
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方案,人梯的第二层已经搭好,在老王的帮助下,冷怡然颤颤巍巍地站到了查文斌和卓雄的手臂上,然后慢慢地爬到他们二人的肩头。这爬上去倒是不难,难的是站稳。尤其是这种人梯,本身结构就难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晃动,要让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姑娘站上去,难度可想而知。
冷怡然在上头,几番尝试都没有成功,卓雄和查文斌都感觉到了那双在自个儿肩头不住抖动的脚,查文斌鼓励道:“没事的,冷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扶着你,不会倒的,老王也在下面接着,你试着站起来。”
“我怕……”
超子在下面喊道:“姑奶奶啊,你还怕?你都爬到男人们的头上去作威作福了,你还怕个什么?”
嘿,就被他这么一喊,冷怡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闭上眼睛猛地一起,还真站起来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树的顶端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这棵青铜树的树顶,果然有门道!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查文斌扶着她的小腿问道。
冷怡然的双手已经搭在神树的树顶之上,身子已经能完全稳住了,便回道:“我看见上面的树顶上有个小洞!”
洞?这倒是查文斌没有想到的,他腾出一只手来,伸进乾坤袋,摸出从望月那儿缴来的树杈,慢慢递了上去:“冷姑娘,你把这个树杈插进那洞里试试。”
冷怡然接过之后,按照查文斌的吩咐,小心地把那截树枝往洞里一放,这两者像是有吸引力一般,瞬间便牢牢地粘在了一起。瞬时头顶轰隆隆的声音开始传来,碎石如同下雨一般开始下落。冷怡然见如此变故,身子一个没站稳,便趔趄到了神树上,整个树身为之晃动,接着她便掉了下来,好在老王接得及时,给抱在了怀里。
还没等查文斌他们落地,骤然耳边“当当当”响起一阵悦耳的铜铃声。“不好!”查文斌喊道。
已经沉寂了三千年的扶桑神树终于再次奏响了属于它的乐章,一阵大风吹过,铜铃犹如兴奋的孩子,不停地舞动着自己的手臂,也许是它们寂寞得太久,也许那个未知的王朝终于被重新开启。查文斌抬头一看,神树的顶部已然坍塌出一个圆形小洞,一丝光线直穿透山体到达了地面!
“太阳轮!”查文斌看着手中那一块轮形器物,无论是大小还是模样,它都应该是被完美地镶嵌在那个洞里。“终于明白了,这块太阳轮的位置刚好是阳光照射进来的唯一通道,所以它就代表着轮值的那个太阳,当年的后羿也一定是从这里透过这个天眼射下了其他九日!”
查文斌和众人正沉浸在这全新的发现之余,危险已经不期而至,查文斌和卓雄正准备跳下人梯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的望月一木举着明晃晃的童子切已经悄然杀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棵神树之上,唯独忘记了他!
“啊!去死吧!”望月一木一声大喊,童子切带着漫天的杀气迎着查文斌的背部直直劈去。
“小心!”地面上的冷怡然一声大叫。“噗!”查文斌只觉得身后一凉,转身一看,冷怡然已经缓缓倒下。
“啊!”超子如疯了一般径直扑向望月,两人抱作一团,沿着台阶顺势就滚了下去,在这当中,超子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身体,只是不停地用拳头砸他能砸到的望月的身体。一旁的卓雄和横肉脸提着快刀,飞速赶到下方。
祭台之上,查文斌怀抱冷怡然,他的手捂着她的后背,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在往外涌着,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止不住。冷怡然的俏脸,由粉红逐渐成了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告诉他她有多痛。
查文斌的双手无助地抖动着,眼泪如同珍珠一般跌落,他的脑子里闪过一百种符咒,似乎没有哪一样能够面对这种伤势。曾经他的女儿就是如此离开了自己,如今这个一直喊自己文斌哥的小魔女难道也要离他而去了吗?“不!”查文斌仰天长啸,声音在整个山谷久久飘荡。
脚下便是祭台,当冷怡然的鲜血慢慢注入那些青铜盆器的时候,不远处“咔嚓”一声响,原本空旷的地面之上,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两边的石头犹如积木一般迅速沉降,一条通向地底的台阶凭空出现。
老王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喊道:“文斌,血祭!是血祭!”
查文斌止住泪水,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台阶之下传来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咕呱!”
“伙计?”查文斌喃喃说道,这声音犹如已经跌入深渊的人突然看见上面垂下一根绳子,还有谁能比它令查文斌更加激动?
放下手中的冷怡然,交到老王的怀里,沾着满手的鲜血,他甚至忘记了和望月打斗在一起的超子,bbr>99lib?眼中只有那个无底的深渊。当他踏下第二级台阶,刚刚准备走向广场的时候,突然一阵微风吹过,连同那熊熊燃烧的火把都“呼”的一声一并吹向了祭台。
站在案台前的查文斌身子突然一硬,眼睛缓缓闭上,手指上一滴鲜血“啪”地摔落到了地面,裂成了无数个点。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远处的三足蟾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快速地跃出那个深渊,三步并作两步,直冲查文斌而去。而他像是一个久违的朋友,在等待着自己伙计的到来。
三足蟾面对高高的台阶,一跃而起,身子尚未落地,口中长舌一伸,一柄金灿灿的权杖凌空从它口中飞出。一切都像是预先已经排练好了一般,查文斌右手一伸,稳稳地接住,向天一举,“吼!”一声龙吟随之在身后的青铜神树上发出……
在这一刻,老王忘却了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冷怡然;卓雄和横肉脸忘却了在地上滚动的超子;何毅超忘却了还跟自己纠缠在一块儿的望月;望月也忘却了此行的目的:扶桑。
一时间,广场上的火把,犹如新添了燃油,火势一轮旺过一轮。透过熊熊燃烧的烈火,查文斌此刻在他们眼中犹如一个天神,高大、神圣和不可亵渎。在一旁的老王分明看见查文斌的身上隐约闪着一丝绿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之间,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甚至不敢直视查文斌的后背。什么叫作气势?那便是君临天下!
神一般的三足蟾,神一般的权杖,神一般的扶桑神树,神一般的龙吟,如今全部被眼前这个神一般的男人所取代。如果说人的身上有气场,那么今天查文斌确实到达了人生的顶峰,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极致。
缓缓转过身去,没有任何对白,查文斌接过老王手上的冷怡然,又缓缓地放到祭台之上。三足蟾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巨大的舌头随之一探,冷怡然那本来就娇小的身子瞬间被它那大舌头所包围,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冷怡然被三足蟾用这种方式轻轻抬离祭台,查文斌走上一步,手上那柄权杖被安放到了本就存在的凹槽之中,对接得天衣无缝,一旁的老王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种预感:今天可能会一睹神迹!
当三足蟾再次缩回自己的大舌头之时,冷怡然身上已经不见半点血污,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丝丝血色,就和刚刚睡着了一般,如果此时老王翻开她的后背,就会发现,望月一木那致命的一刀留下的伤口,已经完全不见,甚至没有一丝疤痕。
查文斌双手向天,手中的青铜太阳轮随着他的右手一抖,跟飞盘一般径直被甩向了空中,“啪!”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它被准确地镶嵌在了原本露出的那个洞中。
一阵让人温暖到要睡着的绿色瞬间在扶桑神树上绽放,无数的绿将整个祭台包围,整个神树不再是一件精美的青铜器物,它仿佛有了无尽的生命一般,在这里奋力地绽放开来。不远处,那个裂开的深渊之内,传来了阵阵的嘶吼声,这种声音,他们都曾经听过,那便是来自这地下世界的终极魔王:氐人!
当第一个氐人跳出裂缝的时候,就挥舞着手中的长矛直冲着远处的查文斌而去,超子立马一脚蹬开还和自己纠缠在一块儿的望月大喊道:“氐人!氐人来了!”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完全无视广场上的人群,目标只有一个:祭台!
当第一个氐人冲到台阶之下,一直没有动作的查文斌突然左手一扬,怀中一张没有刻画任何符咒的黄纸径直飞出,“砰!”那个倒霉的氐人瞬间爆裂,形成的血雾迷茫在了那一片绿色之中,不多久就没了踪迹。
下面的氐人并没有被这一幕吓到,他们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吼叫着冲向祭台,查文斌毫无表情地陆续飞出符纸,和前面的那个氐人一样,这些氐人全部爆裂。
台上台下的人都看在眼里,这还是查文斌吗?这还是那个抓鬼收魂看风水的道士吗?氐人们不断地冲击着祭台,不断地倒下,雾气之中,那一抹红色竟然开始出现。还是超子反应最快,喊道:“它们是在用身体冲击前面的阵法,兄弟们,操起家伙砍丫们的,给文斌哥减轻压力。”说话间,一个翻身,手提利刃已经率先砍翻了一个氐人。卓雄和横肉脸丝毫不含糊,拣离自己最近的目标照着脖子就杀去,双方杀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广场上乱作了一团,望月一木趁机挣扎着逃出了人群,刚想窜出去,只听见桃井千雪喊道:“家主,解开我们的绳子。”望月一木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氐人。这家伙头也不回地朝着外围窜去。
“家主……抛弃了我们。”千雪不敢相信望月一木在这个紧急关头,竟然丢下她们姐妹独自一人离去,一边是氐人,一边是查文斌,她们该何去何从?
“千雪,不要伤心,呵呵,他早就放弃了我们,从我们被安排到中国,就不过是他望月家,甚至是王室的一枚棋子罢了,我们的命一文不值,你怕死吗?”千代看着两行泪的千雪问道。
看着姐姐坚毅的脸,千雪鼓起勇气:“不怕!只求不要死在这群怪物手里!”
千代看着和氐人战作一团的超子,朱唇轻轻一咬:“要是他们败了,我们就咬舌自尽!”
千雪和姐姐相视一笑:“好!”
氐人的凶悍程度自然不用解释,只是它们似乎无心恋战,只顾着祭台,这也让他们暂时没落什么下风。那抹绿色逐渐又像是恢复了生气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扶桑神树上涌出。
超子他们的参战,也让查文斌暂时有了口气可以喘,他随手一挥,在外面画了一道圆,像是一堵无形的气墙一般挡住了氐人的脚步。
查文斌一心一意地看着冷怡然,双手从容地举起,指尖跳动的绿色犹如精灵一般从神树顶端的太阳轮涌向了躺着的冷怡然,她被无穷无尽的绿色包围之后,查文斌终于开口了。一种老王从未听到过的语音快速地从他口中吐出,随着他的口型不断地抖动,双手连续地结印,语速随着手法不断地变换。老王只觉得这是一种阵法,一种闻所未闻的阵法,跟随查文斌这么久,从未听到过他使用这 6837." >样的语言,也从未见过他使出如此古怪的结印。在那一刻,老王的心头突然出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这个人,不是查文斌!
当冷怡然身上的绿色逐渐汇集成一个人形的时候,查文斌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抹很是熟悉的笑容。“咕呱,”伴随着三足蟾的一声叫,那抹绿色无声无息地沁入冷怡然的身体,片刻后,她那修长的睫毛开始微微抖动。“醒了?”老王惊喜地叫道。
当这一抹绿色入体,扶桑神树瞬间暗淡无光,天地间所有的绿色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在外面挣扎着的氐人身前的屏障也一并消失。
举着各式武器的它们犹如饿狼一般,冲向了祭台……
查文斌嘴角微微翘起,抽出冷怡然身下的权杖,转身面对老王,淡淡地留下一个字:“走!”说完便只身一人跳下台阶,三足蟾紧跟其后。
这一人一蛤蟆所过之处,身旁的氐人如同垃圾一般被扫向四周,更多的氐人如同潮水一般又紧紧包围了上来,前方便是那个台阶,没作任何停留,他跳了进去,三足蟾也跟了进去,余下的氐人吼叫着前赴后继地也追了进去。
广场上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就一如他们来的时候那般,只是少了一个人,当超子准备也一并进洞的时候,天地间开始了最疯狂的摇晃,裂开的台阶开始慢慢合拢,这扇不知通向何方的大门随之关闭。
祭台上的冷怡然已经醒了,对于她而言,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
不知何时,他们后方的山体早已因这地下世界的晃动而裂开,蕲封山开始了最后的颤抖。
老王的脑海中依然在回荡着查文斌的那个“走”,这是他留下的唯一嘱咐,那个人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超子,卓雄,这里要塌了,我们快走!”老王扶着虚弱的冷怡然对着他们喊道。
超子依旧在疯狂地搬动着地面的石头,他想找到那个口,可是挖下去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就像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整个广场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地震,“再不走,全都埋这儿啦!”老王看着漫天的灰尘,他明白,没有人会放弃他,即使他不是查文斌,也没有人会放弃,“文斌临走前,只留下一个字,让我们走!他让我们走!”
卓雄试着去拽超子,却被他一把打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鲜血随着胳膊的每一次舞动都兴奋地往外冒着。
“走啊!”卓雄一把抓起超子,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他如钢铁一般硬的拳头。崩塌只是时间的问题,留在这里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卓雄给横肉脸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然地走到他的背后,一记手刀劈在超子后颈,超子闷哼一声,横肉脸顺势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卓雄则背着卓老汉的尸体,一起聚集到了祭台上,冷怡然现在还虚弱得很,老王背上了这个泪眼蒙眬的女孩。哭,也许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正准备向后山走去的时候,卓雄发现广场上还有两个人。桃井姐妹,她们的身子还被锁在青铜柱上,脸如死灰一般,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没有比等死更加可悲的事情了,当希望已经丧失殆尽,千代用力地握住妹妹的手,给她最后的鼓励。
“唉!”卓雄放下老汉的尸体,迎着不停跌落的巨石,冲向广场。锋利的匕首迅速挑开绳结,卓雄说道:“你们要是还能走,就跟着我们出去,这里已经要塌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桃井姐妹怎么都不会想到,望月作为他的杀父仇人,甚至是灭族仇人,可他到头来居然是救自己的人。相比之下,望月一木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两姐妹互相搀扶着,紧跟卓雄的步伐,对于这对姐妹的加入,老王没有说话,横肉脸更加不会说话,死神来临之前,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当广场上无数的火把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的时候,除了轰隆的倒塌声之外,再无其他。等卓雄他们一口气冲出山谷时,最后那三盏最为明亮的青铜柱在同一时刻熄灭,这是他给予他们最后的力量吗?大地的摇晃和颤抖让他们不得不趴在地上,等待最后的平息。
天色渐晚,他们所带的物品基本都已消耗殆尽,超子醒来红着眼睛一语不发,他已经失去过查文斌一次,已经没有能力再失去一次了。
下山是唯一的选择,时不时的小震依然在继续,荒野之中谁也不知道下山的路,胡乱走了一圈之后,谁都说不出自己现在何方,满天的乌云挡住了星光,没有方向的辨别,仅靠经验,超子和卓雄也没把握。
“我知道下山的路。”柔柔的女声响起,众人一看,只见千代红着脸站了出来,“家主有这儿上山路线的记载,不要向下走,我们需要翻过山顶,然后朝着河流的方向,就能下山。”
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一个日本女人,曾经手持钢刀的冷血杀手,貌似没有比选择相信更好的办法了。超子不忘丢下一句:“你要是敢耍诈,就算是女人,我也下得去手。”
沿着崎岖的山路,前前后后的几次地震,早已把这座神秘的大山翻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塌方,到处都是巨石。终于,山顶之上,他们见到了一座早已毁灭的古代遗迹,老王分析说,这儿是祭天的场所,不过眼下他们真的无心再看。蕲封山,今晚的夜别说蛇,连蚊虫都没有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他们打开了这样一条安全的路。翻过山尖,果然见到了溪水,一行人便顺着溪水一直走,一直走。其间千雪因为内伤过重,已经无法再赶路,谁都没想到背起她的会是何毅超。千雪,人如其名,趴在这个满身血污又打倒自己的汉子身上,冷冰冰的脸毕生第一次起了一抹红晕。
天已微亮,沿着这条小溪,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夜,荆棘划破了皮肤,步子开始摇晃。饥饿、仇恨、思念、担心,无数情感掺杂其中。灌了铅的双腿,还在继续迈着步子,他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一直到遇到了一个草棚。
超子背着千雪,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冲了过去,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头拿着葫芦走了出来。
躺在草棚的门口,所有人都只剩下喘气,这草棚是一个采药人搭建的。
当得知他们是从山顶下来,采药人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蕲封山脚,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地方你们怎么能进去?蕲封山,终年云雾不散,毒蛇野兽何其多啊!”
回头一看,蕲封山果然已经再次隐入了茫茫白雾之中,哪里还能分辨得出本来面貌?
超子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无力地说道:“老人家,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老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做。”
当香喷喷的腊肉和蘑菇汤摆在桌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那盆白米饭。多少天没吃过饭了?横肉脸第一个动手之后,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矜持,就差没用手抓了,惹得采药老汉不停说道:“还有还有,你们慢慢吃,我这儿还有……”
超子又特地拿了两个毛竹筒,给桃井姐妹盛上饭菜,递过去说道:“吃吧!”
采药人看着这群饿死鬼,说道:“蕲封山,以前我有个哥哥硬说那儿有草药,进山之后便再也没下来过。”老汉是个孤老,过去就是以进山采药为生,年纪大了,来去不便,就在这里搭了个草棚,半个月下山一次换些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陌生人。
“那您知道下山的路吗?”老王问道。
“哎,行,等下我就带着你们出去吧。”
刚刚吃罢饭,后面“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天地间霎时一阵沙土腾起,直冲破了白雾,那真叫一个惊心动魄。采药老汉喃喃地说道:“蕲封山……塌了……”
“不!”超子一声怒喊,被压抑了一夜的心,再次爆发了。蕲封山,终于承受不住连日来的变故,塌了……
雨如缸漏了底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雷声四起,电闪如蟒,看不清彼此的脸庞,也分不清彼此的身形。
超子跪坐在地上,泪水和雨水混为一体,任凭老王如何用力拉扯,他依然向蕲封山的方向跪着,冷怡然的啜泣声也早已湮没在无尽的雨中。山中“当”的一声,那块太阳轮随之跌落地面滚向了广场的位置,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山体的崩塌把这段属于远古的时代永久地埋进了泥土,也把查文斌带进了无底的深渊。
查文斌最后那一个“走”字,那微翘的嘴角,是那样淡定,那样从容,但是老王始终不信那就是他,或者说哪个才是真实的查文斌。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天,超子在雨中也整整跪了一天,直到他一头栽进泥水里,老王和横肉脸才把他抬进屋内。
采药人的茅屋里挤满了人,各种心情,各种猜测,各种悲伤。桃井姐妹的伤和卓雄的伤都暂时上了草药。只有超子,除了满身的伤痕之外,恐怕最难医治的是他的心,那一晚锅里的饭菜无人下咽。
第二日,万里无云,蕲封山头的云雾也没有再次出现,原本高耸入云端的山脉早已成了一片狼藉,丝毫看不出原先的雄伟和神秘。
老王和横肉脸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高烧不退的超子,由采药人带路,最后看了一眼蕲封山,朝着外面的世界踏出了第一步。
清早出发,沿着不是路的山路,一行人小心又急促地赶着路,采药人在路上讲述着蕲封山的种种传说,除了老王偶尔应答一两声,再无人有兴趣。傍晚,当那个熟悉的村庄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不知是心酸还是喜悦,有几个人已经泪如雨下,采药人至此分别,说是要重新找一个地方谋生,却被老王要求一同回去。
重新回到紫坪铺之后,卓雄的家一如他们五天前在的时候那般,只是卓玉贵此刻已经僵硬。超子被老王送进了镇上的医院,桃井姐妹也得到了医治,当冷怡然一通电话打到杭州的时候,冷所长和何老带着急切的心情连夜登上了飞往四川的航班。
当晚,老王就神秘地再次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或许这件事他也难辞其咎,或许他已经被组织接走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卓雄还是摆了个灵堂。对于卓玉贵,桃井姐妹说出了她们所知道的一切,而那封花白胡子留给他的信也没有被他拆开,而是丢进了棺前的火盆里,连同那些纸钱一起化为了灰烬。
卓玉贵的葬礼很热闹,卓雄花钱请了青城山上的道士为他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法事,他知道要是文斌哥在,他也会帮这个“罪恶”的老人体面地走完最后这一程,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他是他的“儿子”!代替望月一木跪在灵堂前的是桃井姐妹,对于她们来说,这也许是唯一能做的吧。
冷所长的到来让冷怡然找到了一个可以放肆大哭的地方,而何老看着眼神迷离的超子,也相信那位查兄弟真的已经离开了。
在紫坪铺的这三天里,超子被接到了卓雄家,这里人多,好让他快点缓过来,冷冷清清的小院子总算有了几分生气。关于老王的事情,冷所长在接到一份神秘的电报之后只说了一句他或许还会再回来,便没有下文了,带着小魔女先回了杭州。
何老陪着超子继续留在这里,陆续听他讲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对于这样一个考古界的泰山北斗,那些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那段失落的历史和文化到现在为止还是学术界的一个空白。
第四日,横肉脸去医院给他们拿药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里,一群白大衣大声嚷着“快让开,快让开”,紧接着,一辆推车快速地穿过长廊,直奔手术室而去。
白色的棉被下面,一只雪白的手露在外面输液,而那个人的手上还死死地抓着一件东西,横肉脸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东西好熟悉,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太阳轮……”
这个大块头如风一般冲向手术室,门口的护士和医生无情地关上大门。他焦急地抓住每一个经过的医生和护士,向他们打听里面的情况,可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这家伙一急连药都没拿转身便往卓雄家跑去,还没走进院子大门就喊道:“查文斌!可能是查文斌!”
超子正在床边窝着发呆,听到“查文斌”几个字,便一个箭步跨出房门,院子里横肉脸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何老给他接了一杯水:“孩子,别急,慢慢说。”
“我刚才在医院给你们拿药,有医生推着担架进来,我看见,咳咳咳……”横肉脸喝得太急,被呛住了。
“你倒是说啊!”超子哪里还忍得住,听到“查文斌”几个字,急躁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把抓住横肉脸的脖子。
“我看见,那个躺着的人,手上抓着一个东西,很像是我们在山里见到的那个青铜太阳轮,就是被文斌哥丢到树顶上的那东西。”横肉脸一口气说完,又咳上了。
超子和卓雄拔腿就跑,剩下的几人,连同桃井姐妹也一并跟在后面。医院离这不算远,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到了,超子率先冲向手术室。大门紧闭,门上面闪烁的手术灯表示现在正在抢救中,等何老赶到的时候,刚好一个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超子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问道:“里面的人是谁?他怎么样?”
“让开,让开!”医生对于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推开超子就要走。“问你话呢!”超子加强了语气。
“不知道,一切等手术结束后再说!”那医生的回答依然是那么机械和冷冰冰。
超子哪里还肯再管,作势就要去推那大门。“哎,哎,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吗?”走廊上一个戴着眼镜的白大褂喊道。
“院长,他们要冲进手术室。”那个男医生委屈地说道。
“胡闹!里面在抢救病人,你们这样做是在耽误治疗!”院长毫不客气地对超子训斥道。
“扑通”一声,超子突然就跪下了,卓雄也跟着跪下了,超子哽咽道:“里面,很有可能是我大哥,求求您救救他,拜托您了医生。”
“你们这是在干吗?救死扶伤是我们应该的,我就是来做手术的,里面的这个人据说是个渔民在江里发现的,至于是不是你大哥,等手术结束后,再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那院长就推开门进去了,旁边那个男医生也快步走开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不断有拿着止血绷带和托盘的护士、医生从里面进进出出,神色都是紧张万分,一个多小时后,在那个男医生的带领下,几个警察模样的人也来到医院门口。“就是他们?”“对,就是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警察说道:“你们几个,起来,去一趟办公室,我们有点情况要找你们了解下。”
“我们不走,要走,也要等里面的人醒过来。”超子一个白眼说道。
旁边一个警察见他不配合,作势就要上去抓人,手刚刚伸出摸到他的肩膀,超子突然五指成钩,一个小擒拿手,立马将那警察的手腕扣住,痛得他直咧咧。
“兄弟,好身手啊,当过兵?”带头的那个警察问道。
“西藏兵!”超子冷冷地丢下一句,然后放手。
“巧了,我也是西藏兵,不是我们要为难你,是有些东西需要你们来配合调查下,是关于里面这个人的。”搞了半天,这两个人还是战友。
“爹,那你留下看着,我们去看一看。”超子和卓雄先后起身,跟着那几个警察走了,路上互相一问,还真是一个团的,只是连队不同,这倒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好感。到了警察局,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小办公室,在那里的桌子上,一个已经破烂的包正放在上面,边上还有一柄剑。
超子一个箭步走过去,抓住那几样东西:“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呵呵,兄弟,这些都是从医院那个人身上发现的。我们接到渔民报案,这个人还有气,他的手上拿着剑,身上背着包,正漂在江上,只是右手还有个玩意一直拿不下来,也被带到医院去了,这么说你们认识这个人?”那个警察客气地散了两根烟给这两个战友问道。
超子说了一句:“操!我就知道他命大!”然后就要走,被那警察拦住:“哎,哎,别急着走,说一下简单经过,我们要结案了。”
超子和卓雄才不管这些,拿着查文斌的家伙,一头钻出办公室,丢下一句:“等他醒了,再去医院找我吧!”
紫坪铺镇人民医院里人头攒动,手术室外一对冰冷妖艳的妙龄少女和一个充满文人气息的老头坐在靠椅上,一个身高足足一米九几的壮汉双手交叉站在门口,满脸的横肉,直叫过往行人个个都侧脸为之一叹。
外边有两个小伙急急忙忙地推搡着人群,奔着手术室急速飞驰,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气喘吁吁。
“爹,里面怎么样了?”超子喘着大气问道。
何老看着儿子那模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还不知道,你那边确定了吗?”
超子扬起手中的八卦袋:“你们看,这不是文斌哥的东西吗?送进去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他。”
何老拿起那熟悉的八卦袋,又看见卓雄手上那柄七星剑,查文斌曾经在王庄靠这两样东西收魂施法,好不威风,他又怎会不知道?
“你别急。”何老又看了一眼那几个警察,小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在这里闯祸了?”
超子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那几个警察:“是他们发现文斌哥的,要来作调查。”
带头的那个警察非常有礼貌地走了过来,对着何老说道:“这位老先生,请问您知道什么情况吗?可不可以和我说说看?”
何老是个正统文化人,对于这些官差,他的意识里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正开口说道:“我们是……”“吱嘎”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那位戴着眼镜的院长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你们谁说认识里面的病人?”
“认识!”“我们都认识!”超子和卓雄先后答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院长推了推镜架,摘下口罩说道:“这人的命真不是一般的硬,身上的骨头断了七根,还有各种被利器伤的外伤,其中后背一条口子都深到骨头了,足足有二十来厘米。这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我们估计已经超过八个小时,手脚都已被泡得发胀,竟然还活着,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医学史上的奇迹!”
“他真的还活着吗,医生?”超子紧紧地抓住院长的手问道。
院长人也不错,看着超子那着急的样子,说道:“藏书网孩子,我知道你急,但是咱这是小镇医院,医疗水平有限。暂时通过手术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断了的骨头也已经复位,但是病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失了那么多的血,现在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我的建议是给他安排在这儿,先度过危险期,如果这三天里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再安排转到医疗水平好的大医院里去。”
“那就拜托您了,医生,我们能进去看看吗?”超子问道。
院长摇摇头:“暂时不能,我这里条件最好的房间也不敢保证做到无菌,这两天为了防止出现伤口感染,你们最好不要接近病人,我会安排好人轮流关注他的。”
“扑通!”超子和卓雄再次双双下跪,惹得院长只好赶忙扶他二人起来。在一行人的注视下,满身绷带的查文斌哪里还看得出人形,整个一木乃伊,被缓缓推出了手术室,朝着二楼走去。隔着几个医生,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只紧紧握着太阳轮的手,没错,就是那枚从青铜棺里带出的东西。
院长摇摇头:“这人手里一直握着那个东西,我们怎么掰都掰不下来,看来那个对他很重要啊。”说完,便转身离去。这么一场大手术对于他来讲,真是累了。
何老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器物,只是身边还有几个警察,不好声张。在和那几个警察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出示了相关证件后,又借了公用电话跟省里的单位开了介绍信给寄到四川来,这才完成了公安的基本手续,那个领头的警察临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超子有空的时候来找他叙旧,他姓梁。
查文斌被安排到了二楼的特别监护室,何老的一个电话打给了四川文物部门的相关领导,他算是这一行里的泰山北斗了,那些个关系立马就下来了,医院方面,从院长到护士,对这个命大的汉子特别照顾,等一切安排妥当,第一个守夜的人安排了横肉脸,其他人则因为有伤,都先回了卓雄家里休息。
卓雄家,何老站在床前看着躺着的超子,叹了口气:“现在跟我说说吧,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手上的那东西,不是凡物。”
超子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这小子,到哪里都不忘记损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把老王给骂得一文不值,骂他是白眼狼,是特务,是阶级敌人。要不是何老阻止,估计都能把老王祖宗八代给骂一遍。
何老走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星空说道:“关于他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再过问了,冷所长临走的时候说上头有命令,老王的存在是特殊的。至于你们所遇到的,是一段失落的历史。我们这片土地上,类似的东西应该还有,只是还没被人发现。按照我的推断,不管你信不信,最后出现的那个查文斌一定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人’,而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才是真的他。”
“不是他是谁?”超子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老爹说话也开始这么神神叨叨了?
“这个,恐怕得问他自己了,早点休息吧。”何老说完便推开房门出去了。
翌日一早,一行人匆匆赶往医院,还没进大门,院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兴奋地说道:“他醒了!”
狂奔到二楼监护室之后,在医院的同意之下,这帮生死之交连同桃井姐妹都进去了,插满各种管子的查文斌有气无力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抖动着。
是的,他醒了,他终于从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醒了过来。查文斌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曾经他醒过一次,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浑身的酸痛让他连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血腥,这是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被压着,这是第二反应,此刻自己的背上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正在压着自己。查文斌挣扎着爬出来,痛得钻心,匍匐着,挣扎着,一步一步挪动身子,每挪动一寸,身上的伤口就加速血液的流失。
努力地转过脑袋,他看见身边一对铜铃大小的绿眼睛,这是三足蟾?查文斌试着轻声呼唤:“伙计?”没有回应,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身上的八卦袋还在,他艰难地掏出一个火折子,打开,点燃。微弱的火光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他终于看见了,三足蟾那厚厚的皮肤早已被划破,露出血红的肌肉,那坨经常舔舐自己的舌头也早已伸出口外,它死了!临死之前,三足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它把这个它一直跟随着的人死死地压在身下,查文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想到是这只蛤蟆,在最后的时间依然选择保护自己。
哭?不,他不敢哭,因为每一次啜泣,胸口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周围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氐人尸体,不远处一个金属还在闪闪发光,是太阳轮!查文斌挪动着已经不成样的身子,一把抓住那东西,身子一滚,“扑通”一声,跌入水中,再次昏迷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是在这里了。
七天之后,一架航班从成都起飞,飞往杭州,那一边的机场,冷所长和小魔女焦急地等待着,旁边还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正是老王,医院的救护车早已待命,一起就位的还有闪着警灯的一路警察。
桃井姐妹被移交到了司法机关,等待她们的是各种调查,一个月之后,这对姐妹花被日本国的大使接回了日本,而望月一木则永远地留在了中国,因为蕲封山倒塌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多半是被埋在下面了。
老王的事情被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当作不知道,他依然活动在各个考古现场,谁也不知道他这一次是带着怎样的任务。
冷怡然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旅行后,回到学校,以一篇《失落的巴蜀》论文参加了学校的毕业答辩,获得了高分,顺利进入了考古所,成了何老的关门弟子。
卓雄把紫坪铺的“家”转交给了带他们下山的采药人打理,带着横肉脸跟他们一同来到了杭州。
而何毅超,暂时被冷所长放假,整日和两个大汉游荡在浙江人民医院的某个病房里,而那间特殊的病房里,床头悬挂着一个破烂的八卦袋和一个轮形器物,身边一柄七星剑靠在床头。床上,一个饱经风霜的成熟男人正在享用着一个鬼灵精怪的少女手剥的橘子……
那一年的冬天,发生了以下两件事:
第一件事:查文斌在经过医院漫长的治疗后,在第四个月终于可以出院了,出院当天查文斌的气色相当好,冷所长做东,在杭州西湖边楼外楼订了一桌酒席。
何老取出一坛千年美酒,超子和卓雄以及横肉脸喝了个东倒西歪。
查文斌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他不嗜酒,但也不意味着不会喝酒,推杯换盏之间,已有微微醉意。出来已有大半年时间了,他的小儿子也被超子接到了省城,没事整天跟在这几个家伙屁股后面鬼混,查文斌看着外面的断桥残雪,提出明天就回老家了,无论众人如何劝阻,都被他拒绝。不得已,最后冷所长提出这边的工作随时都可以回来,查文斌笑着答应。
第二件事:老王在此期间去医院探望了查文斌,跟他一起去医院的还有一个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老人。那位老人握着查文斌的手,希望他以后可以为国所用,但查文斌一心归田,婉言拒绝。临走的时候,他们带走了查文斌从蕲封山找到的那块青铜太阳轮,对于这件器物,查文斌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但总隐约之间感到它和自己之间还有一丝联系。据说老王是去了北京。
第二日,查文斌便收拾了行李准备出发,何老跟冷所长给他准备了一大堆的年货,超子和卓雄非要跟着查文斌一块儿回老家过年。考虑到何老今年已经失去了王夫人,超子还是被查文斌给劝下来了,并约定正月里和小魔女一块儿去他家拜年。
卓雄现在基本是无家可归了,他和横肉脸两人便打算跟着查文斌一块回去,就在那考古所的小院里,“嘎”的一声刹车声传来,一辆白色的桑塔纳稳稳地停在他们跟前,从中钻出一鬼头鬼脑的家伙来,嘿,这不是赵所长是谁?
赵所长那日虽然拜师不成,但对于查文斌,他依然是佩服得紧。听说他要回去,驱着单位的车子就来了,非要送他回家。一番好意推脱不得,查文斌便答应了。那些个送来的年货把整个后备厢装得满满当当的,赵所长依旧还是那么快,桑塔纳屁股后头冒着黑烟,向着浙西北飞奔而去。
第十章 上坟
大年三十那一天,查文斌很早便起了床,按照农村的习俗,他今年丧了女儿,虽说是晚辈,但家中也不能贴对联。他简单地做了几个菜,放在小篮子里面,收拾了香烛,带着儿子准备去上坟。
在我们那儿,一年之中要祭祀亡去的人,一般有几个日子,分别是:
清明节,需要上坟扫墓,点香烛和立招魂幡,祭奠先人,这个日子现在都成了法定假日了,也是大家最熟悉的日子。
中元节,即鬼节,时间是农历七月十五,也叫七月半,据说阎罗王于每年农历七月初一,打开鬼门关,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七月的最后一天,重关鬼门之前,这批孤魂野鬼又得返回阴间,所以七月又称鬼月。
话说在这一天,无论贫富家家户户都要备下酒菜、纸钱祭奠亡人,以示对死去的先人的怀念。中元节一般是七天,又有新亡人和老亡人之分。三年内死的称新亡人,三年前死的称老亡人。迷信说新老亡人这段时间要回家看看,还说新老亡人回来的时间并不相同,新亡人先回,老亡人后回。因此要分别祭奠。烧纸钱的时间要选在晚上夜深人静时,先用石灰在院子里撒几个圈儿,说是把纸钱烧在圈儿里孤魂野鬼不敢来抢,然后一堆一堆地烧,烧时嘴里还要不住地念叨:“某某来领钱。”最后还要在圈外烧一堆,说是烧给孤魂野鬼的。亡人们回去的这一天,无论贫富都要做一餐好饭菜敬亡人,又叫“送亡人”。
所以中元节,一般大家都是在自家院子里进行的,并不上坟,因为那一天阴气是一年之中最旺盛的,搞不好在半道就中招了。农村地区的那一天,大人们都不许小孩外出玩闹,吃罢晚饭便早早休息了。
另外 4e00." >一个祭祀亡魂的重要日子,便是冬至!大家都知道这一天太阳离北半球地面最远。根据史料记载,早在周朝,冬至日便有“天子率三公九卿迎岁”的记载。《周礼》中规定,在冬至日,要举行“致天神人鬼”的祭祀仪式。
讲究点的地方和讲究点的人,那一天是吃素的,但也要杀鸡宰羊,先祭天,再祭魂。如查文斌这般还得祭三清,拜师祖,然后晚上吃碗汤圆。
一年之中最后一个跟死人有关的祭祀日子,在我们那儿便是大年三十了。
若是死去一年以上的,应当在大年三十这天,早上张罗饭菜,然后准备上坟的祭品。
先是准备纸钱,图方便点的就去商店里买现成的黄草纸,一般都是长方形,一扎一扎的。讲究点的就得自己做元宝了,用这种黄草纸自己手工做,跟叠纸船的手法差不多,反正样子挺像元宝的,两头翘起来。还有一种就是用剪刀剪铜钱,用的也是这种纸料。
现在也有用木刻的如钞票样的印版在草纸上印制成钱,上面一般写上面额大小。或者用五十、一百元的人民币,在其上吹三口气,再放在草纸上用拳头打三下,表示印下了一张钱。接着准备鞭炮、酒、香。最重要的是选上好的猪肉放入锅内煮熟,切成碗口大小的方块状,放入碗中做祭品,叫作“刀头”。至于那种商店里卖的“天地银行”面额巨大的冥币,多半都是商家想出来的噱头,那玩意烧下去,小心祖宗被小鬼抓住说它使用假钞。
上坟祭祖时,由本家老爷们带领全家老小,除了太小和太老的都必须参加。祭祖时,先将祖坟前后左右的杂草清理干净,再三叩九拜,祭献刀头,焚三炷香,烧纸钱,放鞭炮,祭祀完后才能回家吃饭。
这些东西查文斌都是信手拈来,没一会儿便准备妥当了,带着小儿子提着东西便去了坟山,卓雄和横肉脸已经去镇上了,说是去再买些酒菜。
今年啊,在那片坟山上又多出一个新坟,便是他的小女儿的,查文斌不忍心过去,便差了他的小儿子去烧纸,因为白发人是不能给黑发人下跪的,这要折寿。查文斌自己则去了师父和祖宗的坟上。
本来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因为除了这会儿,他今晚还得去一趟坟山,去干吗呢?守岁!
这是查文斌老家的习俗。家里有丧事的,在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吃罢年夜饭后,家人要等到半夜12点再重新上坟山,替死者放鞭炮、烧纸钱、烧纸衣服。这样做就是告诉死者,过年了,这是它在下面过的第一个年,以后它就不属于人世间的。
如果死的是个辈分大的,那他的亲戚们在那一晚都得去替他守岁,不论刮风下雪,都要去。可查文斌本来就没什么亲戚,死的又是小孩,他是打算晚上一个人上来一趟就算了,拖着儿子反而让他跟着受罪,这会儿让他拜过妹妹就行了。
查文斌正在师父坟头烧香磕头呢,不远处就是他女儿的坟头,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就是“啊”的一声,查文斌赶忙回头一看,不好,出事了,他那小儿子正在坟头前的地上打着滚,一团白烟还未散去,查文斌赶紧丢下手中还没烧完的香纸,跑了过去。
原来,上坟的时候,他带了几个“十六响”,即点燃后能响16下的一种小炮仗。而此时的十六响已是四分五裂,查文斌知道肯定是这炮仗把孩子给炸了。他赶忙抱起号啕大哭的儿子往山下去了。
这本就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村里有一个赤脚医生,查文斌知道就这伤势也没必要再送去他那里了。好在今儿是过年,村里在外忙的人都回了家,那时候有条件的人已经买了面包车开始自己跑运输,村头阿贵就有一辆。
查文斌火急火燎地跑到阿贵家,正碰上阿贵也提着香纸准备去上坟呢。那时候查文斌的名气别说在自个儿村,就是在周围几个县来讲,也是名声在外。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特地来找他看相、算命、求风水的都踏破了村头的土坎,就更加别说那些来找他办白喜事和驱邪的人了。
阿贵一看查文斌抱着儿子,那孩子身上还有斑斑血迹,他放下手中提着的篮子赶紧问道:“文斌哥,这是咋的了?”
查文斌急急忙忙地说道:“让十六响给炸了,你的车子在家不?在的话麻烦载我去趟县医院。”
阿贵一瞧那孩子,衣服都给炸烂了,晓得伤得不轻,只冲院子里喊了一句:“孩儿他娘,你先去上坟,我有事。”说罢,放下手头的东西,赶紧领着查文斌进了院子,发动小车载着他们爷俩朝着县城赶去。
说实话,那会儿那地界的路,真不咋的,还没修上柏油路,就是那种泥巴土路。大冬天的一上冻再下个雨什么的,路上坑坑洼洼的,车子一路颠簸,那孩子疼得是龇牙咧嘴。阿贵用了最快的速度了,但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县医院。那一天多数医生都回家过年了,阿贵帮着查文斌挂了急诊,等了好半天才把那孩子送进了急救室。
此时,查文斌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不久前自己就曾经躺进去过,这下换成了自己儿子,女儿已经丢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再有事了。
再说那卓雄和横肉脸回到家里,见查文斌好久都没回,去外面一打听,阿贵媳妇说是孩子给炸了,两人在村里急得也是团团转。好不容易在村长家里借了一辆三轮车,卓雄载着横肉脸呼啸而去,家里只剩下黑子那条大狗了。
等他俩赶到医院,一番寻找后,终于见到了查文斌,他正在门口花坛边抽泣呢。
卓雄赶忙就问:“文斌哥,孩子咋样啊?”
查文斌见是他们来了,抹了一把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女儿丢了,这儿子还给炸得……”
“咋样了啊?”
查文斌一把扶住卓雄,哽咽着说道:“把命根子给炸坏了,医生说怕是将来不能生育了。”说完查文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叫个什么事啊!
查文斌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做道士,可以得罪鬼,但是不要得罪神,神是恩怨分明,有责必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泄露了太多的天机,又或者说这也是天命?总之查文斌绝后了!
那孩子的命是保住了,县医院的病床上,三个大男人看着冷冰冰的墙壁,心中都不是滋味,这话该怎么开口和孩子讲,查文斌说不出口,其他人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当天傍晚,查文斌决定把儿子接回去过个年,阿贵在下午已经被查文斌先给差回去了,卓雄开着三轮车载着四人顶着寒风回了家。一路上查文斌用厚厚的棉袄包着儿子,可那孩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黑子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村子里的人都说,这狗从中午开始就一直站在了村口。等瞅见查文斌他们回来,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冲上去,而是静静地等着,然后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回了家。
安顿完孩子,卓雄先是收拾了一桌酒菜,再怎么,今天也是年三十,出事归出事,年终究是要过的。只是那孩子疼得直叫,大伙儿谁也没心情吃饭,就连黑子也早早就去大门口趴着了。
查文斌半步都没有离开过,一路上也没说过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不停地翻看着手中那块大印。或许再给他一次机会,便不再选择做道士,不过他有选择吗?横肉脸无精打采地看着那台黑白电视机,里面的赵忠祥搭配着倪萍正在给全国各族人民拜年,这也是查文斌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那孩子只是勉强吃了几口饺子,不多会儿也不知是疼累了还是真困了,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看着儿子脸上挂着的泪痕,查文斌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了,一个翻身,拿起床头挂着的七星剑便要出门。
“你们俩在家看着,不管有啥事,不准出这个门!”这是他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然后提着七星剑,背着乾坤袋便大步走了出去。卓雄知道他的性格,他说什么最好就听着,便老实地窝在板凳上看着无聊的节目。
黑子见查文斌要走,摇着尾巴就跟在后面,这倒没有被他阻止,一人一狗向着远处的深山走去。
他们祖坟的风水是当年查文斌的师父看的,在一条小青龙的背上,虽说不上是什么龙穴凤地,但在这一片也算是顶好的了。再一个自家本就是农民,也不想图那个大富大贵,师父便选了那儿,离家不算远,五里地,原本有些野茶种着,那块地在当地也叫作茶叶地,下面的泥土都是正宗的黄土,厚实得很。女儿那个小坟包本是当年师父给查文斌看的穴,只是没想到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便把她给葬在了那儿了。
最让查文斌不明白的是,今儿是新年,妹妹怎么就连自己亲哥哥都没保住呢?还就这样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难不成真是一场意外?他从不给自己算命,也不给家里人算命,反正今晚原本就打算给闺女烧个清香,趁着这个机会一块上去看看。
这天呢,果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是好好的呢,等查文斌走上那条小道,居然开始打雷了,而且还是炸雷!查文斌停住了前进的脚步,黑子就站在他的身旁,瑟瑟的西北风又开始呼呼作响。
“冬天打雷,来年坟堆。”查文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自言自语道。这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在这种本不该发生雷电的季节里,如若发生了雷电,则预兆来年或者疫病流行,或者有自然灾害,会大量死人,所以阎王不得闲,人死用耙推,坟墓来不及挖,一个贴着一个。
换作平日里,出现这种凶兆,他是万万不会再上山的,可今天已然顾不得那么多,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山头上埋着的都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若说不保自己还说得过去,总不至于会害了他。
捏了一把七星剑,查文斌拍了一把黑子的屁股:“走!”
空中闪电肆虐,把那原本漆黑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查文斌提着手电筒,这种干电池的性能怎能和射灯比?红兮兮的那点光线从远处看活脱脱就是一鬼火在飘荡,这点亮打了和没打差不多。
要经过查女的坟,得先过他师父那一座,接着才是他爹妈,最右边那个原本是留给自己的,现在给了闺女。虽说白天已经上来祭拜过了,但过个夜路,查文斌怎么也要跟师父打个招呼。他细细地摸出一炷香来,用火折子给点燃了插在坟前。
要说这冬天的风刮起来就跟刀子似的,这香啊照说也燃得特别快,坟前为了方便祭奠,查文斌还特意做了一个香炉,用水泥浇筑的,平日点燃后插进去便是。这师徒俩生前话就不多,死后就更别说了。查文斌准备上完香就走,还未转身,一阵大风吹来,眼角瞥见那炷香倒了……三根全部倒了……
查文斌没有去扶,他心中说道:“倒了就倒了吧,你不让我去,我也得去。”拜过师父,不再理睬,跟着黑子绕过这座坟头,朝着上面走去。这天上还在电闪雷鸣,阵阵西北风,凉气袭人。
现在,这一阵阵带着袭人凉气的西北风,正吹入了前面一片树林子。树是什么树呢?板栗树,这些树的叶子早在深秋的季节就落光了。树林子中,都是一些秃了枝干的枯树。枯萎的叶子飘落在林子间,积成了一个个的小堆,起起伏伏,如同一座座小山,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枯林之中。这些起起伏伏的堆积物,难道真的都是小山吗?
不,当然不是小山。
都是坟!这一个连一个的堆积物,都是一个个的坟!大坟、小坟……
谁分得清呢?这块地以前就是老坟地,风水好嘛,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留下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
话说当年土改的时候,村里的小伙子们拿着镐子、锄头硬是在这片林子里开出了一块地。听外婆说,那块地当年砸坟的时候,有那种用糯米稀合着黄土糊起来的大坟,一镐头下去就只留下一个白点点。
为了扩大农业生产,响应国家号召,村干部带头,生产队里的好劳力啊到处开荒,问死人拿地就是那会儿出现的。这叫什么?叫作退坟还地!
加上后来的那段特殊时期里,破四旧,废除封建迷信又成了人人的口号,这块地,便又被彻底翻了一遍。遇到那些个无主老坟,青砖搭建的,都给人挑下山做了房子的下脚料,那时候砖头贵啊。这种年代久远的青砖质量那是相当好,普通的砖刀得砍上四五下才能给弄断呢。
从里面掏出的棺材板不是被拖出来当柴烧了,就是丢在荒野里了,那些个尸骨但凡是穿金戴银的一律按照地主阶级处理,将它们锉骨扬灰,金器银器都被些手脚快的人抢先揣进了自己兜里,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多半就地打碎,重新搅拌进了泥土里。还有些玉器,成色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一般都丢给村里的小孩玩了,那些个小屁孩子哪里懂这些,不过当成一般玩物到处丢罢了。
后来这片地啊就被种上了茶叶,这儿的土是黄土,所以茶叶特别香。以前啊,每到春季那些个村妇便提着围兜来这儿采茶,三五成群地抢着摘那最嫩的芽儿,那是顶好的毛尖,拿回家炒干了好好保存起来,这里的茶自己家是舍不得喝一口的,得等到家里最重要的客人来了才泡上一杯,这儿前前后后几个村子,就数这里的茶叶最好喝。
后来查文斌的师父看上了这块地,才选了这儿做祖坟,替他料理了家里的后事,死后自家也埋在这儿了。这就跟咱们西安一样,但凡那些历史上的风水宝地,你挖下去,绝对不止一个坟,都是一层叠着一层,当年茶叶地这儿,都是用炸药炸的,因为有的老坟的坚固程度可比现代的水泥,古人没有钢筋,就用铁条代替,然后浇上糯米稀,那玩意靠人力是别想动的。
天色更黑了,到这个点,黑得有些阴森,不时地一道闪电划过,这片板栗林子显得格外阴森,而那些寂寞的坟林,也更幽、更深了……
这样的一个黑夜,这样的一片坟林,难道还会有人进来吗?就在这一个黑夜,就在这一片坟林,此时,竟然真的响起了哭泣声,人的哭泣声。
由远而近,渐渐地传来……黑子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笔直向前冲去,查文斌知道这狗能看见他所看不见的东西,提着七星剑便紧跟其后,马上就出了林子,前面就是女儿的坟了。
“啪!”,空中一个炸雷忽闪而下,天空中犹如绽放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照得整个大地犹如白昼一般,黑子正咧着大嘴在坟包前面“汪汪”地怒吼着。
这是谁的坟?查文斌女儿的!黑子是什么狗?开了天眼的!它能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何况查文斌还站在身后。
“黑子,过来!”查文斌一声喊,黑子警惕地慢慢后退,口中还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吼叫,这是一种敌视,也是给查文斌发出的警告。回到查文斌身边的黑子还在不停地打着圈。
查文斌拍拍它的脖子,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可黑子脖子上的那圈毛发分明竖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女儿的坟前,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远处有些爱热闹的人家已经把烟花先放了,爆炸声合着雷声,印得那个小土包一闪一闪的。这个坟没有墓碑,因为这孩子实在太小了,查文斌不想她死后把身前太多的东西都带下去。但是黑子的警告,查文斌是听到的,他不可能就这样提着七星剑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跟前,那样太残忍,也太无情。
黑子的吼叫让查文斌有些奇怪,除了不远处飘荡着几个无关紧要的孤魂野鬼,查文斌还真没看见什么。况且,当初埋这个墓时,他可是亲眼看过的,没什么特殊的,怎么今天出了这么个状况?
打着不怎么亮堂的手电,查文斌慢步走了过去,还差几分钟烧清香的时间便到了,若是阎王爷给面子,或许会放她上来吃上一顿,查文斌等的就是这个点。
一碗夹生饭,倒着扣在地上,前面放着三荤三素,还有三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这孩子生前最喜欢的便是苹果。可是那会儿穷,也偏僻,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半个,这一次,是从省城带来的正宗红富士,放下苹果的那一刻,查文斌眼泪就流出来了,小声说道:“闺女,吃,这个苹果可甜嘞,你紧着吃啊。”
查文斌蹲下身子去,给饭上插着三炷香,又掏出已经包好的元宝纸钱,放在坟头用石头压着,准备时间一到就点着。
黑子的狂吠还在继续,无休止的吠叫让查文斌本就烦躁的心越发不安了。他拔出七星剑,“噌”的一声就插进了泥土里。说来也怪,就这么一下,黑子还真不叫了,连同周边游荡着的那几个伙计也吓得四散逃去,这剑上沾的鬼魂太多了,煞气过重,查文斌就势坐在了坟包跟前,不断地落着泪。
“大哥,你这苹果能卖给我一个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这孤山野凹里哪来的人?换作普通人,估计这一下就给吓出尿来了,可他是谁?他是查文斌,死人堆里打过滚,阎王殿里讨过命的。
“苹果有是有,不过我不卖,这是给我女儿吃的。”查文斌头也不回地答道,顿了顿,他又说道,“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还出来,不怕撞邪吗?”
“我在这儿已经住了好多年,早就习惯了,现在我的孩子肚子饿了,我特意出来给他找一点吃的。正好,就遇到大哥你了,你就行行好,卖给我一个吧。”那女声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恳求。
“哦。是吗?”嘴上在应着,查文斌依旧低着脑袋,半晌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来,放到后脑勺,“一块钱一个。”
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往前进了几步,又停下了,那女声又说道:“大哥,你边上那狗凶得很哦!我有点怕。”
一旁的黑子被查文斌死死地用脚踩着尾巴,它的嘴里“呼呼”的威胁声一直没有停过,查文斌又拍了拍黑子说道:“姑娘,这狗啊不咬人,你别怕。”
查文斌托着苹果的右手突然一轻,接着一枚钱币放到了他的手上。很轻,轻得几乎没有感觉。收回右手,查文斌瞄了一眼,这分明是一张用黄纸剪成的铜钱!
“谢谢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说罢,脚步声开始后退了。
查文斌突然松脚,放开手中的黑子。不用他招呼,那条大黑狗风一般地一射而出,带着狂躁的叫声直奔他的后方,惊得那女子娇喝一声:“啊!”
“我只说它不咬‘人’,可没说它不咬鬼!”查文斌猛地转过身来,一条白色的影子,正蹲在地上,黑子就站在影子的跟前,大口地喘着气,那架势就等查文斌一声令下,立马上去把那影子撕成碎片。似乎是一个人影,这个白色的人影还在微微颤抖着。
查文斌慢慢走了过去,待走近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少女。虽然貌美,但是眉宇之间,却又隐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哀愁。一身薄如蝉翼的连衣裙,在风里飘逸飞扬,紧裹着少女娇弱的身躯。连衣裙洁白胜雪,隐现出少女曲线玲珑的娇躯。
“是个女鬼,黑子,过来。”他一声令下,黑子摇着尾巴慢腾腾地走回他的身边,蹲坐在地上,可是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白衣少女。
“放过我吧,大哥。”那少女怯怯地说道,脸上虽无半点血色,但那模样真叫楚楚可人。查文斌今晚可不是来抓鬼的,于是说道:“你一个女鬼,要苹果干吗?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做妈妈的。老实说,说完了我等会儿顺便送你一程,早点轮回,别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晃悠。”
那少女脚下苹果一滚,滴溜溜地就到了查文斌脚下,他正准备俯身去捡呢,那白衣女子说道:“大哥,苹果我不要了,你不要度我,放我走行吗?”
眼看着还有五分钟就要到点了,查文斌拾起那个苹果重新递了过去:“喏,拿着吧,大年三十的,早点儿走,我还有事。”说完查文斌又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了。
那少女雪白的双手拿着苹果,含羞说道:“谢谢大哥,不过能不能把那条狗先……”
查文斌头也不回地喊了声:“黑子,过来蹲下。”那黑狗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蹲在坟头前面装得跟小宠物似的,白衣少女这才敢动脚步。
白色的影子在眼前一晃,查文斌抬头喊道:“慢着,你这是要去哪里?”他骇然发现这少女去的方向正是自己闺女那坟。
少女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坟包,说道:“下面。”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雷劈下,查文斌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说这儿?”他指着那座长着小杂草的新坟等待着姑娘确切的答复。
少女点点头,查文斌顺势拔起七星剑,霍地就站了起来,这还了得,自己闺女的坟让别人给占了,我说怎么儿子会被炸了,敢情都是你在作祟。他心里的那股子气正没地方发呢,这下可认定了凶手,说什么也不会放她走的。他右手往乾坤袋里一伸,一张天师符已经出现在了手心,厉声说道:“这是我女儿的坟,你这女鬼好不识趣,竟然敢占了她的坑,这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如此恶毒,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你?”说罢,七星剑已经起手,他查文斌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道士了,青城山归来,拿捏这些孤魂野鬼简直是小菜一碟,人未到,杀气已到!
那女鬼见七星剑劈来,已然来不及闪躲,只好喊道:“大哥留情,请听我把话说完。”
查文斌倒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这般怒火怎能轻易平息,所以剑锋还是停在了她的额头:“说!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我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女鬼见查文斌果真是道门中人,便跪在了地上,开口说道:“大哥,我本是主人生前的一个丫头,当年主人因为犯了皇帝的龙威,被斩了脑袋,死后葬于此地已有千年。当年我跟随主人一起殉葬,死后依然给他做丫头。不知是何缘故,主人的魂魄一直出不了棺材,也就不能超生。我几次躲过阴差的抓捕,只为了能够在他后头投胎,我若走了,留他一人,还有谁来照顾他?于是我便做了孤魂野鬼在这儿飘荡。今天是年三十,我出来给他找点贡品,不想惹恼了大哥,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请大哥放过我吧,不然就只留下他一人永远躺在那里了。”
查文斌毫不客气地说道:“满嘴胡话,当年这座坟是我师父亲自挑选的,他会看不出这下面还有别人的窝?虽说在这一带也勉强算是个小龙穴,我们还不至于要去抢别人的。说!是不是你从外面飘来,占了这块地!”
那女鬼听完便说道:“主人是曾经跟我说过,这上头新来过一个小女孩,不过我们没有见过她。至于大哥您说的龙穴,这儿的风水在您来之前就被破了,如果您不信,可以打开看看。她那个棺材盖上原本有棵灵芝,前几天突然就枯萎了。”
查文斌心中咯噔一下,坟冢里有蘑菇,那在风水学上是大吉大利,表示逝者家中后99lib?继有人,是庇护后人的吉兆,一听灵芝枯了,查文斌马上想到儿子的遭遇,怪不得就让他查家绝后了。查文斌将信将疑地围着坟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在这儿动过手脚,风水被破要么来自外人干扰,要么就是龙脉气数已尽,可这两者都不是很符合。
“你最好别胡说八道,就算今晚让你进去了,明天我一样能将你和你家主人一同锉骨扬灰,如果这是你们先占的穴,我就放过你们,否则的话……”
“……”山下传来一片烟火爆炸声,礼花射到空中散开煞是好看,时间到了!查文斌看了一眼山脚:“你先走吧!”
那女子如释重负,赶忙作了个揖:“谢谢大哥。”说完便不见了踪迹,想必是回自己的窝了。
点燃香烛,又堆起纸钱,一想起刚才那女鬼说的,查文斌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了,不免更加伤感自责起来:“女儿啊,你要是能听到,就出来见见爹,爹来给你过年了。”一边哭着,一边烧着纸钱,在这前后,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他是有可能会见到死去的亲人的,但那也只是可能,今晚会有例外吗?查文斌擦了擦眼泪,从袖子中掏出辟邪铃,戴上用黑色布缎做成的道巾,也就是帽子,披上道袍,铺开架势来。他这是要干吗?
从青城山回来之后,查文斌一直在琢磨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家伙,也就是老王推断是鱼凫王的那个人,他是如何把深渊里的亲人给重新召上来的?他自然是没到那个神通境界,但自己闺女阳寿未尽就夭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投胎做人的,加上那个梦,他非常想再见她一次。
怎么弄?招魂呗。从哪里招?地府里!
再下去捞一次?他已经没那个本钱再去赌下一次会出现什么变故了,所以,这一次得用传统的方式。
查文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娃娃,这bbr>?99lib.玩意儿可是他用闺女生前的衣服做的,连里面填充的东西都是她的旧物。是什么呢?里面塞着的是她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头发啊是孩子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它也是大人身体里的一部分,古人将这东西看得非常重要,这才有了古代男子也要蓄发的传统,这个断了,在他们看来就是跟父母断了唯一的连接。当然了,现代已经没了这种说法,可查文斌还是想拿来试一试。
娃娃的背上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和姓名,把这东西搁在她的坟头前面,查文斌深吸一口气,摇动了手中的辟邪铃,“当”悦耳的铃声夹杂着爆竹的爆炸声在这片鬼气森森的林子里响起……
“三清聚顶,通我神明;玄冥九阴,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手中一枚白色的招魂幡被稳稳地放在了坟头,迎风吹起,长长的条絮如杨柳一般扫过他的脸庞。
查文斌取出毛笔,蘸上朱砂,以地为纸,一道红色引魂咒骤然出现在那不平坦的草地上。随着他口型的变化越来越快,那一个个的小坟堆不时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影子。
并不是所有的坟堆都有,下去的鬼魂,能投胎轮回的,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烂透了的白骨。那些不能走的,要么是野鬼,要么就是被惩罚或者生前被人下了道,这种东西,弄不好就成了大煞之物。
查文斌这样干的风险其实是很高的,他要做的就是引出这块土地所有不能投胎的。这不,刚才那个要苹果的白衣少女也给弄了出来,正蹲在跟前看着呢。
今儿点的香可是上好的贡香,虽说比不得那返魂香,但也已经是上品。那些个孤魂野鬼平日里连个贡品都没有,哪里受得了这种东西的诱惑?一个个贪婪地朝着查文斌走来。
可查文斌对于这些因为引魂工作造成的副产品完全没有半点好感,以他为中心的一个圆早就细细地钉下了一圈桃木。这桃木啊,是用当年新生的枝丫做的,效果才最好。果不其然,外围那群衣衫褴褛的家伙根本进不来,一直在那儿鬼叫。
里面的黑子看着这群东西也不耐烦,时不时咧开大嘴凶上几下,有几个胆子小的见捞不着什么好处,已经飘开,剩下的是真正的凶煞。
这些东西他根本连瞟都懒得瞟一眼,查文斌手中的辟邪铃围着那布娃娃的上方急速地转着,眼睛直盯着坟包。那白衣少女自然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她是唯一处在圈内的,估计也是饿得太久,大口大口地吸着贡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贡香燃尽,除了那个少女,圈子中便没有其他的了。这贡香啊可以燃半小时,也就是他已经足足做了半小时的法事,可还是没有效果。查文斌看着最后一缕香被少女吸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人的气势一弱,外面的那些脏东西就来了劲,口馋得太久了,加把力,有几个能耐点的半只手都已经伸进了圈子,眼瞅着就要摸到他的后背。
对于这种无形之物,黑子虽然能看见,但是却很难伤害它们,威慑的作用要远大于撕咬。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主,一个跃起,就冲着那只手扑去,吓得那东西赶紧缩回去。
“啊!”查文斌猛地一声喊,拔起地上的七星剑,“呼”地一圈扫过,一阵风过后,离得近点的当场就被打得魂飞魄散。那群野鬼一看这货发飙了,惹不得,虽然贡品好吃,但是失了魂魄还有啥用?赶紧四下逃窜开来,只留下那少女还在。
查文斌瞥见那身白衣,不客气地说道:“赶紧消失!”
那少女见识过他的本事,哪里还敢逗留?影子立马就薄了。查文斌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家主子呢,怎么没上来?”
少女身形一稳,先是作了个揖,这才说道:“我刚下去,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往上拉扯,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地面上,上来才知道是您在作法。我家主子,在我出来之前还被困在下面,他好像逃不出那个禁地。”
查文斌听完,若有所思,挥了挥手:“先走吧。”
那女子再作了个揖,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查文斌此时已是满身大汗,他本来就大病初愈,背上的伤口现在正隐隐作痛。“唉!”一声叹息过后,查文斌俯身去拾起那个娃娃,拿在手中一看,娃娃的背部豁然已经裂开了。查文斌看着手中娃娃的裂痕,是炸开的,因为破损的纹路并不规则。这种程度的裂缝是怎样造成的?那只有人在极端用力挣扎的时候才会出现,就是我们俗话说的把衣服都挣破了。
“怎么会这样?”这个娃娃的布料就是普通的“的确良”,虽说不上有多牢固,但拿的时候还是崭新的啊,这可是他自己亲手缝制的。打开那裂缝一看,里面的头发有明显的拉扯痕迹,在放进之前,查文斌是很小心、很仔细地梳理过的。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闺女是听到自己的召唤的!她很想上来见一次爹爹,却被某种力量牢牢地禁锢着,她使劲地挣扎,使劲地反抗,以至于衣服都弄破了,而那个该死的力量竟然还抓住她的头发。
她还是个孩子啊!查文斌仰天长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啪”的一声,眼前一阵青烟冒起,女儿的那座小坟包瞬间被劈去了一半,等查文斌看清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嗒嗒”的流下来。
那小坟包本身就不大,棺材的前半截已经露出了地面,上面还冒着丝丝黑烟,如同那白衣少女所说,果真有一颗已经枯萎了的灵芝歪倒在一旁。
此情此景,别说他是一个父亲,就是旁人也受不了。过去我们骂人祖坟被雷劈,算是极其恶毒的诅咒了。今儿,大年三十,老天爷当着他的面,硬生生地劈了他闺女的坟!
查文斌犹如疯了一般,扒拉着棺材边上的泥土,连黑子都老实地窝在一旁,只“呜呜”地哼着。这儿已经不能再埋人了,但凡被老天爷诅咒过的地方,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得到安息!
不一会儿,那通体不过一米的棺材就被查文斌给扒拉出来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做一个合格的道士。
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不一会儿,那坟堆里的泥浆便与混成了一片,查文斌还在继续扒拉着,他不能让自己的闺女暴尸荒野。看着那已经成了水潭的地面,他忘记了冷,忘记了痛,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
身上的关节开始隐隐作痛,他已经失去了哭的力气,也不知是不是被折磨得太久,他已经搬不动那副薄棺了。父母的坟墓就在不远处,查文斌大喊道:“爹啊,娘啊,你们为什么就不好好保佑她呢?你们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孙女都照顾不好啊!”
雨势越来越大,风越刮越厉害,此时离查文斌离开家中已经有个把小时,连那春节联欢晚会都进入了最后一个环节,漂亮的女演员在电视上哼着《难忘今宵》,卓雄在火盆前急得直跺脚。
他还没回来,又不知是去了哪里。横肉脸已经在锅里烧好开水,准备等查文斌回来给他做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大肉馅的。可等一锅水都烧干了,他还是没回来。
卓雄拿起家里的斗笠和蓑衣就准备出去找,却听见门口有“汪汪”的狗叫声,“是黑子,他回来了。”喜出望外的卓雄推开门,发现门口只有一条被淋得透湿,还在瑟瑟发抖的大黑狗,嘴中还叼着一样东西:乾坤袋!
这个东西他很熟悉,查文斌从不离身的物件只有这个袋子、那把七星剑和大印,这下突然被黑子带回来,定是有事发生。
卓雄赶忙朝着屋里喊道:“快出来,文斌哥可能出事了!”横肉脸赶忙放下手中的瓢,拿起一把旧伞,一个箭步冲到门外。
卓雄拿下黑子口中的袋子,又拍了一把它的脖子说道:“快,带我们去找!”
黑子立马掉转身去,在雨中狂奔开来,后面的卓雄和横肉脸紧紧跟上,朝着茶叶地那片坟林跑去……
雨越下越大,上山的道路开始变得泥泞不堪,卓雄和横肉脸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黑子后头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坟包。远处的那片板栗林里乍隐乍现的几朵磷火在四处飘荡着,连一向最见不得这些东西的黑子都顾不上了,直奔那上头而去。
不远处,一个男人趴在一个小坟堆上,任由雨点无情地砸在他的背上,周围散落着一柄七星剑和一地的冥纸,这要是在白天,一准会被当成个死人了。卓雄翻过查文斌,他身下那口小木棺几乎没有被雨淋湿。
“文斌哥,你醒醒!”风雨中,卓雄摇晃着他的身子,可查文斌此时却如同一摊烂泥般。卓雄用手指试了一下他的呼吸,道:“还有呼吸,不过温度很高,在发烧,赶紧送下山去。”
横肉脸背起查文斌便要下山,卓雄拾起地上的东西正准备走,转头看见那口小棺材——这是文斌哥用身体挡住的东西。他立马脱下身上的蓑衣小心地盖在那棺材上,这才跟着一块儿下山了。
回到家中,先是给查文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差横肉脸把火盆弄得更旺一点。而查文斌依旧处于昏迷中,瑟瑟发抖的身体滚烫滚烫的。
这大半夜的小山村里,又是年三十,根本找不到医生,卓雄只得从厨房里找了些生姜来,做了一碗姜茶,然后扶住查文斌的身子,好歹灌了一点下去。横肉脸则不停地往返于水缸和床边,替查文斌更换额头上的那块毛巾,只要温度降下来一切都好办了。
终于在天亮时,查文斌的体温算是恢复了正常,折腾了一宿的两人也就趴在床头昏昏睡去,一直到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文斌哥,瞎子,起来开门啦!”
卓雄和横肉脸先后惊醒,一听声音,好了,那个讨债鬼到了。顶着两对黑眼圈,两人爬起床来去开门。
门口好不热闹,超子、冷怡然、何老、赵所长,还有一个胖胖的家伙他们不认得,全都大包小包地提着年货,脸上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超子第一个进门打了招呼:“瞎子,在这儿过得咋样?哟,大块头兄弟也在啊。给你们拜年了。对了,文斌哥怎么没出来?是不是在里面替我们准备午饭呢?”
小魔女今天穿了一身火红的羽绒服,脚下蹬着锃亮的皮靴,把一副好身材衬托到了完美,也跟在一旁起哄:“就是嘛,文斌哥都不出来接我们,我还要问他讨红包呢。”
卓雄面露难色地说道:“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你们自己进去看吧,他还在睡着,你们轻点儿……”
看着他那副苦瓜脸,超子心头就升起不好的预感,嘴里飞出一句:“操,让你看好他的。让开。”推开卓雄,他刚走进院子,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查文斌披着老棉袄笑着说道:“正月初一说话要注意,别脏话连篇,好歹也是个大人了。”
超子才不过几天没见着,这下可乐坏了,上去就一个熊抱,顺势就给了他一拳说道:“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就这么一拳,打得查文斌气血翻涌,当场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超子还一点不知情地继续抱着,看得冷怡然一声尖叫:“啊!”手中的礼品顺势就掉到了地上,那些个罐头当场就摔了个粉碎。
躺在屋内的查文斌脸上挤出一点微笑看着把自己围得团团转的众人,摆摆手示意没多大事。何老则一直在训斥超子,连赵所长也加入了批斗大会,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他弄得羞愧难当,只好骂卓雄:“瞎子,你知道他有伤,昨晚干吗不一起上?”
卓雄一时语塞:“我……我……”
还是小魔女敢骂:“你别老欺负卓大哥,这事明明就是你的不对,做事毛手毛脚的,下手不知轻重,哦,你就不知道文斌哥刚出院啊!”
被一顿骂后,超子是一句话也没了,只盼着查文斌能没事。最后还是查文斌来打圆场,他看着那胖乎乎的人说道:“金馆长,你怎么也来了?”
本来站在人群后面的那个胖子往前挤了一步,满脸媚笑地说道:“嘿嘿,查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又给我重新排了风水,我能不来拜年吗?”说罢,又看了一眼赵所长。说实话,这里的人他最怕的就是那浑小子,他又说道,“这不赶巧遇到赵所长他们也在外面,就一起进来了。”
查文斌也是个聪明人,这金馆长做的是死人生意,无事不登三宝殿,稍微欠起身来,超子给扶了一把让他靠在床头,查文斌说道:“金馆长,既然是这样,那我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今天是年初一,咱不谈那些个东西,怕犯了神灵,你要有事,过了正月十五再来。”
见查文斌下了封口令,这金馆长自然也就识趣了,这道士绝对是他见过最牛的,不顺着他的心,那是绝对请不动的,于是他转身便想走。可他还没退到人群外,想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查先生,您就帮帮我吧,不然我家这年都没法过了。”
超子本来这肚子里就窝火,这不刚好逮着机会了,开口说道:“你没见着我文斌哥不舒服啊,都说了今天不谈那些事,你找不自在是吗?要不是年初一,我把你丢出门去你信不!”
金馆长是冷汗连连啊,赵所长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小子比他还横,他只好耷拉着脑袋转身走开,还没走到门外,查文斌喊道:“罢了,你说吧,什么事?”
超子小声问道:“你这能行吗?”查文斌摇摇手:“不碍事。”
金馆长听到查文斌的回答,就像捡了大红包似的,那张苦瓜脸立马就恢复了原样,又挤进了人堆里,到了查文斌床头前,可怜巴巴地说道:“查先生,你这次可得救救我啊……”
这金馆长自从按照查文斌的吩咐种了梧桐,布下那落凤坡之后,这殡仪馆里闹鬼的事情就没出现过了,生意也是越发的好,这钱赚得哗啦啦的。
可是,好日子不长久,大概是在查文斌去了四川之后,殡仪馆里拉来一具无名尸体。这在他那也不算什么事,一般警察发现了这种确定不了身份的尸体都会在留下证据之后,先放到殡仪馆冷藏起来,等收集了线索破案之后再处理。
这种尸体他那儿有不下二十具,就把它跟往常一样放进了冷库里。那尸体进来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手下的报告,说是养在落凤坡里的一只大公鸡昨晚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死了,血都给吸干了,邪门得很。
这些大公鸡可都是他从四乡八邻那买来的,目的就是当凤凰使,对于这群鸡,他可是看得比员工还重要,天天好料子喂着,就怕得罪这群爷。现在可好,死了一只,还这么奇怪。看着那大公鸡的尸体,金馆长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人心,便让手下悄悄给处理掉了。
就在那天晚上,留下值班的人就说听到冷库里有人敲箱子,装死人用的都是一格一格的钢制冷柜,那玩意敲起来可响了,吓得那值班的哥们都快尿裤子了,连夜就跑回老家。这天一早,金馆长才来上班,手下又提来一只大公鸡,跟前面那只一样的死法,血被吸干。
这事很快就在内部传开了。这在殡仪馆上班,本来干的就是脏活、累活,要不是图个编制,谁愿意跟死人打交道啊?当天几个胆子小的就要辞职,被金馆长用加薪的理由给留了下来,又差人去买了两只大公鸡补上。
这后来啊,公鸡以每天一只的死亡速度在继续,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那冷库里的敲击声也越来越响,闹得是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啊。金馆长那会儿就想到了查文斌,过来一打听,人不在,去省城了,又辗转托人找到了赵所长,才知道查文斌去了四川。
他没法子,便去找了一个土道士,那道士跑去要了一笔钱,就给做了场法事,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以后没事了。没想到那道士一走,事情就更加糟糕了……
本以为这下平安无事了,金馆长当晚便美滋滋地回了家,连日的阴霾哪里有好好睡过一次?吃过晚饭他倒头就睡。
半夜里,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金馆长披着睡衣不情愿地爬起来接电话:“谁呀,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急切地说道:“金馆长,是我,小李啊。不好啦,出大事啦,负责化妆的那个老周死啦,你快点来吧!”
“啪……”他手中的电话机直接掉到了地上。这有的死人得早上出殡,为了给亲人留下最好的一面,往往就需要化妆。这化妆时间呢,多半都是在晚上进行,天亮时亲人赶到灵堂里悼念一下就给拉进去烧了。生意好的时候,一个化妆师一晚上得干三四单生意才能回家休息,若是遇到那些因为车祸毁容的,那可就忙活开了。
这给死人化妆,自古就是门手艺,现在的这些小姑娘宁可去美容院给那些有钱人化,也不愿意给死人化。
金馆长这儿长期负责化妆的是一个老头,姓周,他本来是在剧场里给京剧演员化妆的,干了大半辈子之后退休了,可儿子不争气,就晓得吃喝嫖赌,欠了一屁股债。迫不得已,老周来到殡仪馆给死人化妆。为啥?因为这工资高啊,这活儿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金馆长对老周的手艺是相当满意,他硬是能把死变了色的化成刚睡着的,这下他出事了,金馆长可有的恨了。
匆匆穿起衣服跟老伴打了个招呼,金所长便下楼发动了桑塔纳直奔殡仪馆而去。那会儿法医都来了,因为都是熟人,事情处理起来倒是不麻烦。只是老周那个泼皮无赖的儿子非要找他麻烦,金馆长没办法,只能先给了一笔钱。
事情还没消停呢,第二天,整个落凤坡里的公鸡一只都不剩,全部死得干干净净。金馆长记得查文斌曾经说过这公鸡的重要性,马上去人家养殖场里预定,可送过来一批死一批。最后啊,连烧炉子的工人都不敢再接着干活了,那冰库里的敲击声倒是越来越大了。
金馆长没办法,只能再去找那道士,那道士说是那天拉来的尸体作祟,一把火给烧了就没事了。金馆长把心一横,派人拖出那具无名尸,就给塞进了高压炉子里。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这种高压炉因为采用高压的原理,所以烧得又快又干净,平时价格比普通炉子还贵呢。人刚塞进去没多久。“轰隆”一声巨响,炉子炸了!烧炉子的那工人当场就给炸昏了过去,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怪的是里面的那具尸体,竟然完好无损地躺在那儿,只有外面的捆尸袋给烧掉了一点儿。这不,只好把尸体重新放进了冷库里,现在还在那儿冻着呢。
锅炉厂里来人检查说是操作不当,压力过高造成。因为这事啊,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上面派人来检查,各种不合格的理由都下来了,停业整顿一个月。
这金馆长是有苦说不出啊,可接连两条人命出了,怪事那么一大堆。一个月的整顿之后,哪里还有人肯来上班?人家宁可去工地上搬砖头也不愿意来占这个编制,为啥?搬砖头顶多是出点力气、流点汗,可在殡仪馆里,随时都可能要命啊!
金馆长这是真没办法了。他一打听到查文斌回来了,这不一大早就提着年货来了,准备请查文斌出山,可没想到查文斌自个儿也出事了。
说完这些,金馆长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怕了,了解他的人诸如赵所长明白他那是心疼钱没了。
查文斌经过一番休息,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听完这一茬子事,就示意卓雄把乾坤袋拿来,从里面掏出一张镇宅符递给了金馆长,说道:“这个你拿回去,贴在大门内侧正上方,可以保你到正月十五没问题。等过了十五,我再过去看看,最近殡仪馆就别去了。”
金馆长看着手上那符纸,心有不甘地说道:“这贴上去就没事了?”
查文斌笑笑说:“只能保你到十五,你如果还有事,就留下来一块吃午饭,如果没事,就拿回去贴着吧。”
见查文斌下了逐客令,超子不客气地说道:“我文斌哥说话你还不信?也活该你倒霉找个假道士,怎么,还想留下吃午饭吗?”
金馆长一看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连忙把那符纸小心收好说道:“那就不打扰查先生休息了,改日金某再登门拜访,那十五一过?”
查文斌挥挥手:“你先走吧,我会去的。”
金馆长如释重负,只要他肯出山,就一定没问题。查文斌的手段他在王庄可是见过的,那可是真神仙,连忙谢过后便告辞了。
待金馆长走后,超子嘀咕道:“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恰好被背后的冷怡然给听见了,笑骂道:“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呢。饭做好了,大家过来吃吧,文斌哥,你要不行,我给你端过来喂你。”
查文斌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说道:“哎哟,不碍事,我还没到那程度,只是昨晚上劳累过度了,加上老伤有淤血一直在,超子那一拳刚好都给打出来了,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说到了昨晚上,卓雄就有疑问,便问道:“文斌哥,昨晚……”
查文斌使了一个眼色,道:“没事,就是累了。快,都去吃饭吧。让我们尝尝冷姑娘的手艺,呵呵。”
说实话,冷怡然做菜的手艺还真不赖,几个小菜做得有模有样。可惜查文斌不能喝酒,让他们几个人落了个痛快,席间倒也还算热闹,不愉快的话谁也没说。
到了下午,赵所长因为还要去拜年,要走的地方多,便打算先回去了。冷怡然有事也要先走。再加上何老还要去王庄走亲戚,就这样,他们几个便一起先走了。
这下可好了,就剩下超子、卓雄和横肉脸三人陪着查文斌。他们先是去村长家里借来三轮车,把镇上的医生给“请”了过来。说是请,不如说是被硬拉过来的,那医生本来正在家里休息呢。
那医生给查文斌检查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出了点瘀血,多多休息就好,又开了点药让超子回去抓。经这么一折腾,就到了晚饭时间。
其间,村子里的不少人也来看了查文斌。查文斌一一谢过这些村民,超子则提议晚上四个人打牌,可不想却被查文斌拒绝了。
吃过晚饭,收拾干净后,查文斌便起身沐浴去了,洗完澡他换了套道袍出来,惹得他们几人非常不解,超子拿着扑克牌问道:“大年初一的,你这是要干啥去?”
查文斌又去后屋翻,随手拿出几把锄头和镐子丢过来说:“今晚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帮我埋了我闺女;第二件事,挖坟!”
超子看着卓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卓雄两手一摊:“你别问我,去了就知道了,他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吗?”
查文斌拿起了家伙,一拍黑子的脖子喊道:“伙计,走!”
四个人一条狗,趁着漆黑的夜晚,再次摸上了那片坟地……
第十一章 掘墓
今夜真是赶上一个好晴天啊,但是深冬的冷依旧把昨晚下过雨的泥巴冻得硬邦邦的,一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查文斌走在前头,这回身体是真的不如之前好了,走走还得停停喘个气儿,想必是身上的病还没完全好。
一向多话的超子今天也哑了嘴巴,他知道今晚恐怕要干的也不是个简单事,以查文斌的个性他不说自己便不问,扛着锄头一直跟在最后头。
到了师父的坟前,查文斌还是顿了顿,瞄了一眼那墓碑便转身过去了。等到了昨天那地儿,老远就看见地上是一片狼藉。经过一夜的风吹雨打,那招魂幡就只剩下了一个光杆杆。
“卓兄弟,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查文斌摸着那蓑衣,感慨道,“昨天要不是你俩上山,没准我就冻死在这儿了。”说着扯了一把那蓑衣,但竟然没扯动,查文斌苦笑道:“给冻上了。”那蓑衣经过雨水的浸泡,再加上晚上这一上冻,就跟棺材盖冻在一起了。
今天晚上,是铁定准备大干一场的,照明设备带得足,是两个灯笼。支上这灯笼挂在两边,在这寒夜里总算有了点点热气。查文斌又差大伙儿去周围找了些柴火。这茶叶地里不远处就是板栗林子,小树枝丫倒是多得很,不一会儿就在跟前堆了一堆。
等架好柴后,再洒上些白酒,用火折子点着,一个大火堆就生起来了。几个人本就冻得直搓手,这下都围坐起来,超子心想你该不是就想把我们带这里来烤火吧,心里憋了这么久,哪里还沉得住气,问道:“文斌哥,你这晚上究竟是要干吗?跟我说说,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查文斌看着一蹿一蹿的火苗,不停翻转着自己的手,说道:“刨了我闺女的坟。”
超子一下子就站起来了,瞪着眼睛说道:“你疯了?”
卓雄拉了一把他的衣角说道:“瞎咋呼啥?听文斌哥继续说。”
查文斌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没听错,后面这坟就是我闺女的,原本是我师父给我准备的,她先夭折了,便给了她。这坟下面可能还有个老坟,我得刨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不然我闺女也睡得不安生。等会儿,等把这棺材给移出来,你们就动手挖,一定要在天亮前把这事给解决掉。”
接着查文斌又把昨天的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坟地都非得动不可。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明白其中原委了,跟着查文斌这么久了,他们什么东西没见过?这点事在超子看来就不叫个事。
因为周边温度的升高,那冻土表面一层也渐渐开始融化。横肉脸试着晃动了几次那棺材,从开始的纹丝不动到有了撕裂的声音,那是因为下面的泥土已经开始剥落了,他看着查文斌等待指示。
抬头看了一眼星象,没什么特别的,查文斌说道:“动吧,轻点抬起来先搁在一旁。”
“好嘞!”横肉脸和卓雄一人抬着一头,超子搭着中间,三人一起用力,一下子就给拎起来了。这棺材真的很轻,想到里面躺着的是查文斌的女儿,每个人的步子都迈得格外小心。
棺材被放在边上不过三米远的地方,查文斌拿出一个小碗来,里面放的是油,搓上一根棉花芯,点了个长眠灯放在跟前。只要这灯不灭,坑就能一直挖,他心里默默念叨:“娃啊,爹对不住你,没给你找个好地方,你别怪爹爹。外面冷,靠那火近点儿啊。”这鼻子又酸了起来,索性扭过头去说道:“开始吧,就在这个地方挖,没碰到青砖之类的东西就别停!”
“当!”超子一镐头砸下去,就跟碰到了铁皮似的,他呸了一下说道:“冻得真够硬的,我看你还能比西藏的冻土更加难挖?”他跟卓雄两人都是在那冰天雪地里待过的,青藏高原上那些冻土,一锄头下去只会留下一个白点,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儿的秘密都永远地被埋在了地下。
三个大男人不停地抡着镐头,你一下我一下,在这么冷的夜里,身上都开始出汗了。查文斌现在干不了这体力活,只站在边上看着,警戒的任务就交给黑子了,有它在,一般什么危险都会早早被发现。
这儿毕竟不是西藏,浙西北的夜晚最冷也不会超过零下十摄氏度,这最上面的一层冻土层很快就在几人的轮番轰炸下被挖开,剩下里面的还带着丝丝热气,这是因为下面的温度是远比上面的高。
时间还有,这几人个个都是好体力,特别是横肉脸,那家伙手臂粗得跟小电线杆子似的,一把镐头舞得呼呼作响,真像是一台人肉挖土机,超子也看呆了,抽空推推卓雄小声说道:“你说这大块头到底怎么就跟你混了,还把你当个大哥的样子?”
卓雄苦笑道:“我哪知道,从蕲封山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我,挺好的一人,估摸着跟我那家族有点关系。人家既然把咱当兄弟,咱也要掏心窝子对待,他可不像你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
“你……”连卓雄都学会损人了,超子无奈地摇摇头,闷声接着干起来。一个时辰后,按照查文斌事先画好的框架,一个2米×3米的长方形大坑已经被挖下去了将近两米,翻上来的泥都是厚厚的一层黄土,查文斌把那些个泥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揉碎了摊在掌心仔细看,估摸着这坑还真的挺深,便打断说道:“你们先停停,都上来歇会儿。”
查文斌拿出已经热好的酒,一人给倒上了一碗,三个人一饮而尽,又吃了些熟食,补充体力。
“我估计这下面的坑起码得有七八米深,这么挖也不是个办法,我们把范围缩小点,打个洞下去,就跟那些土耗子一样。卓雄你一会儿跟我下去,我去村长家里借些炸药来。他儿子是村里放石炮的,家里应该有那东西,你们两个也别挖了,在这山上看着,我把这东西留在这,要是等下出现什么古怪的东西,别去理睬就是了。”吃完之后,查文斌把他那七星剑就插在了地上,又撒了些糯米,把黑子也留在了山上,自己先跟卓雄下了山。
这超子同这个闷声大块头是一点共同语言也没有的,看着他撕咬着烧鸡的那样子,早在心中给他定下了两个字:“憨子”,闲着无聊他就逗那狗玩,给它挠痒痒,身后不知不觉一个白衣少女悄然出现了……
敲开村长家的大门,村长披着老棉袄出来一看是查道士,便要迎他进去坐会儿。查文斌也不跟他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村长倒也爽快,叫醒了大儿子,给查文斌装了十公斤炸药,这虽然是那种黑炸药,但威力可不小,平时是拿去炸石块用的。
“文斌啊,你这半夜里要这玩意儿干吗使啊?”村长对于一个道士要炸药还是有些疑问的,在那个年代炸药管制得还不是十分严格,但这东西破坏力还是很强的,村长不放心,便问了这么一句。
查文斌笑笑道:“叔啊,你们家不是要造房子吗?回头我给您看个好风水。”
村长也是个聪明人,就没再追问,顺着查文斌的话道:“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谁不知道你文斌的本事啊。拿去吧,不够了再来拿。”
送走了查文斌,这村长还在乐呵呢,这查文斌从来都只给死人做法事,给人看阴宅,唯独不看阳宅,这是为什么?因为查文斌曾经对求他看阳宅的人说过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活人就自然有活人本来该有的路子,去改了反而有违常道。”他这可和现在流行的那些风水大师不同,那些家伙都指着看风水赚钱呢。
炸药由卓雄拿着,查文斌没有直接去坟山,而是转到了村东头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贼头贼脑的汉子,见来人是查文斌,也没什么好声气,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事做多了,我来替你去去晦气!”这开门的汉子叫二虎,三十多岁的光棍一个,吃喝嫖赌样样来,改革开放那会儿就开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干什么呢?土耗子!
啥叫土耗子?说白了就是盗墓的,这小子常年跟古墓打交道,浑身上下一股子死人味,若不是有事,查文斌还真懒得搭理他。
二虎听那话就要关门,被查文斌一把抵住门。查文斌使了个眼色,卓雄放下炸药,一个箭步上前,顺势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就那么一用力二虎那小身板已经被凌空提起了。
对这种人,就得来狠的!查文斌不客气地说道:“把你那铲子借我使使!”
已经被卓雄放下来的二虎看着这二人,今天绝对是有备而来,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过还是丢了一句:“你要那玩意儿干吗?难道……”
查文斌黑着脸说道:“别废话,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卓雄作势就要上前,二虎哪里还敢咧咧,赶紧回屋里取了个铁棒出来,递给查文斌,觍着脸说道:“哥,您尽管拿去使。”
查文斌没多说一句话,拿起那东西,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每逢初一、十五就吃素,十二点准时在屋后烧些纸钱,那样或许会活得久点。”二虎呆呆地立在那儿,昨晚上还开荤了呢!
这拿去的东西,不少朋友都已经猜到了,没错,就是洛阳铲!自从那个闻名天下的土耗子李鸭子发明了这玩意,那些埋在地下的千年古墓从此便再也别想安宁了。
拿着这两样东西,两人重新回到墓地,超子老远就喊道:“妈的,你们可总算回来了,这儿真闹鬼啊,要不是我俩胆子大,估计都得给吓死。”
“怎么了?”卓雄笑着问道,这小子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们看!”超子把手掌一摊开,里面两张黄纸折成了铜钱的样子,“刚才你们走后不久,有个女的就出现了。黑子一直在那叫唤,我还打了它,说你冲人家美女叫啥叫。那女的说是路过这,问我们能不能给点烧鸡给她,我那时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她那文弱的样子,就随手递了过去,她非要给我钱,我拿到手一看,这是给死人用的!这时候才想起,这深更半夜的坟地里怎么会有女人来,才晓得是遇到鬼了。”
查文斌接过那两枚纸钱,又从兜里掏出昨晚拿的那两枚,超子跟前一晃:“昨晚上我也收到了,我们今晚就是要把她给挖出来。行了,干活吧,有这玩意儿在,就不用那么累了。”
“洛阳铲,哈哈,这玩意我熟,给我吧。”超子接过洛阳铲,喜滋滋地跑到大坑里。他是干啥的?考古的,这玩意就是他在野外唯一的伙伴。
那洛阳铲的铲子头是用上好的精钢锻造的。超子就选了那大坑的中间,扶住铲子,横肉脸在上头砸,这铲子就被一截截地往下打。
这东西每一截钢管的尾巴刚好套住后一截钢管前头的螺丝,两根管子之间都是用螺丝卡口连接,理论上你可以弄到无限长。二虎这家伙专程去外地买回来的,质量据超子说还算不错。
每打下去一点,超子就把铲子拔出来看看,看里面的土色,闻那泥土的味道,这就是专业了。有五花土出来就代表不远了,因为这下面几米深的泥土如果不是自然的,而是乱七八糟地混合了多种土质,那就一定是人为翻过的,就证明这儿有东西。
当铲子第一次遇到硬物的时候,超子把铲子拔出来,量了一下,好家伙,足足有12米深。
“够深哪,我看起码也是汉代的,文斌哥,你是想学土耗子那招打盗洞吧?”
查文斌看着铲子头上带着的那点点青砖灰,说道:“那样来得快,我们又不是在考古,会放炮吗?”
超子撸起袖子,一脸骄傲地说道:“瞧你说的,这土耗子会的,我这专业的还能不会?炸药拿来。”
这挖洞啊,永远没有用炸来得快。因为泥土之间其实是有很大缝隙的,可以挤压,土耗子干这活都是晚上,而且要快,不然你挖一堆泥巴,白天让人发现了就白干了。于是那些土耗子就想出了用炸药的方式。
怎么弄?用铲子打一个洞下去,把炸药根据周围的土质计算好,一截一截地放进洞里,放到剂量够了,上面再重新填土,点燃导火索。
这炸药在爆炸后,产生的爆炸力会瞬间使得洞里的空气急速向外扩张,把那些泥土顺势压结实,于是这个洞便比原来宽了好多。一般这个负责炸的人,干的真是个技术活,药量放少了,洞炸不开,你要放多了,就直接给炸塌了,那就等于白干,所以在土耗子里面,这点火的手艺可吃香了,超子在部队里待过,对于这种药量的分配算是比较在行的,又懂考古。
一声闷响过后,眼前一阵硝烟弥漫开来,这声音比孩子放鞭炮响不了多少。众人赶紧去看,一个黑漆漆的宽度大约能容纳一人钻进去的洞穴已经打开。
“好小子,还真有你的。”卓雄拍了一把超子说道。
“那是自然的。别急,等半小时,里面的烟散尽了才能进去。瞎子,我前面看见这林子里有不少鸟窝,我们去掏一个下来?”超子笑得十分贱,那表情,简直就是看笑话的。
“掏鸟窝谁不会?在哪儿?你带我去,我掏给你看。”
“你跟我来!”说罢,这两人就走向不远处的板栗林子,然后超子指着一棵大树,“看,这上面就有一个。等下,你上去把窝里的鸟逮一只下来,记住别弄死,要活的,等下我们就看它的了。”
卓雄自然不知道超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脚并用地就爬了上去,那鸟窝离地也就十米高,没一会儿,“啊”的一声传来,连查文斌都站起来了,可超子分明却在哈哈大笑,只听见远处传来卓雄的咒骂声:“何毅超,你个王八蛋,他娘的这里面是猫头鹰!”
当卓雄捏着那只猫头鹰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那双手上已经血迹斑斑,想必是刚才掏窝的时候,让它给抓的,算是彻彻底底被超子给阴了一通。
超子把那猫头鹰捆在一根小绳上,垂直地放进了洞里,过了两分钟后重新提了起来,嘿,那鸟的力气还大得很呢,不停地扑闪。
“没问题,下面空气是安全的,待会儿我先下去,老规矩,你们在上面等信号。”超子已经在做准备了。往常第一个下去的肯定是查文斌,可今天,他的身体确实也没好利索,也就不再争了。
超子带着矿灯,腰上系着那绳子,跟壁虎一样顺着那洞就往下落去。这洞的下方放的药比较足,特地开出一个大点的空间,说是大,也就勉强能转个身子,根据经验,他现在是站在一个大墓的墓室顶上,脚下的青砖因为刚才的爆炸力已经向下塌陷,这小子索性一用力,单脚一蹬,“哗啦”一声砖头落地了。摇了摇绳子,横肉脸便又向下放了一段,超子慢慢地落地。
“冷”,这是进入古墓的第一个反应,看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唯独不见棺椁,超子心想:“这应该是一个陪葬室。”看着那堆成小山包的礼器,看来起码也是个大户人家啊,于是便朝上头发了个信号。
接到超子的信号,卓雄和查文斌先后下去,可怜横肉脸那身材实在是太大,最后被迫脱掉衣服先扔进洞里才勉强挤了下去,四个人站在这个五平方米左右的墓室里开始了一番察看。查文斌一眼便瞄见了墙壁上有一幅女人的画像,而那画中的女子,白衣胜雪,体态婀娜,他拍了一下超子,努着嘴说道:“你看见的就是她吧?”
这壁画中的女子还真跟那女人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她生前对于墓主人而言还是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的。
这间墓室里放的基本上都是些陶器,超子小心翼翼地拿起几件来,看了下造型和做工,初步推断这是一个汉代大墓。从规格上来看,这种规模的至少也是个地方大员了。
对于这个村子的历史查文斌了解可真不多,据说他家祖上也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
就这四五平方米的面积,一眼瞧过去就给瞧光了,还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棺。那这八成就是在陪葬室,至于是不是墓主人的,还得继续找找。
墓室的左边有一道砖门,汉代特有的那种大青砖和生石灰码起来的门的轮廓能看得出,查文斌指着那儿说道:“打开这儿,我们过去看看。”
横肉脸和超子没一会儿就鼓捣出一个能进人的洞。里面的空气很闷,这种墓室里多半是封闭结构,人在下面是待不久的,专业的考古人员都是带着鼓风机干活,从外面往里输送新鲜空气。
从这儿进去,是一条长廊,在对面还有一道门形。根据超子判断,这个也是个陪葬室,查文斌对考古没兴趣,更加不是土耗子,就准备一门心思地去找墓主人。
这长廊的尽头,是两扇大木门,漆成红黑色,上面用红漆画着斑斓的线条,超子说那是抽象的龙。这种典型的汉代油漆工艺一直到现在都无法恢复,要说考古价值,这座大墓怕是相当丰富了。
超子拿着手电照着大门上精彩的漆画说道:“文斌哥,估计那门后头就是主墓室,根据汉代的墓葬方式,这应该是一座砖室墓。基本上是先由地面向下挖出一个竖坑,然后在竖坑底部横开一穴,再在此横穴中用砖块砌成墓室,然后把棺材放到其中,重新填上坑土。有些砖室墓筑有斜坡墓道,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一条就应该是了,看这规格,起码也是个地方大员,不然修不成这种等级的汉墓。等我们出去后,我得把这里的情况跟所里汇报,这绝对是一个重大考古发现,反正你是所里聘的顾问,咱就是干了这事也说得过去。”
因为汉墓往往深埋于地下,所以寻找起来难度也很高,散落在乡间田野的某个地下都有可能。汉代国力又十分强盛,对于墓讲究个厚葬,往往达官贵人、王侯将相的陪葬品都是堆积如山,所以历来也是土耗子们最垂涎的目标。
有的土耗子一辈子只盼着能掏一个汉墓,因为再往上那可就是春秋战国时代。他们就是掏了,里面的家伙基本都是青铜礼器,那玩意儿吨位大弄不上来不说,就是让你弄一个青铜鼎上来,你也不敢往家里拿。为啥?因为只要跟青铜沾边的,那基本就是国宝了,这玩意一般的商人不敢收,风头太大,逮住了在那.99lib?个年代基本就是杀头。
所以,他们钟爱汉墓,瓶瓶罐罐的好拿也好卖。这要是让二虎那小子知道自家村子里就有这么一宝藏,不晓得他会把眼睛瞪多大,就这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拿个两件出去,换一台桑塔纳估计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那时候的墓还有一点,就是防盗意识很强,既然里面东西多,也得防盗墓啊。也正是因为厚葬之风,后来的东汉末年三国鼎立,曹操就设立了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专门盗墓以获军资。
至少目前,他们还是安全的,超子试着推动那大门,纹丝不动,又叫上横肉脸和卓雄,三个男人合起来至少也有几百公斤的推力,那大门只是微微向后退了一点,等他们几个人换口气,那门立马又重新闭合了。
横肉脸卷起衣袖还要尝试,被超子给拦住了:“你就别费力气了,这里面八成装着自来石,除非用炸药把这门给炸了,不然你想都别想从这儿进。”
自来石的机关是这样的:首先将与之相配的墓门的门轴上下端做成球形,两扇墓门中间对缝的部位各凿出一个突起。在墓门内的地面与墓门中轴线相对的地方,凿出一个近门处浅而另一端深的槽,石槽的宽度与自来石相同。关闭墓门之前,将自来石放在石槽内,并使之一端与墓门接触。当撤出到墓门外的工匠们关闭墓门时,自来石借助本身的重量和门轴两端石球的力量,缓缓落下,慢慢降低,直到顶端与墓门上留出的槽口对接,最后墓门严丝合缝地关闭。巨大的自来石就是这样神奇地自动顶在墓门内的。
查文斌也略懂一些防盗术,对于这种机关他也是知道的,非人力不可打开,再说这里到底还是个古墓,要硬来搞破坏,将来也不好交代,便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墓室。那个墓室还没打开,据超子推测应该是个陪葬室。
“先开了那个看看,再这么耗下去,我怕里面的空气都不够了,要真不行,明天就通知所里,时间是慢了一点,但也能把这事给搞明白了。”查文斌摸着下巴说道。
超子摸着那扇砖门,量着距离,插了一句道:“对了,文斌哥,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挖坟的?好像你对这些地下的东西不感兴趣吧,不然依你看风水的能耐,去做个土耗子八成早发财了。”
查文斌转过身去看着那幅少女的壁画道:“这儿埋着的两个人,少说也有千年,却一直没有投胎轮回,根据那姑娘的说法,墓主人甚至走不出这片墓地。不巧的是我把小女给埋在这儿了。以前我老是做梦,梦到她被关在地狱深渊,昨晚上来这里招魂,却发现她被某种力量死死地禁锢住了,如果按照那姑娘的说法,我想看看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他这一番话说完,画中女子竟然飘飘然地就这样走出了墙壁站在了他们跟前,开口说道:“谢谢大哥一直惦记着,如果您能帮我家主人早日轮回,我愿投胎做牛做马来回报。”
“文斌哥,就是她,我们看见的就是她!”超子指着那个双脚没有落地的柔弱女子说道。
查文斌对超子摆摆手,说道:“你既然也现身了,能不能说说你所知道的呢?”
“我家主人生前乃是这儿的刺史,文才武略,深得当地百姓的爱戴。家中有一老夫人,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去看看皇宫是个什么样,可是年事已高,经不起舟车劳顿。主人便想了个法子,在这偏远的地方按照皇宫的样子修建了一个缩小版。等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主人带着她来了这儿,告诉她皇宫就是这样,了了老母亲的一个心愿。”
那女子说到这儿便开始伤心起来:“后来这事被他在朝中的死敌给上报了天子,以他私自修建皇宫为由,告他图谋造反。天子一怒之下,派人砍了我家主人脑袋,可是后来经过了解才知道他是以了老夫人心愿为由,便昭告天下,夸他是个孝子。可是主人那时已经人头落地,死无全尸,天子便御赐了一颗金头给他,我也便随他一起入了地。”
“金头?那天子还真大方。”超子这会儿倒也不怕她了,怪笑着说道。
卓雄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大方,不过是当权者的把戏,古代以孝为先,天子不过是拿着刺史的事情做了回广告罢了。”
“卓兄弟说得没错。”查文斌说道,“不过,你这么一讲,我倒是知道他不能轮回的原因了,尸首分离,魂魄不聚。那么你呢?打算在这儿躲一辈子?”
那女子哽咽道:“只要主人能够轮回,我便随他去了,只是那扇门莫说你们打不开,就连我也穿不过去,里面好像有很厉害的东西,我时常能听见主人在里面哀号,只有当我从外面拿些贡品祭拜的时候才能好点,所以才……”
“超子,这种机关确实没法破吗?”对于这种古墓里的东西,这里唯一的专家便是超子。
倘若老王在,他可能还有办法,何毅超确实是嫩了点:“除了强拆那大门之外,真的没别的办法了。还有一个就是土耗子的办法,咱从这里打个洞向下,然后穿到门那头去,可现在这么大动静,我们手上无论是装备还是时间允许吗?我的意见是如果不急的话,就索性上报所里来处理,到时候反正你还是以顾问的身份参与,不一样能弄明白吗?”
查文斌并没有同意超子的建议,因为对于他来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行,我们没法跟一群考古工作者搞这些神鬼的事,要是传出去了,会影响他们以后的工作,再一个,就他们那种小泥铲子的发掘进度,这个汉墓还不得几年才搞得定,我已经没有时间,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你们几个准备一下,就按照你说的,从这儿打个洞进去,里面是神是鬼,今天查爷爷都要把它拉出来遛遛,自古最恶毒的便是在人死之后还让它不得安生,听这位姑娘所讲,这刺史想必生前也不算什么大恶之人。”
说干就干,这洞里空气几乎是不流通的,闷得很,在这种地方干活,很容易就不知不觉地因为缺氧而死去。卓雄被查文斌先派出去拿鼓风机,这玩意儿二虎家里都是现成的,他都不带用说话的,拿了就走,二虎那小子连个屁都不敢放,巴不得送走这瘟神。
拿来鼓风机,又用钢筋做了两个钩子,下头连上塑料电线,直接接在鼓风机上。这钩子呢,则直接挂在二百米外的两根民用电的电线上,这鼓风机就通上电开始往里输送新鲜空气了。
地下十米处,横肉脸正在奋力挥动着锄头,这儿.都是些黄土,挖起来是一块一块的,超子就负责把这些土运送到长廊后边去堆着,卓雄则负责去板栗林子里砍一些粗壮的树干,这些东西等下要拿来打衬,因为地道是斜着成U形,万一塌了,那可就把人给埋进去了。
查文斌呢,他现在就在一旁坐着闭目养神。至于那白衣女子,虽然基本能确定是无害的,但超子总觉得瘆得慌,于是就给打发走了,其实有查文斌在,就算蹦跶出个藏书网千年老妖精估计也得给收拾了。看那地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八面小旗子,每面旗子上各有一个字,分别是: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合计就是一八卦上的八个卦形,每根旗子下方都有一根红线,这些红线则全部汇集到了查文斌的手上,系在他右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
这东西,相当于一个雷达,专门用来测周围的古怪。如果哪个方向有可疑的动静,那面小旗子在无风的状况下就会飘起,而那红绳也会随之抖动。这样,即使在他睡觉时,也一样能观察周围,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会有感应。再说了,黑子也被卓雄带下了地,要不是查文斌事先给了它两巴掌,这家伙早就冲着那大门叫破喉咙了,这会儿啊,它老老实实地在地上待着呢。
要说这身体素质,那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就横肉脸那小子,从舞动锄头的第一下开始就没停过,挖出来的泥土,两个侦察兵硬是来不及搬。超子笑道:“这小子上辈子铁定是野牛投胎的,要不就是鼹鼠。”他打洞不仅快,而且还宽。为啥宽?因为他自个儿体型大呗。
查文斌看着手里那块怀表,时间已经马上要接近子时了,便让他们先歇歇,这时候阴气太盛,万一挖穿了中个什么招就失算了。但就在这三兄弟如此默契的配合之下,接近两个小时之后,横肉脸估摸着已经打了一半了,才上来喘了一口气。
几个人坐下来,超子拧开瓶盖,正准备给他们倒上,大家喝点小酒,那大门里面突然传来幽幽的叫声,那叫声绝对不像是人的,也更加不像是鬼魂。那感觉说不上来,没法形容,很像是哪家小孩子被人掐住了喉咙,想哭又哭不出来。
查文斌只觉得中指一动,瞟了一眼,正北方那旗子果然已经迎风飘动起来,正在那抖得欢呢。地上的黑子突然站了起来,背上的毛竖得老高,那一对犬牙露在外面,狰狞地看着前方。
查文斌丢了块五香牛肉在嘴里嚼着,一边说道:“还真有邪门的东西,超子你把酒接上三杯,倒在那门外,让它消停会儿,等会儿就进去把它给收拾了!”
“好嘞!”这浑小子,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嘴里骂骂咧咧地提着酒瓶子就过去了,这酒不是啥好酒,老白干,烈是烈了点,但闻起来香。按照查文斌的吩咐,倒了三杯,洒在门前,嘴里还念叨着:“老兄,你别着急,先喝点解解馋,等你何爷一会儿进来了再找你继续喝……”这酒倒完,那声音还真的就没了,旗子也瞬间恢复了平静,只有黑子还在那警惕着,查文斌满不在乎地丢了颗花生米:“没出息的东西,几杯酒就给打发了,吃完了,咱得抓紧干,天亮之前务必要干完所有的事,一旦这块地动了气,就不能等到白天。”
吃饱喝足之后,横肉脸看着后面已经堆起小山一样高的黄土,朝着手掌心啐了几口唾沫,抡起大镐头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挖洞的工作中,看得超子是舌头直咂,一直感叹这小子绝对是个牲口。
“当!”洞穴里火星一冒,震得横肉脸双掌发麻,“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下面好像有石头!”
几个人跑去一看,嘿,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地道已经挖到一半了,这边都是黄土,到了那头就全是石头了!
超子扔掉手中的黄土往地上一坐,叹道:“完了,遇到行家了,这墓主人防盗的本事算做到家了,算准我们会打洞,那头应该是用了流沙石了,如果我们硬要打,上面的石头是流动的,迟早会坍塌下来,一准就把打洞的人给埋进去了。照这样看来,我们从宝顶硬穿肯定还会遇到更大的麻烦,还真是个棘手的事。”
流沙墓是盗墓者遇到的危险最大的一种防盗措施,这种由人工堆积石块填起来的底层,是无法用打盗洞的方式打穿的,除非你有足够的衬子,上面用一块块的木板钉着,但这工程非常耗人并且异常凶险,只要其中一根木棍的支撑力被上方的压力压断就前功尽弃了。
查文斌看着那些在黄土层中夹杂着的石块,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便转身问卓雄:“咱还有多少炸药?”
超子问道:“你想炸?”
“你别管那什么鸟文物了,我告诉你,这个墓凶得很,考古队下来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我顶多破他两扇大门,总比日后让他们来陪葬强得多!”查文斌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了,不搞清楚这里的事,他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
卓雄数着那背包里的黑炸药,清点了雷管,说道:“还有六公斤左右加两根雷管,看这门的厚实程度,我估计顶天也就炸穿个眼,想完全给崩了起码还得上十斤,要不我再出去要一点?”
“你当咱这是在打仗呢?弹药管够是吧?你俩合计个办法,不管咋样,就算炸个洞也得钻进去人,时间不多了,得快些!”查文斌这下是真没开玩笑,脸色凝重地看着远方,他觉得里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超子拿过炸药包,走到门前,比画了一下位置,看着那色彩绚丽的汉代漆艺,他小子还不忘记调侃一声:“再见了,国宝!”拔出腿上的匕首,先在门上大致找了个位置,然后开始凿门,这里必须要设计一个爆炸点,要让炸药的力气全部往里冲。
半小时后,这铁皮一般坚硬的木头上终于让他刻出一个凹槽来,刚好可以放上那几段炸药。用木棍顶上之后,接好雷管和导火线,几个人得撤啊,万一把这里给崩塌了,那不得活埋了?重新回到地面之后,查文斌用火折子点燃,没过多久,下面“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是浓浓的火药味从那儿传出,等散尽这些味道又过了半小时,查文斌这才说道:“都给我拿好家伙,下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该碰的东西千万别碰!”说完,这一回,他抱着黑子第一个跳了下去……
墓内还弥漫着阵阵硝烟,视线也不太好,几个人奋力用巴掌驱散着周边的烟雾。等烟雾散得差不多了,他们这才从陪葬室里走了出去。
那扇大门如超子计算的那般,厚实的门板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来,大小是一个成年人能够爬得进去的。超子自告奋勇地要第一个进去,理由是他下过的古墓无数,有的是经验,不过就这底气他还是拔出了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反手握在掌心。
余下的几人鱼贯而入。里面的情况果真别有一番天地。
不得不说这个墓的设计者简直是一个天才,在这主墓室里修建了一个小水池,面积大概是四米×四米。要说这水池设计的精妙之处在于看不见水的源头,也看不见这水的去处,从主墓室的那一头,地上出现了一汪水,顺着地势被引到了中间,形成一个圆。然后又在圆的这一头修了一条出水口,重新循环到了头部,而那些闪着光亮的水就这样在其中缓缓流动着,无声无息。
查文斌向前走了一步,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水流”,突然喊道:“不好,这里我们恐怕待不久了,这不是水,而是水银!”
查文斌又稍稍站远了些:“用水银的作用一个是气势,另外就是保证尸体不腐败,还有一个额外的作用就是用来对付土耗子,水银在空气中时间久了会蒸发,进入墓葬之中的人不知不觉地吸入了这种气态金属之后,就有可能丧命,从现在起都拿布条子裹着脸部,要先把布打湿了。”
对于用水银下葬,在中国最出名的莫过于秦始皇了。据说他在自己的皇陵里用水银堆出了江山的河流和湖泊。另外,在春秋战国的贵族墓冢中,以“水银为池”的并不少见,但像这样能做到循环的至今还是第一例。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液态水银的流动等于是一台永动机,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推动它流动的外力在哪里。不过历史之所以成为历史,就是我们永远也无法全面了解历史的真相。
在那水池边上,一尊巨大的棺椁横架其上,下面是两根水桶粗细的木头,棺椁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上。
这严格来说是椁,也就是包在棺材外围的那一层东西,这具椁是用天然的木板用榫头拼接起来的,并没有上油漆,而是保持原始的木头本色,虽然朴素,但却让人觉得十分庄重。
查文斌伸出三个手指头,又双手作了个交叉,意思是在这里他们最多只能待半小时,否则就有可能汞中毒。
“开棺!”查文斌喊了一声,三个男人一起小心翼翼地走过木头,准备爬上那椁,超子无意之中低头看了一眼,这棺材下面怎么还有根链子?一直拖到水池里。他那人就是喜欢惹事,这一次自然不会例外,很顺手地拿着手上的撬棍打了一下,链子纹丝不动。
“文斌哥,我敢说这下面还吊着个东西。”虽然隔着布说话不是那么清晰,但是他的动作查文斌却看得清清楚楚。
“等下,超子你把链子提起来看看。”说完之后,他又补了一句,“小心点。”
见查文斌头一次没因为自己毛手毛脚责骂,还有着几分赞同,超子便由卓雄和横肉脸扶着,弯下腰去提那链子。
好沉!这是他摸到链子的第一个感觉,索性让他们两个抱着自己的腰,双手一起抓住那链子,“咦!”一声使劲的喊叫之后,链子被缓缓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水池之水泛起的圈圈水纹上,让人很是期待。
率先露出水面的是一个巨大的脑袋,水银开始不断地掉落下去,接着便是一张巨大的嘴巴,让查文斌诧异的是那嘴巴里竟然还叼着一个苹果!没错,就是那一晚他给那少女的苹果!真是邪门了,怎么会在这儿出现,不过随着身子的慢慢倾斜,苹果又重新跌入到水池之中。等到那东西完全被拉出水面的时候,查文斌手中的七星剑差一点落到了地上,这东西是什么?他们中的三个人都曾经见过:“饕餮”!
没错,这是一具饕餮,看样子应该是用生铁所铸,超子艰难地把它拎到了外面,那羊的身子、老虎的牙齿,还有那一双人手,巨大的脑袋下方眼睛快要缩进肚子里了,这和那村庄铜锁上雕刻的就是同一个东西。饕餮生性残暴,并且十分贪吃,什么东西都吃,据说它没有身体是因为它太能吃,以至于把自己的身体吃掉了,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见到什么吃什么。
这一幕,查文斌又似乎感觉十分熟悉,如果把那棺材看成是楼,那一汪池水不就是梦里女儿一直在挣扎的那个湖吗?几乎是下意识地,查文斌瞥了一眼自己的右下方,果然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立在那儿!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查文斌慢慢走了过去,拿着手电一照,石碑只剩下了半块,剩余残缺的部分还剩下两个字,“铜渊”。“咣当”一声,查文斌连人带剑跌到了地上,剩下的最顶端的那半个字是“烊”的下半部分,血红的字迹与自己在梦中所见是一模一样。
“烊铜渊!地狱的最深处!”查文斌坐在地上回忆着自己的那个梦,那个缠在脑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的地方,那个至今为止牵绊了许久的地方,那个日夜不能眠的地方,如今它出现了,就在女儿的坟墓下方,这个该死的汉墓之中!
见查文斌有突发情况,他们三人也都赶了过来,对于那块碑的含义,只有查文斌读得懂。
“怎么了?”卓雄扶起查文斌问道,他很怕,因为查文斌的身体一直没好透,这里又有大量的水银。
“我曾经来过这里。”查文斌看着前方说道,顿了顿,“在梦里来过。”
“啊?梦里?”
不再回话,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在梦中,他无论如何努力都走不到那池塘的中央,只是在原地踏步,如果那个梦是一直在引导自己追踪,那么现在终于来了,今天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查文斌推开他们的搀扶,倔强地迈开步子,饕餮咬着他女儿拖下水的那一幕,他永远不会忘记,更为可怕的是那种逃不出的感觉,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回头看了一眼……
没了!什么没了?进来的路没了!明明是从那道墓门进来的,查文斌只回头看了一眼,哪里还有什么门,除了坚硬的石壁之外,什么都没了!他没有声张,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困住人的障眼法,不能乱了军心,他们三人只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好吧,既然如此,那么来吧。
天罡九步,脚踏七星,查文斌右手一翻,七星剑光芒出鞘,横于胸前;左手迅速结了一个复杂的引结“藏甲”:左手食指与中指伸直,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紧紧地压制两指指甲而使指甲不外露。
缓缓地闭上眼,瞬间世界暗了下来,查文斌心平气和地摘掉自己的面纱,嘴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这才是真宗的九字真言,前四后五是分成两段,而不是我们平常那般一字一字地吐出,与此同时,右手的七星剑虚空劈出四纵五横共计九剑,最后一个字完结后,七星剑收回腰间,身子猛地一射而出,直直向那饕餮劈去……
第十二章 鬼道
“轰”的一声,火光四射,也不知道查文斌手上的七星剑是何材料所铸,竟将那生铁硬生生地劈开一道裂缝。剑收,像裂,轰然分成了两瓣,身后的那道墓门随之再次显现了出来,一个男人的模糊影子幽幽地从那棺椁之中升起,飘到了查文斌的跟前。
没有声音,是因为他没有头!只有两条塌着的肩膀还挂在脖子上,不用说这就是墓主人了,那个已经在此地被囚禁了千年的刺史。
“呜呜……”是哭还是笑,没人能分得出,因为失去了头颅,就好比声音只能从气管里冒出一般,他的身边一个白衣少女正跪在一旁。鬼魂是没有泪的,她只能做出哭泣的动作,隔绝了千年,二人终于再次相遇。
看着那两个鬼魂,查文斌此刻已经摇摇晃晃了,刚才那一刀劈下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元气,本就大病初愈还带着伤,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超子扶着他问道:“还开棺吗?”
查文斌摇摇头:“不开了,这儿我们待不久了,既然邪阵已破,我们赶紧出去吧,这儿的水银含量已经超出了预计。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考古所吧,这儿的情况,你到时候跟他们汇报一下,我们走吧。”
四人一狗准备从那大洞里再次翻出去,却听见那少女喊道:“恩人大哥,请留步。”
转身一看,那对男女正朝着他们几人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这对于一个古人而言,已经是天子的待遇了。
“走吧,你们也上路吧,等我上去之后,送你们一程,就不要再留恋这人世间了。生死轮回,各安天命,来世再去做个好官!”查文斌说罢头也不回地翻了出去,只留下那对亡魂还在相拥而望。
回到地面之后,天色就要大亮,超子劝查文斌即刻回去休息,他们把洞口作个遮掩,却被他拦住:“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
什么事?开坛作法!酒肉都还有剩,香烛也都齐全,这活干起来倒是挺快,只是查文斌一个劲地在咳嗽,超子几次想阻止却又欲言又止,他想做的事恐怕连祖师爷都拦不住。
十五分钟后,法事完毕,算是给那墓主人做完了超度。此时,查文斌的脸色越发苍白了,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挪着步子走到了那具小棺材的边上,摸着棺盖说道:“闺女啊,是爹对不住你啊。生前没好好照看你,枉你爹还是一个道士,天天给人看穴作法,到头来把你的穴竟挑在了这么个地方。不要怪爹狠心,让你在这荒山野岭里暴露着。你别急,爹这就给你找个好地方睡觉。”
离这块地不远处,有一棵松柏歪歪扭扭地从石缝里扎出,在这松柏下面有一块平地像是被人整理过,这块地就是查文斌后来给自己觅的,风水也是自己看的。虽说不上是什么好穴,但也能让人睡个踏实。
本来下葬得挑个良辰吉日,但今天算是个“朦胧大吉”,也就是皇历上写的诸事皆宜,查文斌本来就算过这坟山与仙命是不相冲的,这人啊,如果胡乱找个日子打个洞,那可就有麻烦了,咱中国有句老话叫“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太岁呢,原本是指星象里的木星,古人把木星称为岁星,所以也叫“太岁”。他们认为太岁是个凶恶的煞神,是“百神之统”,所以太岁经过的地方为凶方,视为不吉利。
还有句话叫作“命犯太岁”,是指到了自己的本命年。这是因为中国人纪年的干支,也称为太岁,本命年的时候就得穿红内衣、红袜子,红色那是喜庆,用来抵消那些可能存在的霉运。有的袜子上还画着小人,意思就是踩小人,防止被人给阴了。
日子是个好日子,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毕竟这是在迁坟,查文斌还是照着规矩来。超子和卓雄以及横肉脸这三人八字绝对够硬,是算都不用算的,否则早就栽在蕲封山上了,这三人都适合干这活。
查文斌点了超子和卓雄两人做“八仙”,也就是抬棺的,我们那也叫抬中,必须肩膀那团火够旺,脑袋上那把火都恨不得做火把了。又点了横肉脸做“打穴”,就是负责等会儿挖坑的。
他自个儿呢?先是掏出了个画像,那画上画了个凶神恶煞的人物,这便是“太岁”的形象了,观了一下星象,确定了位置,把那画像用木条支起来挂着,然后恭敬地点上一根香烛。先拜地仙,也就是这儿的土地神,再拜太岁,拜完之后把那画像的脸朝着选好墓穴的背面,避开太岁的方向,不然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丧家就会遭受到祸害。
抬棺按照规矩是得用棕绳的,现在只能用登山绳代替了。两人打个结,捆好了棺材用木棒穿着,这棺材本来就小,现在压根没什么分量。查文斌走在前头,拿着辟邪铃,每走三步一摇,然后撒一把纸钱。这纸钱是买路钱,一呢,是给那些孤魂野鬼打赏的,让它们别挡着道,见好就收;二呢,就是孝敬那些山神、土地神的,黑白两道你都得摆平,不然啊,这以后就保不准给死人穿小鞋。
就这一路折腾到了那块地,查文斌让他们放下棺材,点上一盏长明灯,说了墓穴大致的走向和方位,用棍子画了个轮廓。横肉脸就拿着大锄头开始干活了,这活,也确实适合他。
不能直接挖,这也讲究个顺序,先在两头各钉下一根木头,然后由查文斌在那木头下方各挖三下,意思是,这墓穴是你家亲人替你挑的,不是随便糊弄你的,然后再由着横肉脸继续发挥他那挖土机的本事。这对他来讲,根本是小菜一碟,不消五分钟,一个查文斌需要的墓坑就完成了。
普通人家,下个葬也就这样了,只要风水挑的好,能凝结生气,照样能让子孙后代蒙受阴德。
然后查文斌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用五谷杂粮编成的五谷,囤放在墓穴里,薄薄地铺上一层,又在那杂粮上面盖着一张小烙饼,接着把那盏长明灯给放了进去,这才招呼两个“八仙”——超子和卓雄把棺材抬进去。
抬进去之后,抽掉木棍,查文斌流着眼泪,抓起地上的黄土一把把地撒在棺材上,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有多沉重,还要兼顾做法事,也真够难为他的。他们几个连同横肉脸都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命苦,不免也都唏嘘起来。
长辈是不能给晚辈下跪的,否则就坏了规矩,得折寿,查文斌只能弯着腰,看着也真叫人心疼,等棺材上细细地盖上一层土,这叫“添土”,必须得亲人放,代表着告别。放完土之后,棺材上面放上一只碗,一是给她吃饭用的,二是以后迁坟的时候动作轻些,免得惊动亡灵,招来不幸,这叫“衣饭碗”,然后闭着眼睛喊道:“入土!”
超子、卓雄、横肉脸三人分别挥动着锄头,转眼间一个新的坟包就堆了起来,再次点上香烛,插上香,他们三人站得远些,留下查文斌跟她说上一段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好好安息。
弄完这些,红着眼眶的查文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老墓,填上闺女的老坟土,然后又让他们三个把那洞口封上,烧了太岁的画像,这才趔趄着下了山。
回到家中几人洗漱完毕,这是要洗去晦气,当晚他做了个梦,梦到穿着花衣服的闺女跟他笑着打招呼,蹦蹦跳跳的,他想抱,她却躲。此后,查文斌便一病不起,一直到几天后何老带着另外一个人老王的到来……
他们是接到超子的报告说这儿有汉代古墓,组织了一支队伍来进行发掘工作的,当然,查文斌他们干的那些破坏也都被视为抢救性发掘,被一笔勾销。
考古队的进驻,让村子顿时也热闹了起来,村长腾出家里空余的屋子做了招待所,每天数钱数得笑开了花。尤其是听到查文斌还有另外一种身份,不禁对自己当时的判断由衷地佩服起来,三天两头过来瞅瞅。
老王这次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关于那枚太阳轮。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他们发现这块东西的建造年代远远超过三千年,甚至还要往前推到神话时代,除了青铜,它似乎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材料,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那块太阳轮中间实心的部位里面居然有生命的迹象。
另外一项历史研究的工作也在同时进行,根据资料,那儿应该就是残存的古蜀国最后一波族人,以及他们的死对头氐国人。神话时代的最后一波遗民在那大山深处坚守了三千余年,并最终毁于一旦。最后看见的那棵青铜树,根据组织的研究,极有可能就是扶桑。但它只是一个复制品,有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能量,却无法像史书中记载的那般通天彻地,穿越三界。
老王这一次来,就是想打听查文斌是否还记得他们走后发生的那一段事情。
查文斌躺在病床上,给他看病的都是省里来的专家,这些人自然都是老王通过组织的关系请来的。问题不算太大,开了药,说让休息一周,便可痊愈。
但是对于老王,超子依旧不怎么待见,反倒是老王开始对卓雄感兴趣。但那货也是一根筋,完全不肯配合。
查文斌自个儿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躺进那棺材里,为什么会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何最后会被抹去那一段记忆,至于这些东西,他们也解释不了。
但是老王说,这个世上很可能还有另外一棵扶桑树,而且是真正的那一棵,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向,这一次过来就是想重请查文斌出山。
没等查文斌考虑,超子一口就替他回绝了:“跟你这个老狐狸一块儿干活太不靠谱,指不定又把咱给卖了。”可那老王倒也不懊恼,每天吃罢饭后去挖掘现场察看一番,就回到文斌家中继续游说,还有那枚青铜轮也被他重新带了出来,交还给了查文斌。
用老王的话说,这玩意儿恐怕是原装货,只有靠它才能找到真正的那一棵,也就是花白胡子一直说的钥匙。
连日的阴雨让查文斌的心情很不愉快,其间金馆长曾数次来访,都被超子以身体不好为由给挡在了门外。那处古墓的发掘工作,这一次是何老亲自带队,因为上头很重视这种保存非常完好的汉墓,决定请他重新出山。
正月十五,家家户户闹元宵,查文斌的小屋里倒也算热闹,只是孩子们不在了,哥几个喝得都快上了头。过了今晚,明天他们打算还是先去金馆长那看看,这事也是十分蹊跷,金馆长虽然贪财,但也罪不至死啊。
那一晚,有点儿喝多了的查文斌说了一席话:“等帮金馆长了结了这件事,就准备封印收山,操劳了小半辈子了,最后却落得个无后,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还干个什么道士!”
他准备事后就收拾了行李,搬到省城去生活,一来可以给孩子最好的医疗条件,二来小兄弟们也都在,可以互相照应。凭他的本事,就算给人算算命,看看风水,混碗饭吃总不是问题,何况考古队那也还有位置留着。
那一晚,同样喝多了的还有老王,他答应不再勉强文斌出山,准备不日就重回北京,另寻高人。人说一笑泯恩仇,这男人啊,一杯酒或许就解开了,查文斌顺势做了个人情,把超子和老王的心结给解开了。
本来查文斌动荡的一生,到此或许也就结束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带着儿子,平平安安地也就度过这一生了,可有的时候命都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越是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越是没完没了。
第二日一早,老王特地过来告别。几个人寒暄了一番,约定将来有机会去首都做客。之后,老王便由专车接回了省城。金馆长的桑塔纳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今天是约定的日子,他也是一大早就赶过来了,眼睛还红着呢,敢情晚上没睡好。
查文斌把需要带的东西,一股脑都给放进了后备厢,五个人便一溜烟地赶到火葬场。
火葬场的大门自从出事后就一直紧闭,连个值班看门的人都没有,方圆百里都晓得这儿闹鬼闹得凶,出再高工资也没人敢来啊。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买卖自古只有傻子才会去干呢!
这屋子一旦没人住,就会少了些人气,显得破败,何况这儿还是个火葬场。从那大门的缝隙里望进去,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味道。就这么个鬼地方,再晴朗的天儿都让人心情明朗不起来。被哀乐和哭声熏陶久了,仿佛连这大门都沾着死人味。
金馆长掏了钥匙,打开那大门,刚想抬脚进去却又缩了回来。查文斌看出他的心思,自顾自地先进去了,超子笑嘻嘻地骂道:“你个孬种,大白天的怕个鸟蛋,有我文斌哥在,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你这儿做客,也能让他今儿立马挪窝。”
金馆长不是孬啊,他是怕啊,这几日里虽说有那符纸贴着,确实家里平安安安地过了个春节,但一闭眼睡觉就是那具无名尸体和这儿的种种,哪里能睡得踏实?如果不是冲着钱,这地方,他除非死了被送过来,不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来。
金馆长说要不要先去看看那尸体,查文斌笑笑说不用,就一死人罢了,再凶不过是个恶鬼,还是先去看看那片梧桐林。
那块落凤坡当初是他设计的,问题一开始也是从那儿开始的。在金馆长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小道,就看见了一片围墙,金馆长解释说这是怕那凤凰飞出去,特意给围起来了。
打开一道小铁门,几个人走了进去。这一看倒好,连查文斌自己都觉得这事是真古怪了。这园子里的梧桐树都是高价买回来的,树龄都有些年头。这在一个月前还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怎么现在看起来就这么没精神,个个就跟要死了一般,瞅着就活不下去了。
金馆长急得都要哭了,单说这片园子里的梧桐就花了他的血本啊,半年不到,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当场就求查文斌一定要救救他。
但凡树木成片死亡,原因无非几种:病虫害、气候,还有就是风水被动过了。
仔细观察过后,并没有发现有病虫害的迹象,今年的气候与往常也差距不大,周边的树木都活得好好的,查文斌判断这儿的风水很有可能被动过了。因为金馆长这儿的火葬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没有这块落凤坡,他这地方只会煞气越积越多,最后成了鬼怪的乐园,难免会遭到些变故。
当初这儿的风水他是看过的,如今拿了罗盘架起来,算算并没有出什么差错,怎么就会成了这副德行?
察看一番后,查文斌找了块石头坐下问道:“你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人闹争工地啊?”
这金馆长前思后想,还真没这事,谁家办厂、造房子都是不愿意跟火葬场附近挂钩的,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两人就那么说着呢,超子闲得无聊,就在里头瞎晃悠,说实话,抛开这火葬场不说,这块园子倒挺适合散步的。
“哟,金馆长,你这么小的梧桐树哪能留得住凤凰啊,怪不得要出事。”超子走着,就发现那围墙角落里有一棵很矮小、不起眼的树扎在那儿,顺口就调侃道。
“小树?不对啊,我这买来的时候都是按照查先生的吩咐挑的净是大树,总计是一百零八棵,何兄弟别乱说哦。”金馆长正跟查文斌说话,他知道超子那家伙又在调侃了。
超子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下子买那么多,人家坑你一棵小的,你知道个球,不信自己过来看。”
查文斌听了这话倒也觉得奇怪,就跟着金馆长一起去了超子那边,果然有一棵小树长在角落里,还没横肉脸高。只一眼,查文斌就喊道:“娘的,你被人算计了,这是一棵槐树!”
金馆长惊讶道:“槐树?我这儿怎么可能有槐树呢?查先生,我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的,买的清一色的梧桐啊。”
查文斌看着那还不到一人高的小树苗,说道:“自古门前不栽桑,屋后不种槐。槐树本就是招惹脏东西的极好的载体。这落凤坡刚好背对着你的办公室,你再看这棵槐树是不是恰好瞄着你的窗户?”
被查文斌这么一说,金馆长还真就发现是这么回事儿,怎么就有棵槐树落在这儿了呢?是巧合吗?
查文斌踢着脚下的泥土,又说道:“你再看,这棵树周围的泥土明显比其他地方都新,这说明这棵树是刚栽下去不久的,看时间也不过就是你这儿开始出事的时候。金馆长啊,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这可把金馆长给急坏了,细想了一下,觉得没得罪什么人啊。再说了,自己做的是死人的生意,平日里也不太跟外界打什么照面,也没和哪家家属闹过特别大的矛盾,于是说道:“查先生,我好像真没得罪什么人啊,是不是就是这棵树在作怪?如果是,那拔掉它是不是就好了?”
“没用了,这不过是个引子。定是有人要害你,不料却让那俩人做了替死鬼。槐树破坏了这儿原本设计好的风水,依我看,那些鸡八成也是那人的作为,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你这地方本来就煞气重,没有落凤坡,就等于是个鬼城。”查文斌又示意横肉脸过来,说道,“兄弟,你力气大,连根拔起这棵槐树,然后扛着它跟我来。”
横肉脸朝着双手各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捏住树干,只那么一提,树就被连根拔起了。金馆长心中叹道:真是个神人啊。
横肉脸扛着那槐树跟着查文斌一直走到了殡仪馆的一道小门前,也就是灵车到站的位置,尸体一般就是从这儿被运进殡仪馆的。超子他们在后面跟着。金馆长还在困惑着,问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看我生意好,所以故意整我的?”
查文斌笑笑:“这我可算不到,不过咱们县不就只有你一家火葬场吗?”
金馆长拉着查文斌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查先生,您是不知道,自从传言我这儿闹鬼后,方圆百里的人家出了丧事都给拉到邻县去了,那边的生意一下子就成倍增加了。听说那儿几乎就是坐地起价,就是只卖骨灰盒都要发财了啊。”
查文斌说道:“这个我可管不着,你要是怀疑,恐怕还得找公安局给你调查。先去拿点汽油来,然后把大门给关上。”
金馆长照着去做了,拿着油桶去车里放了一桶油出来,交到了查文斌手中。“超子啊,把这棵树给点了,然后我们就先走了。金馆长,你今晚最好带着家人去县城找家酒店先住着,等明天早上再去我家等我消息,另外,把钥匙给我留下。”查文斌吩咐着。
超子给那槐树浇上汽油,划了根火柴扔过去,那槐树立马就燃了起来,黑烟冒得老高。
此时,金馆长正哆嗦着拿出钥匙外加一个信封,就要递到查文斌手上,他献媚地说着:“查先生,这些请您拿好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查文斌瞪了他一眼,说道:“拿好你的信封,要不然我扭头就走!”金馆长也是知道查文斌的脾气的,但还是涨红了老脸,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时刻还得超子来解围,他笑嘻嘻地拿过红包,然后径自装进了金馆长的口袋里,道:“让你拿走就拿走,明天办完事,小爷我自然会来取的。”
金馆长只好拿着信封先回了车里。超子问道:“文斌哥,你干啥子做事都不收钱,这老小子说白了就是一个赚死人钱的黑心商人,咱们收点钱财也是理所应当啊。”
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超子啊,卓雄兄弟,还有大个子兄弟,干咱们这一行,要是干啥事都拿钱说话,是要越发折寿了。平日里得罪的神鬼太多了,有时候只能做些事多积点阴德。但日子也要过,所以我师父临终前交代过,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拿的。”
等那槐树快被烧完的时候,查文斌又从兜里拿出一些符纸来,分别在运送尸体进去的门、接受骨灰的门,还有进办公室的门上各贴了一道符,然后带着几位兄弟出了大门。金馆长开着小车一溜烟地把他们拉到了县城,酒席早已订好。对待查文斌,金馆长自然是大方的,好酒好肉招待着,不过在见识了他们哥儿几个的酒量后,金馆长放弃了敬酒的念头。
吃完饭,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金馆长在楼上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查文斌他们四人便先上去休息了。金馆长还得赶回家去接老婆和孩子,等到跟查文斌他们再次见面时已是晚饭时间了。
吃罢晚饭,查文斌又跟金馆长要了火葬场的平面图。看这东西的话,超子和卓雄两位侦察兵可是最擅长的,只瞄了几眼,便把所有的位置都记下了。其中最重要的三个位置分别是:化妆间、焚烧间和太平间。
金馆长特意取下这三个门的钥匙,让查文斌保管着,车钥匙就留给了超子。查文斌吩咐金馆长晚上不要出门,免得有什么意外,老实点儿在宾馆睡觉就行。
约莫晚上十点钟左右,查文斌一声令下,他和超子、卓雄、横肉脸四人便开着车朝着殡仪馆出发了。一路上查文斌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有着说不上来的压抑感。他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省城。
车子径直开进了大院里。查文斌当晚特地穿了一身道袍,看起来依旧仙风道骨,也为这压抑的黑夜增加了也许安全感。
查文斌提着七星剑,揣着大印,又给超子、卓雄、横肉脸三人每人一道符用作防身。然后,他们一齐进了办公楼。这地方白天进来就瘆人,更别说这大半夜的了。
查文斌打开手中的罗盘一看,发现四周全是飘荡着的“朋友”,好在暂时还没发现能惹事的,看样子就在这一个月内,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们都来这儿安了家。
大门一进去是一个大厅,大厅左边通道的尽头是焚烧间,二楼右边通道的尽头是太平间,而化妆间则在地下室。这三个地方都不是那么好待的,超子一进门就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仍然镇定地问道:“文斌哥,咱们先上哪里啊?”
查文斌指着楼梯说道:“先去化妆间看看,要是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拍你,千万别回头,只要不回头就没事。”
接着,查文斌在前面带路,横肉脸殿后,超子和卓雄居中,他们一路向化妆间走去。那些个“朋友”只觉得老远就有一股浩然正气袭来,凌厉而强势,于是纷纷躲得远远的。
超子询问查文斌要不要开灯,查文斌说不用,这种事就得摸黑了干。
“咯吱”一声,可能是有段时间没人进来了,这门都有点儿锈住了。四盏高亮度战术射灯是从何老的队上借来的,专业的设备就是好使,灯光打进去墙壁一片惨白。
安静的化妆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四周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想必就是一些化妆品了。可以看得出出事之后,并没有人进来收拾过。
查文斌拿出一个小香炉,放在房间的东北角,插上一炷香,在点燃前想了想还是说道:“超子、卓雄,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如果有动静,立马敲门。记住,我说的动静是人而不是那些飘着的朋友,那些好朋友不用去搭理,大个子兄弟你就留在这屋子里陪着我。”
这超子自然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拉着卓雄关上门出去了。这两哥们点上香烟,守在空荡荡的门外,还有心开上一两句玩笑,哪有半点儿怕事的样子?
横肉脸被安排站在西南角,点上香之后,在查文斌的吩咐下关上了所有灯光。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符纸在空中燃起,查文斌剑挑火球在那张床上画了一个圈,嘴中开始念那招魂咒。虽然这里停放过无数的死尸,但在此地丧命的只有化妆师老周一人,留在这儿的也自然只有他。
随着咒语的加速,那香猛地一下亮起,然后在某个角落里连横肉脸都看见一个虚晃晃的人影蹲在地上,这便是查文斌要招的魂了。
魂魄与鬼最大的区别就是:魂魄是已经入了生死簿可以轮回的,而鬼多半是因为各种原因强行留在这里的。出现的方式也不同,魂魄需要召唤,厉害点的也只能附个身,但时间久了还是会被人的阳气所冲淡。比如有的人在某段时间里会感觉到自己浑身乏力,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治疗,过一段时间又好了,那多半就是中招了。而鬼则会在某些场合随着它自己的意愿出现,甚至能够幻化出实体谋害他人性命,并且能够勾走你的魂魄,替它完成生死簿上的那一笔。
与魂魄,查文斌也是无法直接对话的,他还得出窍,所以才留了横肉脸做个护法,因为他阳气足够旺盛,一般的小鬼根本不敢近身。留给他的就那一炷香的时间,席地而坐之后,再次睁开双眼,一个长相还算秀气的老头正在自己跟前,也许是子女太不孝顺了,查文斌看得出死后老头身上那身衣服还是旧的,老头它正在闻着香气……
等到房间里灯光突然再次亮起时,横肉脸都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辛苦你了。”
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只有卓雄一人,查文斌赶忙问道:“超子呢?”
卓雄也急眼了:“文斌哥,你们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都要把门敲破了里面也没回应,你让我们好好在这看着,有情况就通知。过了五分钟左右,我们俩就看见门外依稀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虽然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我俩的耳朵。超子怕中计,自己一个人先追出去了,留我在这儿看着。”
查文斌大惊道:“你们敲门了?大个子兄弟,你听见了吗?”
横肉脸一脸茫然地看着,两手一摊,虽然查文斌作法的时候是需要安静,但也不至于会死到连敲门声都听不见,只要听见,结果只会是马上回到现实,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两个高度警惕的人都没听见声音呢?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应该是超子回来了。见查文斌已经出来,超子说道:“文斌哥,还真有来造访的客人。”
“抓到了吗?”
超子两手一摊:“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里面怎么样?”
“比想象中要复杂一点。”说着,查文斌掏出一张符贴在了门上,“现在该去焚烧间了。”
焚烧间就是火化的地方,所有人死了,无论权贵还是平民,都得来这个盒子里躺下。生前分个三六九等,死后一视同仁,这里一般反倒是不怎么闹凶的地方。因为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走得干净,走得体面,不会轻易得罪这儿的人,烧炉的那人也算是在积阴德。
那个时候还不是用电热丝,用的都是柴油喷烧,一个棺材大小的方形盒子里放着尸体,往里面一推,按下开关后,上面的喷油嘴便开始向下注入燃料。高压炉的区别就是把空气大量地压缩进去,提高燃烧率,也就烧得更快了。按照金馆长的说法,这炉子被调查出来是因为增压装置爆炸,才让那工人死于非命的。
打开厚重的房门,这个地方也是所有殡仪馆最神秘的地方,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抛洒着钢片,地上还有斑驳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超子拨弄着地上那厚厚的钢板,掂量了下:“看这爆炸的力度不小啊,这种厚度都给炸成这样了,那尸体怎么会完好无损呢?这也太离奇了。”
“他算是死于非命的,和那个化妆师老周一样,如果不超度一把,将来难免会成了厉鬼,这个屋子里确实不干净,好在生前也是积德之人,你们都留下吧,搭把手,我给送一程。”查文斌说完就开始摆弄起家伙来。
“都留下?”超子说,“那外面那人不用管了啊?”
查文斌笑笑道:“我们在明,他在暗,再说已经被发现过一次了,这回应该不会再轻易现身了,半夜敢来这里晃荡的,多半手里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继续做我们的。”
这些横死之人因为死亡的时候是不情愿的,带着悲愤的情绪离开人世之后,他们会不断地重复横死之时的痛苦和恐惧,久而久之,这种痛苦就会演变成害人的动力,也就是我们说的入魔。轻的就成了孤魂野鬼,最后难免堕入地狱深渊受到无尽的责罚,重的就成了专害人性命的恶魔。与其说它的本性是坏的,不如说是它的思想已经被痛苦所代替,这就需要找地方进行释放,这个人死的时间不久,所以查文斌还是以度为主。
简单的水果案台摆完,香烛刚刚点上,这原本密封的屋子里就有一阵阴风突然刮起,蜡烛上的火苗被吹得“呼呼”作响,隐约之中,竟有熄灭的迹象。
查文斌身子一移,手中数张符纸凌空撒出,一个梅花步踏,虚空破剑,四道符纸瞬间燃起,查文斌口中大喝道:“孽畜!我好心度你,你反倒不肯,你以为你留在这人世还能做些什么?”
新鬼毕竟还是新鬼,哪里吃得消从蕲封山死人堆里打过滚回来的查文斌,那风顿时就小了下去。这里的哥四个,要说斗,单凭杀气其他三个都可以镇住一般的脏东西,更别说查文斌了。
看准东北角的一个方向,查文斌一甩手,丢出了一把糯米,“啪啪”作响,接着,一面画着鬼纹的小旗子被抛出,一下子就直立在了那角落,这才算是定了它的位置。
查文斌拿出辟邪铃,单手结印,随着铃声一响,口中念道:“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面小旗“轰”的一下燃起,发出阵阵恶臭,惹得众人紧紧地捂住鼻子。待那小旗子燃尽,查文斌又细细地扫了地上的灰烬,用块红布头包好,装进了乾坤袋里。
超子问道:“这就完了?”
查文斌笑道:“你以为拍电影呢?废了它初生的心魔,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魂魄罢了,回去找个地方给埋了,就可以了。”
这道门也被他留了一道符,然后就剩下最后那一站了。出发前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时间已接近十二点了,不知怎么,前面出乎意料的顺利总让他觉得今晚有事发生,特别是那敲门声,为何自己没有听见?
“噔噔”的一串脚步声在二楼的回廊里响起,四个人小心地朝着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殡仪馆每年都会新进好多无名无主的尸体,这些尸体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就会先拉到这儿存放着。还有一种就是因为案件还在审理程序中,需要验尸等过程,比如车祸的调解纠纷、刑事案件的凶杀等等。
总之,留在这儿的尸体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故事,之所以取名为太平间,也是想让他们死后能够平静、安宁,别闹事。在古代,也可以叫作义庄,只是现在有了冷冻技术,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烂。
这种地方多半是鬼故事取材的最好源泉,各地无论是医院还是殡仪馆,出现不合适的“朋友”出来打扰众人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自从没了义庄之后,这儿就是人世间最为阴森的地方,没有之一。
对于死者,中国自古都讲究个入土为藏书网安。而及早把死者下葬,就是对死者的最大尊敬,死者在九泉之下就可以安息了。如果不能把死者及早安葬,对死者未免残忍,对生者也是一种折磨。
但是留在这儿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下葬,怨气难免会越积越多,时间久了就会互相影响,是最容易出厉鬼的地方。而这个太平间的位置,一般搁在平时没有人去的西边角落里,同时这个方位也是住宅里最为差劲的位置。
厚重的钢制铁门被缓缓拉开之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这里长年保持低温,四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超子揉了揉鼻子说道:“这地方真他娘的有些邪门,明早金馆长要是不拿一沓厚厚的钞票来,我就把他的办公室给掀了。”
别说超子,连查文斌都觉得汗毛有些竖立起来,墙壁上只有一个开关,在这儿他不敢托大,“啪”的一声,白光亮起,整个屋子透出一种强烈的惨白,直冲人的心灵深处。
精神上的恐惧往往要大于脏东西的现身,未知的世界总是充满刺激的挑战静静地等待你的来临。一排排的冷库按照顺序排列,方形的格子布满了视线,这就是存放尸体的冷库了。
按照金馆长给的编号,他们顺利地找到了那具无名尸所在的位置:在最西边的小角落里。
“真是一群不会干事的人在这儿乱搞,这种尸体还敢放在这个位置。”查文斌看着这儿的布局有些不满,嘴里咧咧道。以前的查文斌话是不怎么多的,超子和卓雄私下也讨论过,自从出了青城山,他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或许是要逃避些什么吧。
超子拿出兜里那把十字形钥匙,准备打开那格子,却被查文斌按住了手:“别急着动,先退到门口的位置再说。”
等大伙儿退到门口后,查文斌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绳来,上面挂着小铃铛,这套东西他在四川就用过,无论是人是鬼经过都会触发细线使得铃铛发出报警声。据说这线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夹杂着西域的牦牛尾巴上的那点儿毛纺织而成。
退出门外之后,这条线被超子和卓雄以“之”字形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了太平间,除非那人是长了翅膀,不然肯定得中招。想起之前他们在外头吃的亏,查文斌决定这次一个人进去,他们三个全部留在门外。
拿了钥匙之后,查文斌把那道大门死死地关住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连喘气声都听得分外清楚。要说怕,他是不会怕的,自从跟了师父,在坟堆里面过夜的事就没少发生,道士嘛,天生就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
不过这一回,他也没打算托大,手里那点儿家伙事全都亮了出来,其中最让他有底气的是除了老朋友七星剑和大印之外,还有那六枚从蕲封山里带回的灭魂钉,这东西回到家里后他仔细研究过,单是那奥妙无穷的符文就够他受用半辈子的了,道家精髓与上古巫术的完美结合让查文斌也自创出了几种法门,今天就是抱着收不了你,也得毁了你的心态来的。
这藏尸格子不比棺材有棱有角,它完全是镶嵌进去的,所以什么捆尸索之类的,完全就用不着了。而且今儿个,他也没打算跟对方客气。造孽的恶鬼,查文斌没那么好心肠,硬碰硬地来,你还能比那修了上千年的黄金面具更厉害?
穿布鞋有几个好处:声音轻,不臭脚还走得正!查文斌一身浩然正气,七星剑凌厉出鞘,直奔那角落而去,你若不现身,就直接钉了你!
“咔嚓”一声,钥匙已经被拧开,柜子下方有一个拉环,查文斌正眼看着,左手猛地一下拉开,“哗啦”一声,柜子便弹开了,右手的七星剑已举在空中。
“空的!”查文斌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柜子,他知道金馆长无论如何也不敢跟他开这个玩笑,他更不会记错,殡仪馆关于尸体的储存有着严格的手续,每一具尸体都对应着自己的编号和柜子。
查文斌的右耳一抖,听见门外响起了微弱的铃声,一拍大腿喊道:“不好,中计了!”更让他纠结的是与此同时,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电源被切断了!
好在身上还带着射灯,不过查文斌没打算打开,而是悄悄地猫着腰向门的位置摸去,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三个兄弟,个个都身强力壮、训练有素,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此时他更加担心的反倒是房间里面,若是对方早已准备好,在这里面设伏,那自己八成就得中招。
等摸到把手的那一刻,他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一把拧开开关,厚重的大门被慢慢打开,门外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动静。
当他打开射灯的一刹那,发现脚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三条大汉,查文斌顿时后背一阵冷汗冒起。弯下腰去试探了一番,三人都还有呼吸,并且很通畅,只是任凭他如何叫唤、踢打就是没有反应,好比是喝多了酒的人熟睡了一般。
这种情况,查文斌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冷怡然!她曾经在蕲封山也莫名其妙地昏迷了过去,生命体征却一直完好。
察看了下,四下无人,查文斌吃力地把他们挨个拖进了走廊尽头,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不远处一个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遁入了太平间。
“是人还是鬼?”查文斌自问道,那速度快得不像是人,但太平间是个死胡同,这明摆着就是给自己信号,进还是不进?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人,八成就是刚才那人所为,瞬间秒杀三位高手,这功力可真不是盖的,“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我不来会会你,岂不是让你白忙活一场了?反正现在自己也是光棍一个,上无老,下无小,唯一的儿子也已经托付给了何老,还真怕了你不成?”
这地上的三人分明就不是被下了死手的,那么目标就是自己了。生死之别,他早已在蕲封山祭出逆天噬魂咒以后就看破,这条命不过是稀里糊涂捡来的。
安顿好他们三个之后,查文斌踏着大步迈向了太平间,嘴角闪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这次直接抬脚踹门,“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完全开启,雪白的战术射灯照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这儿的藏尸格是一排一排的,总计有七排,查文斌就提着七星剑慢慢地搜寻过去,一直到第六排,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当最后一步跨过,第七排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时,他赫然看见刚才被自己打开的那一格已经重新关上……
陷阱?能够做到如此悄无声息,联想到外面躺着的三个弟兄,查文斌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是个鬼魂,那么再凶也不过是自己的刀下鬼,但如果是个人呢?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种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无论是谁,都需要为今晚的行为付出代价!
查文斌把身子紧紧地贴在柜子边,左手轻轻触到那拉环,右手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以便随时可以一剑劈下。
之前那一次,查文斌是眼疾手快一把拉开,而这一次,则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拖动着。这就好比眼前放着一个充满了未知世界的潘多拉魔盒,打开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柜子被拉开约莫三十厘米之后,查文斌的射灯照在一张冰冷的脸上。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黑,黑得犹如夜色里的焦炭,实在是太黑了,他的眉毛上现在甚至开始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霜。眉宇之间,印堂之上,格外的黑!连嘴唇都是乌色,这是一具让查文斌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极其诡异的尸体,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根本就不是一具死尸,而是一个魔鬼!
当柜子被一点一点地拉开后,查文斌发现一袭红衣整齐地穿戴在他的身上,鲜红的颜色与他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查文斌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绝对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没有人会给死人穿上这种颜色的服装,因为这是大凶!横死之人,若穿红离世,必成厉鬼!而这具尸体,穿戴整齐,甚至难以找到一丝褶皱,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如果说下一世的轮回是人在死后灵魂最终的归宿,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便是以一种特殊的形态继续留在这一世,那便是化作鬼魂。有的人留下是因为舍不得,有的人留下是因为放不下,还有一种根本就是为了复仇。无论何种目的,在人们的眼中都是超越了规矩的存在,天地间的生死轮回本就是一种循环反复的既定规则,不可能因自我的意识强行改变,所以才有了道士这一职业的存在。
鬼气,无与伦比的鬼气直扑而来,查文斌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屑。这副打扮,如今说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你,查文斌左手立马翻出掌门大印,准备一个罩门直接按在他的脑袋上,对付这种成了精的家伙,就得下死手!
当大印离那黑色面孔不到十厘米的时候,那具尸体猛然睁开了眼睛,一道凌厉的视线凶狠地看向查文斌,查文斌只觉得手腕一吃痛,一双黑色的大手已经牢牢地捏住了自己的左手。
以尸体的方式进行攻击?查文斌心头一惊,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右手宝剑一转,径直劈下。那双手见有利器来袭,立马缩回,这才让查文斌有了间隙脱离,低头一看,手腕上已经被那厮给捏出了十道血红的手印!
就凭这股力道,查文斌知道这绝对是个厉害角色,人死后还能控制尸体,只有两个解释:僵尸或者根本就是个活人!
但那股灵活的样子又绝非僵尸能办到,再说僵尸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闻师父他老人家讲述过,自己却没有真正遇到过,因为尸体如果要做到不腐烂是很难的。
可又有哪个活人能躺在冰冷的冷柜里这么久,活人能办得到?再者,这里已经是好久没开业的殡仪馆,谁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更加让他可以否定的是屋子里那漫天的鬼气,而这种鬼气他很熟悉,曾经在哪里就遇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哈哈,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阵冷笑过后,那柜子里传出这样一声。
活人?查文斌握着家伙,心里顿时一凉,要真是个活人,他的确没有把握,因为论身手,自己怎么可能是外面那哥仨的对手,他们都被放倒了,自己又怎能逃得过?
人在关键的时候,就是不能手软,更加不能自己吓自己,查文斌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儿,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说道:“兄台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恐怕也不是来做客的吧?”
那柜子里的人听完又说道:“很简单,你回去告诉那个胖子,这个地方闹鬼,让他关门大吉,包括你那三个朋友在内,我不会为难你们,否则……”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音一变,凶狠了起来。
查文斌冷喝一声:“否则如何?难不成你还想鸠占鹊巢,一直睡在这里面?”
“哈哈哈……”柜子里的人大笑道,“小道士,不要不识抬举,恐怕就凭你还不是我对手,本来我不想这样,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可那胖子不识好歹,竟然叫了个野道士来作法,害我受了些损失,若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这么说,后来这里死去的那几人也是你的作为咯?”查文斌依旧保持着那个语调。
“哼!”柜子里的人冷哼道,“我想他家里那道符也是你给的吧,不然他怎么能活到今天?好吧,算你还有些本事。不过,你听着,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因为所有挡着的人都已经死了,哈哈,带着你的人走吧!”
“单凭你滥杀无辜和那一身鬼气,我就不能放过你,不管你是人是鬼,又有何目的,草菅人命之徒,非凶即恶,受死吧!”查文斌说完,身子猛地一弹,瞬间冲到了柜子边,右脚一记势大力沉的直踹,“当”的一声,那柜子径直被重新踹了进去!
若他真是个活人,在这种零下的密封环境里绝对不会活过五分钟!
还未等查文斌有下一步动作,“咣”的一声,那柜子笔直飞向对面,撞得第六排储藏柜摇摇欲坠,那个人一袭红衣,两眼直盯着查文斌,恶狠狠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红衣男子的速度极快,快得超出了查文斌的反应。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觉得胸口一疼,身子便狠狠地撞到了后边的柜子上,“当”的一声,若不是这口气憋着,查文斌只怕当场就能喷出血来。
那男子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悠悠地举起右手,作势就冲着查文斌的天灵盖而来。只是这一次,查文斌看得很清楚,那只手像一只鹰爪,弯曲而干瘪!
花白胡子的手也是这样!查文斌猛地想起蕲封山下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是卓雄的爷爷——鱼凫王的后裔。
“鬼道之术!”查文斌终于知道了为何有那般鬼气,这是一个修炼鬼道之术的邪恶之人,身体的强壮远远超过了常人,看他的修为未必在花白胡子之下,更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他,这是一个未知的邪门修道者!
“真不错啊。”那红衣男子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查文斌,继续说道,“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认出鬼道,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穿,倒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占这个地方。有意思,真有意思,不过小道士,你既然知道了,我也留你不得了,受死吧!”
红色影子如箭一般直射过来,鹰爪一般的手指像是锋利的匕首带着丝丝鬼气,查文斌身子一斜躲过了这一击,“轰”的一声,背后的柜子瞬间被洞穿,足见这力量之大!
一击未成,那男子倒也不懊恼,在他眼中,查文斌只是一个还在挣扎的猎物而已,就像是猫抓老鼠那样,玩着也是一种乐趣。
对付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查文斌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办法,再这样耗下去,最终倒下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此时,查文斌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吠声,“汪汪汪!”黑子!是黑子!这是它的叫声,它怎么来了?
那黑衣男子听到狗吠之后,明显脸上也隐隐有了些许不愉快,作势又要攻来。只是这一次查文斌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躲避。他大喝一声,抢在那红衣男子之前,率先举着七星剑直刺而去,没有任何花招,干干净净的一剑。
红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他还会还手,这七星剑可是上古遗物,经过了历代道家传人之手,对付这些恶魔歪道自然还是有很强的杀伤力,那红衣男子感觉到其中的厉害,身子一闪,让查文斌扑了个空。
未等查文斌来得及回身,身后已听得红衣男子恶狠狠地喊道:“你给我去死!”
“噗”的一声,查文斌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刺穿了,一阵麻木过后,背脊上一凉,那是血。
“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查文斌怪叫一声之后,抡起七星剑向后用力劈去。红衣男子的一只手还留在查文斌的体内,被他这么一转身,手臂恰好卡在了骨头里,完全来不及拿出来,如切瓜一般,那只手永远地离开了红衣男子的手臂。
“这,不可能……”红衣男子喃喃地说道。
与此同时,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狗,如同疯了一般冲向二楼,撞得那些铃铛响起了一片,它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看见了自己的主人受到了重创。
黑子就像一头豹子,没有任何停留,直接扑向了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断手的红衣男子……
黑子是一只土狗,虽然它有着超乎意料的天眼,能识得恶鬼,也有着惊人的勇气和不屈的斗志,但它终究是一条土狗。
红衣男子被这一扑虽然乱了阵脚,可毕竟还是一条老狐狸,在断了一只手的情况下狠狠抡起被黑子咬住的右手。“咣!”黑子就像是一块破抹布一般被砸在柜子上,可是它依旧没有松口,狗对主人的保护天性和对黑暗世界的憎恨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红衣男子显然已经气急败坏,虽然自己也受了重伤,但一只断手却不是致命的,只需再一击,查文斌必定命丧黄泉。
当他高高地扬起自己的手臂准备再次砸下的时候,只觉得脑门一疼,转而瞬间身体已经离开了大地,那只抬在半空的手再也无法落下。
画面被定格在了一个这样的场景:红衣男子的右手依然被黑子紧紧地咬着,而他的身旁站着奄奄一息的查文斌,只是此刻他的天顶穴上多了一样东西——灭魂钉!
就是这不足半寸的小钉子,就在他准备对黑子下杀手的时候,查文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头上。
灭魂钉的头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锋利,反而还有些钝,但它却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红衣男子的头盖骨,这点儿阻力甚至让查文斌觉得自己是刺中了一块豆腐,瞬间就没入了他的脑壳里。
灭魂钉是绝对的上古神器,况且这玩意本就是出自鬼道高人之手,对于魂魄有着超乎寻常的杀伤力,就算是大罗金仙只要被击中也得立马魂飞魄散。
连哀号声都没有发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红衣男子身子一斜,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两眼瞪得老大,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活死人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而且来得如此突然。
灭魂钉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符咒,自古道家符文之中,唯有鬼文是最难解的,这种早已失传的秘法可能是因为过于歹毒,也可能是过于深奥。它是超越了杀生这个最为严厉的惩罚的存在,它不仅能杀生而且是让人永不超生,三魂七魄会尽数被它禁锢,也就再也谈不上轮回。
查文斌看着对方倒地,眼皮一沉,便昏睡了过去,隐约间一个摇晃的身影踉跄着走到身边,他只觉得脸上一湿,又回到了三足蟾给他的感觉,只是这个更加粗糙。
第二日,当金馆长按照事先的约定摇摇晃晃地来到这里,查文斌身边的血迹早已凝固成了一片黑色,身上还有一条大黑狗紧紧地趴在他背上,用体温给主人带来最后一丝温暖。吓破了胆的他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随之便是救护车响着尖锐的喇叭声载着几人呼啸而去。
三天之后,省城的加护病房里,查文斌第一次睁开了眼睛:超子、卓雄、横肉脸、金馆长、冷怡然、何老、老王、赵所长、冷所长,还有他的儿子。人们看到他眨着的眼皮喜极而泣,庆幸这位汉子再一次死里逃生,根据事后的描述,红衣男插进的五根手指中最近的那一根距离查文斌肺脏不足一厘米。
因为殡仪馆属于民政部门,所以那件事情对外的官方解释是殡仪馆里进了小偷,查文斌他们是智斗小偷受了伤,目前小偷已经被关押起来。但是民间的说法都是殡仪馆里出了一个恶鬼,先后害了多条人命,最终一个道士经过一番恶战终于收服了那恶鬼,有好事者还有模有样地讲述了查文斌是如何作法的,一时间查文斌的大名在我们周边几个县里是如雷贯耳,大家都知道这里出了个高人。加上之前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特别是王庄的那一块地,查文斌几乎就成了天师下凡的代言人,他的威望也因此在当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富贵人家都盼着他能来给自己看看风水,算命求前程;普通人家有个小病小灾也都盼望着他能给法子,大家都说只要他一道符,事事都能平安,总之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各个版本就由此在民间传播开来,一直到了今天,还有不少人会惦记着查文斌。
我在走访的过程中,时常能听到老一辈的人说自己孙子被吓到了,需要找个人来喊喊魂,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文斌在这就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那具红色尸体造成的,至于他,本就因被警察登记为死亡人口才给拖进了殡仪馆,他们也不会相信那是个活人,一旦承认了岂不是扇嘴巴自己,哪个局长敢说自己把活人送到了太平间还放了那么久?
黑子在那一次事件中也受了重伤,对于这条狗,金馆长也不敢怠慢,特地嘱咐当地县医院按照对人的态度给动了手术,黑子断了三根肋骨。可这狗在醒来后却一直食欲不振,每天耷拉个脑袋,也吃得很少,日渐消瘦了下去。一直到它再次见到查文斌的时候才满心欢喜地跳跃得像个孩子一般。
一个月后,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暖,查文斌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算是再一次捡了一条命回来。要论生死别离,他怕是已经真的看淡了,几次和小鬼们挥手再见,又几次踏进阎罗殿,也不知是那地府怕了他,还是他真的就那么命大,出院的那一天,金馆长在省城摆了一桌好酒,为的就是给他接风洗尘,一扫阴霾。
来的人都是那批老朋友,席间查文斌没有喝酒,并第一次讲述了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第一,可以肯定的是,重新栽上一批梧桐树,再养上些公鸡,金馆长那殡仪馆是不会再出事了,那具尸体依旧躺在老位置,没有他的亲自吩咐,谁也不敢再去动了。
第二,对于红衣男子的身世,事后有关部门也尽了全力去调查过,可是没有任何信息,这人在这世上的档案就是一张白纸,法医们对于这样一具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尸体也不敢下手解剖,就定了个正常死亡的无名尸。
第三,也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根据查文斌的判断,这具尸体是一位现代社会极其罕见的鬼道修行者,所谓修鬼道者都有着通灵的天赋,擅长某种已经失传了的上古妖术,会使异域邪法,更可能会一些冥界鬼符,对于这一门派的资料典籍几乎就是一个空白,之前接触过的恐怕就是花白胡子了。
但是有一点查文斌可以肯定,修鬼道之人必定需要一个煞气冲天的场所,而且需要大量的鬼魂成为修炼的媒介或者是道具,甚至是他的牺牲品。在没有战争和大规模流行病死亡的现代社会,要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甚是艰难,于是他便把目标锁定在了本就是地处煞位的殡仪馆。
修行鬼道之人有一个最大的本事便是隐藏活人之气,因为长期与那些东西打交道,身上早已沾满了鬼气,只是一具被魔鬼控制的躯壳,久而久之藏书网也就成了个活死人。说到这,不得不提那个从玉棺中出现的男子,他对于鬼道之术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甚至能够打破三界规则的程度,起死回生,重塑自己的三魂七魄。
这个注定一出生就和道家思想截然相反的门派,恐怕从道义上来讲难免会被划归为旁门左道之术。
起初,这人还没有杀人之心,只想占了这个地方,于是才先闹出了杀鸡的那一幕,目的就是逼人走。可是金馆长非但不走,还叫人来收拾他,这才使他动了杀心。鬼道之人虽然本质上与恶鬼没有太大区别,但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身体还是活的,所以当被送进火化间的时候才会再次动手,这才引来了查文斌。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邪门歪道,查文斌也不能完全解释,只能说殡仪馆本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若人的心不正,就更加容易招惹那些是非之物,查文斌说到这儿还特地看了金馆长几眼,惹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第二日,查文斌回了县城,殡仪馆已经被重新装饰一番。粉刷一新的墙壁倒也让这儿多了几分生气,按照他的吩咐,那具尸体被再次送进了高压炉,这一次不到半小时就成了一具白骨。
那点儿骨灰被人悄悄地撒进了附近的一条河里,灭魂钉也被重新取出来还给了查文斌,只是查文斌发现这枚钉子上隐约多了一条黑线。经过对比,其他五枚钉子上各有一条,而这个有两条……
金馆长的好意被查文斌拒绝了,那个红包有多少我们无从知晓,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县的火化费用开始大幅降价,那些个花圈和骨灰盒也开始走起了平价路线,而金馆长本人也开始更多地参与到了社会公益活动之中……
当晚查文斌便回了县城,住到了超子那,晚饭过后,总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便先上床睡了。众人都以为他最近新伤加旧伤是累了,也没去过多地管。就在那一晚,查文斌做了一个永远也不会让他忘记的梦:闺女再次回到了烊铜渊,而他也再次在原地踏步,不仅有饕餮,更有一个阴差在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让你坏我好事!”在醒来之前,他依稀看到那个阴差小鬼着一袭红衣……
第十三章 进山
不知是累得厉害,还是梦得深,总之这样一个夜晚,他翻来覆去地呢喃着闺女的名字。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查文斌这就彻彻底底地给缠上了。飘荡在人间的鬼魂,无论你藏得多深,只要找到你生前的遗物或者是你的生辰八字,都能把你给揪出来。而那些已经入了地府的魂魄,只要尚未进入轮回之门,即使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有点儿本事的道士也能招你上来坐下喝杯茶。
但是这阴差啊,就不算不上鬼魂,而属于仙类了,不死不灭,地下、人间来去自如。说白了人家就是拿着执照的鬼魂,吃的是公家饭,拿现在的话说,丫就是一公务员编制,是有组织的鬼。这人分三六九等,善恶美丑,这鬼也一样啊。人的心都那么难以猜测,何况他们呢?
查文斌一觉醒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场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了一上午,总算有点头绪了,他觉得这事出就出在烧了那红衣男子的尸体。
守在客厅的哥仨正在剥着花生米,查文斌没动静他们也就没了生气,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这时,房门打开了,两眼通红的查文斌走了出来冲着超子说道:“超子,你帮我去联系下冷所长,看看老王还在不在省城。”
超子一听这话,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小碗,一溜烟地跑到房间里拿起电话直接拨到冷所长那儿,说明了来意。冷所长那头也不知道,只晓得老王是住在酒店里,说要是事情急就直接带着他们去那边找去。
这边超子挂了电话,立马通知了查文斌,四个人下楼打了辆出租车,那会儿咱杭州都还是老夏利,直奔着西湖边而去。
在西湖边离楼外楼不远的一个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西泠印社,再过去点儿有条北山路,在那条路上有个酒店叫作香格里拉,那地方无论是环境、交通、卫生、服务都是超一流的。去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一般小老百姓都进不去,更别说他们四个了。
好在冷所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拿出证件之后由他带路,顺利地进了大堂,跟服务人员询问老王的情况,这酒店人员一查说那人刚退房,查文斌转头就想出去追。
这时大堂里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超子扭头一看,哟,那不就是老王吗,他正在几个男子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老王?”超子喊道。
老王也听见了,一看,都在。再一看,查文斌也在。这可太出乎意料了,他快步迎了上去握着查文斌的手说道:“查兄弟莫不是知道我要走了,特地来送行的?这敢情好啊,咱们一块出去找个馆子喝几杯再走,哈哈哈,几位兄弟等会儿一道啊。”
查文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对于老王,他根本不想去了解,也无从了解,只是他或许能帮自己打开那扇门,仅此而已,他们的兄弟情谊或许还在,又或许早在那深谷之中就已经消失殆尽。对于老王而言,查文斌究竟是自己的兄弟又或者根本就是一位被利用者,他也分不清了。
“你带我走,去找你说的那个地方。”查文斌开口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让老王的笑容瞬间僵住。对于查文斌,他的确是心中有愧,但也绝对是求贤若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要带着他们。”查文斌顿了顿说道,“还有,替我安排好儿子的下半生!”
老王放下手上的拉杆箱,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砖头模样的东西,对查文斌说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手机,我们俗称的大哥大,这是当时的富豪权贵们必选的装备,还得走后门才能买得到。老王拿着手机走到了酒店的一角,对着那大砖头叽里呱啦了一通之后,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说道:“没问题。”然后转向冷所长说,“冷所长啊,等下组织上会有同志来找您沟通一些小问题,您可得帮忙照顾照顾啊。”
这冷所长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对于老王这种神秘部门出来的、背后还不知站着什么力量的人,他自然是满口答应。再说,即使查文斌以后真有个什么事,他的儿子也一样会被照顾得妥当。这不,那孩子现在就跟着冷怡然一块睡,一块吃,早就成了家里的一员了。
此时,查文斌还有一个要求,也一并提了出来:“还有这三位兄弟,跟着我一起走,所有的事情由你们负责。”
“这个自然没问题,几位兄弟的身手我都是知道的,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我是求之不得。那咱们要不要先吃个饭?”老王今天是喜出望外啊,他本来还在琢磨着回去怎么跟组织上交代呢。偌大个中国,懂道的人有不少,但像查文斌这样有胆量、有气魄,关键是手头上有真家伙、脚底下有真本事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马上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查文斌说完这句之后,走到了冷所长的跟前,“帮我照顾好儿子!”
杭州某机场,一架特殊的航班上仅有这五人,分别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一个憔悴却又饱经沧桑的年轻男子、一个强壮而笑嘻嘻的年轻男子、一个干练而沉默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满脸横肉、块头巨大的男子。
飞机载着五人跃过厚厚的云层,直刺蓝天,查文斌坐在窗户边看着朵朵白云心里想: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离你们近一点儿了呢?
在首都某特种机场内,一辆挂着军牌的高级小客车已经早早地停在里面,它的目的是来迎接一群特殊的客人,凛冽的西北风让这个北方之地有着比南方更加干冷的天气。下飞机的一瞬间,查文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真冷!
小客车载着他们呼啸而过,车上还有几个穿着西服的年轻男子,超子只看了一眼就小声对卓雄说道:“这几个绝对是练家子。”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轻,可还是惹来了其中一个男子狠戾的眼神。那眼神超子读懂了,他们都杀过人……
车子没有朝着万民心中的圣地帝都北京驶去,而是七弯八拐地上了一条高速,随着窗外的建筑物越来越矮小、越来越破旧,甚至到了最后完全杳无人烟,他们进了一座大山。
道路的颠簸和车内沉闷的气氛,让他们几人感觉很是压抑,反观老王倒是安心睡得自在,查文斌也索性打起了盹,既来之则安之,这一向是他的处事原则,只是超子这会儿真有上了贼船的想法。天色已经黑了,看不清外面的状况,颠簸还在继续,他也索性睡了起来。
终于在午夜时分,车子停了下来,熟睡的众人也一同醒了过来,有个卫兵模样的人上车来检查一番后,对着老王敬了个军礼,然后招呼大伙儿下车。
一座很不显眼的三层小楼,四周都是山,查文斌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岗哨和铁丝网随处可见,这儿的所99lib?有人面部都没有什么表情,冷酷得就像是这天气。
老王在前面带路,进了楼之后,大家才发现这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到处陈列着古董字画,那些名贵的器物让超子张大了嘴,他明白这里任何一件东西流到外面都将引起收藏界的轰动,但是在这儿却如同垃圾一般被随处堆放。老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和那灰白色的墙壁形成对比的是这儿的装潢一点儿也不比香格里拉差,古色古香的装饰反而给人一种帝王般的感觉,在老王的引导下,他们分别被安排进了两个房间。
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很明显在他们进来之前,已经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查文斌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只是老王笑道:“这里没有酒,不然就可以和查兄弟痛饮一番,吃完过后,大家都早点儿休息,明儿一早我会来叫各位。有什么需求,床头有电话,可以随时吩咐下面,我就先走了,告辞。”
超子还想问查文斌什么,却被他制止了,等到老王走后,查文斌才说道:“人家的地盘,不要多话,是不是后悔跟着我来了?要是后悔,明天我让他送你们走。”
超子听完立马就把脖子一梗:“文斌哥,你这是什么话,看不起我?”
查文斌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去洗洗睡吧。”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睡得好舒坦好舒坦,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舒展,一直到床头的电话铃声响起……
接下来的三天,几个人就被安排在这不知名的深山中,每天的饭菜都会被准时地送到房间中。当然,他们也可以到餐厅里用膳。但是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如同哑巴一般,包括老王在内,他自从来了这儿也很少说话,只是客套地笑着。
活动的范围被严格限制,到处都是把守着的哨兵,禁止进入的门牌随处可见,久而久之他们也失去了继续一窥究竟的兴趣,索性在房间里待着。
查文斌本就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坐在房间里悟道解惑,也把这前前后后的事给串在了一块儿。几经思考之后,他觉得那个梦中的小鬼阴差八成就是那红衣男子,如何把这二者结合在一块儿呢?那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
红衣男子或许真如档案上显示的那般,本就是一具失踪了的无主尸体,又或者他生前也是修鬼道之人,至于师承何派就不得而知了,这块东西好比黑暗里的蝙蝠,是见不得光的。
总之由于某种原因,这个红衣男子在死亡之后,因为他的魂魄是异于普通人的,所以被某个贪心的小鬼给发现了。那个小鬼并没有按照阴司的规矩,锁着此人进入黄泉路,而是采取另外一种极端的方式:附体!
其实附体对于那些另外一个世界的“好朋友”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们需要在没有完全控制住寄主的情况下,跟随被附体者接触到太多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东西,比如:阳光、人气、具有灵气的大山、道观和寺庙等。
所以往往被附体者都是恐惧阳光的,他们喜欢黑暗,喜欢躲藏在家中,怕见生人,更加惧怕那些开过光的挂件,就更不用提法器了。往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此刻却比蛮牛还要有力气,这不是她的本能,而是那些东西在作祟。相信农村里的朋友对于这些场面一定没少听说过,又或者更多的朋友曾经见过,甚至是亲身经历过。
附体的最后结果,要么是慢慢恢复,但也伤了自己的元气,往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身体欠佳、精神萎靡;另外一种结果则是被那脏东西给害了性命。
而查文斌对于这具红衣男子,更多的看法是另外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阴司里也有好坏之分,贪心的人看中了这具男尸,并依附在他的身上,然后窝在那个阴煞之地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恰好又被他给破了局,那还会放过他吗?对于掌管阴界的阴差而言,想要谋害一个下了地的魂魄是易如反掌的……
超子呢?闲得无聊的他整日里和卓雄以及99lib?横肉脸打牌,三个人刚好凑上一桌,每天跑得快,杀得满头大汗,反正这儿除了酒之外,其他东西随叫随到,权当是来度假了。不过这种日子过个一天两天还可以,到第三天连横肉脸都不感兴趣了,每天对着天花板发呆。人是会寂寞的,这种近乎软禁的生活方式最终能让你精神崩溃!
无聊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和往常不同,这一次老王笑呵呵地出现了。
“几位兄弟怕是在这里憋不住了,都是我照顾不周,一些情况需要跟上头汇报,现在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之后,大家便跟随着他来到了一楼。
打开了一扇极其厚重的大门之后,一条通道里布满了明灯,老王带头走了进去,众人也快步跟上。
这通道的尽头还有一道门,进去之后是一个会议室模样的地方,那张椭圆形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几个大包裹,老王随手一指:“一人一个,自己拿过之后检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种包超子一眼便认出是军用的,外面是帆布,里面则是隔水层,属于特种装备,绝对是个好东西。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拎在手中,别说,还真有点儿沉。
打开背包,好家伙,这可把超子给乐坏了:“三棱军刺、伞兵刀,还有橡皮炸药?!啧啧,老王,你该不是倒卖军火的吧,这玩意儿你们也弄得到?”超子把玩着手中一把大口径的手枪,这便是在世界上鼎鼎有名的沙漠之鹰,虽然这玩意儿只有七发子弹的弹容量,但两百米的有效射距和它那强大的威力可以轻易地放倒一头大象。
除了这些,有登山索、强光避水射灯、登山爪、折叠镐头以及各种急救药品,更重要的是还有一部对讲机。
老王笑道:“你们三兄弟每人一份,还需要什么我能办到的都给办,长枪太扎眼,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有接头的人给安排。至于文斌我知道他需要什么,都是上好的材料,除了那些如返魂香之类的异宝找不到,其他的材料也都给备好了。”
超子爱不释手地一会儿摸摸军刺一会儿玩玩手枪,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军人对于武器的热爱往往超过了女人,他不禁大笑道:“哈哈,够了,够了,老王你这是要我们去打仗吗?这些东西怕是一般的部队里见都没见过,都是些高级货啊,卓雄你说是吧?”
卓雄对于这些玩意自然也是十分精通,熟练地打开弹夹,上弹、拉栓、打开保险,这套动作是一气呵成:“确实是好东西!”
留给查文斌的那包里都是些符纸啊、香烛啊、朱砂啊等一些道家用品,更重要的是老王还挺细心地给他弄来了糯米和黄豆,以及一包黑乎乎的液体。查文斌捏着那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
老王指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说道:“有几包是狗血,都是黑狗的,还有几包是鸡血,上好的芦花大公鸡,我想你可能会用得着,都备上了。”
查文斌不再答话,他明白准备这些东西老王是花了心思的,那么也就意味着需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或许是一段充满了危险和挑战的旅程。
拿好各自的东西,老王又把他们送回了各自的房间,这一夜查文斌睡得不好,其他人也睡得不好,各怀着不同的猜测,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天,又是休息,把玩着刀具的超子看着闷声不响的查文斌问道:“文斌哥,你说这老王到底是想干吗?这装备都够把人武装到牙齿了,我当侦察兵的那会儿也没配齐过这些家伙啊。”
查文斌淡淡地笑道:“你不就那点儿爱好吗?给你你就拿着呗,总不会是给你当玩具的,在这屋子里还是好好说话的好。”
监视器旁一个老人笑着说道:“真是一群有意思的人,这支队伍或许真的能够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一旁,老王正谦恭地站着,静听这位老者的教诲。
当晚,夜大黑的时候,一辆挂着普通车牌的越野车响起了刹车声,查文斌一行连同老王在内一共五人坐了进去。车子钥匙交给了何毅超,同时还有一份地图,而这份地图的终点已经被画上了一个圆圈,那个地方在现代卫星地图上甚至已经被抹去了。
夜色中,这辆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吼声,朝着那个终点慢慢驶去……
从地图上看,这儿应该是位于我国东北角的方位。超子和卓雄轮番驾驶,除了加油的时间,连就餐都是在路上进行,而老王一直拒绝透露任何信息,只说到了那儿便知道了。
车子已经下了高速路,走了一段国道,渐渐地就成了乡村小道,到后来干脆就没了路,也就更别提有人烟了。好在这车子性能不错,过个小河、上个小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查文斌有点儿晕车,觉得难受起来。
他打开窗户透了口气,外面的风透心凉,灌进肚子里不禁浑身一个哆嗦。
车子一直行进到实在无法前进的时候,老王通知各位准备下车步行,这时已经是早上八九点,太阳都已经出来了,有丝丝暖意。据老王说只要翻过眼前这座山,就会有一个寨子,晚上要想喝口热的,就必须抓紧时间在天黑前到达。
超子看着那座白雪皑皑的深山,心想着该不是老头你在忽悠我吧,那上头能有人住着?再说了这地方连个孤魂野鬼恐怕都没有,能有人?
北方的雪不同于南方,那边的雪是干雪,因为温度低,即使弄到身上了也不会因为那点儿温度而融化并打湿衣服,反而只需要像拍打灰尘一般轻轻抖抖便可以去除了。
不过这儿的雪看样子应该是年前下的,山脚下倒还好,雪零星地一堆接着一堆,但从半山腰起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跟镜子似的,也瞅不见个路。
眼下装备是齐全的,车子里该有的东西都有,连防止致人雪盲的护目镜都备着,他们一人背着一个重重的行囊开始向山顶出发。
超子和卓雄那是待过雪域高原的,横肉脸天生就力气大,体力上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查文斌吧,虽然比不上那哥仨,但是好歹自己也修道这么些年,还会些拳脚功夫,勉强能跟得上。老王可就惨了,年纪到底大了,这山路崎岖,不少地方还有一层薄冰,即使穿着登山鞋,也不敢大意,速度自然就被拖了下来。
不过这一回他可是名正言顺的领队,也只好咬着牙坚持,两个多小时后,勉强爬到了半山腰。大伙儿这一路可都没休息,再往上爬就是雪线了,这山说陡峭那倒不至于,就是一个字:高!
要说蕲封山是半截在云里,那这山就是全部在云里,因为它的名字 5c31." >就叫作通天峰!
古代的帝王经常会登泰山祭天,在王公贵族的眼里泰山高,高到离天都很近,也就离天上的神仙更近。为了显示自己对于上苍的崇敬,也为了祭祀祈福活动的虔诚,所以帝王们往往就会在特殊的日子里登山祭拜天地。
通天峰,顾名思义,直通天际!北方的山不像南方这般险峻,但是它大。一座山脉连绵不绝,蔓延开来几十上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长。因为这儿又产落叶类树木,山脚下的土壤极其肥沃,所以在这些绵延的大山之中隐藏着许多我们未知的故事。
查文斌早就看过这里的山势,两个字:气魄!
有山有水的地方必有龙,有龙就有气,有气就可以诞生一个王朝。作为中国这条东方巨龙的龙首,呼吸吐纳的同时也让这 513f." >儿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满了灵气。
休息了一阵子,仰望山头,接下来的路可就没那么好走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登山杖,最主要的是拿来测试雪的厚度。好在这儿的人为活动并不是很频繁,所以满山还都露着半个身子的松树。打头的是超子,一手抓着那些树干,一手撑着登山杖,深一脚浅一脚,后面的人也都跟着他走过的痕迹前行。
在雪中行走不比平地,每一步都要花费更多的力气,行进的速度自然再次慢了下来。这一眼看过去除了白还是白的鬼地方,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超子闷声不响地领路,他不能停,他一停后面就会懈气,那队伍可就失去了精神。嘴里哈着热气的他一脚踩下去,嗯?不对,脚下有情况。
这里的雪是干雪,一般的地踩下去也能下到小腿肚子,可这一脚才踩到了鞋帮。超子试着用力蹬了几下,很硬,好奇之下便用手去拨弄。
上层的雪很快就被扫去,渐渐露出一块麻石来,表面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凭着在考古队待过的那两年经历,他一眼便看出这里有情况。
“嘿,你们快过来看,这儿有东西,我猜八成是个碑。”超子转过身去朝下面喊道。
无聊的旅途中有新的发现总是能格外地激发人的好奇心,连查文斌这回都没能例外,几天来压抑的气氛已经让他觉得十分难受,这会儿也加快了步子朝着超子那儿围了过去。
脚下的积雪很快就被扒拉开了,真如超子所言,这是一块残碑,看材料应该是花岗岩,可是这附近并不产这种石头,所以应该是从外地打磨好了运送过来的。
可能因为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上面的文字十分模糊,并不是那么好辨认。老王从包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察看了一番,挥着手朝查文斌说道:“文斌啊,你过来看看,这上面刻的字我怎么都觉得有点儿熟悉,你看是不是有点儿像……”
查文斌原本并没有过多在意,听老王这么一说,也就蹲下身子去看。这一看不要紧,额头上的眉毛立马就锁到了一块儿。
他把身子凑得更近了,闭上眼睛,用手抚摸着那块残碑,用心去感受手指上传来的不同节奏,慢慢地脑海中出现了几个零碎的字迹,把这些字符拼凑到了一块儿之后,查文斌说道:“是的,又是这些字符。”睁开眼睛之后,查文斌看着老王,他倒是挺自然的,拨弄着自己的放大镜。查文斌不动声色地问道:“老王,既然我选择了来,你也应该透个底。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们你的身份,但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你又掌握了多少资料?这些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对我的兄弟起码有一个交代。”
老王可能料到查文斌迟早会问这个问题,两只手放在嘴边不住地哈着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儿的资料也是组织上给我的。自从上次青城山过后,组织上才告诉我还有一棵神树的存在,并把位置锁定在了这一块。据说前些年也曾派人来寻过,但带回来的消息要么是毫无价值,要么就是人员干脆失踪。我手头上仅有的资料就是这顶上有个小寨子,住着十来户人家,其他的跟你们一样一无所知。”
超子邪恶地看着老王,嘿嘿干笑两声:“王叔啊,想不到你这喉咙还真有点儿深,不过这一回您要是把我们给卖了,那我腰里别着的家伙事可就会走火了。”
老王听着脸上也是白一阵红一阵,其实他自己是真不想来找查文斌,可是组织上对他在青城山的能力十分认可,这种事也得讲个缘字,有些人还就能找到那扇门。
查文斌又从包里拿出一支毛笔来,蘸上朱砂,沿着那些模糊的字迹描了起来,不多时,一串古怪的图案就显现了出来。他长舒一口气,道:“果真有些关系,超子、卓雄,你们看这和我们在蕲封山见到的那些文字是同一个类别,尤其是你父亲研究了这么久也没个头绪。这是出自远古的文化,一个消亡的时代,如今在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东北再次出现,可惜这儿被雪盖着,要不然还真能发现点儿什么。”
这些文字像虫又像画,构造十分复杂,不是单纯的象形字,这时超子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大块头兄弟,你一直生活在蕲封山,可认得这些字?”
横肉脸正啃着干粮,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嘴里含糊地说道:“我不识字。”
超子瞥了一眼,丢下两个字:“吃货!”
查文斌看了一眼山头,还有不少路,不能再耽搁了,说道:“把这埋好,做个记号,我们先上去,不然天黑就完了。”
队伍动了,远远看去像是一群蚂蚁在一块白色的桌布上缓缓地移动着,向着山顶出发!
雪地登山不比户外运动,这是一项极其消耗能量的事情,当下每个人都还背着厚重的装备,踩在这地上,脚下的靴子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因为这白茫茫的一片把仅有的太阳热量也给反射了大半,所以即使在如此运动状态下,大伙儿的嘴唇一个个都被冻得发紫。好在他们几人中都没有太过娇贵的人,每个人都哼哧着努力向上攀爬着。
超子和卓雄这一对有着丰富雪地经验的侦察兵预判着前进的路线,因为地面全是积雪,根本看不出哪儿是鼓出的岩石,这种地方很容易造成滑坡,导致人为的小规模雪崩。
登山杖就是探路的唯一倚仗。超子将登山杖插进前面的雪地里,感觉是平地之后,才踏出了一步。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藏书网只见何毅超同志的双手在空中一挥舞,瞬间便消失在了雪地里,后面的查文斌想拉一把都来不及?只留下被超子带起的碎雪片还在空中飞舞着。
几人赶忙围过去一看,好家伙,雪地里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直直地深入地下,想必超子刚才那一脚是踏空了,整个人都被这个积雪覆盖的洞穴吞没了。
查文斌赶忙趴到洞口,对着下面喊道:“超子,你怎么样?”
下面没有回声,查文斌接过老王递过来的射灯一照,下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是个什么状况。他这一急就想下去看看,卸下包袱就放到了一边,卓雄倒是反应挺快,阻止道:“文斌哥别急,我先探探周围还有没有洞,免得一下子乱起来再掉一个下去。”
老王点头称是,卓雄拿着登山杖先在周围探了一圈,那边的查文斌也已经把登山索给准备好了。好在暂时没发现周围有其他的坍塌,查文斌找了棵杉树把绳子系上就准备下去,随手一扬,登山索便抖动着垂了下去。
正在卓雄和查文斌两人争辩谁先下去的时候,只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哎哟、哎哟”的呻吟声,查文斌赶忙问道:“超子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摔坏?”
下面听到喊叫,立马喊道:“刚才给我摔背了气,就是感觉喘气难,屁股痛,哎哟……”这小子又在下面叫上了。
查文斌赶忙把绳子抓好喊道:“别急啊,你千万别急,我马上就下来。”
这个洞深二十米左右,只顾着担心超子安危的查文斌根本就来不及顾及四周的情况,没一会儿便到了下面。超子正躺在一堆枯松树叶上呻吟着,看样子这小子真摔得不轻。接着卓雄也下来了,他有着野外救援的经验,知道一点儿紧急处理的办法。
给何毅超检查了一番,好在衣服穿得厚,下面又有松枝垫着,也就是摔岔气了,给抹了一些药剂,喝了几口水之后,超子慢慢恢复了元气。
这小子一开口就是:“他奶奶的,哪个王八蛋在这鬼地方掏个洞出来,害得爷爷差点儿摔死,我看八成就是上面那群农民下的野猪陷阱,没想到把我给算计了,一会儿上去非得好好找他们理论下。”
卓雄笑道:“你家的野猪陷阱会挖这么深?自己走路不小心,没给你摔死就算不错了。”
看这小子没事了,查文斌这才想起打量这个洞穴,不看不要紧,这一抬头还真把自己给吓住了。什么会把他给吓住呢?死人!
这洞穴的四周都是冰,异常光滑,活脱脱就是一面镜子,就在这层镜子里面,查文斌猛然发现了几张笑嘻嘻的脸,那笑容是僵着的。
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这洞穴的最底下,就足足有着四张笑脸,这种笑就是我们俗话说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笑得很不自然,一个个还把眼珠子瞪得老大瞅着他们。有的距离冰面近一点儿看得比较清楚,特别是还有一个小孩模样的把手掌朝外死死地贴在冰上。从他们这角度看过去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关在玻璃门外的小男孩在拍打着玻璃,随时要进来的模样。
不光查文斌看见了,他们仨这会儿可都瞅见了,没有活人能生活在冰里面,这不用说肯定是四个死人啊。
“天,文斌哥,这是什么个状况,这儿怎么……”超子看着那些个东西头皮一下子就发麻起来,想到自己跌下来被这么一群“朋友”围观,那心里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查文斌只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说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都是些死人,不过这模样也太像活着的了,仿佛他们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瞬间放入冰里的,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识这么古怪的东西。”
老王在上面见半天没人上来,就大声喊道:“喂,下面怎么样了?”
查文斌听后回道:“没事了,放心吧,有点儿情况我先看一下,马上就上去。”说完,又对卓雄说道,“你先带超子上去,我随后就来。”
虽然卓雄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在冰冷刺骨的地窖里待着本来就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何况周围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盯着你看。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架起超子就扶到了绳子边上,问道:“你能自己爬不?”
超子干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没事。那文斌哥,我就先上去了,你也抓紧点儿上来哈,那玩意别看了,瘆得慌。”
“嗯。”查文斌应了一声之后,超子拉扯了一把绳索,见很结实便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乘着这个空当,卓雄问道:“文斌哥,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看着也都怪可怜的。”
这些人的个头除了那个小孩之外,其余的好像都比现代人要稍矮一些,但是却很健硕,穿着的服装也都是些动物毛皮,看那样子做工也不是很精细,就是用原生态的皮包裹在外边。这些人的头发是蓄着的,胡子也没有刮过过的痕迹,脚上没有穿鞋子而是光着脚板,怎么看查文斌都觉得是有些年头的人,而且年份还不短了。只是冰层里面的人保存得过于完好,以至于在外貌上还真看不出确切的时间,犹如鲜活的一般。
查文斌摇摇头道:“看不出,不管了,先上山要紧,到寨子里找几个老乡一问便知,这么大的洞他们应该是了解的。”
超子在离洞口不远的时候喊了一声:“你们快上来吧,这洞里的尸体比牛毛还多,一路上来全部都是,别待着了。”
听超子这么一说,查文斌原本已经打消了的好奇心再次被重新点燃了,一边催促着卓雄,一边把脸索性就贴到了冰上仔细观察起来。
这老王提供的射灯还真不错,一股强光瞬间穿透冰层,把里面照得通透,查文斌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汇来:“琥珀!”
这琥珀啊,是一种珍贵的自然界遗物,说的是树木会分泌出一种胶质,刚好裹住了一只经过的虫子,这只虫子因为落入了这种胶质中便与空气隔绝了,永久不会腐烂。随着地质运动的不断变化,胶质逐渐凝结变硬,形成了透明的接近于石质的矿物,可那只亿万年前的虫子还在里头栩栩如生。这种天然琥珀可是价值不菲啊,为历代的名贵宝物。
如今这洞里的人一个个被冰封在里头,不就是像琥珀一样吗?但是如此之多的尸体规则地排列在此,那绝对不是自然形成,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么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正在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想到如果这儿的先民用了一种中原地区从未见过的殡葬仪式,即把死去的人放进一个事先做好的方块形容器中,然后搬到室外,因为这儿长年低温,很快就会凝结成冰,然后再运到这儿来堆积起来,这样既保存了尸体又实现了安葬。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已,他把这种埋葬的方法叫作冰葬,不过为何这里的人却有着不同的面部表情,而不是正常人死亡后呈现的..那种睡眠状态呢?而且还有着丰富的肢体动作,这显然解释不通。
闭上眼睛的查文斌用心感受着四周,他并没有发现有魂魄的迹象,也没有恶鬼的感觉,平静得就像自己的番薯窖一般。既然如此,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查文斌见卓雄也上了顶,就把绳子系在腰间喊道:“拉我上去!”
上面的几个人一起拉着绳索,查文斌被缓缓提起,而他的眼前也开始呈现出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有安详的、惊恐的、难过的、高兴的、睡着的,总之,人的各种表情你都能在这儿找到,而且无一例外的是这里全部都是男人!
在他到达一半的时候,瞥见一具没有穿兽皮的男子也被冰封在其中,就那么一瞥,却让查文斌大吃一惊:那男子的胸口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那痕迹查文斌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另外一个和他朝夕相处的兄弟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那便是卓雄胸口的文身:红色应龙!
第十四章 阴灵鬼酒
带着这个深深的疑惑,查文斌重新回到了地面,看着正在整理包裹的卓雄,他几次欲言又止。他还记得花白胡子曾经说过这种鸽血文身是家族的象征,而这个家族与三千年前的古蜀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如今东北与四川,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更是位于我国版图的两个对角线上,这儿怎么也会出现类似的东西?
他很迷茫,迷茫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蜀王残存的后人才会有的烙印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而且这个冰窖是如此邪门。
当老王听到他们描述看到的东西时,也不禁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好奇,不过大家商量过后,觉得还是先赶路。要是一会儿天色晚了,就得在这冰天雪地的半山腰上过夜了,再说还不知道晚上会出现怎样的天气情况呢。
决定起程之后,大家补充了一些高热量的食物,登这种雪山可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他们又在那个洞穴附近找了棵树,系上一条红绳子作为标记。这次他们换了卓雄打头,在稳重这个层面上,他确实要比超子好上许多,看着眼前还有四百多米高的雪山,卓雄一刻不停地赶着路。
队伍的行进速度是由领头人决定的,在这种集体活动下,他往往能够左右进程的快慢。这小子的体力自然是不比超子差,闷着头还时不时回头吼一嗓子给大家鼓鼓劲,还真有几分领队的模样,大伙儿在他的带领下走得也确实快了不少。
当太阳渐渐消失在山的那一头时,一抹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雪地里,霎时犹如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黄金,这种美景可不是哪里都看得到的,当然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就在众人为这种神奇的自然景观所感叹的时候,不远处的头顶已经可以看到袅袅炊烟升起。
卓雄面露喜色喊道:“你们看,到了,终于要到了,同志们,为了热乎乎的馒头,冲啊!”
超子在下面大叫道:“还有热乎乎的酒都已经给咱烫好了,冲啊!”说着像一头雪地里的豹子般开始飞奔起来。
看着这两小子的冲劲,查文斌心头那份阴霾暂时被放到了一边,也给自己加了把劲儿开始向上攀去。
山顶果真如老王说的那般有一个寨子,这山顶像一个火山口,出乎意料的是山顶上有一个小盆地,面积还不小。在这盆地之中散落着七八间民房.,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着白烟。盆地的中间倒是没积雪,几个人顺着条小路一溜烟地就冲进了寨子,这时天才大黑。
老王来到了村东边的一户人家,还没进门,却听见院子里有狗叫声传出来,这倒让查文斌想起了黑子,也不知道自己走后它过得怎么样。临走时他把黑子托付给了小舅舅,想起这伙伴的时候也同时想起了那座大山里的蛤蟆。
老王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个老者传出一声:“谁啊?”接着便有一个穿着老棉袄的老头出来开门,一看屋子外面站了这么多人,立马笑着说道:“北京来的吧?来来来,快点儿进来烤烤火。”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超子刚想进门却被老王一把拉到身后,然后,老王笑着说道:“请问老人家可是姓李?”
那老头转过身来道:“哈哈,你搞错了。老汉姓殷,名天阳,这儿的乡亲都管我叫石头爹。”
老王立马拍了一下脑袋瓜子说道:“哎呀,是我记性不好,把您老人家的名字给记错了,晚辈给您赔礼了。”说完立马上前去握石头爹的手,两人快步走向那小平房。
超子当即就跟查文斌小声嘀咕道:“这家伙的演技以前我咋就没看出来呢?”
查文斌说道:“多学着点吧,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防一手确实是有必要的,你啊,以后做事别那么鲁莽,还侦察兵出身呢,我看卓雄就比你要强得多。”
超子一个人在外面翻白眼的时候,其他人都进了屋子,他琢磨了老半天卓雄到底哪儿比自己强呢?
屋子里有一个大铜盆,里面的炭烧得正旺,红彤彤地照在人脸上,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查文斌一边双手交替着烤火,一边听老王跟那石头爹攀谈起来。
据说老王他们组织上曾经不止一次派人上过这山,根据最后一个回来的人报告说他们都是在山顶一户老人家里住,那老人叫殷天阳,外号石头爹,是一个孤寡老人。说这老人啊,为人挺和善,是个石匠,也不知为啥终身未娶,在这山顶上一住就是一辈子。
石头爹拿来一盏煤油灯,把里面的棉芯拨弄了一下,挂到了梁上,笑着说:“山里不通电,只能点这个。你们还没吃饭吧,山里头也没啥吃的,一会儿就将就着吃点儿,你们这些城里人别嫌糙就成。”
“哪里哪里,怕是要麻烦石头爹了。”说着老王给超子使了个眼色,那小子立马心领神会地说道:“石头爹,我来给你帮忙。”说完便跟他一同进了厨房。
待他们二人走开,查文斌这才开口:“可靠吗?”
老王在火盆边不断翻动着自己的手掌取暖,说道:“你觉得呢?”
查文斌哈哈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我想你应该事先都已经把工作做到位了的。”
老王一拍他的肩膀说道:“一会儿喝几杯?”
“好!”
不多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大盆肉食,一股香气直扑而来,引得横肉脸连连咋舌,口水险些流了一地。石头爹搓着手说道:“山里没啥像样的东西,这都是我打的野味,有野猪、獐子和山鸡,你们将就着吃,不够我再去做。”
查文斌这是第一次开口说话:“老人家,您客气了,我们也是山里人,这可都是些好东西,看样子老爷子还是个好猎手嘛!”
这话貌似石头爹很爱听,脸上立马就来了笑容,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地笑道:“我们这荒郊野外的,难免会有些野兽来祸害庄稼,在这地方种点儿东西不容易,可不能让它们给糟蹋了,这儿的人家家都会打猎,剥下皮还可以下山换点儿小钱补贴家用。你们吃你们吃,趁热吃,我再去烧些洋芋。”
等到老头转身过去,超子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抓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一边烫得直哆嗦还一边喊道:“香,真香!”众人早就饿得半死了,一天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石头爹抱着一捧洋芋丢进了铜盆里,笑道:“慢慢吃,还有,山里啥都缺就是不缺这些个东西。”
老王也吃到了兴头上,喊道:“老爷子家里可有酒,咱来喝几杯?”
石头爹一听,不好意思地说道:“酒是有,就是不咋好,用苞米秆子自己酿的土酒,要是不嫌弃,那就来一点儿?”
查文斌大笑道:“酒不在于好坏,是看跟谁喝,老爷子这般豪爽之人,想必酿出的酒自然也是十分豪爽,来,咱们一起喝!”
众所周知,酒是用粮食酿造的,过去农村里粮食可都宝贵着呢,哪里舍得拿来酿酒?有的人发现那玉米秆子嚼起来也是甜丝丝的,就用这玩意酿酒。酿出的酒虽然也能喝,但是性子非常烈,一般人还真吃不消这种土酒。
石头爹拿出一个酒坛子,给大家伙儿换上大碗,挨个倒上之后,自己也落座举起碗说道:“大家干一个!”说完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一干人等无不被这酒量所震撼,超子端起碗来只抿了一口,就立马呛出来:“真辣啊!”
石头爹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小哥莫不是嫌老汉这酒不好?”
超子是个要面子之人,自然不会给人落下这把柄,站起身来拿起海碗也学着老爷子的模样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喝完把那大碗往桌子上一放,喊了声:“好酒!”
其他人纷纷叫好,也都拿起各自的大碗喝起来,这一碗酒下去,不少人当场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在感慨这酒的猛烈之余,也都佩服起石头爹的酒量来。
这酒一喝下去,话自然就多了起来,老王对于前几次组织上的行动也是一知半解,乘着这个机会,刚好跟石头爹打听打听。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老王故意装傻,他眯着眼睛问道:“老爷子,你怎么一猜就知道我们是北京来的呢?”
他是喝多了,但是石头爹可没喝多,人家清醒着呢。剥着手中的洋芋,老爷子说道:“我们这村子就这么几户人家,平日里鲜有生人来访,哪家有个把亲戚来走动大伙儿也都互相认识。再说了,现在这季节人家也不会摸上山来。”说罢,老爷子又抿了一口酒,咂巴下嘴接着说道,“前些年,也有几拨跟你们一样的人上山来,都是住在我这儿,白天出去晚上回来,有一阵子一去就是好多天,走的时候也没跟我打招呼。不过我这人嘴巴严实,也不去打听,况且他们对我不薄,每次来都给足了钱财。今儿一看你们几个的装扮就知道跟他们是一拨的,老汉年纪是大了但是可不糊涂啊。”
老王耐着性子问道:“老爷子你可知道他们是去哪里的?”
石头爹把碗放下,慢慢剥着洋芋皮,塞了一个进嘴巴,这才说道:“老汉从不打听,他们也没说,你们这些城里人想法都很古怪,老汉也听不懂啊。”
老王见没啥有用的可问,只好尴尬地笑笑,拿着碗跟石头爹碰了一杯,又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放到桌子上:“老爷子,我们几个想在您这住上几天,还请多多照顾。”
石头爹也不去拿钱,反倒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唉,别又是一去不复返,老汉花着这钱心里也不舒坦。”
这话说完,在场的几人脸色当即一变,老王想问,却被查文斌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笑着站起身来说道:“石头爹啊,晚辈也来跟您打听个事儿,方才我们爬山的时候见着一个冰窟窿,差点儿就给掉下去了。您在这山上住了大半辈子,又是个猎户,可晓得那窟窿是做什么的?”
别看他年纪大了,但是牙口好着呢,往嘴里丢了一块肉嚼完之后这才慢腾腾地说道:“既然小哥开口问了,老汉也不隐瞒,那个冰窖老汉也曾见过。”
“哦,那老爷子说说看?”查文斌依旧微笑着问道。
“那地方去不得,在我小时候,祖上的人就留话,那块地闹鬼,闹不好就会在那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这也是我们这小村的一个禁地。老汉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一身胆子敢在坟堆里过夜。”说到这儿,石头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在我21岁那年,刚刚娶了媳妇。那时候闹土匪,我们这山里虽然偏远,但是比较宁静,有山有地,弄个吃的倒不成问题。媳妇刚过门,家里就多了一张嘴,那一晚我背了杆猎枪准备出去打只獐子。这说来也巧了,就在你们来的那座山上,老远我就瞅见一只獐子,而且这只獐子还是白色的。大夏天的月亮照得贼清楚,离我也不过五十来米的路,一枪放过去,那畜生拔腿就跑。”
“不是老汉我吹啊,我这枪法可是百发百中的,追过去一看,地上果然有一摊血。我顺着这血迹一路追下去,就到了你说的那个冰窟窿的地儿。在离那地不过十来米的地方我想起了祖宗的遗训,本不想追了,可是白色的獐子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脑子一热,就跑了过去,就在离那冰窟窿不?到一米远的地方,那畜生正瘸着后腿在地上挣扎着,看它那样是想进那洞。”
“那个洞可邪门了,大夏天的外面再热,那块地儿的四周都是凉飕飕的,早上起得早还能在洞口看见冰花。我怕它再跑,就对着它脑门子又是一枪,一下子就给撂倒了,那獐子可肥了,身上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我扛着这东西就回了家。当天晚上就剥了皮,顺手就割了肉下来放到锅里煮了。”
“那会儿媳妇刚有身孕,我就把这煮好的第一碗汤给她端过去,那叫一个香,香到连我都流口水。媳妇拿起大碗几口便吃完了,嚷嚷着还要吃,我又去盛了一碗,这娘们又是几口吃完,还接着要。”
“虽然那会儿家里穷,但是这野味也是三天两头都有的吃啊,为啥媳妇今晚一个劲地吃呢?我以为是她怀孕了害嘴巴,便又去盛了一碗,媳妇喝得嘴里都往外冒汤水了,却还要吃。我当时就想,这玩意有那么好吃?带着疑惑,我去厨房盛了一碗一口喝下去,那味道太鲜了,鲜到让我欲罢不能,一碗过后马上第二碗,然后第三碗,一直到我吃不下的时候,媳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厨房,直接把整个脑袋插进锅里喝了起来。”
说到这儿,石头爹开始抽泣起来,查文斌听到这儿也晓得事情不妙,哪里会有人这样吃饭的?便问道:“老爷子不要急,您慢点儿说。”
石头爹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到后来是我跟她两人抢着喝,锅里全是汤啊,一直到喝干为止,第二天醒来,她已经去了,活活给胀死了,而我留下一条小命一直苟活到现在。”
这等事情几人都是闻所未闻,听得几人心头直冒汗,真会有人吃到撑死?超子问道:“老爷子,那獐子肉真有那么好吃?”
石头爹指着桌上的那一盘肉说道:“这就是獐子肉,虽然味道是不错,但谁也不会跟我俩那样逮着就往死里吃啊,后来村里的老人都说那只獐子是成了精的,我们是中邪了,被它索命索去了,也是对我擅自闯入禁地的惩罚。”
几个人一番安慰过后,又喝了点儿酒,暖烘烘的炭火让人醉意朦胧,这村子里也没电,吃饱喝好之后自然就要休息了,他们几个也累了一整天了。
石头爹可能是因为回忆往事有些悲伤,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炕上早早打起了鼾,查文斌他们几个在隔壁厢房里生好了炉子也就和衣而睡。几个大男人挤在一张炕上,冷倒也不冷,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地叫着,横肉脸和卓雄、超子三人都呼呼大睡起来,只剩下查文斌还用手枕着脑袋思索着白天的事。
“文斌啊,睡不着吗?”老王小声地问道。
“你不>也没睡吗,有什么想法没?”查文斌反问道。
老王翻起身来,轻脚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了一番这才重新回到炕上,跟查文斌说道:“老爷子,你怎么看?”
查文斌知道老王这是警觉,但这一次好像格外警觉,甚至有些过了头:“挺好的一老头,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按说资料你应该是最全的,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老王嘿了一声:“得了吧,你以为我没看出来,整晚你一口酒都没喝,全偷偷吐在桌子下面了。”
查文斌一个侧身翻过去,喃喃地说道:“喝多了,我先睡了。”说完就再也不搭理老王了。
面对着查文斌的屁股,老王“哎”了一声只能作罢,也翻了个身子,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了。
这一夜,查文斌彻夜未眠。
清晨,当院子里的公鸡发出嘹亮的叫声,超子和卓雄相继醒来,一个个打着哈欠嚷嚷昨夜的酒可真厉害,不想查文斌却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记住上午不要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超子刚想说什么,却被老王阻止了,他们四个先出了房门,外面石头爹早已经把热水烧好。洗漱完毕,老爷子端上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吃罢早饭来到院子里,超子感叹这山里的空气可真好。
这一上午,他们几人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期间,除了石头爹出去过一次,说是去看看陷阱里有没有套住的猎物,就再也没其他事情了。
等到中午查文斌起床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原来,石头爹套住了一头野猪,他们几个正在帮忙打下手呢,准备中午弄一顿野猪的下水吃吃。
查文斌不好意思地笑道:“老爷子好手艺啊,我们又有口福了。”
正说话间,石头爹一把尖刀从那已经褪了毛的野猪肚子中间划拉一下,就把这只猪给开了膛,老头子把尖刀往台板上一插,然后说道:“小哥要是在我这山里真睡不惯,还是早些下山吧。”
这席话,旁人可能认为是句玩笑,但却让查文斌觉得话里有话,不过他却面不改色地回道:“只要老爷子不怕打搅,我倒是很愿意再住上一阵子。”
别说这老爷子的刀工还真有几下子,颇有几分庖丁解牛的味道,这一头野猪很快就让他给收拾利索了。这肉归肉,头归头,重要的是这野猪下水有一样好东西,那便是野猪肚。
话说野猪肚对于患有胃病的人来说是非常具有保健效果的,现在市场上一副野猪肚少说也得两三千元才能拿下,当天中午他们几个吃的就是这玩意儿。
查文斌也不客气,敞开了吃。只不过他说下午要出去转转,所以没让大伙儿喝酒。吃饱后,查文斌又跟老爷子说道:“石头爹,我这两位兄弟都是一手好枪法,能不能把你家的猎枪拿来用用?保不准还能带几只山鸡回来。”
石头爹倒也大方,去房间里取下两杆猎枪来,这枪其实就是火铳,我们农村里管那玩意叫土枪。这枪用的是黑火药填装击发,效率高的人一分钟能打出一枪就算不错了。对于现代战争而言,这已经算是原始武器了,但在广大农村,尤其是在这大山里,这玩意打打野兽还是照样好使的。
超子和卓雄分别取了一杆挎在背上,超子心想我腰间挂着沙漠之鹰还要拿着你这土掉牙的东西做什么?用惯了81式自动步枪的他们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这土枪。
临走前,老爷子站在院子门口喊了句:“山里小路多,别走岔了,太阳落山前就赶紧回来吧!”
“知道啦!”他们这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这座山呈东北、西南走向,就是我国东北边境著名的长白山山脉的延伸段。
随着队伍的推进,他们眼前的林子也越来越密,遮天的落叶松一望无际,这是一片林海,不过他们倒不担心迷路的问题。因为这一路走来除了自己的脚印之外还没发现其他的足迹,到时候只要按照原路返回便是。
查文斌走到一个小山岗上之后,掏出罗盘打了个方向,这里的山和南方的山脉不同,它是一片连着一片,蜿蜒起伏,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里密布着棵棵松树。
要想找古代的东西,必须得从方位入手。风水学这门东西可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站在小山岗上,查文斌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罗盘,不停地移动着自己的方位,可是漫天的白色,只有起伏的山峦,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定不下来。
“老王,你说这山头上的雪到了夏天能化掉吗?”查文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老王摸着下巴答道:“这东北虽然冷,也是在这个季节罢了,不用等到夏季,开春之后啊,这山脚的雪就开始融化了,也只有在长白山那样的顶峰上夏天才会有积雪,这里多半是存不住的。”
查文斌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一处山谷道:“那儿可能会有我们需要找的东西。”
超子使劲眺望着,除了一片白还是白,便嘟囔道:“都是雪啊,看不出有啥特别的。”
查文斌笑笑道:“长白山脉是伴随着昆仑山脉而同生的,昆仑是我国华夏龙脉的发源地,这儿自然是有真龙的,不然东北一带也不会先后兴起女真与满族这两个部落,并统治中原几百年。有真龙在世则必有其他龙穴,你们看这山势貌似平坦,只不过是掩藏在皑皑白雪之下。要想寻得龙,就只有一条路,便是登高眺远。”
“你看出什么了吗?”老王问道。
查文斌接着讲道:“风水寻龙里在这野外定穴无非是要看星象结合地理,但万变不离其宗,必须要有山有水!平地龙从高脉发,高起星峰低落穴;高山即从星峰起,平地两旁寻水势。龙由气生,气由山生,山是生育龙脉的必要条件,我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就是星峰,这是一条很小的龙,龙首的位置就在下方。”
“方才我问了你,这儿的雪可会融化,那么到了开春季节,这大量的雪水势必会从那两处山坳里形成河流直达谷底,这就应了风水里的另外一句话:两水夹处是真龙,枝叶周回踪者是。莫令山反枝叶散,山若反兮水散漫。”
老王听完十分高兴,不禁又对查文斌敬佩起来。因为若没有查文斌在,就凭他们几个想要在这茫茫大山寻找一个未知的地界,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那我们是不是要等到开春的时候?”老王问道。
查文斌抓起地上的雪随手一扬,雪当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回转身来说:“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去,等开春的季节雨水一漫,我怕你是想找路都没得找,倒不如索性趁着现在先下去摸摸情况。再者,你现在手头什么资料都没有,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个龙穴罢了,有没有人用这地方还很难说,都先回去吧,晚上有空去村子里转转,跟其他人打听打听这儿有没有出过什么怪事或者发现过什么古怪的东西。”
这回来的时间说巧不巧,还真就赶在了太阳落山前。土枪上分别挂着一只毛兔和一只山鸡,这是超子和卓雄这哥俩在回来的路上顺手收拾掉的战利品。
回到石头爹这儿,他们几个一脸轻松的样子,哼着小曲,嚷嚷着晚上加菜。这白天收拾好的野猪肉炖着酸菜,兔子、野鸡和獐子红烧的红烧,清炖的清炖。大家吃得不亦乐乎,除了横肉脸陪着石头爹喝了两碗酒,其他人都以这酒太烈喝不惯为由拒绝了。
老爷子照旧喝好之后就一个人提着煤油灯先回了自己屋里,他们几个则聚在火盆边烤着火,看着翻来覆去已经被烤得发红的手掌,查文斌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度说道:“要不哥几个出去转转去?来了好歹也是客,拜访下邻居们。”
“好嘞好嘞。”超子马上就跟着起哄。就在这时,一声咳嗽传来,原来是石头爹披着棉袄走了出来:“晚上喝得有点儿多,我起来去茅房解个小手。”
“那您慢着点儿,我们打算去串串门,熟悉熟悉这村子里其他人家。”说完查文斌就作势要起身,不想石头爹马上就换了副口气说道:“太晚了你们就不要出去了,这儿的人睡得都早,别去打扰人家了。”
“行,知道了,那咱们也早点儿休息吧。”查文斌给几人使了个眼色,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带头走进了自己房间里,其他人都跟着附和起来,零零散散地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不用查文斌吩咐,两位侦察兵一个贴在房门上,一个贴在墙角处,细细地听了半天,确定石头爹回去睡觉之后才小心地回到炕上:“他睡了,我们要不要溜出去?”
查文斌这会儿在干吗呢?这家伙铺了一炕的符纸,老王正在帮他研磨着朱砂,查文斌拿着毛笔刷刷几下后,一人手上递了一张,让他们把符都贴在自己怀里,然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先各自拿好,我要很正经地告诉你们一件事,现在整个村子里只有一个活人!”
“一个活人?什么意思?”老王问道。
查文斌挥动着手中的那张符纸说道:“只有我一个活人!”
老王听着这话心头怎么都觉得别扭,怎么就他一个活人?便说道:“文斌,你没喝酒吧,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查文斌取出包里的家伙事,还捎了几包黑狗血:“我没骗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全部是死人,这道符叫替身符,能够在三个时辰内遮住你们身上的阳气,在鬼魂的眼中,你们和他们是同类。”
“那不还有石头爹吗?”超子不解地问道,因为查文斌说的是整个村子只有一个活人。
“他?”查文斌冷笑道,“一个活死人跟鬼有区别吗?老爷子你说是吗?”突然查文斌手中的七星剑光芒一闪,手中一包黑狗血嗖地被抛起来,剑头一挑,当即爆裂开来。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七星剑已经没入了墙壁之中。这墙壁乃是由泥土夹杂着稻草混合浇筑而成,一墙之隔就是石头爹的房间,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查文斌飞速冲向隔壁,除了床上有一摊极其腥臭的血迹之外,哪里还有那老头的影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众人都看着查文斌,在等待他的解释,而他却看着那块已经破碎了的窗户满是遗憾。
“文斌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们全都蒙在鼓里。”连卓雄都按捺不住了。
而查文斌却问起了老王:“老王,你先前一共派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回来?”
老王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番,说道:“在我们之前,来过这儿的一共有三拨人,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人了,除了最后一个回来了,其余的都没了下文。”
查文斌怔怔地盯着老王问道:“最后回去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这一下子还真把老王给问住了,其实他也没见过那个人,一切都是看的资料。他们那儿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项目,互相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来往,也可能是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太多的秘密了吧。
“那我还真得回去再打听打听了,怎么,你觉得有问题?”老王问道。
查文斌接着说:“我说出来你别怕,回去的那个很可能也不是活的。从我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眼就发觉这儿没有一个活物,反倒是十足的鬼气充满了每一个角落。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已经消亡了的门派,没想到却接二连三地遇上。石头爹,他也是个修鬼道之人,这一点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不论他身上的柴火味有多浓,都盖不住那股尸气。我没点破无非是因为他还没有害我们的心,鬼道是诸多追求天道的人中最为诡异的一类,我也不懂得其中的奥妙。但是今晚,我不得不提前动手了,因为再晚一点儿的话大块头兄弟恐怕就得把命留在这山里了。”
查文斌此言一出,大伙儿当即发现横肉脸还真的不在身边,平日里体型最大的那哥们呢?卓雄那叫一个急呀,冲进房间一看,那小子正在打鼾呢!
“文斌哥,他没事吧?”卓雄指着横肉脸向查文斌问道。
查文斌从包里拿出家伙,挨个摆上,叹着气说道:“事是没多大事,就是有点儿麻烦,老爷子看他体型最大,第一个就把他给盯上了。如果我们不管,他就会这样一直睡一直醉,一直到再也没有呼吸为止。”
超子看着查文斌摆弄的那些个东西,咋就觉得那么眼熟呢,这不是他平常做法事时用的那套家伙吗?
“文斌哥啊,这小子酒量好着呢,这点儿酒能把他给放倒了?”
查文斌严肃地说道:“就你话多,刚好差你个事,去厨房把那酒坛子搬过来。”
这酒坛子不大,也就是平时我们见的那种,圆圆的。超子抱在怀里感觉里面还有半坛子酒,在那来回晃荡着,这玩意抱在怀里,使超子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像是抱了个脑袋在怀里。
这人啊,在自己点子背的时候千万不要去胡思乱想,往往事情到最后就成了真的。
那酒坛子按查文斌的吩咐摆在房间中央,在一条大板凳上放着,前面照例是倒头饭两碗,这些东西老头这儿都是现成的。
香烛依次点燃,前面几道符纸依次被压在铜钱下方。忙活了半天,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你这究竟是要干啥?尤其是那酒坛子,倒像是个灵牌被放在中间供奉了起来。
查文斌先是恭敬地给那酒坛子前方上了一炷香,然后差超子和卓雄扶起正在打鼾的横肉脸,把他从床上拖下来,面对着那酒坛子跪下。
这小子像是完全丧失了知觉,任凭他们几个随意摆弄,查文斌也把他的脑袋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下,然后拿七星剑在大块头的中指上微微一抹,鲜血便汩汩地流到下方一个早已盛放了清水的碗里。
端着这个碗,查文斌十分小心地走到那酒坛子边说道:“这杯酒是他还你的,从此以后两不相干,就此扯平,你若愿意,就把眼睛闭上,我会找个好地方给你埋上的。”
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来,让人闻着都有几分醉意,查文斌把那碗清水慢慢地倒了进去,再次朝它拜了拜,然后才让人把横肉脸抬到床上去。
他这一出戏,谁都没看懂,老王第一个开口道:“不是,文斌啊,你在这鼓捣了半天到底是在干吗呢?”
查文斌朝躺着的横肉脸努努嘴道:“替他还债。”
“还债?”超子叫道。
查文斌见超子又来劲了,打算给他吃点儿苦头:“超子啊,你过来。这坛子刚才你抱着重不重啊?”
“还行吧。”
查文斌笑道:“我告诉你,这坛子里泡着一样好东西,你要是有本事呢,就伸手进去拿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悔的话就别来找我了。”
超子打小就是不服输的,这查文斌还是第一次激将他,明知是条斜坡,他超爷就是爬上去也绝对不会滚下来,要不然那脸面到时候往哪里放?超子撸起衣袖,掀开那酒坛盖子,一只手就抓了进去。
“滑,黏黏的、软软的。”这是超子的手指传出来的感觉,顺口也就说了出来。
查文斌打断道:“慢着点儿,轻着点儿,这可是个宝贝,拿出来看看吧。”
这何毅超啊,就顺手那么一提,一团肉乎乎、粉嫩嫩的东西就让这小子给拿起来了。接下来可是遭了老罪了,他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去呕吐,吐到把这几天吃的全给吐出来为止。
在场的人,除了心理有所准备的查文斌外,无一能够幸免。
没错,这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尚未出生、停留在孕妇体内的婴儿,母体已死,可是他还活着。
普天之下在自然界没有比这个更加通灵的东西了,带着无限美好的愿望来投胎却发现自己胎死腹中,那股子怨气绝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但凡留在这世上不肯走的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这种胎儿他是无路可走的,因为未出母体,也就未得人形,所以三魂七魄不能聚齐;但他偏偏又是从那轮回道里刚刚出来的人,却发现母体已然死亡,多少年的等待才能重新做一次人,如今落得自己鬼不鬼人不人,只好把这怨气积攒起来,一直到爆发……
这种酒不是查文斌第一次见,他的师父就曾经遇到过,在广西边境一带有些会蛊术的人就用这个酒来害人。因为阴灵的智商还未得到开发,所以第一个接触他的人很容易把它驯服成忠于自己的小鬼。
查文斌一早就觉察到了,因为那酒气里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怨恨,这种怨恨和酒香混合在了一起,普通人根本无法识别,但却没能逃过他的鼻子。
看着超子手掌中那个已成人形的小娃娃,浑身上下晶莹剔透,尤其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缓缓闭着。
查文斌长舒了一口气:“没事了,超子今天我替你做了一件好事,也算是你自己的造化。这娃娃将来会在你的生死劫中替你抵挡一次,也就是说你多了一条命。”
超子看着手掌心那东西,要说可爱,那真的沾不上边,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怎么会有人用这玩意泡酒?他问“接下来怎么办?”
查文斌已经在地上铺好了一张床单:“先放在这儿,包起来,然后明天找个地方埋了就是,阴灵眼睛闭了说明这事就算完了,你让他入土为安,救他出了这酒坛子,他自然会牢记你的恩德,不过如果不是你八字够硬,这种小鬼要是上身了,那恐怕真得把祖师爷请下来才能搞得定。”
老王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一晚,只觉得头大,敢情这几天都在跟一个鬼打交道,还吃得香、喝得欢的。他把查文斌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就别瞒着我了,让我也心里有个底。”
“你要的和我要的都是一致的。今晚就放心睡吧,不会再出事了。明天一早,进山。”说完,留下还在回味的老王,查文斌自己先去睡了。
这一晚,除了查文斌和醉酒的横肉脸外,其余几人都各怀着心事,翻来覆去的,久久不能入眠……
常言道,心不静则神不宁。一大早,当查文斌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准备起床时,那几个却跟死猪一样赖着不起了,只有横肉脸揉着眼睛嚷嚷昨晚的酒劲好大。
他们决定不告诉他,那酒里泡着什么,这要换作任何人恐怕都得吐上几天几夜。便借口说石头爹下山赶集去了,给暂时糊弄了过去。
早餐破天荒地都吃起了自备的干粮,可能大家都对这儿的食物有些反胃了,不明就里的横肉脸也只好随着大家一块儿啃了。
吃罢早饭,天刚蒙蒙亮,这儿是个小盆地,太阳升起得比较晚。查文斌顺手把煤油灯挂在了大门口。煤油灯被风吹得晃晃荡荡的,吊在门梁上的铁丝环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收拾完行李的人们就准备出发了,只是超子手中多了一块床单。
这横肉脸嚷嚷着还要再去弄点儿酒带着,不然上山了要真待个几天还能喝点儿小酒解解乏,查文斌晓得他们几个都好那口,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第一晚喝的玉米秆子酒是绝对没问题的,便说道:“大块头兄弟啊,你要真想拿酒,就挑那最差的糙酒,老爷子弄点儿粮食不容易,咱不能给他糟蹋了。”
超子在一旁叽叽歪歪:“还敢喝酒,昨天就差点儿喝死你。”马上查文斌就甩了个白眼给他,让他别啰嗦了,超子只好住嘴。
不过横肉脸对于超子向来都是无视的,自顾自地闪到了厨房里,他那鼻子对酒也是相当了解,只隔着酒坛子,就立马分辨出哪个里面装的是那糙酒。笑嘻嘻地搬过酒坛子,往自己的军用水壶里灌了满满一壶,还嚷嚷道:“你们真不要啊?”
卓雄答道:“带一点儿就够了,我们不要。”
横肉脸这人不仅脸大,体积大,那力气自然也是相当大。这家伙做事不拘小节,但同时也毛手毛脚。这酒坛子原本是挨着一个水缸放在地上的,地上垫着几块木板,这是为了防潮。
横肉脸取完了酒,自然得把酒坛子放回去,只听“砰”的一声,十几斤重的坛子就被他杵在了地上。这一声查文斌和两个侦察兵出身的家伙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异口同声地喊道:“空心的?”
横肉脸被他们的喊声唬得愣在原地。只见他们几个快步走了过来,猛地打开了超强射灯,超子拿出匕首在那木板上仔细敲打了一番,最终确定这下面还有个空间。
老王反倒不觉得稀奇,这北方家庭里挖个地窖储藏食物什么的倒也正常,在自家厨房里掏出这么个空间来也确实可以理解。
他这么一解释,倒也还说得过去,反倒是超子提议说:“既然天色也还没大亮,那就索性打开看看呗,文斌哥你说是吧?”他是知道查文斌想在这儿寻找点儿什么线索的,可这两间小屋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一眼就能扫干净,还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开了看看吧,超子你上。”查文斌顺势说道,又补了一句,“小心点!”
“放心吧。”超子直接拔出了腰上的枪,熟练地拉了一下枪栓,上膛开保险。卓雄看他作出这个标准的军事防卫动作之后,立马闪到他的对面,一样亮出了自己那把沙鹰,老王一看这阵势,先闪到墙角边。
“大块头,你力气大,过来把这个水缸搬到一边去。”超子喊道。
横肉脸搬离了水缸之后,下面一大块木板就露了出来,超子和卓雄两人一手拿着一边。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之后,两人突然发力,猛地一把就掀开了这块木板,下方一个大洞豁然呈现了出来,一股恶臭随之传出,惹得大家纷纷捂住鼻子。
不用指令,两柄大口径手枪已经一同指向了下方,在等待了一分钟左右不见有动静后,才低头去看。这地窖的壁上凿着台阶,可以顺势而下,只是那味道实在有些呛人,极像是肉腐烂后发出的。超子捂着鼻子说道:“怎么办?都这个味了还要下去瞅吗?”
查文斌从八卦袋里拿出一个小竹筒,拔掉前端的塞子,从里面倒出几颗小药丸,约黄豆大小,一人发了一颗说道:“含在嘴里,别吞下去,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嗅不到臭味。”
这药丸果真如他说的那般神奇,含在嘴里刚才那股扑鼻的恶臭转瞬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股清凉淡雅的香味。超子刚想开口问,查文斌主动说道:“别问了,是辟尸丹,还是我师父留下的,炼丹的本事我可一点儿都没学到。”
有了这东西,至少在嗅觉上他们暂时能应付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这一回屋里留了卓雄和横肉脸两员大将,若是那石头爹真杀回来,他们也应该能应付,查文斌和超子还有老王三人先行下去察看情况。
这地窖挖得并不深。用老王的话讲,乍一看就是农民储藏土豆和大白菜用的,往下不到两米,空间陡然开始增大,再下个两米已然到了底。就是这四米深的地下,嘴中含着辟尸丹的他们都能隐约感觉鼻孔中传入一股恶臭,这种臭查文斌很是熟悉:尸臭!
等他们转身的那一刻,灯光把这不足五平方米大小的世界照得通亮,也把他们的心照得一下子就纠结在了一起。
尸体,满眼的尸体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已经能看见白骨,有的则还有些皮肉尚存。无一例外的,这些尸体都穿着统一的服装,而这些服装他们几个今天也穿着,那便是老王的那个组织提供的!
“一、二、三……”老王细细地数着地上的尸体,“十……十一,刚好是十一具,人数和穿着都和失踪的人一样,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遇害了,亏得那人还回去报信,这不是把我们往坑里引吗?”
查文斌不想再看了,这儿就是个埋尸坑,也许他们是作为石头爹在修鬼道时的道具,也许是因为其他某种原因被石头爹挨个灭了口,总之这几拨人是死了个干干净净。但无论你修的是何门派,以取人性命作为代价总是被天道所不齿的,必定会受到上苍的惩罚。
“我们上去吧,文斌。我不想再看了,太惨了。”老王说道。
查文斌点点头,三人重新返回了地面再次盖上那盖子。卓雄见三人脸色都很难看,便问道:“怎么了?”超子把下面的情况说了一遍。足足有11具尸体陪伴他们度过了这么多个夜晚,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老王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向查文斌说道:“给他们做场法事送送吧,太惨了。”
可查文斌却摇头道:“没用了,对于已经失去三魂七魄的人来说,是感受不到阴司的庇护的,我们看到的只是剩下的躯壳。”
老王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们已经投胎了?”
查文斌却拿起那坛子酒,狠狠地砸到地上,然后说道:“已经魂飞魄散了,修鬼道之人便是取人魂魄加以修炼,这种起源于巫术的门派能够控制别人的魂魄加以利用是一样的道理,实在是罪不可赦,天理不容!”
临行前,查文斌一把火把整个寨子点了个干干净净,用他的话说,这儿就是个聚阴地,最合适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寨子里的其他屋子,在检查后都空无一人,后来在那场大火中也没见有一户人家跑出人来,反倒是各种恶臭冲天而起,不用说,那些屋子和义庄的道理是一样的,早就被这个修鬼道之人杀得干干净净。
干完这些后,太阳已经升起,当金色的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时,他们开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缓缓而去……
第十五章 梦伤
挑了个不错的位子,就在寨子的正西面,查文斌倚着一棵老松树让他们给挖了个坑,把那可怜的娃娃就给埋在了这儿,也算是让这个未经历人世的孩子入了土。
再往前去的目的地就是原来探好的那个位置,可查文斌这一路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脑海里那个阴冷的冰窖总是挥之不去,但非要说有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跟他们此行的目的怎样都有那么半点儿联系。
到了那个事先已经标好的坐标处,这儿从山顶到谷底起码也得有个五六百米的深度,不过在雪地里有一样事情方便,那便是下山。
这山的坡度还算是比较大的,上面那层白雪很是松软,几人决定就这么滑下去。他们可没有专业的滑雪装备,怎么办呢?屁股着地,把背包全部挂在胸前,人躺在雪地上,用人形雪橇的方式。
这下降的速度可远比他们当初上山要来得快,同样也玩得欢乐,一个个喊着叫着权当是来游乐了,在雪地里留下几片滑痕之后,不消半小时,这拨人便已经接近了谷底,积雪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地皮已经裸露出来。
整个山谷呈一个漏斗形,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这山谷的底部竟然有着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而温度也逐渐让他们感觉自己身上略显笨重的衣服穿得太多,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季节!
老王还发现山脚的部分竟然有着不知名的花朵正在含苞待放,不远处几只五彩的蝴蝶还在翩翩起舞,他不可思议地说道:“文斌,我们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吗?”
几人此刻都已经是大汗淋漓,不得已脱掉那些厚重的御寒衣物才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舒坦,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花香。超子双手捧起脚下小溪里缓缓流淌的水,使劲地给自己拍了拍脸又猛喝了一口,喊道:“甜!”
这河流的走向是流向山谷的另一端,隔着不远,能看得出在两座大山的底部山体裂开成了一道细缝,河流随之蜿蜒着流了进去。而这上游除了皑皑白雪的大山还是大山,往哪头走,就成了现在的关键。
查文斌拿出罗盘定位,还是决定往下游去,因为那儿才是龙首的位置。小溪不宽,水也很浅,花花草草沿着两岸生长,让人一下子就忘却了所有的烦恼。顺着这小溪往前走了不到二里地,便到了那山谷开裂处,站在外边看活像是一张巨大的嘴。
顺着溪流,他们便到了这个地方,两边悬崖峭壁好不陡峭,飞石峭崖和刚才那一派鸟语花香倒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周围的气温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冷!刺骨的冷,一下子把人再次拽入了严冬的季节,他们不得已99lib?立马穿上已经脱掉的衣服才勉强能够坚持,地上的冰坚硬得如同大理石一般,超子用冰锥也只勉强砸了一个白点。
这地方反差也太大了,没有一丝的光,不得已,众人只好打开射灯,好在脚下穿的本来就是雪地里用的钉鞋,走路倒不成什么大问题,只是进度一下子又拉了下来。超子在前方搓着手鬼叫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一下经历了两个季节的转变!”
查文斌只懂风水,气象可就不是他所精通的了,只好说道:“别啰嗦了,小心脚下。”
两边的峭壁上也都挂着长长的冰凌,有几个人合抱那么粗,要是有人不小心被这玩意儿砸到了,肯定当场就没命了。而他们的头顶上悬挂着无数这样的冰凌,地上同样竖立着无数的冰柱,这里是一个冰的世界!一下子就让查文斌想起了那个冰窖,只是这里的规模要大得多。
看似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一切都是浑然天成。他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这片冰的世界里,生怕碰到那些如长矛一般锋利的冰凌。
走了约摸有三里地,他们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了一丝变化,原本铺满厚厚冰甲的石壁都是呈现白色的,但是走到这儿他们发现隐约多了几抹红色。
红色是非常鲜艳的色彩,同时也非常扎眼,第一个发现的是卓雄,敏锐的侦察兵总是能够第一个发现随时可能出现的可疑情况。
一开始他们以为石壁本身带有红色的条纹,附上厚厚的冰层看起来才会若隐若现。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这些红色到后来越来越明显,直至出现动物的图案,他们再也坐立不住了。
一条龙的图案,红色的龙,一对张开的翅膀如同恶魔一般伸展开来。
“应龙。”查文斌失声叫道,“这儿竟然有应龙!”要说之前的红色是石头天然形成的,还可以勉强解释,但是这条龙无论从造型还是线条的勾勒都如同鲜活的一般,甚至连它的翅膀的纹路都被清晰地描绘出来,这还可能是天然的吗?
在这条龙的下方,还有几处红色,不过一块普通窗户大小,红色确实是存在于冰层之下。查文斌让超子用冰锥敲开看看,若真是人工描绘的,一瞧便知。
“当当当”几番敲击之后,除了留下几个白点之外,就连龟裂的痕迹都没出现,足见这冰冻得结实。超子摸着发麻的虎口苦笑道:“要不让大块头来试试?他的力气最大。”
老王摸着那冰层说道:“我看这八成是千年寒冰,不用些特殊办法,只靠硬砸怕是不行的。”
冰的克星是什么?火!他们这次出来是做足了准备的,无烟煤炉便是其中一项野外生存的好东西,天寒地冻的时候来上一锅热汤水足以让人捧着大呼过瘾。
生起这炉子,靠在那块红色印记的边上,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表面开始出现了一丝融化的迹象。超子奋力地用冰锥使劲地凿,终于开始剥落了,当第一抹红色完全呈现的时候,那种鲜艳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如同血一般的红色。当整个图案完全裸露的时候,查文斌和老王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这是一个字!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字!一个他们苦苦追寻了万里的字!
没错,这和蕲封山里的字、将军庙里的字完全是同一种!甚至连查文斌都会临摹这种文字,只是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更让人叫绝的是这文字不是画在石壁上,而是直接写在冰层上的。换言之,这文字是被镶嵌在里面的!
查文斌问老王:“这种厚度的冰层需要多久才能结成?”
老王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起码也得上千年吧,神迹,我们又遇到了神迹!”他激动地抓着查文斌的肩膀摇晃着,这意味着在万里之外的北国很有可能与巴蜀之地存在着同一种文明!
看着这冰层里的杰作,他们可以想象出在很久以前,有人在布满了冰层的石壁上用一种红色的颜料描绘出了如此绚烂的图案,甚至有应龙这样传说中的存在。然后图案历经千年之后,再次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一直在这儿静静地等待他们的到来,这一等就是千年。
当古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他们的文明展现在现代人眼前时,给我们留下的只能是无限的遐想和深深的震撼。这些如同鬼篆一般的天书到底记载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但是查文斌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老王也知道自己找对了人,这一切都犹如设定好的情节,只是在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有个女人!”就在此时,横肉脸的一声怪叫惊醒了沉浸在神迹中的人们。他的声音尖而敏锐,似乎他很是害怕。
众人扭过头一看,只见横肉脸正在离他们不足十米远的地方,用手指着前方一动不动……
知道有情况发生,查文斌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横肉脸的身边。只见横肉脸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右手笔直地指向前方,顺着他所指的方位,有一块硕大的冰柱矗立在地面之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女人啊。
“大块头?”查文斌小声地喊道。
没有反应,卓雄当即就急了,想要去拍打,却被查文斌厉声制止:“千万别动他!”
卓雄一时间就急了,这横肉脸要论身体,绝对是这拨人里最结实的,卓雄跺着脚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边的查文斌已经在地上迅速地打开了八卦袋,掏出一只七彩小碗来,然后抓了几把米铺在手上的一块黄布条子上,再把那只小碗放在米堆上。双手迅速合拢布条子,把米和碗紧紧扎在了一起。
查文斌吩咐道:“你们几个站在我后面,别说话,也别乱动。”
查文斌拿着这布袋子,走到横肉脸的跟前,单手倒着拿碗迅速地在他左右各转了三圈,然后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打开布条子一看,那碗里已经有了半碗米。
“丢魂了,这种地方也会中招!”查文斌看着那碗里的米说道。
一听是丢了魂,几个人立马急了,老王连忙说道:“你给弄回来啊!”
查文斌指着那碗里的米说道:“我已经收了,没成,只有这碗里的米满了才代表能回来。一准是他刚才看见什么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发生这种事,别急,丢个魂没多大个事,我自然能找回来,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弄成这样了,不然一会儿可能还得有人中招!”
“他说有个女人。”超子一边拔出手枪一边说道,现在手头有家伙,这小子底气也足了好多,马上就摆出了准备干架的姿势。
查文斌这回可一点儿好脸色都没给他,立刻吼道:“你给我退到一边去!”说完拿着七星剑就快步独自一人朝着不远处那块巨大的冰柱走去。
超子这回可不干了,自己好歹也是来出力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挨骂了呢?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就冒了起来,嘴里嚷嚷道:“我当你是我大哥,但我也没做错什么吧,干啥这样凶?”
查文斌没有搭理他,超子就要上前去理论,边上的老王怕出事,就顺手拉了一把超子。不想这一举动却换来超子用力地一甩手,直接把老王给推到了一边。
因为那地上都是冰,本来就滑得很,老王一个趔趄没站稳,身子顿时往后一倒,在他的身后,一根从地上拔起的冰凌正对着他的后背。说时迟那时快,边上的卓雄一把揽过老王的腰部,他自己一吃力,两人“啪嗒”一下摔到了地上。
老王看着身后那尖尖的冰凌,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汗珠,挣扎着爬起来就对超子大吼道:“何毅超,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想杀我吗?”
超子可能是有火没处罚,再加上他本来就对这老头没啥好印象,一把沙鹰果断地举起顶着老王的脑袋,冷冷地说道:“早在四川我就想干掉你这个卑鄙小人了。”
虽然何毅超是侦察兵,出身不错,但人家老王真的就是泥巴捏的?在那种神秘组织里混的人身上要没几把刷子,早就死上千回了,他毫不示弱地从兜里也拔出一把微型手枪顶在超子的脑门上吼道:“别那么不识抬举,你王叔混江湖的时候,你个娃娃还在穿开裆裤呢!”
超子一声冷笑:“那就看我俩谁出手快了!”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已经微微向后弯曲。
“砰!”一声巨响过后,在这冰洞里引起一阵颤抖,沙漠之鹰的威力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头顶上几根小的冰凌当即被震落在地,砸得地上一阵噼里啪啦地乱响。
就在这一声枪响过后,随之响起的还有类似玻璃的爆裂声和碎片散落到地上的声音,距离查文斌不到十厘米的巨大冰柱瞬间被轰得粉碎,而此时距离他双眼不到五厘米的一双洁白的手也慢慢离开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醒了。
超子和老王各自看着眼前那黑洞洞的枪口,都呆住了,他们两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竟然会拔枪相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干吗?快把枪放下!”横肉脸一声大喊,把他们拉回了现实。
两人赶紧收回各自的枪支,然后把目光转过来,只见卓雄的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一个标准的手枪射击军姿,枪口正对着查文斌的方向还在冒着青烟。
查文斌看着那女尸直挺挺地倒下,黑色的指甲犹如一柄柄剪刀,他手掌心都开始冒汗了,这是怎么了?
“你们都疯了吗!”卓雄冲着他们大喊道,“文斌哥只差毫厘就被那女人给杀了,你们居然还要自相残杀?都是自家人,拔枪的拔枪,傻了的傻了,你们到底怎么啦!”
查文斌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拖着疲软的身子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回到人群中。老王和超子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静静地等待众人的批判,而横肉脸则干脆一头雾水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有卓雄涨红着脸看着每一个人。
“中招了,全部中招了,没想到我查文斌也会中招,一步走错,差点儿满盘皆输,把大伙儿葬送在这个地方。”查文斌收起七星剑,瘫坐在地上半晌才说道。
“究竟怎么了?”卓雄是唯一一个清醒地目睹这风云突变的人,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团队怎么了。
查文斌本想拿起地上的水壶狠狠地浇在自己的头上,但这里的温度何其低,水壶里的水已经成了一坨冰,他突然狠狠地把水壶砸到了地上,爆了一句粗口:“妈的!”
见查文斌发了脾气,大家都不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查文斌才开口道:“是我大意了,险些酿成大祸,好在卓雄兄弟出手,不然今天全部都得栽在这儿,那东西叫作食魄,我们都被迷了心智。”
“食魄?”老王插了一句嘴,“在哪儿呢?”
查文斌用手指指前方那具女尸说道:“就是大块头兄弟看见的,在他说看见有女人的时候,我就该防备了,没想到因为自己托大险些在这个东西手上栽了跟头。她不是什么女人,其实是一具穿着女人衣服的行尸走肉,最擅长的就是干些迷人心智的勾当,若不是卓雄那一枪,后果不堪设想。”
卓雄看着横肉脸问道:“你之前说看到一个女人?”
横肉脸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道:“刚才我看你们都在研究那些条条线线的东西,觉得挺无聊的,就往前面走了几步,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在冲我笑,还勾着手指让我过去。我可不傻,这冰天雪地里,哪有女人会穿那么薄的衣服,就喊了一声想让你们来看。然后,然后就看见他们两个拔枪相对,再然后,文斌哥前面……”
查文斌转身看着超子问道:“你们两个呢?是怎么回事?”
超子红着脸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见你吼我,就立刻来了火气想找你理论,然后老王拉我,我就更气了,接着就动手了。”
“你呢?”查文斌毫不客气地看向老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超子推了一把,就立刻想揍他,然后就拔枪了。”
“唉。”查文斌叹了一口气说道,“食魄是在人死后被人下了蛊专门用来害人的东西,这种歪门邪道我在师父留下的《鬼怪精传》里有见过,是道家里一种炼尸术,据说早就失传了。”
“这东西最早是用来看护陵墓的,为的是阻止盗墓贼进入墓室破坏墓主人,后来被一些歪门邪道拿来谋害人的性命。我以为大块头是被小鬼勾了魂,收完之后却发现他的命魂在身,地魂却不见了。这命魂本就是依托天、地二魂而生,只要人死后还没进入轮回,地魂都会待在地府里,怎么会不见?”
“他说看见个女人,我这时才发现前面放着一具冰棺,里面确实若隐若现有一女子,我以为那是元凶,便想过去看看。只走了几步,超子说了一句话,我藏书网当即心头起火就斥责他,其实我早在给大块头兄弟收魂的时候就中招了,自己却浑然不知,若不是卓雄一枪打烂了那冰棺,估计我也命丧当场了。”
查文斌的这一席话让大家都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他查文斌是什么人物?他在蕲封山里斗的恶鬼一打一打的,在外面收拾掉的凶神数都数不清,竟然也会被迷了心智?!如今这鬼地方才走了半截,就出了这样的事,这下面的路还能走吗?
老王是组织者,他小心地问道:“那东西很厉害?”
查文斌这人一生都是坦荡荡的,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只是这一次,他欲言又止了,几次挣扎过后才说道:“也罢,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怨不得那东西,这次得怪我们自己。食魄不过是一个低级傀儡,它的本事就是对付三魂七魄中的魄,但是只要我们三魂尚在,七魄是不会离体的。但这东西很会利用人的弱点,那便是我们互相之间的猜忌和不满。”
“我们大家既是兄弟,便照直了说。超子几次三番鲁莽行事,都差点儿闯了大祸,其实我心中也有怨言,只是碍于面子一直不提,所以才会被那畜生得了手,利用这一丝弱点迷了我的力魄,力魄管心智。而超子一直又对老王上次的事情有些不满,心中一直有隔阂,老王估计也看不惯超子这个晚辈一直对你不尊重。”
“我们几人之中,最没机会被控制的便是大块头兄弟,因为他天性单纯,但是那畜生却用了最大的力气封了他的地魂之气,但顶多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会自行恢复,却瞒过了我的眼睛。”
“卓雄兄弟反倒成了唯一没有中招的人,所以才救了大伙儿,可能是因为他的正直和阳刚之气能够压住那邪恶之气,我们都应当自我检讨,实在是太过惭愧,如果大家的心结不解,那么这一趟必败无疑。”
查文斌此话一出,直接点中了大家的要害,尤其是何毅超,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便是意气用事,当初在连队的时候就因为这没少挨连长批评,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是闯了大祸,险些送了性命。
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超子先是给老王作了个揖,然后又朝众人作了个揖,说道:“文斌哥说得没错,我做事确实是太鲁莽,几次三番差点儿害了各位,这便是不义;文斌哥是我大哥,我却时常违背你的叮嘱,到处惹麻烦,这便是不忠;王叔,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也是我入门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却对您几番猜忌和不满,这便是不孝。我这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罪人,给各位赔不是,还请大家原谅!”
超子把脑袋埋得很低,眼眶中的泪水不停地打着转,到今天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臭毛病有多少了,如果刚才真的出事,那么即使到了地下,他也没脸再见各位。
老王率先扶起他,连连说道:“孩子,虽然我身份有别,但也与你父亲是好朋友,说句别的,你都可以算是我侄子。当初蕲封山的事我确实考虑得不妥,也要跟你们赔罪,特别是文斌。”
话说到这儿,心结也算是解了一半,查文斌趁着这场面,拿出那只七彩小碗,拧开横肉脸从石头爹那拿出来的玉米秆子酒,往碗里倒了大半碗,然后端起酒碗说道:“一人喝一口,从此各种不愉快的过去全部抛弃,齐心协力地走下去!”他带头喝了一口后把碗递给了老王,老王接过碗没有犹豫地喝了一大口。接着是超子,他像个罪人一般,双手托碗喝完给了卓雄,接着是横肉脸。
就这样,他们这支队伍的凝聚力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也为后来的艰难之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远处那具女尸正躺在冰面上,她的额头上被轰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窟窿,地上没有一滴血,爆裂的冰末零星地散落在她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
超子瞧着那具女尸说道:“差点儿害了我们,怎么处理她?”
“随她去吧,也亏得她才把我们的内心深处给照亮了,食魄的尸首一旦和空气接触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散去,我们走吧。”查文斌的脚步声已经在冰面上响起,“咔嚓、咔嚓……”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的时候,食魄也同时化成了一具白骨。
沿途的壁画零星地散落在四周,有些是简单的字符,有些是异兽鬼怪,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色彩鲜艳,一抹血红。
这趟的目的不是考古,他们也没有在这些远古时代遗留的杰作面前作过多的停留,这一路上查文斌都在和老王讨论一个问题:在色彩不是很发达的几千年前,他们是从哪里得到了这样多的红色染料?推断来推断去,查文斌说出了那个大家伙儿最不愿意听到的字:血!的确,在那个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血被认为是人的精灵。用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去祭祀或是供奉,才能体现出虔诚的信念。
这往里又走了三里多路,不知是这人团结了气焰就高,还是真的就很顺,什么东西都没遇上,算算走的路也不少了,他们多半已经进入了某座大山的深处。
照理说,应该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才对,可查文斌发现四周墙壁上已经没了冰块,就更别提有冰凌了,脚下的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干燥的泥土沙石,身上也逐渐开始出汗。
到后来就演变成了每向前走一步就能感觉到温度在逐渐升高,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从最开始的脱掉外套演变成了单衣,走到这儿,超子、卓雄和横肉脸都打起了赤膊,查文斌和老王身上那件汗衫都能拧出水来。
查文斌拿着早已融开的水壶猛灌了几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这也太反常了,前面还是冰雪世界,到这儿怎么就像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火炉了?”
老王那身子就更别说了,胖子格外怕热,他使劲地扇着风,刚想把背靠在石头上倚着休息下,“哎哟”一声就弹开了:“这里连石头都是烫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我们不是走到了火山下边吧。”
查文斌愣了一下:“这儿有火山吗?”
老王想了想:“这座山应该是长白山的衍生段,长白山就是座火山,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四周的石壁因为高温,颜色都有点儿泛红,周边也没有任何植物。这一路走来,鸟语花香的春、冰天雪地的冬,到了这儿俨然是高温似火的夏,短短一条不足十公里的山谷里竟然有着三种季节的表现,查文斌说道:“再往前走走看,要是温度太高,我看只能再找别的路,不过既然有人曾经在这儿活动过,就证明我们来对了地方。”
走到后来,连他们脚底都像是踩在滚烫的炭火上,就在大家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音。
超子和卓雄条件反射般地立马拔出枪作好防备,查文斌也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动作。汗水如珠子一般不住地从额头上滑下,同时也迷了双眼,因为过高的温度,地表就像是变形了一般,因为气浪的起伏而不停地颤抖着。
超子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离他们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有一根“棍子”正立在那儿,那根棍子还时不时地左右摇晃着。
“看那儿!”顺着超子手指的方向,老王大惊失色喊道,“别动,那是赤蛇琴虫!”
果然,那根“棍子”还时不时地吐着芯子,昂着的脖子上和普通的蛇脑袋并不一样,它的脑袋更加丑陋,似乎有两根类似于昆虫触角一般的东西竖立着。
蛇拦路,自古便不是什么吉祥的事,这条怪蛇便和他们相持在这儿。查文斌他们没有动,那蛇也不动,只是不停地“咕咕咕”叫着,像是在发出警告。
“怎么办?”超子问道,以他和卓雄的身手,这个距离打掉它应该有九成把握。
“老王你确定那是条琴虫?”查文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问道。
“我年轻的时候,在戈壁滩的楼兰遗址进行过一次考古,当时我们发现了一座深埋在地下的王城地宫,并且发现了入口。当我们队员到达地宫深处的时候,就有这么个东西在棺材边守着。那会儿不晓得它的厉害,一个队员就拿棍子去赶,这蛇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快,凌空弹起一口就咬住了那队员的喉咙,那队员当场毙命。紧接着靠得比较近的人都被它在眨眼之间全部袭击,被咬的人无一幸免全部当场死亡,后来我跟剩下的几个队员还有向导飞一样地跑了出来,听向导说这是太阳神的化身,是守护地宫的神,我们私闯地宫受到了惩罚。后来上报组织之后,又派了大量的人带着装备进行二次发掘,可是当地的向导无人再肯领路,我们只好自己行动。结果花了三年的时间,把戈壁滩翻了一个底朝天,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入口,我曾经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这件事也一直是我们悬而未解的一桩遗案。”
查文斌拔出七星剑拿在手中说道:“太阳神的化身?有意思,这里这么热,一般的蛇还真受不了。超子,我们慢慢走过去,要是在三十米左右它还不走,先开一枪警告,再不走马上击毙。琴虫据说是有思维的蛇,聪明得很。”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盯着那蛇慢慢地移动着,超子和卓雄打头,各自手头上的家伙早已拿好,那琴虫看见有人过来,把脖子仰得更高了,“咕咕咕”的叫声也更加响亮。
“妈的,还越来越凶了。再不走,超爷就打爆你的脑袋,接着再烤着吃。”超子的嘴巴向来是不干净的,看着那怪蛇还在耀武扬威的样子,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隔着差不多也就四十米左右,那琴虫像是听到了超子的话,并且听懂了一般,把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呼”的一声吼,这是一个蛇类攻击的动作,像是在给超子回应。
“还挺凶,嘿嘿。”超子笑道。
查文斌叮嘱道:“小心点儿,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条琴虫光是仰起来的高度就跟横肉脸差不多高,还有半截在地上,足有矿泉水瓶子粗细,浑身赤红色,特别是它那脑袋,怎么看都跟螳螂挺像。在三十米左右的时候,它还保持着那副攻击的姿态。
“警告它一下。”查文斌下令。
“砰”的一枪射出,离那琴虫不足十厘米的地面瞬间弹起一阵烟,大威力的子弹把地面都给轰出一个坑来,乱石四溅。
那琴虫显然没见识过这种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得身子往后一靠。现在在它的对面有四杆这样的武器对准着它的脑袋,只要它作出任何有攻击性的动作估计就得迎接一阵枪林弹雨。
那蛇果然给镇住了,慢慢地低下了自己的脖子,重新回到了地面,转了个身慢慢地向后方游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超子收起武器笑道:“还挺识相的。”
不过查文斌可不这么认为,既然它有警告的意图,那么,说不准接下来还会不会遇上,这东西聪明着呢。
“都小心点儿吧,要是再多来几条就麻烦了。”
说来也怪,当他们走到那个弹坑的时候,一下子就觉得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了,偶尔还能有丝丝凉风传来,这可让查文斌他们开心起来。
再往前走,洞口豁然开朗了起来,紧接着当灯光照到一片乌黑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已经到头了,还是眼尖的超子喊道:“天哪,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现在是真的走出了那条通道,查文斌摸着前面那个东西,心头一阵阵地震撼,世间果真有此等神物?
如果说每一件被创造出的物体都有一个原型的话,那么查文斌终究是找到了,只有神迹一般的存在才会成为传说,源远流长并被世人歌颂。无论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太极、阴阳、道法、字符还是那些造型古怪的青铜和壁画,就算人类的想象力再丰富,也始终需要一个创作的原型,只是这个原型已经超越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
三棵大到难以用语言去描绘的桑树拔地而起,也不知那顶端到底通向何方,只是他们五人合抱其中的一棵竟然还远远不够。
桑树特有的气味弥漫在这片天地中,时不时地有一片巨大的枯黄叶子从天而降,缓缓地飘落在他们跟前,就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清爽,说不出的舒服。
大自然终究才是真正的创世神,查文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神迹,心头突然涌上一抹困意,或许是累了,他靠着其中的一棵大树眼皮子沉了下来……
“当当当!”。当查文斌被耳边一连串的敲钟声惊醒的时候,他胡乱挣扎着爬了起来,喊道:“超子,什么动静?”
没人回应。
“超子、超……”等他四下环顾过后,才发现身边哪里还有旁人?这偌大的世界竟只剩下了他自己,其他人通通不知所踪,地上甚至还留着压缩饼干的残渣和丢弃的食品包装袋,更为重要的是从鼻孔中喷出的那一丝酒气,那酒正是石头爹酿的玉米秆子酒。
查文斌知道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睡着了就独自离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事了!
“噌”的一声,他拔出了七星剑。可是一番察看之后,查文斌发现地上连半点儿反抗的痕迹都找不到。以他们几人的身手不至于毫无反击之力吧?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需要冷静,以查文斌的经历他十分明白这一点。
丢下自己出去,这种可能性不大。而这一路走来,除了一个小小的食魄外,并没有其他危险的存在,那么只能往前找了。
眼前就是三棵并立在一块儿拔地而起的桑树,在树与树的缝隙之间,查文斌穿了过去,还未走出,只听见前方响起一阵阵的吼叫声。心知不妙的查文斌赶紧把身子闪到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边脑袋,只见不远处有好大一群仅用树叶围着身子的人跪在地上,朝着自己这边整齐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在这群人的前方,查文斌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模样的东西不停地在手舞足蹈,前方还燃着熊熊大火。
这是在举行某种仪式!查文斌立刻就明白了,那个拿木棍的人应该就是主持仪式的领头人。见对方人多,他不敢轻易把自己暴露了,只好在此处小心翼翼地等待着进一步的变动,就连呼吸的节奏都被调节得很小心。
随着那个领头人的一声怪叫,跪在地上的人们都相继站起来,这些人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矮小,但却精壮得很。领头人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矮人吼了一下,然后几个同伴就跟着他一齐跑开了,因为视线被遮挡,查文斌一时还没看清,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等等再说。
“啊呜,啊呜……”那群矮人开始狂欢起来,不知何时前方已经点起了好多火把,查文斌这才看清在领头人的身前摆着用木头堆积起来的柴堆。
“放开我!你们这些野蛮人!放开……”查文斌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这是超子的声音!
试着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查文斌这才看见不远处,几个矮人手上拿着看似青铜的武器推搡着几个人朝着这边走来。定睛一看,这几人不正是老王他们吗!
横肉脸的脑门上还挂着鲜血,老王的眼镜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超子和卓雄鼻青脸肿的,看样子吃了不少皮肉苦,他们都被藤条绑在了一起。几个矮人很凶悍地吼叫着推着他们,稍有不从,换来的便是拳打脚踢。查文斌把手中的七星剑捏得嘎嘎响,一定是自己睡着的时候他们出去乱跑才出的事,这群不安生的家伙!
一直到他们被推倒在柴堆前,那个领头的男子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查文斌也没能听个明白。超子歪着脖子不停地咒骂着,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懂,但是他能听出超子的语气是非常不友好的,拿起手中的棍子对着超子的脑袋就是狠狠一下。“啪!”隔着这么远,查文斌都能挺清楚地听到头骨开裂的声音,鲜血如打破了的染料缸瞬间布满了超子的全身。那个领头人怪叫一声,然后几个小矮人就把超子扔到了柴堆上。
此时的超子已经不再动弹,恐怕凶多吉少了。查文斌正打算冲出去的时候,那边又开始载歌载舞地庆祝,等到查文斌整个身子探出去的时候,老王发现了他。
老王使劲地眨着眼睛示意查文斌不要过来,可是超子现在生死未卜,他岂能袖手旁观?打定了主意的查文斌从手中摸出一张符,心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劈个雷下来也不知道行不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查文斌猛地掷出那张符,同时双手合十大声念道:“三清在上,以我为媒;化符为雷,以血引之!急急如律令!”
就在那群矮人因看到前方突然蹿出的一团火球而大惊失色的时候,查文斌右手提剑飞快地在中指上一抹,带着剑尖的那一滴血红,奋力一跃而出,他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把七星剑向前方扔出。
就在那群矮人正在正因为火球而乱作一团的时候,一道寒光闪过,带着顶端一点妖艳的红色如同彗星一般直插人群。“噌”的一声,宝剑恰好落在了人群的中间,笔直地插在大地上。
不等那群人有所动作,紧接着,燃烧着的符纸就到了,带着蕴涵天地灵气精华的符文如期杀到。“轰”的一声,当符纸化为一团更大的火球在七星剑的剑柄炸开的时候,那群矮人顿时乱作一团,就连那个领头人也是大吃一惊。
远处隆隆的雷声传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整个大地,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如同绚烂的彩带交织在天空之中,互相缠斗在了一起。下面的矮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有几个已经跪在地上开始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狠劲。
站在不远处的查文斌心头也是大惊,这一小小的引雷咒本来不过是自己想着能不能引道天雷下来炸一下,好趁着乱子把老王他们给救出来,怎么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这场面就是师祖老人家在也未必能折腾得出来啊。
看着天空中如蛟一般的闪电,查文斌如今已是气血翻涌,有好几次都差点儿喷血而出,身子也几乎站立不稳,浑身的血管随时都要炸开一般。这雷本是打算以自己的精血为灵,殊不知现在一时半会儿就是劈不下来,那股气反倒把自己搅得五脏六腑都要爆裂。
反噬?这是他在痛苦中唯一能想到的词汇,若是施法不当,或是施法超过了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则施法者是很有可能被法术伤了自己的。
查文斌的眼眶子里已经布满了血丝,鼻孔之中也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接着便是耳朵和眼睛,甚至当他的嘴角都开始渗出鲜血的时候,天空中“轰”的一声传来一个极响亮的炸雷,炸得老王抱着脑袋就立刻蹲到了地上,而查文斌浑身都开始发抖,当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的时候,天空中的闪电“哗啦”一下划过,在空中留下了一幅极其诡异的图案:一个巨大身躯上顶着一个有着七张嘴巴的老虎头,七张嘴巴同时张开,空中还衔着一条巨大的长蛇,两只大手更像是蹄子模样,手中提着另外一条张牙舞爪的长蛇……
顿时,所有的矮人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全都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就连那领头人的双膝也开始微微弯曲,猛地那人把手中的长棍向天一指,然后吼出一个非常难听的音节,沉闷而悠远:“强良……”
而那空中由闪电组成的图案反而不散,越发闪亮起来,查文斌感觉身体即将爆炸,双手猛地一挥舞,恰好分别摸到了其中两棵桑树的树干,顿时一股极大的灵气从脚直往上涌,很快便穿过了心脏,直达喉咙,这时的查文斌再也受藏书网不了了。
“啊!”一声惊天的呐喊从他的口中吼出,就在那个领头人转身寻找这声音来源的时候,天空中“吼”的一声虎啸,所有的闪电瞬间汇集在了一起,越聚越多,最后成了一个巨大的亮点。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的,随后那亮点“啪”的一声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轰!”一道七彩的巨大闪电从空中如同光柱一般直直地砸向了地面,砸向了七星剑。
电与火的接触带来了自然界里最原始的能量,天与地碰撞过后带来的是湮灭,查文斌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当泛黄的树叶犹如飘絮一般左右摇摆着凋零,查文斌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痒痒的,很是舒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种感觉,也不知是太用力还是心太急,只听见“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醒了、终于醒了”的声音。
在迷糊中,他觉得这声音好熟悉,这不正是超子、老王还有卓雄的叫喊吗,难道他们也都还活着?带着这种期待,查文斌努力地挣扎着,努力地把已经要闭合在一起的眼皮睁开,当看见第一抹光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盆冰冷的凉水。
“哗啦”一下,就在他醒来的时候,只看见眼前一盆水直冲脸面而来,他马上伸手去拦,无奈嘴巴却张着,生生地被呛了几口水下去,不停的咳嗽却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当他胡乱地整理自己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时,却发现老王他们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超子手中正拿着一个水壶,盖子已经被拧开了,显然刚才的事情是他的杰作。
“你们,都没事了?”查文斌欣喜地问道。
“我们是没事,倒是你,怎么一觉睡了这么久,还有啊,我们……”超子那张大嘴已经嚷嚷开来,却被老王插嘴道:“你可总算醒了,再不醒的话,我们就准备先把你给拖出去了,可吓坏我们了。”
查文斌仔细揉揉自己的眼睛,回过神来一看,这不自己正靠在那中间的一个桑树上吗?只觉得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片树叶。正在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手中已经被捏得粉碎的树叶发呆的时候,老王说道:“别看了,这不是刚才你自己捏的吗?树上掉下来的,恰好掉在你脑袋上,巧得很,接下来你立刻就醒了。”
“超子,你的头?”查文斌还是云里雾里的,刚才明明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情啊,自己不光是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还作了个惊天的法呢!怎么一转眼他们都好像没事人一般?
“头?你怎么知道的?”超子惊奇地问道,“哦,文斌哥,别说是你干的啊,我刚才还在怪卓雄呢,以为是这小子趁我不注意偷袭的,好家伙,原来是你打的。”
“我打的?”查文斌就更加不明白了,“不是,你不是明明被那群矮人打的吗?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这话说得倒是让超子愣住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说道:“矮人?打我?文斌哥,可不带你这样唬人的,你要说不是你干的就算了,那一定是卓雄和大块头这两人干的。”
“我们干的?超子,你可别血口喷人啊,你看我们两个哪个人身上没点儿青的、紫的,不信你看。”说完,卓雄和横肉脸一齐把衣服给脱了,身上果真有着明显的挨揍痕迹,尤其是横肉脸,像是被鞭子抽过一样,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查文斌也起身过去查看,那痕迹看似还非常新鲜,就像刚被人用鞭子抽过一样,还不等他发话,超子又把目光转向了老王:“王叔,莫不是你?”
老王立刻说道:“别,别赖我头上,我自己还有苦说不出呢,一把年纪了就给你们看看得了。”
这老王啊,把自己裤头给脱了,那白花花的屁股一露出来,上面触目惊心的淤血一块连着一块。
瞅着屁股的老王嚷嚷道:“瞅见没?老子痛得都坐不下来了,还赖我,谁让你们一个个都睡得那么死,说不定我们被人给偷袭了。”
“这……”查文斌看着一个个的样,心想难道你们真不记得了?“你们几个忘了?超子我还一直担心你那脑袋呢,被砸得满脸鲜血的,还有那个雷我也挺担心会劈到你们。”
“文斌哥,到底怎么回事?”超子问道。
查文斌心想莫不是大家集体失忆了?于是他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重复了一遍,其中的过程让他们听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当超子听说自己被一群矮人砸倒又给丢到柴堆上去了之后,立马嚷道:“文斌哥,这事啊不对劲,你说我被人砸得脑袋开花,就差脑浆没溅出来了,可是你来摸摸我的后脑勺,只有一个大包啊。”
查文斌将信将疑地走到超子身边。超子已经把脖子伸得老长老长了,顶着自己从当兵时起就留着的板寸头,所以查文斌看得非常清楚。果然如超子所说,他的头上真的有一个大包,肿得和发面馒头似的,看样子就挺疼的,可自己明明看见他血流如注的样子,那鲜血流淌得是那么逼真,以至于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狠狠的一下。
“难道是我做梦了?”查文斌自言自语着。可是他们身上的伤却是如此真切,手上的七星剑还在剑鞘里并未拔出,查文斌问道:“我醒来之前,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老王已经穿好了裤子,显然刚才拉皮带那一下碰到了肌肉,嘴部还抽搐了一下:“我们几个到这里后,你就靠着那棵大树睡着了,别说,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自己特累,接着都一个个相继睡着了。然后我们几个又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便觉得浑身不舒坦,各自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皮外伤,就你一个人没醒。”
他们几个也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老王接着说:“我们就瞅见你嘴角挂着一丝血,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以为你受了重伤,怎么唤你都唤不醒,超子索性准备拿水壶浇你,结果一片树叶掉了下来,你立马一把抓住,接着水泼到你,你也醒了,再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身边的装备都还在,甚至还保持着原样,没有丝毫挪动过的痕迹,更让他们奇怪的是,虽然受伤了,尤其是卓雄和横肉脸身上的伤一看就是被藤条或者鞭子抽的,但是他们的衣服却完好无损,老王的屁股上甚至找不到一丝灰尘。
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查文斌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们很可能是游离了,刚才睡着的时候进入了一个真实的梦境,虽然我们的身体没有离开,可是魂魄却被人真的抓了去。我给你们几个的隐魂符早已经失效了,可是我自己身上却还带着大把,于是它们发现你们,却没有发现我,然后我在那个梦的世界里不知何故引发了一个神雷才把我们重新带回了这个世界,魂魄受了伤于是在我们的身体上再次体现了出来,各位那些来路不明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梦,那也太真实了吧,如果不是你所说的引发一个雷,那岂不是……”老王说道。
查文斌点点头:“那就很有可能你们几个全都永远停留在那个世界了,然后……”说到这里,查文斌还有几个疑点也一并讲出来了,“我们这一路走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身边的环境变化得太不正常了。”
对啊,从一开始山谷的春意盎然到有着冰层壁画的冰天雪地,然后便是炽热的烘烤。到了这儿,查文斌看了一眼手中那已经被捏碎的树叶说道:“秋,俗话说一叶知秋,你们看这树叶已然是泛黄而自然掉落,我们已经到了秋季。春、冬、夏、秋,这一年四季的变换我们不是刚刚走完了吗?”
被查文斌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哪会有这么一条短短的路却有着四季分明的气候?
“梦的世界里,如果你能超越了梦的掌控就能拥有无比的能力,就像我们经常在梦里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努力想如果这时候我能飞,或许你就真的能飞了。刚才我就想招个雷把他们劈散,没想到,却真有那样的威力。在那个世界里,就算是十个阎罗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打败一个凡人,一切就在于自己的毅力,一个没有任何神帝可以管控的世界,一个完全属于梦的世界。但是所有的梦境发生都必须要有一个原型,也许我们现在没有遇到,但是未必将来不会遇到,收拾一下行李,要是能走的话就继续走吧。”
虽然都有伤,但是好在行动没有受到大的限制,起程的时候,查文斌第一个穿过桑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又是一片树叶缓缓飘落。
第十六章 凝血封渊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爬到这棵树的顶端去看看,对于极致的东西,人都有着不可抑制的膜拜心理。大的龟我们叫作鳌,大的蛇我们叫蟒,而这三棵并立而起的桑树,查文斌只能用擎天三柱来形容了。粗壮而挺拔的树枝拔地而起,说不出的威严与神圣,他甚至可以想象当一群身着草叶的原始人在此处顶礼膜拜的场景,堆积如山的贡品曾经就在自己的脚下,而如今沧海桑田过后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场面,历史与文化的传承已经有太多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留给我们的只有无限的想象。
也不知这脚下的大地曾几何时是多么辉煌,但此刻除了死一般的宁静,便只有他们几人细细的脚步声,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查文斌甚至能清楚地分辨出他的宝剑是插在哪儿,那个柴堆是放在哪儿,那些人是跪在哪儿。这片土地是暗红色的,一如被血浸泡过一般。
“红土?真是奇了怪了,在我们国家只有长江以南的部分地方才会有这种酸性红土,怎么这盛产黑土的北方也会有红土,而且颜色还这般鲜艳?”老王摸着下巴说道。不仅如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这儿的天格外蓝,格外清,干净得一尘不染,虽说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但北方重工业的存在已经使这种近乎通透的空气几近消失。
查文斌走到那个领头人所站的位置,闭上眼睛回忆着之前的那一幕,那个在梦与现实之间几乎没有界限的地方,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七星剑被高高地举起。他的内心深处有了一股想念出某种咒语的冲动,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块骨头给卡住了,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发现了查文斌的异样之后,老王赶紧推了他一把,查文斌这才回过神来。
“你又怎么了?别搞得神神叨叨的。”老王说道,他真的挺怕查文斌会再次把他们带进那个梦魇中,这就如同在身边跟着一个无形的开关一般,你不知道何时将会被启动,因为人都是会睡觉的。
“啊?没什么,我们继续赶路吧!”查文斌用一句话搪塞了过去。他刚刚确实是感受到了,此时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土地的颜色随着脚步的推进在逐渐变化,已由之前的暗红开始变成了鲜红,到最后就真的如同刚被鲜血淋过一般。若是我们平日里走在红地毯上,你或许会觉得自己无比高贵,但在这个满眼尽是红色的世界里,只有深深的恐惧。不知何时,超子和卓雄早就把枪捏在了手中,警惕地看着周围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一丝变化。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阵湖水拍打沙滩的声音,“哗啦,哗啦”,查文斌听得真切,老王听得明白。超子的眼神永远是最尖的:“在那边,你们看。”
顺着超子手指的方向,果然他们见到点点浪花溅起。
有水的地方才会有人居住,任何文明的发展都离不开水域,黄河文明、长江流域文明以及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古国都离不开水。作为最基本的生产、生活元素,因为水资源而引发的矛盾甚至是战争在历史上随处可见,即使到了今天,水资源的争夺依然紧张万分。
带着些许期盼,也带着些许希望,他们加快了各自的步伐,朝着那浪花飞速地赶去,只是到达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老王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道。
在他们看见那浪花的时候,的确看见的是点滴红色的水花,原本以为这四周的土地都是红色不过是富含了丰富的铁质,所以那水花的颜色是倒映了四周的景象,但是这一片汪洋让人不得不有了望而却步的念头。
可能画画的朋友会有一个容器专门用来洗画笔上残余的色彩,如果今天用的恰好是红色的颜料,那么容器里则是一抹红色,那倒是让人看着还有点儿赏心悦目。
若是农村的朋友家里养过猪的,到了过年时节,需要宰掉庆祝丰收。这杀猪匠便会按住猪脖子狠狠地捅上一刀,接着这猪血便喷涌而出,被一个大脸盆接住。等到猪血放干净之后,杀猪匠便会让主人家的妇女拿走这盆子去做猪血豆腐。
可是在猪血成为血豆腐之前,那盆里摇摇晃晃的可都是鲜红鲜红的血,我小时候就经常见到那玩意儿,还不觉得怎样。可如果让你看见一整湖的猪血,你会是怎样的反应?恐怕没有人能够淡定地站在这种地方谈笑风生吧?
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一湖的红,一望无际的红。也不知这水域有多辽阔,但这抹鲜红足以让任何人胆战,因为它和血几乎分辨不出。
不光是土地,这儿的湖水都是红色的,查文斌终于明白那些壁画为何会采用那样鲜艳的红色,光是这一湖的原料就足以让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它是血,除了在颜色上相似之外,却没有一丝血腥,微风下鼻孔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水汽,和普通的水汽并无任何差异。
查文斌随手捧了一捧起来,如同捧着新鲜猪血一般,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没有异味。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他居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道:“和普通水没有区别。”
老王刚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查文斌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他擦了擦嘴角流下的红色湖水又说道:“貌似没啥反应。”
这个动作把大家伙儿可是看得目瞪口呆,查文斌此刻就像是一个吸血恶魔一般,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站在那儿。
“你疯了吗?”老王咆哮道。
查文斌却笑道:“我闻着没气味,想必也无毒,要是有毒的话,单凭这儿的水汽咱们也早就中招了,这儿的空气不是还挺新鲜的吗?”
超子见查文斌喝了没事,已经掏出水壶了,刚才他的水全都浇在查文斌的脑门上了,一滴都没剩,现在正渴得紧。这小子把水壶按在湖里,“咕噜、咕噜”地就灌了一大壶,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灌了几大口下去,还不忘擦了一把鲜红的嘴巴喊道:“爽,这儿的水质还真不错哎,我觉得比矿泉水强多了。”
见老王跟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这小子还挺客气地把水壶递了过去说道:“王叔,要不你也来一口尝尝,正宗无污染的天然水质。”
老王觉着这两人都是疯子,连连摆手道:“我不喝,我不喝。”
要说这水喝下去有啥反应,那就是超子反而觉得自己的精气神更加足了,连脑袋上那个大包也不疼了,他惊喜地摸着自己已经消肿的后脑勺说道:“嘿,你们来摸摸,我这包没了。”
一看果然是这样,刚才还跟小馒头似的肿着,怎么也得三五天才能好,这会儿竟跟没事人一样了。
“难道是这水?”查文斌虽然只喝了一口,原本胸口还隐隐作痛,现在也觉得好了。
大家把目光聚集到超子的水壶上,到底还是侦察兵有胆识,卓雄一把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那些紫红色的伤痕说道:“超子,你把水壶给我,我来喝几口,要真是这水,那我身上的伤是不是也能立马好?反正喝这也不会死人,就当作个试验。”
这都喝下去有点儿时间了,真有问题早该发作了,查文斌点点头表示可以试试,卓雄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除了样子有些难看,他也觉得味道还不错。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是紫红的抽打伤痕,皮肤还微微有些水肿,就在众人眼皮的注视下,竟然开始慢慢地消退,那速度就像看电影按了快速推进一般,眨眼间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儿伤了。
“这也太神奇了,太不思议了!”卓雄叹道,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拿自己做实验,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头老王刚接过水壶,那头的横肉脸早已经把脖子伸进湖里灌了起来,等他回来喘口气的工夫,也立马觉得身上不痛了,脱掉衣服一看,哪里还有先前的累累疤痕?
等到老王喝完,超子又屁颠屁颠地跑到湖边接了一壶,嘴里还念叨着:“发了,发了,这玩意儿要是拿出去卖,我们都发了,文斌哥,我们还找什么遗迹,这就是神迹,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神迹。”
先前倒是有蕲封山的三足蟾,它的唾液有着类似的功效,.但这一片湖水无边无际的,那还得了?简直就是宝库。就在众人欣喜若狂的时候,在一旁的横肉脸突然冒出一句话把大家立刻震得鸦雀无声。
他歪着个脑袋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大白天的,万里无云,天上咋没太阳……”
没有太阳!是的,当查文斌抬头的时候发现这万里无云的一片天空中,真的没有太阳!
没有太阳,可是这儿却一片光明,根本就是白天啊。在几近无语的状况下,大家全部一股脑地瘫坐在湖边的石滩上,虽然他们能预估到这地方会不那么容易来,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种超常理的事情会存在。
“老王,我看这儿不能再待了,我有一种预感,这里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查文斌开始担忧了,这一路走来,看似平静,但他的内心深处感觉远比蕲封山要来得更加凶险,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那你说怎么办?”老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在两人都犹豫不决时,超子有了一个新发现,他惊讶地看着老王说道:“王叔,你有那么操心吗?怎么头发都开始花白了。”
“头发?我没白头发的啊。”老王觉得这孩子怎么有些莫名其妙,就挑些不着边际的话说?
超子见老王不相信,便喊来卓雄,指着老王的头说:“你来说,他是不是白头发挺多的,老了就老了,还死不承认。”
这卓雄一看,还真如超子所说,老王的头发是有些花白了,也说道:“老王,你这头发是挺白的。”
查文斌正在思考着如何进一步动作,他们几个在那吵闹,影响了他的思路,便说道:“你们几个吵什么,不就白头发嘛。真是的。”
老王笑道:“这几个孩子闲着无聊吧,我哪儿来的白头发啊。”
“你是有白头发啊,我也看见了。”查文斌说道。
老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这长年在野外生活,最容易导致头发掉落,以前他们队上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个个都是秃顶。但是老王却有着一头乌黑茂密的黑发,这也是他常常拿来调侃别人的。
老王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一个装刮胡刀的小盒子,这盒子里边有一面小镜子,是平常用来修边幅时用的。当镜面移到自己的头顶时,老王的双手一松,“啪嗒”一声,盒子掉到了地上。
“文斌,我感觉自己老了很多。”老王怔怔地说道。
查文斌笑笑:“你以为自己还年轻啊,已经上年纪了。”
老王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道:“文斌,真的不对劲,我从来没有白头发的。”突然他把目光聚焦到水上了,“要不就是这水有问题!”
“水?”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当查文斌发现自己的指甲明显变长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各自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什么异样。”
超子和卓雄都是板寸头,但被这么一说,都觉得自己的头发明显长长了好多,看上去十分明显,尤其是各自的指甲,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最明显的便是横肉脸,他的额头上甚至开始出现了皱纹……
“这水能加速人的新陈代谢,所以伤才好得这么快,这里不能再待了,才过了这么一点儿时间,身体就有衰老的迹象,我们赶紧先撤出去。”查文斌拿好自己的东西立刻说道。
当他们带着疲惫而不安的心重新回到那三棵大桑树的下方时,查文斌看了一眼这个充满了诡异色彩的地方,头也不回地钻了过去,什么神迹他都不想再找了。
“洞呢?”查文斌呆立在一片石壁之前,当余下的人纷纷来到他的身边时,大家都几乎感觉要绝望了,刚才进来的那个洞不见了!
超子发疯似的用手拍打着那些石壁,试图找到他们来时的路,无情而坚硬的石头回应他的只有疼痛和冰冷。
“怎么办?”老王抓着自己的一把白头发,简直都要急出病来了。
查文斌咬着牙齿,道:“走,再找找别的出路,按照这个速度下去,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失落的世界不在于它的神秘性,而在于它的未知,这个道理查文斌一早便明白了。只是他何曾会想过,用一个小时就穿越了春夏秋冬,那么这儿的桑树为何会这般巨大也就不难理解了。
掉转的不仅是路,同样还有时间,他们这才体会到那一句与时间赛跑的语言的感觉,当你一点一滴地能够亲身感受到生命的流逝,那么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再次回到湖边,这里除了这一条路,再也没有别的了。
查文斌站在这一望无际的红色湖边,仿佛回到了所有的终点。
他说道:“万物相生相克,凡事也必有因有果,我们既然到了这一步,便逃不过已经安排下的劫。再这么下去也是个死,倒不如在这里面找找破解之法。”
怎么破解?谁有这个头绪啊,连怎么回事都不明白,要解又谈何容易?就在这湖边,在查文斌的安排下,大家席地而坐,头脑风暴是在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后唯一有效且快速的办法。
当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想!
查文斌先是把这一路上的经过说了一遍,连那冰窟里遇到的事情也讲了一遍,卓雄听到有那文身的时候,明显嘴唇抽动了一下。查文斌推测的是石头爹毫无疑问是一个鬼道的修行者,那么他的下落又会是在哪里?这两个问题恐怕都得出去之后才能解答了,暂且被他们放到了一边。
接下来,便是下这雪山。这儿的地理,查文斌事先已经看过,是属于长白山龙脉的余脉,这一路上也确有前人遗留的痕迹,那么对于他们在喝水之前遇到的最大阻碍便是那个梦。
“梦?文斌你说过,我们之前可能是进了一个梦的世界,那么我们现在会不会还可能在一个梦的世界?”老王的这一席话可把查文斌给惊出了一身汗。
对了,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人在睡眠的时候,通常会产生这样一个错觉,那就是在睡梦中做了一个记忆很清晰的梦,然后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身处在其他一个地方,然后在梦中告诉自己:这原来是一个梦啊!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梦中梦!
“梦中梦?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假设我们真的还在梦中,那么周围的世界都是由自己幻化出来的,这个衰老的迹象也是因为我们受到了某种引导而自己想象出的?”
查文斌问道。
超子卷起袖子说道:“这个好办,如果真的是在梦里,那你打我一个巴掌,我试试能不能感到疼痛便行了,梦里应该感受不到那么真实的。”
这倒是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可是查文斌一想不对劲,因为在超子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被扇巴掌的想法,那么如果这是一个极度接近真实的梦,很有可能他还是会被那种错觉所引导的,他又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接着说那几棵大树的问题。
“那几棵桑树我觉得有问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超子你说呢?”查文斌说出这个问题来。
“是啊,我也觉得那几棵树挺邪门的,你不就是靠着它睡着的吗?会不会有什么催眠的功能啊?”超子问道。
查文斌低着头思考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对了,我这没压缩饼干了,超子你先拿一块给我,我有点儿饿了。”
就在超子低头去翻包的时候,查文斌突然身形一动,伸出手掌,“啪”的一下给了超子一个巴掌,超子的脸上瞬间起了五个手指印。这一巴掌,他可是使足了劲打下去的,在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都在发麻。
“哎哟!”超子揉着自己的脸颊喊叫道。他还真没料到查文斌会来这一手。
查文斌紧张地问道:“痛吗?”
超子啐了一口,带出血沫,嘴里嘀咕道:“你下手可真狠,痛,怎能不痛呢?我估摸着一会儿该肿起来了。”
查文斌心头顿时一凉,绝不可能有这样真实的梦存在,那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是被困在一个莫名的地方遇到了莫名的事。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老王一个人在那说道:“红色的湖、红色的地、桑树……慢着,文斌,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查文斌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手上的指甲已经越来越长了,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用随身带着的刀刃去削。
老王站了起来指着前面那红色湖泊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此地应该叫作封渊!”
“封渊?”查文斌只觉得这是一个好熟悉的名字,但却一时不知从何忆起。
老王点点头,他的背已经微微有些弯曲,头上的白发更多了,一下子恍如过了十年的光景。
“文斌啊,你既懂得那蚩尤大战,那么可曾记得再往前推的时间?”
再往前推,那都到洪荒时代了,嗯,女娲补天?这时查文斌突然想起在那梦中隐约听见领头人模糊地发出一个声音类似于“枪……亮”。
“枪……亮?”查文斌自言自语道,虽然这是梦中所听,但不排除是一种暗示,他仔细地把这两个貌似毫不相干的音节组合在了一起,“枪?对了,我明白了。老王,是强良!我看见空中由雷电幻化出的那个图案是强良!”
老王这下却糊涂了,问道:“抢粮?他要抢粮食吗?”
超子这会儿还有心思在一旁开玩笑,他说道:“嘿嘿,打雷了接下来就马上要下雨了,这儿的人肯定想到的是抢粮食啊,别说这领头人还是挺会关心他们族人的,粮食才是最基本的生产力啊。”
查文斌没好气地说道:“你心态倒是挺好的,我说怎么会有那么大威力的雷,那个人喊的应该是,强良,雷之巫祖!据传强良是掌控天雷的神,也只有他才能引发出如此威力的天雷。天啊,我们的梦境竟然真的把我们带到了史前洪荒时代!”
老王沉思了一会儿,道:“那我们现在的处境呢?”
查文斌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领头人应该就是奢比尸,传说中那个掌管四季变换的神,所以我们才会通过那个拥有四季变换的地方,也只有他才能创立出一个完全独立于外世的狭小空间,现在我们就应该是闯入了这个小空间中,要想出去还得继续在其中摸。”
“如何摸索?”老王问道,他已经非常担心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查文斌转而一笑:“说说你想说的吧,貌似我把你给打断了。”
老王这才说道:“没有,我只是想起来传说中的封渊是一个赤色之地,位于蛮荒之北,如果以黄河文明作为南北分界的话,此处应该是符合地理上的存在的。”
“盘古开天,再现人间;天地之尺,凝血封渊!老王,如果你说得没错,应该就是指这一段话吧?”查文斌答道。
“就是这一句,没想到文斌你也知道。”
查文斌叹了一口气:“冥河血海!哎,老王啊,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的生路在北面,而且必须得穿过这血海。如果传说是真的,这封渊之地我们怕是有去无回啊,但眼下退无可退,只能放手一搏了。”
这两人的对话可完全把另外三人给听得云里雾里了,超子现在只想着怎么快点出去,他的头发已经从半寸快成中分头了……
《广博物志》卷九行《五运历年纪》这样记载:“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
这是一段我们大家都十分熟悉的神话传说,也就是从这里拉开了中华文明的序幕,但其实,在盘古之前还有一位真正的大神,也是奠定了道家最关键词的一个数字“七”的来源。
他是谁呢?他的名字叫“混沌”。
传说在天地还没有开辟以前,有一个不知道为何物的东西,叫作混沌,它的样子如同一个没有洞的口袋一样。在查文斌这一脉,他们称呼他为“帝江”,帝江有两个好友,一个叫“倏”,一个叫“忽”。
有一天,这个倏和忽商量为帝江凿开七窍,帝江同意了。倏和忽用了七天为帝江凿开了七窍,但是帝江却因为凿七窍死了,从此“七”这个数字便成为了道家不可解的一道最为神秘的坎。
我们说人有三魂七魄,七魄代表着我们的新陈代谢和身体的运行脉络;这七窍视为人魂能够吐纳接受万物的窗口;这北斗七星向来被道家视为天地间最纯正的镇邪力量,查文斌就曾经借助它在蕲封山中除掉了黄金面具;而人死后也是以“七”为单位计算,回魂夜便是人死后的第七天,历经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算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真正进入了地府。还有更多的与“七”这个数字相关的说法,这个数字在漫长的历史中第一次出现的记载便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
传说在这个帝江死后,他的肚子里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就叫作盘古!这帝江死后精气却未散,没有完整的天地体系之时,他只是依附在盘古身边,以至于后来幻化成了“黄帝”。
盘古在这个“大口袋”中一直酣睡了约一万八千年后醒来,发现周围一团黑暗,当他睁开蒙眬的睡眼时,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想伸展一下筋骨,但“大口袋”紧紧包裹着身子,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便开始想办法。
盘古不能想象可以在这种非常憋屈的地方继续生活,于是他火冒三丈,勃然大怒,拔下自己一颗牙齿,把它变成威力巨大的神斧,用力抡起来向周围劈砍。
“哗啦啦啦……”一阵巨响过后,“大口袋”中一股清新的气体散发开来,飘飘扬扬升到高处,变成天空;另外一些浑浊的东西缓缓下沉,变成大地。从此,混沌不分的宇宙一下变为天和地,不再是漆黑一片。人置身其中,只觉得神清气爽。
当然,这只是一段神话传说。然而,在没有文字记载的洪荒时代,太多的信息我们已经丢失也无法查实,但是由这段神话传说衍生而出的一些文化如今还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比如:道!
盘古劈开天地之后,开始双手托着上半部分一直往上顶,下半身则纹丝不动,这么一顶就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一直到天地被完全分离,我们这位创世神终于奄奄一息。
虽然人死了,但他的遗体并没有消失:
说这盘古涅槃,清气上升而成三清,是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浊气下沉,集天地混沌五行成灵,是为上古巫族一派,也就是他们的后代创造出了体系的各种法术,然后才有那位青衣神收了那位道家名传千古的一代真君为徒,开创了道家严格意义上的门派。
传说化身一共有十二位祖巫,这十二祖巫,天生肉身强横无匹,吞噬天地、操纵风水雷电、移山填海、改天换地。强良和奢比尸便是其中的二位。
虽然盘古的精血化为了江河湖泊,但是这人呢,一出世便会沾染世俗的罪恶污秽之气,盘古也不例外,于是后人便有了道,用来净化和除去这种污秽。
但是盘古为了把这天地间最为原始的污秽去除,便找了一个地方,把自己身上的那些个糟粕都留在一个地方,结成了一片海,这就是冥河血海,号称封渊之地!
当然这传说究竟只是一个传说,事实如何,我们谁也无法知晓。对于查文斌来说,已经陷入了这个似梦非梦的世界里,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头顶没有太阳可以辨别方位,他只好拿出自己的罗盘来。超子那边也已经铺开了皮划艇,这东西是吸取上一次在蕲封山的经验,老王特地跟组织上要的,这东西比起望月一木的还要高级点,放掉气之后折叠起来不过就一块浴巾大小,一直是让横肉脸背着的。
此时,老王的额头上已经起了明显的皱纹,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牙齿开始松动,所有人都被这压抑的气氛给搅得心神不定。
也许这就是命,一个隐藏在山体间的未知世界恰好被他们给遇到了,又也许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好的游戏,谁是最终的庄家谁又能知晓?
查文斌本来就不是个甘于听命于天的人,这一次,即使他不动,也得为现实而动。
在皮划艇上架好罗盘,调整了目标方向:西!
对于很多人而言,向西走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日出东方,东自古以来就代表着生命的开始,是吉祥如意的方位。而西边呢?不用说,一个词汇就能形容它在世间的地位了:归西!西是日落,代表着结束,也象征着黑暗世界的开启。
所以我们在选择房子的时候,往往东边那套会比西边那套要卖得贵,其实就是人们心中对于这两个方位选择有心中抹不去的情结。
查文斌做事向来讲究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蕲封山他也是这样选择的。另外他选择西边还有两个原因。
他说了向西,这群家伙自然是不会有太多异议的,倒是老王,或许是心里真怕了,便问道:“文斌啊,这向西去有什么讲究吗?”
看着波光粼粼的红色水面,查文斌低头道:“你看这儿明明是个白天,却没有夜晚,这说明不是没有太阳,而是我们看不见。既然这儿所有的一切都是反其道而行之,那我就选择一个死亡的方向去,说不定还能找到生路。”
老王苦笑道:“我们这一船人都信得过你,你说咋弄就咋弄,我老王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超子依旧时不时地停下来削指甲,它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文斌哥,你说这湖里会不会有鱼啊?如果有的话,这里的鱼长得那么快,得有多大啊!”超子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
查文斌没有作声,只是低头沉思着,他在反复推敲这儿的一切,实在没心思搭理别的,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是传说,那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平静的湖面,只看到有些波浪,却感受不到风的力量,但是他明白这儿是最纯正的邪恶之地,是天与地之间最原始状态的恶念。
魔由心生,人在母体内其实就已经有了心,也就种下了邪恶的种子。有的人一生都在追求如何除去这最深处的业障,这才有了道!
道可道,非常道!查文斌对于这六个字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理解,但却又无从说起,不知从何而解。
“文斌哥,你说这儿会不会有鬼啊?”正在划船的卓雄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他一向是很少说话的,但就在那一刹那,这句话不知如何就脱口而出,随即就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冷汗。
查文斌暗道一声不好,他猜八成是有东西在给卓雄暗示,或是他心神不宁在胡思乱想了。
他马上给大家鼓劲道:“大家都小心点儿,这里是极端的环境,千万不要自己乱了阵脚,稳稳地走就是了,就算是看见什么或是听见什么,只要穿过这片湖,我们就能有活路。”
这话音刚落,原本一片宁静的湖面,突然起了雾。不仅是前方起雾了,连后面也一同起了雾。转瞬间他们就进入了一片茫茫雾海,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最容易扰乱人心的,查文斌赶忙从包里翻出一条麻绳,喊道:“从船头的超子开始,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腰上缠上一圈,然后递给身后的人,速度要快!”
透过浓浓的雾气,查文斌很艰难地把绳子递给了超子,然后五个人就跟一串粽子似的全部连接在了一起。
这麻绳可是他自己亲手搓的,希望能把大家拧成一股绳,象征着团结,也能够把众人身上的阳气聚集在一起。
“噌”的一声,火折子已经点亮,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放在船头,这叫作指明灯,意思就是这船是有主人的,小鬼们别乱上船。
就在大家伙聚在一块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时,超子发现了一个让他非常警觉的事情。因为这突然来的大雾让人都忙着缠麻绳,并没有人动手去划船,可是现在这船走得却远比之前快好多。无动力的皮划艇,既没有风,也没有帆,如何能走?
他马上把自己的这个发现说了出来:“船在动,而且很快!”
查文斌把手指架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可是他却忘了,这么大的雾,超子哪里看得见啊。
超子见没人回应,还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小声了,便加大了嗓门喊道:“你们都没听见吗?我说船在动!”
他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下,一团火球在他的头顶上燃了起来。本来头发就长得快,这下上面那层几乎是瞬间就给烧没了。
没等到他大声喊叫,查文斌就已经拿出包里的无根水洒了过去,他头上的火苗这才随之熄灭了。超子正想问出什么事了,突然就觉得船头一震,然后便是那熟悉的七星剑出鞘之声——噌!
即使是在这看不清彼此的雾气里,众人还是觉得眼前有一道寒光闪过,查文斌单手持剑,左手拿一辟邪铃,左手铃铛向上一抛,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查文斌右手握着七星剑,快速在身前一划而过,虚空斩下一剑,左手再接铃铛并再次将其抛起,剑随之而动,铃铛下坠时,右手举剑快挑,那铜铃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剑尖。
查文斌右手拿着七星剑高举在头顶,身体站得笔直,犹如一尊石像矗立在船头,右脚猛地一蹬,踩得那皮划艇的尾部都差点翘了起来。老王一个趔趄差点摔到了湖里,好在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人,不过这船也立马停了下来,不再前行,就像是下了锚一般。
查文斌举着宝剑,在自己的头顶上不停挥舞着,口中大声喝道: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他的左手已经伸进了袋子里,掏出一张符纸来,在剑身上一抹而过。抹到剑尖的时候顺势取下铜铃,虚空挑了一个剑花,猛地用力向前一掷。
“哗”的一声,周围的空气像是也随着燃烧起来一般,那些雾气也不知是被这火给瞬间烧去了还是怎样,周围的大雾立刻退了一大半,不远处一副猩红的棺材静静地躺在湖面,而在那棺材盖板上还坐着一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个人,查文斌识得,老王识得,超子也识得,卓雄和横肉脸就更加识得了……
这一船一棺就这样僵持着不动,半晌还是卓雄先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棺是他熟悉的棺,尤其是超子,他曾经差一点就栽在它的手上。人是熟悉的人,一如当初那般精神抖擞却丝毫没有半点生气,脸色也白得不像人,更像是用白纸剪出来的。
这棺与其说是棺,不如说是一艘船上的棺,通体雪白,大大的招魂幡无风自动,沙沙作响。没错,是雪柏船!
此时,船舱已经打开,上面站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手拿着黄金面具,一手拿着查文斌再熟悉不过的鱼凫权杖,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爷……爷爷?”卓雄失声喊道,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又随之死亡的“亲人”,他有一种想冲过去拥抱的冲动。
超子看着查文斌喃喃道:“这东西怎么还在,不是被你给劈了吗?”
“小心点,来者不善!”虽然查文斌能够肯定这绝对不是个活人,就算花白胡子没死在蕲封山下还能来到这万里之遥的冰天雪地,但那艘雪柏船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儿的,而且这里也不产雪柏树。
那边的卓雄已经站起了身子,眼神迷离地正往前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再走上一步脚下便是不知深浅的封渊湖泊了……
说时迟那时快,查文斌猛地一拉腰间的麻绳,卓雄顺势便退了回来。接着查文斌立马从袋里掏出一张符贴在卓雄的后脑勺,大喊一声:“破!”
符纸应声而落,飘然到了地面,查文斌弯腰捡起,却见那符纸的背面已经有一道黑线。他看着对面那船,不紧不慢地掏出火折子,点了那符纸随手向空中一扬转瞬便化作灰烬了。
周围的雾气随之散去,连同那船、那棺、那人也一同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湖面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卓雄如同喝醉了酒,脸色潮红,双眼紧闭着躺在小艇上,唯独印堂中间有一条细微的黑线若隐若现。
查文斌蹲在他身边,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从包里掏出一袋子鸡血,细细地剪了一个小口子用自己的嘴吸了一口。
查文斌腮帮子鼓捣了几下之后,嘴巴“呸”地一下,一团鲜红的鸡血落到了卓雄的额头上。说来也怪,这血像是能渗入人的皮肤,感觉像是被卓雄吸收了一般,开始越来越少。当最后一滴鸡血消失不见的时候,卓雄额头上的那一道黑线也随之不见了。
查文斌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了。”
卓雄慢慢睁开眼睛,他觉得这天上虽然没挂着太阳,可看着还是觉得有点儿刺眼,揉了几下眼皮说道:“我好像看见我爷爷了。”
查文斌扶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听我说,那是你的幻觉。”他把头转向众人说道:“在这个地方似乎有一种能把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变为现实的能力,并且能够真实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如果我们再胡思乱想,说不定还会招来其他东西,就和你们刚才看见的一样。”
超子歪着脑袋说道:“障眼法?”
查文斌也不是很确定,但刚才卓雄的确是被招了魂,十分凶险,但是他又看过此处虽然诡异万分,却没有煞气,更谈不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了。要说是障眼法,需要他连破三道才能解开,那这施法之人也太厉害了,能在无声无息之中就把他们全部唬住,还差点要了卓雄的小命。
权衡之下,查文斌给了这样一个解释:“心魔!”
“心魔?”卓雄问道。
查文斌点点头道:“一开始,是你说了一句这里会藏书网不会有鬼出现,这就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暗示。加上你对于爷爷的离世,这是你知晓的唯一一个亲人,心中必有挂念,再加上你对于鬼的暗示,就给我们幻化出了这样一幕来。如同我们一开始遇到的那个食魄一样,但是此处却更加诡异,能够把人内心深处的邪念无限放大出来,人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便是对于亲人的思念。”
查文斌这一席话说完,卓雄呆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文斌哥,你说得不错,我刚才确实在脑海里一晃而过,把我们在蕲封山里的所有经过都过了一遍,速度极快,就像幻灯片一样,然后……然后我就真的看到了。”
超子一把拍在卓雄的后背上,说道:“你小子别再胡思乱想了,差点被你害死。还好想的是你爷爷,要是想的是那些从地缝里钻出的氐人,那我们谁还扛得住?”
查文斌当即脸色一白,嘴唇微微抖动着道:“都给我闭嘴,从现在起,只想着如何出去,别的话不要再提了!”
才刚风平浪静的湖面,豁然像是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震天动地般的响动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两旁的湖水纷纷向外涌着,把这小皮划艇弄得是左右摇摆不定,眼看就要翻了。
超子一脸惨白地抓着艇上的眼扣,他算是理解查文斌那番还在耳边回荡着的话了,在这儿不仅不能乱想更加不能乱说。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就算他查文斌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把握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未知凶险。花白胡子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死去的懂些门道的人,那雪柏船和黄金面具也都是被自己斩落了的,但这要真是氐人……
还会有第二个他出现吗?
隆隆的喊杀声和氐人特有的吼叫声已经从湖底传来,带着各种金属的碰撞和战歌的呐喊,船上的众人纷纷掏出了自己的家伙。
当第一个身披鳞甲的氐人举着青铜长矛从湖底跃出的时候,超子枪中的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脑门,盛开的血花瞬间和湖水混在了一起,分不出彼此,却让这一抹平静的红色中增添了些许腥味。
周围枪声四起,子弹的消耗远远比不上氐人的数量,超子和卓雄甚至已经用上了手雷,朝着那个不知深浅的裂缝直接丢了过去。炸起的水花四溅,也不知是血还是湖水,将众人染得通红。
这边杀得起劲,但人的力量始终是在被消耗中,可那从湖底冒出的氐人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似乎无穷无尽,呐喊声甚至还有越来越响的趋势。
查文斌让他们四人顶在船头,他明白,靠这种肉搏战,坚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是早晚问题。跟这种似幻化却又似真实的东西相比,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他必须找到破解之道!
“起!”查文斌大喝一声,手中符纸扬起,按照以往,须待符燃咒毕之后,再行法事。像破方才的花白胡子一样的套路再走一遍便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算到这过程会是这样的。
符纸刚刚扬起,七星剑还未点到,一个氐人一跃而起,双手抓住那符往自己嘴中一塞,竟然将这道天雷符给吃了下去!更让查文斌心惊的是自个儿完全没有办法去控制符,道士的符都是用自己的精血所书,本身就能够和自己通神,此刻自己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
只见那高高跃起的氐人快速下落,直冲着查文斌去了。那边刚换完弹夹的超子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枪,轰在了那氐人的脖子上。“砰!”一团血雾在查文斌眼前炸开。
查文斌努力使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他快速地铺开袋子,翻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一口咬破自己的中指,在那纸上画了起来。
用心画,他在脑中这样告诫着自己。
此时的他眼中只有符和纸,全然不顾周围飞溅的残肢和血污,当最后一笔落成,查文斌再次扬起此符,大声喊道:“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官十万人降下,主为某家同心并力,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魉魉之鬼,伏尸刑杀之鬼,次收门户井灶之鬼,次收五虚六耗凶吹恶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次收殃拜土长之鬼,次收独歌自舞嬉笑之鬼,次收蛊毒野道之鬼,次收山精崖石百魅之鬼,次收八部行病之鬼,次收唤人魂魄之鬼,次收各有名字之鬼,次收明公石矴之鬼,次收无名脱籍之鬼,次收橱下犬子之鬼,次收夜行凶逆之鬼,次收山林社稷恶逆淫祠之鬼,次收天下四镇死将之鬼,次收刀兵军阵无头无手之鬼,次收吴王子胥之鬼,次收赤眉盗贼之鬼,次收三王五霸败军死将之鬼,次收下痢臃肿之鬼,次收鲁丁班黄转筋謦咳吐逆之鬼,次收云中李子遨千精万魅之鬼,次收摇铃吹角呼唤之鬼,次收缢死之鬼,次收落水之鬼,次收羌獠之鬼,次收六夷之鬼,次收胡狄蛮戎之鬼,次收东方青注之鬼,次收南方赤注之鬼,次收西方白注之鬼,次收北方黑注之鬼,次收中央黄注之鬼,次收绝户之鬼,次收异病卒之鬼,次收白秃癞之鬼,次收疮脓臭秽之鬼,次收市死斩头绞刑之鬼,次收乌鹊乱鸣恶音之鬼,次收肌寒冻死之鬼,次收藏形隐影之鬼,次收口舌妄语之鬼,次收六畜之鬼,次收厌人魂魄之鬼,次收白骨不葬之鬼,次收新死破射取人之鬼。次收鼠头人身之鬼,次收牛头人身之鬼,次收虎头人身之鬼,次收兔头人身之鬼,次收龙头人身之鬼,次收蛇头人身之鬼,次收马头人身之鬼,次收羊头人身之鬼,次收猴头人身之鬼,次收狗头人身之鬼,次收猪头人身之鬼!急急如律令!”
“轰!”一阵火光过后,符纸飞向裂缝……
这段咒叫作万鬼灭魂咒,是道家一直流传着的一种可以通杀型的咒语。
查文斌快速地吐出一串字符,也同时带着这道符飞了过去。
道家的每一道符咒、每一次诵吟都是带着自己的心血的,每一次的法事都会消耗自己大量的精力,尤其是这种诛杀形的。
自古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道士诛杀的这些脏东西和邪门歪道又都是些戾气极重的玩意儿,就会折损自己的阳气。
方才已施过一次法,这一阵过后,查文斌只觉得喉咙一甜,一股甜丝丝的腥味伴着自己的味蕾从口中绽放开来。
丢出的符如同一颗石子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对于这类似于实质体存在的氐人,杀伤力没有那么可观。除了有阵阵恶臭冒出之外,还是不停地有更多的氐人从裂缝中蹿了出来。
手雷和子弹的数量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无尽地供应,人的体力更是有限的,更为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压力。一开始众人还杀得眼红,现在面对无穷无尽的氐人大军,连超子都开始在咬着牙齿坚持了。出枪的速度跟不上,就干脆用起了匕首。顶在最前面的横肉脸身上已经留下了道道血痕,破碎的外衣就像是刚在搅拌机里搅过一样。
战斗还在继续,查文斌一直倚着小艇紧闭着眼睛,他这是在养气。在吞咽了数口鲜血之后,他两眼猛地睁开,精光一射,像是突然来了用不完的力气。几乎是单手撑着皮划艇,身子一跃而起,冲到船头手持七星剑劈了起来。
查文斌是一介道士,并不擅长拳脚功夫,这下一出手十足让他们几个大跌眼镜。一柄作为法器的七星剑此刻完全成了人头收割机,剑光所过之处,必有血肉带起。有了这位生力军的加入,一时间竟然也杀得那些氐人无法靠近,鬼号之声充满了整个湖面。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就需要这样一个精神领袖,原本已经渐露败象的他们此刻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再次厮杀起来。
这是一场现代文明对抗史前文明的战斗,虽然在装备以及战术上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面对潮水一般的氐人,失败带来的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何毅超这一次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足以让这个团队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所有人都在拼尽力气抵抗的时候,只有老王年纪大了,躲在后面装弹,瞅着人群之中露出的缝隙时不时地补上一枪。慌乱之中,他的目光落到了查文斌身上,这位昔日一派仙风道骨的道家掌门,此刻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尊杀神。鲜血染红了他的长发,也浸湿了他的衣服。兵器与骨骼之间发出的刺耳碰撞声成为了今天的主旋律,查文斌仿佛张飞在世,真当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老王推上弹夹,叹了一声:“罢了,死就死吧!”
他的身体已经在透支着下半辈子的时间,与其老死,还不如和他们一同战死在这儿,也好歹落下个男人的英明,虽然谁都不会知道他们会不会死在这儿。
老王拿着手枪,怒吼一声:“兔崽子们,你王爷来啦!”
冲到人群之中的老王左右开弓,立马就撂倒了两个氐人。见最弱的老王都发了飙,其余几人更是杀声震天。匕首卡进了氐人的骨骼之中来不及拔出就夺下对方的兵器,子弹打完,横肉脸干脆用拳头招呼着这些皮糙肉厚的氐人。若不是七星剑的材质尚好,此刻怕早已成了一把锯齿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虽然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但现实还是残酷的,当查文斌一剑生生劈开一个氐人的胸膛时,一口鲜血如标枪一般射向远方,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双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文斌!文斌!”身旁的老王第一个扶住了查文斌,却觉得手中一沉,查文斌犹如一块厚重的门板结结实实地倒在了皮划艇上。一直到最后这一刻,这个男人依旧保持着笔直的身姿,就如他平日里做人的品格一般:正!直!
超子见他文斌哥倒下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嘴里骂了一声之后,从包里掏出一块橡皮炸药直接贴在了两个手雷上,拉开弹弦直接砸进了那裂缝中。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军用炸弹的威力还真不是盖的,连同湖面都掀起了巨大的水柱,带着那些氐人的残肢飞向了天空……
老王把查文斌的头微微抬起,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拧开水壶想给他喂点儿水喝,突然觉得手上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拿起手指一看还真是扎破了一个小口子。老王嘬了一口手指,仔细分开查文斌的头发,赫然在他的百会穴上发现了一枚银针!
氐人的攻击似乎在这一拨爆炸后暂停了片刻,但裂缝里的吼叫声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响,还有陆续增兵的意思。
老王看着那枚银针,老眼一红,也流下了两行泪:“你们都来看看,看看文斌,他是在透支自己最后一点力量啊!”
这种用针刺激人特殊穴位的方式可以让人体潜能在短时间内集中并且爆发,但后遗症也是相当明显的,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便是杀鸡取卵!
当老王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拔下那枚长长的银针时,查文斌一直瞪大的双眼也终于合上了,还不等老王用手去试探他的气息,氐人手中的刀光已经在他们的头顶亮起。
“拼了!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老王含着眼泪大喊一声,抬手又是一枪,恰好打在了那个氐人的胸口,也把它结结实实地甩在了船上。
一脚把尸体踹进湖里,再次投入到疯狂的厮杀之中,渐渐地,皮划艇的四周漂浮着不计其数的氐人,每一次的怒吼和骂娘都会添下一具新的尸体,每次的怒吼过后下一次声音却又小了很多……
老王是第二个倒下的,浑身是血的他也不知是体力透支还是伤势过重,已经再也无法站立,口中也只剩下出的气,不见进的气了。超子把他拖到查文斌的身边,继续战斗着,他知道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一定和自己的那句话有关,所以他即使是死也必须是最后一个!
当横肉脸几乎一拳把一个抱着自己小腿的氐人脑袋打得变形的时候,一柄明晃晃的青铜锤同时砸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嗡”的一声,横肉脸只觉得眼前有大片的星星在不停地闪着,脚下的皮划艇此时也成了左右摇摆不定的秋千。那个面无表情的氐人还在自己跟前,他又再次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却软绵绵的,是那样无力。
当一只眼睛看到一片血红的时候,又是“当”的一声,那个氐人再次准确地用手中的大锤抡中了横肉脸的脑袋……
另外一只眼睛很快也被红色的血液遮住了视线,不等那个氐人抡第三下,“轰隆”一声,这个战神一般的钢铁男人像是一座巨大的堡垒终于倒下了,重重地砸倒在老王身边。
“啊……”卓雄如同疯了一般扑向那个氐人,他的手指早在刚才的战斗中就断了一根,他几乎是用变形的手掌握着那把三棱军刺狠狠地捅进了对方的喉咙,“噗”的一声,它的脖子跟冰糖葫芦一般直接穿透!
当卓雄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扎着的长长的青铜矛时,他觉得整个世界已经放弃了和他拥抱的机会。此时,卓雄面如死灰,早已被撕碎上衣的胸口露出了应龙图腾,红得是那样妖艳!
超子握着匕首,不停颤抖的身子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冷!刺骨一般的冷!面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氐人大军,一行五人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
转身看着身后躺着的四个兄弟,何毅超仰天长啸:“我来陪你们了!”带着无限的悔恨,高高跃起的他手持匕首冲入了湖面之上的氐人群之中。
“叮咚,叮咚……”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铜铃声,响起了古老的旋律,三千年前的巴蜀歌谣再次响起在他的耳旁,超子在陷入黑暗之前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影,一袭青衣袅袅立于湖上……
时光能否扭转或许只有爱因斯坦才知道,但历史留下的遗迹就和车轮碾过一样,终究会消散在尘埃的覆盖之中。今天让这一段尘封的历史再现,能够看到的人究竟又有几个呢?
查文斌已经醒了,他挣扎着看着身边躺着的同伴,漫天的湖水在转着圈,那皮划艇也一同在动着。
周围的风声“呼呼”作响,斜靠在艇上的查文斌感觉自己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死亡只剩下一个倒数的时间而已。冷!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连同自己的瞳孔,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凌空漂浮在水面之上。
人影的焦距在不断地放大和缩小,让他无法看清,脑中像是有苍蝇飞过,“嗡嗡”响着,他使劲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能够集中一下精神。
不断地眯着眼睛,终于他的目光锁定了!
是他,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也看见了他,单手靠背屹立于湖面之上,天地在这一刻以他为中心,开始不停地旋转着。只有查文斌,他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动,即使那小小的皮划艇已如一张枯叶一般随时都会被打翻,却依然没有察觉,他的眼中只有他。
他笑了,淡淡的一抹笑,一如在谷底走进坑道时的模样。查文斌想喊,他想问一句:你是谁?
不知是自己受伤太过严重,还是周围的风声实在太大,嘴巴一张一合之后,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在他的心底,一直在重复呐喊着:你是谁?
那人仿佛听到了他的诉求,那只一直在背后倚着的手慢慢地伸了出来,朝着查文斌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他曾经练习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得到圆满的,因为普天之下没有比这个动作还要难做的,那便是虚空画了一个圆!
如果不借助特殊的工具,单凭一只手,是永远画不出圆的。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图案,仅仅一个圆周率就可以让无数人为之倾注心血研究一生。
查文斌呆呆地看着他做出这个动作,指尖虚空留下的轨迹在他的脑海中并没有消失,而是将每一个点都连在了一起。这是一个完美的圆,一个找不出瑕疵的圆!
当查文斌还在回味着那个圆时,湖面上的那个他另一只手动了。速度之快,超越了人之极限,而查文斌的心也一块跟着动了。他的动作像是被剪辑成了幻灯片,缓缓地、缓缓地全部都映入了查文斌脑海之中,还有那根如同鹰爪一般弯曲的手指!
这是一段被放慢了很多倍才能呈现出来的画面:
湖面上的男子用手虚空画了一个圆之后,对着查文斌再次微微一笑,查文斌只觉得心头一热,如春风沐浴过一般,说不出的舒服。
短暂的美好过后,查文斌身上的毛孔还在贪婪地吸收着每一寸温暖,却猛地一下收缩起来。湖面继而一沉,一股漫天的煞气冲天而起,如修罗在世一般。湖面上的男子举起了另外一只手。
不,这不是手,是爪!这是鬼爪!花白胡子、红衣人、石头爹都曾有过的鬼爪!他是鬼道之人!
查文斌的脑海中一边想起了那些人的画面,一边却又被强迫般塞进了现场发生的一切。
如鹰爪一般的手指灵活地跳跃着,那些混合着鲜血的湖水竟然像有生命一般被他引了起来,犹如一根弯曲的红绳。
“红绳”绕着他的身体一直到达指尖,湖面上的那个人用手指不停地挥动着,将那些“红绳”排列成了一串让查文斌十分熟悉的字符,“红绳”全部从他身上脱离的时候,一幅天地间最为诡异的图案诞生了,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含义,但是它却有着一个无比响亮的名字:灭魂!
没错,这是灭魂鬼符!一种用最为复杂和难解的文字所画成的符咒,在查文斌的身上也有这东西,那便是六枚灭魂钉上所刻的。只是眼前这一道符无论是形象还是劲道都远远超出了灭魂钉上的那一组。天地间所有的煞气在这一刻仿佛都被吸引至此,嚎叫声响彻了九州大地,就连十八层的地府中也万鬼膜拜、阴差打战,就连十殿阎王也没有一个能坐稳自己的位子。
据说在那一天,是超自然现象发生最多的一天。有许多人家的老坟都在同一天莫名其妙地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更有还未来得及下葬的新棺材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莫名其妙地损毁。以至于在随后的几天里,市场里卖得最好的就是冥币,人们都说是鬼门被打开了,一个个都忙着祭祀死去的亲人。
以天为纸,以水画符,不聚不散,不动不落!这一切都是一气呵成,不留半点瑕疵。纵使周围有万千阴灵环绕,但湖面上的男人依旧面不改色。
这道符被完美地镶嵌在了那个圆中,湖面上的男子突然双手伸向天空,仰天一声长啸,夹杂着那个符的圆被直接按在了湖面的裂缝之中。
“轰!”查文斌的眼睛被遮住了,天地间的旋转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想脱离身体,几乎要变形的身体连同承载着五人的皮划艇瞬间就没入了水中。
“咕呱……”这是查文斌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好刺眼啊。”这是超子醒来的第一个感觉,他使劲用双手遮住自己的双眼,把脑袋偏到一旁说道。
“咦,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是在做梦?”超子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嘀咕道。他还记得跳进氐人群中时自己的模样,“难道这就是阴间?”超子又自言自语了一番,之后,他觉得有些累了,便索性闭上眼睛。反正都做了鬼,不如先睡个好觉。
“醒了就别睡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嗯?等等,这不是文斌哥吗?哟,难道他和自己一起下来了,那敢情好啊,这路上还可以做个伴,以文斌哥的能耐那些小阴差想必也不敢欺负自己了,超子美滋滋地想着。
“文斌哥,你也下来了啊?”超子赶紧坐了起来,见查文斌正斜靠在皮划艇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他的身旁还有老王、卓雄和横肉脸。超子喜出望外地喊道:“真是好兄弟,连走黄泉路都一起,不过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是不是马上就要过奈何桥了?我说怎么叫桥呢,原来还是要划船过去的。”
老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行了,别在那贫嘴了,我老王还打算再活上几十年呢,就等你一个最后醒过来了。”
此时,老王头上的花白头发不见了,皱纹也没了,又恢复最初的模样。卓雄呢?他也在看着自己笑。甚至就连一向憨厚的横肉脸也在乐着。超子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还是板寸头,再一看,指甲也是前几天修剪过的样子。
“你们?我们?”超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讲什么,他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查文斌丢过去一个水壶说道:“灌两口吧,这儿的湖水不错,挺甜的。”
超子拿起水壶,正准备喝了再说,突然想到那红色湖水便低头一看,哪里还有红色?他们的皮划艇正安静地躺在一片清澈透底的湖面之上,连水底的沙石都看得一清二楚。再抬头一看,一轮金黄的太阳正挂在当空,暖暖地照耀着每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能告诉我吗?不是明明大家都已经……已经死了?还有你胸口的长矛还插着。”超子指着卓雄喊道,“我们不是在那个该死的封渊吗?老王你的头发怎么也变黑了?对了,文斌哥,我临死之前好像还看到一个人……”
老王笑道:“文斌,还是你来讲吧。再不说,这孩子得急疯了。”
此刻的查文斌单手背在身后,站立在船头,湖面的微风让已经换上了一身道袍的他格外精神。查文斌转身一笑,竟如同那人一般模样,连嘴角的弧度都相差无几,他问道:“你看见的那个人是这样吗?”
让时间重回到一天前:
查文斌是第一个醒来的,他发现自己正从熟睡中醒来,虽然身上还有一点儿酸痛但精气神儿却很足,他十分惊喜地发现天上有了太阳!
那四个家伙还四仰八叉地躺在皮划艇上,他第一时间就去检查了大家的状况。呼吸都很平稳,除了身上的衣服都已破烂不堪之外,就是一个个都跟上了战场刚下来似的,满身血污。
查文斌挨个看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伤口,而且老王的头发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指甲也变短了,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刚来时候的样子。
变化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周围的环境。
皮划艇安静地漂浮在一片干净透彻的湖面之上,蓝天万里,白云朵朵,微风吹过,好不舒服。叫了几遍同伴都没有醒过来,查文斌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索性跳进了湖里洗个澡。
这儿的水真是舒服啊,当他浸泡在其中的时候,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污秽之气随着湖水的洗涤去除得干干净净。
他就这样躺在水面上,一直到听到老王喊自己的名字,接着是横肉脸醒来,再是卓雄,唯独超子一人还在昏迷着,但是生命特征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四人都发现了变化,在欣喜着劫后余生的同时,也为超子的苏醒而着急,一直到今天他终于醒过来了。
在等待他苏醒的这一天里,查文斌独自一人思考着事情的前前后后,从他们的遭遇来看,那场血战是存在的,也是经历过的。破烂的衣服和血污是最好的证据,弹药的消耗也成了另一个最强有力的佐证。
查文斌摸着七星剑微微颤抖的身子,脑中反复播放着那个圆和那串字符,他试着去比画却发现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办到的事。不甘心的他又取出笔墨纸砚,在纸上想把那些清晰刻在脑中的字符还原,却每一次画完之后都觉得有些瑕疵。这就好比我们明明知道“二”是怎么写的,但你每一次写出来的偏偏是一个“一”字。
“这肯定不是在做梦了。”老王说道,他十分庆幸的是那一头黑发又回来了。
查文斌擦拭着七星剑低头道:“那不是梦境,跟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有所不同,况且还有他。”
“他?他是谁?”老王问道。
“没什么。”说完,查文斌就低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我们原来是在封渊?”
老王也不敢肯定,就说道:“按照我们的推测和说法,把那里叫作封渊,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谁知道?都是些传说中的东西罢了。”
查文斌又说:“如果我们假设那个红色的湖泊就是真正的冥河血海、凝血封渊的话,我是按照向西的位置去找生门的,也就是说的另外一个地方,那么这儿是不是……”
“是哪儿?”老王瞪大了眼睛。
查文斌一字一顿地答道:“沈渊!”
“天哪!真有这个地方?”老王不可思议地问道。
查文斌说道:“如果说封渊是人世间罪恶的源头,那么沈渊则是善意的源头。这一恶一善本是对立的,在天与地的创造之初就有了。有阴必有阳,有恶也必有善,为了区分开这两种对立与矛盾,就有了沈渊。”
“那我们现在是在沈渊了?那该是走了多少路才走到的。”老王还记得那一片无边际的血海封渊,而这里的湖水却清澈透底,一天时间他们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查文斌站立在船头,扬着脖子看着天答道:“还在原地!”
“原地?这怎么解释?”老王已经彻底糊涂了。
“你们看那儿。”查文斌指着远处说道。
远处看似也是一片茫茫的沙滩,并不是很清楚,老王拿出军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失声道:“桑树……”
查文斌突然仰天一笑,把他们几人搞了个莫名其妙。背对着众人,查文斌眺望远方说道:“我搞懂了其中的一点,其实封渊就是沈渊,沈渊即是封渊。这就好比是一张白纸,一面画的是红色,而它的背面却是空白的。我们的船假设为一个点,是从这纸张的红色正面走过来的,如果我们能让这个点维持不动……”
他看着那几个人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索性就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在其中的一面画了一个叉叉,然后在纸张的正中间戳了一个洞,又拿出一粒黄豆放到那个洞里,接着说道:“假设这颗黄豆是船,我们原本是从画着叉叉的这一面走到了这中间的位置,然后遇到了那些怪事。现在看来,封渊的厉害之处不是它有邪恶,而是通过引导我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念想并在这儿展现出来。”
“卓雄先想到了花白胡子,结果他出现了,因为卓雄的内心深处是死去的爷爷,所以出来的就是一个鬼魂体,我能用道法给驱除了。但是因为他的出现,让超子想到了蕲封山里的那些氐人,因为氐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所以我们就遇到了那个裂缝,用同样的场景再次让我们相遇。”
“氐人是活的,只能用活人的办法武力抵抗,我们都败了,在封渊的世界里可以说是彻底地死亡了,但是这种死亡不等于现实意义的死亡。我们的死是在战胜了自己内心之后才完成的,通俗地用道家的话来讲就是看破了生死。人一旦率先用死亡的信息说服自己,那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说到这,查文斌将那张纸翻了一个面,但黄豆的位置依旧没有动,现在停留在那块空白的位置上了,他说道:“既然有阴有阳,有善有恶,我们在恶的世界里通过舍去生命来战胜内心的恐惧,便又重新在善的世界里活过来了,明白了吗?这就是一块透明的玻璃,我们从那一面穿透到了这一面。”
这个解释,老王有些明白了,但觉得还是有一些说不过去:“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99lib.?”
查文斌摇摇头:“没有死,是在死亡的临界点,在边缘。在最后一刻,我确实想到了他,脑海中那个模糊的样子,然后他便出现了,只是我始终不能理解他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老王觉得查文斌说话老喜欢说一半,心有不甘地问道:“他?你又说到他了,他到底是谁?”
“一个故人。”查文斌这回没有闪躲。是啊,可能用故人来形容是最合适的,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给我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查文斌学着他的模样在湖面上也画了一个圆,当然这个圆的精度远远无法和他媲美。
“圆?”
“是的,是个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卓雄听了老半天,也学着查文斌的模样凌空画了一个圆,确切地说是一个圈,琢磨了一下,他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文斌哥,你说是故人,是不是也是个道长啊?”
道长?查文斌猛地一下像是清醒了过来,那鹰爪一般的手指用湖水所画的灭魂被镶嵌在了那个圆里,那么这个圆是……
“我终于明白了!”查文斌突然说道,然后双膝跪在皮划艇上,面朝西方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对着天空喊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站起身来的查文斌又匆忙摆了一个小案台,放置了一些贡品酒水,恭敬地点了三炷香,再行跪拜,这才站起来像是背天书一般说道:“无极者,零也,圈也,太极者,一也,圈中正中一点也,此一点化为圈中之一谓之中,圈此分为两半,两仪生也!圆即是无极,盘古即为开天辟地之后,这封渊便是那混沌时代留下的,混沌即为圆,圆即为无极,我们站着的这个点就是中心,划为了阴阳两极,封渊为阴,沈渊为阳,但阴阳二级终究逃不出无极!”
看着查文斌心怀大释的样子,老王总算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些东西他也只能听个大概,不过查文斌倒是心情颇好地说道:“圆,无极便是道!圆能做天下的模式,永恒的德行不相差失,性回复到不可穷尽的真道。所以无极的原义就是道,指道是不可穷尽的,我们也就没有了死路这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们活了!”
活了,对于查文斌而言,这种生与死的临界他曾经看到过多次,也曾多次从死亡的边缘爬了回来,但那远远未到边际。只有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过去。一个人从生到死那是自然规律,如果从死到生那便叫作轮回。
轮回是相隔两世的,而这一次却只有短短一个翻转,只不过是睡了一觉罢了。
查文斌心想,不管怎样,终究是挺过来了。只要还活着,他就得继续做这一世的事儿;只要还活着,他就得继续是个道士。死亡曾几何时对于他而言早已看淡,但此时非彼时,路还得继续走,船还得继续开。
第十七章 上岸
等到超子也跳进那个纯净得犹如天池一般的湖里,畅快地洗漱了一番后,查文斌早已锁定了将要去的目的地:望远镜里的那一片竹林!
在地平线的那一端,查文斌依稀发现了一片竹林,说远算不上,说近那也近不了。竹子是正直的象征,无论风多大,它永远不会弯腰,若真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时候,“啪嗒”一声爆裂开来,就是死也不会弯曲,所以古代的文人骚客们都对这种植物情有独钟:如空广大,无所不纳,有节有气,大道清虚。
在航行的路上,查文斌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地重播着那个画面,更加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一声“咕呱”。要说有朋友,超子和卓雄、老王和何老、冷怡然和横肉脸都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甚至是兄弟。那三足蟾呢?那个自己一直唤作伙计的家伙,那个最后一刻还压在自己背上的家伙。
泪,迷住了眼睛,是对朋友的思念,是对它的回忆。
“文斌,怎么了?”与他面对而坐着的老王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
查文斌是什么人?是道士,更加是一个男人,他被老王一下子重新拉回了现实,匆忙地用袖子擦了下眼睛,挤出一丝笑容道:“没怎么,可能风太大了,有沙子吹进去了。”
风?老王探出船舱来,哪有多大的风?再说了,这地方干净得就像是块处女地,更别提有灰尘了。老王心想莫不是文斌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或许是他的女儿还是儿子吧,要不要安慰他一下?
等他再次躺下来的时候,查文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上的一件东西看着,还时不时地用手触摸着。
那件东西便是太阳轮!
查文斌用指尖触摸着它,这是从那儿带回来的,本不想留着,可老王偏偏又把它给送了回来。怎么瞧,它都是一块青铜疙瘩,查文斌不懂考古更加不懂艺术。对于他而言这还没有一块破木头好使,那玩意还能生火取暖呢,而它就这样一直冷冰冰地躺着。如今想念起那个伙计了,他便又拿了出来,算是睹物思蟾吧。
冰冷而坚硬的质感,古朴而有韵味的花纹,简洁却又相当复杂的线条,查文斌把它捏在手中靠在皮划艇那富有弹性的船舷上闭上了眼睛,不知从何bbr>.时起,他又开始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他们,只有自己。
他把太阳轮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起来,一番比画过后索性又拿出笔和纸来。老王看着他一声不吭地拿着那玩意在比画,便也来了兴趣,凑过头去瞧他忙些什么。
这太阳轮老王倒是不陌生,从查文斌那拿来之后便被他送到了组织上,在这个拥有现今最为发达的科技和汇集了各行业顶级精英的地方,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出这块器物的准确年龄,就更别说来历了。原本组织上是打算把这个东西保留下来慢慢研究的,毕竟是青铜器物,在我们国家,只要地下挖出来的青铜器无一例外都是国宝级古董,就更别提是在这样神秘的地方又经历了这样神秘的事后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当组织上花费了重金特地为它打造了一个陈列盒之后,那个人来了,他赶走了所有的人与这块青铜太阳轮独处了一个晚上之后对这个组织的最高领导人说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就还到哪里去。”
组织叫来了老王,老王说那个地方已经塌了,还不回去了。那个人便又说道:“那是谁带出来的,就重新还给他。”
老王不敢多言,从保卫的手上接过这块青铜疙瘩带了出来。那个人的话没有人敢违背,即使是这儿最大的领导也不敢。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的来历和背景,只是还在老王是个年轻学生娃,第一次来到这座大山里的建筑之后,那个人的房间便成了规矩里最为重要的一条:禁地里的禁地!
那个人是禁止被议论的,这是禁忌。
私下里,他们也曾讨论过,有的人说那个人是个瘪嘴老太太,也有人说那个人是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但是谁都没有见过那个人,谁也没有进过那个房间。
老王听队上当年带他的老师父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还在为另外一个王朝干差事,那个人便存在了。
那一年老王才20岁,而那个人……老王他们不敢想象,那个人或许是一个人,又或许根本只是一个代号,类似于其中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不过在这里混,知道的东西越少反而越好。
干他们这一行的,只为管事的人卖命,谁家皇帝不想长寿,谁家帝王又不想要风水宝地,谁家掌权者不想坐拥真正的天下财富!
人民币?美金?金条?算了吧,用老王他们的话说,那所屋子里随便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就够人民银行印上一个星期了。真当我们上下五千年创造的财富就这样蒸发了啊?没呢,都被历朝历代的大爷们带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再怎么带你终究不能上月亮,也不能上太阳吧,就散落在我们绵延万里的荒漠里、大山里、江海湖泊里,甚至是你家的菜园地里。
如今,这件器物重新回到了查文斌手里,见查文斌半天也不说句话,老王便想调节下气氛,也顺便跟他聊聊天,这几日里也多亏了文斌,这个看似风景如画的地方却是步步杀机。若不是文斌一次次地出手,他们早就死上好多次了。
“文斌啊,这铜圈圈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查文斌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还在沉思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轮。老王见他不做声,倒还有了几分尴尬,只好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啊?”查文斌终于听见了,“你说什么?”
老王这张老脸是彻底败给他了:“我是想说,铜圈圈有什么新发现了没?看你一直盯着看。”
查文斌也是第一次在大白天看这太阳轮,以前在蕲封山里,那是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过的都是地下老鼠的日子。出来之后先是给了老王,老王还给自己之后就一直丢在这包里还真没仔细看过。
“没什么名堂。”查文斌把手中的太阳轮颠来倒去的,像是在表述着自己仅仅是无聊了而已,也就是这么一个无心之举,却让一直在跟古玩打交道、最擅长发现细节的老王瞅到了一个以前从未发现过的情况。
可能是查文斌为了显示自己就是无聊,并不是怀念那只蛤蟆,手拿着太阳轮不停地上下轻微晃动着,这种晃动是没有节奏的,完全是随心所欲。老王看得出来查文斌是故作轻松,原本也没打算去戳穿。既然别人有心事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去主动张口,便准备也闭目养会儿神,这里睡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哗!”一道明亮而刺眼的光一闪而逝,很刺眼。有多刺眼呢?看过电焊工用焊枪焊接时发出的那种亮光吗?比那个还要亮,但时间确实极其短暂,甚至连查文斌都没有觉察到,但是老王看到了。
“亮了,我看见它亮了!”老王叫道。
查文斌一脸茫然地看着兴奋的老王不解地道:“什么亮了?”
老王激动地指着查文斌手中的太阳轮叫道:“它亮了!太阳轮!”
查文斌低头一看,这不在自己手上吗?跟之前没区别啊。瞅着老王那兴奋劲,查文斌又正面反面地看了一会儿,暗淡无光的青铜哪里亮了?
“是你眼睛花了吧,这玩意怎么可能会亮,又没灯泡。”
不可能,绝对不是自己眼花了,老王可以肯定,因为刚才那一抹亮实在太扎眼了,比钻石还要耀眼。
“真的亮了,就刚才在你手上的时候。”老王不甘心地说道。
查文斌索性把太阳轮给了老王,说道:“不信你拿去看。”
老王在手中比画了半天,确实没动静,他也只好再次还了过去,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睡意全无,脑子中全是刚才那一抹亮。
查文斌接过这青铜疙瘩,准备塞回包里去,就在他打开包袱的口子把青铜轮往里面送的时候,突然一个极其明亮的点猛地闪起,那亮度果真堪比钻石。
可这亮光确实是一闪而逝,接下来又恢复了它本来平淡无奇的模样,查文斌的脑海里甚至想起了一个词汇:流星。
“咦?”嘀咕了一声后,他左看看右瞧瞧,没什么特别的啊,可是自己那会儿确实看见了,老王也说它亮了。
“老王,真的亮了。我看见了。”查文斌说道。
老王一听,这眼皮子立马就弹开了,移到查文斌的身边叫道:“哪里亮了?在哪里?”
看来这东西发光是有节奏的,并不是时时刻刻亮着的,查文斌摸着脑袋说道:“现在又没了,像流星一般一闪而过,白色的光。真是蹊跷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接下来,两人索性就把那东西搁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从前两次发光的间隔时间来看也不过就一根烟的工夫,他们很期待下一次的来临。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想要得到的时候永远不会得到,不经意间反而就会出现。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两人连眨眼都是轮换来的,生怕错过了。
事实却是很残酷的,查文斌都觉得眼睛酸得不行了:“行了,我们两个也别再看了,再看也不过是块铜片片,该亮的时候还是会亮的,以后再说吧。”
老王还是有些不甘心,对于这块东西他总是觉得很不简单:“再等等吧,反正也还没到地方。”
查文斌倒觉得不是这么回事,首先这东西是青铜器做的并不具备发光所需的材质,自然界里能够自己发光的东西也就是萤石或者夜明珠,但无一例外都是持续性发光,唯独只有磷火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那样耀眼的光芒,难道这里面含有磷?
一块年代久远的青铜,就算是含有磷的成分,这么多年下来和空气的接触也早该消耗干净了,什么东西还能够发光呢?
两人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种种可能都被一一排除在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这样?
老王沉思道:“自然的发光体诸如萤石都需要一个光源长时间地照明,吸收了光的能量才可以让自身发光,而这个显然不是的,文斌,我觉得我们还要换一个角度来想想,不能老从材质上看。”
那么抛开自然发光,还有哪几种可以发光的办法呢?查文斌琢磨了一下,突然他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叫道:“镜子!老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不是自己在发光,而是反射呢?”
“反射?对,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赶紧试试。”
查文斌把青铜轮当作镜子一般放在阳光底下,却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眼看这个推测即将要被推翻了。
“你再让我想想,”查文斌说道,“我们称它为太阳轮是从它的造型上判断的,尤其是那五道光芒栩栩如生,既然是太阳,那么就会发光,那么光就是从中间的这个小圆点上发出的。那外面这个圈是?”他看着手上这块太阳轮,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圆了。
如果说圆既是无极,也就是混沌,即为宇宙最开始的状态。那么这块太阳轮,中间的位置是太阳,然后五根青铜竿围绕着太阳和最外面一层圆相接,是否可以理解为太阳是在宇宙的最中心?
对于古人的宇宙观,这样的理解已经很难得了。
查文斌就拿着那东西在太阳下面反复地看。老王说道:“会不会是角度问题?”
“角度?”
“如果说它只在某个特殊的角度才能反射呢?”
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地上下移动着,让太阳轮每一个角度都有被太阳直射的机会。就这么转啊转,当查文斌手上的青铜太阳轮到达了一个倾斜的位置时,突然一道极亮的白光闪起。老王和他都张大了嘴巴,太不可思议了。
这道光同样是一闪而逝,在知道了大概角度之后,查文斌又慢慢地作着细微的调整,往回退了那么一丝丝,一阵流光突然出现在了这上面,如同黑暗里礁石上照明的灯塔,是那样白,那样亮。
“果真是靠反射的!”查文斌说道。在接下来的几次测试中,他们发现只有一个角度可以反射出这种光,而且极难调整,往往刚刚对准角度之后,就又没了。这是一件极其微妙的东西,哪怕是人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都足以让它偏离。
老王一边惊叹着古人造物的神奇,一边回忆着那个人说的那句话:这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如果真的是一个礼器或者一般的象征性器物,绝对不会如此复杂,这种工艺别说三千年前的人,就是现代工艺也未必能加工得出。”
因为人是会动的,船也是会动的,甚至地球都是在动的,所以查文斌无法捕捉到连续反射,几次都是眨一下就没了,连续几次下来他也打算作罢了,就又重新收回了袋里。
老王见状笑道:“文斌啊,这么个宝贝疙瘩,你还是贴身收着吧,放你那个破布袋子里不保险。”
查文斌低头看着那个补丁贴补丁的八卦袋,这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留下的东西。想想也是,便索性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胸口,这种大马褂衣服里面都有个类似于荷包样的设计,专门用来放贴身物品。
“文斌哥,前面就要到了。”超子喊道,“就是那片竹林。”
他赶忙从躺着的姿势爬了起来,哟,还真的马上就到了,一片翠绿的竹林就在眼前,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距离竹林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查文斌让他们停了下来,叮嘱道:“一会儿上岸后,一定要注意几件事。第一,千万不要走散;第二,做事别胡思乱想;第三,现在开始吃饭补充体力。”
超子一边啃着酱牛肉一边赞道:“王叔的安排真是周到,想当年你带我去野外考古咋就净给我们吃干馒头呢?”
大家大笑起来,欢乐的气氛也一扫之前的阴霾,是的,他们太需要这样的快乐了,即使是短短的几分钟。
当皮划艇靠岸时,大家都傻了眼了,这种毛竹还是毛竹吗?
“方的毛竹?还真是头一次见。”查文斌大跌眼镜地看着眼前这片翠绿的竹林,这儿的毛竹不是常见的那种圆柱形,而是四四方方的,比普通毛竹还要粗上许多,一根根活像是木桩戳在那儿。
一行人收拾好装备,便准备往里边走去。
这儿的竹子长得又高又粗,绿绿的竹叶层层叠叠。虽然外面是太阳当空,可一进竹林,好家伙,热烈的阳光完全被上层的竹叶给挡住了,偶尔有那么一两点漏进来的光洒在地上,斑斑驳驳。在风的吹动下,这些斑驳的光影也在不停变换着位置,倒使这原本清雅的竹林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他们索性都拿出射灯来,在这里面也没个方向,依旧还是得靠查文斌的罗盘,选定了要去的大概位置。
查文斌提醒道99lib?:“都小心一点儿,不知道这里边会不会有猛兽毒虫。走的时候也都注意些脚下,竹叶容易盖住下面的坑坑洼洼。”
脚步踩在松软的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嘎嘣嘎嘣”声,查文斌不停地看着罗盘的指针,一边招呼着他们往哪里走。
“慢着!”他身后的超子喊道,“你们看,那儿吊着个死人!”
大伙儿抬头一看,不远处的一棵毛竹上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正被吊在半空中。
“去!”超子捅了一把横肉脸道,“你杀气重,要不先去看看,侦察敌情。我们在后面给你打掩护。”
“算了,还是我去看看吧。”查文斌拦住了正准备前去的横肉脸说道。
“得了,文斌哥,还是超爷上吧,最近你也真累了。这点小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吧。要是个粽子,我就招呼你来收拾,要是其他的,有这玩意儿呢。”超子拉了一下手上那把大口径沙漠之鹰的枪栓,末了还来上一句,“谁让咱干的就是侦察兵呢?99lib.!”
查文斌呢,虽然让超子过去了,自己也没闲着,与他保持着四五米远的距离,万一真有个什么动静他还是有把握应变的。
透过竹影洒进来的零星阳光在那团白乎乎的东西上面不停地来回晃荡着,还未走近,超子就闻到一股恶臭,立马就捂住了鼻子喊道:“你们先别过来,这儿很臭!”
德国造的射灯就是好使,在离那还有七八米的时候,超子就已经很确定这是一具尸体了,由一根长绳吊在毛竹上,还时不时地发出“吱嘎、吱嘎”的摇曳声。
“是个人吊在那儿,不过很臭,要不咱们别管了,绕道走吧。”超子转过身去对大家说道。
有人吊在这儿?要是吊在外面的林子里查文斌还寻思着是谁想不开自杀了,可是这个地方,哪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二话不说,查文斌箭一般冲了过去。大家围在下边一面捂住鼻子一面商量着怎么办。
这上吊的人是查文斌最不愿意去处理的丧事,这种人死后戾气是极大的,而且死相也是非常难看:都是舌头伸在外面,手脚绷得笔直笔直的,更加让敛尸的人难受的是上吊的人一般死后裤腿管里全是屎尿,光一个整理后事,就得比别的死法费力好多。当然了,甭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得先把人放下来看看。查文斌还就不信了,这种连蚊子都飞不进来的地儿还能有谁跑来上吊!
商量的结果是超子建议一枪打下来,查文斌则认为这样对死者很不敬,建议爬上去慢慢放下来,最终这个活还是落在了善于攀爬的超子头上。虽然嘴上不情愿,但是心里头他还是听查文斌的。
过去在部队里爬的都是那种圆柱子,这种方形毛竹还真就没那么好爬,好在这小子脑袋瓜聪明,用绳子做了锁扣,一头挂在自己腰上一头套在竹子上,就这样跟电工爬电线杆差不多,挑了个紧挨着的竹子很快就蹿了上去。
这竹子足足有三十多米高,这死人吊在身边一棵的顶上,先前在下面大家伙儿看不清,这超子上来也就只顾着爬了,等到这小子到达预定高度准备干活的时候,差点没把他从那三十多米高的地方直接摔下来。
当他的射灯照在那张死人脸上的时候,何毅超这三魂立马就丢了两魂半,这手一哆嗦,绳套“嗖”地就往下一闪,跟着连他本人都跌下去了四五米。一身冷汗从背后传来,超子只觉得今天恐怕要出大事了!
这下面的人一看超子要往下掉,心里也没谱啊,以为他是没抓稳,查文斌还在下面叮嘱着:“你稳点儿啊,别掉下来了,这儿还挺高的。”
“没……没事儿!”超子还在强颜欢笑地应着,天晓得他刚才看见了什么。脸色惨白的何毅超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超子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可是那股恶臭又直往自己的肺泡里钻,反倒让他觉得想吐起来,索性咬了咬牙准备再上去,就冲着下面说道:“我上去了,你们在下面接好,不过,”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人好像我认识!”
“等等。”查文斌在下面喊道,“你认识?”
“嗯,我看着挺眼熟,跟石头爹长得挺像,就是他刚才好像还冲着我笑,所以我一下子没抓稳,就……”说到这,超子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腿也跟筛糠似的不由自主地抖着。不是他没见过死人,死人见得多了,跟了查文斌这么久,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就连粽子都交过手。可是刚才那一张脸,一张熟悉的脸上也不知是血水还是尸体融化的尸液流得横七竖八,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尸体居然还对着自己笑,并且是嘴角上翘地笑着!
查文斌一听,也觉得不妙,赶紧喊道:“你快给我下来,下来的时候头千万别对着上面看,落地之前不要再讲话了,要快!”
这人死之后有笑容是很常见的,有的人是因为圆满了,有的人是心愿了结了,但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人吊在那儿还能笑的,而且石头爹这个名字不仅让他查文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几个人听到之后也是大为惊讶,尤其是横肉脸……
等超子下来以后,查文斌立马把一只小碗递到他的跟前,然后滴了几滴公鸡血进去,冲上白酒让他一口喝掉。超子的八字绝对够硬,这一点查文斌还是挺放心的,但晦气还是要除的,免得落下个小病小灾的。
落地之后的超子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兴奋劲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了。要说怕石头爹他倒真不怕,那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老头,可人心里往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个熟悉的人用这样一种非正常的方式死亡在你面前,心灵的震撼力远远要超过肉体。
查文斌拿过绳套准备自己上去,虽然大家都说要不就绕道走算了,可他却不会这样想,这老头身上有太多太多他需要了解的东西。抛开鬼道不谈,单一个他是如何来到此地的理由就不得不让查文斌上去看看。
下面的长枪短炮都朝着那具尸体瞄准着,只要上面有个风吹草动,绝对是落个鞭尸的下场。当查文斌看见那张脸的时候,连他都被震撼了,果真如超子所说,而且眼珠子还瞪得老大。
他就这样和他面对面地看着,在确定他的确已经死亡之后,查文斌才发现他不是上吊的,而是被包裹住了,浑身上下一层薄薄丝线状的东西紧紧地缠着石头爹,汇集在一起后吊在竹子的最顶端。
查文斌没想过,他们再次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虽然没有大仇,但也绝对算不上是朋友。
他从包里拿出绳索,丢到尸体的身上缠了一个圈,然后挂到竹丫上垂到了地面,由老王他们拉着然后喊道:“慢慢放下来,放下来之后别碰它。”
拔出七星剑,刷地一刀,那些缠在一起的丝线便被砍断了,竹子也马上受力,顺势一弯。老王他们就这样慢慢放着,等查文斌落地,尸体也已经落地了。
一个几天前还在一起喝酒吃肉的老人,谁都没料到他是半人半鬼的恶魔,谁也没料到今天他竟会惨死在这种地方。
卓雄用棍子挑开那些缠在一起的丝线,拨弄了几下说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照这儿的天气,死亡时间起码也得一周以上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腐败,可是我们才下来几天啊!”
让查文斌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到死,他还笑?既然笑了为何又双眼不闭?这是一对非常矛盾的表情,带着不甘心的眼神却笑得如此开心很是让他们费解。
对于这老头的信息他们也是一无所知,既然他生活在这儿这么多年,说不定还真就知道这座山里的情况,不然谁又能耐得住寂寞在这儿一个人一待就是一辈子呢?
“怎么办?埋了吗?”老王捂住鼻子别过脸去问查文斌,他实在不愿意看这具让他犯怵的尸体。
虽然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人死为大,死了之后生前的恩怨也就该一笔勾销了。如果去了地下,生前有罪的话自然还会有那边的规矩来审判,在这一世他就算是在阳间不需要再对谁作交代了。
查文斌点点头道:“埋了吧,也不必挖坑了,就盖上些竹叶算了。”
这儿满地都是竹叶,有新鲜的,也有干枯的,下面更多的是腐烂的。大家七手八脚地一人捧了一捧竹叶正准备撒上去的时候,石头爹的肚子突然鼓了一下,让靠得最近的横肉脸吓得往后一跳,接着又鼓了第二下。
“有东西,站远点!”在石头爹的肚皮上,有团东西在里面不停地动着,看样子是想破体而出,超子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儿。
看那个不断变动着的东西体型还不小,有些动物之类的钻进尸体里吃内脏的事儿是常有的,顶多也就让人觉得恶心一下。不过查文斌可不这么看,在这个地方他还没见到过除了他们五个人以外其他活着的生物。
里面的东西显然是受到了外部人为因素的干扰,不停地挣扎着,像是在寻找着出路。当石头爹像皮球一般鼓起的肚子突然瘪下去,就在大家还寻思着这东西是不是不打算出来透透气的时候,卓雄突然发现自己跟前的地面上两三片竹叶有了轻微的晃动。
拔枪,上膛,击发,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石火间已经完成。
“啪!”一枪响过后,地面上散落的枯枝败叶一阵腾飞,只留下一个硕大的弹坑还在诉说着之前的战斗。
“怎么了?”查文斌问道。
卓雄努努嘴道:“那个东西在那儿。”
当超子扒拉开那带着硝烟味的泥土时,一团毛毛的东西已经被打烂成了一团泥,当他用夹子夹着那个足足有筷子长短的爪子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天底下还有这样大的蜘蛛!
是的,这是一只蜘蛛,光是身子就有脸盆大小,超子一枪刚好击中它的脑袋,威力颇大的子弹穿透了那坚硬的外壳,也彻底撕碎了它的身体。它乌黑的身子上面覆盖着一层白绒绒的长毛,锋利的爪子像是镰刀一般闪闪发亮,尤其是被超子扒拉出来的那对獠牙,其中一个已经断了半截,剩下的那一个弯曲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跟伞兵刀比起来,也怕是半斤对八两。
“你是怎么发现的?”超子对于这个问题挺感兴趣,同样都是侦察兵出身,细节的成败就在于观察,他没发现,但是卓雄发现了。这小子心里头就有点儿不服气了。
卓雄说了自己发现的经过,这真让超子觉得十分汗颜,它像在自嘲一般说道:“唉,不当兵几年,把看家的本事都给丢了,还好你发现得早,不然说不定就被偷袭了,被这东西咬一口就等于上了阎王殿。”
“你知道这东西?”老王好奇地问道。
超子拿着那爪子说道:“雪域狼蛛,我们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过。我当兵第二年,有一支地质勘探队在昆仑山寻找矿脉的时候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当地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去寻找,一直没结果,后来就联系我们,因为我们长年在高原雪山上活动,雪山经验比较丰富。”
说到这儿,超子丢掉了手中的爪子,索性坐到了地上,跟大伙儿讲起了那件事儿,一件他极不愿意提起的事儿。
那一年勘探队员失踪以后,队上挑了超子他们班去执行任务,一共十个人,有四个还是当年刚到的新兵蛋子。这十个人带了七天的食物和装备,因为这人在雪山这种气温极低的地方一旦失去了联系,超过半个月还未寻找到的话,生还的概率就相当渺茫了。
部队里用飞机把他们送到了勘探队之前扎营的地方,西藏与青海的交界处,一座雪山的半山腰。营地里早已熄灭的火堆和冰冷的睡袋告诉大家这儿已经有几天没人住了。当时他们搜索了一下,发现帐篷里还有多余的食物和药品以及勘探带回来的样本和书面资料,他们推断出这一次勘探队出行的距离不会太远,就把目标锁定在方圆30公里。
根据他们掌握的线索,这是一支由六个人组成的勘探小组,其中不乏长年扎根在这一带的、具有十几年勘探经验的老队员,也有两个是刚刚分配过来的大学生,都为男性。这种野外勘探和考古一样,都需要极强的身体素质,所以队员们没有任何健康上的前科,又有经验丰富的老队员领队,迷路的可能性很低,上面怀疑是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了。
因为这几天,这地方一直在下雪,前几天留下的脚印,也都被新的雪层给覆盖了,一望无际的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当时超子还不是班长,只是一名上等兵。他们的班长也是个老班长叫刘庆国,外号老卡,老卡是甘肃人,皮肤黝黑,已经在西藏当了七年兵,曾经立过两次三等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战士,连超子这样的刺儿头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之前当地的搜救队曾经在帐篷里发现了一本勘探日记,这是由领队汪松留下的,他就是这次勘探的负责人。最后一篇日记的落款时间是九天前,内容只有短短的数十字:发现一处神秘洞穴,内有萤石。今天风雪太大,无法进入,盼明日是个好天气,进洞一探。
在这篇日记之前记录的都是日常的勘探工作,并无异常,活动范围在他们营地的正东北边,也就是靠近青海的方向,所以他们决定把寻找的方向也定在那儿,主要以发现洞穴为主。
这昆仑山,又称昆仑虚,被称为中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在古代它被认为是世界的边缘,人迹罕至,终年积雪,地质状况极其复杂。领了这次任务,也算是对他们的肯定,没一定经验的人绝对干不了这活。
老卡班长带着他们沿着东北边出发,因为自己也是长年在雪山活动,就以自己的经验去推算出他们该走的路线,把自己想象成勘探队来还原他们之前走过的路。
搜救是一件非常艰苦的活儿,尤其是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不过对于这支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雪鹰连里的尖刀班,这点儿苦对他们来说是不在话下的。
每个人都配发了望远镜,每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观察远处的情况,生怕漏掉了任何细节。
第一天,他们就有了新的发现。班里新来的一个小战士在距离他们七八十米高的一块平地里发现了发光的塑料包装袋。经过检查,这是压缩的野战食品包装袋,还有一小截露在外面没被积雪覆盖,就被他给发现了。那就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儿,也证明了他们走的方向大致上是正确的。这次发现对于整个搜救队来说是一种极大的鼓舞,老卡班长很是开心,表扬了这位外号小老表的来自江西的小战友。
当天夜里,他们就扎营在这儿,对于这帮子大兵,野外生存已经是家常便饭,留下两个人轮流站岗,其他几人休息。当晚第一拨站岗的就是超子和那个小老表,超子跟他吹嘘着自己的当兵经历,惹得这位新兵蛋子对这位老兵很是佩服,一定要认他做哥,还说好了等探亲的时候去杭州做客,看看超子家收藏的那些老古董。
第二天,他们按照既定的路线寻找,这一次连个毛都没找到,天色暗淡之前,他们挑了一块凸出来的巨大黑色岩石,在其下面露营。老卡班长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方位判断和路线判断是正确的,明天还按照预定的方位继续行进,到此处他们已经行走了约摸二十五公里,明天再没线索,就该换一条路了。所以明天的搜索很重要,他们炖了一锅牛肉补充体力,这也引来了雪域上狼群的关注。
当晚超子是值第三班,也就是凌晨时分,还是和小老表搭档。两人继续白话着昨晚的话题,也让小老表这个新兵蛋子对这个大哥崇拜得五体投地。就在两人侃侃而谈的时候,狼群不期而至。这些畜生很是精明,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悄无声息,一直到超子他那敏锐的嗅觉闻到一股腥味的时候,转身一看,一头浑身雪白的饿狼如风一般高高跃起,直扑小老表的后脑勺而去。
超子哪里来得及反应啊,操起手上的81式自动步枪一枪托就横扫了过去,那狼很是厉害,竟然在空中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啪”的一下就落到了他们的前方。
其实这真是超子他们大意了,估摸着这狼群早就摸过来躲在后头了。原先几个班生的火还挺大的,这哥俩光顾着唠嗑,忘记添柴了,眼见火苗减小,这群畜生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狼这东西狡猾得很,要偷袭专门从背后下手,打你个措手不及。
这白狼一击不成,便在离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龇牙咧嘴地吼吼着,小老表赶紧大喊:“都快起来啊,我们被狼包围了!”
其余的战士听见战友的呼喊,刷拉一下就都端着枪出来了,超子的枪口正对着那头白狼呢。在这种几乎是顶着脑门的距离下,超子还是有把握一枪击毙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不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呢,这是在雪山上,开枪非常容易引起雪崩,一旦雪崩的话,他们这十个人就都得玩完了。二呢,狼是一种记忆力和报复性都极强的动物,你一旦伤了它们的同伴,没有把狼群完全消灭的话,它们就会顺着气味跟你纠缠不休,时刻都会找机会干掉你。对于藏区的狼,他们都太了解了。
老卡班长命令所有人子弹上膛,但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开枪,又嘱咐人把火堆烧得旺旺的,高蹿的火苗让这头白狼又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狼这种动物对于火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
老卡班长拿手电筒在四周照了照,这一照才发现,好家伙,四周分布着无数绿油油的眼睛,加起来怕是不下四五十头狼,这在整个藏区也算是极大的狼群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枪!这是老卡班长下的命令,他也十分清楚其中的厉害,过去他们也帮藏民们驱逐过狼,因为狼一直是威胁藏民牛羊安全的一大祸害。
“何毅超。”老卡班长叫道。
“到!”超子嘴上应道,但是手里的扳机却一刻都没有松动,他时刻警惕着。
老卡走到他身边,指着那头龇着獠牙的白狼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头狼挺眼熟的?”
超子跟它已经对峙了有五分钟,这群狼好像知道他们不敢开枪似的,面对十支81式自动步枪不仅不撤退,还一直僵持在原地。超子眯着眼睛说道:“不会吧,这白色的狼也挺常见的,我就见过不止一条了。”
老卡班长总觉得这头狼很熟悉,尤其是它那对锐利的眼睛,时时刻刻透露着一股想要杀人的气势,是杀人而不是咬人!
“对,没错,就是它!”老卡班长一拍大腿说道,“奶奶的,这东西果真记仇得很,你看它的尾巴是不是断的!”
一年前,超子刚从新兵连分配过来的时候,就有牧民拉着一车死羊到队上哭诉,说是有狼害。这羊啊就是牧民的天,保护牧民的财产安全是他们理所当然的责任。老卡就带着他们几人去了现场,将一头小羊羔拴在树上等了一天一夜,还在身上涂了好多羊粪遮住自己的气味,终于在第二天晚上等到了狼群。领头的也是一头白狼,差不多也是在这个点,老卡和超子两人窝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头白狼警惕地靠近小羊羔,在确定四周没有危险,白狼张开血盆大口正欲享受美食的时候,“啪”的一声,81式自动步枪射击时特有的清脆声划破了草原夜空的寂静,但是这畜生却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一个转身,老卡打掉了它的半条尾巴。
从此之后,那片区域再也没闹过狼害,偶尔几只零星的也都被牧民给解决了,而断的那半截尾巴被他们当作战利品还带回了连队,至今恐怕还在哪个角落里躺着呢。
今天正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在这片地盘他们再次相遇了,想必是那白狼嗅到了仇人的气味,带着重兵寻仇来了。
这狼和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老卡班长知道只要撑到天亮,这群东西就会自己消失,如果抛开四周的环境不谈,一梭子弹撂过去,再来一群狼也不够他们打的,这可是足足十支81式自动步枪啊!
对峙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半,天已经开始有点儿蒙蒙亮了,雪山上的太阳升起得比较早,再坚持一个小时,这群狼就得不攻而退。
其他几个事先睡过觉的倒还好,就是超子和那小老表两人一宿没合眼,跟这群畜生一直耗着,眼皮子直打架。原来一直负责添柴的副班长邱光荣发现身边此刻已经无柴可添了,他也知道只要火一灭,这些东西肯定得上来玩命!
烧衣服?这是他先想到的办法,可这儿是远离大本营的雪山,温度低得撒泡尿都能结冰,他们又还有搜救任务在身。关键时刻,老卡班长果断下令,全体上刺刀!
“刷、刷、刷!”随着声音的响起,负有盛名的致命武器三棱军刺一柄柄亮了出来,老卡知道狼群在大约五分钟后就会扑上来,只要能顶住一小时,他们就算赢了!
“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如何不要开枪!”这是老卡下的死命令,雪崩带来的后果那便是同归于尽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军人的使命是为国杀敌,保卫边疆,而不是断送在一群畜生的手上。
五分钟后,当最后一缕青烟升起,那头白狼仰着脖子嚎了一声之后,无数的绿眼睛如潮水一般涌向营地。惨烈的厮杀声此起彼伏,有狼的嚎叫声,有人的咒骂声,还有各种因为疼痛带来的哀号声。
对于像超子这样的老兵来说,开始那是刀刀见红,三棱军刺带来的巨大创口让温热的狼血洒了他一脸,这种血腥反而激发了他内心的斗志,丝毫不畏惧那些尖牙和利爪。
但是用冷兵器和一群视死如归的狼作战,颓废之势很快就凸显出来,先是有两个新兵蛋子顾不上前后,被狼给咬穿了厚厚的防寒服,伤到了筋骨;接着连几个老兵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高原雪山的白刃战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那就是体力消耗极大。
在打退了狼群的三轮攻击之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条狼的尸体,而他们几个中已经有五人受伤,有两个情况还挺严重。而那只领头的白狼在这第三轮进攻时一直都站在前方没有动手,只是在观察着,和狼打交道最多的老卡,知道它这是在等待一个好的进攻机会。看着身边气喘吁吁的战友,老卡心里明白狼群的最佳进攻时机到了!
“呜喔……”一声悠长而沙哑的狼嚎响起,叫得他们心里发毛,要不是老卡下了命令,超子现在就想一枪端掉它的脑袋。
老卡按住超子的手让他不要冲动,那边的狼群已经开始了第四轮攻击!这是最后的一次决战!
“噗!”这边超子刚刚挑了一头狼的肚皮,那边就“啊”的一声惨叫,是一个已经受伤的新兵蛋子被扑倒在地,两头灰狼正按住他的身子撕咬。而那头白狼像是专门冲着老卡去的,一晃就闪过了老卡的刺刀,咬住了他的手腕,这一狼一人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了。
战斗的惨烈,超子甚至不想再回忆,在他的后背上至今还留下了一排牙印,那是被一头灰狼从背后咬穿了衣服刺进去的,专挑他的脊椎下手。没有谁顾得上帮谁,因为狼太多了,远远不止先前预料的四五十头,甚至超过一百头!
这样下去,撑不到天亮他们就会成为狼的食物!因为战友们连叫骂声都逐渐开始消失,在超子把趴在自己背上那头狼抓住双腿狠狠地砸向黑色岩石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因为老卡班长的身上至少有四条狼正在肆虐着。
“砰!”如同死神的信号,他手中的81式自动步枪响了,在带走一头灰狼的同时,也让张开血口正对着奄奄一息的老卡脖子咬下去的白狼惊得魂飞魄散!一年前,正是这种声音带走了自己的尾巴,它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飞速地逃窜。
超子抬手又是一枪,“砰!”那头白狼在不远处一个趔趄栽倒,接着又瘸着腿继续向前窜去,超子准备再开第三枪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雪崩终于要来了!
如奔马一般的雪夹杂着雷霆之势,席卷而来,地上的老卡大喊一声:“全部都躲到岩石下面去!”狼群早已逃之夭夭,剩下的人互相搀扶着以冲刺般的速度冲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眼前一片漆黑,他们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完全被积雪覆盖了,也正是因为这块巨大的凸出的岩石,才让他们有了这样一个生存的空间。忍着身上的疼痛,奋力扒开厚厚的一层积雪之后,一个个如同地老鼠般钻出了地面。外面天已经亮了,大家看着彼此身上的伤口和血迹,都笑了,他们赢了!侥幸地赢了!如果雪崩再大一点点,所有人都将被活埋!
在互相包扎伤口的时候,老卡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少了一个人!谁?小老表不见了!
他们奋力清理着积雪,看他是不是被埋在了下面,可除了狼的尸体之外还是狼的尸体,老卡班长鼻子一酸揪着超子就大骂:“要不是你小子胡乱开枪,能这样吗!”其实他心里明白,到了那个时候,超子不开枪,所有人都得完蛋。
“班长……班长……”一阵微弱的呼叫声传来,所有人都听到了,是小老表的声音,“我在这儿!我发现了他们,勘探队!”
仔细地甄别过后,老卡确定了小老表的位置,就在自己的下方!他们用登山索顺利地降了下去,在十来米的深度挖开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个豁大的洞口就在眼前。而小老表此时正脸色惨白地在里面瑟瑟发抖!
离小老表不远处,一具尸体正躺在那儿,身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丝状物,而在那具尸体的旁边还有着地质勘探队特有的黄色帆布包,正面几个鲜红的大字“第七勘探队”是那样扎眼。
就在狼群袭击的时候,被两头饿狼盯上的小老表,被撕咬得无法摆脱,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了,这一滚就让这小子带着那两头狼给摔到这下面。恰好一块凸出的小平台挡住了他们,而他身上的那头狼也恰好给自己当了个肉垫,另外一头则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小老表摔得直哼哼,刚想往上爬,雪崩就来了,他瞅见眼前有个洞,他就势一滚就钻了进来,很快洞口就被积雪盖住了。但是这洞里却有着一丝幽幽的亮光,小老表痛得龇牙咧嘴,扭头四下一看,好家伙,一个死人就在身边,吓得他拼命挖雪想出去。可是这积雪,下面挖了上面塌,他一个人哪里出得来,又不敢大声叫,生怕引起二次雪崩。一直等到听见老卡的声音,才敢呼喊,这才和大家伙儿会了面。
看样子,这就是那个他们说的洞。老卡决定带人进去看看,其他人守着,而那个人就是何毅超。
老卡班长是个粗人,原先在家里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对于死人还是有些忌讳的。在反复告诫他们要守好尸体之后,他便和超子两人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洞内的光亮是从洞穴顶部的岩石上发出的,在洞里一个人还得勉强弯着腰走,所以照得他们两人脸上都是惨白惨白的。老卡说这是荧光石,但超子觉得不像,因为荧光石得有光源吸收才能亮,而这个则像是自己能发光的。
超子这人总是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可是这些发光的东西都像是在石头的内部,并没有显现出来,更像是那些白光穿透了石头照下来的。
两人走在这种幽深的洞穴里,可能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超子说这里面说不定是夜明珠,要这都是夜明珠,那还当什么兵,一人敲几块回去保准发财。可是老卡班长却一口咬定,这里面即便是夜明珠那也是国家的财产,动不得的。就在他们两个争论这些“夜明珠”的归属问题的时候,超子的手电豁然扫到前方有累累白骨。
无一例外,这些白骨外面都覆盖一层厚厚的丝状物,两人觉得一阵恶心,那些骨头堆积得老高,横七竖八地躺着,只在中间留下一条能够勉强让一人侧着身子通过的小道。
他们两个为要不要继续前进讨论着,超子说既然已经找到了一个就先派人下山通知,叫来其他人再一起进去,自己的战友们大多数都已经负伤,需要治疗,而且这里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
但老卡班长觉得既然任务是要他们找到搜救队,如今只找到其中的一人,那就是没有完成上级给的指示,当兵的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必须还得有进一步的搜索。
最终,老卡以班长的身份让超子不得不跟随着继续往里面走。
这些骨头看上去都是动物的,小到兔子,大到牦牛,还有不少是狼的。更为奇怪的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竟然发现了好多青铜礼器。超子因为家世的缘故,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了古墓葬,立马便来了精神,兴冲冲地往里面钻,一直到他看见五具被缠得和茧一样的白乎乎的尸体倒挂在洞穴之上时才傻了眼。
为什么说是尸体呢?因为其中一只手没有被完全包进去露了几根手指出来。老卡班长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去救人,等到五具尸体都被放下之后,他们又划开了其中一个茧子,里面就只剩下人干了。
老卡班长决定留下继续划茧子,让超子出去喊人,以便把尸体带回去,他们确定了这就是要找的六个勘探队员,因为身上的背包和衣服都被包裹在里面。
超子接了命令后,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才走到白骨那儿,里面的枪声就响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作为侦察连,开枪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发生,那便是当生命遇到威胁时!
他来不及想,扭头就往里面跑,枪声只有两下就没了。他在那些尸体面前大喊着老卡的名字,没有回应,老卡不知所踪了!
就在他准备寻找的时候,外面的枪声已经乱作一团,一头没顾上,不能连另外一头也顾不上。超子又提着81式自动步枪往回赶,他琢磨着是不是狼群又来了。还未走到洞口,“嘣!”爆炸声响起,冲天火光从外向里涌来,巨大的冲击波把超子立马掀翻在地,他知道这是手雷爆炸了!
等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洞穴口,只有满地的尸体,惨不忍睹,有人的,还有残缺的爪子,那种爪子就是今天他在这儿看到的,但是要小很多。
老卡班长,再也没能从洞里面走出来,留下的只有在战友们掩护下冲出去的小战士,那个江西的小老表和何毅超两人。
根据小老表的描述,他们进洞后不久,那具在洞口的尸体就出现了变化。无数拳头大小的蜘蛛从尸体的内部爬了出来,一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头皮发麻,可是那些蜘蛛却如同饿狼见了羊一般扑向了战士们。措手不及的战士们,被这些动作奇快的蜘蛛咬中就立马倒地动弹不得,一命呜呼。
枪声一响过后,原本已经受伤的战士们哪里还来得及对付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纷纷中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时,副班长拉响了手雷,并且狠狠地一脚把站在最外面的小老表给踹了出去。
后来,超子拉着小老表艰难地走了回去,队上立马也进行了营救,带着大量火器的军人们成批地开到这个陌生的洞穴,最终在付出了三人的代价后,他们找到了已经成为人干的老卡。
据藏区的牧民们说,这是一种已经几百年未见过的雪域狼蛛,他们也只是在祖宗们的口口相传中知道曾经有这样一种恶魔的存在。
为了阻止这种蜘蛛钻出雪山,祸害更多的人,带队的领导用炸药彻底炸塌了这座洞穴,也掩埋了这一段悲惨的历史。因为有很多东西是没办法公开的,一旦公开,那整个藏区将陷入一片恐惧之中。
听完超子的讲述,连查文斌都觉得十分难过,更别提和他一起曾经在西藏战斗过的卓雄,他太能理解那块神秘的地方发生的怪事了。
“又是来自西藏的物种,老王你不觉得奇怪吗?”查文斌问道。尸蚕是来自于西藏的,卓雄遇到过,如今这雪域狼蛛也是来自西藏的,石头爹多半就成了它的口粮。
老王这一辈子走过很多地方,他们的组织就更加不用提了,但是唯独那个地方在他们的资料里是最少的。因为西藏过于神秘,神秘到连他们都无法收集到更详细的内容,而且那个人曾经交代过,西藏是他们的禁区。
石头爹基本可以确定是死在这雪域狼蛛的口中了,至于他是如何到了这儿,查文斌还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这儿不能再待了,而且离他想要找的地方也不远了。因为蜘蛛永远伴随着另外一样东西,那便是坟墓。
查文斌帮不少人迁坟的时候,都会在坟里发现蜘蛛的踪迹,任凭你坟墓封闭得再好,都会有一团蜘蛛网,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样进去的。但是根据这些蜘蛛网,他却可以看出墓主人在下面活得好不好,因为不同的网代表着不同的含义,蜘蛛也就成了墓主人的传话筒,一般他是不愿意去杀这种昆虫的。
“我们得快点儿走出去了,既然他来了,就说明这儿有不同寻常的存在,虽然比我们早了一步却丢了性命,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这里的危险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想。”
埋了石头爹之后,所有人都围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查文斌不打算给他超度了。一个修鬼道之人,只要下了地,他生前所害的那些人都会去寻他索命。仇恨虽然可以通过道法得到一定的化解,但是有的仇却是不共戴天的,所以很多人做了一件错事,往往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积德行善、去修行,以求死后能够得到魂魄上的安宁。
这儿既然有雪域狼蛛出没,那肯定就不止一只。果不其然,随着他们的推进,这种蜘蛛网随处可见,有的已经很破旧,想必是风吹雨打的结果。
这儿再如何符合传说,那也只是他们的推测。千百年来,愚公尚能移山,世人又何尝不能再造一个神话!
这是一片金字塔形的竹林,当他们走到这片竹林的最高峰,也就是塔尖的地方时,一片硕大的空地暴露在了眼前。没有竹子,也没有蜘蛛,有的只是倒塌的砖墙与破败的石雕。这是一个广场,被遗弃的广场。
这儿的风很大很大,大到广场上那一根屹立在最中间的招魂幡迎风招展,上面大大的红色鬼篆如同猩红的蚯蚓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告诉着世人,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查文斌站在此处,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微微颤抖的嘴唇让他额头上有些虚汗,但很快又被风带走了。
良久,查文斌开口道:“中西南坤宫,死位,我们完了。”
第十八章 一夫当关
“文斌,这是何解?”老王问道。
查文斌淡淡地说道:“死门属土,旺于秋季,特别是未、申月,相于夏,囚于冬,死于春。居坤宫伏吟,居艮宫反吟,居巽宫入墓,居震宫受克,居离宫生旺大凶,居坎宫被迫大凶,居乾、兑二宫相生。此处的地势、山形、布置,无一不是按照此道进行设置,只要来了这里,那后果便只有一个,便是九死一生!”
超子虽然知道查文斌是懂门道的人,但他却是从不相信命的,他说道:“真有那么玄乎?我就不信了。”
查文斌转身一笑:“能摆下这道门等着让人来,就不会怕你能活着走出去,石头爹命丧于此也不过是其中道理,天机如此,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有解吗?”老王问道。
“无解,各安天命。招魂幡已立,这个地方不是人间该有的,而是来自于修罗地狱重现。说白了,就是有人模仿阴间的模样打造了这样一个地方,能聚世间所有阴煞,所以我们来的时候不见半个亡魂,多半是死后都被困在这下面了。这也叫聚魂地,我想八成就是跟那些个邪门鬼道有关吧,只有他们才需要这样的地方,普通人就是能走得出去,那也得赔上十年阳寿,你我皆不能例外。”
查文斌的一席话如同凉水一般浇在众人心头,这才刚出生死劫,又入死生门,还莫名其妙地就折了十年阳寿,这是天命最好的写照。人这一生总要过一些沟沟坎坎,过去了八字更硬,过不去,那就命丧黄泉。
一如他们本不该来这样的地方,也找不到来的必要理由,可来了就是来了,既来之,则受之,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回头,那是没有退路的,退路已无。
“那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啊?”超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一次出行是最不顺当的,比上一次还要糟糕很多。
查文斌思前想后,接着说道:“春夏秋冬四季变换,不仅仅是我之前的那般推断,更多的就是为这里所生。不过我们走的是反路。”
“反路,那会怎样?”
“逆行吧。”
查文斌只觉得广场上那杆招魂幡有些刺眼,如果说这是一个对于道的挑战,那么他这个乡村小道士是否有能力抵抗呢?
没有头绪的事情做起来永远是最难的,就如他们不知为何会走这一遭,只凭了老王收集的那点可有可无的信息,神树,真的还有另外一棵吗?
老王也没了主意,这地方要说去找东西,怕是天方夜谭了,现在怎么安全地走出去才是当务之急。太阳即将落山,一抹红霞洒在不远处的湖畔,如金光般煞是好看,谁都不能把这样一个地方与死亡、阴间联系在一块儿。如果死在这儿,也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他是这样想的。
“接下去呢?”老王问道,他想知道之后该怎么做。
“等等吧。”查文斌给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话。等什么呢?他心里明白。
夜晚如期而至,高高的火堆烤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锅里炖着香喷喷的肉,可是除了横肉脸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胃口。
查文斌看着众人一脸哭丧的表情,他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人会在死门的位置上修建遗址的,哪怕是坟墓,也不会建在这儿,因为那能使死者变成一个彻底的凶灵,更谈不上对子孙的庇护了。
看着这遗址的规模,怕是不到帝王级别的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至少也是一个边陲小国倾国之力。
有山有水的地方,本来是要出龙的,更何况用一个沈渊这般的湖做引子,就是天上的真龙也会忍不住下来打个滚的。可修建这里的人偏偏来了个反其道而为之,硬是在这山上搞了个死位,那沈渊也就成了封渊,查文斌现在想想他们能逃过那一劫真的已是纯属侥幸了。
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修建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呢?这个问题是他需要考虑的。中国上下五千年,无论是哪朝哪代还是哪国哪君,在修建如此规模的地方时都会看风水,这条亘古不变的建筑学法门一直延续到现在。
风水是看不见的,但它却能左右你的人生,甚至是国家的命运。
山风呼呼地吹着,如同鬼魅号叫一般扫过每个人的耳旁。招魂幡“哗啦啦”地迎风摇摆着,超子几次提议要去砍了这玩意,谁愿意睡觉的时候,头顶上飘着这东西?可是查文斌却不肯,他只说了一句有你砍的时候。
晚饭没人吃,横肉脸一人捡了个便宜,到最后索性连汤也不给他们剩了,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了。
超子看着这小子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嘴里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嘀咕:“就是头猪!”
反倒是查文斌乐呵呵地看着他吃,一直等到他吃完了,才说道:“大兄弟,你今天可吃饱了?”
横肉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嘴道:“饱了,饱了,见你们都不吃,浪费了可惜,我就……”
“吃饱了就先去睡,今晚你就睡在旗杆下面好吗?”查文斌依旧笑着说道。
其他人一听他是这样安排的,就都一下子警觉起来了,查文斌做事风格一向谨慎得紧,从来不会乱开玩笑,那地方是个人都知道会睡得不踏实。
横肉脸只是能吃、力气大,可那不代表他傻,他也知道那东西是死人用的,睡那不就代表着自己是个死人吗?
不过,越是看上去傻的人,其实越聪明,他出乎意料地说道:“文斌哥说睡哪儿就睡哪儿。”
“那好!”查文斌哈哈一笑,然后递给他一个包扎好的小手巾,里面像是包着什么东西,“你先去睡吧,如果我不叫你起来,你就别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儿。”
横肉脸接着那包东西就径直走向了招魂幡,幡的下方有一块很平整的大青石,横肉脸把背包里的睡袋一铺,没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着实让一群人汗颜。这得多大的困意和胆子才能睡得着啊!
“那我们也去睡?”老王问道。其实他是真不想去睡,生怕查文斌就把他给安排了,索性就问出来了。
查文斌把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地全都拿了出来,把其中一些元宝拿给了老王说道:“我们不睡,我们就坐着烤火。”
老王哪里肯接这东西?连连摆手道:“你这是要干吗?”
查文斌见他不肯收,自己抽了一张出来丢进火堆,黄纸做的元宝瞬间就化作了灰烬:“陪它们。”
“谁?他们?他们是谁?”
查文斌又丢了几张进去,还用小棍子不停地拨弄着,好让元宝烧得更快。
“不是他们,是它们,那些看不见的‘朋友’,也不知平常有没有人来祭奠。多烧些纸钱,睡在人家的地盘上,好歹也要付点儿房钱。”
这就是查文斌,语不惊人死不休!老王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警惕地扭过头去看着四周,除了偶尔飘过来的一两片竹叶,还真的没别的。
“别看了,看也看不到的。”查文斌低头烧着纸,“借宝地住一宿,还望各位海涵,不要抢,人人都有。”说完,他索性站了起来,手中一把元宝向上一撒。“呼”,一阵大风吹来,火堆上的火苗也跟着跳动着,那些纸钱在空中拐着弯地飘荡着,然后散落在各个角落。
查文斌又拿出一沓:“都拿一点烧烧,买个前半夜的平安,后半夜咱们才可以安心看月亮。”
老王也默默地接过一沓,抬头一看,哪里有月亮?想必是被那乌云给遮住了,他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心里只骂道:查文斌,你能不能别这么吓唬人!
不远处,横肉脸的鼾声如雷,招魂幡抖动如舞,这一出合演让查文斌淡淡一笑。
这查文斌时不时地通过撒点纸钱来刺激他们的神经,也让这漫山遍野都成了纸钱的海洋。山风卷着这些纸片到处飞散着,查文斌却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小鬼们在抢钱呢,这话惹得超子是捧腹大笑,也惹得老王是连连翻白眼。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纸钱也自然得用得物有所值。果然前半夜里,任凭这山风吹得怎样呼呼作响,立在查文斌跟前那个用石灰画成的小圆圈里的蜡烛,依旧烧得旺盛。
这蜡烛,查文斌说是给横肉脸点的,为的就是让他在下面的世界里走路能够看着点,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去了。
老王听到这儿,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什么时候他查文斌也开始干这些个拿别人小命给自己开路的事儿了?难保下一次就是自己。他捂了捂自己的衣服,把领子拉得更紧些,生怕自己一旦睡着了就被他给卖了。因为他心里想着要说这儿谁的关系比较铁,超子和文斌是实打实的兄弟,卓雄又是战友,他横肉脸好歹也是老家唯一留下的人,那就剩下自己是个外人了。虽然嘴上大家都是兄弟相称,关键的时候真要牺牲,那自己还不得是头一盘菜啊,再说了这地方又是他老王把大家给领来的,不找他顶还有谁?
这么一想,他索性问超子要了几根烟,抽了几口连连呛了起来,就是为了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那他会不会有事?”卓雄指着正在酣睡的横肉脸问道。
查文斌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明白,老王那个紧张样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内心世界,窝里乱,这是他最怕的。师父生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鬼并不可怕,比鬼更加可怕的是人的心。”
这一路上,已经先后几次因为互相猜测或是胡思乱想而差点导致全军覆没,照说这毛病应该都改掉了。但是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王又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提防着点自己也能理解。
查文斌故意看着老王说道:“没事,我只是让他休息休息,那个幡就是开启大阵的阵眼,但是我们动不了。就好比是一颗地雷埋在这儿,却找不到如何拆除它的办法,如果贸然动手,这雷就得炸。”
超子一听地雷就来劲儿了,在边境他就没少遇到过。他说道:“那炸了>99lib?会咋样啊?”
查文斌笑着说:“炸了,我们就能看见这帮抢钱的‘朋友’了。我让大块头睡在那儿,目的就是让他去堵住那个眼,为我们换得拆雷的时间。这儿是死门,怎么走都是死,这块地的设计者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我敢肯定他也把自己的小命搭在这儿了。”
老王叹了一口气:“唉,罢了罢了,听你这么说,横竖都是个死了。但是我不是记得有死门就一定会有生门吗?”
查文斌正在烤鞋子,这走了一天了,脚上的汗都把鞋子给弄潮了,鞋子里的臭气熏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就眯着眼说道:“没错,有死必有生。但是这世上也有个例外,那就是在阴间,在那里只剩下绝对的死亡,除非你能找到轮回,那也是下一世的事情了。我们现在就位于一个绝对的死位,所以我称这里为一个聚阴地。”
“此人用沈渊引龙,以封渊杀龙,将原本无比正直的真龙之气封死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龙是最高贵的代表,同时也是最邪恶的代表,善与恶永远是站在对立面的,就和镜子一样,你站得越远,镜子里的自己也就离自己越远。”
“换个说法,龙越正气,杀死它后化作的煞气也就越重,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龙脉都是好风水,但凡至凶之地都是青山绿水好一派风景,反倒是那些乱葬岗显得更加平静。”
听查文斌讲道,超子永远都觉得那样有意思,他还活学活用地插嘴道:“我懂了,就像世上最美的花,结出的果实往往就是最毒的,比如罂粟!”
“那你还说他已经下去了,净吓唬我们。”老王嘀咕道。
“他和我们不一样,”查文斌解释道,“他就是张飞在世,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只有他堵在那儿才能不让地狱之门打开,这活你和我还有你们都干不了。我给他看过,他的命硬,可以扛得住,换作别人去,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了。放心吧,他在花白胡子身边待得久了,身上有着和我们不同的气息,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找到锁在哪个具体位置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的等待都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没有比等待更让人纠结的事情,因为这个结果不到那一刻永远不会揭晓,况且只有查文斌才知道他要等待的是什么。
现在已是子夜时分,外面的温度已经降至最低点,查文斌伸出双手在火堆上不停地来回翻转着,身旁的七星剑被深深地插入泥土,剑身不停地摇摆,兴奋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次,他只拿出了一张纸钱捏在手中,风吹得它不停地抖动。食指一松,这张纸钱就像是脱了线的风筝一般径直飘向了空中,它在空中像是有了灵性,打了几个圈之后慢慢地飘向了广场中间。
查文斌神色凝重地看着它的落点,当这张纸钱摇摇晃晃地飘到了招魂幡的上方时,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给他的买命钱!”查文斌喃喃道,他是在祈祷,祈祷这张纸钱会落到它应该落的位置,如果偏了或者是被风吹走了,那么他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刽子手,一个用自己兄弟性命在赌的杀人凶手!
“都起来给我准备好家伙,超子、卓雄,把炸药都给我准备好了!”查文斌大声喊道,他的手离地上的七星剑只有几厘米,手指不停地动着,像是在等待着那个拔剑的时机到来。
“呼!”眼前圈圈里的蜡烛突然一跳,原本还有拇指大的黄色火焰瞬间就成了绿油油的绿豆般大小,还有随时熄灭的迹象。
所有人都记得他说的那句话,灯灭则人亡!
呼吸在这一刻全部停滞,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似灭非灭的蜡烛上。就在此时,原本侧着睡的横肉脸突然翻了一个身,变成正面朝上,大大的鼾声就像打雷一般响起。这就是张飞,在阎王殿上他照样喝酒吃肉打呼噜,若不是有这般顶天立地的汉子,又何谈守住这地狱之门!
那张纸钱已经在招魂幡的上空飘荡了很久,这会儿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快速地向下坠落,查文斌的一只脚都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他心中默念道:“一定要落上去,一定要落上去!”因为这一张纸钱就是给这位爷在下面使的买路钱,只要他能拿得住,则性命无忧,若是拿不住,那么金钱落地,人头不保!他查文斌只有一成的把握,那便是入定再下地府抢他回来。
若是两三个阴差,他还是有把握的,可这是哪里?死门!那就是在阎王殿上!他查文斌能过得去?一个地藏王度了一辈子也没能把阴间给度空了,别说他一个小道士。
当那张纸铜钱缓缓地落在了横肉脸的印堂上时,他如雷一般的鼾声戛然而止,原本绿豆般的蜡烛火苗也像重新获得了氧气一般“轰”一下燃起,查文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早已散去,一轮金黄的明月把大地照得雪亮。查文斌所说的赏月,终于来了!
此“赏月”非彼“赏月”,没有月饼,没有黄酒,就别提有那些雅致的心情了。
查文斌双膝盘坐,在自己身前点了两根蜡烛,插上三支香,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要开坛作法了。
查文斌一扬手中的辟邪铃,七星剑挑一符纸剑指北斗,口中含一口烈酒猛地向前一喷,一团蓝紫色的火焰沿着剑柄慢慢向前燃烧,如同一..条小紫龙在剑身游走。
待火焰燃至剑头,查文斌念道:“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万鬼皆同乐,无间地狱起!”
“轰”的一声,符纸瞬间燃成一团火焰,此时他的手上仿佛抓着一条燃烧的小龙呼啸着像要冲向天空。
查文斌脚踏七星,换步如风,鞋踩北斗,剑指当空,查文斌诵道:“北部泉苗府,终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腭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待符纸火球燃尽,查文斌取出一枚银针狠狠从百会穴上缓缓插入。借命,查文斌都不知道他还有几次命可以借,这从百会入针,意为镇住体内三阳五会之穴道,封住所有可能让自己魂魄出窍的口子。这样做的后果也是非同一般,以集中所有力量爆发于一点,牺牲的就是往日里积攒的底气了,况且这是他在短短几天内的第二次借命。但这命不得不借,若是走不出去,一样是死!
以地为剑鞘,七星剑被他立在自己身旁,查文斌从八卦袋里拿出一枚青铜八卦镜。镜子是最能反映真实的东西的,这一头是什么,那一头也会是什么。只有它不会欺骗眼睛,所以镜子才有辟邪一说,它能让鬼怪们看到自己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已不该出现在人世。
查文斌把镜面朝向月亮,然后不停地切换着角度,在地上比画着,他这是在试图反射月亮的光!
用镜子反射太阳光在墙上画圈圈,相信很多人都玩过这个,但是你玩过用一面镜子去反射月光吗?如果玩了,被上了点年纪的人看到,肯定就是一顿骂。
这里面的门道就是太阳光是给活着的人照亮的,所以那些东西无法在白天出来,而月光恰恰就是给那些东西照亮用的,冷不丁就有可能在镜子里出现一个非常不想看到的东西!
而他,查文斌正是在用这种大忌在寻找着他想要的东西。
洁白的月光洒在荒凉的大地上,地上是斑驳的断墙折射出的残影。招魂幡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随着月光方位的变动,它的投影也在渐渐变换着。当你我的视线完全被这一派暖暖的景象所迷惑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就会不期而至。
终于,子时到,阴气最旺盛的时刻,招魂幡的投影完全变成了一个点和自己的木桩融合。“凶时已到!大家准备好!”查文斌大喊一声过后,手中的八卦镜突然翻转朝下,一缕淡淡的月光被迅速地折射到了地面上。很淡,淡到用肉眼几乎无法甄别,因为月光实在是太弱了,弱到不足以让我们发现它的折射点。
地上无光,不代表着查文斌心中无光,在他的眼中,由月光反射而出的光圈,迅速地扫过他锁定的每一寸土地,终于,当这个点到达招魂幡的西北方向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断石上时,查文斌停了下来,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洒满月光的地面上,有一片黑色的存在!
查文斌的手微微移动,那块断石又出现了,还是安静地躺在那儿,可是当他把手上的镜子再次复位时,那块原本还是石头的地方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如同黑洞般的存在,它吞噬着天地间一切反射的光源。设置得太巧妙了,查文斌心中叹道。本来的月光却不能被吸收,这是因为它不能暴露自己的确切位置,但是折射的,那便可以了,因为它无法拒绝这种将月光凝聚到一点喷射出去的力量,犹如一道精美的点心放在一个贪婪而饥饿的人面前,你让他如何不心动!
“就在那儿,开枪!”查文斌举着镜子努着嘴喊道。他知道如果要这一幕再出现还不定是多少年后了,因为它很聪明。
卓雄抬手就是一枪,然而,原本威力十足的子弹此刻却如同打进了一团棉花,悄无声息地连撞击声都没有发出。
片刻之后,如果非要论时间也只能是以毫秒来计算,原本还是一片黑暗的地带忽然重新披上了月光,淡淡的硝烟正在腾空,一个碗口大小的坑被永远留在了那块石头上。
“就是这儿。”查文斌带着他们走到那块石头边上,指着那个弹着点说道。卓雄这一枪的目的就是留下一个标记,对于道的计算,精通天文与地理的先人们可以精确到小数点的后六位,任何偏差的测量都会使得所有的工程前功尽弃,因为风水的好坏只会在点滴之间,偏那么一两度,则吉宅就会成凶宅。
那块石头看上去像是过去房屋中的门梁石,用来支撑来自门框上方的压力,也就是说原来这儿是一道门。
没有谁会把阳宅修在死位,试想哪代君王会乐意住在鬼窝里?那这个地方就只剩下另外两种解释:祭坛或是坟墓!
这一块知识,虽然不是查文斌的强项,但却是.老王的强项,他干的可是考古!
老王说道:“从地形和地貌上看,这儿确实是适合修建一座祭台。首先,这里的地势是周边最高的,从这里升起的烟和火,能在各个角落里看到这里祭祀的场景,但是我没有在现场发现祭台。古人的祭祀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在那个招魂幡的位置,那儿应该是最高的。可是从现场散落的建筑残骸来看,这儿似乎更像是一座大殿,因为四周都有梁的基石,还有门框石,如果胆大一点推测,这儿是一座远古的义庄也说不定。”
查文斌仅仅是从布局上看说道:“此处集天下之怨气,聚无双之煞气,不惜以真龙化为戾气,建的人当配得上一个邪字,我想干这类活的也只有修那鬼道的人才使得出,所以石头爹才会出现在这儿。”
“鬼道究竟是什么?”老王之前从未听说过此道,只是跟了查文斌才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旁门左道之人。
查文斌摇头道:“我也不明其中之术,只是一些个人的理解。世间当分三道,分别是那人道、天道和鬼道,分别代表着三界中的最高修行。当世之人本应行人道,习孝义,明事理,辨善恶,忠君王,此为人道;而天道就是探究天理命运,三界轮回,试图窥探万物无尽变数,掌握自然之规则,以图改变原本设定好的命,我派正天道道义即为此,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合,成无极,无生有,为太极,太极运而理四方,控生死,掌凶吉,握天理之运作,史之盈缺。”
“但是正确的道路往往是扑朔迷离的,在人生的道路上面临选择时要慎重考虑,不要选错道!所以鬼道代表的就是歧途,歧途一开始给人一种美好的感觉,但越走你就会发现它越邪恶,妖魔鬼怪、群魔乱舞肆意而为。而天道和人道刚开始感觉真的不好走,给人很迷茫的感觉,但越走你就会发现诸天气荡荡,万物皆为我用!”
“那你的推断?”老王问。
四个字斩钉截铁地从他口中吐出:“鬼道道场!”
“呼!”一阵阴冷的风袭来,招魂幡兴奋得像是遇到了得意的对手,肆意地卷着,幡飘动的方向正对着查文斌。
佛有寺庙,道有道观,基督有教堂,纵观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会有自己的建筑,那么鬼道既然曾经有些香火并且还能传承至今,也应该有自己的大本营。
此处无论是布局还是风水,都十分符合此道之学术,那就是极阴极煞。
在以往看来,和天道与人道逆反而为就是大不道,是邪魔,是该诛杀的对象,一如茅山教派所擅长的灭鬼,而很少采取度。因为他们认为你既然死了就该回归到另一个世界,还停留在这里做什么?而查文斌的正天道却不是如此,他的教派更加讲究一个“无为”。
这是一个他师父常常挂在嘴边的词汇,也是普天之下向道之人的终极目标。“无为”即为“无极”,能参破太极的人已经很..少,就更别提无极了。
在查文斌看来,“无为”不是无所作为、率性而为,而是要以行人道之根本的原则来引导我们在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帮助人们寻找顺应自然、遵循事物客观发展的规律。在自然规律面前,人不当妄为。天地的运作遵循的是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应自然的规律,而不为世俗名利骄躁所论,做到心境静定,洗清杂念,摒除妄见,修养好自己的品行,方才可以自意而为。而此时的人道已经不再是人道,而是同为天道了。
所谓轮回,在查文斌看来不过是人道追求一个安慰自我、约束自我的概念。“轮回”简单地说,就是受到时间与空间的支配。
人,因为受到时间的支配,他必须经历生、老、病、死,不能解脱痛苦烦恼,因为受到空间的束缚,他就没有办法神通自在,他就必须依地而行,没有办法飞行自在。为什么?因为他没有摆脱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限制。
时间与空间,就是我们所讲的第六意识——“分别识”;第七识——“执着”,因为我们有强烈的时间观念、坚固的空间束缚,所以,我们是永远束缚于生死轮回的凡夫俗子。
而正天道意为突破自我对于空间和时间的认知,打破那个一直束缚自我的壳,一如当年的盘古开天辟地一般重新找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打破谈何容易,生与死既为自然的规律,那么人也必定受制于此,于是乎便有人妄图通过长生来逃避。
可是上下五千年以来,我们曾听说过某某人活了三百年,某某人活了五百年,但是你可曾见过有人从五千年前一直活到现在?没有,哪怕是一个活上两百年的人在我们的现有资料里也是没有的。
既然打不破这种肉体的变幻,就追求精神层次的突破,也就是死后。有的人通过做善事、积阴德以求下一世轮回的得体,有的人则通过作恶来另辟蹊径。
太极只是一个在我们能认识和探索的范围内描述的,所以才会阴阳相对,正邪两立!如果超越了太极呢?查文斌不敢想象,这与他所学的一切都是相违背的,在那无极与太极的边缘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当查文斌看着招魂幡上如斗大的鬼篆,他想到湖面上的那个男人,他就是亲手用这些文字使得那些氐人永世不得翻身,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用灭魂钉诛杀了红衣男子?
正与邪,鬼道与天道,他第一次有了动摇!
正与邪,是两个极端,当超越了邪的终极,那又会是什么?是正吗?
想到这儿,查文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老王,我们可能不会死!”
老王一听到这儿立马像是那夏日里躺在石头上奄奄一息的鱼儿又被重新送回了清凉的水中,原本已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马上来了精神,抓住查文斌的道袍问道:“它们肯放过我们了?”老王听说这是鬼道道场,当时就差点背过去了,这前后出现的几个鬼道中人,哪一个是好惹的?更加别提来人家老窝里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查文斌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是可怕的,是对正天道重新推翻的认知,是违背祖训的,他赶紧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静心咒。
当一切重新回归到呼啸的寒风中,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即将又要被乌云遮住的天空说道:“生火把,分别立于东南西北四个角,所有人以火把为单位,各自守到天亮,在太阳没有升起前,不准睁开眼,无论你听到了什么,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哪怕是有人在你身边唱歌,或是给你挠痒痒,都不准睁开眼,只要睡觉就是了。这里有三道符,是你们的本命符,我按照各位的生辰八字分别做好,只要符不丢,今晚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不听也得听,不愿意做也得做,这就是查文斌的魅力,他的话从来就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即使是老王这种老江湖混子,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领上属于自己的那张符屁颠屁颠地跑去属于自己的位置,因为他查文斌就是这儿的顶梁柱。他必须要等到天亮,只有等到天亮,他才能有把握开启那把锁,打开那个未知的世界。
白天是属于他们的,而夜晚是属于它们的。
查文斌轻轻走到招魂幡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飘然而至,见过?除了那些蚯蚓般扭曲着的字符,他发誓没有见过。
地上的横肉脸还在熟睡,和孩子一般童真,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他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背叛,世间最纯真的心怕是不过如此吧。
查文斌手上拿着一支点燃的香,在他的鼻孔处轻轻晃动着,微笑着说道:“醒醒了,大兄弟。”
横肉脸可能是觉得有些痒,拿着手指不停地掏着鼻孔,一声喷嚏过后,查文斌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醒了?”
横肉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睡得正香呢,文斌哥有啥事吗?我正在梦里和人喝酒吃肉呢。”
查文斌递给他一张属于他的命符,其实给不给都不要紧,天地间最邪恶的东西也无法占据他的心灵,这早在食魄身上就得到验证了,人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才是它们能得手的原因。
“喏,你到那边角上的火把下面睡,那边暖和点,这里风大,冷,换我来替班。”
横肉脸看着其他三人各守一角,或盘坐,或侧睡。他从不过问这是为什么,因为查文斌是卓雄的哥哥,卓雄都听他的,那么自己也得听他的。
守着自己那支火把,他很快又继续入睡了,还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像是品尝到了更多的美酒和好肉。查文斌扫了一眼,四支火把,就数他的那支烧得最旺,相比之下老王的倒是略显暗淡。
待他们几人都各自睡去,至少是闭着眼睛的时候,查文斌拿了一壶酒,坐在横肉脸睡过的那块冰冷的大石上,单手搭着七星剑,与招魂幡?99lib?对视着,狂饮一口,肆意人生。
风起,袍动。
如果你决定要出发,那么旅行中最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摊开自己的手掌,查文斌将自己的鲜血淋在这块石头之上,那个被子弹轰出来的弹坑很快就接了满满一碗。既然我是正道,你是邪,就让我用这正道的血祭你的旗!
拔剑而起,虎啸龙吟,七星剑剑锋带血,查文斌如同天神一般砍向招魂幡……
第一缕阳光洒在他们四个人的脸上,眼皮受到光线的刺激开始微微抖动,这一夜他们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怎样去还原这个夜,如果有人说听到过鬼的哭声,那么他们就是在这种声音中待了整整一夜,伴随着的还有查文斌不停重复的那句:日出之前不要睁眼。
招魂幡已经被砍翻在地,如同一块破碎的抹布,原本猩红的大字此刻血迹干涸之后已成了黑色。
幡上有人蜷缩着,不知是死是活,满地的符纸还在诉说着昨晚的壮烈,原本那块让横肉脸平躺着的大石也早已被炸开,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里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超子把查文斌抱在怀中,查文斌七窍流出的血都凝结成了黑色的血块,鼻孔中还尚有一丝温热的气息。
孤独与绝望是此刻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苍凉与悲伤弥漫在这片曾经郁郁葱葱的竹林。
老王推着手里的注射器,这里面是保命的强心针。此时,查文斌的脉搏已经相当微弱了。无线电的信号如同被人给屏蔽了一般,在这儿他甚至无法向自己的总部求援。
所有人都呆呆的,是的,没有了他,这支队伍就找不到方向,没有了他,这支队伍就失去了灵魂。
查文斌太累了,累到以至于他闭上眼睛便再也不想醒来了,太累了,就这样一直睡下去该多好。他走在一条开满鲜花的小路上,黄色的泥土有着浓郁的家乡气味,闻着花香四溢,看着彩蝶起舞,前方便有一座小拱桥,他甚至能听到桥下流水的声音。
在桥的那一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婆正在向自己招着手,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他也饿了,饿到迫不及待地想冲过去,那位阿婆看上去是那样慈祥。
“文斌,文斌,你不能走!”他听见自己的耳旁有人在喊,回头看看,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没有其他,他只好继续往前赶,再走几步便能喝到热汤了,因为他太冷了。
“文斌哥,你醒醒啊,文斌哥!”咦?是超子和卓雄的声音,在哪儿呢?怎么这儿前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转过身去看却是白茫茫的雾?
走到桥前面,查文斌的右脚突然落不下去了,他只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什么时候来过,很熟悉,但又偏偏不是这个样子,就是想不起来。
对面那位婆婆还在向自己招手呢,嘴里不停地说着:“来、来、来。”
去还是不去?查文斌犹豫了。
突然,他只觉得胸口一热,不,应该说是发烫。
他把手缓缓伸进胸口,是那块太阳轮!它很烫!
查文斌只觉得很奇怪,这东西带在身上,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怎么会烫呢?
当他拿出来准备看一看的时候,耀眼的白光一闪,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转瞬间,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鲜花小路?四周全是白幡,横七竖八地躺着,到处都是飘荡的纸钱,而眼前那座破木桥上,一排排双眼迷茫的人正从那位阿婆手上接过碗一饮而尽。他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脚,瞥了一眼桥头的石碑,上面是三个大字:奈何桥!
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在他的身边各有一“人”押着自己,他终于明白了,这是已经踏上黄泉路了!
他想走,往回走,可是腿却像是被灌上了铅水一般动弹不得。
黄泉路,以前来过,那是救别人。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踏上这条路,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突然。
看着两位面无表情的阴差,查文斌想想还是算了吧,早走晚走都是走,只要跨过这道桥便能看见他们了,那些逝去的亲人,可爱的女儿,他欠他们的,太多太多。
在行走的人中,有的人哭丧着脸,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一脸不舍,唯独他,一脸淡然,或许他真的看破生死了吧。
站在桥上,脚下是奔流滚滚的忘川河,也看不见深浅,只需再走五步台阶,便到了望乡台。据说站在望乡台上,能最后看一眼人世间,那是给你最后念想的地方。
查文斌此刻已是心无旁骛,只准备喝一碗那孟婆的汤,便去了。
可阴差说这是规矩,无论是谁,帝王也好,平民也罢,都得上去看一看,免得下了地府要还愿,不如现在就瞅上一眼。
也罢,查文斌想想还是站了上去。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据说脚下是用家乡的泥土铺着的,谁站上去就会成为谁的家乡。
查文斌站了上去,只回眸一看,便看见自己的那四个兄弟正围坐在那招魂幡下大哭。查文斌欣然一笑:还好,你们都还活着,赶紧出去吧,这儿不是人该来的地方。
再一看,画面已成了一所学校,有一位年轻的姑娘正抱着一个满头鲜血的孩子急匆匆地跑出校园。
查文斌的眉头一皱,等等,这不是冷怡然冷姑娘吗,那孩子是?
不,这不正是自己的儿子吗?他怎么了?怎么都是血?不行,我要去看看!
回头还有路吗?没有了,这是黄泉路,这条道只能向前走,不能向后退,不然地府里面不是乱了套了?
一旁的孟婆正在催着他赶快下来喝汤,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呢。这样的人,她见得太多了,哪一个人在见到亲人围着自己尸体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不想再回去活上几年?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还得活着!”查文斌在望乡台上呐喊着,可是他已经过了奈何桥,这里是阴间界了,有多少王侯将相都曾站在这块小小的乡土上这样呐喊过,可又有几人能够如愿呢?
规矩,是不能容你篡改的,否则便是乱了轮回,乱了天道!
查文斌真的有些不舍了,原本他以为他真的看淡了,哪知那儿还有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的亲人,已经失去了女儿,还要再失去他吗?
不!我要活着!
见他在上面站得太久,两位阴差便请他快点下去,见他迟迟不动,便亮出了锁魂勾!
“没有人可以拦得住我,包括阎王老子!”
一个阴差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已经死了,这里是阴间,别再磨蹭了,快点下来。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
查文斌翻出大印,作势就要拍打,不料那阴差哈哈一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行了?若是如此便可重生,你的那些师祖们怕早已活了几千年了。活着的时候我们还惧你三分,人死灯灭,又何来的道?别抵抗了,早点进去吧,你虽是死于非命,但又不同常人,手上的东西奈何不了我们,也救不了你,乖乖地跟我们走!”
查文斌冷笑一声:“若是这样,小道便得罪了!”说罢,手中一纸黄符便飞了过去。
一切都不是他所想,这张符咒像是一张厕所里的草纸一般,甚至比不上一片破树叶,轻飘飘地便落在了地上,毫无反应。
“啪!”一个阴差将手中的降魂幡狠狠地砸在了查文斌的脑门上,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震碎了。
吃了一记闷棍,查文斌这才明白,这儿不再是他的世界了。命魂一去,一切都化为了梦幻泡影,认命吧,或许真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孟婆汤,手抖得厉害,再看一眼奈何桥,查文斌心想罢了罢了,来世再见了。
就在他举碗准备一饮而尽之时,突然左手握着的太阳轮猛地一热,烫得他撒手就想扔,却怎样都扔不掉。温度越来越高,似乎要把整只手都给燃烧起来,他痛苦地大叫着,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大叫,无名的业火在燃烧着他的心脏,在燃烧着他的魂魄。
“啊……”他痛苦地呐喊着,在奈何桥头翻滚着,手中的孟婆汤早就不知被扔向何处,所有人的亡魂都在这一刹那被眼前的白色亮光遮住了眼睛,所有的阴差都在这一刻匍匐到了地上。
沈渊湖畔,方竹林,查文斌的尸首上方,一片黑云和白云交织在了一起,不停地旋转着,旋转着,一枚巨大的太极图案云图慢慢集结,慢慢地向下压。
滚滚红尘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查文斌的眼前便是忘川河,如今他便站立在这阴阳两界的河边,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桥的那一头了。
因为黄泉是没有回头路的,这一点查文斌自然是清楚万分,但是他还知道这忘川河的另外一个秘密:
一些痴情人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千年之中,你看见他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又盼他不喝,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的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喝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跳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但是有一个办法却可以,那便是跳入忘川河。
据说在奈何桥还没建造之前,这儿便是通向阴间的必经之路,只要你想轮回投胎,就必须得过这条河。
那时候的忘川河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三途河”。
三途河也叫作三途川。传说中,“三途河”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因为水流会根据死者生前的行为,而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故被称为“三途”。
就像生与死只有轮回可以跨越一样,渡过“三途河”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途河”上的渡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渡船是要付船费的,没有路费的魂魄将不能登上渡船,就算登上了,也会被船夫丢进“三途河”。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人死之后,我们一定要在他的棺木前放一个盆烧纸钱。
但凡是来悼念的亲人朋友,都须诚心地烧上一沓纸钱,便算是给他们的过路费。那香烛也主要是孝敬阴差和船夫的,烧的人一定要心诚,所以往往都是跪下来烧的。
那些无法渡河的魂魄在轮回欲望的驱使之下,会涉水渡河,但是“三途河”的河水不但没有浮力,而且还具有能够腐蚀魂魄的剧毒。那些下水的魂魄将永远没有上岸的机会,只能变成“三途河”里的水鬼。
永远无法转生的痛苦和彻骨冰冷的河水使那些水鬼对其他还有轮回希望的灵魂产生了妒忌,只要有魂魄落水,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其拉入河底也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水鬼。
所以自从有了奈何桥,便再也无魂下这忘川河,因为这里边的罪实在是没哪个魂能受得了的,即使有少部分人知道这儿的那个千年传说,也大多熬不过此等岁月,人的灵魂早就被无尽的痛楚折磨得支离破碎。
查文斌此刻便站在桥头,内心深处有一股意念在指引着自己走向河边,无数的冤魂在下面撕心裂肺地号叫着,十殿阎罗无不鬼哭狼嚎,犹如罗刹再现。
“扑通”一声,他一头栽进了血水滚滚的忘川河,转瞬便消失在了河流之中。只留下河道两岸一簇簇的彼岸花还在风中摇曳,它们开得是那样鲜红,这也是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被誉为“火照之路”,魂魄就踏着这些花儿通向幽冥地狱。这也是长明灯的另外一个由来,油枯灯灭,花谢人亡!
在翻滚的忘川河里,查文斌只觉得自己身上钻心地痛,被包裹在一圈白色的亮光之中。那些相遇的恶鬼纷纷躲避,有的来不及闪躲瞬间便化成了一缕青烟。
挣扎中,他看到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正坐在一条船的船头,身披蓑衣,单手持着钓竿,却不见线上有钩子。
这落水之魂,岂容得它逃?
无数阴差驾着帆板犹如恶鬼一般从上游急速而下,眼看就要追上查文斌,不料那道士模样的青衣男子却将手中的竿一扬一提,查文斌便被他给钓上了船。
“去吧,以我忘川三千渡,换你阳间十年命!”说罢,那青衣道人大手一挥,查文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次栽进了忘川河……
天不知何时又再次黑了下来,一黑一白两朵云彩开始剧烈地碰撞着,闪电如同蛟蛇一般在天空肆意挥舞,轰鸣的雷声轰炸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下雨了,黄豆般的雨点如同冰雹一般砸向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
无声的哭泣,泪水与雨水混为一体,再也没有人能分得开。
超子的双膝已经麻木,他不信他的文斌哥就这样离他们而去,他是那样无所不能,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寂静地死去,暴尸荒野!
“他走了!超子,你起来!他已经走了,我们不能再让文斌淋雨了,你起来!”老王的喉咙已经沙哑了,这样的劝阻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超子就这样跪在查文斌的尸首面前,不曾离开半步,旁人也别想靠近半步。
卓雄和横肉脸也如木桩一般分跪在两旁,这三个人已经任凭风吹雨打,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了。
老王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永远都不会走出这片林子,将会全部埋葬在这里。不是他舍得查文斌离去,而是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也只有活着才对得起文斌的牺牲。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孩子,我知道你们难受,我也难受,但是文斌走了,我们还要活着,我们还要继续,听我的劝,我们要一起带着他离开这儿,让他落叶归根才是当务之急啊!你们不能再这样了,就是文斌在九泉之下,他也不能安息啊!”
“滚!你给我滚!”这是超子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双手被他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骨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老王一时语塞,他明白超子心里怨恨什么,但他还是说道,“回去之后,要打要骂我随你们的便,但是眼下我们真的不能再拖了,快点起来吧!”
“你要是怕死,可以先走,没人会拦着你。”连一向说话稳健的卓雄都说出了这句话,老王知道他们完了,在失去查文斌之后就彻底完了,一支没有灵魂的队伍注定是行尸走肉,任何一个风浪就能把他们掀翻。他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文斌啊,等等我们,兄弟几个很快就下来陪你。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放晴,当乌云散去,天的边际出现了一抹晚霞。连片的火烧云看似要将湖水都烧干,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只可惜此等良辰美景再无人有心欣赏。他们三人还在查文斌跟前跪着,只有老王在一旁默默地烧着纸钱,虽然那也是从文斌的包里翻出来的。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从超子的发尖汇聚成了一个晶莹的水柱,透过它,夕阳是那样美。这滴水珠挂在他的发尖已经摇摇欲坠,几次想落却没能落下,就像他们不舍得查文斌离开一样,它也不舍得。
老王嘴里一边念叨着文斌你一路走好,一边添着新的纸钱,地上的纸灰已经烧了厚厚一层,个别纸钱尚未烧得完整,他便拿了小棍子去挑一把。就这样一挑,也不知是哪儿突然起了风,一张还在燃烧着的冥币呼呼地就往天上飞去,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一直看着,看着……
“滴答!”超子额头那一滴汗水终于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查文斌的嘴角,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发现地上的查文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咚!”这个汉子再也撑不住了,倒向了查文斌的怀里……
第十九章 摄魂草
能够再见到日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查文斌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见自己的兄弟正倒在自己的胸口。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向这位兄弟的后背,泪,潸然流下。
他醒了,一如小说里所写的那般,超级英雄都是不死之躯,可他不是超级英雄,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普通的道士。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依稀记得那团黑影从招魂幡上散去的时候,自己也重重地倒向了大地。他甚至无法准确地回忆起那一晚的战斗,只是身上的血迹还在诉说着残酷的结果。
与人斗,看得见伤口;与它斗,却只能看见结果,那便是他曾经死过一回。虽然查文斌无数次地接近过死亡,却没有这一次走得那么远,那么深。
也许是命不该绝吧,查文斌围着篝火苦笑道,此时天已大黑,老王正忙前忙后地为大伙儿张罗出一顿丰盛的晚饭:把所有的干粮都取了一点儿放在一起煮,这在东北叫作乱炖。
超子和卓雄的眼里迎着火光跳动着那个叫作“泪”的液体,而横肉脸也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动筷子,所有人都注视着查文斌,所有人都希望第一口能够让给他,这便是兄弟间的情。
“活着真好!”查文斌叹一声,“吃,快点吃,吃完了休息一下,晚上咱们还有活要干。”说着,他带头吃了起来,嚼在嘴中也不知是何味道,但是他知道必须得咽下去,身体已经到了虚弱的极限。
这顿晚饭看似丰盛,却吃得极慢,众人都尽可能地让着查文斌,因为白天他还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虽然他们知道即使是成了鬼,他也不会来害他们。
说起昨晚的事,查文斌说自己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他不愿意说,或许是他真的记不起了,总之这一段故事被永久地带进了地下,再也无人知晓。对于他而言,只是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到了一条河边,然后跌进了河里又被一个道者救了上来,接着他便醒了,再无其他。
地上那个黑漆漆的大洞还开着,到了夜晚,一股阴森之气就不知不觉地弥漫开来,而他们吃罢晚饭便休息了,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忘记了害怕。
夜里子时,查文斌像是事先定了闹钟一般准时醒来,叫醒了众人,今天夜里的活儿得开始正式干了,这下面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下面是什么?”超子虽然还没睡够,但是侦察兵出身的他,这点儿睡眠足以支撑他今晚的行动。
“我也不知道,”查文斌确实不知道,他如实回答道,“给我的感觉,这儿很可能是地宫。”
地面的火堆,还继续烧着,卓雄还特地多添了一些柴,他想等会儿上来,外面冷。
这是一个能够勉强让一名成年人钻进去的小洞,超子倒还好,可就苦了老王和横肉脸,这两人的体型确实是为难了,在磨掉不知多少层皮之后,勉强钻了进去,可这里面却是另外一片天地。
查文斌的身子还是挺虚的,只能不断地提醒他们小心一点,因为此时他手上的罗盘指针晃动得一刻也没有停,这不是好的兆头!
也不知这儿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这条盘旋而下的石路上不时有散落的石块,看样子都是后来跌落的。一股淡淡的异香阵阵涌入他们的鼻孔,越往下这股莫名的香味便越发浓烈。
他们终于在一座巨大的木台前停住了,而从小家里就是干木工活的卓雄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桑树的木料。全都是三人合围粗细的桑树,被截成了一段段的,像积木一般搭建起来。
单不说这些桑树为何会如此巨大,他们在入口处便见到了三棵,用多少人力才能把它们运送进来并且码成这样,这在没有机械化的过去简直就和登天一样难。
“这是椁吗?”老王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在问,这辈子他也下过不知多少墓了,年代也是从殷商开始纵穿到了民国,王侯将相的也见过,达官贵人的也摸过,就连传说中的黄肠题凑跟这个比那也几乎是不堪一提啊。
要说长沙马王堆辛追汉墓的椁够大,那么这个就足足是它的两倍!
更为难得的是,在这种四面环湖的潮湿环境里,木材不仅没有腐烂的迹象,在超子轻轻抹去外面一层淡淡的灰烬之后,反而还栩栩如生,就如昨天刚放进来一般。这些粗壮而简约的木料之间紧密得连刀片都插不进,是有如何技术的木工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在这座巨大的椁上,一株黑色的蘑菇从中生出,说不出的诡异。
查文斌决定先不去动它,还是从周边开始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如此规模的地上建筑群和宏伟的地下世界,总该留下一点线索,比如用来歌功颂德的石碑或是描述当年的壁画,这些东西才是他要寻找的目标。
这儿的面积也场景,我太期待了!”
这也解开了他们心中的第一个疑问,为何这座墓会有如此巨大的椁,完全超出了常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墓主人精心为自己设计的外墙罢了。
重新回到凹陷处,查文斌让超子做好破门的准备。这下面有蛛网,指不定就有雪域狼蛛在等着。
超子很快就用刀子在木板上刻好了需要爆破的位置,在这个到处都是珍宝的地下世界,金丝楠木的价值不过是一块破木板罢了。
放好药量,他们全都退到了外面,随着里面“嘣”的一声闷响,接着就是木头散落撞击的声音,查文斌知道墓门终于被打开了……
从黑漆漆的洞口里面照进去是白得发亮的雪柏,木材的成色跟刚放上去一般,整座墓室的入口不大,查文斌大致看了一下,勉强能让一个人通行,若抬着棺材那恐怕是过不去的。
超子到底还是有些经验的,他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站在墓道入口说道:“看来这儿的工程不是一天完成的,墓主人死后,那些工匠才用这些堪比黄金的木头直接垒在棺材外面,这又一次打破了常规,先入棺后建墓。”
对于丧葬文化,查文斌自然是在行的,他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帝王都是在即位的时候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因为这些工程往往十分浩大,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比如这儿,单是收集这样的雪柏,没有四五十年都不成,更别说在地下岩石层掏出这么大一个空间来。只有棺,没有墓,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穷人家也得有个土包。我们进去 770b." >看看,小心那些蜘蛛。”
打头的是超子,中间跟着查文斌,卓雄殿后。三人也不敢大意,把衣服的领子、裤脚都牢牢地扎了起来,以防那些小蜘蛛钻进衣服里。
这入口才下去,便是一道弯,四四方方的通道倒是挺符合墓道的设计,中国人讲究个天圆地方,这墓道在丧葬文化里就是阳间通向冥界的道路,自然是要这样。
这里面的雪柏到底密封得要好很多,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树香。当超子转过第二个弯的时候,身子猛地向后一退,直挺挺地靠在了查文斌身上,查文斌一个来不及又倒在卓雄身上。这三人,就跟多米诺骨牌一般,来了个全倒。
查文斌刚想问他呢,超子已经喊起来了:“前面有,有鬼……”
听到“鬼”,查文斌本能地用双手撑住地面,身子向前一趴,就从超子身上滑到了前面,刚一抬头就给吓了一跳。
这雪柏的颜色偏白如玉,一路走过来看见的也是,可偏偏此刻在他们对面,一张黑色的人脸跃然于墙上,更加让查文斌吃惊的是,这张人脸他们都见过,是石头爹!
怪不得连超子会都被吓到,这老头可是他们几个亲眼所见已经死在竹林的,这会儿却又出现,要说不震惊才奇怪呢。
“是他来找我们了吗?”卓雄紧张地问道。
“别说话。”查文斌吩咐道,他也不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
正琢磨着呢,“砰!”枪声响起,那张人脸瞬间消失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也四散而去,除了上面留下的那个弹孔,再也没其他的了。
“竟敢吓唬你超爷,一枪崩了你的脑袋!”说完,超子还很潇洒地吹了一下尚在冒着青烟的枪口。
“是蜘蛛!一群小蜘蛛!”查文斌看清楚了,这是一群数量相当庞大的小蜘蛛,它们汇集在墙壁上组成了这样一个人脸的图案。
“蜘蛛?蜘蛛怎么会弄成那老头的脸?”超子还以为是自己神勇无敌,一枪打死了石头爹变成的恶鬼呢。
查文斌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群非常小的,很有可能是刚刚孵化出来的雪域狼蛛:“不知道,或许他来过这里,又或许是这群蜘蛛给我们的警告,因为他就是死在蜘蛛手上。”
“还组团吓唬人来了,这群畜生,看来这儿八成就是它们的老窝,等会儿我们就杀进去,把这群杂碎给一锅端了,文斌哥你还是到我后面去,我来领头。”
“算了,还是我走前面吧,你做事太莽撞。”查文斌否决了超子的提议,要不是这小子出手太快,惊了那群蜘蛛,他还真想从这副人脸上读出藏书网一点什么信息,至少这群蜘蛛得见过石头爹才能摆出他的样子,否则那也太巧合了。
这个墓中墓,完全就是一个九曲十八弯,每个路口还都有岔口,整得就和迷宫一样。虽然体积算不上很大,但人在其中走起来,却能感觉到它的内部构造是相当复杂的。
接下来,他们没有遇到任何蜘蛛,甚至连蜘蛛网都没见着,同样的也没有任何随葬品。但这条九曲十八弯的道路却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每一个拐弯之后又会出现另外一个岔口。
半个小时后,查文斌意识到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整个地下空间不过大半个足球场面积,就是用爬的速度,他们这段时间也已经爬了几圈了,可是身边还是光溜溜的雪柏。
“我们迷路了。”查文斌非常冷静地说道。
“我们一直在转圈。”超子答道。
“你怎么知道?”
“看这儿。”超子努努嘴指着自己身旁的墙壁。
在迷宫里走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便是容易迷路,不过这三个人里面有两个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侦察兵,所以在出现第一个岔口的时候,超子便拿匕首在身旁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标记。此刻超子的身旁,一条清晰的划痕正在墙壁上。
查文斌非常庆幸,这小子在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
“你来带头,走没有留下痕迹的路,每隔两米做一个记号。遇到已经做过痕迹的,就换另外一个岔口,这儿空间不大,我们能找到入口的。”
又过了半小时,他有些失去方向了,因为此刻已经没有地方再让他刻标记了,所有的路他们都走了整整一遍。
“还是在原地,怎么办?”
查文斌掏出罗盘,他想看看方位,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或许会有好的结果,遗憾的是他的罗盘再次失灵了,指针除了不停地原地打转之外,根本停不下来。
“这下面有磁石,我们八成是中招了。”
“中什么招?”超子问道。
查文斌说道:“鬼打墙。”
“有鬼在给我们使诈?”超子心头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石头爹,他想肯定是那个死老头,变成恶鬼来为难他们了。
“不是,”查文斌说道,“鬼打墙,只是一个障眼法,是我们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自己,这只是风水学里一个不算高深的布局,没想到却让我中了招。”
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知都是来源于眼睛,我们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只有眼睛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其实不然,眼睛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欺骗自己。因为人认清方向主要靠地面的标志物,但这些标志物有时候会造成假象,也就是给你错误的信息,这样,虽然你觉得自己仍有方向感,其实已经迷路了。
他接着说道:“要破这个,本身不难,可是布这个局的是位高人。这里一来看不到星象,二来破坏了罗盘,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方位判断,只能跟着这些事先设计好的道路走,所以会一直在里面转圈圈,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一个路口是我们没有走过的,只要找到了那个口子,我们就能走出去。”
超子可就急了,他和卓雄都是专业出身的侦察兵,最擅长的便是观察,这里的每一个岔口确实都被自己留下了痕迹,已经没有其他路了。
“有时候,千万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会骗人的。”
超子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难不成要被困死在这里头了?再说了,真走不出去,我这里不是还有炸药吗?随便找个地方一放,就这点儿面积,一下子还不都给炸开了。”
“不行,不能炸,这是木质结构,用炸的话,所有的木头一塌,还不得把我们活埋了!继续找,一定有一道非常隐蔽的门,还是由我来带头,你们两个仔细观察脚下每一个脚印和每一块墙壁。”
当他们再一次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地点之后,所有人都不想再走了,他们的对面一个弹孔仿佛正在嘲笑这三个人,这是刚才超子开枪打那群蜘蛛的地方。
“又回来了,我们真绕不出去了。”超子沮丧地坐在地上。
此时距离他们进墓室已经过了两小时,不停地转圈让这三人都非常焦躁不安。
事到如今,查文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里的机关设计之巧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想了想说道:“先退出去,我记得从这儿上去拐两个弯就是入口,我们是一下来就见到了那副人脸,等会儿出去拿上那根登山索,从外面绑着,我们牵着绳子走,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队尾变队首,卓雄带头,这里上去连续拐两下就是入口,大家都很清楚,可是当两个弯拐好后,哪里还有那块被打开的金丝楠木入口?头顶上只有光溜溜的雪柏。
原来的入口竟然见鬼般地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章 第九道弯
“这……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卓雄说道,他是记得很牢的,就在上面拐了两个弯便是超子在那儿开了一枪,弹孔的位置是不会错的。
查文斌也没有急,只是道:“往回走走看,还是拐两个弯。”
两个弯之后,对面那块墙壁上光洁如初,哪里还有弹孔的位置?这一回他们可是完全按照原路返回的,心头记了又记,断然不会弄错的。
“弹孔也不见了……”这鬼打墙很多人都遇到过,但像这样的谁都没有遇到过,因为这两个弯之间并没有出现任何岔口,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是按照原路返回的。
超子觉得这一定是石头爹的鬼魂在捣鬼:“肯定是被那个老鬼给迷住了,早知道我们在竹林就该把他碎尸万段,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文斌哥你还好心葬了他,到头来他却跑到这里来害咱们!”
查文斌面色凝重地说道:“不是他,我敢肯定,鬼魂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迷住普通人的心智,却如何也不会迷住我的,因为我身上带着太多法器。”
“那是怎么了?鬼打墙?”超子问道。
查文斌看着那面墙壁说道:“现在看来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鬼打墙了,鬼打墙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我们在一个地方不停地转圈,但是你们看这条通道实在太小了,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而我们刚才上去的时候是由卓雄带队的,下来的时候是我在前,如果是遇到鬼打墙了,只有短短的两个弯,我们肯定没有在原地转圈,因为队伍的顺序没有变,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些通道是会自动移动的,而我们在这个内部空间里每次走的路其实都被不停地排列重组,也就是说即使按照一个方向走,永远走的都是不同的路。”
“不会啊,文斌哥,我们走过的所有的路超子都留下记号了啊。”卓雄说道。
查文斌问超子道:“你所做的记号是每一次都不同,还是?”
超子举着手中的匕首回道:“就留下了一个划痕。”
“那你能分辨出哪些划痕在先,哪些划痕在后吗?比如这一条,你是什么时候划上去的?”查文斌指着自己身边的雪柏墙壁问道。
超子蹲下来一看,确实有一道自己留下的划痕,可是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在弹孔附近划过,因为那是在刚下来的时候。
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真的如查文斌所说,这里的路在不停地变幻着!
“为什么会这样?”超子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
“问题就出现在这些拐弯上!”查文斌说道,“我们走的路几乎是每隔几步就出现一个直角拐弯,压根看不到拐弯过后的变化,这其实是一个机关。”
“机关?就这木头盒子里面他们还折腾得出什么?”超子还是觉得在闹鬼。
查文斌说道:“不要小看了先人的智慧,诸葛孔明很早就发明了木牛流马,只是那些古老的工艺都已经失传罢了。这个机关倒不是为我们设计的,而是防那些盗墓贼,不懂的人进来就会在这些永远不停变幻的道路中,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地在这个椁里绕着圈,最后便通通困死在这里。雪柏质地坚硬,足以抵挡一般的刀削斧砍,而且木质结构还有一个特殊性,那便是稳定性极差,所有的木头堆积在一起全凭一个巧劲,一旦动了其中一个,其他的便会轰然崩塌,盗墓贼也就会被一块儿砸死在下面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和盗墓贼一样被困死在这儿了?我觉得还是闹鬼了,肯定是那个石头爹,等我出去非把他拉出来鞭尸!”超子说道。
查文斌否认道:“跟你说了不是他,在这附近死的人都会被吸入这具聚魂棺,他是没有机会出来作恶的,至于那幅人脸图或许只是个巧合,别自己乱了阵脚。只要是机关,都会有破解的办法。如果把墓道设计成一个死循环,那么墓主人自己就意味着被永远封死在这里,没有人会这样设计的。这条不停移动的路,超子,我们再走一遍,你把每个转角处都按照走的先后顺序标注数字,这样我们就知道哪条路是最先出现的。”
说干就干,他们被困在这里面的时间已经足足有两小时,估计老王和横肉脸在外面等得也很着急了,查文斌还真怕他们两个一会儿等不及会破棺椁,那样的话可真就活活给埋在这下面了。
超子顺手在现在的位置标上一个数字“1”之后,又在第二个转角处标上了“2”,当他标完数字“5”的时候,下一个转角出现了数字“1”!
“这个岔口我们来过了,到‘3’那儿,走另外一条没走过的通道。”这几圈走下来,他们又再次遇到了那个弹孔,只是这一次它的下方被标注上了数字“7”。
当数字“8”也在半小时后被超子标注完毕后,所有的路口无论怎么走,每一次下个路口都会出现不同的数字,而查文斌就带着他们两个按照同一个方向不停地走,每一次都会得到不同的数字排列。
这样的循环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此刻离他们进椁已经足足有四个小时,老王在外面急得把厚重的棺椁砸得“砰砰”作响,横肉脸的嗓子都要喊哑了,可是那个缝隙里再也没有传出过声音……
当数字“7”,也就是那个弹孔第八次出现在查文斌跟前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说道:“注意了,这一次走,一定要看清楚墙壁上的记号,成败在此一举!”
虽然不知道查文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听他说得那么严肃,超子和卓雄都把精气神儿提得足足的,生怕错过了每一个变化。
当走了八个弯之后,出现了超子先前刻的数字“8”,这一次他们完全走出了一条“1、2、3、4、5、6、7、8”的数字排列,不像之前的乱糟糟,查文斌指着下一个出口道:“那儿很关键,希望就在那里了!”
当三个人都走过那道弯之后,一片雪白的墙壁展现在他们跟前,虽然在这棺椁里的每一处转弯之后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可是这一次不同,因为它的下面没有数字!
“找到了,这就是第九个!”查文斌喜出望外地说道。
“我们能出去了?”超子见他很有把握的样子,他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鬼地方了,按照他的想法出去之后丢点炸药,让这个见鬼的东西彻底埋在下面。
查文斌指着那块墙壁说道:“先标上再说,这儿的机关是按照禹步设计的,只要有了这九个数字,我们一定能进能出,只是时间的问题。”
超子只好拔出匕首,刚想划数字,却发现下面有一道划痕,他震惊地喊道:“我们之前也来过这里!”
“是来过,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这个位置叫作离宫,每隔九次才会出现一遍,没想到啊,还是个道家高人设计的机关,真让我开了眼界!”
“道家?”卓雄问道,他又想起了查文斌躺在那里时天上忽然压下来的那朵八卦,这件事谁都没有跟查文斌说起过,因为谁都不确定那时候的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死了,那么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文斌哥又是谁?有的事儿,还是搁在心里比较好,至少在这个地方是不适合提起的。
查文斌也难得地坐了下来,走了这么久,或许真的有些累了,灌了一口水后他继续说道:“这里是用九宫术设计的,如果把整个椁看作是天宫的话,那么这个天宫内部就以‘井’字划分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个等份。本来这是用来在晚间从地上观察天上的七曜与星宿移动,从而观察天象的变化,也就是卜卦用的。”
“九宫又分别称为:正宫、中吕宫、南吕宫、仙吕宫、黄钟宫、大面调、双调、商调和越调。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大地,为奇门遁甲之基,是不动的,奇门遁甲分为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之中唯有地盘是不动的,为坐山,也就是大本营。”
“而我们这一路走来,已经分别经历了天盘、人盘和神盘,分别是那四节变换的过道,那是天盘;我们遇到的那个梦则是人盘,以幻化出来的古人差点要了我们的性命;而封渊则是神盘了,那是只有在上古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如今这一盘便是地盘。前三盘都被我们阴差阳错地给破解了,只需要破了这地盘,我们便算是彻底过了这个由高人布下的古今第一大阵。他是不是我道中人,我不得而知,但是这里的一切都万变不离一个阴阳,至少也是个通天彻地的神人。”
卓雄和超子听得是云里雾里,他们只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在这儿好久了,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出去,哪像查文斌还有心思喝水?
超子问道:“那我们之前呢?为什么你说我们在这儿只经过一次?”
查文斌说道:“《星经》上说道‘天一’‘太一’。主气之神,行犹待也。四正四维,以八卦神所居,故亦名之曰宫。天一下行,犹天子出巡狩,省方岳之事。每卒则复。太一下行八卦之宫,每四乃还于中宫。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谓之九宫。天数大分,以阳出,以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太一下九宫,从坎宫始。坎中男,始以言无偏也。自此而从坤宫。坤。母也。”
“又自此而从震宫。震,长男也。又自此而从巽宫。巽,长女也。所行者半矣。还息于中央之宫。既又自此而从乾宫。乾,父也。自此而从兑宫。兑,少女也。又自此从于艮宫。艮,少男也。又自此从于离宫。离,中女也。行则周矣。”
“也就是说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顺序是一周,古人认为九是天下最大的数字,一周之后还于中央,又再次走一周。但是这九宫里面的正宫到一定的时候行者本身就会‘隐形’,也就是消失不见,需要再走八次,到第九次才会重新出现,也因为这个消失的正宫,其他的八个宫位分别对应着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在我们道家中也叫作九宫八卦图,也是奇门遁甲中的最高阵法。”
“因为我们无法确定这个‘一’是在哪个位置,所以我让超子一直在做标记,其实就是为了得出这个正宫,现在我们就到了这个位置,虽然标的是‘9’,但其实它在奇门遁甲中是‘五’。其余八个宫对应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这八个门中又有三个门是吉门,三个门是凶门,两个是平门,还有一个隐藏在其中的中门,总计也是九个门。”
“这九个门分别对应休、死、伤、杜、中、开、惊、生、景,九个门对应咱们现在通道上标注的数字是:5、6、7、8、9、1、2、3、4。”
“其中超子标注‘3’的那个位置,咱们如果再继续走下去,往上再转两个弯便到了一开始下来的出口,但如果过了一次不上去,就需要等到这个数字‘9’,也就是中门再次出现,我们才能按照这样的顺序出去。”
“但是此人布下一个死局,又以‘摄魂草’引万魂为己用,我想也只有鬼道才会如此狠毒,所以他一定会把自己的棺材放在死门之下,也就是数字‘6’所对应的那个转弯。我想敲开那块地板,就能见到真正的主棺了。”
“现在离我们下来也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他们在外边也该急了,是上去还是下去,你们两个决定一下。下去肯定有危险,死门一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八字再硬,也得丢掉半条命。”
听查文斌解释了这么多,超子和卓雄也有些明白了,跟在他的身边这么久,这其中的道道不说听,看也看得太多了,两个人还是挺默契地一起说道:“我们听你的。”
查文斌这一合计,他们在外面等得也确实太久了,便说道:“先上去,跟老王打个招呼,你们两个有什么想说的一会儿都跟他交代清楚,我这么说你们心里也好有个底,这下面不是一般的复杂,懂吗?”其实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证明下自己的判断是对还是错。
事不宜迟,这哥仨立马就动了起来,到了数字“6”的时候,抬头便可见那个斜斜的上坡,这一次查文斌怀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向上拐过了那两道弯,抬头一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正对着自己。
“终于出来了!”查文斌的脑袋刚刚露出来,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对着老王那肥大的屁股爬了过去,射灯一照,好家伙,那八条锋利的大腿舞得跟长矛似的。
“超子快出来,上面有狼蛛!”他朝下吼了一声过后,立马跳了出来,然后大喊道,“老王快让开,你后面有狼蛛!”
话说老王已经敲那具棺椁敲得筋疲力尽了,正想坐在那歇会儿呢,忽然听见查文斌的大喊,吓得他一个哆嗦直接从上面栽了下去。
不过这王胖子还是有几分机灵的,顺手一抓就抓住了登山索,就这样吊在了空中。刚想喊救命,只听见“砰”的一声,接着就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自己头顶飞了出去。
老王被超子拉了回来,他的腿到现在还在打着哆嗦。跟他说了下面的情况之后,他最关心的便是要找的东西有没有出现。
查文斌摇摇头道:“到目前为止,你所说的第二棵神树,没有半点影子,这个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第二棵,但是确实是因为这个不准确的消息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所以老王,你该实话告诉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了。”
确实,这个地方跟蕲封山压根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神树是青铜所铸,但是这个鬼地方到目前为止连半个青铜器都没见着。
这个消息是组织里的那个人亲自传出来的,那个人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先前蕲封山也是由他指点的,老王明白几次他们几个都险些丧命,其中缘由想必没那么简单。
“文斌,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回去给你一个交代,哪怕是触犯了组织的天条。现在看来,什么狗屁第二棵神树根本就是幌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们来这里找一棵子虚乌有的神树,但是我知道我们几个都差点送了命,甚至是已经死过了!”
查文斌说道:“这是你的事儿,你们组织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只是帮你们找想找的东西,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我都会尽力。现在这下面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我超过三天还没有上来,你带着我这三个兄弟先出去,然后想办法回家,以后我的儿子就拜托你们了。”
超子一听就急眼了:“不是说好的我们三个一起下吗?怎么又变你一个了!”
查文斌笑道:“九宫八卦图中要想活着走出来,必定是九死一生,你们还都年轻,没必要跟着去冒险,我与人是君子之约,应当作力所能及之事。再一个我也想看看道中高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查文斌学道一生,还不及他半点皮毛,祖宗们留下的东西都快要让我们这一代人给忘光了,我也想趁这个机会,一窥究竟。”
“不行,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怎么能舍你而去?要下还是我们哥仨一起下!”卓雄很少发脾气,这一回他是真的红了脖子。
“都给我走,别跟着我下来!”查文斌去意已决,转身便从那缝隙里又爬了进去,等他前脚刚跳下那个凹陷,后面两个人就跟着进来了。
“不是让你们别来吗?怎么这么不肯听我说,快出去!”查文斌已经有些恼火了。
超子一把推开查文斌,他的力气大,一下子就把查文斌给推倒了,卓雄跟着往里一钻,第一个转弯处喊道:“文斌哥,上次我们没能跟着你进蕲封山谷底的裂口已经内疚了好久,这一次不会再走了。这条路我们两兄弟进去没你带着是肯定走不出来的,要么被困死在里面,要么你让我们跟着你,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
查文斌这一刻眼眶有点儿湿润,生死之交也莫过如此,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能做的就是带他们进去,然后平安地再把他们带出来!
当三人下去之后,果然数字又开始进入了混乱的排序状态,当数字“7”出现的时候,查文斌从袋里掏出了一炷香在弹孔前面点上,让他们两个也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查文斌重新睁开眼道:“这里是伤门,也就是震宫,属于八门中的凶门。震卦主动,动则易伤。我想那群蜘蛛或许真的是托了石头爹的魂来这儿给我们一个警告:只要我们在这座椁里乱动,则非死即伤,伤门为第二大凶门,他是算准我们要入死门,如今看来他肯给我们这个警告是一种提醒,提醒这里暗藏着危险。两位等下记住不要离开我半步之内,否则我也可能无能为力,死门为最凶,压根没有吉,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再拐两个弯,是超子先前标记的“6”,也就是死门终于出现了。
敲击地上的木板,回声“咚咚咚”作响,显示这下方确实有一个独立的空间。这儿的木材自然是顶好的雪柏,要想从这儿打个洞又不破坏整个墓室的结构,这种活儿还是得交给超子去干。
虽然自诩为爆破专家,但是炸药在这里是无用武之力的,任何一点偏差都有可能让这座沉睡了千年的雪柏棺椁在瞬间崩塌,而他们也将被永远埋在这里。
只有让一切再次回到原始社会,三人开始用刀刨。这雪柏的名贵可真不是吹出来的,他们手中用的可谓是特种军用匕首了,一刀劈下去也就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两个当兵的加一个道士这会儿全成了木匠,一个圆形的坑正在他们一点一滴的努力下逐渐往下陷。若是此时有古董商看见了肯定得大骂这三人是在暴殄天物,哪有人会舍得拿刀子去在雪柏上挖个洞,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两个小时后,当三人脸上的汗珠都要在地板上结成一汪水的时候,卓雄一刀砸下去,“啵”的一声,终于穿透了……
“到底了,文斌哥!”
查文斌把头伏下去,用强光射灯朝那个刀眼里面照下去,一道雪白的光柱直入地下世界,但这个刀眼实在太小了,无尽的黑暗瞬间吞噬了这些光亮。
“加把劲儿再凿开点儿。”
趁着干活的间隙,卓雄问道:“你不是说这儿的通道都是在移动的吗?这么久过去了,我们这块地板下方对应的也应该移动了啊,怎么确保这里下去就是墓室呢?”
查文斌说道:“你尽管凿,九宫是地盘,虽然格子一直在不停地移动,但是跟下方连接的八门永远都是对准的,宫位在动,门也跟着动。”
超子到这时索性就用脚踹了,军用皮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硬!这小子那股蛮劲头上来是丝毫都不会输给横肉脸的,“哐哐”一顿乱踹,还真叫他给鼓捣出了一个大洞。
那个洞不断在扩大着,当它能够容纳一人进入的时候,这个用掉三人将近三个小时的工程终于宣告结束了。
“冷!”这是查文斌把脑袋探下去后说的第一个字,这里的空气也不知有多久没和外界相通了,一股寒气直逼人的毛孔,方才还是满脸大汗的脑袋这下子只觉得毛发都竖了起来。
“你们两个在我后面,千万别跟丢了,到下面后不论看到什么都别乱摸,也别乱说话,遇到情况尽量用手势交流,两道本命符一人一张,老规矩塞在自己怀里。”给完符纸后,查文斌第一个跳了下去。
如果说北方的冬季是寒冷的,那么这儿真的可以用极寒来形容了,只是落地的一刹那,查文斌就觉得自己是掉进了冰窖里,一股透着阴气的寒冷瞬间把人包围,甚至连手指在这儿都一下子失去了之前的灵活。
“嘶……”他吸了一口气,牙龈立马感到一股酸痛,这种冷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三个人站在这个距离天花板不过一人半高的地下世界里,还没开走,就都已经打起了哆嗦,射灯照出去,全是自己呼出的暖气,雾茫茫的一片,又瞬间凝结成了冰花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这是什么鬼地方,要冻死人啦!”超子也是在雪域高原上打过滚的人,算是比较耐寒了,可是这种立马能把人冻僵的情况也只会偶尔出现在深冬夜里刮起西北风的草原上,可那也仅仅是偶尔……
“别说话!”查文斌小声而严厉地呵斥道。不知从何时起,查文斌觉得站在这样冰冷的世界里,却感到自己的怀中隐隐有一股热量在提供着温度,多少让他好受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只有那块太阳轮,可金属在低温下只会越发冰冷。
“跟着我,小心脚下和四周。”查文斌低声说道,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之后,这哥仨开始哆哆嗦嗦地前行。
也许是地上的泥土早已被冻开了花儿,这脚步踩上去就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无比诡异,也只有这个声音不停地在提醒着彼此,他们才是这儿唯一活着的生物。
这地上说是路,其实也不然。这是一个空间和棺椁差不多大小的平地,在这片平地上分布着大小形状都很类似的白色鹅卵石,规则地连成一条条的线通向中心。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两条鹅卵石的中间。
总计四条对角线把这个和棺椁底座差不多大小的平地均匀地分成了八个部分,这八个部分的上方应该都对应着八个门,而中间的交会点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因为隔着不远的中心位置就有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闪着亮光。这就好比在一片荒石滩上有一颗硕大的钻石在向你招手,人本能地就会确定那便是目标。
查文斌指指那中间,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动作,这儿走过去目测也就三十米的距离,要用冲刺的话恐怕用不了几秒钟,可就是这么一段看似触手可及的路却让他们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尚未迈出三步,查文斌便停了下来,后面的超子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情况,便把脑袋探了半个出去,就这么一眼,他便看见了这辈子他最想看到的人:他的母亲!
何毅超的母亲,也就是王夫人,那个被查文斌葬在王庄山坡上的妇人。此时她就在距离超子不远的地上笑呵呵地跟他招着手,手里正拿着他最爱吃的桂花糕。
以前王夫人总是在金秋时节和何老一块儿去老家王庄,那儿最多的便是桂花。老太太会收集很多花朵拿回家晒干磨成粉,然后亲手做成桂花糕给何毅超备着。在他远走西藏当兵的那几年,老太太也从来没落下过,都是做好了给他邮去,让他尝尝家乡的味道。就是这种熟悉而又温馨的味道自从王夫人走后便再也没有闻到过了,而如今,那股几乎就是扑鼻而来的桂花香让超子整个人都陶醉了。
话说这卓雄眼见两人都没了动静,他不敢大意,就戳了一下超子的后背,想问问他怎么了。
一下没反应,他便戳了第二下,超子慢慢地转过头来冲着他笑,而且笑得很难看。不知何时超子手里多了一只盘子大小的雪域狼蛛,而这只狼蛛的半边身子已经没了,超子的嘴里正在不停地嚼着什么东西,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当卓雄看见超子嘴唇边那时不时露出来的蜘蛛腿时,他整个人惊呆了……
“文斌哥,超子他……他疯了!”卓雄连忙去推查文斌的背,可是任凭他如何摇晃,查文斌都丝毫没有反应。卓雄心里一急,便把查文斌的身子猛地往回一扳,一张已经扭曲到了极致的脸差点没让卓雄魂飞魄散:查文斌七窍都在流血,尤其是瞪得和电灯泡一般大小的眼睛下面,两行血泪正缓缓落下。
查文斌说过这里是死位,所以绝不会像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只是谁都没料到,危险会来得如此之快。
卓雄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人都中招了,得赶紧想办法把他们都拖出去,从这儿到他们下来的入口不过几步路,必须得马上了。他一把拍掉了超子手中的那半只狼蛛,拖着他就往回走,才倒了那么一步,他就感觉背后有一只手已经拍到自己肩膀上了。
“谁?”卓雄并没有回头,而是大喊了一声,那只手立马又消失不见了。就在他准备再次拖动超子的时候,肩膀上又搭上了一只手,这一次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手扣住自己的力量以及那从手掌上传出的冰冷温度。
“鬼搭肩”,这是卓雄心头想到的第一个词汇,从小在青城山下长大的他,对于这类古怪事儿听得可真不少了。据说人的身上有三盏阳灯,分别位于肩膀两侧和头顶,这也是人的本命灯。如果在没人的路上行走,背后突然感觉有人搭肩膀,搭你的左肩,你向右一转,那么右边的命灯便瞬间熄灭,搭你的右肩,你向左边一转,则左边的命灯瞬间熄灭。三盏命灯相辅相成,只要其一被灭,则多半会成为搭你肩的这东西的替死鬼。你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管不问不回头,由它去,只要命灯不灭,它是拿你无可奈何的。
卓雄深吸了一口气,任凭那手扣住自己的肩膀,架着超子就往后退。这再退一步之后,他便感觉到两只肩膀上都有一只手了,一股奇大的力量扣住自己使劲地往回扳,他知道这一回头,自己也将必死无疑。
当过兵的人都学过一样武术,那就是擒拿手,这卓雄可是侦察兵出身,心想你在后面偷袭老子,老子就索性把你扔到前头来!
他也不管这背后是人还是鬼了,猛地伸出两只手往背上那只大手掌里一戳,捏住其中一根指头用力狠狠向上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起,那只手掌吃痛便离开了他的肩膀。卓雄借势把自己的肩膀向后一靠,刚好顶住了对方的胳肢窝,也就是腋下的位置,右脚向前一个跨步,把背一弓,另外一只手也突然发力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猛地向前一摔。“啪嗒!”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便被摔倒在自己的侧前方,他正准备拔刀去刺,突然自己的后脑勺又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他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软,便晃晃悠悠地向地上倒去……
“文斌哥,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连你都要杀!”超子赶紧扶起被卓雄摔出去的查文斌,查文斌满脸痛苦地捂着手指站了起来,一只手指险些被卓雄捏断,他说不出的狼狈。
“他是中招了,超子你先帮我把手指接上。”说着便把那已经肿得粗大的手指伸给超子。
随着又一声“咔嚓”声,伴随着查文斌的惨叫,被卓雄生生掰断的手指算是接上了,查文斌几乎都要疼出眼泪来,但还得坚持着干他要干的活儿。他把卓雄怀里的那张本命符给掏了出来,在地上放上一个小碗,碗里盛放的是刚从水壶里倒出来的水。点了这张卓雄的命符,连带烧着在他头上快速地画了三个圈就丢进了碗里,一碗黑乎乎的符水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查文斌叹息着说道:“哎,你把他扶起来,我来喂他。”
这种符水我小时候是喝过的,有一股焦了的苦味,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好喝。
超子坏笑着让卓雄靠在自己怀里,又捏开他那张臭熏熏的嘴说道:“平时也没看出这小子爱吃野味啊,怎么今天还拿蜘蛛当干粮了,我怕他是饿坏了,嘿嘿。”
“别白话了,我们再慢点,他就该被毒死了。”查文斌拿着小碗捏住卓雄的鼻子就这样呼啦啦地往他嘴里面灌了下去,等到一碗水灌完,卓雄就坐在地上眯着眼睛开始狂吐起来,吐出来的东西还真叫人恶心,特别是那只还在一堆呕吐物里偶尔伸缩着的蜘蛛腿。
超子见卓雄已经这副德行了,便问查文斌:“要把他抬上去吗?”
查文斌沉思着说道:“我们走的这里是死位,不破正宫邪气,往哪走都是死,只是该他走到这儿的时候中招,谁也阻止不了,命中注定的,命符也烧了,这一劫他算是过去了,但是这命符用的是他从娘胎出来到现在积的德行换来的,下一次再用又得是多少年后了。既然这个坑他替我们先跳了,就让他待在这儿,至少要保证他不动,他便是安全的,带着往前走指不定还有其他的坑等着他。”
话说就在刚才,查文斌走着走着就听见背后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特别像牙齿嚼到软骨发出的那种声,他回头一看,身后只有超子一人,卓雄在离他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蹲在地上。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这要换作是超子还有这个可能,但查文斌知道他卓雄是断然不会轻易掉队的。
超子见查文斌转头,自己也便扭头一看,这下子可把他给惊着了,卓雄那家伙的匕首正扎在一只盘子大小的雪域狼蛛上面。超子一边心里叹着好险,一边便准备招呼卓雄继续赶路。
超子轻轻喊了一声:“瞎子,别愣了,赶紧过来。”
这时,卓雄的脸慢慢地抬起来,在强光射灯的照射下,他的脸看起来一片惨白。超子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雪域狼蛛只剩下了一半尸体,而另外一半正在卓雄的嘴里。
查文斌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后,拍了一把卓雄的肩膀便往前冲去。可是卓雄此刻却像一头凶猛的猎豹举着明晃晃的匕首反过来向超子扎过去。超子见势不妙,一个侧身闪避了过去,可是查文斌就没他那身手了,虽然有所准备,可自己的胳膊还是被匕首划出了一道血痕。
卓雄冲到前头后,倒也没回头继续反击,反而垂下手臂慢慢地朝着中间走。前面就是查文斌要去的地方,他知道卓雄这是出事了,赶紧扣住他的肩膀,却没想到这小子力气贼大,无论自己怎样用力,他就是纹丝不动。自己换作两只手一起上,反倒被他折了手指,又吃了一个过肩摔。
超子见这是要闹出人命了,心知卓雄八成是走火入魔,一记手刀劈在他后脑勺上这才把他打晕。
安顿好了卓雄,就剩下超子和查文斌两人了,这小路是由宽到窄,为了提防再出点什么意外,查文斌索性让超子跟自己并排走。
这儿是真冷啊,两人都能觉察到对方的身子在打着哆嗦。不说话,目标只有一个: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
每走一步,查文斌的心头都在算着,再跨一步便是第九步,九九归一,他这一步始终不肯落地,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还是做了。
查文斌的布鞋踩在已经冻透了的泥土上,没有扬起灰尘,但却被超子的皮鞋踩破了冰冻。“咔!”这是鞋底和大地之间的接触,紧接着,超子的目光开始陷入一片呆滞之中,双膝“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妈!”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个字节,也是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
桂花糕,满地的桂花糕,香气扑鼻,这出自母亲的手,只有它才能唤起自己儿时的记忆。超子朦胧地觉得之前就好像见到过母亲,但是一闪而逝之后却被打破了这种感觉,现在母亲再次出现,他再也不要错过了。这就如同我们刚刚做了一个极美的梦却忽然被人吵醒,闭上眼睛又再次进入了同一个梦境,那么谁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因为下一次不知道会在何时再现。
或许此时的超子正在吃着由母亲亲手为他送来的桂花糕,又或许他正在为王夫人敲打着肩膀拉着家常,但是他的眼神是迷离的,是涣散的,也是无光的。
超子的呼吸在瞬间开始变得急促,瞳孔也开始不停地收缩,苍白的脸和紫色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满足的笑容。
“又一个中招了。”查文斌心里说道,下了这儿有多危险他的心里是有准备的,却不想这危险来得如此突然,来得如此无声无息。
任何人的死亡在医学角度都会给出一个合理的死因,比如现在的何毅超,他应该就是属于心脏病突发的状况,此时他的右眼开始慢慢合上,而左眼反而瞪大,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大,脸上的笑容几乎已经是僵硬的。
查文斌赶紧咬破自己的中指,迅速点到超子的眉心,这叫封眼!
而此时超子身前的桂花糕和王夫人突然就陷入了一片血色的薄雾里,自己看得再也不是那么清晰了,他先伸出手去抓,却怎样也抓不到,心里越急,呼吸就越急促,脸色也由惨白变成了潮红。
眉心之间的位置又叫作眉心轮,其实每一个人的眉心轮里都有一个天眼,并且都是打开的,平日里所谓的见鬼,就是这个天眼看见的,并不是靠肉眼。有的人火焰高,八字硬,神鬼遇着了都得绕着走,他便自然见不到;但有的人火焰低,点子又背,便时常能看见那些脏东西。
农村里某些神婆巫汉往往都是在大病一场过后才开始宣称自己能通神明,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其实这个时候,他自己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那是大病过后导致自己的精气神太虚了。
眉心轮又称为月轮,“月”这个字本身就是一个开着的目。目其实就是眼睛。所以月轮原来就是一个开着的眼睛。月无日则不明,月若得日目自明!
但是命中之日是在左而不在右,因为日出东方,明月西沉,才是早晨之大象。倘若日在月左,虽然也能明,但是右日之明是暮晚之象,即为日落月升,这个明是不能长久,夕阳怎能比得了早晨的朝日,只有初升的太阳才能长久地明。
点完之后,超子的左眼有些微微睁开,右眼也稍稍有些缩小。查文斌翻出这小子的命符,也是黄纸一张,不过这上面写的可不是何毅超的生辰八字,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番外 桥
我叫夏忆,出生于1986年,小时候因为误入村里的一座将军庙从而认识了查文斌。他跟我阿爸的关系不错,记得在我小时候,村里人家有个红白喜事需要请道士,都是喊我阿爸去请查文斌。
查文斌有时候也会来我家坐坐,可他总是看着我笑,我一直不明白这位大叔为什么会如此对我,后来我爷爷告诉我,因为我的眼睛和别人的不同。
那一年,我还很小,大约是在将军庙事件后的第二年,我的爷爷便离开了人世。对他的记忆,我残存得最多的便是野草莓了,也就是那种学名叫作覆盆子的野果果。
爷爷这一生总共有两个女儿、六个儿子,我阿爸是最小的,我也自然是他最小的一个孙子。爷爷是轮流在六个儿子家里住,每个儿子家待两个月,倒也自在。
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好,家里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的。可是我嘴巴馋,爷爷总是会在我从幼儿园回来之后变戏法般拿出一点好吃的来哄我,其中我最爱的便是这覆盆子。
在轮到我家来照顾他的时候,爷爷总是习惯把我架在他腿上,然后告诉我妈妈:这个娃娃是个好娃娃,只要长大了别走邪路,一定会有出息。
爷爷走的那一天,我从幼儿园里回来,那会儿他是住在我家坎子下面的四伯伯家,我要想回自己家,就得从四伯伯家门口过。
那一天四伯伯家门口的人特别多,村里的人差不多都到了。我刚走过四伯伯家的桥,婶婶便过来喊道:“小忆回来了,赶紧进屋里来看看你爷爷。”
那会儿,我那几个堂哥堂姐都还在念小学,他们放学比幼儿园要晚一些,所以先到的只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堂哥。
那会儿,所有的伯伯姑姑都围在爷爷的床前,表情凝重地看着他。我发现阿爸和阿妈也在,我阿妈也看见了我,便把我一把拉进了怀里说:“小忆,爷爷要走了,你快喊喊爷爷,他最心疼你了。”
那个时候,我对“走”这个词汇的理解还停留在距离的层面,便问道:“爷爷要去哪儿啊,他不是在睡觉吗?”
我阿妈哄我说:“爷爷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快去喊一声他。”
其他伯伯姑姑也都让我喊爷爷,可是我发现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在,他穿着白色长褂,手上拿着一根棍子,躲在角落里。
我看见了他,相信他也看见了我,因为我看见他冲着我笑了笑。
虽然我是个男孩子,而且还很调皮,但是我觉得这儿有陌生人在,喊爷爷就有点难为情,喊不出口,便说道:“我不喊,你们老是喜欢逗我玩。”
大人们还在一个劲儿地劝我。我看到爷爷很吃力地把头偏过来想看看我,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堂哥也放学回来了。他比我大,所以大人们就让他喊,那个堂哥很是听话地喊了一声“爷爷”,然后我就看见爷爷的头轻轻晃动了一下,但是眼睛还睁得很大。
接着伯伯姑姑们就开始哭起来了,很伤心地哭。我扫了一眼,发现那个穿白长褂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朝爷爷的床边走去。
这时我阿妈一把按住我的头让我跪下给爷爷磕头,我便照做了。等我起来的时候,那个穿白长褂的人已经不见了,然后我便和堂哥出去玩儿了。
刚出大门,我便看见爷爷了!
爷爷跟着那个穿白长褂的人走上了伯伯家门口的那道桥,我想喊的,可是哥哥手中的皮球吸引了我的眼睛,我接过皮球一想:对啊,刚才阿妈是说爷爷要走了啊,他这不是刚好出去了吗?
年幼的我,何曾想过,如果桥上的是爷爷,那房间里躺着的又会是谁呢?
“恐惧”这个词对于小孩子来说是陌生的,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死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当爷爷所在的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被人抬出来放置在灵堂里的时候,有很多比我大的孩子纷纷嚷嚷着害怕,唯独我没有感觉,因为那玩意儿是我玩捉迷藏的时候经常用来藏身的。只要我躲在那里面,从来不会有人找到我,但是我也隐约知道这东西不能瞎玩,所以也从来不肯说自己是躲在那里。
接着,我就再一次见到了查文斌,他才走过桥,一身道袍的打扮,很容易被认出来。本还在地上打着滚的我立马站了起来,然后跑过去喊道:“文斌叔好!”
他看着我,也挺亲切,帮我拍打了身上的灰尘说道:“哟,小忆啊,你怎么还在外面玩呢?快进去给你爷爷烧香。对了,磕过头了没有?”
“磕过了。文斌叔你怎么来了?”我问道。因为查文斌手里有一柄宝剑,我特喜欢。那个年代的男孩子哪有什么像样的玩具,玩得最多的便是阿爸用木头给我削的大刀和用竹子削的宝剑罢了,可是查文斌手里那柄由七颗宝石点缀的可是真宝剑,小时候我可眼馋了,认为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大侠,所以很是崇拜。
他捏了捏我的小脸蛋说道:“我来送送你爷爷。”
这时候刚好有人看见他了,连忙迎了出来,请他到里面去。
我嘴里便嘟囔了一句:“爷爷不是已经走了吗?都沿着公路走好远了,你还来送什么?”
查文斌大概是听见了我的话,便停了下来,蹲在我面前问道:“你说什么?能跟我再说一遍吗?”
这时,有很多的人围着我看,有亲戚也有村里的人,我不习惯这种被围观的感觉,觉得很丢人,便大声说道:“我看见爷爷跟在一个穿白衣服的人的后面,走到桥那头的大马路上去了。”
有些老人当时就开始指着我议论开了,这时我妈也在人群里,马上冲了过来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小孩子,乱讲话。”
我立马就不干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妈居然打我。我这人从小自尊心就很强,当我看见有些小伙伴还在对着我哄笑的时候,我立马扯高了嗓门喊道:“本来就是嘛,我刚才还看见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就在屋子里呢,就坐在二婶婶的旁边!”说完我就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我妈抬头一看,发现我二婶婶那个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便扬起巴掌继续准备扇我,却被查文斌一把拦住。查文斌对我妈说道:“别怪他,这孩子说的是实话。”
当时,查文斌的话在我们那儿有着绝对的权威,谁都不会去反驳他讲的话,他也很少讲话。从此,我能见到鬼的传言便私下传播开了。有的人说是因为我还是小孩子,火焰低;有的人则说是跟那一天我的八字相冲有关系;查文斌则说那是因为我的眼睛和别人有些不同。
爷爷的葬礼是由查文斌一手操办的,我记得的东西已经不太多了,只是依稀记得下葬的时候,查文斌又对我看了一眼。
再后来,我听大人们聊天说,那一次爷爷的棺材位被人动过了,会旺老小家,也就是我阿爸,八个子女中我阿爸能得到爷爷最多的庇护。
我家的老房子所在的那一片总共有三户人家:我家、四伯伯家和五伯伯家。我们三家呈一个品字形,我家在最上面,两位伯伯家在下面。那会儿有两道桥,分别经过四伯伯和五伯伯家门口,但是五伯伯家门口那道实在小得可怜,那时候运点米啊柴啊的都走不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我阿爸和四伯伯大吵了一架。农村人吵架,虽说是亲兄弟,但也撕破了脸,这种关系一直紧张了好几年才缓和。我婶婶脾气非常暴躁,便不准我们一家人走他们家的桥,阿爸和阿妈也不愿意再受气,便决定自己造道桥。
破土动工在那个年代是大事儿,很多人都是要请人先来看过的。但是阿爸和阿妈说宁可相信自己的双手,硬是靠自己修了一条路出来,到最后就差架上一道桥了。
为什么说我对覆盆子的记忆是最深的呢?因为在原先架桥的那个位置长了好多覆盆子,对于这玩意儿的喜爱让我对那块地方情有独钟。但是我想去,却又不敢去,因为我去了如果被阿妈发现了,肯定得挨揍,因为覆盆子这玩意儿还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喜欢长在老坟头上。
那儿是一道弯,弯的里面是人家,新修的路从我家门口刚好通到那个弯弯上。那个弯儿很大,接近九十度,而且还很阴,太阳总照不到那个地方了,所以那地方的雪总是最晚化。
一个坟包的恐惧对我来说远远没有覆盆子的诱惑来得大,以前是爷爷给我摘,爷爷不在了,我便自己去摘。有时我会看见有个老婆婆在那弯上坐着,我也喊过她,但是她不理我,拄着拐杖永远是在那个位置坐着。
我也不是经常能看到她,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日子她才会去那儿,我不记得村子里谁家有这么个老太太,所以便经常对我阿妈说:“妈,上头那个弯弯上坐着的老太太是谁?”
我妈刚开始还会去瞧一眼,后来便不理我了,她认为是我在胡说八道。有时候我还听见她带着哭腔跟我阿爸说:“这孩子老神神叨叨的,以后可怎么办?你也不想办法去请个人来给他看看。”
那会儿,我阿爸bbr>?也去找过查文斌,但是他不在,听外婆说他去了外地。后来阿妈对于我老提那个老太太的事也就当作没听见了。
大约是准备修桥的时候,阿爸才听人说查文斌回来了,便放下手头的活儿急急忙忙地去寻他,那时候的查文斌看上去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过去他看见我,总会拿手来摸摸我的头,或者捏捏我的脸蛋,似乎我对他来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但是等我再次看见他时,他本伸出左手想要摸摸我的头,却停在了空中没有落下,转而又换成了右手。
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他那左手有两根手指始终是弯曲在手掌心里不露出来,我还跟着学样,认为那样的姿势好有趣。
查文斌替我阿爸看了那条路,说让阿爸把门口的自来水出水口从右边挪到左边来,并且在路口做一口小水池,他说这是用来引龙的。
阿爸跟查文斌说了我老在家里神神叨叨的情况,查文斌没去回答阿爸,反而过来问我:“小忆啊,你看见那个婆婆的时候害怕不害怕啊?”
我嘟着小嘴说道:“不害怕的,只是每次喊她她都不理我。”
查文斌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就和阿爸说要去看看那道桥的位置。
河不宽,也就五六米的样子,河水也很清澈,据说这河道在几十年前还是挺深的,那会儿每隔一百米便会起一道拦河坝。那会儿山里还没有像样的大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靠山吃山的人们不得已只能靠水路运输些资源出去,等到涨水的季节便会用来运送山里的竹子和木料,所以很多地方也都是后来人工开凿的河道。
我阿爸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个,那时候走水路这种苦活都是几个伯伯们干的,得在河里漂上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把一串串的竹排送到小港口,然后拿了钱换些生活用品回来。据说在拓宽河道的时候,曾经在两旁发现过不少老坟,但在那个不讲究的年代,无主坟墓通常免不了被毁的命运。
修桥的那道弯儿距我家差不多有七十米,那会儿还是土泥巴路,阿爸准备在河的两旁用水泥和石块建埂,只有这种石头埂才能保证涨水季节不被冲毁,这样的桥才会牢固。
查文斌看了位置,然后就跟我爸说:“老小啊,这个地方建桥是不错,但有好也有坏,我只是给你个建议,具体怎样,还是你自己决定。”
阿爸当时对查文斌是这么说的:“桥我是一定要建的,为了那口气也得自己建。”当年为了修建那道桥,我记得阿爸是管别人借了钱,那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向人借钱,也同样是最后一次。他常说: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一张脸,不能让人给瞧扁了。
查文斌指着对面那高山说道:“一定要建也可以。建了桥,你们这儿的那条龙就会顺着这条山脊一直到你家,我让你修的那池子就是给它喝水的。”
在我老家的对面确实是一座弯曲的高山,也不知另外一头是绵延向哪里,但是山的一脚却落在了这弯弯上,查文斌说这是龙头,本来这龙可以喝这溪里的水,但是通了桥,龙就得顺着桥往上走了,那便是我的家。
阿爸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那个美啊,便说道:“这是好事啊,龙都给引到家里去了。”
但是查文斌却摇摇头道:“这条龙是条水龙,管这一代的雨水,它有的时候在,有的时候就去别的地方。在的时候你那家里自然是风水宝地,但若是不在,这道桥就成了方圆百里的奈何桥。龙道若是虚了就会成为一条阴阳道,也就是说在下雨的时候,龙不在,你这道桥在某些时候就是给死人过的,你家里的人可以走,因为它们借的是你的路,但若是其他人来走,就容易出事儿。办法也是有的,弄一对石狮子放在桥头就没关系了,龙不在的时候让它来守。”
但是当时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了,借来的钱也刚好只够一个工程款,一对石狮子的价格可不便宜,那东西是非常富有的大户人家门口才有的,我家那时候压根没这个条件。
但阿爸还是决定要在那儿造桥。
因为那时候来我家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为啥呢?一个是地方偏僻,不在马路边上,人家来串门也不方便;二呢,主要还是穷,家里的老底子薄啊,那会儿老家的民营经济完全还没有人来开发,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的条件。在那个靠力气吃饭的年代,家里劳力少,自然就穷,人家就看不起,所以也不愿意来玩儿。
路当时已经修完了,只要架上桥,就算完工了。如果要换地方,那就得费老大劲儿了,修一条路的工程可是相当大的。所以当时阿爸犹豫了一下,心想着下雨天的晚上也不会有人上家里来玩,就决定还是在那地方弄。
后来这道桥便如期竣工了,真如查文斌所说,那些年我家的家道开始兴旺起来,很快就摘掉了穷人的帽子。这人一富,来玩的人就开始多了,结果还真的出过事儿,不过那是在一年后了。
然后便是我的问题,这对当时的家里来说才是头等大事,一个孩子老是疑神疑鬼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家里人也跟着害怕,因为那一年我误入将军庙之后就开始这样,阿爸认为我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到了大晚上,查文斌便把我抱了出去,还不让阿爸跟着。虽然阿爸不放心,但也只好随他去了。
查文斌就把我放在那座还没建好的桥头,然后笑着问我:“小忆,叔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你怕不怕?”
“不怕!”我是这样回答的。
然后他便给了我一枚铜钱让我捏在手心,道:“那叔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玩会儿,要是怕了就把手里的铜钱丢到河里去,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他便走了。
那会儿是即将入夏的时节,农村的孩子最喜欢的两种昆虫都开始出来了,一种是萤火虫,还有一种便是蟋蟀。
月亮很圆,照得这片大地惨白惨白的。也不知道是我的视力特别好,还是真的太亮了,我可以看见那些在草丛里蹦来蹦去的蟋蟀,便去抓,抓来了蟋蟀就在地上挖个坑丢进去,让它们斗。年幼的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只是觉得一个人玩挺快乐。
没多久,我便看见对面那个老婆婆又出来了,她还是坐在那儿,似乎在看着我,我也看着她。那会儿为了方便过河,阿爸在桥上面搭了一个简易的竹桥,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还有点颤抖,非常不稳。
我便走了过去,一直走到那老婆婆的边上,然后张开小手,把两只蟋蟀露给她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概是想引起她的注意。那个婆婆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然后我就问她:“你为什么老坐在这儿啊?”
婆婆说:“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啊。”
我环顾四周,这儿并没有多余的房子,只是旁边有一个老坟包,就是爷爷常常摘覆盆子的地方。
这时我手上的一只蟋蟀跳到了地上,我便低头去抓。那只蟋蟀一蹦便蹦到了婆婆身边,我往地上一扑便死死地捏住了。这时我发现这个婆婆和我们穿的鞋子不一样,是那种很小的、尖尖的,大约只有那时候我的手掌大小。我觉得很奇怪,便想去摸摸看,可是当我的手触摸到那个看似有形有质的鞋子时,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捏住。
我有点不可思议地抬头一看,婆婆已经不在了,等我再转头时,她出现在了那个坟包上,还在那里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我。虽然我年纪还小,但也知道坟包这玩意儿是埋死人的,心里莫名地就有了一个感觉,她会不会就是大人嘴里常说的“鬼”?
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依旧在那儿玩着蟋蟀,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便想回去了。这时我发现地上有我长长的影子,小时候我很淘气,最喜欢走在大人的后头踩他们的影子,阿妈老是骂我说影子不能踩,可大人越不让做的事情,我越是想去做。
于>是我就开始追逐自己的影子,婆婆看着疯玩的我,又开始笑了,这时候我便想去踩她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我跑向了那个坟包。
可是任凭我怎么找,我都找不到这位阿婆的影子,便问道:“你的影子呢?”
阿婆轻声说道:“那我带你去找我的影子好不好?”
“好!”我点点头道。
然后阿婆便起身要来牵我的手,我觉得自己的右手一直在玩蟋蟀,肯定很脏,那样是非常不礼貌的,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婆抓起我的左手才一捏便“啊”的一声大叫,然后我的手一松,“叮”的一声,那枚铜钱随之落地。我赶紧去找,等我把那枚铜钱重新捡起来的时候,阿婆不见了,但是查文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说道:“好了,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那个阿婆说她要带我去找影子的,怎么不见了?”我嘟囔道。
查文斌指了指那个坟包说:“她已经回去了,我们也要回去了。”然后他便抱着我回家了,在阿妈紧张的眼神中,我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阿爸就去叫了很多人,说是要挖掉那座老坟。那座坟立在那儿已经好多年了,我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爷那一辈迁徙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有的人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但因为我家里要造桥,谁也不愿意自家桥头顶个大坟包,都挺理解。
挖坟的那一天,我被大人们关在了家里没能去,后来听说他们在那座老坟下面挖出了一具老棺材,棺材里面是一具已经腐烂了的白骨,负责捡骨头的人说那应该是一个裹脚的老太太,因为她的脚趾骨头已经完全变形了。还有一个被传得很神的说法就是那具白骨的手掌心上多出了一枚铜钱的烙印,被烧得黑漆漆的。
后来那些白骨和棺材都被运到外面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原来的老坟头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都种上了竹子,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小竹林了,桥从竹林里头穿过,别有一番味道。
第二天查文斌就问我要回了那枚铜钱,然后用红绳子穿上挂在我的脖子上,那时候有条件人家的孩子都会挂个玉坠,而我不同,就挂着铜钱。后来有的孩子见着新鲜,便学我的样回去也弄个铜钱挂着。
建桥的时候,幼儿园开始放暑假。那个暑假,我被接到了查文斌家,我不知道是阿爸的安排还是查文斌的安排,我就这样被他带走了。
查文斌的家距离外婆家不远,那个村子里也有好多小朋友。他的家很大,也有很多人,其中有一个大块头的人时常把我放在他的脖子上让我骑马,我只记得他叫“大山叔叔”。还有个叔叔总是捉弄我,我生气的时候他又会变戏法一样给我零食或是玩具,他叫超子。很早的时候我在外婆家也见过他,那时候他还骑着一辆摩托在收“破烂”。另外一个叔叔,我喊他桌子叔叔,他很少笑,但也会带着我出去玩儿,每天早上他都会在院子里练功,我很是崇拜他,有时候他的胸口会有一条红色的龙,但是有时候又看不到。
查文斌那时候把我带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让我朝着他家里一个牌位磕头,然后便让我朝着墙上挂着的那些神仙跪拜,有一个神仙跟将军庙里的那个老头很像,那时候我还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的儿子比我大,据说在省城里读书,连暑假也很少回来,听说是文斌叔不让他回来。有一次他偷着回来了,又被发了很大脾气的文斌叔给撵走了。
我刚去的时候,文斌叔很高兴,家里来人的时候,人家问我是谁,他就会跟人说我是他徒弟。
可是我从来不喊他师父,也从来没有给他行过师徒大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有人让我喊他师父的时候,我就觉得开不了口,会觉得很难为情,可能这跟小时候我性格内向有关系。
那时候查文斌常常跟我讲一些关于道士的东西,我压根听不进去,总想着下午可以跟他们几个一块儿去玩水或者去钓鱼,总之我的兴趣完全不在他那些画得歪歪扭扭的文字上面。或许是我真的跟道无缘,或者说是跟他无缘,等我明白他是想把毕生所学传授给我的时候,已经晚了。
总之那个暑假我待得还是挺开心的,回去的时候,查文斌解下了那枚挂在我胸口的铜钱,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的身上就多了一块胎记,一块圆形的黑色胎记,很小,但是位置却处在以前铜钱的位置。
查文斌把我送到家的时候对着我阿爸说:“可能是我太心急了,这孩子还小,等过些年再试试吧。”
后来那几年我就很少再看见查文斌了,村里有些白事需要请人来做法事,也常找不到查文斌,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第二年的冬天,阿爸在山上打了一条麂子,便喊几个朋友到家里来吃野味。吃完了,他们便要打麻将。那一晚忽然就下起了小雨,但是在屋子里搓麻将的人们都没有发觉,等到发现雨有点大了,天色已经很晚了。
当时家里的伞也不够这么多人借,他们便商量着再多打几圈,等雨小点了再走。
麻将一直搓到将近午夜12点,雨才停了,阿爸的这几个朋友便要散场回家。那会儿农村里用的都是上电池的那种铝制手电筒,黄黄的光,照得不是很远。
等他们走了,阿爸也就准备去睡觉了。门才没关上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了。
“咚!咚!咚!”很急切的敲门声伴随着的是几乎要崩溃的求救声。阿爸赶紧穿上衣服,连我都被惊醒了。门一开,刚才打麻将的那三个朋友又回来了,其中一人手里还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女人的手中有一把已经撑开的伞,另外一把则是没撑开的。
“怎么回事?”阿爸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还没过桥,就发现老李他老婆倒在桥上,浑身冰冷。”
这个女人是阿爸一个朋友的老婆,那一晚她见自己男人还没回来,天又在下雨,便想送把伞过来,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了桥上,一直到他们出去的时候才发现。
我阿妈给她换了身干衣服,无论怎样叫或是掐人中,那个女人都没有反应,就跟昏死过去了一样。我阿爸记得查文斌曾经说过,这桥如果是下雨天就最好别过,他不是没想过去加那石狮子,刚开始是没条件,后来这一忙就给忘记了,心想反正也没出过事儿,没想到今天是真出事了,他便问道:“这两天附近有没有谁家死过人?”
阿爸的一个朋友说道:“听说今早岩头村死了个老太太,喝农药死的。”
阿爸当时心里就一凉,知道八成是给撞上了,但是他又不能说,这话要是说出去那可就完了,农村人嘴巴又快,以后谁还敢上我家来?他也急得没办法,赶紧把人往医院送。
那时候我被大人关在房间里,不让出来,可总觉得好奇,就爬上了写字台。透过窗户,我隐约看见那个女人的身上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缠着她的脚。
后来睡觉的时候,我就告诉了我阿妈。那时候阿爸也跟着去医院了,家里就剩下我们两人。阿妈吓得够呛,灯也没敢开,就那么把我抱在怀里在床头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阿爸回来了,说是那个女人已经醒了,但是一直在发烧,怎么打针吃药都不行,人都开始说胡话了。两人一合计,不行,这还得去找查文斌。阿爸顾不上休息,踩着脚踏车便出去了。
碰巧的是,那一回查文斌还真的在家里。听说出了事,一起来的还有超子,他们是骑着三轮车来的,超子叔叔还没忘记给我带了点吃的。
查文斌那一次来很隐蔽,整个白天都在家里没出去,或许他也是为我阿爸着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这道桥。
查文斌过来一看,说是这事得看天意,要是那女人命不该绝,今晚继续下雨的话,阴阳道重开,他便去走上一遭,把这绊她的小鬼给送走。若是不下雨,有真龙守着,谁也没法送。
当时我们那里还有一座庙叫作龙王庙。
这座龙王庙据说是以前用来求雨的,离将军庙没多少路,两座古庙之间原本也就隔着不到四五米,只是年久失修加上破四旧的运动,现在也给毁了。庙虽然不在了,但是这龙还没走,当天下午查文斌就决定进去求个雨。
准备一只大白鸡,然后一个小葫芦,他跟超子还有我阿爸便摸到了那庙里面的一处深山里,在那儿有个水潭,水很冰,也很深。这个水潭再往上就没有河流了,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整条溪流的源头,无论多大的干旱,这儿的水始终是满满的。
那条河是国内一条非常有名的河,是黄浦江的源头,很早的时候,便有周边县里的人来这儿求雨,后来这门有点类似于萨满的巫术知道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也就没人打扰这片水潭了。
杀了鸡,祭了龙王爷,在岸边摆上一个小葫芦,查文斌便开始念经取水。
这取水经文都是口口相传,从不曾有个文字记录,因为那些古怪的音节连念经的人自己也不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经文需要一直念到葫芦里的水被灌满为止,有的人说这是上面瀑布飞下来的水溅满了,有的人则说这是水之精华,是龙王的雨凝结成了神水。
等水满了,超子便背着那个看似只有鼠标大小的葫芦,但是却背得很吃力、很重,等背到桥头的时候才能卸下。查文斌打开那葫芦,把里面的水洒在桥上,没一会儿,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雨滴。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当天晚上,阿妈烧了几个菜,装好,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了查文斌。
那时候那个女人还在外面住院,只是传回来的消息都说不大好,怕是没得治。查文斌就用白纸剪了一幅两人抬轿子的图案,然后用线吊在一根小竹竿上,然后让超子捧着菜碗跟他大半夜的去那桥上。
然后查文斌让超子退到路上,点了香烛,摆好碗筷,就坐在那桥中间。晚上下着毛毛细雨,查文斌就那样挑着那张纸轿子一直在那等。奇怪的是,超子浑身都湿透了,查文斌身上却一点雨水都没有,香烛也丝毫不受风雨的影响,就像那儿是一个真空地带,连桥面都是干燥的。
等到半夜里,那个纸头轿子突然开始动了,就跟皮影戏一样,一抖一抖的。查文斌便站起身来,慢慢提着那轿子过桥,等到桥头的时候,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把把那纸片片给点燃了,然后向桥下的河里一丢,瞬间被溪水冲得老远。
后来我才懂得,这桥那时便是奈何桥,他用祭品和假人引了那个小鬼出来,然后一脚给踹进了桥下的忘川河,无论神鬼,只要进了那条河,便再也不会出来害人了。
第二日,那个女人便出了院,所有的医生都解释不了,这个在临床医学上已经宣布病危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能自己收拾包袱和行李回家了。
再后来,查文斌替我阿爸订了一对石狮子放在桥头。从那以后,这座桥便再也没有出过事儿,我也没再在那个弯弯上见过奇怪的人。
那一次走后,查文斌和阿爸约定过些年再把我重新送过去,可是一等等了好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查文斌。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胸口那块胎记也逐渐成了一个铜钱大小,后来我曾经想去做一个手术把它给割了,可是阿妈却死活都不肯,说小祖宗,这个东西动不得。也就是从有了这块胎记起,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许它就是用来堵住我另外一只眼睛的吧。
而那座桥的故事也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又再次发生了。
今年我老家进行村庄整治,政府出资加宽道路,那个弯弯也终于被现代化机械给砸掉了一半,为了方便浇路,那对石狮子被工人暂时移到了路的那边。阿爸心里虽有不快,但也无能为力,不能阻止工程的进度。
那一日我正在杭州滨江繁忙的高架桥上往回赶,因为约了几个朋友在老家吃晚饭,从这儿回去,往日里也就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可那天是周五,高架桥上出奇的堵。
顺着车流大军,我刚刚通过四桥,身上的手机响了,手机显示是老爸。
“喂,小忆,你赶紧回来!”电话那头是阿爸急促的声音。
“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的,我已经在路上了。”我对电话那头的阿爸说。
到杭州这座城市,已经有很多年了,因为工作越来越忙,我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频率基本保持在两个月一次,这次也是几个老朋友约吃饭约了好多次,推脱不得,才回去的,可是老天似乎知道我要回去,便开了这么个玩笑。
“赶紧回来,你妈在人民医院,她把自己的手指给砍断了!”
当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立刻丢掉手机,想踩油门却无能为力,因为实在是太堵了。那一日我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赶到医院。才到医院急症楼,我便看见阿妈在两个护士的搀扶下走出了手术室,阿妈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甚至还有血色渗出。
阿妈一看见我,便用她那一贯的大嗓门对我喊道:“没事了,没事了。让你阿爸别打电话,我不听。你这孩子性子急,要是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
当时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在这种时候,阿妈最关心的依然是我。
阿妈是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一刀削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当即左手的食指就被削成了两截,幸亏往医院送得及时,医生说断指已经接上了,但是需要漫长的康复期,因为里面的骨头、肌腱以及神经和血管都完全断裂了。
晚上我陪同阿爸回去拿住院需要的东西时,发现桥头的那对石狮子被人动过了,便问道:“这东西,谁动的?”
“别提了,施工队动的。”阿爸的叹气里显得非常无奈,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我问道。
他抽了一口烟说:“能接上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明天让他们把狮子搬回原来的地方就没事了。”
一下子我的思绪就重新被拉回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问道:“桥?”
“嗯。”然后阿爸便不愿意再说了,后来我去问了阿妈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儿。
村子里有一户人家老是生病,怎么瞧也瞧不好,那人便去寻了个先生。那位先生说他得罪了一个野鬼,那野鬼就蹲在那弯弯上。先生让那户人家备点儿碗筷和纸钱去那儿烧,说烧完了就没事了,就不会再缠着他。
刚好他们来烧纸的时候,天是下雨的,狮子也被移开了,那人一烧完纸便走了。第二日天晴,阿妈很早便起来打扫卫生,顺便就扫到桥上去了,因为这几天搞工程弄得到处都是泥土,她便看见了地上有一堆烧完的纸钱,就顺嘴说了一句:“这是谁干的!”
恰好昨晚烧纸的那个人经过了,顺嘴说道:“昨晚我烧的。”然后就跟我阿妈说了是那位先生让他这么做的。
风水局最忌讳的便是“破”,没有了石狮子的夜晚,停了这么多年的阴阳路重开,送来的野鬼上了阳光道,直冲我家大门。
就在那天下午,阿妈剁掉了自己的手指……
没过几天,那对石狮子就被放回了原位,但我怎么瞧都觉得不顺眼。阿爸说那是我的错觉,我却不以为然。最后我借来罗盘一看,发现石狮子所在的位置的确跟当年查文斌放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
现在,石狮子已经完全被放回了原位,阿妈的手也在康复中,但愿这座桥不会再发生什么故事。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