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娘子,别拿我当坐骑》 第一卷:问药 第一章:妖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千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遇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至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好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人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玄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难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卷:寻龙 第一章:废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下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历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探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活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巨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小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卷:向死第一章:清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千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凶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长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刁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风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退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打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卷:老莲第一章:沉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生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麻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诱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宝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狐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运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龙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银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一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卷:白鹿第一章:桐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妖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狒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灵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少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脾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发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山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要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相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拱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入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对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难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询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开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猿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换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斗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毕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身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救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行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蚋蚋第一章:挨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善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武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蚊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疯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细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脏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生辰之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错误认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惨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蚊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惊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汲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招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百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过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傻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安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鳞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探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交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现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寻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生死两茫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难成夙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苦夜时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警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等候良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所谓“弱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断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抽取龙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挖墙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坏事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难展拳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蚋蚋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少女心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小小抱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小千师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卷:枯冢第一章:无难之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妖娆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客栈风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馄饨老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个中缘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众人观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刺客”来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突生变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无难之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不可思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夜风温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如虎添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怒挑事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怒气沉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逼迫阵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石阵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破阵之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鬼气森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如隔三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半妖之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放人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质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相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颜控半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稀奇古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村长下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密入墓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沉睡”女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糊涂帮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刻意迁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树妖开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变相为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妖刀取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离开客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馄饨谈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把柄在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卷:鲛人 第一章:雾浪之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骗子书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家宅不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趁夜动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竹篮打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外出采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妖店之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见赤灵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烤螃蟹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章:另眼相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家养鲛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许府夜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三章:三人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不速之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五章:无端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过往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食鲛人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追根溯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找上门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得见海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当面搞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不受待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玉离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针锋相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你是个什么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狐与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鲛人上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水迹之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兴师问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前尘过往(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前尘过往(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青鳞水迹 昨夜赤灵子将水迹带回来的时候,已近深夜,这尾青鳞鲛人并不知道赤灵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人是帮着他哥哥来找他的,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聂冷川那边逃脱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穴,觉得将他带走这个家伙看上去也不太像个好人。 他那个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完全没有能力反抗,只能任由赤灵子像扛着一个麻布袋子似的,将他一路扛回去。大概是因为他这一路上太过于安静,也并不挣扎,扛着他的那个家伙竟然主动向他搭话,道:“你是水迹吧?” 青鳞鲛人被赤灵子扛在肩膀上,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就是那天在海边同他和哥哥打起来的狐狸妖怪,只是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默默点头,算是回答了赤灵子的问题,但是又反应过来了,就算他点了头,这人也看不见,于是只好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赤灵子苦笑一声,叹气道:“小妖当然知道,小妖若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是绝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从那人手中抢你的。害,现在小妖算是彻底栽进去了,只盼望着那两位知道的晚一些,再晚一些,好给小妖一个做准备的时间……话说回来,小妖就这么带你走了,你有都不问一下我是谁吗,你也不挣扎一下,万一小妖正是坏人呢?” 水迹恹恹道:“我累了,我不想说话了,我也没有力气反抗你了……” 他顿了顿,大概是听出来赤灵子话中没有什么太过凶狠的意思,于是便接着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多问一句,敢问阁下是何人啊,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就这么带我走了,到底居心何在?” 小狐狸一下乐了,他勉强提起兴致,笑嘻嘻的回过头,和水迹打了一个照面,道:“你这就把小妖给忘了?想前些日子,小妖还给你背上狠狠来了一爪子呢!” 青鳞鲛人眨眨眼,碧绿色的瞳孔之中水光弥漫,他像是十分迟钝似的,仔仔细细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回过神来,猛然仰起头,惊道:“竟然是你,那个怪兽!” 小狐狸:“……” 赤灵子一脸黑线,矜持道:“什么怪兽,别胡说!麻烦你换个说法,这个词跟小妖的周身气息实在是不搭边的很!” 只是水迹压根就没将他这句话听进耳中,他好像只是兴奋了片刻,又兴致缺缺垂下头,低声道:“你是哪天的那个妖怪,你那天没有得手,所以这回依旧要过来纠缠于我吗?” 赤灵子没有做声,他们两个现在这是在逃命,谁都不确定身后那位聂大人会不会突然追上来,示意他现在速度极快。不过三两句话功夫就已经停在了妖店门口。 他带着青鳞鲛人极灵活的翻墙而过,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才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想直接将这个鲛人丢在地上,想了想,若是万一再遇到谁来追的话,再重新将他扛起来跑就碍事得很,于是只好作罢,依旧将水迹扛在肩上,这才开口道:“小妖将你从那位大人手中带出来,并不是想要害你或是怎么的,小妖不过是受你哥哥所托,他担心你做出傻事,所以让你找到你,将你带回来而已。” “我哥哥?”青鳞鲛人似是吃了一惊,尾鳍猛的扇了一下,没控制好,“啪”的一声劈头盖脸抽了赤灵子一个大嘴巴子,急道:“你怎么会认识我哥哥,难道我哥哥他也来了陆上吗?” 小狐狸默默单手捂脸,小小声又有些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道:“不错!你那好哥哥玉离,他非但来了陆上,且如今正是住在小妖家里,小妖应他的请求将你带回来,现在就要带你去见他……” “不!我不要!”他话还没说完,水迹忽伸手紧紧攥住了他后背上的衣衫,焦躁道:“我现在不能见他,你……你给我重新找个地方吧!” “为什么?”赤灵子觉得奇了怪了,这哥哥相见弟弟,弟弟却并不怎么想见哥哥。 水迹沉默了片刻,忽然猛的从赤灵子身上翻下来,他身上滑不留手的,压根就捞不住,只凭着鱼尾撑在地上。赤灵子一看,这青鳞鲛人就是常来陆上的,在地面上行走的技能比他哥哥不知道强了多少。 他闷闷道:“我……我受伤了,我不想让知道,他会担心……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离开!”他说着。一扭身,竟然就单凭借着鱼尾弹跳而去。 夜色已深,便是赤灵子一双狐狸眼也能视物,也看不出来他身上到底伤在了哪里,只觉得他离开的姿势很不正常,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是凭着鱼尾行动,不便利也是正常的…… 他猛的拉住水迹的手腕,连声道:“诶你这个人,别走啊!小妖好不容易才将你找到,又冒着大风险才将你从那位大人手底下捞了回来,若是让你留这么走了,那小妖我岂不是白忙乎一趟……你身上带了伤,治就是了,便是那位大人下手重了些,又没有缺胳膊少腿,难道还担心治不好吗?” 青鳞的鲛人仍是背对着他现在月光下,执拗的连头都不肯回,无声无息的便是抗拒,闹别扭的方式比之他哥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赤灵子无奈,总之又不能就这么两人给放走了,可若是将他打晕带回去,那银鳞鲛人指不定又得逼逼赖赖的破口大骂,实在是…… 他最终无奈的妥协了,连声道:“好好好,不见你哥哥总行了吧,小妖带你去后院,给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把你身上的伤先处理了……争取不让你哥哥担心!” 水迹这才回过头来,谨慎的打量着赤灵子,略薄的双唇紧抿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真?” 小狐狸被他闹得心里又烦又急,几乎都要举着爪子对天发誓了,道:“真的真的,比你那鲛珠还要真!” 水迹审视他片刻,这才矜骄的伸出手,轻声道:“那就走吧!” 赤灵子不再磨蹭,二话不说又像个麻袋似的将他网肩膀上一抗,还掂了掂,道:“坐稳了!” 水迹:“……”这待遇,还能在粗暴点吗? 他默默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可你若是看见他在月光下惨白一片的脸颊,一定会感叹,这人到底是遭受了多大的苦楚? 没有人比赤灵子再熟悉妖店的布局了,他本想把水迹放在后院的池塘中,但是一想,整个妖店的水源都是活水,互通着呢,这两兄弟若是感知到了对方,指不定又要怎么闹,到时候倒霉的可又是他狐大仙了……见识过鲛人一族控水的精妙性,赤灵子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两兄弟能从水中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找了个房间,又施了法将浴桶变大,把水迹丢进去泡着。 房间之中灯火通明,到这个时候,在桶清澈的水中,他才总算是看见了水迹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不,这已经不能算作是普通的伤痕了,他身上全都是一片一片结成了巨大的疤,从腰腹的位置一直到鱼尾的部分,不是寻常的伤痕,简直就像是拿刀子剜肉之后,所结成的一些暗红色的痂,有的地方结的痂退下去了,是以就留下来一些粉红色的皮肉,但看上去仍然是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赤灵子脱口而出,他简直是惊呆了,上次在海边相斗的时候,他身上还是好好的。早知道吃了鲛人肉就可以长生不老,他身上的这些伤疤,难道就是被那些贪图的人所剜下来的吗? 水迹一甩尾巴,潜进浴桶的深处,闭了眼睛,默默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显然是不想回答赤灵子的问题。 这件事情是人家的私事,按到底来说他本不该深问,可是玉离让他帮忙将弟弟带回来,可是带回来之后他弟弟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他没办法同玉离交代…… 赤灵子声音沉下来,从聂冷川手底下逃出来的时候他心情都不像现在这样沉重,可是此时却冷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样的伤,我必须要告诉你哥哥!” 水迹的睫毛颤了颤,“噗”的一声,从水下吐出来一个泡泡。 他跟玉离其实长得很像,水迹是黑发青尾,玉离是银发银尾,除了留着一头放荡不羁的短毛以外,他们兄弟两个人几乎是生的一模一样,可是周身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玉离暴躁又护短,水迹却看起来更沉稳一些,之前赤灵子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不是这样,这两兄弟的脾气几乎是不分上下,都是一模一样的执拗。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不打算在此多留了,扭头便要离开。 “等一下!”水迹却突然从水下钻出来,出声将他叫住,低声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哥?” 赤灵子气极反笑,道:“小妖不告诉你哥,等他自己知道了,然后反过来像小妖兴师问罪吗?” 水迹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赤灵子没有听清,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遍,道:“你说什么?” 水迹顿了顿,抬眼看他,低声说道:“我身上的伤,是我自己所为,你不要告诉我哥,我不想让他担心,等过些时间……我会自己告诉他的!” 似是看出来赤灵子面上的不情愿,他又加紧补了一句,威胁道:“可你若是非要告诉我哥,我现在就离开,我若是要走,你也拦不住我!” 赤灵子:“……” 这青鳞鲛人实在是阴险,这厮明明是应该请求他,可是却没有半分求人的样子,反而威胁的意味十足,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第三十四章:剜肉补疮(一) 赤灵子最终还是答应了水迹的“请求”,他答应不告诉玉离他受伤的事情,但是作为退让,他还得告诉玉离,他已经将水迹给找到了,并且带了回来,可是水迹却不愿意见他…… 他要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玉离,到时候要不要来见这青鳞鲛人,就是玉离自己的事情了。 水迹虽然不乐意,满脸的不高兴,但是看赤灵子面上却全是坚持与不容置喙,于是只好将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咽回了肚子里。 赤灵子极其冷淡的瞥他一眼,道:“既如此,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小妖这里还算得上安全,你大可以安心养伤。” 他告别了水迹,扭头便除了房间。 夜沉似水,浑圆的月亮上好像也蒙上了一层云雾,倾洒下来的月光朦朦胧胧,照的庭院当中的花草树也是卓影绰绰,有种渺茫的美感。 小狐狸从水里的房间里一出来,立刻就泄了气,先前面上的冷肃全然消失不见,看起来反倒是有几分颓丧。他对月兴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得,这么一遭,竟然连最重要的正经事都忘了问了,现在都不知道龙角到底还在不在这条鲛人身上,他到底有没有将龙角用在凡人身上…… 总归都已经潇洒的从人家的房间里出家了,在扭头回去询问人家,总觉得少了几分狐妖的洒脱……赤灵子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去前面庭院的水塘里去找玉离了。 他身上红光一闪,高挑的身形迅速在月光下化作一直娇小的赤狐,几个跳跃间就攀上围墙,飞快的向前院奔去了。 如他所料,这个时候那条小鲤鱼果然是没睡的,这个时候恐怕他就是想睡也是睡不着的,弟弟生死未卜,那条狐狸又不知踪迹……正常人恐怕都会心慌。 不过鲛人一族大都倔强,便是真的心慌意乱也绝不会流露于面上,他们向来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赤红色的小狐狸躲在树杈子上,并没有现身,事实上他此刻是有点儿不想再玉离跟前露面的,他怕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样同玉离讲。他微微垂下头,一双狐狸耳朵都有些耷拉着,静悄悄的从树上偷偷看玉离。 银鳞鲛人此刻就躺在水池边上,双臂露出来,把自己挂在岸边上,银色的鱼尾是不是露出水面,好似十分悠闲的正在晒月亮。他面前对着的就是天际挂着的那一轮圆月,月亮周遭雾蒙蒙的一片,像是氤氲了许多水汽。玉离面上毫无表情,眼睛当中也是暗沉沉的一片,在夜间变成浓墨重彩的墨蓝色,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尊善良又孤独的雕像,不是人间之物,赤灵子深深呼吸了一口,觉得自己肺有点儿疼——小鲤鱼这幅样子,搞得他更不想同他说起玉离的事情了,一想到等他知道了以后,那张漂亮的脸蛋开始龟裂,然后破口大骂的样子,他就感觉到一阵牙酸。 但是不管他有多么抗拒从这堆树杈子里下去,五感通明银鳞鲛人还是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当即便一甩尾巴,喝道:“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什么呢,出来!” 小狐狸脚下一个没撑住,只来得及“呀”的叫了一声,立刻便从树上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幸亏他反应后机灵,掉在地上的一瞬间,便有变成了那个身形高挑、妖气横生的少年郎。 不知道是夜风亦或者是别的原因,今夜好像要格外的冷一些,赤灵子慢悠悠的将自己的皮毛大衣拉上肩头,遮住春光无限,道:“小鲤鱼,大半夜的,你这么胖嚷嚷一声,小妖的魂都要被你给吓出来了……” 玉离冷哼一声,并不将他似真似假的抱怨听在心上,他游到水中央,一双眼睛在赤灵子身上扫了一遭,冷笑道:“你……又是一个人回来的,你还没有找到水迹吗?我真是觉得,你如何好意思管自己叫做狐大仙呢?这么小的一个雾浪岛,你都找了个遍了,区区一条鲛人你都找不到吗?” 赤灵子立刻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鲛人一族向来神秘无比,藏身之地更是千奇百怪,找不到的又何止我小妖一个!” 玉离十分冷静的嘲讽,道:“你摇一摇你的脑袋,听上去是不是有水声,你把你的脑袋敲开来看一看,水迹指不定就在你脑子里游呢!” 赤灵子:“……”小狐狸惊恐的抱住了脑袋。 他有些丧气的蹲在地上,嘟嘟囔囔道:“不瞒你说,小妖今夜走了一趟许府……” 玉离一愣,道:“找到人了吗?” 赤灵子抬眼看了看玉离面上的神情,眼看他面色和缓,这才小心翼翼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小妖,听了之后你可不许生气,更不能拿小妖我撒气,否则小妖就立马将你扫地出门!” 玉离岂会受他的威胁,立刻便是一个暴怒,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唧唧歪歪!像个娘们!” 赤灵子:“……” 他觉得玉离这厮实在是不可理喻,他狐大仙是顾忌他的感受,才旁敲侧击的说了这么这话,哪知道脾气暴躁的这位却完全不领情。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飞快道:“如你所愿,小妖把你弟弟抢回来了,现在就安置在后远里头,不过你那兄弟现在正在同你置气,并不太愿意见你,并且让小妖把话给你带到,让你死了见他的这条心吧,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说!” 他这一通话说完,立刻有些挑衅的去看玉离,哪知道玉离面上却毫无表情,甚至还有些怀疑的看过来,道:“这些话,听着不像是水里能说得出来的……你自己编来诓我的?” 赤灵子眨眨眼,尴尬道:“这不是你弟弟的原话,不过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小妖记性不好,将原话给忘了?” 其实哪有什么原话,全都是他说出来骗人的。 玉离果然仍是怀疑,道:“当真!” 赤灵子立刻双手合十,道:“比你的鲛珠还真!” 玉离:“……” 这回玉离有些不淡定了,尾巴一甩,重重扑进水里,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留下一句,道:“他个挨千刀的,竟然还敢不来见老子,老子是他哥哥,他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走人了,老子费劲千辛万苦才将他找到,他如今竟然还敢给老子甩脸色!不见就不见,当老子乐意看见他吗!” 他冲进水里的时候,显然是奇怪了,砸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不知道是不是迁怒的原因,水花劈头盖脸的浇了赤灵子一身。 小狐狸凄凉的抹了一把脸,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唉,难搞喔!他那天小鲤鱼哪里有“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水迹啊,明明这些费心拔力的活都是他狐大仙做的好不好! 唉,今夜的月亮真圆,狐狸的心真寒…… …… 赤灵子一手撑着玉离的胳膊,一手扶在他的腰上,小心的让他不要滑下去。但是这条鲛人心高气傲的紧,明明方才幻化出来的双腿还脆弱得很,根本不能支撑他行走,但他仍是强行想要从赤灵子手中挣脱出来,七拐八扭的,几乎又要翻倒。赤灵子压根不敢松手,只是手上的这条小鲤鱼却滑手的很,弄得他很是难缠。 所幸妖店是属于小巧玲珑、构造别致的类型,并不全是非常大,赤灵子搀扶着玉离,带着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后院。 只是越往水迹呆的那个房间走,玉离面上的表情就越是难看,赤灵子以为他仍是在和水迹生气,是以并不太在意。 知道他看见琅千秋和聂冷川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奇怪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 玉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乱动了,配合着赤灵子的步伐,想要走的再快一点。 他咬紧牙关,低声道:“快点!” 赤灵子一愣,垂眸看了他一眼,听出来那声音竟然还带着几分紧迫。 琅千秋低声道:“这味道好生熟悉……你闻到了吗?” 聂冷川点点头,轻声道:“在许府里闻到过。” 琅千秋微微一笑,道:“照片在许府的时候,我只和那条隔着水面打过招呼,水面将大部分味道全都拦了下来,我只能隐隐约约闻到一点,远没有现在这般浓郁。” 聂冷川道:“那秀才的身上不都是这个味道吗?” 琅千秋嘻嘻一笑,道:“我又没有扒着他的衣服仔仔细细闻个遍,那样得多变态啊!” 聂冷川:“……” 赤灵子听的一头雾水,他们狐狸的嗅觉也是很灵敏的,怎么他就不知道这两位说的味道是什么。他重重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点点极其浅淡的幽幽冷香。 这个味道他昨日在水迹身上闻到过,其实昨夜刚一见到水迹的时候,哇塞,他身上简直臭出新境界,只能闻道一点点浅淡不易察觉香气盈在满片臭味里,直熏得狐鼻腔发麻。后来回妖店之后,他在干净的水里泡了泡,那臭味散了散,那股子香气才微微变得浓郁了些……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在意,他一个陆上行走的,对鲛人了解的不深,是以只当那是人家的常规操作……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小狐狸抿了抿唇,手上用力,将玉离稍微往上勾了勾,其实他少年身形,个头要比玉离还矮上那么一点,但是这些并不妨碍他手臂上力气大,他将玉离往上勾了之后,玉离脚尖差点儿都挨不到地了,几乎完全就是被赤灵子带着行走的。 玉离看了他一看,竟然没有反抗,默许了这个对他来说有些羞耻的姿势……看样子确实是急了,想要走快一点。 快到水迹门前的时候,他似乎是察觉出来了,忽然从赤灵子手上挣脱下来,只是一个没站稳,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赤灵子连忙要去扶他,道:“马上就要到了,你别闹了……” 玉离却黑着脸,“啪”的一声将他手打开,强自撑着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他两只脚踝实在是过于纤细,踩在地上的时候会忍不住的颤抖,他两条腿也极细,身量十分高挑好看,整个人站在那里,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尊漂亮的瓷人一样,可是他一但动起来,却又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摔的稀巴烂! 赤灵子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扶他,手伸到了一半,却看见他蹒跚着迈开步子,步子迈的极小极慢,可还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个时候似乎是多了一些难得的耐心……反正已经到了,马上就要见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而且,这两人在这一刻,内心当中令人竟然都多了一起犹豫,苦苦找寻了许久龙角很有可能就在拿扇门后,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这之后呢? 两人本就是因为龙角而结伴在了一起,龙角找到之后,难道就要分开吗?不当然不想,两个人都不想…… 心照不宣。 玉离疼的面色发白,这么脆弱的关节根本难以支撑他在陆地上的行走,可是他竟然当真就憋着一口气,慢慢的走在了水迹房门口。 他抬手放在门上,本想一气推开了,却忽然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啪”的一声,直接将门推开…… 门内的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空气好像都沉寂了,片刻过后,玉离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双腿打着弯,显然已经快要站立不住了,抓着门边上的指骨却捏的发白,强行上自己“站”在那里。 他一字一句,面上不知道是震怒还是失望,一片雪白之色,几乎从牙关里挤出来三个字,道:“鲛、人、脂——” 传说以鲛人脂为油制灯,香飘数里,且燃之不灭。即使是赤灵子这个小狐狸都听说过这样的话。 里面的人惊呼一声,道:“哥、哥……你怎么来了,你的尾巴……” 玉离几乎要小记不住,他怒骂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怎么敢!” 赤灵子默默过去付了他一把,这样正好在水迹面前露了脸,怒道:“是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赤灵子默默叹了一口气,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此番,并不是你哥哥要见你,想要见你的是别的贵客!” 第三十五章:剜肉补疮(二) 玉离冷声开口道:“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有人剜了你的肉去炼油了?” 他的嗓音并没有多少起伏变化,平平常常,只能他的声线却结成了冰渣子,能听出来其中蕴满了冰冷的杀意。 水迹钻进水迹,小心翼翼的吐出来一个泡泡,根本不敢开口。 玉离强压怒气,冷声喝了一句,道:“说话!” 水迹被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哥哥这幅模样了,上一次他这幅样子,还是许多年前,是他们最小的妹妹被一个妖道剃光了鱼尾,最后惨死玲珑海的时候,那一次,哥哥第一次带他来到岸上,也是他们第一次噬人…… 水迹嗓音中带了几分颤抖,他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这才轻声开口道:“哥哥,不是……不是别人伤的,这是我自己弄得……” 玉离深深皱眉,妖媚的脸上戾气横生,他似乎是不确定,又问了一遍,道:“是你自己弄得?你告诉我,是你自己把肉割了,去做了灯油?” 水迹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嗯啊……我想给那个人续命,我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玉离一愣,他忽然轻轻吐出来一口气,像是冷静下来了似的,唇角上竟然还多了一丝笑意,连连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把那个凡人给忘了呢,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么记挂着……” 他轻挑的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把他给杀了,我让你断了你的这个念想!” 这事情发展的方向显然不太对劲,这样下去,这两条鲛人首先都得掐起来。琅千秋看准时机,从赤灵子身后露出一个头来,笑嘻嘻打招呼道:“嗨,又见面了!” 水迹一愣,扬眉道:“你是何人?” 琅千秋微笑道:“自许府的小水塘一别之后,甚是想念啊~” 聂冷川可恰到好处的站到她旁边,露出一张风光霁月的脸庞,水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昨夜被单方面撵着揍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几乎时瞬间便想了起来,惊道:“原来竟是你、是你们二人……你们不能抓我,我昨天并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他以为这两个人不罢休,仍是追着撵了过来要捉拿他。 琅千秋眨眨眼,十分贴心的道:“你不要误会,我们知道那节蜡烛是用你,呃,咳……”那蜡烛自然使用水迹的鲛人脂做的,但是此时当着两条情绪显然都不太对的鲛人的面来说这个是有点不太友好,她换了一个更加妥帖的说法,道:“我们知道那蜡烛是你亲手做的,此番前来,也并不是来追讨那节蜡烛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尖利的打断,道:“你们少说废话,水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玉离不由分说将他们打断,他已然站立不住了,此番被赤灵子搀扶着,几乎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但是他显然已经不再计较这些问题了,因为他脑子里燃起了一团怒火,已经被他的好弟弟快要给气死了! 玉离抬手指着水迹的鼻子怒骂道:“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涨本事了,到底是谁教你割肉炼油的?别的被炼成灯油的鲛人都是一时不察,着了那些恶人的道,你倒好,你是自己把自己搞成了这么一个鬼样子,你看看,你可还有半分鲛人的骄傲?我、我真想打死你!” 玉离脑子里有一堆逼逼赖赖的脏话发泄不出来,一些问候对方老娘的话,诸如“你妈死了”一类的,更是不能骂,面前这个让他气急败坏的是他亲弟弟,这实在是限制了他的发挥…… 水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稍微往水桶中潜了潜,企图将自己藏的更深些。他显然是有些怕他哥哥的,否则也不会在昨夜一来到妖店,就立刻请求赤灵子不要将这件事情讲给玉离,谁知道只过了一个晚上,这件事情竟然露馅的这么快…… 正神游着,却听的玉离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不肯说?好好,那个凡人眼下就正在妖店里头,我将他抓过来,让你们两个当面对质,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水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蒙混过去,没想到一听,那人现在竟然就在这里……是了,那个姓琅的和姓聂的就住在许府里头,他们自然和许义是相熟的,此番来妖店里兴师问罪,怎么会不带上他…… 水迹瞬间就有些慌乱了,他双手撑着木桶边缘,上半身立起来,急迫道:“哥,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已经做错了一次了,不能再错下去……当年吃那块鲛人肉,并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我们错杀了那个女人,已经让他没了亲人,如今他死期将至,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玉离气极反笑,心情激动的连指间都在颤抖,他拨开赤灵子,独自站立起来,连连道:“好好好,你大度,你心肠好,你想要救人……你剜你自己的肉做油去帮一个凡人延续生命,你真当你是西天梵境的如来佛祖一样的人物吗?你还学着人家割肉饲鹰,你配吗?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你不过就是玲珑海里一尾小小的鲛人罢了,那些大人物一根手指头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你还真当自己浑身都是宝了,随随便便就能活死人肉白骨,你扪心问问你自己,您配吗?” 水迹:“……” 青鳞鲛人捂着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哥哥损人的功夫真是日益见长…… 他小声替自己争辩道:“有人告诉我,毒解一体,从哪里失去的就要从哪里拿回来,他当年既然是因为小妹才损了根基,那自然可以从我这里补回来,只是要多费些力气罢了……其实,还是挺有用的……” 玉离冷笑,道:“哼,都是鬼话,你那时候还说要拿龙角去救他的性命,怎么,看你这样子,那龙角也没用上吧?” “其实……”水迹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其实,那个龙角已经没了……” 赤灵子:“……” 琅千秋:“……” 聂冷川:“……” 三脸懵逼。 琅千秋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眨眨眼,几乎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怎么回事?” 玉离这才想起来琅千秋和聂冷川二人是来找龙角的,结果现在却听见水迹说龙角没了……他被水迹身上的伤弄得心烦意乱,此刻自是懒得同他们搭话,只是斜斜倚在门框上,轻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等水迹自己回答。 赤灵子见势不对,连忙扶着玉离,将聂冷川和琅千秋引进屋内落了座,他温声和气的同水迹讲道:“这二位大人今次来就是为寻龙角而来,小妖起先听你和你哥哥都提到过,龙角就在你手里,那是别人的东西,拿了就得还给人家,你可别不认账啊!” 他主要是想跟这个青鳞鲛人说,你小子拿了龙角就赶紧的交出来,可别让老子难堪……但是一想这厮才刚刚被他哥哥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他若是还黑了脸,恐怕会影响小朋友身心健康,是以只好作罢。 水迹眨眨眼,看看小狐狸,又偏头看了看琅千秋和聂冷川,认认真真道:“先前龙角是在我手里没错,可是眼下我已经将它给了别人了,就算你们找我来要,我也是拿不出来的!” 琅千秋正想问话,聂冷川却将她拦了一把,开口道:“你是怎么拿到龙角的,你如何确定那就是龙角的?我听你哥哥说过,他觉得那东西不过就是一节白玉珊瑚罢了,怎么到了你这里,你却口口声声管那东西叫做龙角呢?” 水迹忽然抿唇一笑,看向玉离,玉离却偏过头,并不看他,仍然是很生气的样子,他笑道:“鲛人一族都认识真龙,在玲珑海底,鲛人居住的地方,刻绘着大量有关真龙的风姿。龙潜深海,本来是奇观,在深海之中,没有谁比鲛人要更了解真龙了……当日那真龙角漂到玲珑海的时候,正好被我和哥哥捡到,我们一眼就认出来那东西就是龙角,哥哥知道我想拿它救人,就非说当日捡到的不过是一节白玉珊瑚,以此来欺瞒族人。” 小狐狸听的目瞪狗呆,他连忙道:“不可能,玉离压根就不想让你去救那个凡人,他若是知道那东西是龙角,怎么还会把龙角交给你,又怎么还会让小妖去抓你?” 水迹十分不服气,反驳道:“哼,说的你好像十分了解我哥一样,他就是那样的性子,虽然嘴上说不让我拿龙角救人,可是你看他拦过我吗……哥哥若真想抓我,那日在许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我了,又何必拖到现在才让你去找我?” 赤灵子:“……”干?难道他被骗了?常在河边走,今日竟湿了鞋,向来都是狐狸骗人,这回竟然还轮到别人骗狐狸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玉离,玉离却垂着眼皮不愿意看他……这幅低眉顺眼、小媳妇似的、没有跳起来大骂着反驳反驳的样子,在小狐狸看起来,那简直就是默认了啊! 第三十六章:剜肉补疮(三) 狐狸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如果他现在是原形的话,定会浑身都炸了毛,龇牙咧嘴扑过去叼他一口……可他现在是人形,还偏偏是风流形象,自然是不能做这么没有风度的事情。赤灵子在心中飞快权衡了,然后怒声质问道:“好你个玉离,你竟然敢欺骗、啊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利用小妖!” 银鳞鲛人觉得心虚也就是方才片刻功夫,此刻被赤灵子嚷了一嗓子,也立刻火了。他弹了弹指甲,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喊什么喊,你觉得自己嗓门大是不是,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我给力介绍个活计,你跟着人家一块儿吹唢呐去好不好,甭在这儿跟我横!” 赤灵子更加生气,恼火道:“小妖辛辛苦苦伺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腿走不了路小妖还搀扶着你……难道像你们这些海里游得都是冷冰冰的物种,都不懂的知恩图报的吗?” 玉离冷笑,道:“哼,你辛辛苦苦伺候我?哦吼,哪来的这么大的脸这么给自己贴金,老子可是付了工钱的,你小子别把老子说的跟欺负民工似的!” 赤灵子:“……” “好了,都别吵了,闭嘴!”琅千秋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眼看着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眼看着就要吵的不可开交,给琅千秋吵的头都大了。现在磨磨蹭蹭了这么久,正是还一点儿没办呢,反倒是听了一脑子的八卦…… 本来龙角就在眼前,这么长时间的寻寻觅觅也总算要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竟然听见这青鳞鲛人说是丢了,这半道上失策,如何能让人受得住? 她忍不住敛眉,觉得有些发愁,还是偏头去问聂冷川,道:“现在怎么办?” 聂冷川沉默片刻,竟像是送下了一口气似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轻声道了一句:“这样也好。” 他声音很小,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一般,赤灵子和两尾鲛人都只是听了一个模模糊糊,偏偏琅千秋一人听的真切。她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聂冷川的意思,原来两人竟然存了一模一样的心思,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张脸皮极其薄,被“这样也好”四个字轻易的撩拨了一下,便不争气红了脸。 琅千秋面上飞出红霞,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接着骂赤灵子和玉离道:“你们两个太吵了,若是有私人恩怨的话,出去打上一架就解决了,不要占用公共资源。” 玉离轻哼一声,不可置否,倒是赤灵子,一听琅千秋发了话,也只好将满腔怒意都藏起来,只是恶狠狠的剜了玉离一眼,乖乖的不说话了。 聂冷川思忖片刻,轻声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既然你认出了那是龙角,那就自然知道它的珍贵之处,别人若是得了这样的宝物,定会想方设法将之藏起来,你怎的如此大方,说送人就送人了?” 其实这句话说是疑问,却也有几分质疑那青鳞鲛人是不是将龙角藏起来的意思……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若不是他突然断了与龙角的建议,此时哪里还需要这样疑惑,龙角在哪里,他感知一下便是了,怎会如此麻烦。 那青鳞鲛人水迹却很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昂首道:“其实说实话,我不知道那龙角到底要如何用,若是用来修炼的话倒是还可以汲取其中的灵力,可是若是拿来救一个将死的凡人,我就实在是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了,想要胡乱尝试一下,又怕下手狠了,他反而受不住……也许在寻常人眼里看来,那东西是珍贵没错,可是我自小于修炼一途并无多少兴趣,那龙角于我无用,我自可以弃之如敝履……再者说了,若是将那东西留着了也无非是给鲛人一族引来灾难罢了!” 这水迹倒还算是一条明白鲛人,琅千秋设想了一下,若是鲛人一族真的敢私藏龙角,那他们到时候可能真会与鲛人为敌,打架她倒是不怕,只是想一想,要是依着鲛人难缠的脾气,恐怕到时候就真的是要至死方休了…… “龙角在你手里没了,这事自然不能算是你的过错,只是我们找了找了龙角已经许久了,又陪着你们几个小朋友胡闹了这么久,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琅千秋十分坦荡的做出一副长者姿态,其实她年纪在这里全是最小的一个了,但谁让她修为摆在这里,偏生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只看实力不看年龄的世界…… 水迹眨眨眼,很是不解,道:“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你们还打算怎么办?那龙角是我捡到的,那自然就算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用也全凭我的喜好,今日能告诉您你们这些消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怎么办?”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先说好,打架我可是不怕的哦!” 这句话和琅千秋方才在心里说的一模一样,但是听起来明显是底气不足,琅千秋一下子就乐不可支,说了一句十分违心的话,道:“你这条小鲛人怎么敢这么说话,我们两个,可是善良的大好人哦!” 赤灵子:“……”小狐狸表示自己第一个不同意。 聂冷川颇有些无奈的握住了琅千秋的手指,示意她不要给自己乱扣高帽子了,他说道:“我们并不会为难与你,只不过是想让你帮忙将龙角找回来罢了。” 水迹方才被琅千秋给呛了一下,因此有些恶声恶气道:“我凭什么要帮你们?” 琅千秋挑眉,又笑道:“因为如果你不肯帮忙,我就会立刻去找那秀才的麻烦……答应了不会为难于你,可没有答应不去欺负那个穷酸书生!” 琅千秋这厮老奸巨猾,几乎立刻就抓住了青鳞鲛人的弱点,她和聂冷川两个人一唱一和,几乎要将水迹气的眼眶都都瞪出来。 他下意识的去看玉离想要求助,可他那哥哥现在显然还在因为他做灯事情正生气着呢,而且还在和赤灵子闹别扭,不想说话,因此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过来。 水迹喃喃自语,道:“你太无耻了……” 琅千秋于是无耻的拱手道:“承让承让,小小手段,不成敬意。” 水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方才说是不想帮忙的时候,不过都是一时气话罢了,再者说了,既然都已经告诉了他们那么多,那再多说一点自然也是不碍事的,可是……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不知道她的年龄,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将龙角给了她之后,就已经找不到她了。”水迹如是说。 琅千秋和聂冷川目瞪口呆。 大概是被这鲛人的天真无邪给惊讶到了,聂冷川忍不住开口道:“你既然对那人全无所知,又怎么会轻易将龙角给了那人?” 水迹振振有词,道:“因为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她跟我说龙角救不了人,而她知道能让许义活下去的办法,我若是想知道怎么做,就得拿龙角跟她交换……我一想这事儿在理,总归那龙角在我手里9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那它换个消息……” 聂冷川不可置信,问道:“所以她告诉你的法子就是一命换一命,让你割肉救人……你也就相信了?” 水迹理所当然的点头,道:“那人当时将道理讲给我听了,我觉得是那么回事。总归我也不知道龙角的用处,还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稍微试了一下,发现果然有效,所以就按照约定,将那节龙角给那人了。” 聂冷川被他累的里焦外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他的话,琅千秋倒是发出了一个中肯的评论,她说道:“你就是个傻子!” “傻逼!”玉离在一旁听到他说的,也如是骂道。 被几个人都骂了一通,青鳞鲛人也只好苦笑,心道傻便傻罢,用好过做了错事无法补救…… 琅千秋很是感叹,道:“你此番作为,不知道若是让正主儿知道了,会做如何反应!” 水迹笑道:“这种事情,我没有打算让他知道了,让他安安心心的如果平凡的人生不好吗?” 琅千秋也笑,道:“所以你就假装是他的宅仙吗?你只想默默做一件好事,可想过他是否已经将此事察觉到了?” 水迹沉默片刻,丧气一般道:“我不愿意想!” 琅千秋挑眉,不在谈了,道:“既然你想要自欺欺人,我自然不会多说,我们还是将话题转回龙角身上吧!” 水迹道:“我不是不想帮忙,那人找我的时候来的悄无声息,从我这里拿走龙角之后,走的也是悄无声息,我总共也跟她没说过几句话……如今是真的寻不着人了……” 聂冷川提醒道:“那人的衣着、打扮、神态……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水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那人从来没在我跟前露过脸,回回都是一身漆黑的黑袍,带着巨大的斗篷,将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就连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是刻意压着嗓子……不过她很厉害,修为很高,从来没有沾过地,走起路来都是飘着的……” 琅千秋、聂冷川:“……”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几分耳熟,他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怀疑与震惊,异口同声道:“详细说说。” 第三十四章:难以抉择 实力高强,黑袍遮面,脚不沾地……这个描述怎么听着都有几分耳熟,很像是一位曾经打过照面的老对手。 水迹揉了揉额角,道:“详细说说?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我知道的大部分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也没什么事好说的了。” 聂冷川幽幽道:“你若是再仔细的想一想,说不定我们也能想到一个法子能完美解决你和许义之间割肉补疮的矛盾呢。” 他跟琅千秋处的时间久了,忽悠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水迹却十分不信,乐道:“就凭你?莫说是我看不起你,你这人虽然看起来实力强横,可是对鲛人一族了解又有多少,怎敢说这样的大话?” 聂冷川轻笑一声,也并不多做辩解,只是伸手水迹面前飞快的晃了一下,他掌心间有银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只不过片刻间就又被聂冷川收回袖间,他笑道:“你可看清楚了?” 水迹面色一凝,不可置信的想法眼睛,惊道:“这难道是……我看的不太清楚,你再给我看上一眼!” 其实怎么会看不清楚,鲛人在海中是一等一的王者,眼力自然也是优越的紧,他方才只是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有所怀疑,想要借此机会再确信一翻罢了。 聂冷川却摇了摇头,道:“你猜的不错,这东西正是龙鳞。我二人一路追寻这龙鳞龙角而来,已与此道上有诸多建树,了解也颇为详实……你不知道的东西,不代表我们也不知道,你不清楚如何用龙角来救人,不代表我们两个也不清楚。你若是再仔细思考一番,能想起更多线索的话,说不定我们脑子里一激灵,也能想起来一些十分有趣的东西。” 聂冷川这些话说的实在是颇为老奸巨猾,他们有指名道姓的告诉水迹自己就是那条真龙,却也仍是巧妙的传达了“哥哥懂得比你多”这个道理——就是糊弄小朋友罢了! 水迹颇为纠结,扣着手指头道:“可是,我跟人家是明码实价的交换了,她也确实告诉了我救人的方法……” 琅千秋不屑冷哼,道:“歪门邪道罢了,且不说你这剜肉补疮的法子是逆天而行,一命换一命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也且另说……但是你这么个不要命的割肉炼油的做法,恐怕还不能你将许义彻底救过来,你自己就得先死上七八十趟。而依着你哥哥那个睚眦必较的性子,你觉得到那个时候那小秀才还有命活下去吗?想必还不等他毒发身亡,他就得先被你哥哥大卸八块了!” 水迹被琅千秋一番话说的面色煞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玉离,玉离面色铁青,看样子倒真有点要将许义杀人灭口的意思……他仍是嘴硬,道:“可是难道要让我做那种不义之事吗……” 琅千秋循循善诱,道:“坏事交给我们二人来做便是了,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消息分享给我们,这自然算不得是什么过错!” 水迹其实早都动心,不过他相对于自家的暴躁老哥玉离来说,实在算是一个好孩子,下意识的就不想做那些不太好的事情。此番听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一通七拐八拐的乱讲,心想这事儿好像也确实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一方面,他已经从那个神秘人跟前知道了一个法子,另一方面,他还有可能会知道另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入股不亏! 青鳞鲛人终于松了口,仍是颇有些纠结道:“好吧,那我同你们再讲上一件事情……” 他面上出现了淡淡的羞涩之意,道:“其实那人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说是非常喜欢我……呃你们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我感觉一看见我,就像是看见了一个什么稀罕玩意儿,想要搞到手罢了。她说她家里头有数不清的珍禽异兽,曾经还有过一只在这世上极其稀有美丽的九尾狐,只是因为那只狐狸吃的太多,她实在快负担不起了,所以才将那狐狸给放回去了。但是他家里没有鲛人也没有龙,所以在问我讨要龙角的时候,问了我许多次,要不要跟她走……” 玉离:“……”弟弟差点儿被(富婆)包养了我怎么不知道? 赤灵子:“……”巨能吃的九尾狐说的一定就是老祖宗吧,没想到老祖宗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实在是长见识了! 琅千秋:“……”嘿,老莲的黑历史不管听多少次还是很好玩哈哈哈哈哈! 聂冷川:“……”一定是那个人没跑儿了! 玉离对他弟弟十分紧张,道:“那人一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她既然对你这样感兴趣,想必也是馋你的身子(?),你可有答应她?” 水迹眨眨眼,道:“自然是没有的,那人虽然许我每天都吃新鲜的小鱼,也答应给我建造一个超级大的泳池,但是总归是比不了海里,还是玲珑海过得要更舒服一些!” 他话音方落,又立刻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道:“他从我这里拿走龙角的时候,还同时带走了我的一枚鳞片,你们应该可以寻着鳞片的味道去找到她……还有一件事,她每次来找我额时候,虽然总是一身黑袍,朴实无华,什么挂饰都没有,可是有一次,我正在研究怎么炼油,她可能是呆的遇见了,就拿出一节漆黑的铁棍玩耍。以我的眼力,虽然不知道那铁棍到底是个什么品级的法宝,但也看得出来那绝非凡物,应当就是她的武器一类的东西……” 琅千秋长长呼了一口气,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笑道:“行了,我确定了,竟然真的是她!” 聂冷川也是点点头,道:“错不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现在看起来,她抢先一步了……” 琅千秋轻嗤一声,道:“阴魂不散!”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最简单的字眼,水迹却听的模糊,疑道:“听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认识那人?” 聂冷川低声道:“谈不上认识,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 水迹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想必也该有解决的法子了吧?” 琅千秋心中“啧”了一声,闭口不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你这条小鲤鱼,心真大,还不知道你自己在虎口里走了一遭,若不是因为那人针对的本就是我们两个,你能安然无忧的在这个妖店里头,倒还真的是个奇迹。她找龙角,想来就是要同我们作对,行了,今日听了这么多,此番走的这一遭,也算得上是大有收获了,我们这就走了……” 水迹眼睛一瞪,道:“你们这就走了,你们还没有告诉我解决之法呢!” 琅千秋乐道:“傻鱼,就算是想要给那秀才治病,你也得等我们找回了龙角才是!” 聂冷川甩了甩袖子,手中银光一闪,丢过去三枚闪亮亮的鳞片,道:“剜肉伤身,以龙鳞磨粉入药,可保他性命暂时无忧。” 水迹愣愣的接住鳞片,颇有些不知所措,聂冷川和琅千秋扭头要走,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不远处有人扬声道:“你不能过去,琅姐姐说了让我们在对岸等,他们事情还没有办完,等他们忙完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是银花的声音。 琅千秋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个许义竟然绕了一个大圈子,跑到后院来了。银花在一旁想要拦着他,但是她身量娇小窈窕,小姑娘一个,又怕真用力了会伤到许义,于是回回拦在他身前的时候,都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 许义面上的表情不太好,他少有的冷了脸,对挡在他身前的银花厉声呵斥道:“你给小生让开!” 银花很听琅千秋的话,她琅姐姐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她便也就安心的等了下去,可是身边这个小秀才确实和不安分的,非要来这边找琅姐姐和聂大人他们。琅姐姐说让她保护这个秀才,那自然是不能伤害他,她就只好使出解数缠着这秀才,想要消磨一下时间,直到拖到琅姐姐把事情办完……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就到了这里了! 银花小姑娘本来是不常生气的,此刻也被这个秀才气的脑门上冒青烟,一张小脸气的通红,道:“我再说一遍,琅姐姐让我们在原地等着,你不能在人家的院子里乱跑!” 许义执意道:“若是小生非得要过去呢?” 银花小姑娘面上一冷,仍是张着双臂将他拦住,道:“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被一个妖怪这样子威胁,许义竟然丝毫都不畏惧,他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自言自语一般,道:“总归小生现在这样的身体,也不怕你们妖物如何,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便是,小生非过去不可!” 银花不知道这个秀才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早上还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怎么来妖店里走了一遭,就好像突然间变了性情,疯魔了一半。 屋内琅千秋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喃喃自语道:“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遭……” 她偏头道:“小狐狸,出去和银花一起将他拦住,不能伤人。” 赤灵子应了一声,飞快的起身离开。 琅千秋扭过身,对着屋内剩下来的两尾鲛人笑道:“那秀才已经找上门来了,你们三个新仇旧怨,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见上一面?” 第三十八章:不嫌事大 琅千秋看热闹不嫌事大,她看向那两个鲛人,眼中全是戏谑。她笑道:“前几天住在许府的时候,听那小书生说他家里有一位宅仙,时常会给他送一些营养补给,保佑着他他家宅安宁,步步高升……我虽然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看出你也好像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没有多说。你昨夜冒着风险上许府偷蜡烛,是害怕那蜡烛点燃之后,我们闻出来其中鲛人脂的味道,然后告诉他吧?实在是可惜,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弯弯道道,否则还能帮你隐瞒些许。” 她虽然口中说着可以,嗓音中也全是遗憾,可是面上含笑,全都是看好戏的神色。 聂冷川也看见外头许义闹出来的动静,他对这种私人恩怨向来都不怎么感兴趣的,若不是因为陪着琅千秋,他只会不耐烦,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但是看现在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是走不了的,聂冷川又乖乖的坐回了椅子上,支着下巴,肆无忌惮的打量琅千秋——小千真的很好看! 那两条鲛人面上的表情却都不怎么的好看,银鳞鲛人可想而知,面上定是一派漆黑之色,他面上隐含怒气,就是因为这个傻逼凡人,他弟弟身上才会变成这幅破烂不堪的样子,他一想到这个就来气,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竟然还是很冷静的坐在这里,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实际上,就算他没有压住怒气,想走出去收拾那个凡人,好像也有点儿不太可能,赤灵子已经出去了,现在没人扶他,他压根就走不动嘛! 至于青鳞鲛人水迹,他看上去倒没怎么生气,反而有些慌张,又有些抗拒,十分奇特的两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和谐,看上去有些怪异。 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慢慢开口道:“我不想见他……” 琅千秋挑眉,似是几分惊讶,道:“你不想见他?” 在琅千秋本人看来,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有什么话,有什么矛盾,摊开来说就是了,何必 隐隐藏藏,顾首露尾。眼下主要当事人都在这里了,好好谈上一谈, 应该也不会打起来……就算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脾气,周围人帮衬一下,也很快就能解决了。 但是水迹却缓缓摇了摇头,沉默着拒绝了。 琅千秋又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告诉那个小秀才,他如今已经命不久矣,是你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为他续命吗?”她仔细一想,这可就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人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她手底下有这么大的一个筹码,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利用起来的。 可是那水迹接下来说的话却比琅千秋那“阴暗”的小心思高尚了不知道多少,他轻声道:“我救他,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不是为了让他报恩的。” 琅千秋:“……” 琅千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边玉离却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臭脾气过了多少年都改不了,当年小妹惨死,一报还一报,你我二人当然是要报仇的,就算跟姓许的那小子牵扯不了多少关系,可是若不是因为他们心中生出的贪得,渴求不该有的东西,小妹又怎会惨遭毒手?那姓许的个我们都失了一个亲人,他算不得冤枉!” 水迹小小声道:“哥,你别这么说……” 玉离不耐烦的将他打断,道:“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当真认为当年的事情是一个过错,错也在老子不在你!是老子那时候年幼无知心高气傲,非得带着你噬人……所有罪孽老子一力承当,你无需自责!” 这个玉离,虽然有(时)时(常)候说话不好听,常常口吐芬芳满嘴里都在跑火车,但是倒也算得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就是实在太过护短了些,只关心自己家里的人,对外人是连半分同情心都不肯施舍的。说实话,琅千秋但是欣赏这种性格的,可是她又确确实实和这种人是处不来的,两个人的性子都是喜欢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若是相处起来,肯定说不了两句话就得打起来。 水迹苦笑一声,看着玉离,无奈道:“小妹不是你一个人的妹妹,要给她报仇自然是要算我一个,当年做错了的那件事情当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罪孽,若是说年少无知,那我年纪可比你小多了……” 他笑了一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知道的,我的性子向来都是执拗又偏激的,决定了的事情就改不过来了。当年和你闯入许府时,我心甘情愿的,如今来做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那件事情是压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从前我觉得我的心就像玲珑海一样宽广,可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被宥于一潭死水之中,许多年都不曾爬出来过了。别人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救我自己,只有我自己能将我心上的石头一点点搬下来……你能懂吗?” 这水迹说的倒是头头是道的,琅千秋却给听乐了,说到底,这条小鱼执拗的就像是一快茅坑里的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做一些他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并且还很抗拒别人插手进去…… 外头赤灵子和银花还在一起拦着许义,别看这个许义只是一个穷酸秀才,但实际上确实犟起来也是厉害得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看他一而再再而三推开银花小姑娘,执意要来这边就清楚了。不过赤灵子一出马果然是挺靠谱的,他可不像银花小姑娘那样柔柔弱弱好欺负,他过去之后,立刻便幻化出一节绳子,二话不说就将许义手脚捆得严严实实,并且还十分坏心眼的将他放倒,只能侧躺在地上,明确表示等琅千秋忙完了才能放人。可怜许义又想过去,只好像个毛毛虫似的,屁股一撅,顾涌顾涌的向前蹭。不过赤灵子却并不担心,他此时都不像是狐狸了,他倒像是一个捉住老鼠的小猫,并不着急着吃,首先要将之玩弄一翻——每每当许义好不容易往前蹭了一点点,他就勾勾手指,将他往后拖得更多——琅大人说是让他不要伤了这个凡人,他可是小心的很,这人身上一点皮都没蹭破。 许义心中又着急又恼火,可是却不敢造次了,毕竟小狐狸可比银花小姑娘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妖怪,谁知道这妖怪会不会突然发飙,确实他一个没忍住,咬他一口怎么办?他虽然不怕疼,可是若是被妖怪一点点吃掉的话,真的有点可怕。他不想止步于这个地方,现在必须要进去,于是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执行“毛毛虫计划”,十分的坚持不懈。 琅千秋看完了外头这几个人的一场表演,这才慢吞吞的回过头来,有些不耐烦道:“你们这两个兄弟真的很无聊,怎么叽叽歪歪废话这么多?现在许义人已经就在外头了,看样子倒是十分想见你们,你俩要不要让他进来,给个明白话!” 玉离冷笑,道:“我们和他之间有着杀母之仇,你让他进来做什么?来报仇吗?哼,老子十分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他若是不怕死话,你只管让他进来便是!” 聂冷川若有所思的盯着银鳞鲛人瞧了一会儿,他先前一直都没有说话,此时却看着玉离,轻声开口道:“你……你不会杀许义的。” 他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嗓音中却全是笃定。 玉离十分夸张的翻了一个白眼,竟然没有反驳,道:“你管老子怎么想!” 玉离先前每次说起许义的时候,虽然有时候没有明说,可是只要提到他的名字,言语间便都是掩饰不住的杀气。但是方才,他说让许义进来送死的时候,相比之前却平淡了不少,简直可以算是杀意散尽了。聂冷川可不会觉得这厮是突然换了性子,实际上,他还是原来那个极其护短的鲛人,只不过是因为他弟弟方才的那一番话,让他认识到了杀了许义事小,可到时候心中有压力的却是水迹,若是真杀了许义,恐怕水迹会更加困顿。归根到底,对许义放下杀心,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家兄弟罢了…… 水迹吸了吸鼻子,道:“其实让他见不到我们最好,我和哥哥对他来说,恐怕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他现在好不容易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又何须让他再看见我们,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琅千秋嘀嘀咕咕,道:“你这话说得好听,你不见那秀才,可你给他的东西,鲛人脂的香气早都已经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了,虽然你不在那里,可哪里又都是你……你这不是故意在折磨人呢吗?” 水迹:“……”水迹无言以对。 琅千秋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见上一面吧,这种事情拖下去,也只会让双方都不好过。” 第三十九章:分外眼红 只不过虽然琅千秋这样说了,但是要不要见面的具体事宜还是掌握在那两天鲛人手里,虽然她现在就可以让赤灵子将许义给放进来,可这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了—而—这种强人所难实在并非她的风格,有些拿不出手。 水迹仍是有些纠结,他下意识的去看玉离,想要同他商量一番,玉离面上却是很无所谓神色,但是他接受到了自家弟弟的求救眼神,于是便少见的很是温和的安慰道:“无事,你想见就见,不想见的话,哥哥将他乱棍打出去即可。” 水迹:“……”我就不该指望你…… 他无奈的轻笑了一声,道:“总归往后还要再给他治病的,现在见上一面其实也好。这位大人,麻烦你让他进来吧。” 他嗓音中听上去并不十分轻松,因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许义,他也不知道许义会怎么看他,也许是仇恨,也许还兼有厌恶,毕竟他们是仇人……其实他心中尚还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事已至此,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琅千秋点点头,朝着屋外送出去一道声音,示意赤灵子带许义一起进来,不多时,那秀才便衣衫不整、浑身脏污的出现在了门外。 他面色雪一样的惨白,刚一站在门口,一双眼睛便立刻被屋内水迹身下非人的那一条鱼尾所吸引,他一双眼睛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立刻移开目光,来来回回在水迹和玉离面上看了好半会儿…… 屋内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寂之中,琅千秋没打算看他们三个演苦情戏太久,没一会儿,她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秀才,你不是想知道家里的宅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喏,你现在看见了……说起来,你们三个也算是老相识了呢!” 许义喉结上下动了两下,他茫然的张开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于是又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 琅千秋一双眼睛在这三个人中间来回看了一圈,又觉得稀奇,道:“你们三个,就打算这样面对面不说话?你们好歹开个口啊,这样不觉的尴尬吗?” 但是玉离紧闭着嘴,根本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压根没打算分给许义一个眼神,不知道是不是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要杀人的原因……总之十分的吝啬。 水迹也紧闭着嘴,看样子也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他有种越来越往水底下缩的趋势,似乎是连许义的面都不敢见到。 最终还是许义先开口了,他垂下头,眼睛看着地板,虽然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是总有一种他要将地面看穿出一个洞的错觉。他低声开口,却并不是和那两尾鲛人说话,而是问候了一声琅千秋,道:“琅姑娘……你和聂先生还是不要想吃鲛人肉了,你放了他们吧……” 琅千秋和聂冷川:“……” 玉离和水迹:“……” 琅千秋颇为无语,脑门上出现了三个问号,她在许府住的时候,可能有过只言片语提起来,她想要吃鲛人肉的吗?这秀才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许义仍是没有抬头,他接着道:“虽然小生说的这些话,可能会让你听了不太高兴,可小生还是得说……你放了这两条鲛人吧,鲛人肉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神奇,不过是因为世人有所夸大编排罢了。” 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简直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吃了鲛人肉并不一定会让你长生不老,反倒会徒增些仇恨与灾难。你若是杀了他们,总会有要来找你寻仇的,到时候势必会酿成苦果。来寻仇的人要是复仇成功了也好,若是失败了,或者没有赶尽杀绝,活下来的那个会总想着要报复回去……” 他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那两条鲛人,眼中两团仇恨的光也毫不掩饰。众人都知道,他这话中所说“没有赶尽杀绝”的,便是他自己本人了,可是许义只是抬头飞快的看了那两条鲛人一眼,就又平静的移开了目光,这回终于将话给说完了,坦然自若道:“可若是这样,那仇恨延绵不绝,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琅姑娘,聂先生,小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你知道的,小生想死却不能死的痛苦,你们千万不要步小生的后尘了。” 这厮一开口,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琅千秋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她终于也能说上一句话了,琅千秋道:“你千方百计想要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许义愣愣的点点头,道:“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的。” 琅千秋一下乐了,她来了性质,忍不住想要同这个书生开着玩笑,道:“你是不是刚才在外头被小狐狸把脑子给欺负傻了?你不知道那两个就是当初闯进你家里的那两条鲛人?” 许义面色不太好看,他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沉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琅千秋挑眉,道:“那你还帮他们说话,我要是你,早都将他们大卸八块,以泄我心头之恨了!” 聂冷川忍不住看琅千秋,觉得她说这话可真逗,许义只不过是个文文弱弱的秀才,她刚人家跟她一样能抡起一拳干翻十个呢…… 许义苦笑,果然道:“琅姑娘,你未免也太高看小生了,虽然小生也确实想过将两个杀母仇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可这也只能仅限于想上一想罢了。” 琅千秋道:“你觉得你打不过他们,我将他们两个搞到毫无还手之力,然后扔在你脚底下,任由你差遣,便是这样,你也仍想要我放过他们吗?” 许义果然犹豫了片刻,他下意识看向水迹和玉离,玉离现在早已经是怒目相视,眼里头的刀子不但瞄准了许义,还想要将琅千秋也给砍死。 琅千秋只当做是看不见,她在静静等着许义的反应。 可许义犹豫之后,仍旧是缓缓摇了摇头,道:“琅姑娘,小生还是那句话,吃上一口鲛人肉,并不是一件会带来幸福的事情……” 琅千秋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秀才,果然没白读那么多年书,大道理倒是懂得不少,谁告诉你我想吃鲛人肉了,你就在这里自顾自的一个劲说。” 聂冷川也道:“我们两个,都没有想要通过鲛人肉来长生不老的意思。” 许义怯怯道:“……可小生在对岸看你们两个,你们看鲛人的眼神就好像想要吃了他们一样。” 琅千秋颇为无语,心道我有那么凶? 她道:“秀才,你的意思是,你要原谅你的杀母仇人吗?” 许义垂下头,道:“小生只是说,让你们不要吃鲛人肉而已,并没有要原谅他们的意思……” 琅千秋眨眨眼,道:“得嘞,你们自己的恩怨,我也没有想要替你们调解的意思……既然要已经见了面,正好你们三个自己解决吧。不过我可得提醒一句,玉离,人家这秀才方才还替你们求情呢,你小子可长点心吧!” 玉离不屑冷哼,很是高傲道:“老子承他的情吗?” 琅千秋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和聂冷川出去了,还带走了屋内一众闲杂人等,让那三个自个儿将这些年的恩怨解释清楚。本来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开,但是一想就这么将一个凡人留在妖怪窝里,还是跟他有仇的妖怪窝,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只好告诉许义,他们在门外等着,等他忙完了出来便是。 屋外,赤灵子已经和银花小姑娘出去玩了,他们两个都是一个狐狸洞里出来的,熟悉了之后,就发现有很多话可以说。 聂冷川和琅千秋并排而立,索性又没什么事,两个人便走来走去的散步。聂冷川笑道:“看不出来你倒还是个热心肠!” 琅千秋不耐烦的翻了一个大白眼,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都已经答应了那个小秀才,我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不然我琅千秋的信誉往哪里放!” 聂冷川轻声低笑,道:“虽然还是没有找到龙角,但是看到了传说中的鲛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我玩跟你说过了吧,我这人运气向来很好,你从前跟你师傅来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见到鲛人,这回跟我来了一次就看见了,还一下看见了两条,厉不厉害?” 琅千秋嘻嘻笑着,毫不吝啬夸奖道:“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不过原来没见过鲛人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一族怪神秘的,如今能亲眼见上一次,也就觉得也不过如是,而且鲛人脾气倒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聂冷川在原地停下步子,他忽然伸手拉住琅千秋,熔金一般闪耀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她,轻声道:“其实我很高兴。” 琅千秋道:“也么?” 聂冷川道:“龙角还没有找到,我就仍然有理由和你一起旅行下去,这让我觉得很高兴……你呢?” 第四十章:情意无双 琅千秋被如此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忍不住呼吸一滞。 聂冷川平常也时不时会说一些这种肉麻的话,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正式认真,琅千秋几乎都有一种淡淡的压迫之感觉,她[9觉得聂冷川好像即将要做出某种决定,而这个决定的话语权掌控在她手中。 这样琅千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压迫,她唇角动了动,轻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冷川笑了一声,慢慢道:“小千,你知道的,真龙一族向来都很高傲,只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底下头颅,而我早已经拜倒在你裙下……我不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不想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你说我到底全是你的什么呢?是你的宠物?你的坐骑?还是你的男人?” 这话说的就跟露骨并且大胆了,饶是琅千秋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忍不住被他这话问的老脸一红。 聂冷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前少女灵动的脸庞在日光下几近透明,纤长的眉毛,漆黑的睫毛,仿若掬一捧星河也波的眼瞳,还有嫣红的唇……这是一张让他日思夜想的面孔,每一处都让他为止神往。 他忽然伸手轻轻触碰琅千秋的头顶,琅千秋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看见聂冷川拿下来的手指中捏了一片卷曲的柳叶,他低声笑道:“你头发上掉了一片叶子。” 琅千秋讪讪一笑,反应慢半拍道:“哈哈哈,我都没发现,哈哈哈……”这姑娘脑子里现在已经有些短路了。 聂冷川将柳叶捏在指间,也不着急扔,眉眼低垂下来,虚虚实实的望着那一片叶子,他轻笑着慢悠悠的开口,道:“小千,咱们两个相识也已经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了。我样貌不差,能力不差,还勤奋好学,尤其心中只能放得下你一个人,自认配你,那就是天作之合。你今天就给我一句准话吧,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自然,我心中当然千百个希望你点头的,可我不愿意强人所难,你若是不喜欢我,不想同我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低垂着眼睛,虽然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无端让人觉得,他此刻心中应该是很难过的……看他这幅样子,琅千秋觉得自己喉管都要紧缩在一起了。 聂冷川似是思忖了片刻,他本想潇洒的说,如果琅千秋不喜欢他,那他现在就会离开……可他心中只要一想到“琅千秋不喜欢”这几个字,他就觉得难受的想把自己埋在山底下沉睡过去,永永远远都不要再醒过来了。聂冷川最终还是自欺欺人般的留给了自己一个机会,道:“如果你不喜欢我,那等龙角找到,等咱们最开始的约定结束,我就会厉害……以前说的那些陪你到老的话,你就当我实在开玩笑吧!” 他想,就算最后真的要离开了,他还是想要等找到龙角之后,想要多留在她身边一段时间。等那之后,他就要彻彻底底退出她的生活,让她可以毫无负担的同她未来的心上人相遇,过自己的生活。 琅千秋没想到聂冷川竟然一开口竟是这么严肃果决,还有些咄咄逼人,这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还有点紧张,她轻声道:“那什么,我现在还……你能让我仔细想一想吗,过段时间在回答你?” 聂冷川执拗道:“不行,我现在就就要知道答案!” 这还敢让她仔细想?虽说感情这等事情想的明白一点不是什么坏事,可是琅千秋态度本就不明确,性子又十分的放肆,一定要将她好好逼上一逼才行,一定要给她一些压力,否则她永远都会像一根筋似的,不将感情当回事。 琅千秋看样子是想要说话,但是张了张口,不知道想到什么东西了,竟然一张脸上涨得通红,又不晓得如何说,于是就只好闭了嘴。 聂冷川见此,忽然上前一步,双手张开,撑在身后的树上,强势的将琅千秋整个圈在臂弯当中。他身量比琅千秋要高上不少,再加上体型差,做出这么一个动作,顿时就让人觉得十分有压迫感。 琅千秋脸颊上仍然是红彤彤一片,她下意识的往聂冷川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人影,这才低声道:“你这是在耍流氓!” 聂冷川轻声笑道:“放心,那小狐狸和银花两个早都已经玩的没影儿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她,就算你叫,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这句话实在是俗气透顶,简直可以算作是“年度十大烂话之一”,可偏偏是在如此暧昧的情境之下,仍然是让琅千秋面红耳赤……她如今总算是知道长得好看的人有什么优势了,你若是长得好看,就算是做这等下流事也只会让人脸红心跳,可若是一个长得不怎么尽人意的兄台做出这个动作,这说这句话,那这个故事就会变成另一个走向了…… 总之琅千秋结巴了,她道:你你你……” 聂冷川不慌不忙的挑起来她一绺头发,十分轻挑的在唇边若即若离,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怎么了?我现在不过就只是一个想要知道自己心上人心意的毛头小子罢了,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你若是说不出来,我就亲你一口,你若是还说不出来,我就再亲你一口!” 琅千秋简直都有些欲哭无泪了,道:“我真的不知道……” 聂冷川低下头,那一瞬间,阖上了蝶翅一般的眼睫,轻轻在琅千秋唇角上啄了一口,速度极快,下口也很果断迅速,几乎让琅千秋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希冀,总之已经快跳出来了。 琅千秋有些恍惚,伸出指尖轻触被聂冷川吻过的地方,她有些不太明白这种感受,为了让自己搞清楚,于是她又说了一句,道:“我还需要再想想……” 聂冷川果然又俯身亲吻下来,他仍是闭上了眼睛,轻轻触碰琅千秋的嘴唇,就像是一只流连忘返的蝴蝶,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分开,这回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最后分开的时候,实在是有些依依不舍。 聂冷川忽然有些失措的按住琅千秋的肩膀,将她整个搂进怀中,呼吸有些紊乱,轻声笑道:“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你最好再多错几次……” 琅千秋却十分冷静,似乎是在方才那一吻过后,她先前的那些慌乱和紧张的情绪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又变回了往日那个肆意张扬,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琅千秋,她平静回道:“是吗?可是我已经想到答案了。” 聂冷川身子一僵,琅千秋缩在他怀中,那一瞬间,她感觉聂冷川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点点的褪去。他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仿佛是在等一个终将会来到的审判一般,嗓音里带了满满的不确定的因素,在她头顶上方轻声开口道:“那你的选择呢?” 琅千秋心中低声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推了聂冷川一把,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聂冷川满嘴苦涩,开口道:“所以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他的审判要来了,是他用手段逼出来的审判,可是他现在竟然不敢听下去了。琅千秋方才的那一个动作,已经快让他心都要裂开了,期待逐渐的消失不见,他忽然有一种极大的恐惧……聂冷川不愿意在等下去了,他道一声:“我明白了。”然后扭头就走。 琅千秋连忙将他给拉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等聂冷川说话,就直截了当的上了双手捧住他的脸庞,直接就将柔软的嘴唇印了上去。 聂冷川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这就好像他心灰意冷的从高空跃下无底的深渊,心之将死之时,他的心上人却轻轻给了他一个吻。他原来已经破碎的七零八落的心脏,在一瞬间又飞快的粘合,热气腾腾,鲜活的砰砰直跳。 他听见琅千秋在他耳边轻声喟叹,道:“我不愿意你离开……” 聂冷川只觉得自己眼尾几乎要有热泪滚滚而下,他连忙闭上眼睛,心情激动的楼紧了琅千秋的腰,缠缠绵绵的加深了那个亲吻。 好一会儿,琅千秋才受不住的推开他,气喘吁吁的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对他怒目而视,道:“你是狗吗,黏在人身上都不下来!” 如果不是她耳根子红红,倒还真有几生气的意思。聂冷川腼腆一笑,拉着琅千秋的手,和她十指相扣,高大的身躯弯下来,将头埋进琅千秋颈侧,倒真像是一个巨大温顺且惹人疼爱的宠物。 琅千秋在他头上轻轻推了两把,无果,于是改为顺着他的头发轻抚,挑眉笑道:“你瞅瞅你这样子,还说要当我男人呢,你这跟个宠物有什么区别?” 聂冷川又想伸手搂她腰了,埋头在她颈窝里蹭蹭抱抱,拉拉扯扯不肯放开,他轻声问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琅千秋立马龇牙咧嘴,道:“亲了亲了,抱也抱了,你这还要怎样,想赖账不成?” 聂冷川于是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很高兴。”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十分得意洋洋道:“那是,你就偷着乐吧,像我这么貌美如花、本领高强,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这个世上已经不多了,你能和我在一起,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晓不晓得?” 这厮好像只是害羞了短短一刻钟,然后又立刻开始满嘴说胡话了,不过真的太可爱了,聂冷川笑嘻嘻的应道:“是了是了,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天下,才换来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的缘分。” 琅千秋又哼了一声,道:“你也别得意,想要当我男人要求很高的,你必须得对我很好,做什么事情都得想着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我想要什么你就得给我什么……唔,暂时想不到了,总之我说的这些你都得做到,做不到我就一脚踹了你!” 聂冷川低声应道:“命都给你。”我心甘情愿。 两个人刚开始在一起,难免甜甜腻腻,缠缠绵绵,搂搂抱抱,黏黏糊糊……不过两个人这么抱了一会儿,琅千秋就受不了了,她把聂冷川那颗脑袋伤心从自己肩膀上挪开,道:“行了行了,出来够久了,还是赶紧过去吧,一会儿许义跟那两条鲛人都要谈完了,我不喜欢让别人等我!” 聂冷川点点头,他握着琅千秋的手,然后将自己的五根手指头强行插进琅千秋指间,就好像是一直偷了鱼的小猫,笑的得意洋洋。琅千秋看他一眼,觉得有些甜蜜,也觉得这条小龙怪好玩的。 他们两个就这么牵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回去,等到了先前水塘边的凉亭的时候,才发现许义果然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不知道和那两天鲛人说了些什么,也不显得知不知道水迹割肉救他的事情,总之面上表情看上去很是难看,情绪也极其低沉,此刻正坐在凉亭中,和赤灵子银花两人一起等着。 赤灵子很是机灵,远远的就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他立刻迎上来,笑嘻嘻道:“二位大人总算是回来了,银花姑娘着急的不行,以为您二位在妖店里迷路了,非要催着小妖去找呢!” 他一个狐狸精,最懂得察观情事,抬头一看,当即就看见琅千秋唇角上一片殷红,再加上这两人还手拉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当即就明白了个十乘成十,拱手笑道:“小妖恭喜二位大人了……” 聂冷川十分高兴,哈哈笑了两声,道:“多谢多谢!” 琅千秋但是没好意思说话,银花小姑娘也跑了过来,打招呼道:“琅姐姐,聂大人……” 琅千秋点了点头,聂冷川倒是立刻纠正道:“叫什么大人,你管你琅姐姐叫姐姐,自然得管我叫大哥,不能乱了辈分!” 银花小姑娘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再理这厮了,傻乎乎的! 第四十一章:尘埃落定 琅千秋臭不要脸再占小姑娘的口头便宜,仿佛这样,就能像别人宣告他和琅千秋是一对儿似的,不过银花小姑娘脑子里实在是有些转不过弯。她从前也是管聂冷川叫过聂大哥的,可是这人周身的微视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大,让人瞧了就有些害怕,总觉得不能用这么一个亲民的名号来称呼他,应该用一个更威严、虎虎生威的那种气势的名号,于是后来就只管聂冷川叫聂大人了…… 银花小姑娘不明白,这都已经叫了那么长时间了,都叫习惯了,怎么突然要让她换个称呼,她一时有些愣住了。 看她这幅样子,聂冷川连连摇头,暗自嘀咕,道:“孺子不可教也……” 最后还是赤灵子提醒了她,小狐狸在她耳边悠悠说道:“等改日,你聂大哥邀请你吃上一杯他和你琅姐姐喜酒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他这样做的意思了!” 银花眨眨眼,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纠缠在一起的双手,忽然低低惊叫了一声,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于是连忙小脸红红的跑过去拉了拉琅千秋的衣摆,轻声道:“琅姐姐,恭喜恭喜,恭喜二位!” 琅千秋:“……多谢?” 虽然做了一个让人关注的事情,可是真的被人这么关注的时候,又总觉得不是特别得劲儿! 她干咳一声,决定不陪这么一群主幼稚鬼胡闹了,本来想让琅千秋把手松开,去问一下许义那边的情况,但是聂冷川这厮死皮赖脸跟琅千秋黏在一起了,怎么样都不肯松开手,简直就是一个牛皮糖。无奈,琅千秋只好带着家属一起去办公事了。 许义态度有些低沉,老莲琅千秋和聂冷川也只是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道:“琅姑娘,聂先生,你们回来了……” 琅千秋道:“你同那两条鲛人说完话了,他们可有为难你?”她想了想,又道:“你是我带过来的,他们两个若是敢为难你,就是同我琅千秋作对,我会去帮你讨说法的!” 大概是今天的心情不错,琅千秋少见的都和善了许多,竟然主动开口要帮人了,实在是难得。 但是许义慢慢的摇了摇头,道:“小生只是同他们说了说话,问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琅千秋又道:“那你现在可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了?” 本来还想问一下他知不知道水迹割肉救他的事情,但是一想还是算了。 许义点点头,苦笑道:“世人皆以为吃了鲛人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如今小生才知道,珍药是之,毒药亦是之,小生身上从来都留不下来伤痕,原来只是因为用了自己之后的寿数……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小生自幼身体就差,若不是因为这一口鲛人肉,恐怕要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深埋于黄土之内了,如今多活了这么些年,已经是赚了的。” 他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看上去却好像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也许“死亡”二字,就去他期盼了许久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已经步步紧逼,而他只要坦然接受了便是。 琅千秋思忖片刻,道:“说实话,我也算得上是略同岐黄,寻常人要是有个什么毛病,我不说一眼就能发现,但察觉点苗头确实不难的,可同你处的这两日,我却怎么都看不出来你身上的问题,最后还是那鲛人告诉了我才知道的……” 她偏头看向聂冷川,问道:“怎样,你可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聂冷川敛着眉头,深深看了许义一眼,他眼中有金光一闪,然后便立刻就像是受不了似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道:“只知道他身体孱弱了些,并不健壮,应该是心肺功能有些问题,别的……我看不出来。” 琅千秋盯着聂冷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松开了聂冷川的手,让他去凉亭中的椅子上坐一坐,然后回头对着许义道:“我替你看一看吧?” 许义虽然不明白琅千秋想要干什么,但仍旧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其实琅千秋提出要替他检查一下,只是觉得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吃过了鲛人肉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她握住许义的肩头,道:“接下来,我会以一道至炎之力打入你的体内,你会觉得有一道火气游走在你血脉之中,可能会不太好受……你且忍上一忍。” 许义点了点头,笑道:“总归是死不了人,姑娘尽管动手便是。”这话气势倒是挺好,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琅千秋放在他肩头的手便滚烫起来,那一瞬间简直就好像有岩浆浇在他肩膀上,烧的他皮肉“滋儿哇啦”直响,他瞬间便尖叫起来,瞳孔控制不住的放大,简直就像是一只脱水的鱼一样喘气。他费力看了一眼肩头,却发现琅千秋的手和他的肩膀都没有任何变化,他连衣服都没有烧起来。许义大概立刻就想要逃出去,但是琅千秋那只白玉雕就一般纤细的手指此刻却像是重逾千万斤的铁箍一样,压的他丝毫动弹不得。许义想,他一个男子的长力竟然丝毫都比不上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家,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因此他用十分惊恐的眼神盯着琅千秋瞧,心想这位琅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在旁边静静看着的聂冷川立刻就被逗乐了,毫不客气的笑了一声……许义顿时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头顶传来琅千秋一声呵斥:“沉心静气!” 许义立马不敢再多动,乖乖坐端正。就在他以为肩膀上已经没有直觉快要被烤熟了的时候,却猛然间又感受到一股炽热之气说着他肩膀上的脉络,瞬间游走至他身体上的各个地方……这感觉,就好像他是一条咸鱼,已经都死的偷偷的了,还在被人拿夹子夹起来,两面刷油,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烤——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怎的一个酸爽了得。 他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已经要被完全蒸发掉了,可是又没办法反抗琅千秋,只能任由这世间极致的苦楚在他身体没翻天覆地的兴风作浪,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琅千秋才终于撤回了手,连同体内的热气也终于有了要散去的意思。 原来已经半死不活的许义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力气,二话不说就窜出去,一直跑到了水塘边,然后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跳进去,颇有些义无反顾的气势。从他身边肉眼可见的蒸腾起来一层白气,这才总算是觉得有些凉爽了,舒服的喟叹一声。 琅千秋颇为无奈,挑眉道:“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当真这么难受?” 许义轻轻吐出来一口气,缓了缓,由衷赞叹道:“琅姑娘,你如果为官的话,适合去慎刑司。” 琅千秋:“……你还想不想知道自己有啥毛病了?” 许义眼睛眨眨眼,道:“难道姑娘知道了?” 琅千秋十分得意洋洋,笑道:“那是,我琅千秋出马,还能不知道你这秀才到底有设么毛病?” 许义湿漉漉的从水中爬出来,就想通琅千秋说话,一遍聂冷川却不乐意了,他冷哼一声:“有伤风化!”然后便扬了扬袖子,顿时狂风大作,不一会儿便将许义周身上下吹了个干干透透。 琅千秋忍不住拍手,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有这种本事?” 聂冷川得意的轻哼一声,贴着琅千秋的脸和她咬耳朵,道:“这有什么,我可是真龙,呼风唤雨是天赋技能……怎么样,今夜要不要试一下?” 琅千秋侧目盯他,道:“试一下什么?” “当然是你洗完了澡,我帮你你吹头发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聂冷川颇有些羞涩的一笑,道:“我对你会很温柔的,绝对不会像这么粗暴,伤不了你的秀发的!” 琅千秋:“……”敢情您这条真龙还知道自己方才动作很粗暴哦! 许义被吹的眼睛都睁不开,等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咬完了耳朵,才慢悠悠的爬上亭子,他抚摸着自己拿一头被被风吹的七零八乱的鸡窝头,恍恍惚惚的连连道:“小生此番算是长见识了,此番算是长见识了……”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赞叹,直截了当道:“我同你直说吧,你身体里有一块石头,若是我猜的没错,这恐怕就是当年的那块鲛人肉……看来,鲛人肉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了的,好吃难消化啊!” 许义愣愣的摸了摸肚子,有些接受不能,道:“姑娘的意思是,现身小时候吃了一块肉,到现在还在小生肚子里?它没有消化?没有拉出去?” 琅千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小秀才是吓傻了,平日里读了满肚子的圣贤书,今日竟然脱口而出这等粗鄙之语。 许义还是喃喃自语,道:“小生肚子里长了一块石头……” 琅千秋道:“那块石头无疑正在吸取你的生命力,可反过来说,你现在能活着,也是因为那块石头在帮你续命……这现在就是一个矛盾,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命就被它给吸完了,等它在你肚子里吃饱喝足的时候,恐怕就是你命尽之时了。”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有告诉许义,水迹给他做了那么久的鲛人烛其实是有些效果的,就好像是在他肚子里织了一张网,将他的脏器都保护起来,那石头想要取许义的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多多少少起到了一点作用,只是就像是亡羊补牢一般,如果没有长长久久的鲛人烛支撑着的话,许义明尽也是迟早的事。 许义沉默片刻,忽然道:“有的治吗?” 琅千秋道:“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有这么一个矛盾,而这个矛盾就是问题的整洁所在。你肚子的那块石头,它在吸取你生命力的同时,也维护着你体内的平衡,简单来说,就是在帮你续命。按着道理石头留在你肚子里,你必死无疑,若是将石头从你肚子里取出来,那你就应该是没事了,可是话又说回来,石头取出来之后,你没了续命的东西,到时候伤也好不了,你仍旧是难逃一死……” 许义忽然找了一笑,轻声道:“所以说,那就是没有办法了吗?” 琅千秋道:“我们留了几片龙鳞在水迹那里,你不会用,水迹会帮你,用龙鳞抑制住应该不是问题。” 许义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既然终究都是一死,苦苦做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意思了,琅千秋却知道,就算这书生不想活了,水迹也一定会救他。 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随你吧……现在留在妖店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带你出去吧!” 琅千秋一行人即将要离开,赤灵子赶忙过来想送,玉离倒是跟上次一样,明明已经算是妖店的人了,出来送一送客人,实在是耍大牌! 一直等众人都离开以后,赤灵子才慢悠悠的晃回去,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轻车熟路的又返回去,朝着玉离住的那个水池子走去。不出所料,玉离果然已经在池中了,大概是从后院那边的水塘里,顺着地下的暗流游过来的。 他远远看见了小狐狸,懒洋洋的问了一句,道:“你的那些贵客都走了吧?他们可真是凡人!” 赤灵子斜着眼睛看他,道:“你还敢说,知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给小妖添了多少麻烦,还有先前欺骗小妖的事情,现在还没跟你算账呢!” 玉离懒洋洋的在水里翻了一个身,修长的鱼尾上布满了漂亮的银色鳞片,在太阳下闪闪发亮,他嗤道:“废话这多,你待怎样?” 赤灵子忽然变回小狐狸的模样,拿鼻孔出气,哼道:“这回没有十斛明珠,小妖是不会消气的!” 玉离脆生生打了一个响指,道:“这个简单,还有吗?” 小狐狸耳朵立刻竖起来,竟然还可以再提条件,他立刻在脑中斟酌片刻,小心翼翼试探道:“那个什么,妖店里人手不够,要不你留下来打工,和小妖一起创业吧?” 银鳞的鲛人哈哈大笑,他从水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把他头上的毛揉的湿漉漉的,然后他微笑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四十二章:哈!大师球! 将许义送至许府门前的时候,琅千秋和聂冷川就准备和他道别了,毕竟在这秀才家里借宿了些时日,就这么不辞而别了也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琅千秋笑道:“秀才,我房间里还留了一斛明珠,到时候你可省着点用啊!” 许义连忙道:“琅姑娘,这可使不得,您的房钱早已经付过了。小生这几天受了不少姑娘的照顾,心中已经是感激涕零了,又怎好再平白无故的收您接济呢!” 琅千秋嗤笑一声,十分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将明珠留给你,既不是付给你的房钱,也不是给你的接济,这个叫做投资……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有钱人就喜欢这么干,遇上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能一眼看出他光明的未来,心甘情愿的在他成长路上铺下一块垫脚石!” 许义十分激动,道:“姑娘当真觉得小生未来可期?” 琅千秋坦荡荡的点点头,戳了戳旁边聂冷川的胳膊,笑道:“这是自然不光是我这样觉得,冷川也是这样想的,他看人可是极准的!” 聂冷川突然被戳到,又正正对上了许义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嗓子眼里顿时一噎,沉默着点了点头。 许义立刻喜笑颜开,道:“从前小生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也只有小生一个人相信小生能办得到,如今承蒙二位信任,小生当真是感激不尽!” 琅千秋笑道:“感激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只需要记得,那斛明珠就算做是我们两个给你的资助,你可要省着点花,别还没等到金榜题名呢,你就已经给挥霍一空了……若是他日,你能高中状元,了别忘我们这两个从一开始就看好你的人啊!” 许义十分感动,书生的意气总是澎湃而多情的,他几乎热泪盈眶般的向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长身揖了一礼:“小生定不负二位所愿……争取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琅千秋和聂冷川很快就同他告别了,来这个小岛上呆了几天,还去海边捉了螃蟹吃,见到了传说中的鲛人,还见到了更为珍奇的吃了鲛人肉的人,打听到了龙角的消息(虽然还是没有找到龙角)……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这里定下了情缘,总的来说,这趟不亏! 要开起新的旅程了,聂冷川显然很开心,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握着琅千秋的手晃来晃去了,因此连脸上的笑意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他笑说:“你怎的突然来了兴致,要资助一个凡人的血液,你当真觉得他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琅千秋微笑着思忖了片刻,笑道:“我关心的倒不是他以后能不能入朝为官……” 聂冷川悠悠接道:“你只是觉得,这个吃过鲛人肉的人,若是轻易就没了求生的意志,有些可惜?” 琅千秋含笑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一部分原因,我只能查探出来他的病症,却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实在是有些挫败感。” 聂冷川屈指在她眉心轻轻敲了两下,挑眉道:“他那病想来是神仙也难救,而且本就走违天理伦常,并非你能力所及,你无需自责。” 琅千秋点点头,道:“其实,咱们一路走过来,见到了许多深陷困境却仍然在努力生活着的人,命运对他们太不公平,他们也仍然是满身伤痕的挣扎着……那个秀才,许义,我觉得他已经努力过多年了,若是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过可惜。” 聂冷川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琅千秋灵动的脸庞,还有她眉心当中不经意的那一抹怜悯。他想,也许琅千秋自己没有意识到,总是做出一副玩世不恭、无情无义的姿态,可他知道,他的姑娘有一颗热心肠,她重情重义,也路见不平,她有仇必偿,可以有恩必报……他的鲜活无比。 聂冷川此刻内心十分柔软,他忽然回身抱住了琅千秋,双臂紧紧将她圈在怀中,不放开。 琅千秋莫名其妙,在他头上拍了拍,道:“你怎么啦?你难道傻了吗?” 聂冷川闷声闷气道:“我眼睛疼,你让我抱一会。” 琅千秋若有所思,她慢慢环住聂冷川精瘦的腰身,道:“我之前就觉得你这眼睛有些问题了,稍微一用力就会痛是不?” 聂冷川简直就像撒娇似的,一颗脑袋在琅千秋颈间乱蹭,像是在点头,又像是真的疼的受不了。 琅千秋顺着他的腰身安慰一般轻抚了两下,道:“我虽然不太懂你们真龙的身体构造,可是由人体推过去,大概也能猜出来个一二……不过我毕竟不是大夫,咱们还是得找个专业人士看一看!” 聂冷川抬起头,惊讶道:“你要带我去看大夫?哪个大夫还能懂给真龙疗伤?” 琅千秋踮起脚尖,和他额头相触,眼中温柔的好似含了一汪春水,她捏了捏聂冷穿的脸颊,笑嘻嘻道:“去找什么大夫呀,就算是要找,也得找兽医!我呢,准备把找龙角的事情先放一放,你眼睛的事情解决不了,我就放不下心,不能全心全意的去找那个老妖婆决斗可能会输,可我又不喜欢输,所以呢……我准备去带你见一位大师!” 聂冷川:“……”这怎么还是兽医呢,行叭,就算是他本体贵为真龙,那说到底也就是个兽…… 不过想一想,以琅千秋这个心高气傲、谁都不服,觉得普天之下只有她最厉害的性子,竟然能心甘情愿的管一个人叫大师,想来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 聂冷川圈住琅千秋,颇有些醋意,酸不溜秋的问了一句,道:“你说的那位大师,他究竟是男是女啊?是高是矮啊?是胖是瘦啊?样貌生的可俊俏?家中可已经有了妻室?” 琅千秋眨眨眼,立刻就明白了,爆笑一声,道:“你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那位大师,可正正经经的是一位佛修!” 佛修? 和尚! 番外卷:佛指拈花 第一章:无量佛宗 无量山是修佛之山,不惹俗世尘埃的清净之地。隐在山中央的有一个佛修的门派,取得正是无量山的名字叫做无量宗。 无量宗是很正统、很古老的那种佛宗,并不像当今世上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佛”门一样,虽然顶着一个和尚的名头,却大多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剃光了满头的长发,不过是只想换一些愚民百姓的香火钱罢了。 可是无量宗不一样,反是从无量宗里出来的,那可都是正统的佛家禅宗第一,降妖除魔的修行不在话下,讲经颂法的修行更是捻手就来。相传无量宗这千年以来,已经飞升了好几位佛,而且还都是立地成佛的,参透世间,大彻大悟,立地飞升——如此说来,无量宗确实是天下佛秀弟子心中的一处宝地。 可是偏偏奇怪的是,无量宗偏偏却是个避世不出的佛宗,除非是自己出去修行,他们一般很少让弟子插手俗世之事。若非天底下出现了乱世,或者是什么大凶的妖魔,无量宗就安静的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前去礼佛的人倒是不少,可是也仅仅只能进到了外院,是绝对不能扰了佛门清修之地的。若是想要拜入无量宗,自然也是可以,但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以及任性,要从山脚下爬过九九八十一阶天梯,一直爬到山顶之上。那天梯每一阶都是劫难,每一阶都是离舍,每一阶都是苦楚——只有爬上来的人,才能被无量宗承认是一心向佛,彻底断了凡俗之心。听上去是不难,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这其实只不过是个入门罢了,等上了八十一阶天梯之后,才回来审到底有没有佛性,有没有悟性,有没有仁性,若是三性具备,才能收入门下,成为无量佛宗弟子,缺一不可,少一个都会被打下山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苛刻的收徒规则,才导致这一个门派人丁稀少,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则,才使得无量宗的每一位佛修拿出去都是顶天立地、抬手可换风云的存在。玄门之中从来没有敢无视无量宗的,那一群和尚虽然大都隐世不出,可是只要是玄门中人,总是少不了一些要去麻烦那群佛修的时候,是以只要一提起无量宗,可能心中也会有些许不服气,但是口上面上总归都是尊敬的。 当年在凤鸣山的时候,还是琅千秋的师傅,琅泽上君管事。琅泽上君当然也是极其厉害的人物,魔道玄门都鲜有对手,是名头响亮,至尊一般的存在,那时候凤鸣山和无量山并没有太多焦急,可是师傅只要一提起来无量山上的无量宗。就会认真许多,仿佛也带上了一些付佛祖的敬畏。 琅千秋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不懂佛法奥妙,渡人又渡己。她不喜欢光头,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古板了些,嘴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简直听的人昏昏欲睡,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些。她常常在心中嘲笑这个无量佛宗太过变态,挑选弟子也未免太过严格了些,难道寻常人一心向佛,就不没有资格修佛吗?偏偏要让人家去爬那什么九九八十一阶天梯要是遇上一些恐高的,或者身体不好的,还不等爬上去呢,就得先累死在山半腰里了。佛说渡众生,可他们那些连那些一心向佛的人都哎庇佑不了……这个无量宗,简直奉行的是精英教育嘛! 这些题外话,暂时都可以止住不说,总之因为无量宗的特殊地位,当时琅千秋吓毁了凤鸣山三长老小半个偏头,然后带着聂冷川一起逃走了之后,琅千秋一时之间简直就变成了凤鸣山的头号罪大恶极的人,三长老向正魔妖三道各门各派发下追杀令,按着惯例,当然也向无量山那边发了帖子。只不过无量山上的众位佛修个个都是隐士高人,自然懒得去管这等俗世闲事,他们虽然依着礼貌接了凤鸣山的帖子,但是到底会不会大发善心的帮忙,这是众人皆心知肚明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琅千秋要是当真是个为祸世间,犯下万千杀戒的罪大恶极之人倒也罢了,那无量山说不定当真会出上一份力气,在范围之内替凤鸣山抓一抓琅千秋这个人。可是琅千秋犯下的那档子事,暂且不论真假,到底都是凤鸣山自己的家事,哪里轮得到无量山去插手? 再加上琅千秋这个人在外的风情虽然不太好,可说来说去都是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一类的话,实在是算不上罪大恶极。而且琅千秋万万是算不上犯下深重杀孽之人,从琅千秋在修真界崭露头角开始,就跟着自家师傅,做的一直都是斩妖除魔的活计,虽然杀了的妖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无量宗若真是因为这等杀孽就要来捉琅千秋的话,那可真就是有些说不过去了,恐怕在他们捉琅千秋之前,就得先把自家弟子一个个都扭送道杀生塔里去——早知道,他们佛门弟子出去历练的时候,降妖伏魔的那个数量,和琅千秋一比,可只多不少! 总之,于情于理,无量宗都没有要为难琅千秋的必要。 而此番,琅千秋和聂冷川上无量山,是去寻找一个老相熟。 那三长老虽然像无量宗发出了一个要追杀捉拿琅千秋的生死令,可是无量宗接了帖子,只不过是因为礼貌问题,他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许多年前,琅千秋就已经来过无量山了,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大师,还和他斗过法。 百年前,无量宗住持下山游历,十年后在回来的时候,手上带了一个半大不大,尚还需要吃奶的小娃娃。住持是在江里捡到那个娃娃的,娃娃当时飘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之上,随着江水飘荡起伏,眼看着就要被卷进漩涡之中,成为这江中一个小小的水鬼了,但是千钧一发之计,还是住持伸手捞了他一把。 住持当时完全只是一片慈悲心肠,可他将这个小小的孩子救上来之后,却发现他眉心一点朱砂痣,一双眼睛似乎阖非阖,唇角似挑非挑,竟然全是一副大彻大悟的佛像——只不过,是杀生佛。 住持当时下意识的就想把这个小孩子扔进水中淹死,但到底是佛祖以慈悲为怀,他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将这个小孩子带在了身边,并且一路带上了无量山,让他做了一个无量宗里的小沙弥,法号悯生。 悯生大概是拜入无量宗最轻松的一个佛修了,他年纪尚幼,压根不懂修佛是什么,更何谈去爬那九九八十一阶天梯了。 他被住持带回无量山之后,自然是骇了山上的众位佛修一跳,悯生的这个面相,一念杀生,一念成佛,就算他生者慧根佛根,最后能够立地成佛,想必成佛之路也会伴随着热万千杀孽,他的成佛之路注定是一条血海之路。 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无量山上? 无量宗的内的佛修虽然也有说要将他留下来培养之一心向善的,但是大都不同意,将之成为孽根,要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最后还是老住持力排众议,他道:“佛渡众生,他亦是终生。” 于是悯生便留在了无量山上。 他不愧是天生佛像之人,资历天赋果真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过七十来年,正是青葱年纪,可是已经在佛修当中展露头角,被称为是近百年内最有可能成佛之人。 悯生于佛法上无一不通,曾经在天下佛会上和南海释空法师连辩八十一日,最终变得释空法师连连赞叹,道他天生慧根。 这场法会极其著名,不过并不是因为悯生在佛法上辩倒了释空法师,而是因为他在法会上和释空法师辩论之时,直气的那老和尚口吐鲜血,叹了他“天生慧根”之后便倒地身亡,直接坐化了。 悯生“杀生佛”之名由此大盛,此事发生之后,他被带回了无量宗,从此决定只在山间参佛,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琅千秋认识悯生和尚的时候,正是这场法会结束的第三十个念头,也就是他自困于无量山的整整第三十个念头。 当时是她师傅琅泽上君去无量宗办事情,将她也顺便给带上了。师傅和那群和尚免不了要谈论些佛法,她嫌无聊,于是就自己一个人溜出去玩耍。那时候悯生正在扫地,明明是百年内最有希望成佛的佛修,此时却正做着扫地僧的工作,而且认认真真,看上去怡然自得。 当时琅千秋并不认识悯生,只觉得这个和尚长得年轻,眉心又有一点朱砂痣,比寺庙里那群胡子拉碴的老和尚长得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她一时间来了兴致,便去找他说话。 倒是相聊甚欢,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说的高兴,不过两个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如今琅千秋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知道他就是传言里那个有名的杀生佛之后,琅千秋就问他,道:“都说当和尚的要戒杀戒嗔,怎么你这样一个杀生之人也能来做和尚吗?” 悯生双手合十,微笑着打了一个佛号,道:“定住心猿,勒住意马,戒贪戒色,戒杀戒嗔,一心向佛祖……只要是这样的人,都可以来学佛,小僧又为什么不能来做和尚呢?” 大概是因为没有佛根的原因,总之这句话琅千秋听的糊里糊涂的,不过悯生说的下一句话她听懂了。 悯生微笑道:“再者说了,我佛尚有怒目金刚相,小僧只不过是生了一张杀生相,又有何不可呢?” 琅千秋听懂了这句话,她觉得悯生和尚大概是个脸皮厚的。 不过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在寺庙里带的无聊,又不喜欢听和尚诵读佛经,于是就想拉着悯生比划一番,看看到底是他佛修一门厉害,还是她们凤鸣山更胜一筹。只不过悯生和尚很是端庄,任凭她如何挑衅,都坚持在无量山不能生出争端,而且这和尚扫把用的极好,琅千秋手脚并用,竟然都让他用一根扫把挡的滴水不漏,实在是气人。 后来又在无量宗里呆了几日,她和悯生渐渐的也就相熟起来,后来和师傅离开的时候,她连无量宗住持的脸都没记清楚,偏偏只记住了一个悯生和尚。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琅千秋一双慧眼却看得出来,这位当真是有大智慧的,她此行和聂冷川一起,就是想要去无量山找悯生和尚。如今百年之期将近,想必他也已经到了成佛的边缘徘徊,就让这位杀生佛看上一看,替聂冷川治一治眼睛。 第二章:悯生和尚 悯生和尚其人,自从在南海和释空法师论道后,彻彻底底坐实了“杀生”之名以后,他就窝在无量山上不下来了,去今也已经有快三、四十年了。世界人大都愚昧,皆道他心中无佛生魔,却不知道他在无量山上修行,所观所见所听所闻,处处都是佛。 可是这个和尚死性子,说是在山上潜修,那就真的不下山了,搞得想要见他一面,还非得爬到山上去才行。无量山上设下了进制,无论是远门众人还是寻常百姓,都得说着台阶一步步的登上去,这些台阶虽然比不上所谓要拜入无量宗时历经的“天阶”那样磨人,却也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想琅千秋许多年前和自家师傅来的那一趟,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走上来的,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师傅或抱或背,总之没有让琅千秋累着。 这一回琅千秋又得爬上去了,不过聂冷川有好办法,他道:“要上山还不容易?这山上虽然不让人飞,但是只要我变回原形,你坐在我头上,我脖子一伸就到他们宗门口了,简单的很!” 琅千秋哈哈大笑,虽说她也确实想要体会一下骑龙时的风流,但是这样未免也太过招摇了些。她们此时能大摇大摆的来无量宗找悯生和尚,就是因为无量宗有一个规矩:在无量山周围百里,止争止杀。如果有人敢坏了这个规矩,无量宗自然会派人来清场,别看这群佛修平日里都是不理世事的模样,可真要是有人敢来挑衅,人家的武僧可也不是吃素的。 自然,也正是因为这个规矩,琅千秋才连容貌身形都没有装饰一番,就大模大样的来了。她早知道一进来无量山的地盘,她就被人给盯上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她琅千秋的名号也许久没在江湖上兴风作浪,那些人却还是不肯忘了她,就像是看见了一朵盛开绽放的恶之花一样,想方设法的要把她从根源上掐断。 不过恐怕那些人也只能想想罢了,这里是无量山的地盘,就算是那些人想要对她出手,不等她反手一击,无量宗里的佛修就首先会出手帮她清理垃圾了。这样多好,他们拿她琅千秋无可奈何,她琅千秋的名号却会永远扎在他们心上,就像是一个小钉子一样,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只要一想起来“琅千秋”这三个字,就会觉得痛苦难耐。 总之,琅千秋拒绝了聂冷川要变回原形带她上山的那个想法,毕竟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琅千秋暂时还没有让别人知道她身边有一条真龙的想法,虽然她表示,不怕贼偷,但是也怕贼惦记啊! 聂冷川自从能随时跟琅千秋一起牵手之后,他心情就很好,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一双金灿灿的朗目都笑弯成了一道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琅千秋是一对似的,走到哪里都要紧紧贴在琅千秋身上。 琅千秋一看见聂冷川那副小情种的样子就无奈,又有点儿高兴,笑道:“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你收敛一点好不好?你这条小龙怎地一点儿也不端庄,到时候让佛祖瞧见了,还以为你是臭不要脸,故意去膈应那群和尚去的呢!” 哪知道聂冷川这厮竟然完全就是个恋爱脑,他牵起琅千秋的手,在她雪白的手背上种种亲了一口,“吧嗒”一声脆响,得意道:“让佛祖瞧见了才好,佛祖要保佑的人太多了,一天哪里能忙得过来,恐怕也都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咱们正好去他面前露个脸,让他保佑你我长长久久的、永永远远也不要分开。” 琅千秋乐了,嗤笑一声,道:“那佛祖,他自己都是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哪里能懂男女情爱的事情。你求他还不去来求我,只要你够诚心诚意,有本事让本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长长久久又有何难?” 聂冷川颇有些紧张,便问道:“那你现在可有死心塌地的爱上我?” 琅千秋看他一眼,没好意思说,只道:“看你表现。”便加快速度,头也不回的向山上走了。 聂冷川连忙追过来,口中还只道:“我不管,我这个心反正早都死心塌地的跟你了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这条小龙有时候插科打诨起来也是极其厉害的,琅千秋招架不住他的厚脸皮,只好赶紧逃走。 只是因为两个人都在追闹,倒是觉得这段上山路变得短了许多,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已经站在了无量宗大门前了。 此时已近黄昏,白日里前来拜佛的香客几乎都已经散尽了,只留下三三两两的也在相携着下山。门口的小和尚正在勤勤恳恳的扫着地,琅千秋一眼就看出来他修为不高,看来当年在杀生佛悯生当年在无量宗里做着的扫地僧工作早已经换了人了。 琅千秋上前两步,开口问道:“小和尚,我们是来拜访悯生大师的,你可知道他此刻人在何处?” 那小和尚一愣,没发现跟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人了,他抬头看见亲密依偎着的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满眼都是生面孔,便摇了摇头道:“二位施主,小僧于无量宗内求佛,并未听过‘悯生’之名。” 怎么回事,悯生的名号当年可是响透了天下佛宗,这小和尚竟然说不知道,实在是奇怪。琅千秋忍不住挑眉,笑道:“悯生这个法号你没有听过,可听过‘杀生佛’”? 那小和尚仍是摇头,道:“小僧不知。” “撒谎!”琅千秋忽然变了脸色,沉声喝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小秃驴竟然欺瞒于我,天下谁人不知道你们无量宗内的杀生佛悯生,当年和南海释空法师一辩,名头响透了天下佛宗,你竟然敢说不知道?” 小和尚没想到琅千秋前一刻还是满脸笑眯眯的样子,下一刻就忽然变了脸色,他只觉得这位女施主发起火来有些可怕,当即便下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握住了手里的扫把,强做镇定道:“小僧并未欺瞒于施主,小僧今年不过是上山的第三个年头罢了,当真不识施主口中所说的杀生佛悯生……” 大概是觉得琅千秋的样子有些凶狠,再加上她身边跟着的那位,一看就不好惹,小和尚又颤巍巍的补上一句,道:“无量山百里之内止争止杀,女施主,您不能动手啊……” 琅千秋:“……” 琅千秋心想这无量山现在招弟子的水准是越来越差了,一代不如一代啊!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口气稍微重了一些,这小和尚竟然就觉得她要发飙了,她琅千秋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实在是岂有此理! 聂冷川道:“许是悯生已经避世了,这小和尚初来乍到,也许当真不知道他的所在。咱们自己进去找一找,或者去找着寺庙里的住持问一下,住持肯定知道那位悯生大师究竟在哪里。” 琅千秋一想也是,便点头道:“进去找那个老秃驴一问便知!” 她扭头要走,身后却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个人,来人开口道:“女施主来意老衲已明,但是,施主要找的那人,如今已经不在无量宗内了。” 原来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他们身后竟然站了一个老和尚,不但琅千秋并未察觉,连聂冷川这个天生野性的真龙也是无知无觉。 琅千秋吓了一跳,立马跳开,惊道:“我靠,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闹鬼了呢?” 来人正是无量宗的老住持,无觉大师,也就是当年将悯生从江水里头救上来的那个老和尚。他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琅千秋和聂冷川身后,显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样子,似乎方才拿一下,他并不是故意去吓唬琅千秋和聂冷川的。 当年师傅带着琅千秋一起来无量山上,找的就是这位无觉法师,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显然还记得琅千秋。 无觉一手捏着佛珠,一手举至身前打了一个佛号,笑起来的时候那老脸上就布满了褶子,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他微笑道:“多年未见,琅小施主依旧是风采如故,让贫僧想起来当年和琅泽上君对坐而论时的情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琅千秋也十分的和气,她抿唇一笑,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早已经仙去多年,承蒙大师还记挂在心间。不瞒您说,这次我和朋友来找悯生大师,实在是有要事相求,不知道您放才说的……他如今已经不在无量宗内,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觉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远远眺向山下,轻声道:“贫僧方才说的,便都是字面上的意思……悯生当年入门,并未走那九九八十一阶天梯,他便算不得是我无量宗内弟子,如今他尘缘未了,早已经下山,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下山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问道:“大师可否详细告知?” 无觉将目光拉回来,他的眼中好似空无一物,又好似是漆黑的深潭,触不及底,只需极浅淡的一眼,就让人觉得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被看透。琅千秋想起来传言里的话,这位无觉大师的修为其实早都可以成佛了,只是他因为自己当年过错,一时心慈手软将杀生佛带回了无量宗内,才会在七十年后,在南海的佛法辩论会上,让释空法师因之而亡。因果轮回,无觉大师想要赎清方面的罪孽,才会压住修为,一直坚持留在人世间承受苦难。 琅千秋从前一直以为,这个说法纯属放屁!成了佛,脱离苦海,去那传说当中的极乐世界,这就是佛修的毕生所愿。哪里会有人明明可以成佛,却又放弃成佛呢?要么就是他修为不够,要么就是他在吹牛皮说大话。可是今日,只是被这个老和尚看上这么一眼,她忽然觉得,传闻当中的那些,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也许这个老和尚,当真已有了成佛的修为…… 只是这老和尚所谓的罪孽,绝不是从江水中救了那个所谓的杀生佛,他当年既然看出了悯生的面像,也依旧选择救他上岸,并且培养他七十余年,让他成长到足以去南海可以参加法会,那他在救悯生的时候,应当就是心甘情愿的。至于那位释空法师坐化之事,虽然琅千秋觉得他可能就是辩论不过别人,一时心中不平,才导致走岔了气……但是无觉老和尚当年既然既救了杀生佛,那想必就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他可能会忏悔,会抱歉,但绝不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后悔救了悯生。 总之,这老和尚既然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为什么迟迟不肯成佛,琅千秋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既然问起了悯生,这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是以无觉大师还是打了一个佛号,做出邀请的动作,笑道:“天色渐深,寺里已经备上了香茶,二位施主不如去庙里坐上一坐?” 琅千秋自然乐得点头,道:“求之不得。” 老和尚是个贴心的,看出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关系不一般,还给他们两个人共同准备了一间寮房。 三人对面而坐,无觉率先开口道:“琅小施主,你想知道关于悯生去向,这得先论及前因后果,当年贫僧将悯生带回无量山之事,你可知道多少?” 琅千秋挑眉,道:“那个时候我还没生出来呢,所知道的自然不多,而且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只知道你外出修行的时候,在江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子,不忍心他被淹死在江里头变成一个水鬼,所以将他救了,并且带回无量宗,让他做了山里头的一个小和尚,法号就叫做悯生……我说的可对?” 无觉大师微微点头,他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一双慧眼中尽是过往,道:“大部分都是对的。其实,当年贫僧在江里捡到悯生,并不是一个偶然,百年以前,贫僧的修为已渐至大圆满境,观山是山,观水是水,世间一切难为虚妄,皆是本相。贫僧当时游历人世间,是想找一个立地成佛的机缘,本不会再为凡尘俗世所牵扰,可是那个时候,贫僧却听到了一道声音。那声音非人非妖,非魔非鬼,仔细听起来,原来竟是一片叶子……” 第三章:初见叶,初见人 “老和尚,老和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肯定能听见我说话!” 无尘正在打坐,忽然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这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又或者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他心中一动,此时他的境界已经将至大圆满,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可以听到风吹的声音……可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什么声音呢? 非人非妖,非魔非鬼。 无尘慢慢睁开眼,一张干枯的老脸上看不出来分毫波动,只是捻着手指间的佛珠,喧了一声佛号,道:“敢问施主从哪里来,来找贫僧,为的又是何事??” 那声音仿佛十分慌张,连连道:“哎呀老和尚,我不是施主,我是荷叶,你快来吧,这孩子要死了!” 哦,原来对他说话的竟然是一片莲叶。 无尘不动声色,道:“敢问莲叶施主说的话是何意?” 莲叶恼了,道:“你这个老秃驴,你心眼通世间万物,难道看不出来我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你若是再不来,这个孩子就要被淹死在江里了!” 会说话的莲叶,而且竟然并不是妖怪,这实在是有些稀奇了,还有那个孩子……无尘闭上眼,只一瞬间便已经神游天外,他看见奔腾怒号的江水掀起巨浪,江心有一片碧绿却脆弱的莲叶,正可怜兮兮的打着卷儿,想竭力护住叶心中一个白白嫩嫩的幼儿。不过莲叶的力量实在是弱小,它在江心里打着奔儿,很快就要卷曲漩涡当中,被撕的粉碎。 只是那江距离他尚有千万里,无尘一步迈出,已经跨过万水千山,再一步迈出,就已经站在那奔腾着的怒江边上了。 莲叶看见他十分高兴,几乎是想要欢欣的跳起舞来,但是它的叶边现在已经打了卷儿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被江水冲的十分颓唐。莲叶既惊讶又开心,道:“和尚,你真厉害,你来的这么快,赶紧救这个孩子吧!” 眼看着这娃娃就快要被淹死了,无尘也不磨蹭,他宽大的僧袍舒展,轻轻扬手一挥,就将那莲叶连着娃娃一起卷进了袖子当中,再一抖,就将他们两个齐齐抖落在地上。 莲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鲜绿的叶片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尘埃,但仍然是用叶片紧紧的包裹着怀中的孩子,不让他受到伤害。 无尘垂眼看着,心下恍然,原来这叶子没有成妖,亦没有成仙,竟然也能生出灵智,他活在这世间已经千百载,竟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景。佛书中记载,只有佛陀脚下的莲花生出神智,努力开放,只为了不让佛陀的脚心受到尘污的玷扰。而这个莲叶生出神智,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无尘垂目问道:“莲叶,这个娃娃是你生的吗?” 莲叶恼羞成怒,叫道:“莲叶才没有娃娃呢,莲叶还没有开花呢,哪来的娃娃!” 它慢慢的舒展叶片,将怀中包裹着的那个小娃娃给无尘去瞧。那娃娃大概三四岁的年纪,生的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面团一样可爱。他穿着一个小红肚兜,已经被江水打湿,湿哒哒的紧紧黏在胖乎乎的肚皮上,无尘眼角一扫,哦,原来是个人类娃娃,还是个男娃娃啊,只是这孩子的眉宇之间…… 无尘不由的多看了两眼,那孩子眉心之间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单看之下,有一种极其惊艳的煞气。他方才在江水中一片沉沦,万分凶险,几乎是将一条命都要给搭进去了,却没想到此时他面上竟然不见半分惊慌,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镇定自若。 莲叶插嘴道:“算命的说这个娃娃命不好,是大邪大煞之人,他老娘就把他给扔到井里头去了,我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他给带出来呢!” 无尘没有应声,他观这小娃娃面像,双目澄澈清明,似阖非阖,唇角隐含慈悲,似挑非挑,这是天生的一面佛像……只是再加上额心的朱砂痣,就形成了冲撞之势,立刻就将这幅面像逆转,流露出几丝隐藏的极深的煞气——杀生之佛。 无觉心中大骇,这娃娃若是将来成佛,那他成佛之路上毕竟是一片尸山血海,生灵涂炭,他的成佛之路必将伴随着罪孽的洗涤……无觉立刻出手扼住他的脖子,他一双眼睛几乎穿透时光,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那一瞬间,他心中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动了杀戒,想要将这个娃娃丢进江水里淹死。 方才有莲叶相护,饶是在江面上翻滚,那娃娃也没有察觉到危险。但是现在,他细嫩的脖子被老僧遏在手中,挣脱不得,被死亡逼近的危险几乎瞬间就笼罩了他全身。娃娃毕竟是娃娃,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稚嫩的嗓音凄厉的惹人几乎要断了心肠,泪珠儿一连串的滚落下来,重重砸在无尘的手背,和他指间挂着的那一串佛珠上。 莲叶简直大惊,它没手没聊,只能借着风的力道,打了一个卷儿,“吧唧”一下牢牢黏在了无尘脚边的僧袍上,它宽大的莲叶扇动,惊慌连连,道:“秃驴你要干什么,你赶紧放开娃娃,你这个坏秃驴!” 无觉沉默片刻,开口解释道:“这孩子面像大煞,若是放任他成长,将来恐会生灵涂炭。” 莲叶“呜哩哇啦”乱叫一通,缠着无觉不肯放开,道:“我不管,我不管,他是个好孩子……” 说的好听一点,莲叶本来就没有生出多少灵智,就是现在会说的这些话,我都是从前耳濡目染学会的,说的难听一点,莲叶压根就没有长脑子,它不懂什么大邪大煞,也不懂什么生灵涂炭,只知道它好不容易救下的这个孩子,不能就这么被人给杀了。 眼看着娃娃在和尚手底下挣扎的满脸通红,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莲叶十分害怕,它执拗的抓着无觉的僧袍,道:“你们和尚悲天悯人渡世人,为什么偏偏要同这么一个小娃娃过不去,将来的事情如何能预料,他现在不过就是巴掌大点,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若是好好教导他,怎知道他不能成佛?” 总之,也不知道是莲叶说的那句话打动了无觉,他沉默的凝视着自己指间的佛珠片刻,竟然真的就将娃娃给放了下来,莲叶连忙伸展开叶片去接。 无觉看着那娃娃眉心间的那一颗朱砂痣,最终还是轻轻在他头顶抚了两把,谈道:“也罢,就让他跟贫僧回无量宗吧,法号就叫做……悯生,望他以后能一身正气,不要愧对了佛祖。” 莲叶十分惊讶,抽抽搭搭的问道:“当真,你不骗我,你不杀他了?” 无觉微微颔首,也不知道是回答了莲叶的花,还是说给谁听的,只轻声道:“出家人不犯杀戒,不打诳语。” 第四章:杀生佛泪 无尘最终还是带着悯生一同回了无量宗,他本也想将莲叶一同带回去,寻个水池子一起种了,到时候生根开花,也算是一桩美事。但是那莲叶却摇摇头,拒绝了,它舒展叶片,温柔的抱了抱娃娃,对了,它的娃娃现在有名字了,叫悯生,莲叶依依不舍道:“我不想再照顾这个小屁孩啦,陪了他那么长时间,我都忙死了,连开花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把他交给你,我放心的很……和尚,你把我扔回江里去把,我要顺着这水流,飘过所有大江大河,飘过这世间所有的水域,找一个好地方去开花,这是我的理想!” 无觉和尚虽然不太明白一片莲叶的理想,但是仍然觉得颇有禅意,再加上他尊重莲叶的选择,于是便往它身上打了一个佛印,保护着它不被咆哮着的江水撕裂,然后再将它扔回江中,莲叶便欢快的顺着江水,一路流走了。 他带着悯生一同回了无量宗,悯生年幼,走不得那个弟子入门时走的那个断绝七情六欲的天梯,无尘想了想,便带着他从山下一点一点爬着台阶上去了。无量山极高,台阶也陡峭,对于一个小娃娃来说,爬起来是有些落难的。可无尘心想,若是这娃娃能从山底下爬上去,那就证明是个有佛缘的,到时候要给他剃了头,做无量宗的亲传弟子,他若是爬不上去,那就只将他带回去,头也不用剃了,只在无量宗做一个俗家弟子也便罢了,到时候等他年长以后,再将他遣下山去。 其实无觉此番举动,已经有许多是违背了无量宗的规矩的,可是他想一想,既然都已经动了要将这个杀生佛收入门下的心思,那破一破这些规矩,也未尝不可。 果然,悯生并没有让他失望,他虽然小小的一个娃娃,但是浑身上下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他手脚并用,就像是一只灵活的小兽一样,好几次都跑在了无觉的前头,时不时还要回过头来等一等无觉的。无觉捻着佛珠微笑道:“你这个小朋友,这么着急的想要去做个小和尚吗?贫僧走的慢,都快要赶不上你的步子了。” 上无量山的那条石阶上被施了禁制,想要上去拜佛之人,俱不得使用灵力灵法灵符一类来助自己登山,这是为了要警示来朝佛的人需得诚心诚意,万不可投机取巧。当然这个禁制在无量宗的住持面前自然是不起作用的,但是无觉每每行至此处之时,也总是习惯性的卸去周身灵力,就像一个寻常的拜佛之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迈上去。 悯生眨了眨眼,笑嘻嘻的孩童气,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背负着杀生佛的命运。小朋友跑起来不知道累,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和无尘一起入了无量宗。 既然悯生凭着自己就上了无量宗,无尘自然要履行他的承诺收悯生当真传弟子。可想而知,见到了像这样的一张面像,无量宗内长老大都不同意让他入门,但最终,还是无尘说服了众人,隔着重重阻力,将悯生收到了自己的门下。 这期间的诸多波折暂且不提,总之,“悯生”二字在那一日彻底就成了从江水中活下来的娃娃的法号。 无尘对悯生极好,确实是拿他当亲传弟子教养的,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悯生自入了无量宗一来,一直都不肯开口说话,连诵读佛经的时候也仍是不肯出声,只是默读。若不是曾经见过悯生哭的嘶声力竭的那个样子无尘倒当真要以为她是一个哑巴娃娃了。 不过悯生不肯出声,无尘倒也不恼,他不会强求世人,自然不会强求自己的徒弟。不愿开口,定然是心中有结,也许等他心中的结解开了,也就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了。所以无觉便笑眯眯的摸了摸悯生圆鼓鼓的小秃头,道:“不开口就不开口吧,话多易生事端,你以后就修闭口禅吧。” 悯生果然听了无尘的话,几乎从不开口,只是被无量宗内一些年长一些、却顽劣的多的小和尚给缠的紧了,欺的狠了,才会偶尔发出一声单音节。 就这么过去了四五年,悯生长得大了点了,已经是个算是个懂事的小和尚了,不过他仍旧不喜欢说话,无觉本以为他选择了闭口禅,这辈子都不会再轻易张口了,没想到那一日,他竟然又看见悯生哭了。(说起这事他就有些得意的,想杀生佛向来杀伐果断,心若磐石,这世间有谁能得以见到杀生佛的眼泪?可他无觉非但见了,而且还见了三回) 那一日,悯生通了法华经,他年纪轻轻,在佛法上已经有如此修为,着实零众人惊叹。他少年身量,蹿起个子来跟个水葱似的直往上冒,就时常需要给他准备一些引得僧袍。悯生心想正好就借着这个他佛法通的机会,在给他准备一身新的僧袍。 雪白的僧袍很快就做好了,上面除了梵印以外,还在袖口个衣摆初秀了不起眼的银色莲叶暗纹,是要他牢记当年莲叶对他的救命之恩。 无尘笑眯眯的将这叫僧袍给悯生的时候,他捧着那件衣服愣了许久,指间紧紧攥着袖口杀孽莲叶纹,突然之间便红了眼,眼泪决了堤似的从眼眶中落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叶子,我的叶子……” 饶是无尘平心静气的修了一辈子佛法,此时也被这样的场景给吓了一跳,这位徒弟这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今日看见了衣服上的莲叶纹之后,却情难自禁,向来是触景伤情,想到了他曾经的那位小友吧。 他蹲下来,摸了摸悯生的脑袋,和蔼问道:“告诉为师,你哭什么?” 悯生抹了两把脸,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哭的皱巴巴的,十分难看,他抽抽噎噎的道:“我想叶子了……” 无尘问道:“就是当年从江水中救了你的叶子?你还记得它吗?” 悯生抹着眼泪,小声道:“弟子记得的,弟子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它要厉害,它走了这么多年,是不想和弟子做朋友了吗?” 无尘有些哑然,道:“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当初莲叶走的时候,你不去问一问它呢?” 悯生颇有些奇怪,哭的久了,忍不住连连打嗝,道:“我呃……我怎么问它,呃,它能听懂呃,能听懂我说话吗?它就是个莲叶,呃,它自己都不会说话……而且,师傅你当时把它往江里扔的太快了,呃,徒弟还没来得及与它呃,告别……” 无觉:“……”无尘大师修习佛法这么多年,与人辩论佛法这么多年,第一回有一种被人说到哑口无言的感觉。 他这小徒弟哭的太狠了,一句话说完,断断续续的打了这么多嗝,无尘听的艰难,但是也听明白了,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道:“悯生,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莲叶是会说话的啊?当初就是它开口唤为师去江中救你的。” 他刻意加重了话中的“开口”二字。 悯生捧着僧衣,哭的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又舍不得用衣服去擦,只好一直吸溜着鼻子,他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傻傻的问道:“叶子会说话吗?” 无觉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徒弟真是白长了这么一颗聪明漂亮的脑瓜,他跟拿片莲叶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竟然也不知道那叶子原来也是一个能说话的……也罢。这么不能怪他,当时悯生也不过就是个三四岁稚龄的小娃娃罢了,也不能强求他懂得许多事情。 无尘点点头,做出结论,道:“莲叶是会说话的,它也能听懂你说话,只是恐怕当时的你,并不懂万物之音罢了。” 他说到了这里,干脆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全问了出来,道:“悯生,你告诉为师,这么多年,你在无量山上一直修习闭口禅,可是因为你觉得当年你的莲叶朋友不辞而别,你心中难过,于是便不肯说话?” 悯生小和尚抱着僧衣,愣了愣,果然扭扭捏捏的点了点头。 无尘:“……”贫僧一辈子活的通明透彻,怎地到了这个年纪,临成佛之际,遇上了这么一个别扭徒弟? 他默默的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悯生的脑袋,道:“行了,为师知道了,你下去将今日的功课再温习一遍吧。” 悯生抽了抽鼻子,他还没从师傅方才所说“叶子原来是会讲话的”这一点中反应过来,于是只好乖乖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看着自家这个最年幼的小弟子慢慢走出去,越走越远,无尘终是忍不住将他叫住,开导道:“那片莲叶当年同你告别的时候,你听不懂罢了,它很舍不得你,只是它也有自己的修行,并不是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心中切莫再为此事所困,耽搁了自己修为。” 悯生眼中越来越亮,眉心的朱砂痣也仿佛瞬间鲜活起来,他种种点了点头,同无尘揖了一礼,道:“弟子明白了!”然后便欢快的跑走了。 无尘看着悯生的背心,默默的摇头,也不知道自家弟子明白了什么。他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一双漆黑慧眼中却是清明无比,蓦的闪过了一丝亮光。当年的那片莲叶,也不知道顺着江水飘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实现自己当年的理想,开过了花没有…… 他左思右想,若是他想让“杀生佛”弃掉“杀生”二字,单凭一个无量宗恐怕是不够的,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才成。悯生如今正是塑造性格的幼年,正是十分关键的阶段,需得趁这个年龄,在他的脑海深处培养出“戒杀、好生”的本能,日后等他坐地成佛的时候才不至于“杀生”——是的,无尘从不怀疑他的这个徒弟将来一定能成佛。 思来想去,无尘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闭上眼,手上捏出了一个佛印,眉宇间隐约有金色的佛纹闪过,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派了然之色。他从蒲团上站起来,轻声道:“贫僧是他的师傅,理当如此。”说着一脚跨出,就像当年一样,另一只脚再迈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凭空消失在无量山了。 西湖边上,一片花红叶绿,荷叶一片儿铺开,在水面上聚成了一片绿色的波浪,粉的白的荷花在叶子簇簇盛开,饶是来的这么热闹,荷花特有的圣洁也透着一起清凌凌的意境。而在这一片美景之外,有一片硕大的碧绿色莲叶静悄悄的浮在水面上,它没有开花,显得颇有些孤零零的。莲叶生的很是精神,一看就是生命力十分旺盛的那种,可是却像是故意躲开那一片荷花群似的,它仿佛独美。 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问道:“怎么不过去同它们一处,你们不都是一样的花,一样的叶吗?” 莲叶习惯性的轻哼一声,道:“俗气!” 那人又回道:“你倒当真是个有想法的。” 莲叶这才反应过来,往日里它说话,寻常人都是听不到的,怎么这个人不但听到了,而且还回了它的话? 莲叶连忙抖了抖叶片,回头一看,愣了愣,立刻惊道:“老和尚!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无觉大师,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为了不让莲叶被江水给搅的粉碎,便给莲叶身上留了一道佛印,不曾想到了今日,他竟需要借着这道佛印来寻莲叶了。 无尘道:“你这莲叶,如今还是没有开出花来吗?” 莲叶苦恼的抖了抖身子,叹气道:“唉,开花岂是想一想那么简单的事?我这些年飘过大江南北,见了许多人、许多物,但是都没有要开花的迹象。无奈,只好来这个地方碰一碰运气,我再没见过别的地方花,开的像这里的一样好了,本想来跟它们学一学怎么开花,没想到却怎么也把不住其中的窍门。” 莲叶左摇右晃,似乎是在打量着无觉,它看来看去,也只瞧见了无觉一个人,于是便问道:“和尚,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你怎么没有把我的娃娃也带过来?” 无觉道:“你的娃娃现在就在无量宗内,他如今是贫僧的弟子,有了自己的法号,叫做悯生。” 莲叶撒泼,道:“我不管,反正他就是我的娃娃,你怎么不带他来看我?” 无觉无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仍是和和气气道:“悯生十分思念你,贫僧可以带你一起回无量宗见他,你可愿意?” 莲叶宽大的叶片抖了抖,忽然间便簌簌的落下露珠来,简直就像是哭了一样,它嗓音里果然也带了哭腔,道:“呜呜呜呜,我的娃娃呀,我也好想你,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开你呜呜呜呜……” 今日是第二个人(?)在无觉面前哭了,无觉果然是即将成佛的修为,定力也好的很,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等莲叶平静下来,才道:“贫僧的寺庙里也有一片莲池,花开的不比这里的差,你去了之后,就可以住在那莲池之中,日日接受佛礼沐体有助你修行……应当也有助你开花。” 他最后一句说的不是特别确定。 莲花有些犹犹豫豫,道:“我很想和娃娃在一起,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要当和尚,也不要念经!” 无觉:“……莲叶是不用念经的。” 听了这句话,莲叶总算是放下心来,它晃悠悠的从水面上飘起来,抖了抖,把自己身上的水珠都抖落下来,然后开心的飘向无觉,道:“我要和你一起回无量宗,你带我一起走吧!” 无觉点了点头,那片莲叶便“滴流滴流”的缩成一个铜板大小,乖乖的钻进无觉的袖子呆着了。 来的快,回去的亦快,片刻功夫,无觉就带着莲叶到了无量山脚下,飞快的登上山之后,他便将莲叶移进了无量宗的莲池之内。 无量宗里的莲花果然也开的生机勃勃,并且不像西湖里的那群花一样,透着股凡尘俗世的气息。这里的花,莲叶见了,觉得雅了,不俗了,它十分满意。 无觉将莲叶移进来以后,就要离开,莲叶连忙将他叫住,道:“和尚和尚,你不是带我来见娃娃的嘛,他人在哪里呢?” 无觉回身微笑道:“悯生现在应该正在温课,不过你不必着急,他日日都会来此莲池参禅,到时候你二位自能相见。” 莲叶似懂非懂,不过它既然能很快就和娃娃相见了,再等等也无妨……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娃娃也该长大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莲叶陷入了沉思。 无尘扭头离开,这莲叶未惹尘垢,且心思纯良,若是留它在悯生身旁,想来也应当对他的成长有所帮助。 只是他免不了得想一想,要如何将此时同宗内的长老说明了。 无尘慢慢叹了一口气,主持不好当,师傅不敢好当,可天上的佛陀呢?佛陀普度世人,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第五章:又见叶 老和尚说小和尚今日会来,莲叶也傻傻的就相信了,它在水池里摇头晃脑,竟然当真等了一夜。 第二日,小和尚悯生上完早课,当真就来了。 莲叶其实想了很久,它在外游荡了那么些年,在红尘俗世里摸爬滚打,其实也是涨了一点脑子的,虽然没能开出花来,但是悲欢喜乐的情绪却也是有的。悯生没来之前,它就一直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会乖乖被它搂在怀里的小朋友恐怕大变样了吧,从那么一个小小的奶娃娃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子,它能认得出来吗?那娃娃也能认得出来它吗?到时候见了面,它该说些什么? 这些乱七八糟、不找边际的念头将莲叶的脑子塞的严严实实的,它一个不留神,太阳就落下去了,再一个不留神,就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 根据那个老和尚所说的话,悯生再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也就是说,马上就该到了要见面的时候了。莲叶心里头跟有小猫咪在挠似的,只是它没想到,悯生竟然来的这么快,它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它也仍旧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小娃娃。 悯生早上起的极早,昨日里师傅又给他送了引得僧袍,还同他说了许多话,说到了他的叶子,原来他和叶子早都已经是朋友了……他心中觉得激动,又十分感激,起了一个大早,做完了功课以后,还将前些日子学到的功法来来回回练了好几遍,这才觉得浑身舒坦,通体康泰。 做完了这一切后,悯生又照着惯例来到莲池参禅,其实说是参禅,悯生自己倒觉得,他不过就是对着那无穷碧的“接天”莲叶发呆而已,看着这一片一片的莲叶,能让他想起来许多幼时的事情。其实他现在在无量宗里生活当然很好,有没有杀生之祸,每日里还能吃饱穿暖,是何等悠闲自在的快活日子,可是他却觉得,当年和他的莲叶一同在江面上飘荡的时候最让人心安。 悯生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具体是多大,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总之还是一张有着婴儿肥的小肉脸,此刻忆及往昔,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沉重的伤感。 他慢吞吞的走到莲池岸边,一撩身上雪白的僧袍,向往日一样坐下来便开始沉(发)思(呆)了。可是不多时,悯生的眉头发微微皱了起来,面上似有疑惑。 这莲池,昨日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悯生日日都来这里看莲,见得多了,自然在心中就熟悉了,可是他一时半会儿之间,仍是发现不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水波似乎微微荡漾起来,莲叶“藏”在水面上,静静的潜伏着,它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从水面上跳起来,扬起一片水花,开心的叫道:“娃娃!我来找你了呀!” 莲叶当然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娃娃,它先前还在担心呢,到时候认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可是在看见悯生的第一眼,它就知道,先前的那么想法是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它离开了那么久,可是它日日都在思念着它的娃娃,它的娃娃眉心有一颗痣,就算是剃成了一个秃头,天底下在没有比它的娃娃长得还好看的人类了!(幸亏这个时候琅千秋还没有出生,不然她要是听到这句话非跟你急不可,莲叶,我是说真的!) 悯生果然吓了一跳,他虽然是个十分有佛性的人,也是无量宗这么多年最有天赋的小和尚,可是毕竟是修炼不足,定力不够,被这么一个小把戏也吓了一跳……他愣愣的看着水面上浮起来的那一片莲叶,一张向来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面孔上慢慢多了几分名为“震惊”的颜色,他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然后显然是将莲叶认出来的了然,最后全部变成了再次见到幼时好友的兴奋。 悯生对着莲叶大声喊道:“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莲叶笑嘻嘻的掉头,道:“是我呀,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嘛!” 悯生眉梢微微拢起,他偏过耳朵,仔细听了一阵,面上出现了几分苦恼,道:“你能说话是不是,我听师傅说过,你是能说话的,可是我听不到呀,我修为不够……” 悯生听不见莲叶的声音,可是他说了什么,莲叶却一清二楚,它又飞起来,这回它落到了悯生的脑袋上,就像是一顶帽子似的,在他耳边高声喊道:“那个老和尚能听到我说话的,娃娃,你听不到吗?娃娃——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莲叶喊的声嘶力竭,悯生侧过头,努力听了片刻,却还是一无所获。莲叶终于败下阵来,有气无力的将自己盖在悯生的脑袋上,看上去蔫蔫的…… 不过听不见便听不见吧,能再见到莲叶,悯生看起来仍然是很高兴的。他一张雪白的小脸都激动的通红,双手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捏着莲叶的卷边,又不敢用力,生怕把它给撕碎了,兴奋道:“叶子,你怎么过来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师傅带你来的对不对!你当年顺着江水流下去,漂了那么远,能这么快的将你找到,又完整无损的带回来,天底下也就只有我师傅有这样的本事了!” 莲叶有气无力,道:“是啊是啊,那老和尚说你是个小可怜,见不到我就哭,还执拗的不肯说话……小哭包一个,还不肯好好说话,这是要被人给欺负的呀,我干不来吗?” 莲叶知道自己说话悯生听不见,但还是回答了。 这两个聊天压根就不在同一条线上,悯生仍旧自顾自道:“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师傅很照顾我,你呢?你一向都是很厉害的,定是游历了名片大川,见识到了五光十色的美景,对不对?” 莲叶在悯生头顶得意的点头,只是悯生光秃秃的一个脑门,没有头发,它显着滑落下去,连忙借他的手稳住身形,笑嘻嘻道:“说的没错,这一路上遇见的,吼吼,那可厉害了,说出来吓死你这个一直长在山里的小朋友……不过你现在听不到我说话,我说了也是浪费口水,还是等你能听到的时候再告诉你喽!” 悯生轻轻摸了摸莲叶的卷边,道:“叶子,你别着急,等午后我就去问师傅能听懂你说话的方法,我很聪明的,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莲叶懒洋洋的趴在他头上,晌午的太阳正好,晒得它脑壳都发晕,迷迷糊糊的都快要睡着了,它轻声回了一句,道:“没关系呀,这样也挺好的,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放心吧,你这个小萝卜头,我以后都不会走了,总归咱们长长久久的都在一起,等你修行到像你师傅那样的境界的时候,自然就能听得懂我说话了,不着急的。” 莲叶本是自己自说自话了一句,却没想到悯生竟好像听懂了这一句似的,轻声回道:“我很想听见你说话。” 莲叶心中一跳,无端就有些乱了一拍,连忙回了一句,道:“随便你!” 悯生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心翼翼的将莲叶从自个儿头上摘下来,放回水中,道:“我不能在这里留的时间太久,一会儿午课就要开了,我若是去晚了,师兄该生气了……你且先待在这莲池之中,等我忙完了,再来同你说话。” 他将莲叶放回去,依依不舍的同它道了别,这才要扭头离开,没想到那莲叶竟然又从水中飞上来,大剌剌的又盖在他头上,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同悯生待在一处。 悯生好脾气的摸了摸莲叶,笑道:“既然你也想同去,那我带着你便是,只是你一会儿可别觉着无聊了。” 莲叶心想,我跟着你,才不会无聊,于是便又舒舒服服的带在悯生头上给他遮太阳去了。 午后的讲经堂,众位师兄师弟师叔师伯全都齐聚一堂,全都手持经卷,静静聆听住持讲法。在一众亮的反光的秃头里面,头上顶着一片碧绿莲叶的悯生就显得分外引人注目。 有不喜欢他的师兄瞧见了,仗着平日里悯生不肯言语,得意洋洋的举手朝住持告状道:“住持师傅,您看,悯生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他来听经还如此随意,是为藐视讲经堂内诸佛!” 住持眼角不经意的抽了一下,当他没有看见悯生头顶的那个莲叶帽子吗?他早看见了,不过就是当做眼不见罢了,你这个悟生,为何要专门提醒为师在看一遍! 无尘轻轻缓了一口气,和蔼道:“悯生,对于你悟生师兄所言,你可有辩解之语?” 悯生乖乖的从蒲团上站起来,道:“师傅慧眼明察,弟子并无任何不敬诸佛之意,只是这片莲叶是我的朋友,弟子带它进来聆听佛音,并无不妥之处。” 悯生自从入了无量宗以来,几乎从来没有一气说过这么多话,不光是悟生,堂内的诸位同门大都面露惊讶之色。悟生很快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道:“师弟当真是说笑,不过是一片莲叶罢了,不通人性,哪里配来听师傅讲经?” 悯生连连摇头,十分不赞同的样子,道:“师兄此话说的不对,佛云‘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莲既有灵,又乃是我佛门圣洁之物,如何进不来这讲经堂?” 莲叶可是敏感的很,它从一进来,就能察觉出来这个地方有许多的和尚对它的娃娃抱又敌意,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秃驴,竟然一开始就想赶它走,什么人啊这是,它莲叶忒不服气。 莲叶叫道:“呔!你这小秃驴,说的是什么浑话,我如何不配进来啦,你给我瞧好了,我也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又不偷偷摸摸来偷学的……哼,你们念的佛经,就是求着我学,我也懒得看上一眼!” 其实它说的这些话,悯生和悟生都是听不到的,但是包括住持和尚在没,这讲经堂内修为高又何止一两个人,顿时,有许多听见了莲叶说话的和尚都是一脸惊讶的看了过来——他们当然也不认为这个莲叶是妖精,无量宗乃是佛门圣地,又岂是那等污秽之物可以进的来的? 眼看着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快要吵起来了,无觉头疼不已,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此番你二人辩论,也是有禅意蕴藏其中的,往后这等佛法辩论,宗内各位弟子可以多开展一些……至于方才悯生和悟生的辩论,为师倒是觉得悯生更胜一筹,万物皆有灵性,昔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今有莲叶听经,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嘛!诸位身为佛修,眼光不妨长远一些,开阔一下,在此阶段,可以试着见山非山,见水非水,到时候诸位的修为自然有所精尽,为师提点至此,诸位可自行领悟。” 众僧连忙俯首称道:“谨遵教诲!” 无尘此举无疑就是已经同意让悯生带着莲叶同众僧一同修习了,是以尽管仍然有人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话了。 午课结束以后,讲经堂内很快散去,悯生连忙顶着他的莲叶帽子去寻无觉。 他朝着无觉深深鞠了一躬,兴奋道:“多谢师傅将叶子带回来!” 无觉微笑道:“不比谢为师,为师只不过是成全了两个渴望见面的知心好友罢了。” 悯生连连点头,开心道:“是呀是呀,叶子是徒儿最好的朋友!” 无觉看他的这幅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开心,他这弟子到现在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内心澄澈纯净,若是能这样保持下去最好,摘掉“杀生”之名,指日可待。 他本想像往日一样,摸了摸悯生的脑袋,但是今日他的头上却已经顶了一片叶子,无觉只好作罢,只道:“好了,既然你现在心情愉悦,那更是要抓紧时间参悟佛法,不负韶华。” 悯生点点头,道:“弟子明白。” 他摸了摸莲叶,面上几分羞涩的红了脸,似乎是不好意思开口。 无觉见状,只好又问道:“你可还有事不明?” 悯生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低声道:“弟子确实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傅能够指点一二。师傅以前同弟子说过,莲叶是可以说话的,可是弟子愚钝,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听到叶子的声音,弟子想知道……” 莲叶趴在他头顶上,怜爱的摸了摸他的脑门,安慰道:“你不许愚钝,你最聪明啦,你迟早能听见我说话的!” 无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莲叶,他接上悯生的话,道:“你可是想知道能与莲叶对话的方法?” 悯生立刻重重的掉头。 无觉和蔼问道:“你可知道佛法六通?” 不等悯生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永嘉证道歌》有云‘八解六通心地印’,佛法六通即是指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前五种称作‘五通’,阿罗汉始得‘漏尽通’,前五通谓之见在神通,可得也可失。只有得了第六通才称无漏神通,方可永在。” 莲叶没想到这老和尚怎么就突然开始讲起经法来了,但是看悯生听的认真,只好又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耷拉在他头上。 无觉继续道:“所谓‘天眼通’,即是能见六道众生、死此生彼等苦乐之相,又能见一切世间种种形色,无有障碍。所谓‘天耳通’,即能听闻六道一切众生的苦、乐、忧、喜等语言,及世间种种的声音。所谓‘他心通’,即能知六道一切众生心中所想念的事。所谓‘宿命通’,即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无量世所作的事。所谓‘神足通’,又叫做‘神境通’,即身能如意飞行,远近通达,山海无碍,大小变化,随意自在。天仙诸神只有这五种神通,第六种漏尽神通需得证得阿罗汉道以上的胜者才能够学习得,你暂且不需要知道。” 学到了一个新知识,悯生兴奋激动的两眼亮晶晶,他连忙问道:“佛法六通,师傅可已经全部都习得了?” 无觉含笑点头,道:“自是如此,不然你觉得,师傅如何能能够一步千里,跨过山海去怒江将你和莲叶捞出来,又如何能够耳听莲叶之语,将你的至交好友带回来?悯生,为师问你,学了佛法六通,你即可见众生之相,可听众生之音,你可要学?” 悯生激动的连连点头,道:“学了就能知道莲叶在想什么,弟子自然是想学的!” 无尘微笑道:“你天生佛像,学习佛法六通也是机缘之中,从明天开始,你每日在酉时之后,来禅房里,为师会教你一个时辰的六神通当中其五。” 悯生疑惑,道:“弟子为何不能学漏尽神通?” 无觉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只道:“时候未到。” 第六章:花开的声音 自从无觉将莲叶接来无量宗之后,众僧就时常能看见悯生头上顶着一片莲叶在寺庙里跑来跑去,修佛法,习六通忙的不亦乐乎。初时还有人十分看不惯悯生老是带着一片荷叶,不过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值得说上一句,悯生这人确实天生就是当和尚的料,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别的小和尚拿着翻来覆去的看,翻来覆去的参悟,也依旧十分难以参透。可那些佛经到了悯生的手中,只是一遍两遍,似乎是天生就懂,灵性的很。无量宗内长老皆说,这小和尚虽然生了一张杀生佛的面像,可到底也是佛像,自然会有许多不寻常的机缘,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定能成佛。 悯生自己倒是很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倒是一直都觉得,若是在凡尘俗世的快乐已经足够,又为什么要去那逍遥境做什么真佛呢?再者说了,他跟着无觉大师学习佛法六通当中的前五通,一门心思的想要学会了天耳通,好能和他的叶子畅通无阻的说话。 少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悯生个头有往上窜了好大的一截,现在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莲叶依旧没有开挂,它经常潇潇洒洒的飘在莲池里晒着太阳,想着也许等什么时候把太阳给晒后了,它也就能开出花来。悯生就不能像这样悠闲自在,他日日跟着无觉师傅修习佛法六通,一日不敢懈怠,自觉已经小有进步,但这么多年了,他仍是听不到莲叶说话,这让他很是苦恼。 莲叶依旧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悯生的脑门上,它都习惯了,在境讲经堂里嗅着佛香,听那群和尚念着听不明白的佛经。悯生练功的时候,就会把它放在石头上晒太阳。到了入夜时分,悯生又会习惯性的带着莲叶一起回到莲池,将莲叶放进了水里,坐在地上自顾自的说一会儿话,然后到了第二日明,又会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事情。 自然,对悯生来说,每日里和莲叶说话的时候,是他觉得最开心的、最放松自在的时候了,可是最近他却很是苦恼,不能听见莲叶的声音,这几乎让他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他问过师傅的,问了师傅他是不是在练功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要不就是他没有天赋,以至于愚钝至此,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仍然听不见莲叶的声音。 当时无觉笑眯眯的拍了拍悯生的肩膀,表示自己当年学习佛法六通的时候,平均一通都花了不下三十年的时间去了刻苦练习,你这个小和尚这才练了几个年头啊,就像一步登天,一口吃个大胖子,未免有些太过着急了些。 听了自家师傅这么一通话,悯生顿时就更绝望了,三十年是什么概念?若是放在寻常人的身上,那就几乎是寻常人生命里的三分之一或者是一半时光了。若是他也挂上三十年时间去习得天耳通,那他年纪得有多大了?四十得走了吧? 悯生心想,他认识莲叶的时候,尚还是一个奶娃娃,不能等到听它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又四十高龄了! 其实对佛修、对修道之人来说,四十岁算得了什么,动辄千岁百岁的人也多的是,可悯生仍然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点害怕。 抛开僧人的身份不说,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时候。悯生自然不是目中无人之人,可他仔细想一想,自己的天分也不能说差,甚至还应该算是极有慧根灵根的那种,虽然无量宗的师叔师伯大都不喜欢他,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质疑他在佛法上的天赋。 他盘腿坐在莲池边上,少见的苦了脸,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也很着急了?你看我这么笨,一直和师傅学了这么久的六神通,如今也依旧听不到你的声音,实在是……”他想了想,用了一个词语,道:“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悯生心情不太好,漂亮柔和的美颜也耷拉下来,额心的那一点朱砂痣仿佛也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 莲叶飞到悯生身旁,绕着他转了一个圈,宽大的叶片对着他扇了扇,送来一片凉爽的风(它这几年也是在努力修习的,虽然仍是不能开花,但是对自己的身体已经能控制的非常好了),安慰他道:“你可别气馁呀!你是谁?是生死场里走出来的小和尚,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不要被这么一点小挫折就打败呀!” 尽管知道悯生听不到自己说话,莲叶仍然是干劲十足的鼓励他。 悯生抿了抿嘴唇,又道:“师傅说,他当年学习六神通的时候,每一通都用了不下三十年的时间……师傅他那么厉害,我能比他快一点吗?若是我也要花上三十年时间入学天耳通,那我都有四十好几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莲叶轻轻靠在悯生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道:“担心我做什么,便是你七老八十了,咱们也自然是好朋友,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悯生面上露出几分忧愁之色,丧丧道:“可是,可是你只是一片莲叶啊,你能活那么久吗?你看我在山里头喂养的那条大黄狗,那些没有修炼的猫猫狗狗们,它们的寿命也不过就是十余年左右,死如灯灭,好像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去了去了往生极乐。你呢,你若是先我一步离开了,这可怎么办,要不你也跟我一起修佛吧,做这世间唯一一个莲叶佛……我觉得可以!” 莲叶气的只拿叶子去抽悯生脸,一连发了三下,这才道:“呸呸呸,你个臭和尚,你咒我呢,我花还没开呢,怎么会那么早就翘掉!你可真是……”莲叶想了想,也想到了一个词,道:“你这臭和尚,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悯生小小声的辩解道:“我不是狗,嘴巴里也没有象牙,都是人牙,也许等我死了以后,牙齿能变成舍利子留下来……” 悯生忽然顿住了,他眨眨眼,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莲叶又用叶子在他脸上轻轻挠了两下,问道:“你怎么不说啦,舍利子是什么东西?” 悯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张大眼睛,扭过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莲叶,好一会儿才道:“……舍利子就是佛教圣物,乃是佛陀或者得道高僧涅盘火化所留,为大功德者所有……我、我能听到你说话了?我真的能听到你说话了!” 莲叶也愣了,它扇了扇叶片,又绕着悯生飞了一圈,惊讶道:“你当真能听到我说话了?那个无觉老和尚不是说你还得学上三十年才能听得到的嘛,怎么会这么快?” 悯生愣愣道:“我也不知道……” 莲叶很快兴奋起来,叫道:“让我试上一试,我说一句话,你就要跟着说出来……莲叶是最漂亮的叶子!” 悯生一双眼睛笑弯成了月牙眼,轻声说道:“莲叶是最漂亮的叶子。” 莲叶嘻嘻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娃娃和莲叶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悯生脸一红,轻声道:“娃娃和莲叶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顿了顿,道:“我真的能听见你说话了……我、我很开心!” 莲叶也很开心,它兴奋的在空中跳起舞来,宽大琅千秋轻盈的叶片翻卷出十分好看的波浪。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达出它心中的激动之情,莲叶猛的扑过来,“啪”的一声,牢牢实实的呼在悯生脸上,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感叹道:“这样真好!我总算不用在自说自话啦!” 这个拥抱未免太过于实诚不掺水分,悯生几乎瞬间就窒息了,差点儿呼吸不过来。他轻轻将莲叶从自己脸上揭起来一片,红着脸轻声道:“叶子,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个事儿啊……” 莲叶十分好豪迈,大叶一挥,道:“今天我高兴,你有事情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得到,全都答应你!”它以为悯生是想要礼物了。 悯生红着脸,道:“就是,就是我已经有法号了,叫悯生,你不能再叫我娃娃了……你一叫我娃娃,我总感觉自己还是那个需要你保护者的小朋友,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变得很厉害,以后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说实话,悯生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算作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可是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仍是忍不住泛红,眼中也是水光盈盈,让人一看就不忍心拒绝他的所有要求。 莲叶有些不乐意,它可是一直都管悯生叫娃娃的,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早都已经习惯了。可是,悯生说的话又让它觉得十分感动。一时间就有些纠结,连荷叶边都打起卷来,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行吧,总归你现在也不适合奶娃娃了,一直那样叫你也有些不合适……我以后就叫你小和尚吧,等你长大了就叫你大和尚哈哈哈!” 悯生眨眨眼,道:“可是无量宗里别的师兄师弟,师叔师伯呢,他们也都是和尚呀,你要怎么叫?” 莲叶毫不客气,道:“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秃驴!” 悯生:“……”唔,现在能听见叶子说话了,它说起话来,可真是……厉害! 原本两人的需要难以共通的时候,两个人倒是都能叽叽喳喳说好好久的话,可现在他们能面对面直接对话了,两个都只光顾着兴奋了,一时间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莲叶不自在的动了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始兴师问罪起来了,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刚开始来无量宗的时候,听你师父说,你日日都会来莲池参禅吗?” 悯生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那个时候,年纪很小,哪里懂什么参禅的学问,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看这莲池当中满片的莲叶罢了。” 莲叶立刻生气了,气鼓鼓的盖在悯生头顶上,道:“好啊你个小和尚,是我莲叶不好看,还是你眼光变烂了,看过了我这等天底下一流的最好看的莲叶,你还能将这些俗物看进眼里!” 它愤怒的说道:“这群叶子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连话都不会说!” 悯生连忙安抚的摸了摸莲叶,很实诚的道:“它们都没有你好看的,可我那时候刚和你分别,心中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时是个小拖油瓶,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你才不辞而别……我又孤单又害怕,只好来这里看莲叶……” 莲叶道:“我才没有不辞而别呢,我跟你道别了好久!” 悯生抿唇一笑,道:“我那个时候听不见你的声音,又慌了神,只有在这里看一看莲叶,想一想你,心里才能宁静下来。现在好了,我学会了天耳通,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得懂,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莲叶忽然觉得心中一片荡漾,它用力咳嗽一声,道:“那什么,既然你现在已经学会了天耳通,这个好消息你还是赶紧去告诉你师傅吧!” 悯生摇摇头,道:“现在天色已晚,师傅他老人家想必已经睡下啦,我明日里再同他说。” “现在很晚了吗?”莲叶抬起叶子望了望,道:“好吧,确实是很晚了,既然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莫要耽搁了明日的早课。” 悯生温顺的点点头,也不推迟,只道:“我明日再来接你。” 莲叶慢悠悠的飞回水中,胡乱扬了扬叶子,掀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走了两步,悯生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住了步子,他回过头来,在月光下眉眼柔和,温声笑道:“叶子,你声音真好听。” 莲叶愣了愣,猛的扑了扑水,竟然有些懊恼,道:“这个还要你说!” 悯生话说完,不再停留,扭头就走,可这一瞬间,莲叶觉得它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心中,有花开的声音。 第七章:做一片有理想的莲叶 这一夜,悯生和莲叶心中俱是思绪万千。悯生还在激动他能听见莲叶的声音,这是一个他等待了许久的惊喜。他从前总是对此事而感到遗憾,甚至差点儿因为不能听到莲叶的声音,而误会莲叶是不想和他做朋友,如今能切切实实的听到友人说出的话,这是圆了他许久的遗憾。少年的心事清晰而浓烈,悯生兴奋了大半夜,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面上的微笑都收敛不了。 这一夜对莲叶来说就更是难熬了,悯生临走的时候,留下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它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听见他这么说它心中确实是很开心啦,那一瞬间它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简直都要激动死了好吗? 说起来,它在莲叶中也算得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可是就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石头似的,别的莲叶花都开了一茬一茬,它倒好,这么多年来,连个开花的迹象都没有。今夜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要开花的苗头,莲叶不敢磨蹭,就想要把心中的那个小苗头给抓住,想抓住机会一举开花。可是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又岂是想抓就能抓得住的,可怜莲叶折折腾腾的闹了大半宿(真的,它甚至都学着悯生往日的那个样子去入定了,可是它又不知道入定到底是个什么样,不过也就是照瓢画葫芦罢了),总之它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也依旧没有半点儿要开花的迹象,于是之后气呼呼的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悯生照例又来莲池这边接莲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每天莲叶都要顶在悯生脑门,陪他一块上课、听经、修习功法,无量宗内众僧早都已经习惯了,倒也夜里,悯生才将莲叶再送回到莲池里头去,两个人各自休息。 莲叶一眼就前面悯生面色有些憔悴,它自己昨夜也没有睡好,于是打了一个哈欠,道:“小和尚,你脸上有两个大黑眼圈。” 悯生伸手在眼睛下边轻轻摸了摸,道:“有吗?许是我昨夜里太过兴奋了,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莲叶憔悴的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水珠都都抖落干净,然后轻飘飘的落在悯生脑门上,叹道:“说起来我也没有睡好,昨天夜里看你修炼的那么快,也许是受了刺激,我感觉我自己好像也要开花了,可是我折腾了大半晚上,竟然连开花的迹象也没有,害,气煞我也!” 悯生摸了摸莲叶边,轻声道:“你这样就很好。” 莲叶又叹了一口气,颇觉得有些心累,道:“我也知道我这样很好,可是我毕竟是叶子嘛,叶子怎么能没有花呢?叶子没有花,我总觉得自己少了个什么东西!” 可惜它只是一片莲叶,又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它连个逐渐的法门也没有……莲叶看着悯生,小和尚在那个老和尚的指导之下修习了佛法六通,进步的这样快,它也应该去找老和尚问上一问,看看可有什么法门,也省得它日日年年都这样没头没脑的瞎撞了。 早课上,无觉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悯生的修为有了大进步,等下课之后,他将悯生单独留下来问了一问,果然听他所说已经习得了天耳通。悯生害羞的表示,他学习这六神通,主要就是为了和莲叶说话,因此将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天耳通上,如今也只是学会了天耳通罢了,其余的都只是略知皮毛,几乎可以算是一窍不通了。 无觉默默的顶着悯生看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在心中长叹一声,心道果然是前浪死在沙滩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想他当年学习佛法六通,其中的每一项神通,几乎都是少则三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也是有的。他这个徒弟倒好,如今少年时期,这才用了几年时间,总归是不到十年的时间吧,就已经精通天耳通了,和他的莲叶朋友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顺畅,那叫一个流利……不愧是天生佛像,这辈子果然注定了就是要来吃这碗饭的! 自然,自家的徒儿如此优秀,他这个做师傅的,当然是很高兴的。无觉拍了拍悯生的肩膀(他从前在鼓励或者表扬这位小徒弟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摸一摸他的头,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自从将这片莲叶带回来之后,徒弟的脑门就“霸占”了,他只好改拍一拍悯生的肩膀),这个少年当初捡回来的时候还没人的小腿高呢,就一丁点儿大,如今是修为长得快,个子窜的更是快,已经快要跟他这个当师傅的比肩了。无觉心中感慨,温声道:“做的好。日后也万不可松懈,切莫因为习得了天耳通就骄傲自满,以至于荒废了学业。” 悯生朗声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无觉对他这个弟子是很关心的,两人说完了这个,又谈论了一些悯生平日里学习的课程,讲了一些佛法,兴致来了,还拉着悯生斗了斗法,好半晌,这才意犹未尽的放过了他。 莲叶百无聊赖的趴在悯生头上等了好久,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抓住机会。眼看着悯生即将都要拜别离开了,它这才连忙扇着叶子拍了拍悯生的脑门,示意他别乱动,连连道:“别走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悯生果然乖巧的住了步子,十分实诚了变成了莲叶说话时的“椅子”。 莲叶扬声道:“老和尚,我有话要问你!你当年带我过来的时候,说是我在你们无量宗的莲池里带上一段时间就能开花的,可是这都多少年了,我怎么还没有要开花的迹象,你莫不是在诓我?” 无觉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叶子,可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贫僧当年确实是说过让你住到莲池里这样的话,并且这话半点儿不虚,你看我无量宗内受过佛礼的莲花,哪朵开的不比外面的灿烂?贫僧说,你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说不定、也有可能开花,可万物有因有果,贫僧如何能保证你一定就能开花呢?” 莲叶气结,道:“好啊你这个老秃驴,现在将话说的这样漂亮,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同我讲清楚?” 悯生眨眨眼,有些没没反应过来,又有些忧郁,道:“叶子,你不是说是因为想我才来无量宗的吗,如今怎么又说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开花,你莫不是在骗我?” 莲叶急了,道:“哎呀,我没有骗你,我当初确实是因为想你才来的嘛,可是我也想开花啊……”它一时不知道如何能说的更清楚一些,于是只好“怒视”无觉,道:“我不管,老和尚,你得给我负责,你必须得让我开出花开不可!” “这话有些严重了……”无觉颇有些无奈,他看了一眼自家徒弟,他徒弟面上明显多了些忧郁,甚至连练成了天耳通的喜悦之情都冲散了了几分。 悯生也道:“师傅,你就帮叶子想想办法吧……” 无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道:“为师并未专攻此道,于植物开花上也并没有多少心得,只能凭着往日里降妖除魔的经验,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你们且听好了,不妨试上一试。” 无觉道:“莲叶你并未修炼,当年生出灵智,想必正是因为不忍悯生被人抛入井中,你想要救他。这很好,你的灵智是为了守护而生……可说到底,你也仍旧是一片莲叶罢了,相比较别的莲叶,你除了会说、会看、会想,也无甚别的不同了。有得必有失,你不能开花,想必也正是因为生了灵智所致,若是贫僧将你的灵智抽离出来,将你又变回那个寻常的莲叶,你自然就可以开花了,你可愿意?” 无觉老和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莲叶在脑子里理了好久,才总算是想明白,它有些犹豫,道:“若是抽了灵智,那我岂不是就再也认不出小和尚了?他说话我也听不见,他站在我面前,我也看不见?” 无觉淡然颔首,道:“正是如此。” 莲叶觉得自己嗓门有些发紧,它干巴巴的道:“那我不要,我想开花,也想听小和尚说话,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我答应了他的……” 无尘沉默片刻,他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只好接着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能只当一片莲叶。你有了灵智,这就相当于是开了窍,这是修炼的法门,也许是等你灵力足够的时候,可能就是你开花的契机了。可无量宗容不得妖怪,你若是想修炼,就走不得寻常的路子,这要苦上千倍百倍……” 莲叶补充道:“我也不要当和尚……” 无觉看它一眼,继续说道:“我这里有友人留下来的一部法册,想来其中的功法倒是很适合你。稍后我会将那功法传给悯生,你自己做出权衡,看看要不要学,你若是想学的话,只管让悯生指导你便是。” 老和尚说一不二,说传便传,很快就将那部据说是莲叶可以修炼的法册给了悯生,然后便以参禅为名,将两人都给踢了出去。 莲叶着实很苦恼,它趴在悯生头顶上,一路上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若是往常悯生听不见它的声音也便罢了,可现在他既然能听得到了,就免不了要问上一句,道:“你在想什么?” 莲叶恹恹的扇了扇叶子,道:“小和尚,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开始修炼呢,老和尚说很辛苦的?” 悯生抿了抿唇,道:“你不是想开花吗?” 莲叶点了点“头”,一想悯生看不见,于是又道:“是想的呀,你说我这么多年,漂过多少大江大河,寻访过多少盛开的莲花,为的不就是自己也开出一朵花吗?这是我的理想!” 它顿了顿,接着道:“我没跟你说过吧,有一年,我也不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反正记得是山里头的一片泉水。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雨,泉水泛滥了,溢了出来,山里头也发了洪涝,我顺着那水一直往前冲,根本停不下来,有一只老虎将我给捞了起来,它不是想救我,只是想拿我挡一挡天上的雨。我心想这不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再加上那老虎毛绒绒的,看上去好像很暖和的样子,于是也就任由着它拿我遮雨了。因为老虎不吃素,所以我们两个倒也勉强成了朋友,那老虎既然都懂得捡一片莲叶遮雨,想来也是有些灵气的,它能听懂我说话,可是它却很瞧不上我。它觉得我能说话算什么,我开不了花,始终就是莲叶当中的废物!它说,莲叶开出了一朵漂亮的花,好歹就有了观赏价值,我开不了花,最大的用处就是替人家遮风挡雨,做多,也就帮人家做个叫花鸡什么的……” “其实现在想一想,那老虎哪里懂得我们莲叶的价值所在,莲叶开不开花,都是可以被拿来做叫花鸡的。可是它说的有一点我却很赞同,它听说开花是我的理想之后,就十分鼓励我去追寻自己的理想,我一想也是,不是每片莲叶都是有理想的,我能有自己的理想,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第八章:喋喋不休 也许对别人来说,莲叶的理想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既不伟大,也不高尚,可对那个时候的莲叶来说,开出一朵花来,这个小小的理想,就成了支撑着它向前走的所有信念,让它能够不断为之努力,为止拼搏。 莲叶嘻嘻一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开花了吧?” 悯生摸了摸莲叶,笑了一声,道:“那样真好,你知道自己的理想,我却连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莲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去安慰他,道:“嗨,这有什么难得呀,我告诉你吧,很简单的!理想就是你在将来,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想要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你能够达成所愿,那你的理想也就可以实现了。” 悯生很是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能知道一件事情……” “嗯?什么?” 悯生笑道:“就是我支持你的理想,并且希望你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开花是你的全部愿望的话,那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莲叶大为感动,叶片轻轻拍着悯生的脑袋,连连道:“真是够兄弟!” 悯生羞涩一笑。 莲叶却仍是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了,我只是在想,难道我的目标真的就只是开出来一朵花吗?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和那群俗气的莲叶莲花还有什么分别……方才跟你师傅说了一通,我忽然发现,我和那些寻常莲叶的区别在哪里?并不是因为他能能开花,我却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叶子,而是我开窍了,我能听能说,我有思想了,所以我不应该将自己宥于那点儿微小的理想圈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悯生。” 这是莲叶第一次叫了悯生的法号,但她没有停顿,仍是接着道:“这有点儿像什么呢,我同你打上一个比方……就像在无量山以外的那些寻常人家中,家中若是添了一个女娃娃,那这个女娃的一生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她们必须得按照着既定的轨迹来生活,她们的理想已经被一种固有的想法,强迫变成了寻上一个好夫家,为他们开枝散叶,生一个男娃娃出来……你看。就是这样,若是我的理想是由于想要取悦别人而开出一朵美丽的花,那我开不开窍又有什么分别呢?我若是开了花,那一定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开花,而不是因为担心不开花会被人家拿去遮雨或者是做成了叫花鸡什么的。小和尚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悯生点了点头,他日日都在同晦涩难懂、高深玄妙的佛经打交道,那些佛经他看一遍就能看懂,何况莲叶说的这么一番话呢?悯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现在对你从前的理想产生了怀疑了,你觉得那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而是受了‘莲叶天生就该开出美丽的花’这个说法的影响?” 莲叶赞同的掉头,道:“对的,还有我当初在山里遇见的那只老虎,它让我觉得,我若是不能开花的话,这辈子的价值最多也就是给一只老虎遮风挡雨。” 悯生微笑道:“能替别人遮风挡雨也是很好的。” 莲叶却轻哼一声,道:“你是个和尚嘛,和尚不就想着要普度众生吗,你有替别人遮风挡雨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我没有,我只想给你遮风挡雨!” 莲叶在悯生头顶上扭了扭,仿佛是在印证它说的这句话似的,将悯生头顶的太阳遮的严严实实的。 它没看见,悯生半是感动、半是羞涩的微微红了耳根子,他温声问道:“你现在既然不确定到底想不想开花,那师傅给我的那本法经还要不要学了?” 莲叶笑道:“学嘛,当然要学啦!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也许等我逐渐上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发现我新的理想了呢……诶,小和尚,你说,我若是开始修炼之后,会不会变得很厉害?会不会像那些厉害的妖精一样,也能化成人形?” 悯生纠正道:“你不会变成妖精的,师傅将法经传给我,就是意思让我在你逐渐的过程中帮你护法,清心根,正本源,以防止走火入魔……”他顿了顿,十分有把握的保证道:“你放心吧,师傅说了,我是整个无量宗没最有佛缘佛性佛像之色,有我替你护法,你一定不会走入邪道的。” 莲叶压根就没将他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头去,它只是嘻嘻笑道:“哎呀我就算打个比方嘛……话说,你觉得我要是化成人形的话,会不会是一个大美人呢,迷倒众生的那种?我告诉你哦,就算我开不出花来,我在莲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真的,不骗你!” 悯生从来没有见过莲叶或者什么化形,不过他在后山上养了一只大黄狗,曾经去喂狗的时候,倒是有幸见过山中的灵鸟化形。那只灵鸟其实年纪不小了的,可是逐渐到了要紧的关头,化形却还是第一次,那灵鸟幻化出来人形之后,并不是成人的样子,反而就只是一个奶娃娃罢了。想来是第一次做人,只好一点一点,从头开始。 一想到这里,悯生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来一个披着荷叶的奶娃娃,娃娃的脸看不太清楚,总归是很可爱的……他立刻忍不住微笑起来,被莲叶发现了,立刻有些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你嘲讽我吗?我真的是很好看的,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悯生连忙替自己辩解道:“不是,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特别好看,你是最好看的莲叶了……我只是想了一想你变成人形是个什么样子,觉得挺可爱的……” 悯生越说,声音越低,也是,让他一个和尚来说这些酸话着实是有些不太容易,但是莲叶听了,心中却很高兴,但仍是拿捏着腔调,得意道:“哼,你心里有数就好!” 总之,莲叶既然愿意去学无觉给的法经,悯生当然也不磨蹭,他将那经中的法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融会贯通了,所以现在也闲来无事,于是便带着莲叶一起,又回了莲池,仔细指导它修炼去了。 莲叶当然是很聪明的,一点就通,颇有灵气,悯生只是来来回回讲解了两遍,示范了两遍,再带着它实际操作了两遍(这个颇有难度),莲叶就完全自己步入了正轨,用不着悯生再多操什么心了。 初时并不很难,只需要贯通心法,完全没有会坠入心魔的可能性,因此也用不上悯生帮忙护法。他便跑腿坐在岸上,看着莲叶安安静静的独自修行,一时间竟然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沉静下来,将神思全部都浸入到修行当中,参悟佛理去了。 下午的课上,莲叶仍然在贯通心法,因此并没有与悯生同去,这是自打进去无量宗一来,莲叶和悯生的第一分离。悯生虽然有些许的不习惯,到仍是十分理解莲叶。 但是尽管悯生虽然强迫了自己要适应没有莲叶在身旁的气息,但是有些人却仍是有些不太习惯的,就好比如那个一直都喜欢给悯生找事儿的悟生。自打悯生进入者无量宗以来,就有许多人都看他不太顺眼,一些师叔师伯的长辈虽然也不喜欢他,但毕竟位分和德行都摆在那里,并不会故意刁难于他,可一些平辈的师兄师弟们,就不会有如此顾虑,一但找着机会,总是会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悟生自然就是其中之一的一位“佼佼者”。 悟生其实说起来,算是悯生的师兄,自打悯生来到无量宗,看宗内诸位大能都对他另眼相待的时候,他就看不惯悯生了;悯生脑门上顶了一扇荷叶来上课,他就觉得悯生这厮思想有问题,非要搞特殊;如今悯生头顶上不顶荷叶了,他还是觉得,悯生这个人看起来很讨厌。 这位悟生修的是无相佛法,本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遮遮掩掩。这个性格说的好听了,那就是心思单纯,没心眼,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说话办事不过脑子,一根筋,直肠子,没脑子。 他既然是十分的看悯生不顺眼,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找准机会就要讥讽上他几句。因此午课刚一下,悟生就大大咧咧的拦住了悯生,十分不客气的道:“师弟呀,怎么今儿个没有带着你的绿帽子呀,它不是向来都跟着你一起来学习的嘛?” 悯生倒是十分温和的同他打了一声招呼,轻声道:“师兄,莲叶用不着来学习佛法,它自然是不用天天来讲经堂的。” 但是悟生不依不饶,非要和悯生分出个高下来,寺中的师傅常说,他佛理研究的不如悯生透彻,他感到不服气,因此找个机会就要个悯生较量一番。 悯生本想下课了就赶紧去看莲叶,悟生却喋喋不休的纠缠在这里,便是有圣人之心的人也会感觉分厌烦,更何况是天生有杀生佛像的悯生呢? 悯生很快觉得不耐烦了,想要尽快将此事给解决了,于是便就地开了法坛,当着无量宗内众僧的面,当场就和悟生辩了一场佛理。 第九章:不尽人意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悯生心中带着火气,自然出口毫不留情,他于佛理上本就精通。再加上修为深厚,虽是小小年纪,可已经是不容小觑了,这么大的一个无量宗,他的同辈之中全无敌手,也就师叔师伯那一辈人还有几个能治得住他的了。 悯生今日的心情其实并不怎么欢畅的,因为他知道莲叶进来无量宗并不全是因为想念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莲叶自己想要开花。他知道自己当然并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他也确实做到了,在莲叶面前并无两样,可是这不代表他不能“迁怒”。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招惹到这位所谓的悟生师兄,他甚至还表现得很是和气。可是那悟生却咄咄逼人,一副和他苦大仇深、非要将他踩在脚底下模样。 悯生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饶是他这么多年来已经兢兢业业的修了这么多年的佛法、勤勤恳恳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佛经,可有的时候,这人的脾气却总是压不住的。就算是我佛且尚有怒目金刚相,悯生生的这么一个气,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分出一缕神思,去给莲叶传了一个消息,然后就开始和悟生斗法。这场佛法辩论会最终持续了三天三夜,十分激烈乃至于惨烈,到了最后,甚至连住持都给惊动了——自然,惊动住持的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小屁孩”的佛辩有多么的激烈,而是因为,到了第三日傍晚,悟生在这场佛辩会上显然已经处于一个极其劣势的地位,只是他心气高傲,绝不肯认输,竟然急火攻心,到最后,一口老血吐出去,染红了半面青石板,眼睛一闭,直直栽倒在地上,众僧前去一查看,就发现他只剩下出的气儿,没有进来气儿了。 于是连忙就有人请了住持前来查看,无量宗内的众位长老也都跟过来一起。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与悯生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毕竟吵着闹着的人是悟生,最后技不如人的也是悟生,可是住持过来查看之后,望向他的那一个眼神却无端让悯生有些心惊。 老住持向悟生度了一口真气,这样就算是将他的性命给保住了,谁也没想到,不过就是一场佛辩会,竟然会让人重伤至此,老住持无觉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也就看悟生自己的造化了,他肺腑郁结,气血攻心,眼下就算是醒过来了,往后的修为恐怕也再难有所精进了。” 众僧的目光全都看向悯生,明明挑事者不是他,伤人者亦不是他,可是他们的目光如刀似箭,却好像都是在谴责他,他们无声的宣告着: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悟生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就是个祸害,你就是个害人精! 悯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向无觉法师,喃喃道:“师傅,我……”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无觉便沉声道:“悯生,你先回莲池去吧,等到悟生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为师再问你详细啊情况。” 悯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愣愣的点了点头,慢慢离开了。 他扭身刚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开口道:“无觉师兄,我等早都已经说过了,这悯生有杀生之像,若是留在无量宗内,迟早会生出事端……” 无觉亦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沉声呵斥道:“止声!” 可这个时候止声又有什么用呢,有心之人已经知道,悯生无疑是已经听的清清楚楚了。只要让他明白自己在无量宗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有多么的不受人待见,那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悯生此时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既疑惑不解,又有些难以接受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了吗?佛门广大,竟然也容不下他? 悯生的修为是很好的,自从他开始修佛,便觉得心中便澄澈了许多,清明了许多,连带着身子也十分的轻便,每一走路,脚底下便步履生风。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的双腿之上好像是灌了铅似的承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苦苦挣扎。 他心中迷惑,走的又漫无目的,也不知道方向是在哪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莲池边上,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了。 莲叶仍然是在认真修炼,它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已经与自然融为一体,压根没发现悯生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 悯生现在岸边,满面都是扑鼻的莲叶香,是一种清淡又素雅的香气,将他心头上的郁结也吹散了三分。 悯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干脆盘腿在岸边坐下来,也不参禅了,只是单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直直的盯着莲叶瞧。 他不知道时间过得飞快,也不知道心外之物是何,只知道看着莲叶心中的烦忧好像就消失了许多,这让他觉得十分舒坦。 日落西山,长夜将之,悯生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莲叶的声音终于在耳边惊喜的响起,道:“啊!小和尚,你总算是回来啦,你说要来佛辩会,结果倒好,一件三天我都没见到你人,哼哼,现在才来看我!” 悯生弯了弯唇,轻声道:“是我不好。” 莲叶从水中扶起来,慢慢飘到悯生肩头上,亲昵的蹭了蹭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是怪你,就是自打我来了这无量宗,咱们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我有点儿不习惯,还有点儿想你……话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儿,你的佛辩会赢没赢啊?一定是赢了吧,你那么厉害,肯定是将他打得是落花流水!” 悯生这下有些笑不太出来了,就算是笑了,也带着几分苦涩的意味,他低声道:“我是声了一筹,但是悟生师兄……就是和我斗法的那位,他收了很重的伤,师傅说,他很有可能就醒不来,就算是醒了,修为也有可能不会在有所精进了……” 第十章:年幼无知 大概是悯生的语气并不如往常那样轻松惬意,莲叶也很敏感的抓住了他的情绪,但是它却并不太会安慰别人。人类的悲观尚且不能想通,更何况是它一片莲叶呢?莲叶所知道的,就是它并不想让悯生难过,它想让悯生当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和尚,而且…… “你并没有对他动手吧?”莲叶如此问道,它十分相信悯生,它相信悯生不是会动手伤害他人的人。 悯生有些呆呆楞楞,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觉得他烦,不想让他在纠缠于我,一心只想要离开,一心只想赢……” 于是化作唇枪舌剑,伤人于无形。 莲叶沉吟道:“你的那个悟生师兄,我也是知道的,就是当年你第一次带我进讲经堂的时候,他就来挑过事的,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的那个师兄,他压根就是看你不顺眼,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想给你找麻烦……这回他要找你斗法,想必是鼓足念想要压你一头的,只是他没想到你平常功课做的好,佛法比他不知道要精妙多少。他约摸是知道自己并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才急火攻心,没有伤人反而伤己吧?” 悯生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像是蝉翼一般覆盖在他眼睛下一张温和善良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色,只有眉间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像是泣血一般。他几乎是将自己所有情绪都掩盖在了这样一张不悲不喜的佛像之下,不愿意在人前展露半分。 只是莲叶跟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单是一低头,一抬眼,莲叶都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这傻和尚显然是有些陷进去这件事了,虽然不至于是感到愧疚,觉得悟生的伤是他一手造成的,可肯定是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莲叶看不下去他这幅样子,于是便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件事情同你全无半点儿关系。就算是非要生拉硬套的扯到你身上来,那顶多你也就只是和那悟生辩论了一场佛法罢了,他无论是似的吐血还是重伤,就算是最后真的翘翘了,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不饶人的是他,要比试的也是他,你不过是应人之邀,参加了一个小型法会罢了。就算是最后的结果不是很圆满,那也只是因为那悟生自己小心眼,过不了那个心结罢了!” 这么一大堆话说完了,莲叶仍是不放心的又补上了一句,道:“听我的!准没错!” 其实莲叶分析的这么一通,着实是合情合理,唯一站不太住脚的只有一点——它是莲叶,不是悯生。悯生是天生要修佛的面相,也是天生要修佛的命运,他的想法总是与寻常人会有些差别的。就比如刚才莲叶辛辛苦苦的说了那么多话,其实也只是在他耳朵里走了一遍罢了,全然没有进去心里,只是让人听了,确实觉得心情有些放松倒是真的。 悯生理了理心情,弯了弯唇,轻声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儿开心的,你这几日逐渐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莲叶就有些得意,它笑嘻嘻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不是吹牛哦,无觉那个老和尚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呢!” 悯生惊讶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师傅来过?” 莲叶点点头,道:“因为你去佛辩了嘛,我自己一个人就很无聊,而且学会了一点点之后,剩下的就有些不太明白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无觉老和尚就过来莲池这边了,他给我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又讲了一些你在那边的情况,最后还大大的夸了我一通。它说我自己开了窍,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我逐渐的速度也很快的……嘿嘿,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天才?” 悯生眨眨眼,他没想到再和悟生师兄辩论的时候,师傅竟然过去看过他。他一直以为,这种不成气候、掀不起来波浪的小水花师傅是不会过来看的,只有在最后悟生吐血昏迷之后,师傅他才过来瞧了几眼,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师傅他就在那边吗?悯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到离开的时候,师傅的那个眼神,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勉强收回神思,在莲叶的叶片之上轻抚几下,当做鼓励,道:“你很厉害,做的很好。我方才观你周身气息,已经浑厚了许多,若是照着这个速度,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修成人形了。” 莲叶很是得意,嘻嘻笑道:“那是,不愧是我……”不过她很快又苦恼起来,道:“虽然修成人形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可是我只要一想,生出两只胳膊,再生出一双腿,我就觉得别扭,我都不会用……” 悯生一下笑出声来,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连走路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学不会呢,放心,我会教你的!” 莲叶和悯生三日未见,今夜这一见面,两个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直到了后半夜,早已经过了夜禁时间了,两个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和莲叶说了半宿的话(大部分时间是莲叶在说,悯生在安静的听),悯生的心情不肖说,自然是变得轻松了许多。只是他心中仍然困扰着一些事情,明日需得去找师傅问一问清楚。莲叶和师傅都是他最亲的人,师傅带他上了无量山,又交给他佛法佛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待他如师如父,他必须将一些事情问的清清楚楚才行,否则,下一个气血郁结于肺腑,为心魔所困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第二日明,悯生先去莲池看了看莲叶,同它讲了一讲修行的法门,叮嘱它要守住本心,好好修炼,之后便独自去了主持的禅房请见。 无觉本不欲见他,现在悟生未醒,仍然是在生死边缘,再加上无量宗内众位长老越来越排斥悯生,对他意见极大,这个情绪还尚未轻抚下去,此时悯生过来请见,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悯生态度坚决,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若是见不到无觉,势必不会罢休。无觉无奈,只好差小僧将他带进来。 无觉的修为已至成佛,一双慧眼洞察世间万物,悯生的来意,他自然是很清楚的,但是他却并不太想将这事情同悯生讲的明白。 无觉打了一个佛号,道:“为师不是说过了吗,等悟生的情况安稳了,自然会找你来了解情况,你怎的如此耐不住性子?” 悯生眉眼低垂,道:“只因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不将这件事情搞得明明白白,实在是无心佛理。” 无觉叹了一口气,道:“世间万物都自有他的因果命数,都是在既定的轨道上在向前行走着,你便是将事情想明白了又能如何,终是难以改变其命数,若是想强行干扰其规律,势必要遭到反噬……有的时候糊涂一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悯生执拗道:“弟子但求心安。” 眼见着这些话并不能说动悯生,无觉只好道:“你现在年纪尚小,未来的道路还很长远,知道了那些事情并不会让你变得快乐或是问的,反而有可能影响你的佛修之途……尽管如此,你也还是想要知道吗?” 悯生沉沉的掉头,道:“师傅但说无妨。” 悯生这个人,执拗起来的时候,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当年他初来无量宗,因为心伤,决定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数年来,开口的次数当真加起来还不足十个手指头,那个时候开始,无觉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一旦决定要做的事,那就一定会坚持下去,现在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无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幼聪慧无双,其实不用为师多说,想必你自己也是能猜得出来一二的……” 他娓娓道来,道:“当年你被俗世父母遗弃,是因为一个算命先生说过,你的面像是会带来灾祸的面相,是一个不祥之人,这你都是知道的……只是,那个算命先生恐怕是个半吊子,你的面像非但不是灾相,反而是一张天生佛像,这样的面像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做杀生佛,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为师从来不瞒着你。‘杀生佛’这三个字,听起来便是戾气重重,可你自小听到大,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悯生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徒儿愚钝,今日听师傅教诲,一定铭记于心。” 无尘叹了一口气,道:“你生着一张佛像,天生就该走佛修的路子,别人难以钻研透彻的佛经佛理,到了你这里,一看就通。难以修炼的佛法六通,你也只花了几年的时间就牢牢掌握了,你终将会成佛……这样的佛修,本应无论到哪个佛宗,都是稀罕的人物。” 无觉顿了顿他又想起来当年带悯生回无量宗时,一位长老里厉声喝出的话:“无量宗内容不下他那尊大佛!” 可怎么会容不下呢,佛自愿入苦海普度众生,怎么会容不下悯生呢,无非就是担心他的杀生之相罢了。 “你天生就该来当佛修,可你若是成佛,成佛之路上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洗刷罪孽,牵连甚广……恐怕无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一些人终将是会下地狱呢,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悟生就是一个例子。” “宗内的修为长老担心你这样的会使天下动荡,届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因此他们当初是并不同意我将你带来无量宗的。可你那么小的一个娃娃,若是放任不管,任由你自生自灭,恐怕早都饿死了……”无觉的嗓音里带着一惯常悲天悯人,他本不愿意说出这些事情,让悯生徒增烦恼,可是悯生既然想要知道,那么他也不会强行拦着。 悯生面上却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无觉,轻声问道:“既然我是这么一个不祥之人,师傅当初为什么要带我回无量宗呢?若是担心我会被饿死,随意找个农家托付了便是,又为何要让我走上佛修之路呢?” 无觉微微笑了一下,道:“因为为师不愿意放过一个将来有可能走上真佛之路的好苗子,虽然路途可能会有些不尽人意,可你若是将来一旦成佛,定会庇佑一方。我将你带来无量宗,亲自教养,就是希望能以一些慈悲的教养方式,让你心向慈悲,减轻成佛路上所造的杀孽。” 悯生垂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颓丧,道:“也许师傅你错了,你也许应当直接将我赶下山去,反正现在我长大了,无论如何也不会饿死了。你若是留我继续佛修的话,也许还会让许多人受伤,甚至是死亡……悟生师兄那件事情,虽然并非是由我造成的,可也是因我而起……” 无觉却笑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少见的轻松,笑道:“为师将你小子带上山来,还以为你的佛性已经足够通透,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并不全是那么回事啊,你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你只当你若是作佛修的时候会招致腥风血雨,却没想过若是作一个寻常人就能保一方平安吗?只怕到那个时候,会死伤更多。佛门尚且如此,更何况俗尘凡世呢?” 悯生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几乎是急切的开口,道:“师傅,你当年将我带上山来,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最后走上邪路吗?” 无觉微笑道:“为师既然愿意带你上来,那自然就是信得过你,教养之下,你只会更好。” “师傅信我?”悯生呢目光一瞬间有些迷茫,但很快,下一瞬,就又变得澄澈。他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跪下来,对着无觉重重扣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师傅既然信得过弟子,那么弟子自当竭尽全力,绝不会让师傅失望!” 第十一章:大梦一场 三十年后。 时光过得飞快,自悯生和悟生的那场佛辩会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三十个年头了。在住持的治疗之下,悟生也早已经醒了过来,拿各种灵果灵药补了又补,如今身体倒是和常人没什么分别,就是修为停在了原来的那个境地,不上不下,倒真是有些尴尬。他自打醒过来了以后,就吃一堑,长一智,似乎是明白了悯生这个人不太好惹,已经十分谨慎的不愿意同他来往了。 悯生倒是不太将这当做一回事,他自从和师傅谈过了杀生佛的事情,如今算是已经了了一个心结,也不讲别的僧人异样的眼光放在心上了,也不再说些要离开无量宗的话了。安安静静的在无量山上诵经修行,修为大涨,被人称赞这几百年内就会立地成佛。 其实说起来“杀生佛”的成佛之路,他心中还是有些些许芥蒂的,可是想一想,只要是他恪守本心,在成佛之前都好好的待在无量山上哪里都不去,想必应该也生不出来什么风浪,而且一旦成佛,那就可以庇佑一方,这等搞事情应当是做所有佛修的心愿。 因此,总的来说,悯生这几十年来是过得十分不错的。 唯一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这么多年了,莲叶却仍是没有要化形的迹象。 彼时,悯生早已经是风姿卓然且沉稳的一个和尚了,自从他二十四岁,入了大乘佛境之后,样貌就停留在了那个时候,再没有什么变化了。相比较以前的那副少年模样,现在的这个样子成熟了不少,一双眼中也就像是一谭不惊波澜的水,内敛而沉稳,眉心一颗朱砂痣不显妖异,反而有种通透之感。若是他十几岁的样子,让别人瞧见了,就顶多唤他一声小和尚,可是现在现在这个样子,就十足十的有世外高人的模样了。 只是相比较悯生如今已经成长了许多的这个样子,莲叶却是丝毫没变,说起来,它修炼的速度确实也不慢,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化成人形,连住持无觉法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跟它当年不能开花的情况何其相似? 悯生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也依旧没有发生变化,每天晚课之后,都喜欢来莲池这边看一看莲叶,同它说一说话。 不过这些日子莲叶的心情十分不好,因为不能化成人影,它简直就是个暴躁叶子。 悯生蹲在岸边,温声软语的开解它,道:“这个有不碍事的,叶子,修炼一途,本就十分的奇妙,出现什么可能都不用觉得奇怪……不过我相信,只要你继续勤奋修行下去,幻成人形是迟早的事情。” 莲叶老成的叹了一口气,十分的忧郁,道:“哼,你这个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如今已经都入了大成佛境了,如今佛法六通中除了最后一通你师傅不愿意教给你以外,其余五神通你也基本上都融汇贯通了,跟你一比,我可真菜……不,说不定,我还真的就是一盘菜呢,叫花鸡啊莲叶粉蒸肉什么的……” 莲叶越想,觉得越不是一回事儿,越想就觉得越憋屈,最后干脆整个叶子都淹进水里头,“咕噜咕噜”的往外头冒着气泡泡 悯生知道,它现在肯定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鱼了……是的,莲叶修行了这么多年,变化术其实已经学的非常好了,变什么像什么,唯独不能变人。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悯生叹了一口气,纠正道:“师傅不是不愿意教我漏尽通,是现在时机未到,我还没有到学习的时机……” 如果莲叶现在幻成了人形,有了一双眼睛,此时肯定是在狠狠的翻白眼的,它“切”了一声,道:“你就会给你那个师傅找理由,依我看,他抠门的很,给我修炼的这个法经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都练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实际性的进展,盗版!一定是盗版!” 莲叶确实是对无觉老和尚十分的不满,只是它就算是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只是吐出来几个泡泡。 悯生轻声道:“叶子,不能这样说师傅,师傅修的是佛道,和你这个不同门不同路,就算是有心出手相助,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啊!” 他伸手一招,就将莲叶从水中召出来,莲叶方才化作了一尾小小的鲤鱼,被带出水面之后,于是甩甩尾巴,在空中化成了一枚小小的、翠绿色的小贝壳,晶莹剔透,慢慢落在悯生的掌心,一开一合的,十分的可爱。 悯生少见的笑弯了眼,一双朗目笑的眯成了两条缝子,笑道:“你看你这样,多可爱的,我十分喜欢,恨不得你一直都是这样呢!” 莲叶觉得奇了怪了,它一个叶子,为什么要一直当个贝壳的样子,于是便出声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个样子,我原来的样子不好看吗?”它打算一旦悯生摇头或者是说出“不好看”三个字,它就立马狠狠的夹上悯生一壳子,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悯生开口道:“因为你现在这样小小的嘛,我随便将你放进袖子里就能走,走到哪里都能带着你一起……”他看上里有几分遗憾,叹道:“想你来没有开始修炼的时候,总是顶在我头上,我去哪里你都跟着一起,那个时候可真是亲密啊。可是自打你开始修炼之后,就总是待在你的池子里头,我每次想你了,却只能等下课了才能来看看你……虽说你能去修炼我很高兴,可是我又不想离你太远,实在是难两全啊。” 莲叶:“……”所以现在变成一个小贝壳,被你时时刻刻都揣在身上,就是你想出来的两全之法吗? 莲叶好一阵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猛的从悯生手上跳下来,一头扎进水中,落下了一句话,道:“你个臭流氓!” 到最后,它连夹悯生一贝壳的想法都给抛在脑后了。 悯生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话,才惹得莲叶生气,而且还变成了她口中的“臭流氓”,他虽然不太清楚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从字面上来理解,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个什么好词。 不过他说的可全都是肺腑之言,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方才一个字都没有同莲叶开玩笑。 悯生现在岸边,叫了莲叶许多声,但是莲叶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很快到了夜禁时间,无奈,悯生摸不着头脑,只好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之后,就离开了。 水中,莲叶还是没有变回本来的形态,悯生扭头离开之后,它就漂浮在水面上,朝着他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夜,悯生洗漱过后,又将功法在脑中过了一遍,早早就歇息去了,只是他这一夜睡得却十分不安宁。 月上梢头,窗外吹来一阵凉风,将白日的热气驱散的一干二净,十分的舒爽宜人。 半梦半醒之间,悯生忽然打了一个哆嗦,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神一瞥,却看见开着的窗户边上站了一个人影,还是个身形窈窕,穿着一身浅翠薄衫的长发姑娘,这姑娘现在月光之下,面向窗外,直对着他留了一个背影,看不见正脸,只觉得她的裙摆十分美丽,层层叠叠舒展开来,就像是莲叶边一样打着波浪。 这里可是佛门圣地,哪里会有寻常姑娘在夜里来到僧人的房中,可是悯生观这姑娘周身,却没有半点儿邪浊的气息,显然并不是妖物,可既不是妖物,难不成还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悯生一个鲤鱼打挺,先查了查周身,身上的亵衣穿的整整齐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三两下穿上外袍,双掌合十,沉声道:“现在深更半夜,女施主可是迷了路?” 那姑娘却并没有应声,连头都没有回过来,只有身后的长发被风吹的扬起来,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莲香。 悯生觉得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个施主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他又沉声道:“现在夜已深,女施主无论是从哪里来的,都不应该留在小僧房里,还请快些离去吧。” 那姑娘似乎是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奇怪的是,悯生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她的面容,明明里的这么近,她的脸却好像是隐藏在云雾中一样。 悯生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施主若是不知道回去路,小僧便将这叫禅房让出来,望施主能够好好休息……”别再胡跑了。 他抱了枕头,想着现在已经十分晚了,他也不敢打扰别的师兄师弟,不妨去莲池那边凑合一个晚上,总归明日里还要去看看莲叶的。 悯生扭身想要离开,他刚走出两步,那姑娘却忽然来了口,道:“和尚,你忘了我了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悯生不自觉住了步子,仔细想了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桩前缘……其实很好想的,自然是没有的,他这一生基本上都是在无量宗中修佛参法,不记得遇见过这么一位女施主。 于是他实诚道:“小僧确实不认识施主。” 那姑娘听了他这样一句话,却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竟然准过身来,直冲冲的朝着他走过来……奇怪的是,就算那姑娘已经正面过来了,而且离得这样近了,悯生也依旧是看不清那姑娘的脸。 姑娘拉住悯生的僧袍,二话不说就将他推在旁边的软榻上,然后俯身而下,欺身而上,竟然直接将悯生压制住了。 悯生大惊,既十分惊讶现在两人的这个姿势,又惊讶他令人浑身使不出来半分力气了——在那姑娘过来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反抗了,可是十分奇怪,姑娘动手一拉,他竟然下意识的就跟着走了。直到那姑娘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仍是半点儿都反抗不了……明明额角上都已经生出了薄汗,可是就是逃离不开。 姑娘却似乎是半点儿都没有发现他的窘境,自顾自的和他额头相抵,然后整个人钻进他怀中,两具身体牢牢的贴在一处,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无论如何也难以分开了。 悯生心跳如擂鼓,他听见那姑娘轻轻张了张口,在他耳边娇嗔且霸道的说了一句:“我不要你忘了我!” 这一声从他耳朵中钻进去,却好像跑到了骨头里似的,让他觉得浑身发麻。他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那姑娘一把推开,整个人从榻上弹起来,厉声道: “女施主自重,小僧是出家人——” 悯生猛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一挥手,将蜡烛点燃。他额角上满是汗迹,眨眨眼,仍尚有些迷茫,大口的喘息着,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 门窗关的牢牢实实,哪里有半分月光透进来,那个身着绿衣的姑娘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方才所经历的那些,竟原来是梦境当中的幻象。 悯生忍不住抬手触碰心脏的位置,那里仍然是狂跳如鼓,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有一个女人……这实在是荒谬,他从来修佛都是宁心静气,并未生出过半分杂念,可是今夜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可怕的梦,实在是、实在是……难不成是哪个女妖或者是女魔要来坏他的修行? 不过这个说法实在是可笑,即便是在梦中,悯生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人并不是妖魔,只是他却也看不透真身…… 悯生免不了有几分恐慌,又免不了继续想下去。 一时之间,他竟也有些分不清方才发生的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梦中的那个身影亦难辨是真是假那人纠缠上来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触感太过真实,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悯生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将窗户打开,凉风吹拂进来,这才将身上那片没有来的热气吹散了不少,外面一轮圆月映照,照亮了不知道是谁的心意。 今夜,注定无眠。 第十二章:稀奇古怪的梦 天色初明,悯生就急忙洗漱完毕,就迫不及待出门去找莲叶了。 昨夜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自己定性不够,才生出这等邪念来。 他眼下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莲叶,莲叶昨天下午好像还在同他生气,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莲叶为什么生气,不过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要见到莲叶,同它说一说自己的苦恼。 清晨日头柔和,将莲池中的莲叶照耀着,全都渡上了一层金边,映照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别提有多好看了。 可是悯生在莲池中找来找去,也依旧没有看到莲叶的身影。他以为莲叶昨天变成了小贝壳之后,许是一直都没有变回来,现在可能还在水里头埋着呢,于是便蹲在岸边上,仔仔细细的找了片刻,还叫了它一会儿,但是无人应答。 悯生猛感觉到莲叶的气息就在这里,可是却看不见它的身影,也听不见它回答。也许是它还在生气,不愿意看见自己,悯生这样想。他蹲在岸边上,对牛弹琴似的自顾自说了一会二话,然后又耐心的检讨了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不过这种情况下,赶紧道歉就对了),不过他并没有提起自己昨夜做的那个梦,这种事情,他始终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也许等到他面对面看见莲叶的时候,才能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他检讨了半天,水面上仍然是毫无动静,悯生终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叶子,你别生我的气了……马上要上早课了,我必须要先离开了,我下午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修炼,等到下午,我带你去后山玩,你不是最喜欢放风筝了吗?” 所谓放风筝,就是在莲叶下边的干上绑上一结风筝绳,有悯生施法将它给飞到天上去,生意一端要牵在悯生手上,以免莲叶飞着飞着,就突然飞不见了。 和莲叶道了别,悯生这才站起来,起身准备离开。不过他一扭身,刚一有所动作,就忽然感觉到衣摆下边好像是被什么给牵住了一样,悯生低头一看,原来竟然从水中伸出了一节雪白的藕臂,此时正牢牢的拉着他僧袍的下摆。 这幅场景委实有些怪异,在寻常人看来,这幅景象可不就是跟闹了水鬼一模一样吗? 只是这里是无量宗,乃是佛门圣地,且不说一般妖邪压根就没名进来,再加上悯生天生修的就是降妖除魔的法,又怎么会被这样的景象给吓到呢? 他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带着几分不确信,惊奇道:“叶子,是你吗?你化成人形了?” 那只牵着悯生衣摆的手仍是牢牢揪着它不肯放开,见状,悯生也只好耐心的蹲下来,好让水面之下的人牵牵的省力一点,也在耐心等待着水下那人的回答。水面上“咕咕哝哝”飘上来几个泡泡,然后不多时,便慢慢的从水面之下探出来一张满是水迹的雪白脸庞。 那人周身赤裸,只露出一张面庞和圆润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拉着悯生的僧袍,带着笔直漂亮的锁骨伸展开来,陷进去一个小小的深窝,十分好看,湿透漆黑的长发从肩膀上落下去,柔顺的在水中散开,像是美丽的花朵。她怯生生的唤了一句,道:“小和尚……” 显然是莲叶,莲叶幻成人形了? 悯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被那张雪白的脸和肩膀吸引了全部视线。这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佛经,什么佛理,通通都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有一句诗突兀的跳出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悯生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边炸裂一般的声音,他几乎变得都不是他自己了,愣愣的从口中蹦出了两个字,道:“叶子?” 莲叶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胳膊,小声道:“是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睡了一觉,结果醒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我胳膊举的好酸,我要放手了,你别走好不好?” 悯生满脸通红,连耳朵根都红了一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到这样的莲叶,他几乎就立刻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清晰无比,让人难以忽略,他胡乱的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走的,我就是过来找你的,你先放手。” 得,这小和尚“色令智昏”,现在显然是将要上早课忘得一干二净了。 莲叶这才送了手,颇有些苦恼的叹了一口气,向前微微浮了浮,双臂支撑在岸边,防止自己掉下去。她抬手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一片雪白在水中隐现,叹道:“莫不是上天听到了我心愿、啊不,应该是抱怨,所以昨夜才让我化成了人形,我怎么半点儿都没感觉到呢?”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可是那轻轻蹙起的眉毛,还有微微翘着的红唇,却怎么看都分外熟悉,没有一点儿陌生之感,就好像他们两个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了,对方是什么样的模样,早都已经深入心底与灵魂。 悯生压下心底的悸动,他站起来太高了,本想蹲着同莲叶讲话,可是这样离得太近,他总能不小心看到水下的风光。 悯生扬手摘下一片莲叶,想要化出来一件衣服,脑中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昨夜梦中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绿衫,雾似的缠绵轻薄,层层叠叠垂落下来,在裙摆上连接成一片荷叶似的滚边。心随意动,他心中刚一有反应,手上的那篇莲叶就化成了一件纱裙,和昨夜的分毫不差。 悯生忽然就像是被烫了手似的,偏过头,将衣服递过去,低声道:“叶子,你先将衣服穿上,上来说话……” 但是一旁莲叶却迟迟没有动静,悯生只好转过头去,道:“怎么?” 莲叶眨了眨眼,忽然微微扬起来唇角,轻声道:“我不会呀,你可见过叶子穿过衣服的?” 第十三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其实没有逗弄悯生的意思,只是从前一直都作为一片莲叶生活了许久,没手没脚,没头没脸,哪里知道衣服是怎样穿的。虽然到如今,也算是活过了许多年了,各式各样的人也见到了不少,可是深交的却只有悯生一个,一起聊过天的,说过话的,顶多也就再加上一个无觉老和尚…… 示意莲叶虽然知道人身上都得穿着“衣服”这个遮羞布,可是从来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该怎么被人穿在身上。此时此刻,能帮她的,显然就只有一个悯生了。 可是悯生几乎连看都不敢看向莲叶,他仍然偏过头,守着那些所谓的礼仪与戒律,轻声道:“男女有别,无量宗内没有女施主,也没有女和尚,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 “男女有别?”莲叶口中念着这句话,忽然有些恼怒,道:“什么叫男女有别,我就是个莲叶,你做什么想的那么复杂?你到底帮不帮我穿衣服,是不是我变作男相你就肯帮忙了?” 悯生十分无奈,道:“不是这个问题……” 他一时十分无奈,再加上莲叶又开始扯着他的衣摆防着他离开,这样他方才刚生出了一点儿要落荒而逃的念头,立刻又被打破了。悯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就是莲叶,是他的好友,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他们往日亦是十分的亲密无间,而且从前莲叶拼死保护他,如今遇上了这么一点点找麻烦,他总不能连忙都不帮……在心里做了这么一到思想建设,悯生仍是默念了两遍清心经,这才回过头去,将莲叶从水中带出来。 少女的身体纤细美丽,犹带着一片湿漉漉的水渍,漆黑的长发贴在雪白的身体上,就像是盘旋不定的游蛇,清纯与妖娆的完美结合,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魅力……悯生只是匆匆扫过了一眼,就立刻闭上眼睛,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方才念的两遍清心经仿佛都念到了狗肚子里去,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泛红的耳根子,此刻又是蠢蠢欲动。 莲叶猛的被他拉住臂膀,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从水中出来了,整个人赤条条的站在岸边上,她自己初为人身,倒是不觉得羞涩,反而坦坦荡荡。反观悯生,握着莲叶手臂的那只手就好像是碰到了烙铁,又像是捉住了一条滑腻的小鱼,不敢将手握得太紧,可若是握的松了,又怕手上的人儿就这么溜走,简直难耐。 莲叶本就是活泛的性子,面上的表情也十分的生动,看见悯生窘迫的性子,挑眉笑道:“小和尚,你害羞啦?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人身本就是为你而修的,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要看多久都可以,我没意见的哦!”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虽然莲叶说的这句话也是坦坦荡荡,她不懂情欲,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怎么说,怎么听就是了。可是这话听在悯生的耳朵里,就免不了多了几分别的色彩。 见悯生不搭话,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莲叶借着悯生一条胳膊稳住身形,又去够悯生的另一只手,她捉住悯生的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面庞,笑嘻嘻道:“你若是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就知道我生的很好看,我可没有同你说假话,我当莲叶的时候是一片漂亮的莲叶,现在化成人形了,也很好看的呦!” 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悯生连忙抽回手,他显然是听不下去莲叶的“浪言浪语”,于是道:“叶子,你还是暂时不要再说话了……” 莲叶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闭嘴不说话了。哼,男人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当初听不见人家说话的时候,都着急成什么样了,想方设法要听见她的声音,如今能听到她说话了,却又想要她闭嘴,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因为莲叶安静下来了,悯生总算是能定下心神来给她穿衣服了,只是因为闭着眼睛,看不见,所以套了好几次,那衣服总是套不对。悯生心中着急,他衣服穿不上去,手却总是不经意的会摸到莲叶的身上,倒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占人家便宜了。 自然,占便宜什么的,当然是无稽之谈。莲叶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无奈的开口道:“小和尚,你这到底是在给我穿衣服呢,还是在故意折磨我呀?你不睁开眼睛,要怎么给我穿衣服?” 悯生:“……” 无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悯生只好睁开眼睛,他唇角紧紧抿着,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往常,那位精通佛理、清心正气、被赞誉为近百年内最有可能立地成佛陀的悯生,再正经不过的佛门名士,此刻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一样的手忙脚乱。衣带系错了许多次,又只好一个一个拆开来重新系,只不过是帮人穿上一身衣服,花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每次指间轻轻触碰到莲叶皮肤的时候,就会引起一阵颤抖,连心中都是酥软一片。 这是极乐之境,亦或是人间地狱? 悯生分辨不出来。 好不容易才将莲叶的衣服穿完了,莲叶全程都十分乖巧,站立着不动,任由摆布,完全配合悯生的动作。可是悯生仍然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艰巨且困难的任务似的。 衣服穿完了,悯生的头也快要垂到地上去了。总算是结束了,悯生轻轻呼出你口气……只是还不等他这口气呼出来,也不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他面庞忽然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捧起来。 莲叶十分的不满,她捧着悯生的脸,又忍不住在他面上掐了掐,把他一张俊脸掐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她生气道:“小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化了人形以后,你就不拿正眼看我,你必须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为什么?” 莲叶的手指冰冰凉凉,就像是刚从冷水中拿出来一样,捏在悯生的脸上,确实是十分舒服的。这样被半是耍赖半是胁迫着抬起头来,悯生一个恍神,不经意间就撞入了一片清澈的眼瞳深处。莲叶的眼睛生的滚圆,又很大,就像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一样,偏偏她眼尾又些微微上翘,透着一股非人的妩媚,趁着清透如水眼瞳,有一种自相矛盾的奇异美感。 悯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莲叶逼近他,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近乎可闻,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了,你们佛门有清规戒律,要让你们将清规戒律,不许你看女人对不对?” 悯生连忙从她手中挣出来,退后两步,面色通红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在问我!” 莲叶不依不饶,道:“可是我化形出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了的。若是我可以选择,那我定然是要和你多亲近亲近,一定会化成一个男相的,哪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莲叶越说越委屈,腿上一软,竟然直接摔倒在地上,道:“我若是知道化成人形之后,你竟然这么疏离我,那我定然是不练这什么破劳子功法了,你等着,我这就变回去……咦,怎么变不回去了?” 莲叶摔在地上,悯生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过去要扶,只是手伸了过去,还是忍住了,只招了一阵清风,将莲叶给托起来。 莲叶急了,连忙问道:“小和尚,你说我练的这个功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往常化成什么别的东西,再变回去的时候就很简单,怎么今天变成人形之后,就变不回荷叶了呢?” 看莲叶简直都要急坏了,眼尾含泪欲滴,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叶子,你不要着急,这应当是你初为人身,尚不能操控熟练,还需适应适应,过些日子,等你将身体操纵自如了,自然还是能变回去的……” 他顺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叶子,你能不能走路?走上两步让我看一看。” 莲叶抽了抽鼻子,虽然不知道悯生为什么提出了这个一个要求。不过就是走路嘛,这还是很简单的,莲叶依言挪了挪腿,不曾想,她往日里是飞习惯了的,突然开始抬腿走路,腿上却瞬间好像失了力气似的,整个人控制不住,直直栽到下去。 莲叶惊呼一声,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她竟然还有心思在想,自打她化作人形之后,小和尚就不再亲近她了,想必这下栽倒,他也不会出手相助了……唉,不会这么惨吧,才刚刚化作人形,难道这就要破相了吗? 不过莲叶的担忧并没有变成现实,她没有栽倒地上,她直直撞进了悯生的怀抱之中,那是一个溢满了白檀香的怀抱,既温暖,又好闻。 悯生的双手牢牢扶在她肩膀上,十分的有力,支撑着她不滑轮下去……莲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原来小时候的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豆丁,如今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分可靠、让人安心的角色,那个小小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男人了…… 悯生要比莲叶高上一头,接住莲叶的时候,刚好将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开口说话,声音就在她头顶上响起。悯生就好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继续抱着也不是,撒手将她放了也不是,于是只好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莲叶这才回过神来,她赖在悯生怀中不肯离开,撒娇耍赖似的道:“我腿软,我走不动……” 悯生干咳了一声,道:“我知道,刚化成人影就是这样,尤其是你这样从前没有腿脚的……多习惯习惯也就好了……” 莲叶揪着他的袖子,然后扶着他的胳膊勉强站稳了,但仍然是很吃力。她试着迈出一条腿,仍然是使不上力气,亏得她几时抱住了悯生的胳膊,这才不至于再一头栽下去。 莲叶抿了抿春,有些懊恼道:“我自己一个人不行的,你得帮我!” 悯生这回倒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自然。” 自打莲叶穿上了衣服,他就觉得自在的多了,虽然仍然有些心跳加速不敢看她,但是控制住自己不要落荒而逃这点还是可以做到了。 他扶着莲叶,到岸边的亭子里坐下,轻声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早上缺了早课,要去跟师傅说一下,还有你化成人形的这个事情,师傅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他会夸你的……你乖乖坐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实在是难为悯生一气说了这么多话,他扶着莲叶,觉得她身上软软的,仿佛一掐就破了,于是很谨慎的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脸红的不像样子,心跳也如擂鼓,悯生心想,莲叶离得这么近,一定也听见了他心跳的声音。 有些不好意思…… 莲叶乖乖点了点头,对着悯生笑了一下,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露出雪白的贝齿,比花儿还要美丽,莲叶笑嘻嘻道:“你要快一点回来,我一个人等的久了,会很无聊的!” 悯生最终还是落荒而逃了…… 说实在的,悯生逃了早课,无觉并不是觉得很意外,年轻的僧人嘛,总是会有厌学的时候。 因此当悯生越来认错的时候,无觉便很是直截了当的道:“往后的早课,你都不用过来了。” 悯生十分惊愕,道:“弟子已经知错了,往后再也不会缺席早课了……” 无觉十分慈祥和善,宣了一声佛号,道:“为师并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早课实际上是给寺内的年轻僧人准备的,以你如今的修为,确实是可以不用来参加的。” 他想了想,又道:“俗家有一句话,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为师觉得说的十分在理。你佛法参悟的十分透彻,已经不需要别人在逐字逐句解释佛理了,如今也该到了自己参悟的时候,要抓住时间啊!” 既然师傅都已经这么说了,悯生也只好点了点头,道:“谨遵师傅教诲。”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想将莲叶化成人形的事情告诉无觉,却看见无觉眨了眨眼睛,颇有些玩笑的意思,道:“况且这些日子,你的那位小友修行也到了关键的时刻,恐怕正需要你帮忙呢!” 悯生十分惊讶,又有些了然的点点头,他师傅无觉法师修为高深,自然知道这无量宗内的一片莲叶已然化了人形。 第十四章:温香软玉 跟师傅无觉一翻畅谈之后,悯生不但被允许不用来参加早上的早课,而且还额外获批一个单独的院子,那个院子不大,但是假山池塘流水,应有尽有,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主要还是因为莲叶突然就化成人形了,若是个男人也就罢了,可莲叶幻化出来偏偏是一根女子,这若是整天待在都是男僧的无量宗中,未免就有些太奇怪了,再加上她还整日都要和悯生待在一处,这样下去,免不了就会人说闲话,影响十分不好。 是以为了不在无量宗内引起恐慌,无觉思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分一个单独的院子给悯生,让他把莲叶接进去,得了空闲就去教莲叶走路,还要叫她变化之术,让她能够熟练的掌握。 毕了,无觉还有心思打趣道:“这岂非就是在金屋藏娇?” 其实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来说出这样一句话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可是悯生面上却满是忧虑与紧张之色,无觉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安慰。 悯生犹豫片刻,还是将昨夜里的那个梦讲给无觉听了,他梦中的那个女子,非人非妖,想来应当就是心魔所化……他昨夜并不知道这个心魔是由何而起,今日看见了化成人形的莲叶之后,他心中便隐隐约约走了几分猜测。 于此事上,悯生自然可以算是一窍不通,只是因为他佛心稳固,又清修了这么多年,是以才不会轻易为心魔所惑。可是不被迷惑是一回事,要清除心魔却是另一回事,而对于这一点,悯生显然是有些无能为力。 无觉听罢,长长久久的沉默了一会儿,他历经世事,是在凡尘俗世里打过滚儿的,经历了诸多凡世,知道的自然要比悯生多的多了。他一听悯生说的这些话,就察觉到这隐隐约约已经是要出事的征兆了…… 无觉思量片刻,忽然轻声开口道:“悯生,你在山上清修了这么多年,其实本该让你下山去历练一番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决定将你一直都放在山上教养,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所谓的“种种原因”,不用多说,悯生也是知道的,他早已将这些事情看淡抛诸脑后,已经不常想起了。 无觉眺望远方,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面上竟然还挂上了一丝笑意,淡淡道:“看着你如今的这幅样子,为师不免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那个时候,为师还尚年轻,也是自幼就在这无量宗里修行的,很快就到了要下山历练的年纪。就在为师下山的前一夜,为师的师傅,法言大师就曾经叮嘱过——” 无觉默默的回忆了一番,幽幽道:“师傅当年叮嘱道,‘山下女人都是老虎’,温柔乡,勾魂手,扎心口,他让我切莫要小心,不要掉进那些女人的圈套当中。” 悯生听的入迷,立刻就接着问了一句,道:“那之后呢,师傅你可有中计?” 无觉白他一眼,手上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变出来一直木鱼上的小棒槌,二话不说对着悯生的脑袋就敲了三下,道:“若是为师方面犯了色戒,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再回到无量宗,又怎么会变成教化众僧住持……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 悯生将那三个小棒槌默默受了,仍是安静的跪坐再蒲团上,听无觉的教诲。 无觉谈道:“为师同你讲上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梦中的那女子是何许人也,妩媚动人也好,国色天香也罢,你只需要将她们都当做是骷髅脓血便是,她们出现在你的识海当中,为的不过就是要来怪你的修行,你一定要谨记这一点,你是将来主要要成佛之色,千万不要儿女情长陪坏了修行!” 悯生默默点头,认真道:“弟子谨记。” 这一趟。该报的事情也都办完了,临走前,悯生才问道:“师傅,莲叶昨夜化成了人形,于修为上亦是大有长进,师傅可要前去一观?” 无觉笑眯眯道:“为师过去做什么,不管它莲叶变化成什么样子,在为师眼中,它仍然都是本相莲叶子,便是化作人形于我也无甚差别差别,何必要多此一举过去看一片莲叶呢?” 悯生若有所思。 莲池变,凉亭上。 悯生让莲叶等在那里,莲叶果真十分乖巧的就呆在那里,半点儿都没有胡乱走动。事实上,就算她想走也是走不了的,她光是站着就已经要花费不少力气了,还得要靠着悯生才能保持住平衡。 悯生离开了以后,莲叶一个人呆的无聊,还试了一下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凭着一丝细风就能飞起来。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变成人形之后,体重增加了不少,尝试了好多次,也只能离开地面一点点,更别提在空中飘来飘去了。 莲叶有些气恼,她对自己体重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不过,后来安慰自己,就算能离开地面,轻飘飘的往前飞,可是现在人形做出这个动作,那还不跟个鬼一样,可不要吓死人了……这样想一想,心里头就觉得舒服了不少。 悯生远远的就看见了莲叶,她身上的绿衫就好像是夏日里的一抹绿波一样,让人一看,就觉得心头顿生清凉。 在这个颜色单调的起源当中,僧人的袍子想来就只有黄灰两种,顶多再加上一个住持身上火红色的袈裟……他自己的僧袍倒是一直都是白色的,从小就是师傅让山下的裁缝给特制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之后就变成习惯了……总之在这样一个寺院当中,穿着绿衫其实是很起眼的。 悯生想了想,快步走上前,他步履轻盈,倒是将莲叶给下了一个大跳……无量宗里的和尚都知道悯生养了一片莲叶,却没几个人知道这莲叶竟然已经化作人形了。 不过,她看见悯生之后就很高兴了,笑嘻嘻的同他打招呼,道:“小和尚,你可算是回来啦,我都等了好久了!” 悯生看见莲叶一双笑意盈盈的双眼,还是忍不住会耳根子发红,他干咳一声,道:“我已经同师傅说了你的状况,为了便利你的修行,他特意划了一个院子给我,我这就带你过去。” “咦,要与你同住吗?”莲叶眨眨眼,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轻快笑道:“那老和尚当真是通人心意!” 莲叶其实到没有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她只是觉,小和尚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能跟小和尚住在一起,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悯生却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角,他走到莲叶身边,伸手在她头顶上轻飘飘一拍,将她强制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碧玉贝壳,就跟先前莲叶自己变化的一样。 他将那贝壳揣进袖子当中,扭头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无觉这次给他安排的院子十分的清冷幽静,在无量宗深处,算得上是偏僻,平日里少有人来往,美名其曰是为了让悯生清修。 悯生过去的时候,有两个小僧人已经将院子收拾的很是妥当了,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正正和悯生撞上了。 此时,悯生在无量宗内的辈分也算是很高了,再加上佛理修的十分精妙透彻,因此很受宗内的一些小弟子敬畏。 两个小僧人和悯生打了一个照面,立刻行礼道:“悯生师兄,已经按着主持的吩咐,将禅房收拾完了,师兄不妨去看一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悯生因为满脑子里装的都是莲叶的事情,对旁的就忽略了一些,因之颇有些冷淡的回了一句,道:“无事,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僧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个师兄果然就像是传言里的一样,十分不近人情。 悯生倒确实是没有想这么多,他迈过那两个小僧人,快步走到院子里,直接在上空加了一层结界,这才将莲叶拿出来。 碧玉贝壳一出来,就立刻迎风化成莲叶人形,她站不住脚,还不等她看清这个小院的摆设样貌,就立刻脚下一软,朝地面上栽下去。 幸亏悯生眼疾手快,连忙将她给捞了一把,这才借着力道站稳了。 这个愿意悯生施了一层结界,还加上了一个障眼法,外人眼中所见不过就是一个虚相,而且没有悯生的允许也进不来,除非真的有哪个修为高深的要强行闯进来……不过可能性不太大,这个无量宗内修为高过悯生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都是有身份的,一般也做不出来这种闯人宅院的事情。 因此就算悯生大大方方的将莲叶放出来,也是不怕的。 莲叶打量着这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一处活水,是直接和莲池那边相通着的,面积虽然比不上莲池那边宽广,但灵气却绝对充足,再加上等她能变回莲叶的时候,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地盘了,想想都觉得开心。 不过……莲叶偏头问道:“我如果今夜还是变不回叶子,那我要睡哪里,总不能让我人形还要睡在水池里吧?” 其实莲叶自然是可以不睡觉的,不过她想,既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人形,那生活习惯什么的,自然也都要照着人类的规矩来……而且她还想要逗一逗悯生,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悯生一愣,也将这个庭院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院子是真的小,禅房竟然就只有一间。他不负希望的红了耳根,颇有些不自在的回道:“要不你今夜就住在这间禅房里头,我还回原来的房间,明天一早再过来找你……” 莲叶立刻扬起来两道眉毛,道:“这可不行,整个无量宗的人现在都知道你换了房间,结果你又要住回去,人家一想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鬼了,说不定还会猜你是不是在这院子里偷偷藏了什么宝贝呢!” 莲叶自夸自擂,自称是个宝贝,十分得意。 悯生果然低声道:“那就只有……” 莲叶嘻嘻笑道:“我是不会介意和你睡在一个房间里的!” 悯生脸都红了,连忙道:“你放心,你睡里屋,我在外间放上一张榻子,不会打扰到你的。” 可怜悯生小和尚实在是没有什么对付女人的经验,再加上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还不是别人,是他从来都不会拒绝的莲叶,这就更是让他招架不住了。 不过莲叶也没有如何为难于他,很轻快的就将他给“放”了,转而缠着他,让他教走路,悯生这才想起来正事。 教人走路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主要就是看那人愿不愿意好好去学。 就像是悯生带着莲叶一起走路的时候,不过就是撑着莲叶的半截子胳膊,像带孩子似的,领着她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只是莲叶这天生就不是一个好学生,她觉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实在是有些累,时不时的就想飞起来向前飘着走,给悯生气的,直接锁住了她周身的灵卖,非逼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往地上踏。 莲叶嘟了嘟嘴,这才不情愿的被悯生带着往前走去了。 先前没锁灵脉的时候倒是觉得还好,时不时的还能飘起来偷个懒儿,现在被锁了灵脉,就只好凭着自己的力道向前走。莲叶从来都没有走过路,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是新化出来的,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她被悯生撑着,走起路来仍然是七扭八扭,时常一个站不住就会倒在悯生怀中,倒下去之后,又嚷着腿疼站不起来,非要赖在他怀里不出来,实在是磨人……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是幸运,也是苦难。 悯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他在莲叶跟前又是个没脾气的,只好跟她谈条件,道:“叶子乖一点,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好好走路?” 莲叶十分机灵,这样大好的条件她当然不会放过,当下便眼珠子一转,就像是一只抓住了他把柄的小猫似的,挑眉道:“小和尚,你想让我好好走路,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悯生谨慎道:“什么条件?” 莲叶得意洋洋道:“具体是什么条件,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甜头嘛,你快说,答不答应?” 悯生:“……” 悯生心头此时就是师傅先前说过的几个大字:女人果真就是老虎! 第十五章:心猿意马 莲叶自然不是老虎。 首先,从身份上来说,她就只是一片叶子,甚至连食草动物都算不上,甚至还是要被食草动物给吃掉的那个,怎么能够的上食肉动物的凶猛呢?其次,从性格上来说,莲叶可是一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姑娘,哪里和动不动就要择人而噬的老虎一样呢? 总之就是一个比方,因为悯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莲叶,脑子里才一闪而过师傅之前说过的话,若真是拿莲叶比作老虎的话,那倒当真是有些颠倒是非了。 亏得莲叶是个勤奋好学且说话算话的,自打悯生答应了她之前说的一个要求之后,莲叶果真是乖乖的跟在悯生屁股后头学走路了。 虽然时不时的还是会往悯生怀里头倒,但总比之前走的七扭八扭的要强得多了。 练习走路倒是暂时不用操心了,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头,夜很快来了。两个人要同住一间禅房,虽然悯生已经说了,两个人一个住里间,一个住外间,拿屏风给格挡了,实际上就跟两个房间是一样的,谁也看不见谁。但到底是男女有别,高洁又不近女色的僧人和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共处一室,这种略微带着些禁忌的色彩,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悯生自然是一个守礼的和尚,也是一个清高的和尚,还是一个有定力、有佛性的和尚,但是,他同样也是一个实诚的和尚。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不骗别人,亦不会骗自己,他心中清楚,若是这个房间里的是别的女人,那他定然可以做到不动如山,可是和他同出一室的那个女人是莲叶,是了,虽然仍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但莲叶确实已经是一个女人了……而且还是出现在了他梦中的女人,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心猿意马。 悯生仍然在院外打坐参禅,实际上,他此时并不能静下心来,只是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房间里睡觉。但是莲叶却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人”的身份躺在床上,也是第一次以这种形态睡觉。 寺院里的床铺其实爱你不柔软,甚至就只有一个简陋的垫子罢了,破有种苦修的意味,但是莲叶躺在床上,却仍然有一种像是睡在了云端上的幸福感。 她其实还没有察觉出来,自从她化作人形之后,就一直都很高兴,这不单单是有一种初为人身的新奇感和兴奋感,但更多的,她现在有一种自己和小和尚终于是一样了的恍惚感……往常她自己不过就是一片莲叶,无论她和悯生怎么亲密无间,总有一种两个人是不一样的感觉。她是莲叶,而他是人,物种都不一样,干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说到悯生,莲叶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那股子兴奋劲总算是稍微收敛了一些,她终于想起来悯生了。 真是奇怪,这小和尚将她扶到床上,让她自个儿休息,他人倒是跑的没影儿了,也不待在房间里准备睡觉,却跑到外头打坐念经去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那经书枯燥乏味,到底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进来同她来玩一玩,难道她竟然还没有一本破经书好看吗? 越想觉得心里越不是滋味,莲叶憋了一口气,扬声叫道:“小和尚,你进来嘛,我一个人睡觉,有点儿害怕!” 瞧,莲叶这个人,果真不是念经做和尚的命,竟然连撒起谎来都无师自通了。 悯生手上捏着的佛珠顿时一怔,夜空就像是深蓝色的幕布,今夜无月,只有满天明亮星子在不住地闪烁。和梦中明明是两个场景,悯生却无端的想起来昨夜天空上挂着的月亮。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站起来,慢慢踱步回了房间。 禅房一劈两半,中间放了一扇屏风,上面绘着花鸟鱼虫,将房间两遍各自的景象遮挡的严严实实。 只是莲叶那边的灯早都灭了,悯生那却仍是点着蜡烛,他在那边一动作、一踱步,景象全都皮影戏似的映照在雪白的屏风上,莲叶便看的一清二楚。 悯生一进来房间,莲叶便笑嘻嘻道:“小和尚,我平日里都是在莲池里和那么多花花叶叶一起睡觉的,今天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睡觉,有点儿害怕,你要不要进来陪我呀?” 悯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要怕,我留在外头守着你,我会等你睡着的。” 莲叶不乐意的撇撇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说好了哦,你得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悯生点点头,一想起来隔着一道屏风,莲叶是看不见的,又道:“你放心的睡吧,我自然不会骗你。” 他顿了顿,想起来似的,道:“你如果实在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年念经,能催眠的……我小时候,第一次来无量宗,只要一听师傅念经,我就打瞌睡……” 莲叶:“……” 莲叶有些愤愤,这满天星子,灿若银河,连她一片叶子都晓得这样的美景醉人,悯生这和尚居然想在这样的夜里给她念经,实在是……莲叶直接躺倒在床上,道:“不用!” 莲叶好像又生气了,悯生听出来了,自打莲叶化成人形之后就容易生气了,还是说女人都喜欢生气?悯生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还是到:“叶子,你会脱衣服吗?” 莲叶大气,道:“要你管!” 她又猛的从床上爬起来,忿忿的将身上那件绿衫子胡乱扯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床脚,简直有一种气贯山河的豪迈气势。 但是悯生不在说话了,他洗刷要毕以后,就坐在屏风下边,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念经。 莲叶侧躺在床上,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悯生映照在屏风上的一张侧脸。豆大的烛火闪烁着,时不时“噼啪”作响,连带着屏风上悯生侧脸的影子也跟着一阵恍惚。可是大多时候烛火都是很平静的,悯生的侧脸投在屏风上,就好像一副沉敛却又读不完的水墨画。 真好看啊,莲叶默默想,小和尚的鼻子特别高挺,下巴也很漂亮,线条流畅的刚刚好,就像是哪个有名又细致的手艺人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连头圆的都刚刚好……啊呸呸呸,想什么呢!莲叶连忙打断自己,还在跟这个小和尚置气呢! 她死死的盯着悯生,一遍还在生气悯生的不解风情,一遍又忍不住想要和悯生说说话,她本来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就打算这么盯着悯生,盯上几个时辰,看他还有什么动作,准备什么时候去睡觉。没想到越盯越迷糊,别说几个时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她那两只眼皮子就止不住的打架,终于熬不下去了,沉沉进去了梦乡。 莲叶确实是高估了自己,今天是第一次化形,着实刮飞了许多精力,要不是因为精神高度兴奋,早都该一沾被窝就睡过去了。 现在早已经过了夜禁的时间,但是悯生仍然是全无睡意。隔着一扇屏风,莲叶的呼吸之音他听的清清楚楚,他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等莲叶沉沉睡熟之后,又过了许久,悯生才慢慢站起来,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向内室走去。 他并没有走的太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会。 莲叶睡觉不老实,耐不住热,辈子早已经踢得远远的,先前脱下来的衣服也扔的到处都是,外衫卷成一团丢在脚底下,明日一早起床,若是要穿,保准起了一身的褶子。 也许是因为莲叶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天黑了,所有的小心思都终归被隐藏在夜幕之中,悯生终于不像白日那样紧紧绷着,唇角也忍不住微微挑起,露出了今日最轻松的一个笑意。 他打量了片刻,又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慢慢踱步过去,将莲叶的衣服都叠整齐了,放在她床头,又将她的外衫挂在屏风上,明日一早起来,保准是服服帖帖的。 他磨磨蹭蹭,一想到今天还没有(敢)好好的看一看莲叶,就将方才叠好的衣服拆开来又叠了一遍,慢慢腾腾的,十分十分细致。 说是干活,实际上还是在看莲叶,莲叶睡着之后,他觉得心中轻松多了,连偷看的时候也是大大方方的去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微笑,心情十分明媚的样子。 不过很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莲叶的被子盖好,仔细掖了掖。 他似乎是喟叹了一声:“叶子……” 只是这声轻轻的呼唤卷在舌尖上,咬在齿缝之间,揉碎了吞咽进肚子里去……夜晚这么安静,不知道可有谁听见了? 悯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直接挥手灭了烛火,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像是有一团冷水当场浇下来,将心中那点儿沸沸扬扬淋得稀碎。直到这个时候,悯生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夜是真相隐藏者,亦能够清楚的借来血淋淋的真相。只是有人仍蒙在鼓里,就像是隔着纱窗看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的心意清晰明了。 莲叶昨夜入睡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她还不太会穿衣服,因此必须得多花些功夫“钻研”一番,是以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本来想要趁着悯生还没醒,自己先把衣服给穿上,到时候就可以好好在他面前得意一番。 没想到一醒来就看到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莲叶眨眨眼,忽然发现自己昨夜里扔成一团的衣服,此刻都已经整整齐齐的叠好堆在床头上了,还有昨天穿的那件绿衫子,也挂在屏风上头……昨夜,她睡着之后悯生进来过?显然。 莲叶有些后悔了,还有些恼怒,她暗骂自己实在是不争气,睡什么睡啊,都不能坚持一下,睡觉很爽吗?好吧是挺爽的,可是……或许只要她稍微晚睡一会会,就能看到小和尚偷偷进来给他叠衣服来了,害,实在是有些可惜! 莲叶今天确实平日里起来的早了许多,只是她叫了一声,却发现悯生早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莫不是他昨夜又偷偷跑出去了吧? 莲叶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小懒虫,一边试着将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的衣服往身上穿,这衣服既然能从人身上脱下来,那就自然有传上去的办法,她还就不信了,悯生会穿,难道她就不会了吗,奇也怪哉! 最后莲叶果真是将衣服(通过各种方式)总算是穿到身上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穿的对不对,不过再见到悯生的时候,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她把衣服再给脱下来,又红着脸,仔细的教她穿了一遍,——丢人! 让悯生帮忙再指导了一下怎么穿衣服,莲叶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挑衅,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连这把要质问悯生为什么昨天半夜要偷偷跑到她那里帮她叠衣服的事情都给忘了。 不过悯生出去了一个大早,是去带了晚饭回来的。 和尚吃的东西本就清淡,尤其是在早饭,做起早饭那就更没有技术含量了,就是白粥配着腌萝卜,怎一个“淡”字了得! 莲叶一看就没胃口实际上,她本来就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因此当悯生将饭菜踩在桌子上的时候,莲叶也就只是支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静静等悯生吃完,压根就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但是悯生却忽然递给她一个细颈的琉璃瓶,里头也不知道都装了这什么东西。 莲叶满是稀奇,接过瓶子逛了逛,惊奇道:“小和尚,你这是给我了个什么东西?” 悯生将腌萝卜咬的“吱呀呀”直响,闻言放下筷子,又擦了擦嘴,不在意的轻咳了一声,这才道:“我晓得你是第一次变作人形,吃不习惯人吃的食物,所以就出去采了一些露珠……” 他小小的开了一个玩笑,但:“反正像你这样冰清玉洁的莲,吸风饮露就能活得下去,自然不用吃这些凡尘俗物。” 莲叶心中挺高兴的。 第十六章:趁人不备 莲叶是个有天分的,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先前站不住脚只是因为她初初化成人形,有些撑不住力道,后来等慢慢的习惯了之后,也就能走的很好了。 不单是如此,在她习惯了走路之后,也将人形彻底给掌握了,这会总算是很舒坦了,想变人就能变人,想变莲叶就能变莲叶,就是偶尔心血来潮变个小贝壳,也是可以的。 只是自打她能变回莲叶以后,悯生本来以为她在夜里就会睡回到小池子里边去,没想到莲叶却翘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笑道:“都已经尝过了便成人睡在软床榻上的甜头,你怎么能让我再回到冰冷的水池中呢?” 她向来在什么环境中都能适应的很好,现在作为人,自然也适应的很好。如今穿衣服一类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这已经算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了,就是在心情好的时候,还能陪着悯生一起喝上一碗白粥,实在是大有进步。 莲叶不想去睡水池子,悯生自然也不会将她给赶出去,反正两个人同处一室,初时还有些放在心里的矜持,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房间一劈为二,中间拿屏风挡了,两个人的空间各不相扰,谁也碍不到谁。 不过因为莲叶在夜里头老是会踢被子,悯生就总是会半夜醒来,进去替她拢一拢被子,掖一掖被角什么的。 悯生很快就发现,无论是作为一片叶子,亦或是作为一个人,莲叶都是莲叶,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他初时还因为莲叶化成人形有些不太习惯,后来就觉得并无什么不同。 莲叶偶尔仍是喜欢闹一闹悯生,但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仍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悯生每日仍然是诵经、礼佛、修行、给莲叶护法,他自觉的这样的生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其实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很快,就有一些人疑惑悯生为何缺了每日的早课了,尽管住持无觉紫荆公开说过,以悯生的修为已经不必再来参加早课了,让他自己修行。 但是一些对悯生看不过眼的有心之人就不免多留了一个心眼,稍微一查就知道他独自住在一个小院子内,似有蹊跷之处。 他每天不上早课这件事情暂且不用提了,单说他每日带回去的早中晚饭,已经有许多次都是两人份了,那么多出来的那一份是给谁的呢?自然不回去悯生自己的,修行之人不用吃饭都可以,哪里还会有吃不够的时候? 莫不是说,那悯生和尚在自己的院子里还藏了一个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悯生的院子里设了结界,就算有所怀疑,那些同辈弟子们也是没有权限查看的。然而,这样一个偌大的一个无量宗内,看不惯悯生的又何止那么几个人,多的是辈分高且修为厉害的——事实上,在无量宗内辈分高的一代人中,除了无觉大师还拿悯生当自己的亲徒弟来看以外,别的对他都有提防之心。 杀生佛之相岂是开玩笑的? 因此,虽然看不惯悯生的同辈子弟没有权限去搜查悯生的愿意,但是只要将这个消息、这个怀疑添油加醋的宣扬一翻,透漏给上边的人知道,还愁拿他没办法吗? 上面许多人本就对悯生多加怀疑,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会怀疑悯生再打什么坏主意,是不是要做出一些不利于无量宗的事情……这样的偏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了的。 这一日,悯生受命去后山指导年轻一辈的小弟子,只留莲叶一个人在院子里,很快,门口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无觉的师弟,在无量宗内辈分极高,法号叫做无相,按照到底,悯生也应该叫他一声师叔的。不过这两人的“缘分”却也不止如此,这位无相师叔昨夜也是有一个弟子的,那位弟子和悯生之间有些不对付,做多年前挑衅过悯生,因之受了重伤,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了,好不容易救活了之后,说来可惜,他这些年来佛法也无甚精尽,现在几乎也就是废人一个了,那位弟子的法号叫做悟生——弟子和悯生不对付,师傅自然也看不惯悯生。 这位无相师叔其实是个脾气暴躁的,事实上,若不是修佛之人应当戒嗔戒痴,再加上他那主持师兄劝了他许久,早在悟生躺在病榻之上的时候,他就应该提上一柄破戒刀去砍了那个——妖僧! 是了,悯生在他眼中自然就是“妖僧”二字概括了,生的那么一张凶狠的面相,平日里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一张温和的表象面具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狠似的咬人一口,直将人的骨肉都要啖进。悟生……悟生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当年收下的这个徒弟,天分虽然不是极高,可是既能入得了无量宗,那天分怎么说也不会是差的,这样的人,光是个悯生辩论佛理,又没有出手去缠斗,怎么就会被活生生的去了半条命呢?做佛修的后半辈子这就算毁了,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有谁能信呢?若不是因为悯生的那张杀生之相,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这样的和尚,不是妖僧还能是什么? 几乎所有的师兄师弟都反对将悯生留在无量宗内,只有主持师兄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将悯生收入门下,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原被主持师兄说动,以为这悯生教养里面,也能够一心向善,可是早在悟生受伤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且是多么的愚蠢。 如今听坐下的弟子来报,这个悯生似乎又开始有些不安分了,好像要开始作妖搞事情了,这让他如何能后容许,非得赶过去抓住了他的把柄,最好让主持师兄都无话可说,好将他干出无量宗,还宗内众僧一个安宁。 是以这日,趁着悯生去后山教养年轻弟子的时候,无相就知道机会来了,他带了一众师兄师弟,还有做一辈子,浩浩汤汤的就奔着无量的那个小院子而去。 彼时,莲叶还正在偷懒,没有好好修炼,日头正毒,她正在池中戏水,并不知道危险降至。 悯生院外有一道结界相拦,院门大开着,外人却并不能进去,打眼看进去院内空无一人,也并无什么不妥。实际上对于修行者来说,给自己住的地方加上一道结界,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总归是私人场合,做什么样的防护都不为过……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悯生的此番作为,在众僧眼中看来,就不免多了些做贼心虚的意思——你本来都已经住的这么偏僻了,为什么还要加结界,难道院子里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得要藏着掖着吗? 众僧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无相冷笑一声,他年纪不知道比悯生要大过多少,修炼了这么多年,此刻看着悯生设下的那到结界,自然不将之放进眼里,几乎如同看着儿戏一般,他冷笑一声,嗤道:“雕虫小技!” 只见他手上结出一个佛印,竟然直接上手去撕,只是轻飘飘的一下,竟然就将结界撕破了一道口子。 结界既然已破,剩下的就轻松许多,用不着无相再动手,坐下跟过来的许多弟子们亦二话不说,俱是结了一道佛印,顺着那破了一道的口子,将结界撕裂的更大,请风吹过,轻易的便将结界的碎片带走了。 无觉扬声道:“诸位,有弟子来报,悯生似有不轨之心,我等顺应天道而行,此番进去,定然要将证据查找出来,否则会寒了同门的心。” 哼,说的要比唱的好听,既然都已经趁着悯生不在的这个关头上门,岂非有趁人不备之嫌? 结界既然已经没了,一众僧人“呼啦啦”一片全都进了悯生的院子,院子有些小,平常悯生和莲叶两个人同住的时候尚还觉得可以,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未免就有些觉得挤了。 无相吩咐下去,要仔细检查,于是众僧便又呼啦啦的散开了一片,只留下几个德高望重的仍然后在院子里的。 其实说是仔细检查,倒真没有什么好查的,这个小院太小,实际上只有一间禅房和一个院子,就算要查起来,也是很快的……悯生的东西不太多,几乎一眼就能望尽,不过倒真是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不多时,就有弟子出来出来报告,说是悯生果真在禅房里另外藏了一个人,他们将禅房一劈为二,里头住了一个,外头住了一个。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眼下两个人竟然都不在院子里。 悯生在够少了教导年轻弟子这个是知道的,可是另一个人呢?又是谁会与悯生同住一处呢? 无量宗里的僧人不多,且都有名牌,少一个或是多一个都很容易被看出来,可是无量宗这段时间有多出来的人吗? 年轻僧人不解,以他的眼力,自然看不出来这个院子里到底哪里暗藏了玄机,只好苦着脸道:“师傅,要不要弟子再去寻着人来,仔细仔细的搜查一遍?” 无相面上却露出一点笑意,道:“不用,为师现在已经知道了。” 第十七章:以火攻木 他指间轻点,一边的僧袖如同流云一样飞出去,在空中破开一道气浪,直直朝着池水中而去。 那池子当中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山上被人用术法设下了一个小震,引了些流水做成飞瀑之相,山下曲水环绕,这个小池子不大,做的倒是十分精致,假山流水一个不缺。只是那水中别的什么都没有,却只有一片孤零零的荷叶,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无相的那一只流云水袖正是朝着那片莲叶而去的,众僧大多只能看见莲叶表象,不知道那莲叶披着一张寻常叶子的皮,实际上已经是个可以化作人形的,亦不知道无相为什么要同一片莲叶过不去。无量不愧是那个破开了悯生结界的,他的眼光自然毒辣,虽然莲叶身上并无半点儿妖气,他仍是从这片莲叶身上看出了点儿不对劲。 原来莲叶化作人形,正在池中戏水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在门外以外力破开结界。此刻来闯结界的定然是来者不善,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看着一群秃驴专门趁着悯生不在的时候来搞事情,想来定然有不可告人之秘。 莲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化形也便罢了,只是化作一个女儿身,在与无量宗的和尚纠缠不清,未免就有些太不将人家放在眼里了,是以为了不给悯生找麻烦,她最好还是装作自个儿不存在吧。 大门未掩,莲叶来不及逃走藏匿,眼见着即将要暴露在众僧面前,莲叶灵机一动,干脆化作圆形,静静的躺在池水刚中,假装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莲叶。 只是她没料到这秃驴眼神竟然如此毒辣,只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她……难道是她的修为太差了吗,连变回原形都将人家瞒不过去? 这傻叶子,她那里知道,水池之中空荡荡,唯独只有她一片莲叶生的正好,绿黝黝的独一片,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所有人进来,初时可能还察觉不出来,时间一长,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的蹊跷所在。 果真,那无相和尚虽然看出了这片莲叶的稀奇,但是因为莲叶没有半分妖气,且他的眼神显然还没有练到家……不像无觉,若是此刻无觉来次查看,以他练过佛法六神通的一双慧眼,恐怕早就看出了这片莲叶是可以化作人形的……无相手里拿着莲叶,左看右看,细细端详着莲叶,也仍是看不透其中的奥妙所在。 只是他此趟是抱着一定要捉到悯生把柄的念头而来的,因此虽然他看不出来,但仍是没有打算就此放弃。他将莲叶丢在地上,冷笑一声,道:“诸位,我瞧这莲叶古怪颇多,为了保险起见,不妨对它用一用火炙之发!” 所谓“火炙之法”,听名字就已经很清楚了,无非就是要用火焰去看烤莲叶,只是这火却不是寻常的火苗,而是修行之人所用的灵火,风吹不散,水浇不灭,是寻常对付邪魔才会用的招式。无论怎么说,莲叶也不过是一片叶子罢了,即使是有几分修为,可说到底,她也终归是一片叶子,用灵火去炙烤叶子,岂非就是想要她的命? 这个法子何其恶毒,即使是无相觉得这莲叶有古怪,可是叶子非妖非邪,就算不是人,那也仍是一天活生生的命……佛祖有云:万物有灵,无相是万不该动如此心思。 莲叶吓了一跳,她虽然不知道这“火炙之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从名字听起来,也一定不太好受,可是她现在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来……莲叶暗暗咬了咬牙,决定坚守到底,不能让这群秃驴给悯生找麻烦。 用“火炙之法”对付一片莲叶确实是有些过了,当下便有一个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提出了反对意见,道:“无相师弟,火炙之法向来是在对付邪魔的时候才用的,此刻用在一片小小的莲叶身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又有人迎合道:“无愿师兄说的是,再且,师弟我看这个莲叶着实有些要求,好像是悯生放在身边养了好几十年,原先还常常带在身边一同随往,向来应当是他的珍视之物。我等此行床闯入他的院子,已经算是不仁之举,怎可再做出毁人珍视之物这等不义之事呢?” 无相摇头道:“诸位师兄师弟们有所不知,这悯生虽然入了我无量宗,可他向来是有些邪门的,否则当年,我那弟子悟生,怎会因为一场辩法,无端端的就困得那样的下场?此刻,我等虽然看这个莲叶并无妖气,可是有那样的前车之鉴,谁能保证它就一定没有威胁呢?” 莲叶暗暗咬牙,这老秃驴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用火来烤一烤她,哼,若是她现在足够厉害,定然要一巴掌扇飞这个秃瓢……都怪自己修为太差,莲叶悔不当初! 众僧当中忽然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扬声道:“无相师兄想用火炙之法,确实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师兄不过就是想要知道这片莲叶究竟有何古怪嘛,这有何难,不妨让师弟我试上一试呀?”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和尚,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唇角含笑,眼尾轻扬,一点儿也不像别的佛修那张生的一张端庄包相,看上去未免有些轻挑了些。而且别的和尚都是一脸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给给悯生定罪的,他倒好,看上去就是个来凑热闹的。 只是他此话一出,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牵引了过去,有僧人惊喜的轻呼了一声道:“啊,原来是无法师弟!无法师弟和住持师兄师出同脉,佛法也是一脉相承,修的同样是六神通,向来他是有法子看出这莲叶身上的蹊跷之处的!” 原来这年轻和尚叫做无法,这个法号也未免有些太过去大胆了些,但是竟然十分的衬他。且无法和尚竟然修的也是佛法六通,就和无觉教给悯生的是一样的。他此时被众僧从人群中让出来,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慢吞吞的踱步到无相面前,他手上随意捏着一串儿佛珠,没个正型,笑嘻嘻的问道:“怎样,无相师兄,你可用师弟我帮忙?” 无相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这个师弟入门时间最晚,和主持师兄同修佛法六通,也是个极有天分的。不过因为整日没个正型,也不好好诵经,就喜欢在后山上瞎溜达,因此时常都看不见人……无相不太喜欢这个无法师弟,无法和住持无觉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觉得这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点微妙的、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 无相面上漏出来一丝笑,轻飘飘的将莲叶往无法和尚那边踢了一脚,道:“师弟既然有法子解决这个难题,师兄自然不会拒绝。” 无法却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弯腰将莲叶从地上捡起来,还弹了弹她身上的土,轻声道:“师兄夸张了,这算得上什么难题,不过是因为师兄老眼昏花,眼神不太好罢了,你看不透这莲叶的真实面目……” 说毕,他便晃了晃莲叶,轻叱一声:“还不现形?” 无相心中自是有些恼怒,但是看着无法的动作,他也只好将所有的不快都隐藏在心里头。 莲叶被无法捏在指间,她本来觉得这个和尚看上去没有那么凶,因此心中的害怕少了几分,没想到这个和尚才真正是个狠角色,很有几分本事。莲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侵入了她的灵脉,周身上下一道热气涌动,她几乎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道碧色的光芒闪过,几乎有些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等光芒散尽以后,众僧便发现无法手中松松的擒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自是莲叶。 莲叶眨眨眼,她尚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在这个和尚手里头变回了人形。 眼下左看右看,这群和尚俱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片莲叶竟然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且不忙赞叹无法修为好深……这岂不就是说明,与悯生在一个房间里同住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众僧皆是哗然,这可实在是一个大消息! 莲叶被这无法和尚揪着肩头制住,稍稍提的高了些,两只脚尖几乎都着不了地,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回头,恼怒的斥道:“你放开我!” 无法似是没想到莲叶会突然回头与他说话,他一愣,随即便笑了笑,道:“小僧说话可是不算数的,到底要不要放了女施主,还需要我那无相师兄发话的。” 那无相看着就不太像一个好人,莲叶根本就不想同他说话。她觉得挟持着自己的这个和尚手上似乎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只是将她拎起来罢了,于是便一掌平平的推过去,直朝着他胸前推出一掌,怒道:“你这个臭和尚,知不知道这样把女孩子拎起来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或许是无意之间,又或许不想被一位女施主袭胸,无法竟然手上一松,将莲叶往前送了一把,竟当真将她给放了。 无相连道:“师弟,捉住这个妖女!” 无法却双手一摊,十分的没有诚意,笑嘻嘻的叹了一口气,道:“哎呀,跑了……” 第十八章:阵困莲叶 莲叶趁机就往门口跑去,她很是机警,知道在这群秃驴当中最想抓住她的就是那个无相,她对无相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是以现在看他,也觉得他生的满脸的凶神恶煞,十分的可怖。而身边这个叫做无法的和尚,虽然是一开始强行将她逼出人形,又扼着她的肩膀,直接将她吊在半空上……但是,从方才的反应看起来,这个和尚咋就就是来凑热闹的,不过就是想要趟这趟浑水罢了。 因此眼下就算是要逃走,莲叶也仍旧是不退反进,她直直朝着无法怀中撞过去,整个身子柔若无骨,在这种场景下,倒破有种要投怀送抱的感觉。只有莲叶自己心中清楚,她现在心里到底是有多么的紧绷,连带着肌肉也十分僵硬……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是她不能从这个叫做无法的和尚这边突围出去,恐怕就要落在那个无相手中,逃脱不得了。 先前已经知道,这个无法似乎十分不情愿与她有肢体接触,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向后退了一步,又稍稍的侧偏了身子,竟当真让出了一道缝隙出来。 莲叶眼中光芒大作,她就像是一片碧绿的浅光,义无反顾的朝着门外奔逃而去。 胜利就在眼前,她几一只手几乎都可以触碰到门框上的木屑,莲叶来不及高兴,她有些难以相信,竟然当真如此轻易的就逃了出来吗? 或者是好事多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拉着猛然一拽,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直接脸朝地,匍匐着被人重重拉着往后拖去。 莲叶有些惊慌失措,又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往腰上一看,原来是一节土黄色的僧袖,正是先前将她从水中强行打捞上来的那条。 袖子的另一端不用想,自然是在无相手中,他面上挑起来一起冷笑,没有半点儿怜悯之色,好像他手中拖鞋的不是一个叫逃跑都跑不利索的柔弱少女,而是一个食人肉、啖人血的妖怪一样,他眼中全然看不见莲叶的狼狈,只是厉声喝道:“妖女,哪里逃!” 身体上的疼倒是可以忽略不计,莲叶觉得有点儿心疼,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悯生亲手给做的,是悯生做给她的第一件衣服,现在被人拖在地上,不知道要沾染上多少泥垢,被这样凶狠的拖着,恐怕都要破了吧。 莲叶终于忍不住了,她伸手扣住地上的一块石板,白嫩的指间牢牢的嵌进石板当中的缝隙里头去。 石板间的缝隙当然是很小的,莲叶将指间嵌进去,也只是稍稍固定住罢了,只是她现在要靠着这么几根手指头,就想和无相抗衡,将自己固定在原地,这就实在是有些难了,不多时,她几片指甲就已经被扣的翘起了边,露出粉白色的嫩肉,又很快被泥土弄污,打眼看过去,就觉得要疼到骨子里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莲叶此刻有些生气,她既恼怒悯生给的衣服被弄得脏兮兮的,又恼怒这叫无相的秃驴二话不说,就将她拖过来拖过去,还有没有点儿人权了? 好吧,就算她莲叶并不能算做是一个人,那她就活该被如此对待吗?都说修佛之人要以慈悲为怀,可是她莲叶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这群人又凭什么要过来抓她? 莲叶怒声道:“老秃驴,你讲不讲道理,你为什么要来捉我?” 无相似乎是没有想到莲叶会同他说话,他愣了一下,旋即冷哼道:“你这妖女,为祸佛门,难道这还不是擒你的原因吗?” 莲叶大怒,道:“你这老秃驴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一瞧,我是妖怪吗?我向来走的都是正经的修炼法门,身上可有半点儿妖气?” 莲叶所修炼的是老主持无觉给的功法,逐渐途中又有悯生在旁护法,就算是想走恶途也没有这个几乎。她身上确实是没有半点儿妖气的,反而十分纯净,会让人想起来佛祖行走之时,脚下绽放的金莲。 可是无相这个时候眼中心中只有将莲叶擒住,好抓住悯生的把柄,将他从无量宗中赶出去,哪里能听的进去莲叶所说的话,他只是冷笑道:“妖界当中隐藏妖气的法宝不是没有,你若是想要以这个借口就想骗的贫僧放了你,那实在是痴人说梦。你这种妖女口舌最是灵便,谁知道你下一瞬会不会说出什么颠倒黑白的话,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贫僧先将你的舌头给拔了。” 将她的舌头给拔了,那岂不就是不能说话了?岂不是要疼死人?莲叶大惊,她忍住要辱骂这个老秃驴的冲动,连忙捂住嘴,连连摇头,示意她不会再乱说话了。 破了的指间戳在脸上,终于有了点儿刺痛的感觉,莲叶轻轻的“嘶”了一声,尚还来不及心疼自己,就看见无相那个老秃驴已经单手结了一个法印,似乎说到做到,马上就要来拔了她的舌头。她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场景,心中的慌乱终于压抑不住,一阵胜过一阵。 “师兄且慢——” 就在她被吓得面无人色,即将要掉眼泪色时候,终于有一道声音懒洋洋的响起,将无相给制止住了。 正是先前捉着她的无法和尚,无法此时突然开口,他慢吞吞走向前几步,似乎是想要凑近点儿同无相讲话,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站的地方正正是莲叶和无相的中间,似是不经意的,正好将莲叶牢牢挡住。 莲叶眨眨眼,连忙将那几滴还没有掉出来的眼泪给憋回去,转而低头费力的去解缠在腰上的僧袖。 那袖子自然不是普通的袖子,应当是法宝一类的,缠在莲叶腰上,就好像是抹了浆糊一般,牢牢的将她缠的死紧。莲叶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袖子当中脱身出去,她急得手上使了蛮力,又将指间破了的地方压出血渍来,十指连心,简直生疼。 不过莲叶已经顾不上了,她略微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腰上袖子被血液濡湿了的地方竟然慢慢的变得散开了,就好像莲叶的血液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药水一样,正在一点点的溶解袖子里的“浆糊”。 无法仍然站在莲叶和无相的中间,他笑嘻嘻的看着无相,宣了一声佛号,这才不紧不慢道:“师兄动手前请三思啊,这里毕竟还是在无量山上,若是就这样罢了一个女施主的舌头,让佛门圣地为血所污,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无相冷声道:“师弟还是让开吧,这女子是莲叶所化,分明就是妖怪,若是让这妖女就这么好端端的就在无量山上,这才是污了佛门圣地!” 无法抬起一根手指,放在身前慢吞吞的摇了摇,仍是笑道:“无相师兄你一口一个妖女,这让当师弟的我听了,觉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啊,不免都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是否准确了。可是师弟我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也仍是看不出来这位女施主身上有半分妖气,想来并非师弟我的眼光出了偏差,而是师兄你的眼神不太好啊!” 无相面色终于沉下来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无法跟过来,压根就不是来帮忙的,说他是过来挑事的还差不多……可他又不能直接将无法给轰走,只好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吗?” 无法吊儿郎当的捻着佛珠,连连摇头,笑道:“我怎敢质疑师兄呢,师兄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先前这位女施主所说的,让师兄你睁大你的狗……呃,眼睛,将她仔细看清楚,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 这话说的,简直可以算是公开在辱骂无相了,至少无相自己是这样觉得的,只是他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的拐了一个弯,让人硬是抓不到不敬兄长的把柄。 这个无法师弟向来无法无天,无规无矩,他却不能与其一般见识,思及此,无相面上冷了几分,仍是守礼道:“既如此,师弟可有和高见?” 无法摇头晃脑,笑嘻嘻的道:“高见自然谈不上,只是以师弟我的拙见,这位女施主非妖非魔,师兄若是用对付妖魔的方法来对付她,那自然就是坏了规矩。她莲叶化形,身上的气息至清至纯,师弟心想,也许悯生师侄一直将这莲叶女施主留在身旁,许是另有他用……” 莲叶在他身后连连点头,她一边手下不停,费力想将血渍沾满腰间紧紧缠着的袖子上,一边心想这个叫无法的和尚总算是说了几句人话…… 只是她才刚这样想了,就听见无法在身前又补充了一句,道:“悯生师侄留这莲叶在身边,也许是想用她来练一件法器也未可知啊……” 莲叶:“……” 莲叶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练个什么法器,她和悯生小和尚是关系要好的朋友,悯生怎么可能会想将她练成一个法器? 果然,就听见无相冷声道:“悯生当年拜入无量宗的时候,并未经受我宗门的天梯试炼,谁知道他的俗根有没有断了个干净?你说他将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身边,还和她同住一屋,说是要将她练成法器,贫僧是不相信……恐怕,他是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吧!” 莲叶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指间上的鲜血已经浸润了无相的半条袖子,那袖子现在松松散散的耷拉在她腰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莲叶不再犹豫,趁着无法和无相两人对峙之机,直接从地上翻身而起,想也不想的就直朝着门外飞掠而去。偶有反应过来的和尚过来拦路,也被莲叶毫不留情的一把拍像旁边。若不是考虑莲叶的实力不够,光是现在这股子气势,就破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味了。 无法和无相也反应过来,无相大怒,无法倒是悠哉悠哉,他跑到了无相的“猎物”,也只是一摊手,佯装惊讶道:“啊,怎么又跑啦……” 无相心中一口血气涌上来,来不及同他算账,莲叶逃跑的地方刚好是与他相反的方向,他现在那半条僧袖已然被血给污了,再难以抓住莲叶,只好怒生叫道:“拦住这个妖女!” 一些辈分大的和尚都自持身份不愿意动手,只有小一辈的弟子们听见了号令,全都不管不顾的扑上来。 这些弟子们数量极多,全部扑上来的时候,莲叶自然招架不住,他们结成十八罗汉阵,环环相扣,直逼的莲叶在阵发中打圈圈,无论如何也不能破阵而出。 一旁无法看的好玩,他拍了拍手,有些乐,又有些遗憾道:“这女施主修为不够,难怪看不透这罗汉阵的阵眼,若是我上去闯阵,一定柿子先挑软的捏,剑走偏锋,以一破之。” 无相冷声道:“你并不会使剑。” 无法口中啧啧两声,道:“只是打个比方嘛……剑乃兵器之王,我未习剑法,终究是一大遗憾呀!” 第十九章:别怕,我在 那两个和尚在这里说话,莲叶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中澄明,面上神采飞扬,当下便是粲然一笑,道:“多谢!” 那无法自顾自的在说话,实际上是给她讲出了要出阵的法子。这里拦路的这些和尚,虽然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是十分难缠,可是实际上,先前在单打独斗的时候,这些人当中已经有几个为莲叶所伤了。 这些人混在阵法当中,被群体的力量弥补了自身不足,但是终归还是有些气短的,若是从这几个人当中打出一条破阵之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莲叶化成人形以来,自她能好好走路了以后,她的修行就全由悯生来指导了。悯生自己学习的时候是个天分极好的,现在当起老师来教莲叶修行,也十分的顺手。除了将一些法经里的东西以外,还时常回复带着她练一些拳脚功夫。 悯生所教的拳脚功夫自然也是佛门招式,莲叶虽然学起来很快,但是到底只练了短短的时间,根基不稳,并不如别的和尚练了许多年那样招式扎实。 若是百招之内,她尚还能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压制那群和尚的架势,可是莲叶心里头清楚,百招之后,她的短板一定会显露出来,所用的招式被人家看透且都不用说了,光是在体力之上,她都难以支撑的住了。 她若是想要逃出去,自然是宜快不宜慢,而那个无法和尚先前说的那几句,无疑是给他提了一个醒儿。 莲叶没有趁手的兵刃,这并不打紧,总归她平日里练的都是本身。此时,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杆重逾千斤、迅若风雷的长枪,直接冲着那个先前已经被她一巴掌拍伤小秃驴而去,那小秃驴果然是接不上她的招式,她的攻势就如同风雨扑面,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那个小秃驴就十分慌乱的,连步伐也走不整齐了。 原先那个防守的滴水不漏的罗汉阵终于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破绽,莲叶以此为契机,将之逐一击破,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罗汉阵散乱难以整合,莲叶终于破了阵。 无相忽然冷哼一声,整个人飞身而起,他宽大的僧袍就好似乌云盖顶,轻飘飘从莲叶头顶上掠过。莲叶方才因为破了阵的一点点喜悦之情,在这片“乌云”的遮盖之下,就好像细小的雪花一样,立刻便被冰冻三尺。 无相的身手不知道要比那群过来凑人数的小秃驴高出凡几,他从莲叶头顶上飘过去,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身前,立刻就将唯一的出路堵的严严实实。 大概是嘲笑莲叶的不自量力一般,他半侧过脸,面上满是讥讽之色,冷笑道:“你这妖女,竟然还敢逃?你伤我无量宗这么多弟子,可见已经是妖性深种,贫僧又得给你多记上一笔了……哼,既然你这么喜欢逃,不妨也同贫僧过一过招?” 莲叶立刻后退三步,竖眉冷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你这个老秃驴,修炼佛法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修为自然不知道要比我这个初处化为人形的莲叶高多少,你如今非要和我交手,岂非以大欺小?” 无法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刻竟然“啪啪”的鼓起了掌,他唇上挑起了一丝看好戏的笑意,道:“这位女施主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贫僧这位无相师兄自小天赋过人,修为确实是厉害的很,不过他的本事都是用在对付一些妖魔鬼怪身上,妖魔鬼怪为祸人间,你怎么能说他是在以大欺小呢?” 无相丝毫不买账,他看也不看无法一眼,也不知道回的和莲叶还是无法,只是冷哼一声,不屑道:“牙尖嘴利!” 莲叶心知今日这群和尚来者不善,是非要将她给捉拿了的,她只是得了空才会想上一想,现在结界已经破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悯生还没有发现吗,他怎么还不回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知道这个劫难是免不了了,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十分有气势的去渡劫。她方才骂了无相,觉得心情有点儿好了,干脆一次性骂个爽,于是便酣畅淋漓道:“你这个老秃驴,当了这么多年的和尚,却丝毫没有慈悲之心,你当的是什么和尚,修的是什么佛?佛祖有你这么一个信徒,恐怕都要气死了!我若是佛祖,一定要早早的把你给掐死,免得为祸众生,在世人面前丢人现眼!” 无相虽然平日里是个修佛的,也是一个辩论小能手,自然算是能言善辩的那种,可是他所辩论的佛经佛理,都是些要登上大雅之堂的哲理,哪里是这种粗鄙之语。因此一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有几分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妖女,骂起人来竟然如此犀利。 无法倒是十分捧场,直接一拍手,脱口而出,扬声便是赞道:“漂亮!” 趁着无相没有反应过来,莲叶仍是恶狠狠的盯着他,道:“我若是你,我修什么佛啊,干脆一头扎进井里头,给这世间减轻一点负担……哦就算不太想跳井,那也不应该修佛,看谁都是妖怪,一口一个妖女,干脆去当个人肉探测仪,我看这个工作才合适你……” 无相听不下去她的“妖言妖语”,他十分干脆的封闭了听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直接一掌凌空拍过去,将莲叶高高飞出去。 莲叶承受不住,一口鲜血从唇角咳出,她在空中有片刻的神志恍惚,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角处就闪过一片黄褐色的衣角。紧接着,她便感觉腰上一痛,受了重重一击,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嚓”——她被无相整个踹到了地上,扬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土雾,向前连连滚了好几圈。 莲叶趴在地上,她脑中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她觉得从许多年前,带着还是娃娃的悯生在怒江上扑腾的时候以外,她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了,也再没有像现在真的疼过了。 可那时候她是心甘情愿,现在呢? 好吧,虽然有几分不情不愿,但总的来说还是心甘情愿的罢。只要是为了悯生,只要是为了他……她就可以忍受一切苦难。 腰上有些难受,好像是被方才一脚踢得,有碎骨头渣子刺进了肉中。从腰以下,两条腿上却没有什么感觉,并不像腰上那样疼,更像是没了知觉。莲叶试着动了动,那两条腿果然待在原地,半分都没有挪动……这样的滋味,除了腰上疼了一些,比之刚化成人形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一动就要摔时,好像也相差不远了。只是那个时候尚能学会走路,现在呢,也不知道该能不能站的起来了? 莲叶有些苦中作乐,整个脸都被摔得埋在地上,抬不起来头,只能听见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划过,眼尾处只能看见黄色僧袍的一角,想来,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搞事情叭…… 果然,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先是拿脚尖踢了踢她,似乎是试探了以下她还或者没有,然后便扬声道:“这个妖女已经被贫僧制度,尔等速拿捆妖绳过来将她给绑了,在悯生回来之前,切莫让她给逃了!” 众僧皆应一声:“是!” 莲叶觉得有些好笑……自然也有可能是苦笑,谁能想到这个无相老秃驴竟然下脚如此之狠,她如今下半身都已经没有知觉了,是站也站不起来,动也动弹不了,怎么逃? 莲叶被人拎着胳膊粗鲁的提起来,她一低头,看见身上那件原来翻飞轻盈十分好看的绿色罗裙现在已经满是灰土与血污,还有许多地方已经在地上被蹭烂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被人吊着,想来比之街上那些要饭的也是绰绰有余了。她心中没由来的就有些难过,这件衣服是悯生给做的,她先前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件衣服,没想分最后还是被弄的破破烂烂成了这个样子…… 有小秃驴过来,手上拿着金灿灿的捆妖绳,粗鲁的将莲叶的双手狞在身后要捆起来,没有人拎着她的臂膀了,她支持不住,又是“吧唧”一下摔下去——得,衣服又脏一块,唉…… 莲叶现在几乎已经不愿意去想腰上的痛楚了,她觉得只要不去想,好像那疼痛就能减轻一点。 有小秃驴将莲叶捆好了,去征求要将她如何处置,无相瞥过来一眼,冷淡回道:“将她送到锁妖塔里侯着。” 莲叶觉得这个老秃驴实在是奇怪,她明明不是妖怪,这老秃驴却非要用对付妖怪的玩意儿来对付她 大概锁妖塔里面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地方,先前那个叫做无法的和尚竟然拦在她身前,似乎是正色了不少,道:“无相师兄,这女施主已经被你重伤至此,若是还将她送到锁妖塔里去……师兄,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无相并不反驳,只是回问道:“遇到如此冥顽不灵的妖女,将之挫骨扬灰都不足为奇,送到锁妖塔里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她造化好,锁妖塔自然要不了她的命……还是说,我要将这妖女送进锁妖塔里,你不同意?” 无法懒洋洋的“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认真道:“师弟我既然都已经将你拦了下来,那自然是不同意的。我非但不同意你将这女施主送进锁妖塔,我还要……” 他掌中一颗佛修忽然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又回到他手中,莲叶身上的捆妖绳应声而断。 无法笑嘻嘻道:“我还要将她从捆妖绳里放出来。” 无相厉声喝道:“无法,你疯了!” 无法竟也不和他说场面话了,他施施然翻了一个白眼,扬声道:“谁疯谁知道……无相师兄,师弟我好言劝你一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你若是执意如此,迟早要掉进心魔当中去!” 这个无相老秃驴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和尚,无法却看上去很年轻,应当保养的很好,打眼看上去和悯生是一样大的。依着年龄相貌来看,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是兄弟,倒像是隔了一辈,可是从无法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不知道比无相成熟凡几,就像是在循循教导他似的。 这感觉确实是挺奇怪的。 显然,无相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他看了无法一眼,不怒反笑,道:“哦?师兄研习佛法数百年,向来走的是正统的路子,从未有一日懈怠过,心魔自然无可乘之机,倒是师弟你……你用心不一,时常被一些庞杂的事情所干扰,于佛法之上不能精通,在担心师兄我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迈步越过无法,想要将莲叶带过来,无法却不让。一来一往之间,两个人拳脚相对,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片刻之间,两人手底下已经过去许多个招式了。 这可苦了莲叶了,莲叶身上现在本就疼痛难忍,压根压根是站都站不起来,这两个人交手的时候却好像将她当成了一个什么筹码一样,你拉过来,我扯过去,搞得莲叶十分痛苦,却又挣扎不了。 这两个人在无量宗都算是高手级别了,莲叶逃不出去,其他僧人自然也插手不进来。 门外突然一阵喧嚣,又传来拳脚相加和痛呼的声音,好像有人想要闯进来,外面的僧人却拦着不让。莲叶心中一动,蓦的就升起了一点点希望,她费力抬起头向门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人影憧憧,是不是在胡乱的奔走翻腾。 她心中有些焦急,引颈相望,用算有一片白色的僧袍如同惊羽一般掠过她的眼中。 白色的僧袍……整个无量宗只有一个人传白色的僧袍,是她的悯生,只有她的小和尚啊…… 莲叶唇角翘起,脏污了的面上似哭似笑,又些担心,又有些坚持了许久之后的一丝轻松。 一路上多人阻拦,结界一破,悯生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回来的路上废了些时间,现在总算是赶回来了。 悯生一掌拍来拦路的小僧,他插进无法和无相缠斗中去,却不多留,只是将莲叶抢出来,就立刻脱身出来。他往日里向来淡然的眼中此刻像是要冒出火来一般的赤红,搂着莲叶的手甚至都不敢使劲儿,生怕力气太大就会疼着莲叶。 他似有千言万语,在唇齿间纠缠许久,最终还是轻声道:“叶子,不要怕,我回来了。” 第二十章:针锋相对 莲叶安下心来,她总算是安心了。 被悯生轻轻揉揉的抱在怀里,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身上先前经受的那些疼痛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突然间就进去了云端。 莲叶眨眨眼,眼眶里头竟然一片湿润,两颗滚圆的泪珠毫无征兆的就从眼中掉出来。她先前以为自己能够承受的住的,毕竟她是一个劲坚强的莲叶,可是现在看见了悯生,被悯生抱在怀里,她突然就觉得好像有了依靠,在他跟前撒上一娇或者是告个小状都是可以的——尽管悯生辈分很小,在他跟前告他师叔的状是告不出来什么结果的。 但莲叶还是很高兴,她窝在悯生怀里,将头埋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挂在脸上的泪珠。 悯生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叶子,不要怕,我保护你!” 莲叶有些抽噎,低声问道:“我是不是不能再走路了,我腿上没知觉了?” 悯生只是搂着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道:“会好的,师傅会救你的。” 莲叶摇了摇头,道:“可是这些秃驴今天闯进来,他们说我是妖女,他们还打我,要把我送到锁妖塔里去,你师父都没过来帮我。” 莲叶心里头委屈,她不似那些正统的佛修,心里头是个没有什么天下大义的。她只心里难过,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不然憋着憋着就会把自己憋坏了,于是便坦荡荡告诉了悯生,道:“那个叫无相的秃驴,他把我一脚从空中给踢下来了,踢得我腰好疼。他是你师傅的师弟,他这么打我,你师傅都没有阻止,他是不是不想让我留在无量山了?” 悯生低声安慰她,道:“别这么想,师傅今日不在无量山,若是他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是他亲自带上山的,他怎么会不想让你留下来呢?” 悯生是个知恩图报的和尚,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和尚,他单是看见莲叶身上的血渍,就觉得自己心里头也是一阵刀割似的疼。这么多年了,莲叶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在他回来之前,莲叶受了多少委屈,又是怎样坚持到现在的。他回来的太慢了,若是他能再早回来一刻钟的时间,也许莲叶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群人,他们怎么敢? 他们的道义呢?他们的慈悲心肠呢?他们的普度众生呢?他们的悲天悯人呢? 佛修不似佛! 悯生抬眼看过去,那两位先前缠斗再一起的师叔们此刻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俱是现在一旁观望着。悯生目光一一扫过两人,面上平静以前,眼中却似有癫狂,他垂下头,自然是温柔的样子,在莲叶耳边低声道:“累了吧,睡一觉?等睡醒了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可莲叶怎么睡得着呢,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现在清醒得很。 悯生于是也不再劝她,他挥手扬了一个结界,又变了一方软榻放在结界之内,抱着莲叶躺在软榻上,悯生飞快的将她身体上的伤检查了一遍,他越是查看,脸上就越黑,好不容易才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他划破手指,抬着莲叶的下巴,飞快的在莲叶面上话了一道法印,那道法印似乎是十分的复杂,几乎用了莲叶大半张脸,猛的看起来还有几分渗人,不过等悯生花完最后一笔,莲叶整个人便猛的松了一口气,觉得有些舒坦了。 无相无相冷眼看着,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冷笑一声,道:“悯生,你可知罪?” 悯生并不作答,只将莲叶安置好了以后,才慢慢的回转过身来,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连在眼中呼啸着的风暴都消失不见了。他似乎是多了一丝疑惑,一起不解,十分坦然的问道:“弟子不知道何错之有?” 他顿了片刻,又诚恳发问道:“倒是诸位师叔师伯,在明知道弟子这个院子设了结界的情况下,还平白无故的带了这么多人闯了进来,这又是何意呢,可有哪位师叔师伯能解释一二?” 众僧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他们之前进来悯生院子的时候,可是并没有得到邀请的。虽说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认为悯生在院子里是藏了什么东西,他们这才跟着无相一起进来,悯生确实是给这个院子里另外养了一个莲叶化作的女人……可问题是,他们先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啊!那这样一来,他们岂非就是在别人的煽动之下,擅自闯进了别人的居所? 这些年老的和尚都是和住持无觉是一个辈分的,大都自持有些身份,虽然不想让悯生留在无量宗你,此时不免也觉得老脸微热。 只有无相和无法还算得上是坦然,无法完全就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的神色,无相的坦然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面上露出狰狞的一丝笑意,看着悯生和莲叶,几乎是得意洋洋的开口道:“悯生,你身为修佛之人,却不守清规戒律,同妖女纠缠不清。我是你的师叔,又是无量宗哦长老,自然不允许佛门圣地出现此等龌龊之事!” “这就是你闯进别人院子的理由?”悯生面上转冷,隐隐有风雪之色,冷声道:“这就是你平白无故、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人的理由?叫你一声师叔,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你修行佛法这么多年,眼中却只见恶,不见善,你被猪油蒙了心眼,难道你看不出来莲叶她并不是妖怪吗?你说得对佛门自黑容不得脏垢,可什么是龌龊?不经别人主人允许,就闯入别人居所,不辨是非善恶,重伤一个修为在你之下的灵物,做出此等肮脏之事的你才最龌!” 悯生其实向来都是尊敬师长的人,可这位无相师叔却实在算不上一个值得尊敬的师叔。自打他入了无量宗以来,只有师傅一个人将他当做无量宗亲传的弟子,别的师叔师伯、各位长老们都不待见他,总觉得他会给无量宗带来灾难,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消失不见……可是不待见是一回事,故意使绊子就是另一回事,这位无相师叔无疑就是属于故意使绊子的那种。 多年以前,他和悟生辩法,重伤悟生,那时候他还对无相心中存着一些愧疚,可是今日的这件事情,就算是将他心中的那点儿愧疚彻底的消磨殆尽了! 无相自然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弟子能一气说出这么多话来,自从悯生进来无量宗以后,寺内的僧人大多都不喜欢他,他也是个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他和悯生之间的交集很少,在今日以前,说过的话恐怕加起来还不到十句,因此今日悯生忽然如此不敬,像连珠炮似的这样开口,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上。 不过无相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悯生在无量宗内,迟早会是无量宗一害,迟早会是天下大害。他们无量宗养了悯生这么多年,将他教导成人,长成如今的这个样子,怎么样也都全是仁至义尽了。无觉始终悲天悯人,不愿见死不救,将悯生带回无量宗教养至今日,他如今自己已经有了生存下去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应当继续留在无量宗了。 无相顿了顿,厉声开口道:“大胆悯生,私通妖女,为过圣地,我今日定完讲这个妖女擒了送到锁妖塔中去。你破了色戒,亦要剥夺了你的佛籍,打下山去!” “莲叶是住持带回山上的,他亲自教导莲叶修成人形,又让我在这个院中替她护法,指导她修炼,你凭什么说她是妖女,难道你是对住持的决定不满吗?”悯生冷笑,道:“可惜,今日,我绝不会下山,莲叶也绝不会被关进锁妖塔!师叔若是执意要捉拿她,那就是同我过不去,也别怪我这个做弟子的不顾情面!” “你要违抗师令?” 悯生傲然颔首,道:“弟子的师傅是无觉大师,师傅让我在这个院中教导莲叶修行,弟子自然照办,怎么能算是违抗师令呢?” 这话说的就很是明白坦荡了,明明白白的就是要和无相对着干了。其实无相也知道,这莲叶就是 他师兄无觉带回来的,无觉对悯生这小子和莲叶都颇多照顾,这小子说的自然不是假话。 可现在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师兄前些日子下了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眼下并不在无量宗中。便是悯生这小子死守着这个说法,实际上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找不到能给他作证的人。 无相森然开口,道:“你犯了戒律,又如此不守规矩,无量宗当然不能熟视无睹。你若是要执意顾着那个妖女,就莫怪师叔我下手不留情面了!” 悯生面色淡然,抬手做了一个起势,扬声道:“师叔自然不必同弟子客气,请吧!” 傲气!实在是太傲气了! 众僧皆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悯生不过就是和无相说了几句话罢了,话不投机,这就要开始打了。无量宗开山立派这么多年,代代薪火相传,师尊弟恭,几乎从来未曾有过弟子顶撞长一辈师者的事情发生,如今悯生算是第二个公然顶撞师长之人。若是要问第一个人是谁,答案岂非很明显,自然就是那个在一旁扬眉浅笑的无法和尚了。 第二十一章:佛法三式 无法无法,法号叫做无法,当然是无法无天了。 别的和尚都或是敛眉相望,或是怒目嗔视,或多或少都对悯生此时的行为举止十分看不过眼。只有无法,非但没有反对,反而看上去是一脸的赞同,他赞同的鼓了鼓掌,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拍板决定道:“就这么定了!这法子多好,俗话说得好宁愿动手,不愿动口,你们二人好好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的修为更胜一筹,谁更厉害,今日就听谁的,旁人都不得反对!” 这番话说的着实慷慨激昂,可只要是长了一双眼睛的就都能看出来这简直就是在胡闹。 无相并没有应声,他方才提出要个悯生动手,实则也是存了几分激他的心思。悯生答应的这样干脆,看上去倒是十分的胸有成竹,他知道悯生的实力不差,找你他进了无量宗,无论是修佛还是修法都是极有天赋的,向来都是无量宗年青子弟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可是这又如何呢? 说实话,无相十分不将悯生放进眼里,悯生的实力在年轻一辈中顶厉害又能如何?他无相自打进来这无量宗,心中便不曾生出过畏惧,他修行数百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悯生便是再厉害,于他的眼中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无相抬了抬下巴,单手向前推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他冷笑道:“我尊你卑,我长你幼,理应让你三招,免得旁人说我以大欺小!” 悯生自然是不带怕的,一派从容淡定,说起来,若是放在往日里,他可能连胜负观念都不会生出来,胜败如常,有输有赢,这就是为人的道理,可是今日,他心里却窜出来一股火气,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是早赢了的,今日这份场景,显然已经成了一场小战斗,他不光光是要为了自己而奋战,还有叶子…… 既然无相说是让他三招,悯生自然不会客气,他眉心的朱砂痣隐隐泛着赤光,显然此刻已经是动了真气。悯生颔首道:“既然如此,弟子就不客气了!请师叔接招,第一式,大搜魂手——” 平地里好像无由来的就起了一阵风,空中金光闪烁,刹那间就凝成了一直巨大的佛手,似乎蕴含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无相心中一紧,大搜魂手乃是无量宗平日里的弟子压根不会修行的高阶功法,因为若是想要使出来,非要需要极高超的技巧,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十分磅礴的灵元。而那些修行百年之下的弟子是如何也积攒不下来这么多灵元的,是以谈何去修行大搜魂手? 既然悯生会,想必就是主持师兄所教给他的罢。 无相有些惊讶,没想到悯生一开始就放了大招,使出了如此可怖的一击,他心中念头翻腾而过,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本想同样是一招大搜魂手压过去,但是先前他已经说了让悯生三招,于是只好不出手,只是单手捏了一个法诀,竟然平地上盘腿而坐。 众僧口中皆是一片唏嘘,只见无相背后光华闪烁,竟隐隐约约有几分真佛的样子,他身上笼起了一层结界,极小,却牢不可摧,竟然生生将悯生的一招大搜魂手挡了下来。 霎时间气浪翻涌,众僧连忙给自己身上罩上结界,以免殃及池鱼,只有无法,慢悠悠且娴熟的分出一缕心神顾着这半山无量宗,十分的气定神闲,虽说方才也是在插科打诨搞事情,倒是此刻看起来,当真是十分有高僧风范。 无相将悯生第一招接了下来,自然是毫发无损,只是他面上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从地上站起来,沉声道:“悯生,不过是同门之间的过招罢了,你何至于下手如此之重?” 悯生倒是一派坦荡,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理,又微微弯下来去鞠了一躬,道:“师叔此话说的不对,弟子自知师叔修为高深,非我能及,所不从一开始就使出全部的本事,那弟子必输无疑,可弟子又不想输,只好全力以赴,这是对师叔负责,也是对弟子自己负责!” 无相气急,伸出一手指着他,道:“你……” 可惜悯生又很快结出了第二个法印,沉声喝道:“先前一招师叔接下了,不知道这一招,师叔打算怎么办。请师叔接招,第二式,泽被苍生——” 若说先前的大搜魂手是血气方刚、灭尽世间一切黑暗的话,那此刻的这一招,就是柔情似水、抚慰所有的不公与身上。若是挨了大搜魂手一击,所造成的后果不在乎就是皮开肉绽,骨肉分离一类的,是会见点儿血,可是只要说没咽气的话,养上一些时日那是可以养好的。而现在这个这个泽被苍生却是一个仁慈的招式,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一点半点的伤害,只会让人陡然间生出一种自己是被上苍眷顾着的、深爱着的,会让人放心心中所有的黑暗面——这一招,简直是无法阻挡。 若是心中从来都没有过什么黑暗想法的人,在这一招泽被苍生之下只会觉得幸福,压根就不用抵挡,可是无相一张脸面陡然黑的十分彻底,他犹豫片刻,忽然双掌合十,牢牢持于胸前,竟开始大声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金色的经文有如实物一般显现出来,就如同金色的绶带一样环绕在无相周身,他以无形对抗于无形,将泽被苍生拒绝于心外。 虽说悯生的这一招对于一些心中完全没有黑暗的人来说,是根本不用抵抗的,可是世间如此之大,连修佛之人都不敢说自己心中一片澄明,又何况世间苍生呢?想要找到一个心中没有半点儿黑暗的人谈何容易? 悯生唇角慢慢挑起来一丝笑意,他这一招显然仍是被无相给化解了,可是没关系,无相不敢正面接他这一招,这已经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了……悯生撤了手上的法诀,赞叹道:“师叔修为果真高深,弟子佩服!” 无相冷眼相望,他也不在念诵经文,转而冷声道:“现在还有最后一招,你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便是!” 悯生扬声应了一句,他忽然远远跳开一步,面上陡然沉肃起来,他左手垂于地下,右手高高举起,抬起一条左腿悬于半空之上,看上去透着几分怪异,倒是又有些眼熟,悯生显然用身体拟了一个法相出来。不过不等众人看明白这个法相到底是谁,悯生已然变换了姿态,他手上变幻莫测,结出来一个复杂的法印,沉声喝道:“师叔请接招,第三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有人替他说了,无法愣愣的看向半空,低声自语般的呢喃了一句,可是众僧都听清楚了:“不动明王印——” 空气似乎都冷肃了片刻,仿佛是忽然出现了实体一般,在悯生头顶上空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佛陀法相,他盘坐在石座之上,呈童子形象顶上有七髻,辫发垂于左肩,左眼细闭,下齿啮上唇,现忿怒相,背负猛火,右手持利剑,左手持罥索,作断烦恼之姿——不是不动明王还能是谁? 不动明王,可除世间一切妖魔。 单凭着悯生自己,使出来这一招显然还是有些困难的,他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将雪白的僧衣染的鲜血淋漓,就好像是在胸前开了一树艳丽的梅花,不动明王法相虚晃了晃,瞬间就变得有几分透明。 但是悯生很快镇定下来,将乱了片刻的气息稳定住,他右手向下,做了一个斩劈的动作,身后不动明王的法相立刻也跟着而动。他右手上持着巨大的宝剑,慢慢便对着无相头顶上劈下来——不,看似很慢,实则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无相就感觉头皮发麻,脊柱上似乎起了一连串儿的小疙瘩,这是极度危险的讯号,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无相几乎颤抖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上不动明王劈下来的宝剑……这一招是不动明王印,他不会……在如今的无量宗中,会的人也不过只有住持无觉一人而已。悯生的这一招显然还不熟练,他只能驱动身后的法相用剑,还不能使出不动明王印真正的威力,恐怕他现在也只是入门阶段罢了。可是这一招,他若是不做出点儿什么的话,恐怕是接不住的…… 无相面色惨白,在这一刻,在这中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全然忘了自己先前所说的让悯生三招的话了,他迅速调集周身的真气灵元,竟是倾尽全身之力来抗衡悯生的这一招…… 两两相对之时,轰然作响,散乱的真气扬起巨大气浪,无法先前设下的保护显然已经不起作用了,身后的房顶被掀走了一大片。 等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才发现在场的僧人全都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大片,还有许多定力不足了,恐怕早都被吹跑了,眼下还能站着的只有三个人,悯生,无相,还是无法。 悯生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摇摇欲坠,很快坚持不住,最终像是一缕尘烟似的消散于无形,最终只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上。无相也是一口鲜血喷出,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三步,最终还是借着身边的一颗古树站稳身形。 他受此一击,哪里能忍得住,看着悯生无所的样子,当下便强撑着提起一掌,要往悯生头顶上赛拍去。 无法却横过来一脚,挡在他身前,伸手将他给拦住,淡淡道:“师兄,方才的比试,你已经输了。” 无相双目赤红,道:“你让开,他杀生之像,现在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任由他生长,往后为祸世间,谁还能拦得住他?此时不除他,更待何时?” 无法不麻烦的弹了弹耳朵,道:“你说的这些个大道理我都不乐意听,我只知道按规矩办事,输了就是输了,你今天就不能再动他个马尾女施主……再者说了,无觉师兄回来了,悯生是他的弟子,那莲叶也是他带回无量宗的,他会同意你这么做吗?” “师兄回来了?怎么可能?” 无法淡然开口,道:“无量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觉师兄身为住持,他能不知道吗?他已经回来了。” 无相心中虽然仍有恨意,但是却不敢在动悯生了,一时之间,这满院的僧人,竟然大半都因方才一击而受了伤,无人敢动。 悯生环视四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几乎难以自持,但仍是强撑着站起来,沉声道:“既然方才一战是我赢了,那莲叶就不能交给师叔。现在我要带着莲叶出去,给诸位留出时间离开我这个院子……往后,若是我在这个院子里还住一天,烦请各位都不要再来了!” 说着,不顾众人反应,他便强撑着走到莲叶身边。莲叶疲惫的睁开眼睛,方才悯生和无相的一战,其实她也是收到了一些波及的,只是因为有悯生的结界相护,因此并不太碍事。 她面上悯生先前画出来大片法印已经变得颜色十分浅淡,就好像是被吸收了一样,她现在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悯生耗费了众多灵元,本来强自站着就已经十分困难了,可他一看见莲叶,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第二十二章:何至如此 莲叶的骨头坏了,现在站不起来了。她虽然化成人形了,但本质上其实还是一片莲叶,腰上的骨头断了,对人来说都是个都是一个致命伤,更何况是一片莲叶呢? 不过,幸亏莲叶有修炼的基础,身体素质要比寻常莲叶强得多,再加上悯生及时赶回来,在她面上画了固气固本的法印,因此算是替她将丢掉了元气一点一点补回来了,只是身体上受的伤却还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恢复的,还需要辅以灵丹妙药,好好的将养着。 悯生俯身将莲叶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结束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回莲池疗伤。” 莲池灵力充足,又是莲叶最初的修炼之所,本源所在用来将养是再合适不过了。 莲叶微微偏头,看了看满院的僧人或是对他们怒目嗔视,或是眼露恐惧与怨恨……她一时间有些担心,道:“都结束了,你赢了吗?” 悯生眨眨眼,安慰似的露出一点点笑意,在一张因为耗尽灵元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突兀的展露出来,看上去不像沉稳的僧人,倒是有几分少年气,还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师傅说过,我是这无量宗既天分最高的,我既出手,还怕会输吗?” 莲叶目光下移,她没有说话,可是悯生已经明白了。悯生胸口上一片斑驳的血迹,在雪白的僧袍上十分显眼,就好像是在一片不染尘埃的冰天雪地中,开了有一树傲然盛开的红梅……自然是好看的,也自然是有些可怖的。 悯生干咳一声,将些许不自在轻描淡写的掩过,道:“不碍事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伤,就跟我画在你脸上的法印一样,是做法前的术前准备罢了。” 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悯生抱着莲叶站起来,他走到门前的时候,才想起来似的微微偏过头,道:“无相师叔,拜您所赐,莲叶身上现在受了重伤,弟子要带她去疗伤了,希望接下来,等弟子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带着诸位离开了。” 悯生说完,不去看众僧的反应,直接就头也不顾的离开了,十分的潇洒。 无相气的发抖,直跺脚,怒声道:“狂妄!狂妄!”这小子今日逃过一劫,主持师兄回来了,看在主持师兄的面子上,今日先放他一把! 无法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微笑赞叹道:“今日这一趟,果真是没白来呀,见识到了大搜魂手、泽被苍生、还有不动明王印,实在是妙啊,妙啊!果真是后生可畏!” 无相冷眼看他,气愤的沉声呵斥道:“师弟今日实在不该胡搅蛮缠,你可知那悯生生的一张杀生佛相今日不除,他日任由他成长起来,再想制住他可就难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无法捂住耳朵连连摇头,就跟个小无赖似的撒泼打滚,道:“师兄你与其操心这些无边无际没由来的事情,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无觉师兄如今已经回来了,此时恐怕正在找你呢,你还是想一想,要怎么跟他解释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他话音刚落,门外果然就来了一个小僧人,他朝里边张望了两眼,似是有些不敢进来,只是远远在外边喊了一句,道:“无相师叔,无相师叔可在,您若是在的话,住持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无相没有说话,倒是无法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道:“在的在的,你回去跟住持说上一声,就是告诉他,你无相师叔回去换个衣服,马上就来!” 无相迈开大步朝外走去,冷声道:“哼,换衣服?我换什么衣服,我就是要穿着这一身,让师兄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如今狂妄成了什么样子!” 他一出去,跟着一起来的众僧也是跟来时一样,“哗啦啦”一大片,全都出了门。悯生的小院子里霎时间走的一干二净,空荡荡的。 只有无法一个人还在院中,他摸了摸下巴,环视四周,忽然叹了一口气,心想他的这帮同门,可真是不太负责任。他们来的时候人家这个小院子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虽然小,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是现在,把人家的院子弄成这个样子,人家住的房间里头也卷成一团,房顶都被掀了,他们倒好,屁股一拧,人就走了,啥事儿都不管,留下这一对烂摊子。 无法勾了勾手指,指间一道金光隐隐闪现,竟然隔空将那个飞走了的房顶“捉”了起来,他就这么“捉”着那个巨大的房顶,倒好像没有费什么力气似的,满面轻松,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将那房顶又盖回到那个房间上边去了。 无法自然十分满意自己的这个杰作,他得意的笑了笑,还伸手对了一下,看这房顶盖上去的时候有没有对端。 这一波操作简直是震惊了一个还等在外面的小和尚,无法偏头看见了他,好心情的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去,再去找上几个人,替你们悯生师兄将这个院子收拾整齐了,等他回来还要住的。” 小弟子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不好好念经修行的无法师叔竟然修为这么厉害,他连忙点头,道:“是,是,弟子知道了……” 无法于是心满意足的迈着八方正步离开了。 莲池。 莲叶穿着衣服,以人形整个泡进水中,悯生在莲池旁画了一个凝聚灵力的阵法,连莲叶在水中汲取灵力。给她喂了两颗恢复的灵药,又将先前画在她面上的法印重新描了一遍,这回连同在她两条胳膊上都画满了跟面上相同的法印。等忙过完了,悯生这才盘腿坐在一旁,给自己调息。 莲叶闭着眼睛漂浮在水面上,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现在放下心来,整个人轻松下来,再被满池子中的灵力熨帖一番,就觉得十分的舒服,连带着下半身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好一会儿,她才从这股昏昏沉沉中挣扎出来,脑中渐渐有了一丝清明,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悯生还在那里,于是便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悯生奇怪道:“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莲叶想了想,道:“先前我听你一个师叔说,你师傅好像回来了……你今天和师叔起了冲突,应该要去和你师傅认错的。” “我何错之有?”悯生低垂着眼睫看向莲叶,他目中一片平静,未起丝毫波澜,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道:“你并非妖邪,我只是依凭着自己的本心保护你不受伤害罢了,这怎么能是一件错事呢?” 莲叶现在脑子里不完全清楚,理不清思维脉络,但是她潜意识里9也觉得悯生说的是对的,她仔细想了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了另一件事,道:“那你师傅回来了,你总该要去看了看他的。” 悯生挑唇笑了笑,道:“我确实应该先去师傅那里一趟的,只是他这次一回来,恐怕第一个要见的是那位无相师叔。再者说,你现在受伤,我总该在旁边守着你……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莲叶仍是在脑中竭力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遗漏下来的事情了,再加上悯生在这里陪她,她觉得十分安心,于是没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 禅室。 无觉和无相相对而立,一时间有些默默无语。 好半晌,无觉才出声叹道:“师弟,今天这个事情,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无相轻哼一声,偏过头,执拗道:“师弟还有什么好说的,做都已经做了,便是师弟此刻能说出一朵花儿来,主持师兄你也仍只会偏袒自己的徒弟,既然这样,说与不说有有什么区别?” 无觉十分奇怪,道:“你怎的知道师兄我一定会偏袒?自从我做了无量宗的住持,哪一件事情不是秉公办理?我等修佛之人心系天下苍生,为人处世向来都是不偏不倚,谈何偏袒?” “既然住持师兄你这样说了,”无相转过身来,他撩起来一遍袖子,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给他看,道:“师兄可知,你教出来的这个好徒儿,本事实在是大,不但敢和师长动手,甚至还敢7伤了师长,实在是大不敬!” 原来方才一战,悯生最后使出“不动明王印”的时候,无相拼尽全力接了一记,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只是有些许狼狈罢了,实际上,他一只手臂上的筋脉寸寸断裂,那一记实在是有些厉害,他臂上鲜血横流,只是掩盖在宽大袖袍之下别人看不见罢了。 他当时也是没好意思在一众小辈面前露怯,强行忍着,知道这个时候才把衣袖卷起来,将臂膀上的伤口给无觉看。 无觉十分无奈,心想你不去招惹悯生,不就没这事儿了吗?他养了悯生这么些年,悯生的性子他也早已经熟悉了,他尊师敬长,绝不会无缘无故和长辈交恶,一定是无相做了什么十分过分的事情,惹到他了,他这才心中怒气大胜,一时间控制不住,将无相给伤了。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买无相面前说,若是让无相知道了,指不定在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无觉单手吃了无相的臂膀,他指间金光闪烁,不过几个轻点,就将无相的手臂医好大半,只余下一下皮肉伤。 “他既然将你伤成这样,想必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反噬吧,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一个年轻和尚一般见识。”无觉一边给无相治伤,一边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不像是一个高僧,就只像是一个为自家徒弟操碎了心的寻常师傅罢了。 无相冷哼一声,一把将自己的臂膀抽出来,冷笑道:“我哪里敢呐,你那个好弟子本事厉害的很,天分又高,一记‘不动明王印’在众僧面前显进了风头,自个儿没受半分伤……不是我不乐意,主持师兄,不动明王印可是我佛门秘法,你怎可就这么传授给他一个不清不白的小子?哼,若不是他学艺不精,没能完全掌握不动明王印,可能今日我就要命丧于他手下了?” 无觉“唔”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子,思忖道:“他天分聪颖学什么都很快,既然将那些基础简单的都学会了,那自然要去学高阶的功法的……可是你说他没有受半点儿伤,这不能够啊……” 无相冷笑,道:“他身上可是确确实实半点儿皮外伤都没有,顶多也就是灵元不足,累着了……好比是当年他同悟生辩法的时候,悟生身上受了何等严重的伤势,他却是班点滴毛病都没有,如今也是一样。他杀生佛之相,自然直让别人受苦,自己落得逍遥!” “无相师弟,你说的不对吧!”无觉猛然间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一些讯息,目视着他,微笑道:“师弟你现在如此厌恶悯生,恐怕不单是因为他的面像吧?或者说他的杀生之相在你眼中并不重要,你芥蒂至今的,莫不是当年悟生因他所伤之事?我知道,悟生是你的弟子,你因此而心中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可说实话,当年的事情错并不在悯生,实则那场小小的辩论法会还是悟生率先提出要开的……” “可是悟生和他说同门师兄弟,就算悟生灵性与悟性再不如他,他也不应当在一场辩论会上如此刺激他!”无相想到方面的事,唇角忍不住一阵抽搐,铿锵道:“他没有丝毫慈悲心!” 第二十三章:不得偏袒 虽然知道宗内的诸位师兄师弟长老们都不想让悯生留在无量宗内,可是头一回做出这种举动的也仍旧只有无相一个人,无觉一时间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的好。 但是无相不等他说话,已经自顾自的下了结论,道:“住持师兄,你若是执意要将悯生留在无量宗,终将酿成大患!” 无觉自然是不相信这个说法,自从他将悯生带回无量宗以来,他就一直培养悯生一心向善,天生杀生之像又如何?有的人面像长得凶了点,难道就是坏人吗?那这岂非变成了一个看脸的世界?无觉十分不赞同。 事实上,悯生自打来了无量宗以后,从来都没有主动生过是非,都是别人先来招惹他的……实际上他才是被人给坑了的那个。 无觉沉下声音,不容置否的道:“师弟不必再说了,悯生是我徒弟,他是什么样儿的人,我心中比谁都清楚,他如今皈依我佛,一心向善,佛理参悟的十分通透,今日之事情有可原,他也是为了保护一个生灵,不得已才同师弟你相斗,若是放在平时,他是玩玩不干不敬师长的。悯生从不曾犯戒,于情于理都我等都不应该将他赶下山去。” “好好好……”无相一时语塞,他仰头大笑三声,气愤道:“好,就算是我今日不追究你徒弟不敬师长的罪过,可是他同那妖女共处一室,显然是犯了色戒!” 无觉摆摆手,道:“师弟呀,别一口一个妖女叫的这么难听,那莲叶是我带回无量宗的,她修行的法册也是从我这里得去的,说起来,我也算得上她半个师傅。因为修行的路子不同,我便让悯生时常守在她身边,免得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第一次化作人形,莲叶初初为人,不懂得做人的方法与到底,我便吩咐悯生在旁教导,怕影响了宗内别的弟子修行,于是才额外拨给他们二人一间院子,实在不能算作是破了色戒。那莲叶虽然非人,实则修行的是正统的路子,她身上没有什么妖气怨气,一身灵力纯净的不得了,你可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她和悯生是至交好友,许多年前,在她还没化形的时候,悯生的命就是她给救下来的,如今悯生也救了她一命,二人实在是缘分深厚,我想着,既然他们感情如此要好,倒不如让悯生日后将那莲叶炼做一个法宝,和悯生之间心意相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无相心中十分恼怒,他觉得这个主持师兄实在是有些狡猾,口舌颇为厉害,往日里同他辩法的时候斗不过他,如今说起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仍然是说不过他,实在是……不管他说什么,主持师兄都有法子回怼过来,反正就是想方设法不让他那宝贝徒弟吃上一点半点的亏,简直是气煞他也! 无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心中便是一动,道:“师兄,你说的不对吧?” 无觉眉心一动,疑惑道:“哦?此话怎讲?” 无相冷笑分:“我看那要么就是那悯生六根未净,要么就是那莲叶确实心术不正,故意引诱我无量宗弟子……你说让他们住在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是为了便于修行,这师弟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让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没让他们住在同一件屋子里。你我虽然都是出世之人,可是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意味着什么,难道师兄你会不知道吗?哼,我们进到那院子里的时候,悯生和那莲叶可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这可不是我胡乱给他添加罪名,当时可是有许多小弟子都都看见了,这要做个解释?” 无相实在是有些狡猾的,悯生和莲叶虽然在同一片屋檐下,可是两人中间却一直有一道屏风相隔,从未有过逾距之举。说起来无相也并没有说假话,可是他聪明的将那道屏风给隐去了,这就有些难麻烦了。 果然,无觉面上的表情立刻就不如方才从容淡定,他思忖片刻,这才慢慢微笑起来,像是想起来什么抱歉的事情似的,道:“不好意思,这件事情实在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思虑不周,我单是想着要让悯生去教导莲叶,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院子,却忘了那院子实在是有些小,只有一间禅房,实在是住不下两个人……那莲叶初初为人,自然也应该是睡在房间里的,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在是失策、失策!但是我相信悯生一定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师弟尽管放心便是,待稍后我将他叫来询问一番,若是该惩罚训诫的,一定不会偏袒维护的!” 无觉怎么可能思虑不周,无相在心中冷笑,他自己显然也是没想到悯生会和莲叶住在同一间屋檐下边。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些话,那就表明他心中已经有了些偏袒的意思,只是却来面上给他打马虎眼。无相聪明的不在多问,无觉毕竟是住持,确实再问下去,将他逼得急了,也是得不偿失。 他挑唇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悯生是师兄的高徒,我这个当师兄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之后要将他问仔细了,切莫让他走上邪路。” 无觉道:“自然。” 无相此番过来,讨了个没趣,不过到最后也让无觉吃了一个瘪,这一趟就也算是没有白来,于是很快就和无觉好比,麻溜儿的走了。 却说莲池那边,莲叶仍在沉睡,此次过后,元气大伤,已非往日活蹦乱跳,还跟悯生开玩笑。她现在昏昏沉沉的浮在莲池当中,似乎连意识也已经飘远了,整个人看起来不似活人,就像是一个什么植物。 她面色惨白,看的悯生一阵揪心。 其实悯生往日里情绪起伏并不太大,他本身是和沉闷的,又是慢热的性子,实在是难以同别人产生共鸣,可是莲叶从许久以前就一直牵动着他的心神,此回莲叶受伤,也连带着他心中难以安宁。 悯生眨眨眼,指间溢出一点金灿灿的佛光,将莲叶仔细笼罩起来。她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痕迹,只是现在安稳了许多。悯生心中怜爱,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了两把,心想这回莲叶虽然受了一些磨难,可这件事情说不定也是一个机遇。莲叶自化形以来,修为就难有长进,又不愿意再下功夫去学习了,他原本以为也不太碍事,只要他修行就好了,反正他总是会护着莲叶的。可是今天这事让他明白了,他总有顾及不到莲叶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莲叶没有自保之力,吃了亏,受了苦,这可如何是好……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慈悲与痛心在对着莲叶的时候展露无疑,他既痛恨自己今日将莲叶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又心疼莲叶为他人所欺,身上伤重。 她此次受伤,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替她再梳理一遍周身灵脉,希望她以后不畏惧艰难,勤恳修炼,能保护好自己,若是往后两个人分开了…… 悯生心中有些难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莲叶分开的这种事情,可是这个问题就摆在这里,他往日不去想,只是不愿意去想,可这个问题迟早都会直面的……若是真有这么一日,他希望莲叶能在这万千世界活的精彩。 只是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用不着这么着急的去想这个问题…… 悯生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在下意识的逃避,他是在下意识的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只要现在还和莲叶在一起,他就觉得很开心,很满意。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扬手将莲叶化成圆形,先前绘在莲叶面上的法印现在原样出现在莲叶上,映着碧绿色的叶片,有几分诡异的惊艳。悯生又扬手在叶片上倒了一小瓶灵液,助莲叶温养筋脉。 “悯生师兄,住持请你去他的禅室,有事情商议。”他忙活了一会,就听见一边凉亭中有人在唤他,悯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抬手给莲叶身上罩了一层结界,觉得有些不放心,又连加了两层,这下才放心的跟那个小弟子一起去了禅室。 无觉自然在等他,无相从他这里离开以后,他就一直在想无相说的话。虽然觉得他说的不太靠谱,可悯生未过无量宗收弟子的天梯却是实话,他一定要将悯生问清楚了,或许,真的是他对悯生和莲叶太过放任了。 小弟子领着悯生,很快就到了禅室,他留在外头,让悯生自己进去。 无觉要和他谈话,悯生自然觉得并不奇怪,今日这件事情发生了,在无量宗内的影响十分不好,现在恐怕全宗上下都已经知道他悯生十个不敬师长的劣徒,若是还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到外边,那影响的自然不单单是他的名声,还要连带着牵扯到无量宗,他自然不想让这件事情发生。 第二十四章:心生涟漪 “跪下。” 禅室当中寂静一片,悯生刚走进去,只能听见从深处传来这样一道声响。 他不发一声,直接走到内室那尊巨大的佛像下跪下去。地上放了蒲团,看来师傅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惩戒他,只是如此做法,却让他觉得有些不解了,猜不透其中是为何。 悯生双掌合十,低下头,做出忏悔的姿势,沉声道:“师傅,弟子有罪。” 一旁的帘子被挑起来了,无觉从里头走出来,他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有愤怒失望,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道:“你何错之有?” 悯生斟酌片刻,敛眉道:“弟子不敬师长?还是说因为毁了半片无量宗?” 他语有疑问,显然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跪在这佛像之下忏悔,这是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无觉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道:“我觉得你不是个容易认错的人。” 悯生沉默不语。 无觉又温声道:“你顶撞师长,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你无法师叔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是为了救莲叶,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你无相师叔虽然确实有些不太高兴,却并没有过多的责骂于你,你只要改日里向他登门致歉就好。” 悯生垂着头,轻声道:“弟子谨记。” “至于坏了半个无量宗,”无觉古怪的笑了一声,面上似乎并不太在意,道:“斗法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连人都会受伤的更何况是一些砖瓦之类呢,这种事情你无法师叔处理起来是再容易不过了,你不必再过在意。” 总之听无觉这意思,倒好似是在和他拉家常一般,确实是没有要责怪悯生的意思。可是一开始就让他跪在佛像之前,却又不知道是为何,悯生仍然是想不明白。 无觉道:“既然这些事情说起来都并非是你有意而为之,就算错了,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依着你的性子,恐怕你也并不觉得是你错了,那既然如此,你方才说你知错了,你又何错之有呢?” 其实和无相斗法的时候,悯生确实是觉得自己没有错的,当然直到现在,他也仍然不觉得是自己错了,他只要一看到莲叶身上的伤,只要一想起莲叶,就会觉得这位师叔果真是是非不分,黑白不变,便是有什么不满就直接冲着他来就好,何必要将气撒到旁人身上呢?悯生有些看不起他。 这件事情虽然悯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是毁了半片无量宗这个事情,悯生心中确实是有些歉意的。修佛之人悲天悯人,不单无量宗,他对因为因为自己和无相斗法而波及到的一草一木都心生歉意。 见悯生迟迟不回答,无觉又耐心问了一句,道:“你既然没错,又何错之有?” 悯生只好诚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子不想让师傅为难。” 他知道此事一出,师傅定然会为了他和无相争辩,事实上,为了能将他留在这无量宗内,师傅已经不知道和诸位师叔师伯争辩了多少回了,他实在是不应该再去给师傅添麻烦了。 悯生忽然觉得喉间泛苦,许多年前的事情再一次浮现心头,捆扎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有一种窒息的错觉,他快喘不上来气了。 悯生忽然面向无觉,重重一拜,低声道:“师傅,不去让弟子下山吧……说实话,这些年弟子也一直在忧心,弟子这样的面相会不会给无量宗带来灾难。您将弟子带上山,又一直悉心栽培,想教导弟子一心向善,摆脱这个杀生之像,可我们这种修佛之人,都知道天命不可违,到时候弟子的命运如何,无量宗的命运如何,这都是捉摸不透的。若是将来,因为弟子而给无量宗带来灾难,那弟子可这就是万死难逃其咎了……” 悯生苦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让弟子下山去,弟子也定然会谨记师傅的教诲,以自己的修为去怜悯众生,普度天下……” 无觉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从前知道你悟性高超,佛性深厚,又有佛缘,想来你是心无旁骛,一心向佛,却没想到你心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思量。为师且问你,你想要下山……” 无觉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如此着急着下山,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莲叶?” “莲叶?”悯生一怔,道:“莲叶是受了很重的伤,可我想要下山,却并不是因为她。” “难道你不想带着它一起下山?” 悯生苦笑,道:“弟子自己前路崎岖,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哪里能带着莲叶和我一起漂泊。让她留在无量宗中,万事还有师傅你照拂,若是我不在,莲叶在无量宗就是最安全、最稳帖的……” 无觉照片听无相所说,心中总有几分不安,他本想试探一番悯生和莲叶之间现在是各种关系,却没找到还没怎么多说话,悯生竟然都已经有了想要下山的打算……这岂非正是无相所愿? 无觉伸手虚拖了悯生一把,轻声道:“你且先起来,无论怎么说,你现在都是我无量宗的弟子,而无量宗从来都没有要入世修行的弟子,你这些话可以不用再说了,为师听说……” 他顿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为师听说,你和那莲叶同住一屋,可有此事?” 悯生站起来,一愣,道:“确有此事……只是房间中以屏风相隔,叶子在内室休息,弟子在外室清修……” 无觉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人心,他沉声问道:“可有过逾越之举?” “从未!” “心中可无愧佛祖?” “无愧。” “心中可曾生过杂念?” “……未曾。” “很好。”无觉满意的点点头,道:“修佛之人断七情六欲,一步错,步步错,你千万莫要一时贪图,将自己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悯生双掌合十,深深行礼,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无觉于是摆摆手,道:“行了,你且先下去吧!” 这件事情就这么算是结束了,无觉当然不会将悯生赶下山去,只是悯生在无量宗中的风情却又是下降了不少。 不过这种事情他向来都是不太在意的,人心有多大呢,能装得下多少东西?若是想让将别人的东西装进心里,自己的必然就要丢掉一些,这乃是平等交换的事情,舍自己,顾众生。这等烦心事自然不能算作众生之列,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也难以在悯生心中占上一席之地。 今日这番交谈,确实是将许多东西改变了,悯生知道自己最后一个问题实在是回答的没有底气,他心中当真不动如山,未曾生出过半分波澜吗? 他到底是在骗谁呢?骗的是自己还是师傅,亦或是看不见的佛祖? 他永远记得那个梦,在那个梦中,夜凉如水,月光像银沙一样洒下来,如梦亦如幻,似虚幻也似真实。梦中的那个人腰肢若柳,她现在月光之下,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神魂颠倒。 悯生没办法忘了那个梦。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乱了,乍如花瓣落去一汪春水,掀起的波纹如何能止的住,只能任由它一层层扩散出去,最终在心海中掀起无数波澜。 悯生轻声呢喃一句,道:“阿弥陀佛。” 他不知道前路是何,只是在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抬眼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原来他竟然无意识的又走到了莲池了。 别的莲都来的花红叶绿一片灿烂,只有他的莲叶孤零零一片叶子躺在水面之上,笼罩在结界之中,仍然在沉睡。只是可能是因为方才悯生离开了一趟的原因,莲叶睡得十分不踏实,连叶片都在轻轻颤抖着。 悯生挥手将她幻回人形,果真看她眉头紧锁,面容不安,就像是做了噩梦又得不到抚慰一般…… 这次可以说是在强行给莲叶灌溉灵气,不能说是醍醐灌顶,但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悯生忙以真元替她梳理紊乱的灵气,莲叶的表情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其实也许他不应该让叶子一直待在无量宗里陪他,叶子是贪玩的性子,以前没有化成人形、还是一片叶莲叶的时候,她就整天游山玩水,如今她已经能化成人形,想必出了无量宗以后,能更加的如鱼得水吧。 说起来,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叶子自己的意思,叶子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没有跟叶子仔细的聊过,只觉得这么多年有叶子的陪伴,他自己确实过得很是开心……等她醒来之后,应该好好的同她说一说,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也许会遇见新的朋友……他是一个和尚,总不能让莲叶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只是莲叶未醒,悯生的这个想法就搁置了许久,莲叶这一睡,就整整睡个三个念头。 在莲池中温养了许久,她身上的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了, 只不过一直沉睡着,如何也叫不醒,若不是她身上的气息还算正常,悯生就真的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过这样一直沉睡着不醒,倒也和出事了没两样,悯生请无觉看过了,但是因为她身体十分正常,所以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总不能是因为修为出了岔子,所以导致走火入魔了,她就只是单纯的陷入了沉睡,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无论如何也醒不来了。 当初那个被毁坏的院子如今修葺一新,事实上,光靠无法一个人就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悯生把莲叶从莲池中带了回去,在院子里给她摆了一张软榻,就让她白日里躺在上边……叶子嘛,总是要晒些太阳的。 他把莲叶照顾的很好,可是她仍旧是醒不来。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自从发生了那件事请之后,无量宗上下对他敬而远之,实际上,他自己也乐得逍遥自在,没有旁的打扰,他自能心无旁骛的研究佛法,照顾莲叶,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三年时间足够他参透不动明王印,他于此道上向来极有天赋,不用过多指导,自己就能够参悟。因为当年在众僧面前就露了一手,所以现在也没人敢招他惹他,寻他麻烦,以至于他现在总觉得自己好像过上了养老生活基本上就变成了无量宗内,除了无法师叔之外的第二号闲人。 说起来,三年以前,他同这位师叔并没有过多焦急,这师叔不像个佛修,好像总是定不下心来,在山林间游戏终日,看上去不是个正经修佛的。 但是这两年他却好像时常留在无量宗里头,看上去好像平易近人了些,常常会来他这个小院中做客,不过倒不会无聊的常常讨论佛理,都说的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什么将来想做什么啦,有没有什么理想啦,若是不当和尚要当什么之类的话……还时常会关心莲叶,称呼莲叶是悯生的“小友”。 例如“你的小友还在睡啊”,“你的小友怎么还不醒,再睡都要睡成猪了”,“你小友是不是开不了花”,“当什么和尚啊,没前途,你有没有想过跟你的小友归隐山林啊”……之类的话。 虽然悯生觉得这个师叔看上去好像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是思想自成体系,自有些一套道理,而且他的那道理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他说的“悯生和莲叶归隐山林”一类的话,他就觉得完全是在说胡话了,这哪里像是正经佛修能说出来的话? 总之,无相时常会来找悯生“玩耍”,是以这三年来他也不算无聊,只是莲叶却一直不醒,这让他心中的担忧从来都没有少下半分。 春去秋来,冬雪覆盖大地,莲池中早已经花叶凋零,莲花全都哭了,莲叶也谢了,寺里的僧人挖出了好些藕,洗干净之后白白嫩嫩,吃了好几日。 这样的日子对莲叶来说自然十分难熬,悯生也将她挪回室内,只有天气暖和的时候才抱出来晒一晒太阳。 第二十五章:风雪夜归 是夜,天黑的极早,从白日里开始就一直在下着厚重的大雪,一直下到了现在。天际一片暮霭沉沉,地面上又是银装素裹,平日里多以红黄二色做装饰的无量宗,此刻竟也显得有几分淡雅。 这种天气里上山礼佛的人几乎没有,宗内的弟子也大多上完了每日的课业就早早回了房间。 悯生的小院子里自然也是落了一片厚重的雪毡,院里的小池子结了厚重的冰,那颗长了千年的古树叶子早已经掉光光,虬结的枝丫在天际纵横缠绕,等待着明年开春再焕发出新芽。 自打入了冬,无法就不再来了,听他自己说,是要早早的去山洞里,要准备冬眠了。虽然觉得这个说法怎么听都十分的不靠谱,这位无法师兄想来又是在无量宗里闲不住,跑去不知道哪里游玩去了。但是悯生还是一早就将院子里打扫了一番,在青石板上扫出了条一人过的。 夜晚地面上的雪迹映出一片白莹莹的光,反射出去倒也不让人觉得光线太暗,反倒有种宁静的美丽。在这个呼吸都能白雾缭绕的寒夜里,悯生却仍然穿着雪白的单衣,他艺高人胆大,仗着修为高深,并不畏惧这样的寒雪之夜。 他慢悠悠的在屋子外头扫雪,之后又拿稻草扎了一个干燥温暖的小窝,窝里头塞了一些棉花,然后架在树上,给来不及飞去温暖之地的小鸟儿安家。等他慢慢悠悠的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才发现指关节红了一片,眉梢上也挂了一层白霜。他在自己额上轻抚了一下,似乎是能想到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屋子里仍然早早的就架起了旺旺的火炉,将整个小屋子里里烘烤的暖烘烘的,有一种干燥又温暖的气息——他悯生不怕冷,可不代表莲叶也不怕冷。 这三年,每年的冬天,他屋子里的炉火都要早早的烧起来,莲叶现在就跟冬眠似的,就只是在单纯的睡觉,她身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让她在这样的寒夜里也仍然保持温暖。这个季节本来对植物就不太友好,更何况是还没有醒过来的莲叶呢。 悯生进了屋子,立刻把自己身上因为沾了雪而浸满了寒意的外衫脱下来,换了一件新的广袍,然后热了水,去替莲叶擦洗。 屋子里头依旧矜持的隔着一扇屏风,把悯生睡得软榻和莲叶隔开,炉火的温度升的很高,莲叶的面上也蒸腾起来红彤彤的一片,简直就像是沉睡到了梦境深处,懒洋洋的样子。她漆黑纤长的眼睫密密麻麻的覆盖下来,一动也不动,半点儿没有要惊醒的样子。 悯生端着水盆,站在她床头看了半晌,莲叶现在的身体机能明明都很正常,可是就是醒不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他看了半晌,忽然将水盆放在一边,忍不住上手在莲叶脸上重重的掐了一下。真的是很重的,几乎是立刻就在她脸上留了一道红印。悯生都能想到,若是莲叶现在是醒着的,此时恐怕都要捂着脸跳起来了,还会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瞪他,指责他…… 可是莲叶仍旧是躺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就任由他摆布。悯生于是慢慢叹了一口气,虽然面无表情,但看上去仍然是有些忧郁的样子。他拿软布沾了水,仔细替莲叶将面上轻轻擦了一遍,虽然莲叶没醒,可悯生觉得,擦一擦脸,清爽了不少,就是睡觉都能睡得舒服一些。 擦完了脸,还要给莲叶擦一擦手脚和背,在床上躺的时间救了,不把背经常擦一擦容易长疹子。悯生倒是仍然秉持君子之道,回回替莲叶擦洗身上的时候,都以白缎遮眼,他这些年日日做这种事情,已经可以做到蒙着眼睛也能替莲叶擦身了。 替莲叶把身上都收拾干净了,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悯生这才把眼上蒙着的白布拿下来,一点一点的给莲叶揉捏手脚,舒展筋骨。这种小事情他天天都在做,做的精细无比,细致无比,也不觉的繁琐无聊,从来都是很认真的,没有露出过一点半点的不耐烦。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是一个善良又细心的人,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在心上,千倍百倍的反观,从来不跟忘记半分……可这世间却大多都不容他,所以他只能加倍珍惜对他好的人。 他近些日子已经觉得有些孤独了,可莲叶什么时候才能醒,自从学会了六神通中的天耳通以后,他就能听见莲叶的声音了,这声音每日每日都陪伴着他,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和莲叶从来都没有分开过……虽然现在他和莲叶也是没有分开的,可是到底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的。 悯生站起来,慢慢伸了一个懒腰,吹了莲叶这边的蜡烛,这才回到屏风那边给自己洗漱。这个时间对他来说是有些早了的,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他这些日子有些浅眠,睡觉越发的不太踏实,所以也越来越不喜欢早睡,往常这个时候都会焚上一炷香,再读些经卷,可今夜白雪皑皑,若只是空读一些书,岂非浪费了这良辰美景虚设? 悯生披着单衣,取新雪在门外檐下焚香煮茶,香茶就美景,虽然只有一个人,可怎一个逍遥二字了得? 当然,这个时候若是无法师叔在的话,听他说上几句不着边际哦屁话也是很好的,但是现在他不在,倒是少了几分聒噪,多了满眼的清宁。 刚烧开的滚水潺潺冒着白雾飘进寒夜里,似乎将夜里的寒气都浮散了几分。悯生双手捧着热茶杯,慢悠悠的轻轻啜了一小口,然后觉得周身都被熨帖的十分舒坦,他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茶简直是越喝越精神,也不知道睡意什么时候袭来,悯生于是对着天空许了一个愿,他所愿不为自己,全为莲叶。只是这个时候所许下的愿望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实现的途径,只是趁着现在的美景,随心而动罢了。 也不知道在屋檐下做了多久,总之,煮开的热茶早已经都凉了,摸上去还有些透着寒意,先前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夜深人静,连虫鸣生也没有,悯生终于收拾了家当,回去睡觉去了。 这一夜睡得实在是有些不在舒坦,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后,却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响动,“咯咯吱吱”的跟个小老鼠一样……他的房间里里自然是没有老鼠的,悯生迷迷糊糊的想,也许是夜里起了风,吹的屋子有些不稳当,所以才不住的作响吧。 他没有太在意,只是把厚实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直接将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去了,这才觉得有些安宁。 这样埋着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被子,直接将一只冰凉的手背直接塞进了他的脖颈中的时候,他才猛的打了一个机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屋子里的烛火早已经灭了,但因为有雪光映照,所以并不显得黑暗,能看得清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影。 悯生眨眨眼,陡然一惊,恍然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叫一声,道:“叶子?” 显然是莲叶,她穿着悯生不久前方才给换的单子,赤足站在地上,仍然不依不饶的要往悯生身上贴,口中连连嘟囔道:“冷,好冷啊……” 悯生单手将她胳膊把住,又一扬手将炉火点燃,屋子里立刻就映照出一片橙光,多了几分暖气。 他将莲叶拉上榻子,自己站到地下去,拿暖烘烘的厚棉被将她裹得老老实实,问道:“还觉得冷吗?” 哪只莲叶却十分的不安仁,她身量娇小,此时就像是一尾小小的游鱼一样,翻腾着从被子里又钻出来,伸着胳膊搂了悯生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着悯生,简直就是挂在他身上了一样。 悯生浑身一僵,他单手揪住莲叶的衣领,本来一直手就能将她给扯下来的,莲叶却好像发现了他打算,手脚并用,这下连两条腿也圈上去,直接圈住了悯生的腰,没用多大的力气。却牢牢的将他给遏制住了。 悯生手僵在半空中,这下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一时之间竟真的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第二十六章:寻觅温柔之乡 莲叶初醒,她现在这么怕冷,想必是身体状况恐怕还有些不太妙,悯生不想对她下手太重,何况他从来都不会对莲叶下手太重。 只是莲叶现在一门心思的挂在他身上,再这样夜深人静,万物都是一片静谧的血液里,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温香软玉,饶是他这样一个清修了多年的和尚都觉得面红心跳。 悯生一双手没有地方放,又担心莲叶初醒,身上肌肉无力,就这么吊在他身上若是摔下去的话可有的她疼了。于是只好将将一只手虚虚放在她腰间,以免她一个把持不住,摔了一个屁股蹲。悯生的脸有些红,不过在昏黄的炉火下看的不太真切,倒不全是因为莲叶挂在他身上有些不好意思,还因为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是激动…… 三年了,三年了啊,莲叶就那么一直躺了三年,她面色仍然是生机勃勃的,可是不会说话,也不会会动,比之以前是一片叶子的时候看上去还要无助许多,到如今她总算是醒过来了。悯生许久没有见过活得、会动会说话的莲叶了,他现在只要一看见莲叶,就觉得往日里的那些难过好像此刻都变成了花儿一般,觉得十分欣慰……总之现在的心情十分奇特,怎的一个“妙”字了得? 悯生虚虚扶着莲叶,在她耳边轻声道:“叶子别着急,我带你去炉火跟前烤一烤,很快就能暖和了。” 莲叶却将头埋在他颈间,嘤嘤然,嘴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悯生听不太清楚,于是耐心问道:“叶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但是莲叶却又不说话了,她就像是一尾游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动;又好像是受了寒的乳燕,挣扎着想要去往温暖之处——总之,她十分不安定,在悯生怀中动来动去。悯生手忙脚乱,将她拿捏不住,又怕手劲儿太大,把莲叶揉捏的疼了。总之,莲叶在他怀里动个不停,晃来晃去,悯生捉不住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竟然直接将莲叶拦腰抱起。一时之间,这个无量宗年轻一辈修为最高、享誉盛名的悯生和尚,竟然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莲叶身量娇小,站立的时候头顶堪堪只到悯生的肩膀,比之悯生矮了不止一个头。悯生因为日日修炼习武的原因,体魄强壮,身材自然是没得说的。平日里包裹在素白僧袍之下,看上去就是文文弱弱、搞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和尚,可若是扒了那一身衣服,僧袍之下的肌肉也是结实的紧。他此刻打横抱着莲叶,自然是轻轻松松,任何人看见这样一副场景,都会觉得这个姑娘此刻定是十分有安全感。 悯生平日里却很少与旁人如此亲密,他抱过唯一的一个“人”就是莲叶……往常天气晴朗,日头正好的时候,他要抱着莲叶出去晒太阳,到了傍晚,又要将她抱房间里的床上。可是尽管这样已经抱了许多回了,此刻抱着莲叶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心如擂鼓,几乎难以自持——这感觉自然和莲叶以往睡着的时候有诸多不同,站在是一个醒着的,会动的莲叶…… 莲叶在他怀里头轻的不像话,相比之三年之前要单薄了不少,悯生把她抱在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从她腿弯穿过,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方便,他没忍住把莲叶轻轻掂了掂。这个动作其实是很寻常的,就好像你手里拿着一个什么物什,但是你不确定它的尽量,与于是就在手里头抛了抛,想要在心里掂量一下大概的重量。 可是莲叶却好像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她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这回又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奶狗一样,连忙紧紧抱住悯生,嘤嘤叫着拼命地把头往他怀里买,小声的担忧道:“怕……” 这一声说的不是很清楚,带这些许的沙哑,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惊慌,恰到好处的透漏了她现在的无措,很容易就能引起别人的保护欲。悯生当然也立刻心生关怀,可是他又觉得这个莲叶有些陌生,陌生在哪里呢,他说不上来,——总之和悯生以往认识的那个胆大又豪爽的莲叶是十分不同的。 但是尽管觉得莲叶这三年时间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悯生仍然心中仍然是被她牵动着,她嘟囔一声“怕”,悯生就立刻想要安慰她,给他寻找一个安神之所。 只是两人这样一直搂搂抱抱的站在这里是在不是一回事,悯生带着莲叶去了火炉旁边。 悯生自己身强体壮,察觉不出来多少寒冷,于是就将火炉一直放在莲叶那边的。炉火中烧的并不是普通的木炭,都是悯生平日里去后山一点点挖出来的火矿石,加上一点灵力的话,就能燃烧的很旺了,但是因为他没有提纯的工具,不能发挥出火矿石的全部力量,于是每到后半夜火矿石自动就灭了,而到了这个时候,屋子里面的温度通常就已经很高了,在里头十分的暖和,用不着在重新用灵力加热,所以往常悯生都是第二日再重新点火的。 但是今夜莲叶却醒过来了,她沉睡了三年,今夜突然醒过来,浑身灵力肌理都没有舒展,想来应该是有些受不住,再加上外头下了一日一夜的大雪,温度自然要比平日里低上些许,莲叶受不住冷,便跑过来找他了。 方才莲叶醒过来的时候,悯生就已经将屋子里的炉火重新点燃了,屋子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升上来,想来莲叶也应该是觉得暖和了不少,可是她仍然是一个劲儿的叫着冷,赖在悯生怀中雷打不动。 悯生无奈,只好在火炉旁边置了一个软垫,带着莲叶坐到炉火边上。他本来是不怕冷的,此刻也仍然是给身上披了一床厚重的棉被,因为尽管已经到了火炉边上了,莲叶却仍然是赖在他怀中不肯下来,悯生无法,怕她着凉了,只好在自个儿身上裹了棉被,将两个人都包裹进去。 安静的烤了一会儿火,感觉莲叶身上的温度逐渐升了上来,悯生低头一看,却见莲叶仍然是疲惫的闭着眼,只是眼睫却在不安的颤动,显然是并没有睡着。 悯生轻声道:“叶子,你睡着的时候,我很怕,站在你睡醒了,我就觉得很高兴……你让我检查一下好不好,你现在刚醒,情况应该很不稳定,你让我检查一下,你若是没事,我才能真的放心……” 莲叶却仍是仅仅闭上眼睛,她额角上渗出细汗,脸颊上也红彤彤一片,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悯生连忙把身上裹着的被子摘下来。 但是他等了一会,却没有等来莲叶的回应。 悯生试探着又叫了一句,道:“叶子,你还醒着吗?” 莲叶当然是醒着的,人在睡着的时候,呼吸应该是平和儿缓慢的,因为要尽最大的努力降低消耗,好在水中中补充精力,让第二天神采奕奕。可是现在莲叶的呼吸显然是杂乱且没有规律的,她漆黑纤长的睫毛上盖满了一片蒸汽,显得湿漉漉的,正在轻轻颤动着。 显然是醒了,却好像又不想搭理悯生。 悯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叶子,你是不打算跟我说话吗?你已经睡了三年了,你知道吗?你以前总是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结果那三年时间没有跟我说话,我还觉得十分不习惯,现在你好不容易醒了,还是不想要跟我说话吗?你回我一两个字这总是可以的吧?” 莲叶却晃晃头,像是耍赖一般,将脸偏过去,埋在悯生胸膛上,大概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和悯生说话。 悯生笑道:“你表示不想跟我说话,也没必要做出这样的姿态吧,嘶——” 他话没说完,忽然腰间吃痛,轻轻“嘶”了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莲叶手上用力,五根手指头紧紧扣住了悯生腰上的皮肉,应该是用了大力气的,才会让悯生按捺不住,吃痛轻呼一声。 悯生苦笑,道:“我说话惹你心烦了吗,你这样暴躁不愿听我说话,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怎的睡了一觉,不高兴的时候还对我动手动脚起来了……” 他这话大概有没有说完,不得已的停了下来,因为莲叶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伸出的指甲几乎控制不住,要戳进他皮肉里头去。 悯生清楚的感觉到莲叶的动作,他回头一看,果然瞧见自己雪白僧袍的后腰上渗出来五个小小的血点,那血点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就像是开除了五个小小的梅花。 莲叶动手了,见血了,这还了得,悯生无奈,只好伸手去捉她的手腕—— 这一捉,他才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莲叶的手腕滚烫,热度极高,就好像是她身体中的血管正在喧嚣着沸腾一样。悯生心中一紧,他连忙把莲叶的脸掰正一看,方才莲叶耍赖似的把一张脸埋进他的怀中,他看不见莲叶的正脸,现在一瞧,却看见她一张脸上也红的不太正常,眉毛痛苦的蹙在一起,眼睫不安的颤动着,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是冷,现在是热,神志不清……这种症状放在寻常人身上可能就是和风寒感冒什么的小毛病,可是放在莲叶身上,却有可能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悯生忙把莲叶安置在身前,让她半跪坐在地上,上半身倚靠着自己,然后一指点上她的眉心,想要替她梳理一下体内紊乱了的灵力。但是却十分不安稳,她动来动去,又有些胡搅蛮缠似的,不肯和悯生分开,非得要紧紧贴着他才好。 悯生被磨得十分无奈,他干脆用一只手抓住莲叶动来动去的两只手腕子,然后空出来一只手,这才从莲叶眉心的大穴出点上一指,将自己的灵力灌进去,包裹着莲叶体内蒸腾着不安分的灵力,竭力想让它冷静下来。 但是莲叶却很是不耐烦,她特别棒不想让人家拿手指着她的脑门儿,可是自己的两只手又被“捆”了起来,动弹不得,于是只好头向后仰,然后身体又向前倾,直接张口张口咬住了悯生的指关节。 稍微用了一点力,但是不疼,只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牙齿的碰撞。 少女的口腔异常的柔软,湿漉漉的舌尖抵着他的手指,牙齿咬在指关节上,这是一个既危险又充满了诱惑的动作,悯生的心跳当时就漏了半拍。 他几乎难以自持,方才一时不察被莲叶咬了一口,现在他想要把只的手指从莲叶的唇舌中抽出来,可是手上微微一使劲,莲叶就咬的更紧……她在缠人这种事情上是很执着的。 悯生正在无奈,忽然发现莲叶自己松开了牙关,她湿漉漉的唇舌从悯生指间扫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还在他指关节轻轻吮吸了一下。她亲亲蜜蜜的靠近悯生,离他极近,脸颊一侧几乎能感觉到她轻轻呼出来的气息,也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太近了…… 第二十七章:黄粱一梦? 莲叶吻了悯生,猝不及防的,让人毫无防备。 她靠过来的时候,几乎不能动弹,根本不能撤身而去,他理智上知道这样是不对的,知道不能让莲叶挨他太近,可是当莲叶柔软的嘴唇轻轻印上来的时候,他仍然是毫无“反抗”之力。 又香又柔软,又甜蜜又磨人,像是带着香气的微风,包裹住他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微醺。 他心动了,脑子里的一根弦也断了,他想,不是他躲不开,而是他根本不想躲。莲叶好像终于安静下来了,她静静贴着悯生的嘴唇,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半晌,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想要回应,想要更多……于情爱一事上,人大多都是无师自通的,只要遵循着本心,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自然,莲叶现在是一个走火入魔的状态,整个人脑子都不太清楚,浑浑噩噩的。她对悯生做出这种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因为情爱,也可能是由本心所驱使,她单纯觉得这样贴着悯生好像不太够,于是便伸出湿漉漉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是柔软的…… 悯生喉间上下滚动,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浆糊,屋子里的温度好像是有些太高了,蒸腾的人意识发懵。他面上就是莲叶的脸,挨得极近,近的他能看清楚莲叶脸上细嫩的绒毛,近的他能数清楚莲叶紧闭着的眼睫……莲叶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她睫毛颤动,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轻轻扫过了悯生的脸颊,痒痒的,有种奇怪的感觉…… 从醒来之后,莲叶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睛,一开始怕冷,抹黑找过来的时候,因为光线太暗了,就算莲叶睁开眼睛,悯生也看不见。之后,莲叶就一直撒娇耍赖似的躲在悯生怀中,悯生连她的脸都看不见,就更别说是眼睛了。再之后,她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一直都仅仅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因此直到现在,悯生才总算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莲叶睁开眼睛之后的样子。 因为挨得极近,悯生从她眼中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清透无比,可是却不是悯生往日看习惯了的那双温润又灵动的黑色通红,反而泛着一层可怖的赤红色,就好像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漩涡似的,将莲叶的神智全部搅散。 悯生还没看仔细,忽然觉得唇上一痛,莲叶显然是觉得光是舔还不够,她就像是一只全无神智又露出了利齿的野猫一样,狠狠地咬了悯生一口。 这一口显然是用了力气,并不像方才咬着悯生指间那样随便,嘴唇上的皮肤娇嫩,这样一口立刻咬破了皮,渗出血迹来,染满了两人两人交错的唇间。 悯生闭了闭眼睛,终于动了,他送来了束缚着莲叶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逼迫她更紧的贴向自己,另一只手抬起,两根手指毫不犹豫的点向莲叶颈间。 莲叶呼吸一窒,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闭上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 悯生手掌在她后腰几时拖了一把,这才将她又捞了上来。现在晕了过去,总算是老实了不少,悯生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眼睛瞥到她唇上仍然沾着的血迹,忽然间一愣,竟然舌尖一卷,在自己唇上也轻轻舔了一下……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上爆红,连忙匆匆抱着莲叶,将她放置在床上,又怕她觉得冷了,还要再醒来,于是又将厚棉被牢牢事实的给她裹在身上。 莲叶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是极安静的,很难好人想到方才那个狂浪又纠缠不休的女子也是她,只是……悯生提手在她嘴唇上轻轻抹过,将染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只是莲叶好不容易才醒,却又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不知是福是祸…… 他以灵力游走莲叶周身,发现她身体健康的很,灵脉也都非常完整,看上去不太像是会走火入魔的样子。悯生敛着眉,试着往莲叶身体里输送了一点点灵力,却发现她的灵脉就像是瞌水的幼苗一样,正在疯狂吸收着他送过去的灵力。 悯生宁心静气,继续往莲叶体内输送灵力,只是他越送就觉得好像越来越有些不对劲。就算是莲叶初醒,正是渴灵力的时候,也不至于渴成这个样子,更别说在她昏睡的三年内,悯生从来都没有断过她的灵力,日日都是以灵液温养着,还时常会用各种灵丹妙药给她养身子……总之,是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片刻功夫过后,悯生终于意识到了莲叶现在的身体就好像是个无底洞,就算是再努力的往她体内输送灵力,也依旧是灌不满。不,倒不如是用漏斗来比喻会比较合适一些,她现在的这个状况就好像是一个漏斗一样,上面那个大孔是吸收接纳灵力的地方,本应该是吸收之后就应该好好储存起来,但是莲叶的那个“容器”偏偏是个漏斗,上面的使劲的吸收灵力,下面使劲的往出漏灵力…… 其实悯生方才检查了,莲叶的身体一切正常,是以他并不知道那些灵力都从哪里漏了的,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一个更好的比喻,就姑且以“漏斗”代替吧! 现在还暂时没有解决直法,只好等明日了莲叶醒来了,在查探一番她的情况之后,再另做打算。 屋子里头安静下来,炉火烧的正旺,“噼啪”作响。人只要一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所以有的人才会让自己忙起来,就是为了逃避脑子里是不是冒出来的一个东西。 除了炉火燃烧的声音以外,悯生就只能听见莲叶的呼吸声了,她现在的呼吸音十分的平缓,很容易就让悯生想起来方才刻意抛诸脑后的事情。 他竭力把莲叶方才一系列行为解释成“因为是走火入魔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想要假装不在意,强迫自己忘了方才莲叶抵在他手指上的舌尖,还有那个双唇相接时亲密的触碰。 可是现在嘴唇上那一点原本是不用在意的微小刺痛,现在却在这个静谧的环境中却好像是被无限的放大了,时不时的提醒他方才做出了什么样的举动……他这是犯了色戒? 现在没有人能看得见,悯生愣愣捂住嘴唇,耳根子红成一片。他去了外室,推开窗子,觉得脸上滚烫的厉害,想要吹一吹冷风。 窗外白雪皑皑,昨天下了一日一夜的雪厚重的堆积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的松软,折射这莹白的细光。 前半夜没怎么睡,后半夜又折腾了一夜,现在极目眺望过去,原来是东方既白。 悯生丝毫没有睡意,处在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他几乎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去藏书楼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和现在莲叶这样相同或者相似的症状,但是现在可以说是非常时期,他不敢离开莲叶太久,若是在他去藏书楼的途中,莲叶突然醒过来了,到时候看不见他,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能就会照看不来。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无量宗的早课要上的比平常晚上一些,现在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整个寺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响动。悯生现在自然是不用再上早课了,所以他现在可以有许多时间等在这里,等待莲叶醒来。 但是莲叶这一觉却着实睡了许久,一整个白天过去,仍然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沉睡着,和过去的三年时间别无两样。悯生恍惚以为昨夜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在梦中,他太过思念莲叶,所以才恍惚间觉得莲叶醒了过来。 但是对一个修佛之人来说,他自然能够分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莲叶昨夜确实是醒过来了,但是却有些走火入魔,是以被他扼制住了灵脉,昏睡了过去。 只是他两指的威力当真有那么厉害吗?悯生颇有些怀疑的摊开自己的手指,还是说他没有控制好力道,当真是因为他才让莲叶又睡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 悯生等了一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安的走进房中,在莲叶床前坐了片刻。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在书桌前拿了一张宣纸,仔细的叠了一只精致的小纸鹤,那只纸鹤从悯生手中跳出来,立刻就像是活了一般,扑腾扑腾翅膀,伸着颈子,快活的飞到莲叶颈边,亲昵的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悯生叮嘱道:“若是她醒了,你就过来告诉我。” 小纸鹤点点翅膀,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这只纸鹤其实是一只传音鹤罢了,没什么别的大用处,唯一与别的传音鹤不同的是,因为是悯生叠出来的,所以非的比寻常的传音鹤快一点,说的话比平常的传音鹤多一点,有点儿聒噪……就跟灵性…… 悯生摸了摸莲叶的脸,轻声道:“可能你还要再睡一会儿,我去拿些白粥过来,想来你睡了这么长时间了,等睡醒的时候恐怕肚子会饿。” 他几乎是飞快的逃离了这个房间,他不敢再待在莲叶身边。莲叶这幅熟睡的样子,总让他会怀疑昨夜是一场梦,万一她又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千八百年? 逃避终究并非长久之计,悯生自己也明白,他本想去找无法师叔,想要请他出一些主意,那位无法师叔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没个正型,但是修为和一家子无觉师傅是一脉相承的,是一个活的极其通透的人。悯生想,若是无法师叔的话,想来定是有些法子的,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莲叶现在的症状,但是有一句话说的不是很好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无法师叔能在旁边给他出些主意也是好的。 可是无法师叔“冬眠”去了,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哪个山头下寻了一个山洞,藏进去之后就毫无音讯了,不等到明年的开春,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无量宗了。 自然,无量宗里人才济济,能给他出主意的自然不止无法师叔一个人,可是能给他帮的上忙的,也是屈指可数。他自然是可以寻师傅一观莲叶,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太放心,还是想在观察一下莲叶的状况再去找师傅。 悯生有些忧心忡忡,去取白粥的时候看上去也心不在焉,一路上有年轻的弟子同他打招呼,得不到热情的回应,也觉得他有些冷漠……倒不是悯生在这里故意摆谱,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还有就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莲叶身上,压根分不出心神去应付别人。 他取了一个小小的砂锅,装了一小锅温温热的白粥,又拿了两份清淡的小菜,准备带回去之后用炉子温着,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前方不远处扑棱棱的飞过来一只小小的纸鹤,在一片茫茫的白雪之中,若不是悯生的眼神好,倒还真是会将它给瞧溜了…… 那纸鹤身量只有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又轻的不得了,仿佛一阵风过去就能将它吹的七零八落,可是她偏偏又飞的很稳,不但飞的稳,而且非得极快,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悯生的肩头上,亲昵的在他颈上蹭了蹭——不是先前折了之后留在莲叶枕边的还能是那只? 他心中一动,这纸鹤既然寻了过来,莫不是因为莲叶醒了? 正想着,却瞧见那纸鹤化作一丝轻飘飘的金色细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好像是消散了。 与此同时,悯生耳边传来一道一笑的声音,不住的尖叫着:“叶子醒了,正在找你;叶子醒了,正在找你;叶子醒了,正在找你……” 他这纸鹤还真是一个话痨,聒噪的紧,不过它松开的这个的当真是一个好消息,悯生心潮澎湃涌动,他神思一动,那道声音就在耳边自行烟消云散,连忙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外头冲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两手空空,原来是走的太急了,连方才准备好的白粥和小菜都没有拿,又连忙回过头来,抄起饭盒,脚下一顿,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再看见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雪中的一个小小白点了,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分辨不出来了。 在旁边围观者的众僧连连惊叹,道是这位悯生师兄果然不愧是住持的高徒,从方才小露的这一手来看,他的修为再整个无量宗的年轻一代再无敌手,甚至恐怕已经逼近宗内那些个深藏不露的长老了……只是他不知道有什么急事,竟然走的这样着急,好似还有一些慌乱? 这群小和尚哪里知道,那个让悯生等了整整三年,让他既开心快乐、又心生忧虑,既想要靠近、又要克制着自己保持距离的那个人,可能真的醒过来了,她牵动着悯生的心弦,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回去。 莲叶醒了,莲叶当真是醒了。这回,她不但人醒过来了,而且意识也是清晰的紧,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张床上(她不知道是悯生弄晕了她,还以为是为无相所伤,留下来的后遗症),他与昨夜判若两人,事实上,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昨夜干了什么。 只是大梦初醒,难免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她此刻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只记得当时被无相老秃驴打伤的时候,尚还是夏日炎炎,怎么现在睁开眼睛,屋子里头已经支起了火炉,外面都是一片白雪茫茫了呢? 难道她从夏天一直睡到了冬天,整整睡了半个年头?莲叶揉着额角,感觉有些纳闷,睡了这么久,怪不得醒来以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傻姑娘,她哪里知道自己在这张床上已经睡了整整三个念头,只记得似乎做了一个很长久的梦,梦中一片色彩纷然,有她,有悯生……梦里什么都有。 但是悯生去哪里了?现在他不在房里,想来仍是在修行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莲叶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鞋,她慢慢下了床,仍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床柱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她推开门一看,这个院子和她晕过去之前别无两样,只是因为到了冬日,萧瑟了些许,但是因为盖了一层厚雪,倒是显得别有诗意。 莲叶其实是很喜欢雪的,虽然她们做莲叶的,都只是在夏天生长的好一些,但是她也仍然是很喜欢雪的。 小院子里头让悯生收拾的很是清整,中间行路的地方也都将雪清扫了,留出一条用来行走的小道。 莲叶初醒,兴致勃勃,想要近距离的去瞧一瞧雪。她踩上清扫过后的石板路,不知道这路是悯生昨日清扫的,今天冻了一整天,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细冰。这层残冰对悯生或者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不会构成什么样的危险,但是莲叶本就是个走路走不太好,再加上刚醒过来,好长时间不运动,肌肉萎缩,肢体不协调,对她来说可能就有这不太友好了。而且她现在心情有些兴奋,一心想着等悯生回来给他一个惊喜,一时不察,脚下一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股蹲。 这其中滋味,怎的是“酸爽”二字了得! 她身上本来穿的就是薄薄的单衣,现在还重重的摔了一跤,屁股和地面结结实实的近距离接触。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尾巴骨都在发麻。 莲叶欲哭无泪,一张脸上通红,半是被冻得,半是觉得有些害臊。 她试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有些着急,再加上使不上力气,手脚都不灵便,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反而又帅了几个屁股蹲,现在莲叶更想哭啦…… 现在好咯,本来想给悯生一个惊喜,没想到却变成了要在他面前出糗,要是让悯生瞧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莲叶垂头丧气,她低着头,想要缓一下,攒上一点力气,过一会儿再试一下能不能起得来。 莲叶叹气,生活不易,她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头顶上被一片阴影笼罩,面前还站立了一双素白的麻面步鞋,悯生回来了? 她正想抬头说话,顶上忽然方头笼罩下来一身雪白的僧衣,将她牢牢事实的包裹起来。 莲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上拉起来了,自然是悯生。 悯生接到了纸鹤的传信之后,一路上就不在磨蹭停留了,飞快的干了回来。只是越往回赶,他就越有一种近乎“近乡情怯”的感觉,近乡情怯“怯”的不是“乡”,“怯”的是住在乡里的那个人。他不知道莲叶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可和昨夜一样,又走火入魔了?——他怯的是又是空欢喜一场。 但是已经由不得他在犹豫了,悯生脚下步子飞快,几乎是几个瞬身,他就已经现在了自家小院门神,他没想到莲叶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而且还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既娇弱又可怜。 悯生连忙过去将她扶起来,轻声道:“你怎么出来了?穿的这么单薄,可是摔跤了?” 莲叶听见悯生的声音,愣了好一会儿,已经顾不得在他面前摔跤时的羞耻感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中的水光几乎晃荡成了两只水汪汪的荷包蛋,可怜兮兮的道:“呜呜呜呜呜呜地上太滑了……” 悯生觉得莲叶现在看上去好像是个正常的,他仍是不放心,他扶着莲叶的肩膀,直视她眼睛,试探道:“叶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莲叶又“呜呜”了两声,颇觉得有些奇怪,道:“你不就是小和尚吗,还能是谁?” 悯生于是十分的感慨万千,他几乎一瞬间是心潮澎湃,安耐不住的抬手拥抱了莲叶良久,在她耳边喟叹道:“欢迎回来,叶子……” 莲叶觉得悯生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他聪明的并不多问,只是也抬手拥抱着悯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醒来了吗,不就是晕了半年的时间嘛,你就当我是在冬眠好了!” 悯生很快克制了自己,将莲叶从自己怀中推出来,他苦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自己只晕了半年的时间吗?” 莲叶眨眨眼,道:“不是吗,我夏天受的伤,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莫不你要告诉我,我就像是传说里的那些人物似的,这一觉睡了千八百年?” 她笑嘻嘻的搓了搓悯生的脸,双手并用,把他的脸颊搓圆揉扁,捏成不同的形状,打趣道:“那你要是这么说,你岂不是就已经是一个千八百岁的小老头了,看你保养的还挺好的嘛……你给我从实招来,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咦不对,那我岂不是白长了这么多岁?” 悯生握住她的两只手,把自己的脸拯救出来,无奈的一笑,道:“你说的夸张了,你没有睡过去千年的时间,但是自从那日,你晕过去之后,到如今也已经睡了三年之久了……” 悯生想了想,纠正了一下,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已经过去了三年半了……” 莲叶简直目瞪口呆,她方才说的“睡了千八百年”之类的话,自然是信口胡说的,但是却也没想到自个儿这一睡竟然就睡了整整三年半。夏去冬来,她就那么一直睡了过去,从来都没有醒来过? 那她也太能睡了叭,怪不得醒来之后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原来是力气早都已经给睡没了! 莲叶会回过神来,立刻怒火中烧,道:“你的那个师叔,就是那个叫无相的老秃驴,他真的是个和尚吗,他若真是个和尚,下手怎么会那么狠,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竟然敢下如此重的手,搞得我晕过去之后,一晕就是三年。这可是我的青春啊,他赔得起嘛他?” 莲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简直是气坏了,气的毛都要炸起了。 悯生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本来想告诉莲叶,她沉睡的这三年时光,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是正常的,无相师叔打出来的伤早都已经好了,他们到现在也仍然不知莲叶晕过去的原因……但是一看莲叶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么活泼,和以前并无差别,于是话到了嘴边,又省了下去,免得徒增烦恼。 第二十九章:喝粥与吃肉 莲叶忧愁的坐在门框上。 她前面抱着一个火炉,身上也披着悯生拿过来厚重的斗篷,早就不觉得愣了,莲叶叹了一口气,她只是觉得有些忧愁。 锅炉上架着悯生带回来的白粥,砂锅在火炉的烘烤之下,散发着热腾腾的气,连锅里的粥也“咕噜咕噜”冒着大泡,虽然看上去清淡,可是对于一个三年都没吃过饭的人来说,应该说还是会让人食指大动的。 可是莲叶此刻显然是心情不佳,她一只手撑着脸,一直手上拿着一些捣火棍,百无聊赖的把炉子里的石头捅来捅去,丝毫没有想要吃饭的意思。 “多少还是喝点儿粥吧,寒天冷月,喝上一碗暖烘烘的粥,身体会觉得很舒服。”悯生如是说。 莲叶手上一顿,捣火棍上瞬间就“噼啪”两声,炸开一个火星子,她两道眉毛竖起来,颇有些气愤,道:“我真的是太服气啦,怎么还能睡一觉醒来,就把灵力给睡没了?行吧,没了也就没了,我在重新练就是,可怎么连练也不让人练了,这是几个意思?” 先前悯生在门外捡到莲叶的时候,他把饭盒给放外头了,等他莲叶和饭盒一起领回房间里的时候,莲叶简直是高兴惨了,放话说自个儿今天必吃八碗饭。 但是她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光吃这些寻常的米麦压根就不能充饥,还有可能会所损伤自己,需得先用什么灵药灵液之类的打个底,将身体里的器官给护住了,这才能够进食寻常的食物。 身为主持无觉的高徒,又是这一辈中顶厉害的弟子,悯生身上自然是不缺诸如灵丹妙药一类的东西的,他随手帅给莲叶一瓶灵药,看莲叶就跟吃豆子似的把灵药嚼吧嚼吧吃了,也不觉得心疼。 莲叶吃了一个,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她往嘴里倒了一小堆,嚼吧嚼吧,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就真的好像是在嚼豆子,完全没有吃灵药时那股子心潮澎湃的感觉。 她嚼着嚼着,光觉得这东西就好像跟个糖豆似的,味道倒还是真的不错,只是灵药的效果确半点儿也没有,再仰头往嘴巴里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给倒多了大半瓶。 悯生忧心忡忡自然不是心疼药,只是觉得这个吃法似乎有些不太妙,他稍微拦了一下,道:“叶子,你这么嗑药,当真好吗?不会觉得难受吗?你初初醒,就算是吃灵药这种事情,也要循序渐进着来吧……” 莲叶“喀吧喀吧”塞了满嘴的“糖豆子”,还摇头晃脑,十分的感叹,道:“我说小和尚,你这‘十全大补丸’该不会是山寨货吧,好像没有什么用啊,我都吃了这么多了,怎么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悯生:“……”他昨夜就已经发现了,莲叶的身体就是和无底洞,怎么往里头灌灵力都不行,没想到今天吃灵药的效果也是同样的吗? 他沉默的捉过莲叶的手腕子探视一番,发现她的身体各项构成过真没什么问题,就只是吸收不进去灵力,就好像有一个硕大且贪得无厌的黑洞,把从莲叶这里吸收进去的灵力全部吞噬殆尽。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悯生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道:“这不是你第一次醒来,你知道吗?” 莲叶灌了一口水,把堵在嗓子眼里的药丸子全都咽进去,一抹嘴,道:“怎么说?” 悯生道:“实际上,你昨天夜里也醒过一次,但是好像你已经忘了,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咦,我昨天醒过来了,自己忘便忘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悯生面上微恙,道:“……昨天夜里,出了一些不太寻常的状况不是什么要紧事。总之,昨夜你醒来之后,我就发现你身体的异样了,你好像已经完全无法接收到灵力了,不知道你昏睡三年是否跟这件事情有关系,不过我想……” 悯生话没有说完,意已经自明。 莲叶傻了眼,愣愣道:“啊,你说的是个啥玩意儿,你再说一次!” 悯生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道:“你现在的身体,比普通人更甚,吸收不了灵力,就像是滴现在吃药这样,就算是强行补充灵力进去,也不过是微末之波澜,你完全感受到了。” 莲叶:“……” 她忧心忡忡,道:“那这样,岂不就是说,我很快要保持不了人的形态,又要变回莲叶了,呜啊啊啊啊我不要……” 她扁着嘴,一张脸上皱巴巴的,一想起自己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要变回莲叶了,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珠子,道:“我才变成人变了多长时间啊,睡倒是睡了三年半,可我还没爽够呢,也么就又要变回去了……” 悯生见不得莲叶掉泪珠子,他安抚的拍了拍莲叶的头顶,安慰道:“你不必太过伤心,根据我的观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稳定的,应该不会轻易变回莲叶,灵力的事情,我会在想办法,要变回以前的那个样子,想来还是大有可能的……” 莲叶眨眨眼,哼哼唧唧道:“真的吗?” 悯生连忙持着佛印,道:“我绝不会骗你,一定会好好想办法的……” 莲叶仍是抽抽噎噎,但得了悯生保障,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恍了一会儿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咦我都忘了问了,你嘴唇下头的那个伤口是怎么回事,我先前就已经注意到了……” 悯生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耳根子上就是一红,细声细气道:“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 莲叶眨眨眼,突然之间好像有些恍然大悟,道:“你不想告诉我,该不会这伤口是我……” 不等她说完,悯生几乎是惊叫一声,将她的话打断,道:“不是你,这伤口是我自己磕的!” 莲叶:“……”到底是怎么磕才能磕到那种地方啊! 悯生:“……”得,之前犯了色戒,现在有打了诳语,这和尚到底还能不能好好的当下去了? 总之,因为知道了这么两件事情,莲叶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了,你说没有灵力但也罢了,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伤肝裂腑的事情,总归她于此一道上向来就很佛性,只要能变成个人也就行了,没甚大的区别。可关键不是这个,是悯生嘴唇上的那个伤口,什么人磕一下能磕到那地方啊,肯定是被什么人给咬了一口,而根据悯生先前的反应,那个所谓咬了一口悯生的“什人”,恐怕正就是她莲叶自己吧…… 唉,你说这事儿干的,她没什么事干嘛往人家的嘴上啃呢?其实啃便啃了叭,她怎么那个时候还是个意识不清楚的呢?什么感觉都没尝出来,这岂不就是亏大方了…… 总之,莲叶现在是没心思喝粥了…… 但是悯生还是温温和和的给她舀了一碗白粥,还配上了一小碟酸萝卜,他此刻当然不知道莲叶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什么废料,只当她还在为没有灵力这件事情苦恼,于是便道:“你别再多想了,先喝上一碗粥,回复了身体,再去找解决的办法,这才是正道。” 莲叶瞥了一眼清淡的白粥,忽然任性道:“我要吃肉!” 吃肉? 悯生愣了,这佛门之地哪里来的荤腥呢?这叶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一片小莲叶,竟然还想着吃起肉来了? 莲叶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尝过肉的滋味,不划算,我想吃肉!” 悯生叹了一口气死,把粥碗挪过来,舀了一勺子,吹的稍微凉了些,又在勺子上放了一颗萝卜丁,然后亲自喂到莲叶嘴边,道:“现在这个心愿我恐怕没办法帮你实现了,你知道的,我是和尚,忌荤腥。这粥和咸菜也都是很好的,乖,吃一口……” 莲叶:“……”谁说要吃这种肉了,她想要吃的是那个肉!那个,你个臭和尚懂不懂啊你! 勺子都放到嘴边上了,总不能再拒绝,莲叶“啊呜”一口吧粥吞进去,气的把酸萝卜咬的“嘎吱嘎吱”直响。 第三十章:不劳而获 莲叶醒来了,无觉也很高兴,还亲自过来看过她。 只是连无觉也觉得奇怪,看不出来莲叶体内为什么不能容纳灵力,好像是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莲叶十分丧气,总归她自己在无量宗里没有什么事情干,她又绝不会跟着悯生他们一起念经,那闲来无事,索性就不放弃的一直坚持修炼。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很值得让人高兴的,就是莲叶虽然吸收不了灵力,但是果真就像是悯生说的那样,她一直保持着人形,从来都没有无端变回一片叶子。 只是她自己修炼了越久,就越是觉得力不从心,就是有一种很让人觉得丧气的感觉,无论你怎么努力,最后却都难以看见回报。这连事倍功半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事倍功零嘛…… 不过悯生安慰她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你现在所受的这些苦难都只是暂时的,都是为了以后做大事而打下的奠基石,我相信你前途不可限量,总有一天能飞黄腾达!” 莲叶:“……”我谢谢你哦,真的是很有帮助呢! 悯生真的是很不会安慰人,其实莲叶从来都没有过要“飞黄腾达”的大志向,她就只是想做一片普普通通的莲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那种看上去就很累很高贵的人生经历,她并不太想参与。 总之,今天的莲叶,仍然在为了不突然变回莲叶,而在加倍努力的修行呢! 自打莲叶醒过来之后,悯生的心情就比往日里要晴朗的多了。他现在虽然不用每天都抱着莲叶去晒太阳,也不用每天夜里给莲叶梳洗,自然就闲适了许多,白日里多出来许多时间,他就在做完每日的功课之后,常常从藏书楼里搬回来一沓又一沓的药经,回来自己学习钻研,想要找到一个能解决莲叶状况的法门。 他天资聪慧,学什么都是很快的,没多少日子就将许多药经参磨透彻,然后就开始整天往后山上跑去采药。一点点的试探研究,看能不能走药疗把莲叶身上的毛病给治好,但是一开始煮出来草药,莲叶嫌味道苦,不肯好好喝,时常偷着摸着喝一口倒一碗,熬煮出来的草药基本上全都浪费了,半点儿治病的效果都没有。 悯生十分无奈,治好学着把药搓成丸子,味道也想方设法弄得跟个糖豆一样,吃起来没有什么苦味,莲叶终于肯好好吃药了。 只是“是药三分毒”,莲叶根本就没病,总不能这样一直吃药吃下去,更别说她这药丸子一把一把的吃下去,储存不了灵力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有改善,悯生逐渐觉得这个法子不太可行。 几场大雪下下来,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无量山上逐渐生了些绿意,有了些欣欣向荣的味道,天气一点点的暖个起来,莲池里结的冰早都已经化了,莲叶也已经脱了身上厚重的雪毡子,开始穿起了轻薄的衣衫。 她近些日子的心情很好,已经不太在意修炼的这种事情了,白日里常常会去莲池里戏水,单纯的紧。但是悯生却丝毫都没有松懈下来,他深知这件事情要是解决不了,就是个遗留下来的祸患,迟早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不过,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悯生却也仍是没有解决的头绪。 只道开春的这一天,无法终于回来了。 大概是“冬眠”结束了,所以终于在春天醒了过来,无法兴冲冲的上了无量山。他一回来就听说莲叶醒了,于是又好奇的过来瞧莲叶。 莲叶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还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天,这个叫无法的硬生生把她从莲叶变成了人形。虽然之后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帮了莲叶吧,可是这也掩盖不了莲叶依旧记恨他的那个事实。 无法来了悯生的院子,大咧咧的往石凳上一坐,十分的不讲究,目光毫不客气、毫不避讳的就将莲叶打量了个遍。 莲叶蹲在悯生的背后,(悄悄地)恶狠狠地瞪着无法,她是不敢明目张胆啦,这个叫做无法的年轻秃驴是有些真本事的,虽然现在看上去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却没由来的佛光普照,简直照的她眼睛都快要瞎了,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 无法看着莲叶,神态柔和,片刻之后,他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位女施主,在我无量宗一晕过去就晕了三年,莫不是在占我无量宗的便宜吗?” 莲叶:“……”这个和尚怎么一上来就不按照套路出牌? 悯生打了一个佛号,客气道:“叶子胆子小,师叔不要作弄她。” 无法哈哈大笑,其恶劣程度简直让人发指! 他指了指莲叶,笑嘻嘻道:“这小姑娘睡了三年时间,谁知道她一觉醒来是不是都变傻了,我吓唬吓唬她。” 莲叶嘟嘟囔囔:“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悯生拦在莲叶和无法中间,不准痕迹的将莲叶挡了一个严严实实,道:“师叔此次回来无量山,难道就只是为了见一见莲叶这件事情吗?” 无法不耐烦的伸了一个懒腰,颓废的趴在石桌上,轻哼一声,道:“外面大千世界,世间疾苦犹如深海,我辈自当出世以救四方,整日的窝在这无量宗里参的什么禅,念的什么经,难道当真能救众生于苦海之中吗?想要念经参禅以入极乐,算不得真正的大乘佛修。我此次回来,正是想让你入世的。” 悯生奇道:“无量宗里这么多弟子,师叔怎么单单找我一个?” 无法道:“我思来想去,这么多弟子里,也只有你是最合适的。无论是在佛法还是在修为上,你都是无量宗的佼佼者。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宗门,讲究的便是出世修行,无论是开山老祖,还是历届住持,向来都奉行的是在深山老林里念经。哼,要我说,这都是那这个顽固老头子的想法,外头好看好玩的多了去了,不在红尘里头打一个滚,哪里能参透这世间诸多苦海。” 无法这次回来,能把这些话说给悯生听,想来是真的动了想让悯生出世的念头。平日里,众僧都道这个无法师叔游手好闲,不在山上好好的念经,整日里出山游玩,现在想来,可能只是他修行地方和无量宗诸僧不一样罢了。 悯生笑道:“师叔来找弟子出山,是想坏了无量宗的规矩,想来你并不是因为弟子的佛法或者修为高深,而是因为弟子是这无量宗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弟子若是下了山,并不会引起过多的反对,反而可能会变成多数人心中赞同的一件事情。可是只要弟子出了山,就等于是将无量宗的规矩给破开了一道口子,往你再到无量宗引其他人下山的时候,就会轻松容易许多了……弟子说的可对?” 无法“唔”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悯生的问题,只道:“我可没有说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至少你师傅确实是拿你当他的亲弟子教导着的,他对你可从来都没有藏私。” 悯生笑了一声,道:“师傅的恩情,我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那我先前说的,你不想考虑一下吗?” 悯生回头看了一晚莲叶,他慢慢的摇了摇头,道:“眼下叶子的这个情况,只有在无量宗才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我不放心将她带下山去,也不想留她一个人在无量宗。” 莲叶紧紧抓着悯生的袖子,道:“我不管,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哪里!” “关于你的这位小友,”无法看向莲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我在山下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游方术士提及过,有一种术是可以在他人体内设下阵法,将他人修炼的灵力收归己用,施术者自然可以不劳而获。我联想起来,这位女施主现在的情况和那位游方术士说的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等阵法着实有些邪气,我佛门中人以慈悲为怀,自然是不会用的……总之百因必有果,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这位女施主是因为谁才昏睡了三年之久,你不妨多留上一个心眼,多关照关照就是了。” 无法意有所指,悯生聪颖,自然一点就透,当即变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初伤了莲叶的人自然就是那位无相师叔了,可是这位无相师叔自己修为甚高,哪里能看得上莲叶那点儿毛毛雨的修为,应该不是他做的,想来无法师叔自己也是不太确定的。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给悯生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算是有点儿帮上忙的意思,悯生还是十分感激,道:“多谢师叔提点。” 无法笑嘻嘻道:“瞧,这就是入世的魅力,你所能接受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其实在无量山上可比的?” 悯生也笑了一声,应道:“师叔先前说的事情,弟子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第三十一章:蚊子肉也是肉 虽然说无法师叔是给指了一条“明路”,但是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悯生当然不能直接去指控那位无相师叔。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无觉没有捉到什么把柄,想来也是不会这样直接指控到无相头上。 无法很快又离开了无量山,好像他这次回来,就是专门为了勾搭悯生下山去的,然后还顺带给了他一个线索。 其实无法说的出山修行的那件事情,悯生觉得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件事情现在对他来说,并不是现在的必要选项,是可以再往后推一推的那种。眼下自然是另一件事情要更重要一些的,只是他若是想去寻无相,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自从三年前他打上莲叶之后,悯生就和无相没有什么来往了,其实在那之前,两个人本就没有什么矫情,只不过是在此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更是掉到了冰点,完全成了“表面师侄”。 而且如果真是因为无相的原因让莲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找到真切的证据,恐怕他是不会承认的。无相在这无量宗中“德高望重”,又是长辈,绝非他悯生可以撼动的,就算到时候有师傅为他撑腰,恐怕也拿无相不可奈何……而且这件事情,算得上是私事,实在是不应该把师傅也牵扯进来。 可是他觉不会就这么罢休的,他必须要让莲叶好起来,不能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总之无法走了以后,悯生也算是对此事思虑多日,想想既然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不如就暂且7顺着这个纠察下去,想来也许还会有些别的发现。 莲叶却觉得有些不安,虽然她对那个把她打的白白浪费了三年美好青春的无相老秃驴恨得牙痒痒,可是到底是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直到现在,虽然那个时候撕心裂骨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个老秃驴,她仍是会忍不住大衣哥冷颤,想起那日被从高空踹下、直接硬生生的掰断了腰椎骨的事情…… “你真的觉得你那个无法师叔靠谱吗,我怎么觉得他就像是知道神棍!”莲叶嘟嘟囔囔,“要不还是算了吧,无相老秃驴毕竟是你师叔,若是棋差一招,你被无量山赶出去了怎么办?” 悯生摸了摸她的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思量片刻之后,轻声问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好,还有以前有灵力的时候要更好一些?” 莲叶想也不想,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有灵力的时候要更方便一些啊,不容易累,就算是累了,也可以飞起来,变成小鱼小虾小贝壳,玩起来也很开心……可是话说回来,现在这样也没什么,顶多就是不能飞了,走路时间长了会觉得累罢了,但是那些寻常的凡人也都不会飞啊,他们整天都在走路,也没见到累趴下。而且我以前是莲叶嘛,光是动一下就已经很费力了,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有手有脚,能蹦能跳……总之当人嘛,就是得学会满足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倒是说的有几分哲理,悯生不动声色,看着莲叶,又问了一句,道:“这天底下有慧眼的人屈指可数,你若是在被人认成是妖怪,你现在没有了灵力,到时候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该如何?” 莲叶道:“可不是还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呀!” 看着莲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信任,悯生几乎都不忍心说出残忍的话,可事实就在那里,他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莲叶身边,一分一秒都不离开。虽然他也很想帅气的说:“不要怕,我保护你,有我在,你一丝一毫都不会受到伤害!”可前车之鉴是血淋淋的教训,他没办法再说出这样的大话,也没办法把莲叶变成一个挂件挂在腰上,或者叠成小小一块装进口袋里,莲叶自应该有她自己的天地,而他能做到的,只能尽量做的周全一点,再周全一点。 悯生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已经让你收到过一次伤害了,我没办法再对自己放下心来。” 莲叶哑口无言。 …… 总之悯生决定从无相这里下手了,可是到底是该怎么下手,他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无觉修行多年,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按照年纪来计算,那他这个年岁都应该被人叫做一声“老妖精”了。他的修为暂且不必提了,悯生自然是不放在严重,倒不是他骄傲自大,故意夸大自己,他向来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尊重事实,是他自己的修炼速度和修为来看……无相真的不够看在眼里。 可是无相的年纪摆在那里,他比悯生多活了那么些年,吃过的盐巴恐怕要比悯生吃过的饭还要多(那是因为无相口重),他的见识自选非悯生可比。遇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这些最终都会变成他的人生经历,漂亮的隐藏在他的为人处世当中,而很遗憾,在这方面,悯生的经验几乎是——零。 这么几十年来,悯生想到了这么大,从来都是个经书佛法打交道的比较多,接触最多的人也就只有自家师傅个莲叶(就勉强把莲叶也算进“人”的行列中吧),无量宗中不喜欢他的大有人在,而他也并不想要和那些人有多么亲密的关系。再加上自幼年上山当了和尚以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有下过山了,接触到山下的人也是极少的,就只有一些上来礼佛的信徒罢了。 总之,在这方面,悯生若对上无相,那定然是要输得一塌糊涂的。 也就是说,无相的经验要比悯生丰富多了,可能这就是悯生发现不了莲叶体内到底有何问题的原因了。 但是悯生是个勤奋好学的,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很难再放弃了。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从无相这里下手,就自然会想尽办法,学一些技巧。 但是这个“技巧”具体是什么东西,悯生确实是没有什么头绪的……这种事情倒当着是他的短板了。 这几日,因为早上去给莲叶带粥的原因,悯生难得的去参加了早课,来上早课的几乎是无量山上所有的弟子,见的人多了,思维自然也就开阔了一些。 此时住持和众位长老还没有来,一些难以定下性子的年轻弟子就忍不住坐在一起,说上一些闲话,悯生耳力过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人悄声道:“近来是什么日子啊,怎的平常那些见不到的人影也都活跃了起来?” 另一人悄声回应道:“说的是啊,你看那位悯生师兄,自打我拜入了咱们这无量宗以来,就从来都没有见过师兄出来上过早课的,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也有机会让咱们几个一瞻尊容!” 悯生低眉垂眼,轻轻捻着手指头上的佛珠,假装自己听不到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他知道讲经堂里其实是有很多人能听到这群年轻弟子们聊八卦的,也知道众人皆当做听不见,过一过耳瘾也就罢了,往常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突然之间八卦的主角变成了自己,还有些不太习惯罢了。 正想着,却又听见一人悄声道:“害,你入门时间晚,自然不知道咱们这位悯生师兄还有一桩旧事。你可知,悯生师兄幼年的时候,曾经和无相师叔的弟子,悟生师兄辩过法的,啧啧,当时的那个场景,可谓是轰动整个无量宗啊!” 悯生:“……”倒不必说的这么夸张。 那个入门晚的被勾起了兴致,道:“我倒是听别的师兄说过这事儿,听说悯生师兄当时可是完胜悟生师兄啊……诶,不过你旧事重提,将这二位又牵扯进来,可是近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快些详细说说。” 先前那人多道:“你可知当年那一场辩法会,悟生师兄趋于下风,败给了悯生师兄,自此之后你大病一场,元气大伤,修为更是再难精尽半分,可谓是佛修毕生都毁于此次佛辩。他病好了以后,就一直被安置在后山上调养身体,再也没有来上过早会,更是没有来过宗内半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你猜怎么着,前些日子,为了要迎春,我奉命去清理莲池,却在莲池边上发现了那位悟生师兄,啧啧,真是稀奇了,往常这二位,一个不进无量宗,一个不来上早课,这些日子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一个个都开始露面了,着实是稀奇!” 悯生:“……” 那弟子天真道:“许是悟生师兄调养了这么多年,身体好些了,这才回了无量宗,要和咱们一起修行呢!” 先前那小弟子“唔”了一声,道:“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我那日见到的悟生师兄,看上去确实是精神好了许多,不像是受过什么伤的样子,这回既然露了面,想来就是回来修行的。” 悯生:“……” 悟生?无相师叔的弟子? 唔,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确实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见过这位悟生师兄了,自然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听这两个小师弟叽叽喳喳说了一通,似乎悟生重回无量宗,当真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 有点儿巧…… 也许可以当做是一个机会,悯生这样思量着,他本想回头问一下那个年见过悟生的小师弟,当时见面时的具体情况,但是这是个住持无觉和诸位长老已经进来,于是只好将这个想法暂时作罢。 这一节早课悯生听的是心不在焉的,要不是因为上课就要安心上完的好习惯,他甚至都想扭头就走,直接逃课,不过好歹还是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一节早课上早课,悯生和无觉打完了招呼,又听他讲了一些佛法,眼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无觉也只好放他离开。 这个时候时间刚刚好,去取了早饭回去,莲叶正好睡醒,洗漱过后就可以吃饭了——自打发现自己“油盐不进”,无论怎么修行好像都没有什么作用之后,莲叶干脆也变得懒起来了,早上时常会睡懒觉,一直睡到日头高高挂起才肯从床上下来。 至于修行,就更是马马虎虎了,早在悯生的监督一下才肯意思意思的练上一练,这不长进的样子给悯生气的不行……要不是因为他是个佛修,脾气向来温和,恐怕都要拎着莲叶的耳朵,耳提面命的让强迫她修行了。 只是这种事情光靠强迫当然是不行的,莲叶就好像是进去了叛逆期,有时候会跟悯生对着干……越是让她要好好修行,她就越是要吃喝玩乐,搞得悯生就好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不过这样修为一直不长进也不是个办法,莲叶不肯修行,悯生就只好每日给她各种灵丹妙药补着,能补多少是多少,好歹蚊子肉也是肉啊…… 第三十二章:强求一番又有何难? 莲叶现在的生活自然算得上是潇洒,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开心了有人陪她开心,不开心了也有人逗她开心。各种珍奇的灵丹妙药就好像流水一样的送进了她的肚子,就跟糖豆似的,吃的多了也还没有副作用……总之这种纨绔一般的生活,怎的一个“爽”字了得? 但是莲叶过得潇洒了,总有人“负重前行”过得就不是那么潇洒,比如说悯生和尚。 悯生倒不是说不开心,只是看着莲叶现在这幅不长进的样子,觉得有些忧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 虽然说他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只要莲叶自己觉得开心了就行,但是这种安慰就好像是一戳即碎的泡泡,虽然美丽,但是脆弱无比。 ……总之,搞得悯生现在是念经的心思也都没有了。 话说上次上早课的时候,听到后面几个小弟子在悄悄聊着的八卦,八卦的主角虽然是他自己,但是却也提到了另外一个人,悟生。 悟生按辈分算起来,也算是他师兄,虽然悯生从来都没有正经的拿他当师兄看过,但是悟生因为是无相师叔的弟子。他在无相师叔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想来是可以拿那悟生当做一个突破点的。 只是他以往的时候同这个悟生师兄有些过节,而且这个过节说起来可能还有些大,所以就这么突然去拜访好像也有些太过突兀了。 悯生向来喜欢把事情准备周全,是以为了不失了礼节,他还专门下山去集市上买了一袋脆糖,还有一袋酥油饼,临回无量宗的时候,看见路边上有人卖老母鸡,想了想,悯生也花钱带上了一只老母鸡——不是说悟生的身体不好嘛,虽然他喝不了鸡汤,也吃不了鸡肉,但是让这老母鸡每天给下两个鸡蛋,多吃鸡蛋补身体,这总是可以的吧,这岂非是从源头解决的好办法? 其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是有些抠门的,平日里的灵丹妙药不要钱流水一般的灌进了莲叶的肚子,如今却只给人家那悟生一只老母鸡,唉,实在是……而且买那只老母鸡的时候,人家店老板看在他是山上修行的高僧,还是专门打了折卖的…… 总之,悯生就是这幅样子,一手拎着糖和酥油饼,另一只手在胳膊底下夹了一只老母鸡,就这么去了后山。 自从悟生的身体出问题了以后,他就没有和众位师兄弟同住无量宗了,觉得他们过于吵闹。无相师叔体谅弟子修生养息,调理身体,于是专门让人在后山上给他建了木屋,每天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挺好。 悯生年幼的时候其实也是会经常来后山玩的,还会带着莲叶一起玩,但是自从悟生搬到后山之后,可能是为了避免争端,师傅就让他非必要时刻,就不要再去后山了。 是以这些年,除了去后山采药,或者是教导年轻师弟们功法,他已经很少再去后山了。 他不知道悟生到底住在哪里,因此想要找到他,还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后山上有一处断崖,十分陡峭,向下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向远看是一望无垠的山脉,延绵不绝。悟生的木屋就正建在这片断崖之上。 悯生上去的时候,他好像刚刚修炼完毕,赤裸着上身,面向崖底,背对着他,打眼看上去,身体并不结实,甚至还有些孱弱,倒果真像是大病一场。 他背对着悯生,看不加他的正脸,身量又和少年时分并不相同,悯生一时就有些人不太出来,试探着道:“可是悟生师兄?” 时间太久远了,他多年未见悟生,如今已经有些不太能认得了。 悟生被他叫了一声,吓了一跳,悯生上山的脚步实在是太过去悄无声息,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悟生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将束在腰间的仍然穿在身上,草草系上了腰带,连忙回头道:“你来做什么?” 他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悯生。 悯生看这位师兄,恍然间就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日子,这位师兄眉目之间依稀如故,只是往常对他是五分轻蔑再加上三分厌恶,两分警惕,如今厌恶如故,警惕却好像直接上涨到了七分……好像此时一看到悯生,不像是看见了高僧,倒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危险分子,好想他下一秒就会作乱似的。 悯生以为,也许是少年时期,他和这位悟生师兄之间的冲突太过,而且还发生了许多的不愉快,如今他看见自己才这样的警惕悟不放心。 他当即把手上的一大包糖和酥油饼还有胳膊底下夹着的那只老母鸡奉上,表明自己此行并没有什么恶意,道:“先前听小师弟说师兄身子大好,所以便想着来后山探望师兄,今日一看,师兄果真神采奕奕……当时年幼无知,酿下过错,还望师兄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其实悟生现在看上去还是虚弱,只是少了几分病殃殃的样子,说是“神采奕奕”着实有些牵强,不过身体大好了确实是一句大实话,算不得是诳语,悯生这样想。 悟生一看见悯生,胃里就泛酸,生理上难受,毕竟就是因为这个人,当年他才差点儿一名呜呼,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赶回来了,如今修为不前,身体虚弱,也全是因为这人……这让他一看见悯生,就下意识的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他现在找上门来,是专门来表现他的,还是他发生的什么…… 只是现在看着他拎着大包小包,好像确实不是来找事的样子,悟生心中放下几分,但仍然是警惕,道:“你来做什么?若只是看我身体如何,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悯生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和外人说话的,更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能和悟生打上一个招呼,已经足见其诚恳,现在看悟生这样子,显然是要好他走了,这还了得? 悯生一时无言,她环顾四周,这断崖之上就只有一个小木屋,是悟生住的地方,前面是断崖,后面是林海,连个鸡圈都没有,悯生道:“师兄,我给你带了一只老母鸡,你可以吃鸡蛋补身体,要不要我帮你扎个鸡圈?” 悟生:“……不用!” 悯生于是又沉默下来,他指头虚虚对着地面上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将那只老母鸡放在地上,那鸡就好像是画地为牢了一般,每每想要跑出去,都会撞上一道白光,它逃不出去了。 悟生见状,又控制不住的胃里泛酸,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你如今过来,恐怕不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而是专门来看一看我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现在你看见了,我的修为止步不前,确实是没什么长进,你现在这般,莫不是再向我炫耀?” 悯生:“……”他直到现在,也仍是不太会和这个师兄说话。 他干脆的省去了这些虚礼,不在磨蹭,开门见山道:“师兄,我此次来找你,确实是有些事情有求于你的。” 他把手上拎着的袋子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道:“不知道师兄可否和我进屋详谈。” 悟生警惕的盯着他,冷声道:“进屋就不必了,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悯生也不在意,反正说话嘛,在哪里不能说呢?他点点下巴,开门见山道:“听闻师兄进来身子大好,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拜无相师叔所赐,我的一位好友前几年也是大病一场,如今总算是醒了过来,只是却一直体虚,修为再不能有半分精尽,找不到根治之法,只好来师兄这里碰些运气。” 悟生下意识的攥住衣领,这个动作十分突兀,就好像是在隐藏什么似的,他旋即放松下来,冷笑一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的那位好友就是当年的那片莲叶吧,哼,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悯生道:“挑关键的说。” 悟生轻哼,道:“我听师傅说过了,那莲叶年年日日都做过共处一地,时间久了竟然化形成妖女。听说你和那妖女共眠一室,谁知道你个那妖女同住一屋,有没有行过什么苟且之事!我师傅收服妖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大慈大悲,还留下那妖女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却还是贪得无厌,想要任由她继续修行,其心可诛!” 悯生:“……” 唔,时隔多年,他总算是想起来,当年和这位师兄辩法的时候,为什么会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了。 悯生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师兄,你当时并未在场,我不与你争辩这些……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你的治疗方法,你也是修佛之人,应该有慈悲心肠……当然,这种事情若是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当然也能理解,只需要你给个准话就行了。” 悯生当然是能理解的,人各有各的难处,可是能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答应就说另一回事了,若是他不想说,强求一番又有何难? 第三十三章:无可奉告 悟生冷硬的回道:“师尊秘法,无可奉告!” 原来他现在身体大好,功劳竟然还是在无相师叔那里。 可是这悟生师兄都已经病了好几十年了,以往也没有听到过他有什么秘法给自家徒弟疗伤的这个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偏偏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将悟生的省体给调养好了呢? “难道师叔近年来可有什么奇遇?”悯生如是问道。 可那悟生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明明他自己是清楚其中的奥妙所在的,偏生不肯说于悯生听,只道:“此乃师傅的私事,我这个做弟子的,自然不便过问。师弟你若是想要知道师傅他是用何种法子医好了我,只管自己去问他老人家便是,师尊仁慈,你若是为了救人去请教于他,想必他定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定然会竭尽自己所能来帮助师弟你的。” 悯生:“……” 他着重咬了“人”这个字,其潜意识里就是意思,悯生如果想要救的是一个妖怪、或者是一个什么非人之物的话,无相非但不会帮忙,反而还有可能会再补上一刀。 悯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再加上他前些年和无相师叔起了冲突,正是因为莲叶的事情,他当着寺内众僧的面,狠狠的折损了这位师叔的面子。他不记恨悯生都算是好的了,悯生还哪里还敢当着他的面,去讨教他如何能救莲叶呢? 况且说了,悟生突然之间好起来的这件事情疑点重重,无相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莲叶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何至于莲叶初醒,悟生的身体也就跟着好起来了呢? 悯生现在当然不会这样问,他只是笑了一声,十分谦虚的道:“悟生师兄,我在无量宗中人缘不好,不敢贸然去拜见无相师叔,不如你我同去,你也好帮我做一个引路人?” 他说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在明确告诉悟生,他确实是想要去找无相讨教一番的。 可是悟生却几乎是想也不想,飞快的拒绝道:“不行,师傅不想见你!” 悯生挑眉,道:“何以见得?” 悟生瞬间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从让自己憋出几个字,道:“你与妖女鬼混,已失佛心,师傅他潜心修佛,当然不想看见你!” 悯生哈哈大笑,道:“师兄,师叔他恐怕还没有告诉你吧,我的那个好友,她向来走的都是正统的裤子,并非妖女,这是我师傅、无量宗的住持,无觉法师亲自承认过的,你若是还想要一直这样口无遮拦下去,我也不介意在同你好好解释一番……你我师兄弟多年未辩法,不如今日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讨厌一番何为本心,何为佛心!” 悟生:“……”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这个,悟生面色铁青,上一次他和悯生辩法,结果落得一个差点儿命丧黄泉的下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而这个悯生今日竟然又想和他辩法,这岂非是挑衅,是炫耀,或者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悟生大怒,道:“你……” 悯生轻轻忽然微微弯唇一笑,轻声道:“师弟方才不过是逗了一个趣儿罢了,师兄多年未曾在无量宗里修行过,如今身体又将将才好,现在若是一通辩法下来,不谈个三天三夜恐怕是结束不了的,想必师兄你的身体应该是受不住的,若是因为这辩法一事,让师兄你身上又出了什么毛病,师弟恐怕就要以死谢罪了。” 悟生:“……” 挑衅!挑衅! 他几乎现在就想大喊一声:“来辩,现在就来辩,谁怕谁啊!”可说实话,悯生这小子修为诡异的高深,若是到时候真的像多年前一样,岂非得不偿失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自镇定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师弟的来意,之前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过看师兄这幅样子,似乎不愿意告知其中奥秘所在。”悯生颇有些惋惜,清叹一声,道:“可是师弟我却有一些想要同你分享的,希望对你往后调养身体,能起到一些益处。” 悟生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眼中警惕仍是半分不剪。 悯生顿了顿,似乎是在慢慢的回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前些日子,我有幸听到一位高僧谈起过,他说这世间有一种神奇的阵法,但是因为太过诡异,现在已经被封存起来了。那阵法听来是一个双生之阵,一阵为‘取’,一阵为‘予’,原本是个逆天之术,可强行将‘予’之人的命数加在‘取’之人身上。以这个阵法将两人的命数相换,据说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这种逆天之术本就是逆天而行,说起来封存了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可是因为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想要隐藏一些什么东西,就越是会露出一些缺陷或者破绽。这个阵法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已经被封存了,可是仍然有只言片语留存了下来……” 悯生同悟生讲的这个阵法,自然就是他先前从无法那里听来的。只是无法说的并不详细,他自己也是去查了的。 悟生显然是听不进去,满脸的暴躁,不耐烦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悯生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兄莫要着急,我这就要说道关键处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关于这个阵法遗留下来的那些只言片语,我颇觉有趣,于是就花时间搜寻了一番,终于在一册不属于我辈的典籍看到了一些相关的记载,原来阵法所流传下来的,已经是个半残半缺的了,后来有高人将之补全,却到底没有办法还原成初时的那个样子,阵法早已经不能逆天改命,却多了一个别的功能,是一个同样的恶毒的功能。仍然是一个双生阵,一阵为‘取’,一阵为‘予’,可以将‘予’阵之人的全部修为一点一滴的,加之到‘取’之人身上……甚至这个阵法十分的狡猾,它并不一次性将‘予’之人压榨干净,让之即刻毙命,而是细水长流,放任‘予’之人依旧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予’之人不间断的修行,那他的修为就会一点点的转移到‘取’之人身上,这可谓是一劳永逸之法了。” 悟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面色煞白。 悯生又道:“只是这个‘你予我取’之法却不是我佛门秘法,师弟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这个阵法的名字,比阵叫做‘逆生之术’,师兄你博闻广识,想必是听过这个阵法了,你克制,它不是佛门秘法,却又是哪一派的法术呢?” 悟生咬牙切齿,他本不欲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了,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蹦出来四个字,道:“道家秘法……” 悯生恍然大悟,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原来是道教的秘法,怪不得我多次查探,也仍是查不出来莲叶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我总算是明白啦,既然是道家的法术,那也无怪我等修佛之人对比一无所知了。” 他顿了顿,忽然面向悟生,赞叹道:“师兄你倒当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等密传之法都熟然于胸,看来你这么多年在这山野当中也仍没忘了学习……只是这个学习的方向是否有些偏了?” 这话就说的是何等讽刺了,悯生当时几乎是翻遍了无量宗的佛门典籍,也仍然是找不到关于那个阵法的蛛丝马迹。后来想起了无法所说的那个江湖术士是一个道教中人,他托无法牵桥搭线,和那个术士以纸鹤传书,这才找到了这个“逆生之术”。可是这个功法既然非佛门所有,悯生又颇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探知到关于阵法的一些消息,怎奈何悟生就能一口笃定吗那是道家的功法吗? 没道理他知道阵法的消息,而悯生却还得苦苦搜寻,悟生身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至于那个高人是谁……这已经不言而喻了。 悯生叹了一口气,幽幽问道:“悟生师兄,我先前说的那个阵法,对于你日后调养身体,你觉得可有益处?” 悟生牙关紧咬,脸颊两侧下边的肌肉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向外隆起,他死死盯着悯生,似乎是想要看透他说出这句话时的潜藏意思。他正想要说话,却听到悯生又凉凉的开口,提醒道:“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想好了再说啊!” 悟生:“……” 悟生几乎是狂怒着开口道:“不关你事,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我不想看见你!” 悯生哈哈大笑,相比较悟生的暴躁狂怒,他就显得很是淡定从容了,他面上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眼中却好像千年古潭一样深不见底,无波无纹,道:“时间久了,师兄难道忘了,我这个人的性子向来是执拗的很,既然今天是来找你解决问题,那么问题解决不了,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抬了抬下巴,点了点石头上的纸包和那只来回踱步的老母鸡,道:“何况我还是送了见面礼的,你却连杯茶也不请我喝,这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吧,难道无相师叔教给你的待客之道,就如此的寒酸吗?” 悟生:“……” 第三十四章:孝顺徒弟 悯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如此喋喋不休,大肆说了一通,那悟生却好像是一块石头,虽然有了一点点反应,可是这反应终究来说还是有些太小了,能看得出来,他大概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讲那个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 人人都有各自不愿意说出来的秘密,这秘密藏在心里,只有天知地知己知,就好像是一个在心间用来平衡的重物,说出去了,自然可以如释重负,可是心中少了那个用来平衡的重物,难免会惹祸上己身。这个到底悟生不会不明白,这个悯生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他会如此便善罢甘休吗?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这一次,已经决议从悟生这里破开一道关于无相师叔的口子,那么自然不会轻易铩羽而归。 何况这件事情牵扯到莲叶,莲叶是无辜的,可是她却已经在苦海中沉浮了那么久,莲叶是他的底线,他希望莲叶能过得快乐一点。 悯生目光如炬,眼神垂落下来,落在悟生的胸膛上,仿佛透过他的僧袍,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启唇轻声问道:“师兄,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你赤着上身,周身气息祥和缥缈,看上去十分的灵彻,难道你是在练着什么功法,你身体转好,莫不就正是那功法带来的益处?” 悟生大骇,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衣袖,厉声道:“难道你看见了?” 他太阳穴鼓起,好像若是悯生点点头,或者是口中吐出来一个“是”字,他就要冲上去打悯生一拳似的。 而悯生果然也是“不负众望”,他非但含笑着点了点头,还同意道:“师弟向来耳聪目明,能看的见百里之外山头上的松树,方才距离师兄你不过三步之遥,而且师兄你穿衣的速度如此之慢,师弟我想看不到也难呐……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兄你多年卧病在床,不曾好好的锻炼,现在虽然身体好了,但是身材或许干板瘦弱,着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悟生:“……谁问你这个了!” 悯生挑眉,奇道:“那师兄你问的是哪个?” 悟生并不搭言,他谨慎的审视着悯生,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而什么别的神色来,只是悯生这张脸上却是一派古井无波……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这悯生不管是心里头如何的波动或是憋着气,面上却从来都是不动声色,面子功夫做的是很好的……他方才背对着悯生,而且很快就将衣服穿上了,悯生看见他的不过是个背身,想来也是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的…… 正这样想着,却听见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忽然想起来,师弟我方才好像是‘不小心’的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没好意思问始终……” 悟生冷硬道:“……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你便不必再问了!” 悯生却没搭理他,自顾自道:“方才听师兄所说,对‘逆生之术’并未有所涉猎,师弟恰好对此十分的感兴趣,因此之前看到师兄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你身上刻着的那个阵法与‘逆生之术’有几分共通之处,师兄可否将身上这一身僧袍脱下来,让师弟我详观啊?” 悟生双拳紧握,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呐喊着——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果然还是知道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早悯生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来,悯生此行,绝不是拎着一只老母鸡来看他这么简单,可是他心中却还抱着侥幸,道家阵法如此隐秘,连无觉老主持都没能探查出来,这悯生又如何能够轻易知道…… 可是方才,悯生却像是在聊闲话一样,轻轻松松、不带任何攻击性,甚至好像在和他打着商量一般,轻易的就说出来了——他看见自己身上的阵法了! 他早该知道,杀生佛,本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悟生脸色煞白,脱口而出,道:“不行……” 悯生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这始终竟然还是如此坚持,他皱了皱眉,中午有一些不耐烦了,嗓音转冷,低声轻斥道:“不?这可由不得你了!” 悟生扭头就走,但是他走了两步,却一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屏障,一道柔和的白光骤然腾起,将他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白环当中——这个白环何等眼熟,可不就跟方才悯生单手在虚空中画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可是方才的那个环,是悯生用来困老母鸡的啊…… 悟生左右走脱不得,大怒,痛骂道:“你敢戏弄我?” 悯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莹白的光圈进去开始缓慢的向内收缩,肉眼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悟生却明显的感觉到了,这悯生显然是要将他困死这个圈中。 悯生道:“师兄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可以说是戏弄?师弟我不过是想要和师兄好好的探讨一番究竟如何才能治病救人罢了,医学上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戏弄呢?” 悟生挣扎不开,只好破口威胁道:“你敢如此,他日让我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了你,若是你现在乖乖收了神通,让我厉害,我也许还能在我师傅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说得好,师兄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悯生“啪”的打了一个响指,道:“那么既然无相师叔迟早都要来找我的麻烦,那还不如我此次一次性将事情给做绝了……师兄,请脱吧!” 他话音刚落,悟生便觉得浑然一悚,双手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自己的裤腰带伸去,眼看着就将自己的下半身一览无余的展露在悯生面前。悯生连忙捂住眼睛,叫道:“停停停!脱错了,不用脱裤子,只要将你的上半身脱了就好了!” 悟生面色铁青,他竭力想要把自己的双手给控制住,结果这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任由他怎么使劲儿,怎么的动用灵力,结果那双手仍然是十分听悯生的话,乖乖的从裤腰带上移开,将身上原本就穿的不是十分整洁的僧袍一把脱下,露出干巴巴的胸膛。 悯生猛的睁大眼睛,看悟生胸膛上光溜溜的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这分明不是自己先前所见到的那个样子,悟生一定是用什么方法掩盖了痕迹。 悯生简直无奈,道:“师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隐藏了,你难道觉得这样我就发现不了了吗?那你微妙也太小瞧我的本事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提指对着悟生胸膛处虚空一指,他指尖上隐隐有金光闪现。虽然只有两指,却仍然隐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相对应的,在悟生的胸膛处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皮肉都好像被一股大力气猛的按了一下,他痛苦的低呼出声,感觉到自己胸口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股力量一点一点的剥离开来,他竭力想要隐藏的东西就那么毫无遮挡的显现于人前。 悯生忽然古怪的笑了一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悟生胸膛,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期待了已久的东西,有些兴奋,又好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人心生厌恶的东西,又有些恶心,他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悟生原本光洁一片的胸膛上此时隐隐约约覆上一层浅青色的光芒,在他锁骨往下五指之处浮现了一个泛着青光的复杂阵法,小小的,就像是微缩过的一样。阵法正中心有一片小小的莲叶,活灵活现,不像是雕刻上去的,倒像是活物一样,细看之下,还能看见叶片之上的脉络,有风吹过的时候,叶片还会随着风微微的摇摆。 悯生笑意不止,又很快的凝固起来,变成彻骨的寒意。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暗沉,往日里眉心那点闪烁着润泽光芒的朱砂痣此刻也好像是已经变成了暗沉的红,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泣血似的……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要用力掐上悟生的脖颈,若不是因为担心会伤了困在阵发中的“莲叶”,他真想把这悟生…… 悯生盯着阵发中微微浮动的莲叶,冷笑一声,道:“哼,好哇,我说呢,师兄的身体怎么突然之间就好了起来,原来是有高人替师兄绘里阵啊,那高人是谁,可是无相师叔?无相师叔是我无量宗的镇山长老,是佛门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却没想到他连道家的功法都熟然于胸,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悟生此时已经被悯生所困,自己已然逃脱不得了,万不能牵连了师傅。他双目泛红,几乎是嘶声般道:“无知小儿,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现在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我也不在隐瞒,这个阵法是我一人所为,和师傅他老人家并无半点儿关系!” “你倒是想将自己的师傅给择个干净,还真是个孝顺徒弟。”悯生嗤笑,不屑道,“可是师兄你的本事就那么点儿,丝毫不能入我的眼,这个阵法何等复杂,若说是你自己一人完成,那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第三十五章:你应该吃屁 悟生胸口处的阵法忽然裂开,渗出浅浅的血液,倒真的像是用尖刀一点点的刻上去的一样。只有阵法当中的莲叶僧袍飘摇在哪里,没有沾染到半分血污。这感觉一定不太好受,悟生惨叫出声,瞬间便面目狰狞。 悯生越看越觉得恶心,越看越觉得生气,一时之间就没有控制住施加在悟生身上的灵力。直到听见悟生惨叫的时候,悯生才总算是回过来了一点神,但他丝毫没有动容,只是颇觉得恶心的盯着悟生看了一眼,然后便立刻撇过头去,道:“虽然我上山之前确实是有些怀疑的,可是没有拿到证据,而且怀疑的人主要是你师傅,想来同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因此来拜访你确实也是诚心诚意,可谁知道一来就看见你身上的阵法——你不知道吧,我一看见你,首先看见的就是你胸膛上的阵法,你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可我追随师傅,学的向来都是佛法六通,没办法,六神通就是这么厉害——总之,你自己想一想,你干的这是人事儿吗?亏你还是一个佛修,你修的到底是什么佛?佛祖只教人去普度众生,可从来都教你去偷别人的修为,你从前修的佛法佛理,难道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以前以为你只是脑子不太灵光,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坏!别人修行多年容易吗?你也是修行之人,你不会不知道,可你还是将人家的修为偷的一滴都不剩,你坏透了,你干的这都不是人事!” 悯生气坏了,几乎都要拿出来佛辩的功力斥责他。 从前辩法的时候悟生就说不过悯生,如今他都已经被悯生制住了,又如何还能是悯生的对手,只得受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面色通红,又气又恼,梗着脖子喊道:“你有什么脸好意思说我,你杀生之像入了无量宗,才将我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佛法难有半点儿精尽,你现在同我说这些话,难道不是在羞辱我?是,你说的没错,佛祖没有教人偷东西,可我并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修为罢了,是了,这些修为,在许多年前,就本该是属于我的!” 悯生本想说你搞清楚好不好,是我故意去追着撵着的去克你的吗,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惯我,觉得我是刚入门的弟子,非要在我这里耍一耍你的威风,给我立一立规矩,如今却怎么变成是我的不是了? 本来是想这样说的,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这样的和他争辩一通,到时候定然要扯出来更多的争辩,着实有些麻烦,想一想都觉得浪费时间,于是便作罢,只道:“你思想觉悟不够,我不同你争辩,可俗人尚且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修为尽失,难道是莲叶的错?谁让你丢了灵力,你找谁拿回来就是,为什么要报复到莲叶头上?” 悟生赤红的眼神一凝,惊道:“你肯让我拿走灵力??” 悯生挑眉,道:“那自然是不行的,所谓的冤有头债有主,指的是你去找你的仇人,可你如今这幅样子,全是拜你自己所赐,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显然是已经没办法说下去了,悯生也厌烦的紧,他眺望天色,心想莲叶此时在院子里等饭恐怕等的也已经有些着急了,于是决定不再磨蹭,只道:“行了,这个阵法是双生之阵,我知道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完成,因此我并不同你计较……只是你得向无相师叔把话带到了,不日,师侄我定会前去前去拜会,让他把香茗备好了,到时候指不定要叨扰多久呢!” 他话说完,便不再看悟生的脸色,扭头就要我,身后悟生却大喊道:“你把这个禁锢给我解开!” 悯生这才想起来,方才圈老母鸡的时候好像是不小心将悟生也黑圈了起来,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将那只老母鸡拎着翅膀提起来,那道乳白色的光圈立刻就消散了。 悯生简直有点儿想把这只老母鸡摔在悟生脸上,但是一想万一给摔坏了,不免就有些得不偿失。又想起来带这只老母鸡上来时的想法,是想让悟生吃鸡蛋补身子的,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反胃。 他把这只老母鸡拎下了山,十分感慨的冷哼道:“你还吃鸡蛋,你吃个屁吧!” …… 总之,回到无量宗之后,果然就已经过了饭点。 莲叶蹲在门口,撑着脸,眼巴巴儿的望着门外,想着悯生怎么还不回来,简直是望眼欲穿。 后来总算是将悯生等到了,莲叶连忙迎上去,笑嘻嘻的缠在他身边,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无觉老和尚单独留下你开小灶了?” 悯生:“……” 悯生一看见莲叶心情就变好,在悟生那里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也觉得心情微微变好了。 他扬了扬手上拎着老母鸡,并没有说自己今天去了后山一趟,只道:“午后去镇上了,买了这个,可以给你补身体。” 莲叶眼放金光,口水几乎都要留下来,她“啊呜”一口扑上去,悯生连忙一个旋身躲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莲叶磨了磨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仍然是紧紧盯着悯生手上的鸡不放开,兴奋道:“不是补身体的嘛,快给我吃一口,啊呜啊呜,给我咬一口……” 她伸着颈,大张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随着悯生的动作跳来跳去,简直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非要从悯生手里头叼下来一块肉似的。 悯生头都大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片莲叶,明明自己就是一个“素食”,但是却十分的渴望吃肉,简直了……他高高举着那只老母鸡,老母鸡简直都快被吓傻了,一直抖来抖去的扑腾着,想要从悯生手中逃出去。 奈何悯生的一双铁手简直就像是难以挣脱的枷锁一样,哪里是一只母鸡能够挣脱的了的?它扑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了”,颓唐的被悯生拎着,忧郁的连羽毛都掉了下来。 悯生看在眼里,觉得照这个趋势下去,这只老母鸡指不定都要被吓出病来,到时候能不能下蛋恐怕都成问题了。 他连忙一只手按在莲叶肩头,将她制住,劝道:“叶子别闹,佛门之内禁荤腥,你是知道的……这只鸡以后养在院子里,以后你就有鸡蛋吃了。” 莲叶不满的嘟了嘟嘴,她个子小,被悯生这样按在肩膀上,简直丝毫都动不了,于是果然听话的不再闹了,只道:“可是我肚子饿了嘛……” 悯生忙道:“那我去给你……” “我不要吃白粥和咸菜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莲叶打断。其实白粥和脆萝卜小咸菜也是很好的,可是也不能够天天吃,日日吃,她又不是和尚,这样会吃出病来的。 莲叶苦着脸,道:“我现在还是一个病人,病还没有全好呢,不能天天吃白粥咸菜,没有营养的你懂不懂?不让我吃肉也就罢了,让我吃点儿有营养的也行啊……” 她真的觉得自己“嘴里都淡出个鸟来”,有好几次在莲池里戏水的时候,都差点儿忍不住把那群游来游去的锦鲤捉起来打打牙祭,要不是顾及着悯生说的“佛门圣地”,谁肯这样委屈自己? 悯生也觉得莲叶说的有道理,再加上现在都已经过了饭点儿了……他想了想,将老母鸡放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子给它溜达散步,然后道:“我带你去镇上吧,现在正好是晚市开的时间,镇子里会很热闹的。” “咦?”莲叶眨眨眼,兴奋的点点头,道:“好耶!” 说起来,这还是莲叶第一次来人类的世界……唔,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以人形来融入人类的世界。 无量宗里的那群佛修,整日里研究佛法,说起来应该早就已经跳脱了“人”的这个范畴,因此这回突然来到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莲叶整个叶子都变得飘飘然,享受! 再加上在秃头的世界里呆了那么久,突然看见头顶上长满了头发的人群,她觉得很感动。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起来,小镇里却仍然十分热闹,烟火气十足。各家门前染着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将长街映出一片昏黄的暖光。在街边上摆着的各个小摊贩的摊子钱,也大多都挂了两盏小小的灯笼,虽然没有白日里明亮,但是混合着食物透出来的热气,显示出一股不一样生机勃勃。 莲叶兴奋的在前头窜来窜去,这也新奇,那也觉得好玩,什么都要摸一摸,什么都想碰一碰。她身量娇小,又生的漂亮乖巧,便是不小心将别人给撞了,人家一看见她,只是温和的一笑,并不太在意,再一看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尚,一眼看过去就是个高僧的模样,也就不与她生气了。 悯生好脾气的跟在莲叶身后,他看莲叶心情雀跃,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看着她高兴,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开心。 “来一碗馄饨咯——” “热腾腾的大包子诶——” “刚出炉的地瓜烧——” …… 第三十六章:借烤地瓜献佛 长街上叫卖声一阵接着一阵,莲叶简直看花了眼,在街上跑来跑去,眼花缭乱。 “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这个看起来好好吃,那个看起来也好好吃呜呜呜……” 可怜这孩子,虽然当年是莲叶的时候,也算是游遍千山万水,藏匿于各式各样的莲花池中,一双眼睛看过了多少的凡尘俗世。可是今日这还是头一回,变成人形混迹在人群当中,她现在才忽然有一种自己其实和众生也是一样的感觉。 鼻尖上能闻到各式各样的香味从不同的地方一阵阵的传来……呃,其实也不全是香气了,比如刚刚从她身边走过去的那个胖大叔,他身上怎么就有一种馊了吧唧的味道,那是什么味儿,汗味吗?咦噫噫……嫌弃…… 莲叶的步子终于不那么的快活了,她站在原地,小心的不碰到别人,然后等着悯生慢慢的走过来。其实悯生走的不慢的,一直都是不疾不徐,你看着他迈起步子来那副慢悠悠的样子,实际上人家走的可快了……毕竟大师怎么能用一般眼光去看? 总之,悯生现在莲叶身边,周围人自动退避三尺,自觉的将他们避开一圈,不再拥挤,生怕冲撞了。 莲叶笑嘻嘻道:“哈哈哈跟你走到一起,觉得周遭环境都变得宽敞了许多,竟然还有这等好处?” 悯生镇定自若,道:“毕竟大师也是有一些特权的。” 莲叶四下环视,磨了磨牙关,周身一股气吞天下之势……实际上她就是肚子饿了,嘴馋了。 悯生道:“想吃什么,自己去挑吧,夜里吹了冷风,还是吃一些热乎的吧。” 莲叶双眼亮亮,笑嘻嘻道:“有没有热乎乎的肉,吃肉吃肉,我要吃肉!” 悯生:“……”得,他知道了,这姑娘脑子里现在就只知道肉了。 莲叶生怕悯生还要在拦着她,不让他吃肉,她连忙补充道:“我可不是和尚,你不能强迫我跟你们一样,一点点荤腥都不能沾……再说了,平常在山上也就罢了,佛门圣地,不让我吃肉就不让吧,现在都下山了,你总不能还拦着我吧?” 唔,倒也有道理……悯生十分无奈,他点了点头,轻笑道:“你去转一转吧,看看要吃什么。” 莲叶满脸兴奋,就跟个贪食的小老鼠似的,马不停蹄的就开始搜寻了,一边搜寻,一边口中还嘟嘟囔囔的:“热乎乎的肉呀,热乎乎的肉呀,你在哪里呀……” 这姑娘太天真了…… 大概是她觅食的愿望太过强烈了,嘴巴里又叽叽喳喳嘟囔个不停,路边的摊贩大叔就耳朵尖的听见了,立刻扬声叫道:“热腾腾的肉馅馄饨诶,现煮现吃,鲜的嘞!” 莲叶果然就被这一声吸引住了视线,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吃过馄饨,放才听别人叫的那一声“热腾腾的肉馅馄饨”,其中“热”和“肉”字才是其中重点,她眨眨眼睛,重复道:“馄饨?” 悯生立刻懂了,解释道:“就是面皮包着肉馅,面皮很薄,在汤底里一朵一朵的,像云彩一样浮动。” 他想了想,道:“山上是做过素馄饨的,不过你从来都没有吃过……肉馅儿的我也没有吃过,山下的人都很喜欢吃,想来也是好吃的,你要来一碗吗?” 莲叶被悯生说的口水都流了下来,兴奋连连点点头,道:“要的要的!” 那卖馄饨的摊贩先前着急忙着做生意,并没有看清楚莲叶旁边跟着的是一个和尚,可是馄饨是纯肉馅儿的,和尚怎么能吃得了呢?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道:“对不住,这位大师,先前没有看仔细,有些冲撞了,咱这里的馄个个皮薄馅儿大,可是全都是肉馅儿的,没有素斋招待您……要不您二位还是另去别处吧?” 悯生微微一笑,他指了指跟在旁边的莲叶,道:“不妨事,我不用,你给她上一碗馄饨就行了。” 虽然并不知道这从无量山上下来的大师为什么身边会跟着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这姑娘家是什么来路,但是这位大师既然自己都已经说了,那卖馄饨的老板也就不在废话,当下便招呼道:“得嘞,那您二位在旁边先做,馄饨马上就煮好!” 这些卖吃食的小摊贩都在街道两侧摆了矮矮的桌凳,很是简陋,看上去也不是多么整洁,大概是已经被许多人都坐过了,桌凳上都看上去油光泛亮,总之就是个悯生一身雪白的僧袍十分的不搭调。 莲叶坏心眼的嘲笑他,道:“和尚呀和尚,你看你平日里在无量宗里一副纤尘不染,简直就跟天上的佛陀似的,怎么样,现在下了凡,入了这红尘俗世,你还能像往日一样吗?” 悯生却并不在意,也不理会莲叶笑嘻嘻、坏心眼的嘲讽,只是撩了撩衣摆,拂身坐在小凳子上。神态坦然,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尽管桌面和凳子都脏污透着油光,他却依然高洁,就好像是在云巅之上。 一碗馄饨在沸水中只需要打几个滚儿就能熟了,快得很,那大叔很快就给莲叶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清澈的汤底,雪白又纤细薄的有些透明馄饨皮像云朵一样轻浮柔软的盛开在汤碗中,腾腾冒着热气,漂亮的让人食指大动。 莲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搯起一颗馄饨往嘴巴里送,她都没来的及吹,一下就被烫的整张脸都皱起来,张大嘴“嘶嘶哈哈”的喘气,浑沦吞枣似的,没有嚼上两下,便飞快的咽进了肚子里。那神态,简直搞笑极了。 悯生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帕子,替莲叶擦了擦唇角,道:“着什么急啊,这一大碗都是你的,又没有人同你抢,吹一吹,慢点儿吃。” 莲叶闭着嘴,鼓着腮帮子,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然后砸了咂嘴,伸手对着悯生比了一个大拇指,兴奋道:“馄饨,好吃!” 悯生被都笑了,乐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莲叶果然吃的很多,不过这小姑娘倒总算是还有点儿良心,她自己嘴巴不停,一直都在“吧唧吧唧”吃馄饨,但是悯生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什么也不吃,看上去怪可怜的(莲叶视角)。 她终于舍得放慢了速度,拿着勺子在碗里扒拉来扒拉去,道:“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唔,这个馄饨馅里面有肉,要不我给你喝一口汤?” 她说着,竟然果真舀了一勺子汤就要喂给悯生。 一旁的摊贩老板一直都悄悄观察着这位大师,眼看着那勺子就要朝着悯生嘴唇送去,他连忙道:“不可啊!” 莲叶一愣,听那老板道:“姑娘万万不可,咱们这汤是高汤兑出来的,也是荤腥,你可不能给大师吃了。” 他说着,便飞快的抽出一只雪白的细碗,麻利的在煮馄饨的锅里打了一碗面汤端给悯生,面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师,我这里没什么可以给您吃的,这面汤是唯一的一个素食,夜里天气凉,请您喝上一碗面汤,热气腾腾的,暖暖身子也好。” 悯生一怔,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竟然没有拒绝,只是温声道:“多谢施主。” 他手上捧着一碗热乎乎面汤,在昏黄的灯光之下,腾腾泛上去的热气氤氲了整个脸庞,连眉心的那颗赤红色的朱砂痣似乎都变得湿润了,他整张脸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坐在这矮矮的一只小凳子上,总算是多了不少的人气。 馄饨早已经不烫嘴了,莲叶一口一个,咬在嘴里,嚼的十分仔细,因为她自己的嘴巴实际上也是不大的,就算是想要狼吞虎咽,怎奈何格局有限。莲叶就这么慢慢的一口一口吃着小馄饨,她一边吃,一边打量悯生。 悯生手里一直捧着那只汤碗,他倒真的好似是在取暖似的,又吃不了肉,于是只能喝汤了。其实喝汤也喝不了多少,好像只是因为坐在这里无聊,或者是一直看着莲叶再吃,于是偶尔也只喝上一小口暖洋洋的面汤——虽然是多了些人气,可好像仍然是不怎么食人间烟火。 莲叶看不下去,她把汤勺放下,敲敲桌子,示意给她一点钱。 悯生道:“怎么?” 莲叶浅浅的翻了一个白眼,道:“甭废话,掏钱就对了!” 悯生不明所以,但仍是从袖子中取出一叠铜板放在莲叶掌心,问道:“这些够不够?” 莲叶掂了掂,点了点头,琢磨着应该是够了的。她叮嘱悯生就坐着这里等她,千万不要乱跑,不然等她回来之后要找不见的,然后立刻跑来,留下悯生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坐在馄饨摊里。 不过他也没有等多久,莲叶很快就回来了。 她雪白的面上跑了一会而翻出来的红霞,看上去十分的兴奋,两手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小小的纸袋子,纸袋子包的很紧,交给悯生的时候,悯生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纸袋拆开。 纸袋子热乎乎的,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不隔热,还有些烫手,莲叶连连道:“快点儿打开,打开,猜猜我买的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悯生光闻味道就知道里面包着是个烤地瓜了,但是看着莲叶亮晶晶的眼睛,他仍然是不言语,微笑着将袋子拆开,露出其中被烤的金光泛着蜜汁的地瓜。 莲叶看的有些馋,但好歹克制住了自己,知道这地瓜是给谁买的,得意笑道:“这个你总能吃了吧?这个好吃,还热乎,能暖手,多好的东西,快点儿感谢我!” 悯生乐了,调侃道:“你拿了我的钱,跑出去买了一个烤地瓜给我,还要我谢谢你?” 莲叶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又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做借花献佛,也可以说是借烤地瓜馅佛,你以后可是要做佛陀的人,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最多,最多,等我以后赚钱了,再还给你就好了嘛,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盖庙修金身,那多气派!” 第三十七章:开光小面人~ 悯生却忽然愣住了。 甫一说到以后会成佛陀,悯生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住了,反应不过来。他以后当真能修成正果吗?做那等高于九天之上,冷静俯瞰着诸生的佛陀?那时候莲叶还能在他身边吗?他和莲叶还会和现在一样? 实际上,自从做了佛修开始,他就几乎已经明了自己日后的路,人人都说他天赋异禀,一点就通,是天生要做真佛之人。可再这样的光鲜之下,就好像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血色幽泉,那些夸赞他天赋的人背后,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呢?那一张张伪善的面孔背后,深藏着的是什么,恐怕全都是恐惧与厌恶。 他杀生佛之名,难道是浪得虚名? 无量宗谁人不知道他的成佛之路将会伴随着腥风血雨——尽管他现在觉得这样的话很是扯皮,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将来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一个人?(摊手) 他自觉自己虽然比不上师傅的那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可是到底修佛之人,该有的禁忌他是懂得,所谓普度众生,何等空泛的话语? 罢罢,不谈也罢。 悯生抽回神思,笑眯眯的摸了摸莲叶的头,又从那块红薯上掰下来小小的一块,递给莲叶。 莲叶当然不会拒绝,“嗷呜”一口,就像是贪食的小兽,想也不想的便就着悯生的手,一口吃下去。 这地瓜又甜又细,烤的恰到好处,绵软一片,入口即化,只吃一块也么能够?莲叶尝到了甜头,一双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悯生的手看。悯生手上一动,她的视线就跟着转移。最后,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自己,摸了一把嘴,道:“你赶紧吃吧!”然后就吃自个儿的馄饨去了。 晚市自然比不上早市午市那样热闹,但是小吃很多,莲叶又跟寻常人的身体构造是不太一样的,常威肠胃深不见底,愣是缠着悯生将市集上卖着的好吃的吃了个遍,十分的满足。 她小孩子心性,遇上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想要尝试一下,一边吃一边玩。想着好不容易才带她下山游玩一趟,十分的不容易,悯生便也就顺着她的性子,任由她跑来跑去的闹腾了。 街边上有捏面人儿的,各式各样彩色的面团捏在手艺师傅手中,灵活的紧,几个动作,还不等人家看得清楚,就捏出来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娃娃。 莲叶看的好玩,非要让悯生给她也送一只,悯生无奈,只好带着她过去。 捏面人的老师傅看着这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看上去便佛光熠熠的高僧,不敢怠慢,连忙到道:“客人,客人想要什么样的面人,只管说便是,小老儿几十年的手艺了,保证给您捏的活灵活现。” 莲叶将摊子上现摆出来的面人儿都打量一边,觉得哪个都看的不是很顺眼。她眨了眨眼睛,看见站在一边的悯生,灵光一现,计上心头,将悯生往前推了一把,笑嘻嘻道:“老师傅,您照着这和尚来给我捏个小面人,这和尚可是高僧呢,捏成面人肯定也跟开了光似的,能保佑人呢!你可得给我捏的仔细一点,捏的像一点,我回家之后可是要摆在床头上供着的!” 悯生被她拉扯着袖子,也不好就这么甩开,又听她说要摆在床头上供着之类的话,就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异想天开,于是便轻声斥道:“胡闹!” 这是这一声斥责实在是听不出来多少生气的样子,自然是吓不到莲叶的,莲叶也十分的不当一回事,仍然是笑嘻嘻的把他推到前头。 只是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冲(戏)撞(弄)”高僧,那捏面人的小老头却不敢。这无量山下住的人大都信佛,哪个不对无量宗里的高僧信奉有加,别说是无量宗的高僧了,就是随便是哪里来的和尚,这里的人们大都会以礼相待。而面人一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小儿戏耍之物,脏了、污了、折了、损了,很快就会扔掉了,因此若是让他直接对着悯生捏出来一个面娃娃,他是弯弯不敢的。 看着那小老头连连摆手,莲叶却又是打定了主意想要的样子,悯生还是站了出来,温声道:“无妨,不必介意,照着捏就是了。” 既然高僧都如此发话了,尽管心中仍然有着敬畏,那老头也仍是小心的团着一块面团,照做了。 这种在上了年纪也仍然街上摆摊的手艺人大多都很有经验,做这一行已经好几十年了,因此手上的动作就十分的精巧细致,又跟快速。再加上悯生并不难捏,他又没有头发(雾),因此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有一个惟妙惟肖的小人儿在面人师傅手中成型了。只是最后在绘小面人的五官的时候,那老师傅抬起头打量了悯生许久,盯着他的脸连连看,好像要把他给看出一朵花来似的,画出来的五官自然是精致无比。 莲叶一直盯着老师傅的动作,十分认真,倒最后面人儿快成型的时候,她却忽然出声问道:“老师傅,你这个小娃娃,他捏的好看是好看,可是万一下了雨怎么办,下了雨岂不是会把他的脸给冲的干干净净吗?” 老师傅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悯生,但是悯生面上无波无澜,似乎像是没有听见莲叶说话似的,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捏面人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回有人问他这么奇怪的问题。下雨了怎么办?面人一直都呆在屋子里,下雨跟面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好斟酌着道:“那要不,老朽再给捏把伞,下雨的师傅就可以给大师撑着?” 他觉得这个回答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下雨嘛,下雨就应该撑伞不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下雨跟雨伞更配哦…… 但是莲叶却摇了摇头,认真道:“那不行,又不会天天下雨,您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晴天打伞是会长不高的。” 老师傅:“……那您说说,您想怎么办,老朽照做就是了。” 莲叶手上指着一团绿绿面泥,笑嘻嘻道:“那你给他做个莲叶戴在头上嘛,莲叶多好看呐,晴天能挡太阳,阴天还能遮雨,莲叶保护小和尚!” 虽然说了照做的话,可是给高僧头顶上加一片莲叶,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轻浮,不稳重。老师傅还是看了看悯生,再得到悯生无奈的点头之后,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的动手。 这老师傅手艺确实是很厉害的,先前捏的悯生,眉眼之间的倒真的有几分他自己的样子,再加上老师傅捏的时候很是敬畏,就捏出了几分法相庄严的样子。现在头顶上被加上了一片莲叶,那副庄严的样子立马就消失不见,看上去反倒像是夏日里去戏水的少年,或者是一个才刚入佛门,还没有定下心来的小小和尚。 但是莲叶很是满意,开开心心的捧着那个小小的面人,当个宝贝似的藏在了自己的百宝袋中。 哦实际上,她在把面人放进百宝袋里之前,还央求过悯生给面人开光的,不过这回悯生却没有答应她,而且还严词拒绝了——他一想到莲叶要把这个照着自己捏出来的小人儿放在床头上日日看着,就觉得这个面人一定不能开光。 不过莲叶也没太在意,仍然是很高兴的样子。 总之,这一夜来镇子里玩,莲叶是吃也吃饱了,玩也玩好了,最后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跟着悯生一起回山上了。 无量宗在山腰之间,虽然没有在山顶上,可是也绝不算低了,要是寻常人想要爬上去,恐怕非费上不少的力气,但是悯生和莲叶都并非凡人,所以也都不在意这回事。 只是莲叶吃的有些多了,觉得肚子撑,就只好一点点的慢慢往上爬了,当做是散步。 夜里风冷,尤其是上了山的时候,更是觉得寒意入骨,冷的渗人。 莲叶身子不似悯生强壮,很快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冷的搓手。 她捏了捏鼻子,又搓了搓手,觉得今夜呼吸了不少的冷空气,等夜里回到屋子里了,该觉得肚子疼了。 正想着,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原来是悯生心细,早都已经注意到了,给她手里塞了一块拿油纸包着的烤地瓜。正是她先前在山下给悯生买的那一块,悯生没吃几口,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它到现在也跟刚出炉的时候一模一样。 悯生轻声道:“觉得冷了吧,我带着你快些回山上吧?” 地瓜又香又软,还是热乎乎的,双手捧着简直觉得热意透过双手传到了五脏六腑,莲叶心里头也觉得软的一塌糊涂,喃喃自语道:“雪中送炭啊雪中送炭……” 悯生哭笑不得,道:“这算是什么雪中送炭?” 莲叶摆摆手,一副十分成熟的样子,道:“你不懂,女孩子的心灵都是很脆弱的,就是容易被这么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感动。” 悯生确实不懂,他抬头看了看,现在走了好一会儿,无量宗看起来仍然还只是一个小点,于是又问了一遍,道:“还要散步吗,还是快点回山上?” 莲叶恶狠狠的啃了一口地瓜,含糊不清道:“先莫要着急,等我吃完了再说……” 悯生:“……”都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还是要坚持吃完,这种吃货精神他也不是很懂…… 总之等回去之后,都已经很晚了,无量宗里早已经漆黑一片,这个时候僧人大多已经都沉睡了。拜无法师叔所赐,悯生知道不少可以回无量宗还不被守门师傅发现的小路…… 莲叶玩的累了,回去洗漱过后,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睡觉的时候果然将面人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悯生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他下去去后山寻了一趟悟生,此时夜深人静,无人相扰,总算是可以拿出来仔细思考了。 第三十八章:不劳费心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莲叶和悟生身上被双生阵法连了起来,莲叶所有的修为都会毫无保留的全部过渡到悟生那边去,倒当真是让悟生那厮占了大便宜,悯生这样想……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的主谋却并不是悟生。 这个双生之阵乃是道家功法,且需要极高的修为才能设的这样隐秘又悄无声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悟生的能力范围。 但是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其实悯生自己也是拿这个阵法毫无办法。莲叶身上的阵法无声无息,没有露出半分痕迹,别说是他了,就连无法师叔和师傅也没能看出来莲叶身上的端倪。若非机缘巧合,让他从无法师叔那里听得了一些消息,恐怕也想不到道家的法术身上去。 他现在连莲叶身前那个隐秘的阵法都发现不了,更何况是解阵呢? 若是让他从现在开始重新修习道家术法,好像也有些不太可能,总归是有些不太现实。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想要解阵,恐怕也只有无相能够做到了。 只是这件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无相既然已经在莲叶体内深处落下来阵法,借莲叶的修为来替自家弟子解围,想必也是看中了莲叶自然之体,纯净无比的缘故吧。 任何修为从莲叶身体内走上一遭,就如同是将其中的杂质都过滤了一遍,再重新过渡到悟生体内的时候,就变得温和而洁净,不必担心走火入魔,这等好事天底下哪里有人肯轻易放过。 更何况无相早就看他和莲叶不顺眼,他又怎么乐意轻易替莲叶解阵? 便是他不顾脸面,同无相撕破脸皮,将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又能如何,无相只需要翻脸不认账,他就拿无相无可奈何。一个是得道高僧,一个是有杀生之像的寻常佛修,谁说的话会更有信服力,不言自明。 而且无相是师傅的师弟,是无量宗里的长老,说到底,他悯生也得管无相叫一声师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愿意和无相彻底撕破脸皮。 自然,若是无相死不认账,不愿意将莲叶身上的阵法解开,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 可是话虽如此,悯生仍然是没有找到机会去和悟生当面对质。 悯生向来都是光明磊落的性子,从来都不屑于落井下石,背后里捅人刀子,虽然直白的很大一方面原因就是因为他嫌麻烦,可是到底也称得上是“正大光明”四个字。 他既然已经在悟生那里拿到了切切实实的证据,就不屑于再藏着掖着,就想直接找到无相当面对质,最起码也可以探一探他的态度和底线。 可谁知道,悯生和莲叶从山下的小镇上逛回来的第二日,无相就宣布自己要闭关修炼,自此不在见客。 大概是从悟生处得了消息,知道悯生这些日子要来找他,且来者不善。恐怕他自己也是不想将事情搞大的,他知道悯生一旦找上门来,这件事情就立刻会传的沸沸扬扬,表示他有多年的清名护身,可以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想必也会落得一身腥。 于是干脆消极应对,直接闭门谢客,让悯生无处去寻他。这一招何其高明,又何其……愚蠢! 悯生冷笑,无相以为避着不见他,这件事情就能解决了吗?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这句俗语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他悯生哪里是你闭门不见就躲得了的人? 不过是现在暂时还有些问题没有想明白,等他想明白了,自然还是要去登门拜访的……唔,哪怕闭了门,改拜访还是要拜访的。 幸好悯生这人的脑袋瓜生的还算是灵敏,谈不上愚笨,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仔细钻研上两日,也就能想的很明白了。 因此两日之后,悯生就开始干脆利落的行动了。 他的方法简单又粗暴,实在是说不上仁慈。 仔细想了想,他现在的这个行为应该算得上是“威胁”与“报复”,并且还有点儿谈判的意思。既然是谈判,手里头自然就不能少了筹码。 悯生抽空又去了一趟后山,这回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悟生的小木屋。不出所料,无相“闭关”去了,悟生却还是留在后山修行着。 大概是前几日看悯生毫无动静,因此就以为他自知不敌,放弃再纠缠阵法这件事情了,悟生提心吊胆的过了两日,到今日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可是没想到悯生就偏偏在今日找上门来。 悟生心中一紧,扭头就想逃,却没想到悯生只不过是手上一动,隔空一抓,就将他定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悟生惊慌大叫,道:“悯生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我是你师兄,你若是敢对我下手,就算是残害同门,无量宗不会容你的!” 悯生揉了揉耳朵,走上前去,温和的拍了拍悟生的肩膀,道:“师兄放宽心,师弟我虽然有杀生之名,但是到底也还没有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不过是因为无相师叔闭门不见,我又有急事非见不可,想到师兄你是师叔座下高徒,于是只好来你这里找一个见面的由头罢了。” 悯生面色温和,看上去不像是有气的样子,甚至唇角含笑,若是让寻常人瞧见了,说不定还会让对方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悟生却无端害怕,他本来就对悯生有阴影,此刻老莲悯生一张温和的脸,觉得这样的温和全是表象,他就像是带了一张善良的面具,面具之下全是寒芒刺骨。 悟生忍不住浑身一颤,连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一样,冷凝成一条直线,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找什么由头?” 悯生微笑着看他一眼,慢慢的伸出手,道:“这个嘛……” 那只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但是却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又像是被被放慢了,一点一点的朝着悟生脸庞逼近…… 悟生惨叫一声,就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样,声音戛然而止,悯生耳边的世界顿时轻松了。 无量山侧峰,闭关小山头,分外宁静。 无量山的侧峰是整个无量宗灵气最充裕的地方,山上灵花秀草,霞光万丈,美不胜收。其中开辟数间法洞,专供无量宗佛修闭关所用。 闭关之地平静无比,其上有结界相互,只允许无量宗弟子进入。守山的只有几个小弟子,轮流换班,尽量不能打扰其中闭关的佛修。 因此悯生提溜着悟生,从后山赶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一路上畅行无阻,但是到了闭关的山头时,仍是被守山的小弟子拦住了。 小弟子认识悯生,很是恭敬的迎上来,道:“悯生师兄,可是来闭关的,有令牌吗?” 悯生泰然自若的摇了摇头,他点了点下巴,示意小弟子看他旁边的悟生,道:“我此次来并非是来修炼的,而是来寻人医病的。这是你悟生师兄,是无相师叔的高徒,悟生师兄逐渐的时候岔了气,出了些问题,他的功法和无相师叔一脉相承,然无相师叔却在闭关,情况紧急,实属无奈,我只好带着师兄过来了。烦请师弟告知一声,无相师叔现下可是在哪座法洞中闭关?” 这些用来闭关的法洞一旦关闭,从外界就完全探知不到法洞内的情形,这是出于要隐蔽功法、防止偷师的原因,因此若是想知道无相到底在哪个法洞中闭关,还需得守山弟子告知才是。 可是这弟子显然是早先已经听了无相的吩咐,若是有人前来打听的话,一定要缄口莫言。只是他的本意虽然只是为了拦住悯生一个人而已,却为了不让这些小弟子知道他一个无量宗的守山长老竟然和弟子生了出嫌隙,于是一刀切,并没有明确指示要拦住的那个人是悯生,这就恰好给了悯生可乘之机。 小弟子有些犹豫不决,他看向悯生旁边,因为悟生常年住在后山,因此宗内许多弟子都不认识悟生。只是看悟生满脸痛苦,下巴好像是碎了一样的扭曲着,显的整张脸都分外狰狞。 悟生似乎是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他口中呜呜囔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面上却满是惊恐。他想要逃走,却被悯生的术法牢牢控制着,半分动弹不得,于是只有双臂连连摆动,不停比划着一个大大的“叉”。 悯生眼尾扫过一眼,并不在意,只是对着小弟子道:“师兄孝敬,不愿意打扰了师叔闭关,只是修炼岔了气可不是玩笑事,还是劳烦师叔替你看上一看,才算稳妥。” 这小弟子虽然不认知悟生长得什么样,但到底也是听过这个名号的,当下便更加动摇,道:“呀,这当真是悟生师兄吗,受伤这样严重,确实是应该找师叔看一看的……可是师叔此前已经吩咐过了,专心闭关,不了任何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悯生忽然沉了脸,少见的冷下声音,道:“悟生师兄是无相师叔高徒,若是耽搁了他的病情,你担待的起吗?还不快点儿告诉我无相师叔到底在哪处法洞!” 小弟子吓了一跳,虽然早都听说了这位悯生师兄不好相处,但平日里也只是远远的看过几眼,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如今第一次同这位师兄说上话,近距离接触过了,才知道这位师兄当真是不太好相处(这位小师弟运气也是“不错”的,悯生这些年少有黑脸的时候,难得暴脾气一回,还让你撞上了)。 他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悟生,觉得这位悟生师兄果真是面色愈加狰狞,痛苦的额头上愈加冷汗淋淋,想必不请无相师叔查看一番是不行了。 实际上,悟生倒不是受伤太重,悯生压根就没有下太重的手,他也就只是捏碎了悟生的下巴而已,接着这么一个由头,好来寻找无相罢了。下巴碎了,疼是疼了点儿,可是也绝对不会造成什么生命危险,至于悟生现在面色如此狰狞,也全是因为被悯生给气的了,他说不了话,口中也就只是呜呜囔囔。小弟子修为不够,只能看出他受了外伤,却绝对看不出来悯生所说的走岔了气,真气逆行一类的话……完完全全就是被悯生摆了一道。 小弟子连忙在册子上翻了翻,找到了无相修炼的法洞,道:“既然如此,那二位师叔还是快些过去吧,无相师叔此刻正是在寅-03号法洞当中闭关!” 悯生微微勾唇,道:“有劳。” 他单手搀扶起悟生,带着他一起向内走去,悟生几乎是已经完全都绝望了,走了两步,却没想到又被那个小弟子叫住,道:“悯生师兄?” 悯生回头,道:“怎么了?” 那小弟子犹犹豫豫,道:“师兄可要帮忙?” 悯生道:“不劳费心。” “那师兄……”那小弟子又将他叫住,道:“无相师叔在闭关,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了。” 悯生挑眉,仍是道:“不劳费心了。” 哼,他怎么可能不进去,他非但要进去,他还要当着无相的面质问他呢! 第三十九章:单刀直入 闭关的小侧峰灵气充沛,不但非常适合闭关修炼,而且还非常适合搞事情。 尤其是对悯生来说,在这个地方约见无相师叔,那是再适合不过了,辩法也罢,斗法也行,总之在如此精力充沛的地方搞事情,是感觉不到累的,便是不眠不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寅-03号法洞,从那个小弟子跟前听说了,无相此刻便正是在这里闭关修行。悯生来势汹汹,又毫不隐藏,在法洞当中的无相没有道理发现不了,可是此刻法洞中确僧袍是静悄悄一片,半点儿声音都穿传不出来,无相显然是“不动如山”,打定了主意不想面对悯生了。此情此景,也无怪悯生脑中会闪过来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缩头乌龟! 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出来,悯生却也爱你不太着急,他现在脑中多的是方法对付他。 法洞前有一道石门相阻挡,将里外两个世界挡的是严严实实的,为了不让功法泄露出去,外头的人是丝毫都看不见里头的动静的。而法洞之内却正好相反,寻常时间,若是想要静音修炼的话,自然就可以将石门遮挡起来,可确实累了,或者是有些闲情逸致,想要看上一看外面的世界,那法洞中也是有一个小机关的,可以让闭关之人透过石门看到外界的场景,外头的人却全然不能看见里面。 因此,此时悯生所面对的只不过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墙,而在法洞当中的无相,却是完全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楚外界的。只是他既然已经看见了,自然知道悯生来者不善,若是此时出去了,那算得上是他有种,啊不,是有强者风范,可是他现在却仍在躲在石门之后,那就不知道他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悯生干脆的将悟生摔在地上,地面上凹凸不平,有许多小石子像是尖刺一样竖在地上,若是穿的鞋底薄了,指不定还会戳脚底。 悯生此时可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日修行时的宁心静气此时好像全都烟消云散,他一点儿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他甚至也不管地面上那些像是小刺一样的石子,看也不看的就重重将悟生推到外地。 此时正值孟春之际,只有夜里会冷一些,可能会升起来一些寒意,白日里的温度还是很高的,无量宗的众僧大都已经穿上了单衣,悟生自然也是不例外的。自从他占了莲叶的灵力以后,他就老是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他就已经时常赤裸着上半身在山间修炼了。只是此时穿的这样薄,被悯生毫不留情的推到在地上,尖利的石子猛的撞上软肉,那疼的可叫一个酸爽。 便是悟生的下巴已经被悯生给捏碎了,完全都说不出来一点儿话,此时被石子戳的巨痛,也是控制不住哀嚎起来……只是声音不太好听罢了,悯生确定,悟生嚎的这一嗓子,无相在法洞当中恐怕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悯生冷笑,面上却仍然是泰然温和的神色,道:“无相师叔,弟子知道你在这个法洞中闭关修炼,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辰过来打扰,可是您也看见了,弟子下手重了这,将师兄的下巴捏碎了,寻常的接骨大夫恐怕是粘不起来的,示意弟子我只好带着师兄一起来小侧峰一趟……我想,在这整个无量宗,在医治悟生师叔方面,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有经验了吧?” 如他先前所料,寂静一片,法洞当中仍然是安静如斯,就好像里面空无一人似的,可是流转在石门上的灵力却是不会骗人的,这个法洞当中若是没人的话,石门之上应该看不出来灵力的痕迹。 至于无相看见了自己的徒弟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却也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单当真是让悯生觉得有些因意外,他本来至少会有点儿波动什么的…… 毕竟这位师叔,他可是为了自己的高徒悟生,能做出用道家阵法偷天换日这等事情的……且不说修炼道家的阵法,这要耗费多少的时间精力,便是他能做出在莲叶身上刻阵,将莲叶当成是容器、以莲叶修为来蕴养自家徒弟这等下作事情来,就已经可以猜出来这位师叔到底“牺牲”了多少了…… 不过既然无相不愿意出来,悯生倒也并不十分在意,无相不愿意出来,难道他还能把无相撕扯出来不成吗?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又如何? 悯生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哀嚎的悟生,眼中划过一丝厌恶。若不是因为他和莲叶身上被逆生之阵相连,若是悟生这边出了事,莲叶那边却不知道又会怎样,他早就把…… 悯生抿了抿唇角,他轻轻勾了勾手指,悟生就不受控制的飘起来,就跟个工具人似的漂浮在悯生身后。他惊恐的四下望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吹涨了的气球似的,在空中飘着,而且还不能飘走,就只能飘在悯生的身后,他立刻就手忙脚乱,慌张的拨动着四肢,那副样子极其可笑,简直就像是一直被人翻了个身的老王八。 不过悯生现在可没有心情再去看那只“老王八”了,他慢慢走到石门前面,手指轻轻抚上去,沉思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功夫之后,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面上一派平静,按着石门的手指下方飞快的闪现过一个金色的梵印,接着以他的手指为中心,好像突然之间就传来一道力量极大的气浪,从悯生手指周围扩散出去,那面石门之上顿时就出现了大片大片整齐细致宛如蛛网一般的裂缝,一道风吹过,那些裂缝顿时就像是只撑不住了似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石门轰然倒下,法洞中猛的平地里刮了一道风,从洞内席卷出来,直接朝洞外奔来,吹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悯生反应几块,几乎实在石门倒下,灰尘扬起的一瞬间就已经施施然转了一个身,站到了一边,他身后的悟生可就没有那么灵活了,悟生人浮在空中,本就不便于行动,此时被风一刮,张大的嘴中更是吃了满嘴的灰尘沙子,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狼狈。 好一会儿,尘息风止,悯生这才站回来,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悟生一眼,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嘲讽,忽然轻声笑道:“你倒是运气好,被那风刮上一刮,想必先前受的伤要好了大半了那些可不是寻常的风,都是从法洞中逸散出去的灵气……唔,想必你那好师傅还是眷顾着你的,专门吹上这么一道风来给你疗伤,哼……” 他最后“哼”的那一声十分的有意味,像是不屑,又像是打心底里觉得嘲讽。 悟生忙着吐嘴巴里的沙子,模模糊糊的听见悯生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太反应过来,他看见悯生越过他,直接朝着法洞之内走去,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下巴已经好了,可以重新说话了。 法洞中并不大,因为毕竟是来闭关的,又不是来享受的,所以其中的摆设十分简单,站在门口就可以将洞内一览无余。 尘埃落定,悯生一眼就看见法洞正中央背对着他们,盘腿而坐的老僧,正式无相。 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连自己闭关的洞门都被别人敲碎了,那轰然一响,无相却好像是没听见,盘腿坐在那里不动如山,老僧入定一般。 悯生弹了弹僧袍上沾染的灰烬,笑眯眯道:“多年未曾拜访过师叔,今日一见,才想起来师叔果真是有慈悲心肠,这就将悟生师兄的下巴接好了,实在是妙手回春。” 悟生在法洞外面的时候还不受控制漂浮在半空中,等跟着悯生进来以后,他便发现悯生束缚他的术法已经消失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于是连忙爬起来,伏地跪倒在无相身后,痛哭流涕,狼狈道:“师傅弟子无能,拦不住这个狂妄之徒!” 悯生没忍住笑了一声,亲切的看着悟生,笑道:“师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无相师叔定然不会怪罪于你,毕竟连师叔他自己可能都拦不住我,你又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呢?” 悟生:“……” 无相:“……” 无相这个时候仍然是沉默不语,只是手指上拈着一串儿佛珠,仅仅闭着眼睛,嘴唇微动,无声无息的诵经。 悯生倒真是有些佩服了,多年未见,这无相的修为没有什么长进,定力倒是增长了不少。 若是往年,恐怕早都已经指着他的鼻子,气的跳脚的骂他了。 可现在他却仍然是十分淡定,仿佛看不见悯生的挑衅,也看不见自家徒弟现在这个又凄惨又狼狈的可怜样。 只是他面上不懂如山,心中可也是一样的平静如水?悯生觉得,恐怕是不可能的,既然方才进来的时候,无相既然能平地里挂起来一片灵风,不管他有意还是无疑,恐怕心中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想要替悟生医病、或者说,是查探悟生病情的意思。 悯生唇角勾了勾,干脆直接走到无相对面,和他相对着盘腿而坐,竟然摆出了斗法的意思,仿佛是真的想好和他好好商谈一番。 实际上也却是如此,大家都是文明人嘛,总是打打杀杀的算是什么样子……唔,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了,实际上该动手的还是要动手的。 悯生道:“师叔仁慈,一进来便以灵风医治了悟生师兄身上的伤痕,不知道你你这仁慈可否分上一些送给别人,不要这么抠门呢?” 无相终于眉梢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底下沉寂一片,但时不时有精光闪过,大概是这些天的闭关也是没有白闭的。只是他看着悯生,虽然隐藏的很好,眼中仍然是警惕与厌恶不减,仍然在忌惮着他的“杀生佛”身份。他缓缓开口,沉声道:“佛爱世人,怜悯世间生灵,可不包括罪孽之辈。你若是想让老僧将仁慈分出来……那老僧自然也不介意度化罪孽……” 这话打了一个关子,但是悯生却听的很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度化”,那可不就是送人前往往生极乐吗?唔,可能还不只是如此,他认为善良的送去极乐之地,若是他认为的罪孽之辈,恐怕是要送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见一见地藏王菩萨呢…… 悯生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弟子这些年修行的亦是度化之术,此等事情就不劳师叔你费心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想必悟生师兄也已经同你讲过了,弟子不同师叔绕圈子,还是单刀直入吧。弟子想问师叔一句,莲叶身上的逆生之阵,可是师叔你种上去的?” 第四十章:竖子尔敢 无相并不回答,只是古怪的笑了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 这老匹夫,竟然还跟他玩起了这种腔调来了。 悯生轻笑,道:“是有是的办法,不是有不是的办法,若当真是是师叔你做了这等错事,那自然是要有所补偿,并且结束惩罚的。弟子不才,不过是无量宗的上的一个小小沙弥罢了,自然是没有本事惩罚师叔你……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师叔你的所作所为,漫天诸佛可全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无相目光似箭,冷哼一声,道:“老僧这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和佛祖当面对质,也是心中无愧。你小儿空口胡言,说我设下那所谓的逆生之阵,你可有证据?” 悯生眼神冷了下来,道:“师叔来问弟子要证据?莲叶身上修为散尽,如今连寻常人也比不上,而师叔你的高徒,卧病好几十年,如今却恰好在莲叶散尽修为的时候身体更省于从前,难道师叔你认为这是巧合吗?只要是个明眼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还要什么证据?” 无相幽幽道:“自然是如此,凡事都是要讲究个证据的,空口无凭的说着大白话,这样可不好……” 悯生被这厮这幅死皮不要脸的态度气的几乎是要一口气背过去,他冷笑一声,道:“好好好,要证据是吗?我这就把证据找给你看!” 他五指成爪,猛的朝外一勾,将悟生隔空抓住,悟生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惊慌的叫了一声,就被悯生牢牢扼住脖颈,动弹不得了。 悯生指气化剑,凌厉无比,剑气所指,瞬间就把悟生身上穿着的僧袍割的七零八落,露出一片干瘦的胸膛。 悯生抓着悟生,将他调转了一个个儿,直面对着无相,冷声道:“师叔不是想要看证据吗?那就睁大眼睛,给我瞧好了!” 他一掌拍向悟生背后,将一道至阳至烈的真气打进去,悟生顿时惨叫一声,周身上下一片赤红,甚至蒸起腾腾白气。 悟生觉得自己体内体内就好像有一团火在乱窜,觉得自己是被人强行喂了一口火炭,整个人燎心燎肺的难受,就快已经要被烤熟了。就在这股子极致的苦楚中,他竟然仍然能保持了神思上的一股清明,他觉得悯生这小子好像是疯了,好像是越来越疯了,他太狠了,比以前辩法的时候已经狠的多了……至少他现在已经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了悯生的愤怒了…… 悟生挣扎着抬起头,正正对上了无相低垂下来的目光,其中沉静一片,似乎还含着几分冷漠,那几分冷漠十分的尖利,几乎能刺穿人的肺腑……悟生浑身一颤,立刻低下头去。 他听到无相师傅似乎是轻声笑了一声,道:“悯生,你让老僧看证据,还让老僧看仔细了,老僧现在正是依你所言,看的十分全神贯注……可是,一说的证据在哪里呢?” 悯生看着无相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一紧,忍不住暗道不好。他一掌将悟生拍过来,却发现他胸膛上光洁一片,上次在他锁骨之下看见的那个当中有一片莲叶浮动的复杂阵法,现在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一毫痕迹都没能留下来。 “这不可能!”悯生眼中迸出几道血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连忙又是几道真气打进去,悟生痛苦的不住抽搐,惨叫连连,额头上因痛楚而渗出豆大的汗珠。 但是,依旧什么也没有。 那日看见的那片莲叶,好像就是一个幻象,又好像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又立刻凋谢了,总之,现在全无踪迹……悯生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惶恐的痕迹。 悟生挣扎抬起脸来面对着悯生,他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讽刺的微笑,眼中也是嘲讽一片,他看着悯生,好像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以蝼蚁之力要和无相去斗。无相乃无量宗护山长老,便是修炼的天赋不如他悯生,但是见识却比悯生高出来不知凡几,悯生的见识和经历都比不上无相,又想拿什么去和他斗? 再加上这“逆生之阵”本来就是道家的法术,并非悯生所长,又怎么能轻易的叫他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所在呢? 悯生低头看见了悟生脸上挂着的笑意,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一趟来法洞,原来并不是他“挟持”着悟生来拜访无相的,而是无相早已经算透了一切,在这里等着他呢。 无相轻声道:“悯生,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说让老僧看证据,老僧便在这里看了,可你根本没有找到证据,又想让老僧看什么呢?你不过是空口白的在这里胡说,无端的来指责老僧罢了!” 悯生大怒,道:“只要你我没有胡说,就是你在莲叶身上种下了逆生之阵!” 看着他既茫然又气急败坏的样子,无相总算是畅快的放声大笑,道:“老僧早就已经说过了,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我堂堂无量宗的护山长老,又岂是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儿能够奈何得了的?更何况,……” 他看着悯生,面上露出一丝嫌恶的神色,道:“更何况,你此次因为因为一片莲叶而化成的妖女来找老僧,可见你对那个莲叶是有多么的在乎!你将那个莲叶当成什么了?是你想的那样?还是老僧想的这样?恐怕这个问题,连你自己都回答不了吧?” 悯生双目赤红,执拗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莲叶,你你在莲叶身上种下逆生之阵,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无相看着悯生,眼中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怜悯,道:“可惜,你的这个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僧不妨告诉你,那个逆生之阵确实有法子可解,可老僧绝不会帮,你说,你想让老僧付出代价,确实,你的修为现在在我之上,若是你现在在此下黑手,我和悟生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也一定会背负上弑师的罪名,免不了要被逐出师门,逐出无量山,同样,那个莲叶,恐怕药石难医,无力回天了。” 悯生忽然间像是冷静了下来,他一双乌沉沉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无相,沉声道:“如此说来,你这是要承认了,承认你自己擅修道家法术,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将莲叶当成一个容器,将她满身的修为剥离下来,去送给了你的好弟子悟生?” 无相微笑道:“老僧为什么不承认,佛道一家,道法相通,修行了道家法术,也不过是想要集众家之所长,找到一个最稳妥的救人的法子罢了。至于你说的那个逆生之术,老僧也不过只是用一个莲叶化形的妖女去救了一个关怀天下苍生的佛修罢了,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既然如此,老僧又为什么要否认呢?可是,悯生,这件事情老僧同你说一说也就罢了,一些人难以接受这样的做法,老僧又何必要说出去给他们添堵呢?” “好好好!”悯生盯着无相,忽然大笑三声,他一张面上惨白,眉心的朱砂痣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眼珠子却像深潭似的忘不见底,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整个人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他照片借口说悟生走岔了气,但是现在看起来,倒好像是他自己岔了气一般,看着无相,冷声道:“既然你承认了便好,我只问你一句,将莲叶身上的阵法撤了,你看不了?” “老僧先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逆生之阵有法子可解,可老僧不解!” 悯生冷笑,道:“好你个无相老贼,你从前光说我杀生佛之相,恐怕你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杀生佛吧。按道理来说,等我成佛之时,也就能够让你大饱眼福看上一看,可是我又担心你这条老命活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我不妨现在便大发慈悲,让你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杀生佛之相!” 他话音落地,手上掐了一个印,法洞的门上立刻便罩上了一片玉滢滢的流光,将出口堵住。 无相没想到悯生竟然真的敢动手,他防备不及,厉声喝道:“悯生,你当真是要做这等大逆不道的弑师之事!” “先别找你给你带高帽子,你那里配‘师’号啊,我的师傅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你不配!”悯生凉凉的看了无相一眼,轻声哼道:“既然你自己已经都承认了,我也就可以坦坦荡荡的下手了,否则若是杀错了人,心里头也到底会觉得怪不是个滋味的。” 无相喝道:“竖子尔敢!”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暴起,猛的朝着悯生直直劈过来一掌。 悯生嘲讽一笑,不急不忙的闪身躲过,并不应接,这个老匹夫,倒当真是都来都不会做一些光明正大的事情,小人行径罢了,他也配在无量山! 无相抢先出手,抢了先机,却并没有占据上风。 第四十一章:无间地狱 悯生防守的滴水不漏,早在三四年前,他在和无相相斗的时候都已经勉强让自己不落于下风,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而他心中还憋着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让他不愿意只防守不进攻,总想找个什么东西发泄出来。 但无相毕年资甚高,又是无量宗的故山长老,早些年也是跟着先背出山降妖除魔过得,手底下的功夫自然是不会含糊。他和悯生交手,一开始自然是游刃有余,见招拆招,并未落於下风。 只是二人用的又都是无量宗的功法,尽管可能会因为师承不同而有所差别,但是到底是同宗同源,若是其中一人没有明显的突破的话,两人便很容易胶着在一起,难以对对方造成大的伤害。 但无相毕竟是功法不稳,他用心杂芜,佛、道两家的功法兼修,以至于两家的功法都没有练到极致,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有些难以支撑下去。 悯生一掌拍过去,掌风猎猎,直刺的人心肺骨髓都好像是在瑟瑟发抖。无相瞳孔骤缩,大搜魂手! 他心中暗道不好,连连后退,悯生这次使出来的大搜魂手岂是三年前的那样可比?三年前的大搜魂手就好似一个尚在牙牙学语的孩童,但是现在悯生所使出来的这个大搜魂手却厉害的像是一个绝世高手。一不小心,就会在这一掌之下吃了大亏。 无相不敢硬接,以他现在的功力,若是挨了这么一巴掌,定会伤及真元,恐怕需要修养良久。 他连连后退,想要以柔道来化解那股罡煞之气,却没想到悯生步步紧逼,竟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般的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无相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滴,终于明白悯生此刻确实是存了杀心的,他好容易抽出空开,扬声怒喊道:“无知小儿,老僧有一句话要劝一劝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既然是我无量宗的弟子,可知道你现在这样的行为,可是大不敬之罪!” 悯生哈哈大笑,眉心之间赤红的朱砂痣闪烁,更添不详。他手上动作不停,直接破开了无相的格守,扬声道:“师叔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我从前有机会切磋的时候,弟子便使出了这么三招,师叔你接的当真是‘游刃有余’呐,不知道现在近四年的时光已经过去,师叔的功力可有长进……唔,想来长进自然是有的,师叔你在莲叶体内种下来一个逆生之阵,是何等的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我在悟生师兄身上瞧见了,也觉得十分的惊奇,几乎是忍不住立刻就要和师叔你切磋一番,较出个高低来,师叔,你可不能拒绝我啊!” 他口中说着温和违心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是很辣的紧,破开了无相的防御,直接拍向他当胸一掌。 无相大惊,只来得及在自己身上层层布下防备的结界,只是那些结界若是放在平常,无论是哪一层用起来,都是坚固无比的存在,而此时此刻,那些“坚固”的结界在悯生手底下却好像是一张张薄纸一样脆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在掌风之下,便层层碎裂。 那一掌几乎是结结实实的拍在了无相胸膛上,无相老弱干瘦的身体承受不住,胸膛当中就好像是一个破旧的老风箱似的,发出难听的挣扎之音。他胸膛中穿出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显然是有肋骨碎掉了,不正常的凹陷进去了一块。他被种种的摔在地上,口中一阵一阵的渗出鲜血,止不住的一般,很快就将身上黄色的袈裟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悟生趴在角落当中,一直看着战局,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难听的哭嚎之声,道:“师傅啊——您没事儿吧——” 悯生冷眼看他,觉得这厮叫起来实在是有些聒噪,于是一个手指头过去,隔空便将他给点晕了。 但是无相却很快站起来,他现在身上满是泥垢与血污,面色也不如往日里平静祥和,带上了几分灵力的杀气,颇像是要和悯生死斗一番一样。他草草的摸了一把脸,姿态也豪迈,怒视着悯生,道:“杀生小儿,心中戾气极剩,老僧当年想要除了你果然是正确的!如今你目无师长,残害同门,其心可诛。既然你师傅不管教你,就由我这个做师叔的亲自送你往生极乐。呔!你还有什么手段招式,尽管使出来吧,让老僧我也见识见识,杀生之佛的天赋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无相话音一落,竟然首先开始动了起来。这老和尚,明明都已经受了重伤,却还是憋着一口气,想要给悯生一些教训,看来他心中确实是怨恨憎恶悯生到了极点。 悯生冷笑,身形如雾似幻,轻易的便躲过了无相的攻击,闪身到了一旁,他轻飘飘和无相对了一掌,以柔克刚,并没有使出来多大的力气,只道:“师叔可还记得,你我你我当年切磋比划的时候,弟子一共出了三招,第一招是大搜魂手,第二招是泽被苍生,第三招是不动明王印。方才大搜魂手已经被师叔接了,现在是第二招,泽被苍生,请师叔赐教——” 他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好像是个四年之前一样的彬彬有礼,可实际上感觉却是千差万别。且不说四年之前悯生虽然也是生气,可他却也是强行将自己的怒气给压制住了,并不愿意同师长作对。 可是现在,悯生却是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怒气释放了出来,那眼神就跟冰渣子一样,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他现在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无相死扛到底,根本就不在意无相的身份,不管他是师叔还是无量宗的护山长老,既然他已经亲口承认了莲叶莲叶身上的阵法是他所种下的,那么悯生就好像是将他当成了仇人一般,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付出代价。 大搜魂手若是挨了一记,就会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损及内脏,严重的更有可能会丢了性命。这个功法至阳至烈,就连无相这样的属于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受了悯生的当胸一掌,也是断了锁骨,胸膛凹陷进去,口中吐血不止。 但是泽被苍生却并不是这样“粗鲁”的功法,与大搜魂手不一样的是,若是一个人心中并无恶意或者阴暗,那这个人挨上无论多少记的泽被苍生,都不会受到一点半点的伤害,只会觉得如沐春风细雨一般,让人心中觉得无限柔软与温暖。与之相反的事,若是一个人做过了亏心之事,心中一但出现了阴暗之处,泽被苍生就会变成世间最残酷的的刑法,让人心如刀割,饱受苦难。 四年前的泽被苍生,无相是强行冲过去的,虽然冲了过去,但是真元受损,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那个时候他强行认为莲叶是“妖女”,既然是妖女,那么他除妖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佛修除妖,乃是天经地义,是要记大功德的……尽管当时这些话说起来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不合理,但是无相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没错的,他是除妖,是为民除害……总之是扛了过去了。 其实也是因为当时悯生学艺不精,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尚未掌握真正的泽被苍生,难以抓到其中的窍门,所以才让无相钻了空子。 可今时不同往日,悯生现在已经将泽被苍生练的炉火纯青,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无相还能不能抵挡得了了,无相心中可有愧? 唔,愧是没有的,不太正经的地方还是有一些的。 无相额上渗出来细汗,几乎是在悯生方才“请师叔赐教——”这几个字落下来以后,他就立刻感觉出来空中的氛围变了。突然之间,他就感觉自己又轻又浮,好像控制不住的飘飘然,好像他马上是要飞升到天上去了,在那等极乐之境—— 无相心中清楚,他清醒明白的很,他现在这样的感觉,就只是因为悯生的“术”已经打动了。 他忍不住暗自心惊,上一次悯生发动这个“泽被苍生”的时候,还不熟练的很,尚且需在手上捏出印来。可是这一回,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发现,悯生什么动作都没有,等他主意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悯生的“术”中去了。 他这回还能从泽被苍生中逃脱出来吗?无相自己心中都不敢打包票,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 胸口上碎裂的锁骨一阵阵刺痛,让他脑中一片杂乱,几乎都不能好好思考。 无相两指点上眉心大穴,先让自己神思清醒一些,千万不能为为这个术所困。可是他心中却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四年之前,他在莲叶身上种下来的那个逆生之阵,他当真是没有私心的吗? 这个阵法是道家秘法,他用这个阵法治好了自己的徒弟,悟生,可他当真全是为了救悟生吗?他一点儿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想要报复悯生,不是想试探一番自己对这个阵法的掌控能力? 无相回答不了自己,也不能自己欺骗自己,他可以欺骗别人,却唯独不能欺骗自己的真心……为了无量宗的安宁,他确实是千方百计,想要将悯生赶走的。 …… 无相眼前即将要飞升上去的极乐之境忽然变了,他就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被哪个玩闹的孩童毫不留情的砸进水里,没有溅起来半点儿水花,只是沉……沉……一点点的沉下去,水面之下好像是万丈深渊,又好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像是在梦中睡得昏昏沉沉时一脚踩空猛然惊醒,也像是沉睡在梦中时梦见自己陷进了软绵绵的云朵当中,不愿意醒来……总之是一个昏昏沉沉的状态…… 无相点在自己眉心大穴处的两根手指早已经无意识的垂下,他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忽然,眼尾处有一道碧绿的光芒闪过,那光芒太过刺眼,以至于他猛然清醒,又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等他慢慢的习惯之后,才睁开眼睛一看,原来他面前站了一个人影,正是那个莲叶。 只是这个莲叶看上去十分的虚弱,瘦的厉害,干巴巴的一条,简直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所有的精气一般,干尸一般,濒临死亡,垂死挣扎。 她眼中阴骛一片,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憎恶怨恨,眼珠子暴突出来,死死的盯着无相。 无相心中一寒,背后爬满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心中无端的紧张起来,他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是很危险的,他想要逃走,他应该逃走,可是他却动不了……他的四肢沉重又绵软,方才那屋轻飘飘的感觉好像凭空消散了一样,现在就只剩下了无力。 他眼睁睁的看着莲叶朝着自己越走越近,心中发麻,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这个妖女,不得近我身前!”只是这声音怎么听,好像都不似往日中气十足,透着些许止不住的颤意。 但是莲叶仍然是慢慢走了过来,她走的极慢,可是却一步一步,离无相越来越近,最终慢慢的站在了无相身前,无相甚至都能感受到从莲叶身上传过来寒意。 莲叶阴冷的盯着无相看了片刻,终于慢慢悠悠的开口道:“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无相立刻反驳道:“是你这妖女自己咎由自取!” 莲叶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即使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身上仍然有心中天真的娇憨之气,只是无相感觉不出来罢了,她慢慢道:“是你打伤了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无相不断挣扎着,他似乎是极其不想和莲叶待在一个地方,想要离开,他道:“你是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我打伤你,也是为民除害!” 莲叶很是执拗,她身上好像突然之间就携满了怨气,憎恶的盯着无相,道:“你还给我身上刻了一个符咒,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快死了,你也该死!” 那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是要冻结人的肺腑,无相忽然在莲叶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杀意,这杀意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如果现在不逃,那么等待他的就可能会是无间地狱! 第四十二章:万丈深渊,无路可逃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想不明白! 突然之间,无相觉得自己的手脚上终于有了力气,他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莲叶,立刻扭头便跑。他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淡淡的可怖之感,这感觉并不十分的激烈,去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捉住了,狠狠的攥了一下,然后挂在钩子上,悬在空中,总之让他的那颗心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实处上。 无相终于慌了,他连怎么才能移动的快一点都忘了,明明应该是有更加简单便捷的方式的,可是他现在却是全凭着两条腿在地上跑。 这样跑起来很快就容易累的,不多时,无相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额头上渗出大滴的冷汗,不知道是此时跑的太累了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所生。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干枯衰老的身子已经有些直不起来,单薄的胸膛好像是老风箱一样不断的抽动着……他一边向前跑着,一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直是悄无声息的,静悄悄的一片。他想,既然莲叶的修为都已经没有了,全都送到了悟生的那边,而且她现在完全已经是一副濒死之态,那想必,她应该追不上来的吧…… 无相如是想着,他回头一看,却瞧见自己身后跟着一个纤长干瘦的人影,就好像是一具干尸,或者像是一个女鬼,总之是不成人形……自然是莲叶。 莲叶竟然紧紧的跟在无相身后,如影随形。 无相回头猛然看见了,顿时觉得心里一寒,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头顶发麻,脊背和手臂上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一口老血几乎要呛出来,分外狼狈,口里灌着风,呜呜作响,连忙喊到:“你莫要再跟着老僧了,你这个样子跟老僧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别人去吧……” 莲叶猛的靠近,贴近了他耳边,凉飕飕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阴森的开口,道:“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来找你,又要去找谁呢?” 莲叶话音刚落,无相便惨叫一声,重重的跌落在地上。他两条腿不正常的扭曲着,显然是已经被一股大力扭断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发现,为什么会这样呢? 既然已经都摔在地上动不了了,无相也只好承认了这个事实,不过他没有惨叫多久,就以手撑在地上,仍然是不放弃,试图不断的向前挪,想要从莲叶身边逃走。 莲叶好像也不着急,她低着头,静静的看着无相这幅狼狈的样子,那个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臭虫,既厌恶,又嫌弃。她也放缓了速度,慢慢的跟在无相身后,就像是戏弄一只濒死挣扎的耗子,想看他到最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无相两手交替,不断向前爬着,突然感觉一只手掌下猛然一空,于是连忙不再动弹,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向前一看。他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原来他已经逃到了尽头,面前原来早已经是万丈深渊。 无相面上满是惊恐,下意识的往身后一眼,原来莲叶早已经看清楚了面前无路可走,她没有再跟着无相了,只是好整以暇的停在他身后,想看无相能做出来什么样的选择。 无相觉得嗓子眼里发紧,他看了看身前,又瞧了瞧身后,身前已经是万丈深渊,身后也是一个虎视眈眈莲叶,想要让他受到惩罚,他已经无路可走。 莲叶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无相,又轻声说了一句,道:“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你日日研修佛理,难道好还搞不明白‘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这句话吗?你不要再跑了,你的腿已经断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好好的认错,说不定海门市及时止损,若是你还想一错再错,恐怕下一次会回断掉的,就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莲叶没有明说,但是无相却听的清清楚楚,“下一回断掉的是别的东西”,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东西?腿已经断了,下一会不是手臂,就是他的头颅…… 头颅断了可能会死吧,就算是他这样的修为,头颅断了,也是活不下去的,更别提什么飞升之类的的话了,恐怕是要直接入轮回的吧……他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修行了好几百年,一入轮回,那就是要从头开始,可能连天赋都会消失,从此变成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这样算什么,这难道是最极端的惩罚吗? 但是话虽然如此,可若是能立马死掉,说不定还是一件幸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看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莲叶妖女显然是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绝命的,她会像猫捉耗子一样戏耍他,折辱他,直到将他给彻底压垮。 无相几乎是惊恐的看了一眼莲叶,莲叶面色是不正常的铁青,看上去冷冰冰的,有些渗人……他沉下心神,惨然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莲叶眯着眼睛,就想起打量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一口阴森森的、惨淡的白牙,轻声道:“我想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要把你施加在我身上的苦难,尽数都奉还给你罢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自然不必害怕,你不会觉得很疼的,只是有些难受罢了……因为我既然已经熬了过来,想必你自然也是能受得住的。” 她话音落下,手指清脆的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景象便立刻转换了,变成一遍由茫茫白雪覆盖的数九寒天,而他们两个,此刻就站在一片冰原之上,脚下踩着的,是坚硬厚实的寒冰。 “我那个时候,觉得很冷,冷的受不了,差点儿觉得自己会被冻死,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让你也体会一番我当时的感觉。” 无相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脚下冰层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坚冰凝成的囚柱,脚下突然间窜出来四条寒铁铸成的锁链,将他的四肢都牢牢捆住,束缚在身后的囚柱上。 莲叶轻声解释道:“因为有些信不过你这个人,我用担心你会突然跑掉,如果你跑掉的话,就会很难办,想来想去,还是要将你给捆起来的……好了,那就先从第一个开始吧……” 无相心头一跳,怎么也挣脱不了这四条粗壮的铁链子……从第一个开始,他隐约觉得会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莲叶想了想,道:“其实在你我认识以前,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无相梗着脖子喊道:“你是妖女,无量宗里出现了妖女,老僧自然要去捉拿!” 莲叶咯咯一笑,轻哼了一声,道:“撒谎,我才不听你在这里胡扯……总之,第一次见面就结了仇,结的仇好像还挺多,我有点儿记不太住,只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的腿打断了,当时都没有知觉了,可真疼啊……” 无相心中一紧,知道这个莲叶一定是想要先废了他的两条双腿,可是方才他的两个膝盖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扭断了,现在在冰原之上,被冷风一吹,好像才觉得没有那么痛苦了……他的两只膝盖已经断了,莲叶还想怎么做? 莲叶说着,手上忽然多了一个精致的小锤子,那锤子极小,又做的很是精致,看上去像是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最多能敲一个核桃。 她看着手上的那个小锤子,忽然皱了皱两道细细的眉毛,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恼,好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四下看了看,好像是想要找到一个什么更好用的东西,忽然,她眼睛一亮,对着一个角落轻轻招了招手,笑道:“还是交给你来动手吧。” 无相心里一跳,还有谁,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人?他顺着莲叶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有个人正在不远处慢慢走过来,那人的身形看上去消瘦的紧,走在猎猎的白毛风中,几乎像是要被吹走了一样。 但无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人是悟生,正是他的高徒悟生。 无相心中隐约起了些希望,他猛的挣扎起来,玄铁铸成的锁链被拉的哗啦啦作响,他高声叫喊道:“悟生,悟生,快来带为师离开这个地方!” 悟生很快走到跟前了,他站在莲叶身边,好像是没有看见无相,也没有听见无相的叫喊声。 莲叶轻飘飘的把那个小锤子扔给悟生,道:“这个人,想必你要比我更熟悉一些,还是你来做吧……瞄准他的腰间,一定要快准狠哦!” 无相点了点头,他接过那个小小的锤子,锤子在他手中迎风便长,很快长的有半人高,巨大的锤子看上去凶残无比,这一锤子下去,别说会把人锤成残废,恐怕连整天腿都会砸成肉泥了。 悟生抿了抿唇角,眼中似有一片茫然,他看着无相,不带半分感情,倒是有几分歉意,道:“师傅,您老人家就受着吧……” 无相大惊,又大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怒视着悟生,已然明白了悟生想要做什么,可是他心中仍隐隐觉得有几分不相信,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徒弟怎么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于是扬声呵斥道:“小儿尔敢!我是你的师傅,你怎可做那等欺师灭祖之事!” 悟生面上并无半分波澜,只是拿一双污沉沉的眼珠子看着无相,慢慢的举高了手,扬起了手上的大锤,那锤明明看上去好像有千万斤重,可是握在悟生的手上,就好像是纸糊的似的,感觉轻飘飘的样子——可无相却知道这一锤下来的重量绝不是他肉眼所看见的这样,眼睛是会骗人的,那样的力道,绝对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得住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悟生,再看着他手上高举起来的锤子,枯瘦苍老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恐惧的神色,喃喃道:“不要,不要啊,住手——” 倘若这一道刑法是由莲叶来施行的话,他尚还凭借着一口气忍下来,绝对不会哼出一声,可是莲叶却将这个动手的人换成了悟生……他时悟生的师傅,自从收了悟生当徒弟以来,他自诩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他甚至还千方百计的找法子给悟生疗伤。 可是满腔热情换来的是刀剑相向,这是许多人都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尚还未成佛,已然也是这“许多人”中卑微又不起眼的一个。 第四十三章:猎猎冰原 悟生手上的巨锤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带着呼啸的厉厉风声,划过无相的一侧脸庞,毫不犹豫的砸落在了无相的腰侧。 一瞬间,仿佛身上所有的直觉都被夺走了,他眼前好像是多了一片纯白的世界,只不过片刻功夫之后,当浑身的直觉重新回来了之后,无相猛然爆发了一声凄厉却短促惨叫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些,但是他的呼吸有一瞬间却像是不动了一样,整个人憋着气,紧张到了极点。 他面色惨白,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额头上也渗出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下肢传来的痛觉猛烈儿短促,他亲耳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的一声,他几乎都能感觉到有岁骨头渣子刺进了肉里。 但是片刻功夫之后,那阵猛烈的疼痛就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腰以下的部位此刻只是沉重的拖在身子下边,竟然没有了半分知觉,就好像那两条腿并不存在,只是装饰品似的。无相睁开眼,挣扎着垂下头去自己的腿脚,他腰上方才挨了沉重的一击,此刻不正常的扭曲着,皮肤和血管崩裂开来,鲜血渗出来,流个不停,将黄色的僧袍染的赤红一片,整个下肢全都被血液浸湿透了……热气腾腾的血液顺着僧袍流淌下去,落在坚冰之上,很快就被凝结出了一点点细碎的血渣子。 无相整个人都好像骤然萎缩下去了,好像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似乎连腰也直不起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悟生和莲叶,终于还是疲惫的垂下头,似乎是累到了极点。 不过莲叶之前确实是有一两句话说的是很对的。腿断的时候,疼痛确实来猛烈而且急促,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魂魄都好像快要离体了似的……早知道,自从当了无量宗的守山长老以后,他就已经很少有这样拼命的时候了,自然也在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了……但是这阵疼痛也来的很快,快的几乎他都没来得及体会和反应,下肢就已经毫无知觉了,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疼痛什么的,好像就已经完全消失了……莲叶是仁慈的么,让他的痛楚来的猛烈儿快速? 唔,这个问题暂时还是没有办法解答的了的。 总之,现在第一道惩罚算是已经完成了,莲叶勾了勾手指,悟生就乖乖的将自己手上的巨锤递给她。十分有趣的,那硕大的锤柄还没有递到莲叶手上的时候,已经在风中不断的缩小,最后变得只有一节手指大小,十分的袖珍,最多就是可以敲个核桃的样子…… 莲叶手掌一番,那小锤子就立刻消失不见。她对着悟生点了点下巴,道:“让我看一看那个阵法。” 悟生依言,将自己的衣领扯开一点,露出锁骨下头那个赤红色的阵法来。那个阵法原来看上去只是一个纹路罢了,现在却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就好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一样,流了一些血迹,结了一层浅浅的疤痕。 莲叶仔细端详片刻,似乎是对这个阵法熟然于胸了,于是又让悟生将无相身上的僧袍扯了下来,将他翻转了一个面,露出干瘪、瘦骨嶙峋的脊背。 无相几乎是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方才还能愤怒的用眼睛盯着悟生,谴责怨恨着自己的这个弟子,现在被翻了一个面,只能盯着着茫茫一片的冰原。他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出来莲叶想要干什么了,但是他现在受制于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承受了这等屈辱,无能的狂怒着。 果然,莲叶现在他背后,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刀尖轻轻点在无相的背上,刺骨的寒意顿时就顺着那一点流淌进来,几乎冻得人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莲叶轻声道:“那么,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在众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你在我身上种下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是在不是一个好东西,所以我想,我是应该物归原主的……可是我生来就没有这样的才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一个阵法设在活人的身上,所以思来想去,唯有拿刀子刻上去才是正道。只是我手笨,若是刻出来的阵不好看,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无相有一瞬间的光顾,这个莲叶的口气,她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绣一朵花,真的是在担心自己手艺不行,将花儿绣的不好看了…… 但是在下一瞬间,他就立刻不这样想了,背上刀尖瞬间没入了他的皮肤。 这回他的感觉变得十分清楚了,痛楚一点点的被放大,他清晰的感觉到刀刃在皮肉里滑动的痕迹,冰冷锋利,一点点的割过肌肉,挑断筋脉。 这是一种磨人的痛楚,因为莲叶手上的动作并不流畅,甚至还有些生涩,刀尖在皮肉之下胡乱的戳着。她动作很慢看一眼悟生身上的图案,看仔细了,这才会在无相身上刻下来。但是悟生身上的那个阵法图案却大概只有一个握起来的拳头大小,并且繁乱复杂,尽管莲叶刻的十分仔细,却仍然是将许多地方可错了。每错一处,她就会在那个阵法图案上打一个叉,又重新再别的地方落刀,不多时,无相的后背就已经布满了乱七八呀的血条。 磨人的疼痛是十分难以忍耐的,无相声嘶力竭的喊了一会儿,终于被疼痛夺走了所有的气力,一颗头颅重重的垂落下去,就好像耐不住死了一样……但是其实在这个世界,他是不会死的,他注定要清醒着接受所有的苦难,直到最后赎清了自己的罪与孽。 身后莲叶终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感叹声,她稍微站直了身子,往后立了立,满意的打量着自己手上的这个杰出的作品。 那个阵法显然是已经刻完了,此时无相的背上也是一片凄厉,到处都是刀划破死肉的痕迹,就像是受了一个千刀万剐的刑法。 莲叶拍了拍他的肩头像,轻声道:“不要再睡觉了,你看不见你的后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阵法我刻的十分完美,绝对不会影响用途的……那么既然这样,你何不赶紧醒过来,和我一起进行下一个环节呢?” 无相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的眼中早已经不是往常看到时的那样明亮又愤怒的样子,看起来,他好像已经被苦难磨光了所有的精力与气力,他明白自己逃脱不开,于是只好便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莲叶已经现在了他的身前,现在他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见莲叶,费不了多大力气,可是他仍然发现现在的莲叶和方才看见的时候很不一样了。莲叶好像是变得……容光焕发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病恹恹的样子,但是却全然不向刚才一样,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他知道现在这个看上去马上就要死了一样的人是他自己,他也知道莲叶想要做什么,也许真的是快要死了…… 莲叶偏过头,看了看悟生,道:“你师傅先前就是用这个阵法把,把我辛辛苦苦努力来的修为都灌到你身上了吧,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主谋不是你,所以我还是决定找你师傅来还欠我的修为。” 悟生就在一旁呆愣愣的站着看,他似乎就是一具木偶,一具只会听莲叶话的傻木偶。但是无相还是眼尖的发现,在莲叶说出“找你师傅来还”的时候,悟生面上还是露出来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无相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是有没有失望,可能是有一点吧……可是先前已经经历过了背叛,已经失望过了,再谈失望的时候好像就少了那么点儿味道。 莲叶顿了顿,又问道:“你准备好了,若是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其实她虽然是询问了,可是却全然没有要照顾无相感受的意思,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甚至还没有等到无相的回答,她便一掌拍向无相背上拿个刻下的阵法。 手掌想接处,无相顿时感觉到体内的修为被源源不断的吸走,他能明显的感觉道自己的身体因为修为的失去而一点点的残破下去。 尽管从方才开始,他身上的修为就好像已经被完全禁锢住了,但是那些修为仍然是他的东西……也正是因为那些修为,所以在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之后,还能活了下来……可是现在就不一定了…… 修为源源不断的流向莲叶那边,等到他最后一滴修为也干枯了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大概是能猜出来的,收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是活不下去了的。 莲叶的运气好,有悯生一直在悉心的照顾着,她才能醒过来。可他呢,他有什么?难道他数百年的修为,当真要全都落到这个妖女手中吗? 无相忽然张开嘴,发出凄厉难听嚎叫声……他大概还是想要再挣扎挣扎,放声大喊出来,也许有什么人能听得到呢?也许他会得救呢? 只是一片茫茫的冰原,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的修为一点一点顺着那个阵法流了出去,这让他的气力也渐渐的消失,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眉毛上也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也许,真的就要到此结束了,无相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悯生沉默的站在一旁,他唇角紧紧抿着,像是一具伫立在此处已久的钢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冷硬的有些吓人,就连眉心的拿了朱砂痣好像也泛着冰冷冷的光芒。 在他面前,无相扑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面上有一种不太正常的死灰色……他脸色不太好,好像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他却好像对那痛苦无能为力似的,逃脱不得。 悯生知道无相快死了,在“泽被苍生”之下,无相显然是已经陷入了可怕的幻境,在那幻境当中,悯生正在为他的所作所为一点点的赎罪……“泽被苍生”会不会立刻就要了人的性命的,只会一点点的摧毁人的意志……“泽被苍生”是一种让灵魂痛苦的刑罚。 悯生自然不知道无相在幻境中都经历了什么,事实上,他也不想知道。无相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种的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无相的苦难,且让他自己受着吧! 第四十四章:不想放弃 但是无相看上去显然是已经快死的样子了,他蜷缩在地上不断的发抖着,像是害怕极了,又像是赤裸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不过不管怎么看,他都有一种将死之相,整个人脸上漏出来灰败的死气。 悯生绕着他慢慢的走了两圈,他微微偏着头,就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一眼,不多时,他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他绝不能让无相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悯生眼中泛着一层清浅的赤红色,眼中并不像平日里那样黑白分明,这样他现在看起来并不太像是一个得道高僧。只是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有些不太对劲的,他满心里都只是在想些绝不能让无相就这么在睡梦中死去,“泽被苍生”对他来说有些太过仁慈了,更他想要亲手了解了无相! 悯生慢慢站定了,他抬手捏出了一道复杂的法印,整个人身上的修为忽然激烈的澎湃起来,只是他的脸上还是一派平静之色,片刻后,他唇角一动,轻轻的、呢喃似的道:“师叔,这是第三式了,请接招,不动明王印——” 无相此时当然听不见悯生说了什么话,只是不过片刻功夫,在悯生背后,忽然有光慢慢的凝结出了一个巨大的不动明王法相。和四年前的时候不同,四年前,悯生也只是勉勉强强的捏了法印,在身后形成的不动明王像并不完整,只有半个,在风中摇摇欲坠……不过,在那个时候,尽管他背后只有半个不动明王法相,那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可怖,也就是在那一招“不动明王印”之后,无相才彻彻底底的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今时不同往日,悯生一直都买努力修行着,他的天赋又极好,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想我了不动明王印了。身后的法相庄严肃穆,宛若实体,金光熠熠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其中所蕴含的威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若是这一招下去,无相显然是必死无疑,连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救不回来的。 悯生平静的看着无相,他慢慢的扬起了手,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也跟着他一起动作,他举剑的一边手臂高高扬起,显然是在等着悯生的下一步动作。 但是悯生却有些犹豫了…… 他沉默了片刻,在脑中挣扎着,他脑子里现在好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又好像是被浆糊配糊起来了一样,总之现在有些乱,他一边想痛痛快快的将无相了解于手下,一遍脑子里却又有一个微笑的声音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若是无相死了,那还有谁能救莲叶吗?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这个微小的声音好像并不能起太多的作用,他脑子里有一个更大的声音在不断的强调着,无相该死! 悯生终于下定了决心,高高的哭举起了手,慢慢的劈了下去…… “悯生,你在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法洞外头忽然有人爆喝一声,飞快的冲了进来,打断了悯生,也惊醒了悯生。 他猛然一怔,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慢慢像一阵青烟似的消失在法洞中。 悯生愣愣的看过去,原来来人竟然是无觉……无量宗的住持法师,悯生的师傅。 无觉面上说不出来是什么神色,他震惊的看着悯生和躺在地上的无相和悟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悯生注意到他身后跟着那个先前守着闭关小侧峰的那个年轻弟子,想来是这个小弟子害死人察觉除了些许不对劲,因此就赶紧去请了住持。 对悯生来说,这个小弟子自然是有些多此一举,将师傅请了过来,坏了他的事……可是他他心中并没有多少生气与埋怨的感觉,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悯生稍微后退一步,直接跪倒在地,垂着头,轻声道:“师傅……” 无觉很快反应过来,他四下看了看,朝那个小弟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无觉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悯,他一直沉默着,法洞中安静的好像掉下一根针都能听的见。他蹲下去,一直在查探着无相的情况,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吐出来一口气,意味不明的说道:“泽被苍生,陷得可真深啊……” 悯生闭了闭眼,这个时候,他心中才突然涌出来一股子后怕来,他想,自己谋害师长,还被师傅抓了个正着,想必是会将他赶下无量山去吧…… 但是无觉忽然挥了挥手,在法洞中加上了一层厚重的结界,将里头的景象遮的严严实实的,半点儿都透不出去。 片刻后,悯生几乎以为他要等来的是对自己的宣判,但是无觉却打量着他,道:“我来的时候,你时准备将不动明王印用到你无相师叔身上?” 悯生闭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喉咙间冲了血,好一会儿,才梗着嗓子,道:“不错。” 无觉顿了片刻,仔细数着无相身上先前所中的术,道:“大搜魂手,泽被苍生……还有一个不动明王印……” 他的嗓音低了许多,似乎带了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失望,轻声道:“悯生,这么多年了,我给你讲读佛理,指导你修行,教给你这些招式,并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做的……为什么呢?” 悯生暂时还没有等来对他的审判,他等来的是……一声温和的责问,虽然有着些许的失望,可是这一声责问仍然让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无觉又耐心问了一遍,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现在莲叶已经醒来了,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了才是?” 悯生重重的闭了闭眼睛,将那阵突如其来的热意逼回去,颤抖着嗓音开口道:“师傅,叶子修为尽失……是他做的,他在叶子身上种下了‘逆生之阵’,他想要将叶子当成是一个容器,将叶子所有的修为一滴不漏的全都取之殆尽,师傅,这样下去,他会把叶子害死的……我来找他,想让他把叶子身上的阵法解了,他不肯……” 悯生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只想着如何如何的向无觉控诉无相,全让忘了自己的逻辑。 他面色煞白,不似常人,心中的恐惧和憎恶在心中相互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淹没其中。 他走不出来,猛的看见了无觉,既觉得自己和看见了一点点希望,想让无觉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是看见了审判,无觉看见了他意图谋杀师长,他一定会极其失望,会毫不留情的将他逐出师门,赶下山去。 这两种情绪让悯生心里有一种几乎是要窒息的堵塞感,他想,他不能够等师傅开口将他赶下山去,这样太过残忍了……他最好自己提出来…… 既然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悯生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他面对着无觉,重重的叩首,沉声道:“师傅,弟子愚钝,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弟子自知道犯了杀戒,已经无颜再留在无量宗了,师傅打也好,罚也好,弟子一概接受,之后也会自己离开无量山,绝不让师傅为难……” 他这些话说出口之后,心中忽然觉得一阵松劲。 但是无觉却并没有搭理他,无觉好像并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查看着无相的身体。 无相的身体状况自然十分不好,他蜷缩在地上,面色灰败,触之手脚冰。若是任由他在“泽被苍生”中继续待下去的话,显然不多时就会气绝身亡。 无觉两掌拍在他胸膛灵脉处,又将自己腕上的佛珠褪下来,套在无相手上……他将大量的灵力灌进去,不多时,无相终于悠悠转醒。 他眼皮子动了动,睁开了一个细小的缝,昏昏沉沉的在四下望了望,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再加上气力不支,很快又沉沉阖上了眼皮子,但是气息总算是平稳过来了……无觉把他从“泽被苍生”拉了回来,无相的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无觉显然废了大力气,他的灵力源源不断的顺着手上的佛珠流到了无相体内,显得疲惫不堪。到这个时候,他才总算是分出心神来同悯生说话,道:“你学的那些本事,都是为了救民于水火,并不是为了让你报仇雪恨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悯生闭了闭眼睛,痛苦道:“弟子都懂,可是弟子想不明白……” 这显然就是钻了牛角尖,或者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悯生精通佛理,却对世俗一窍不通……他不知道人活在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也有很多事情是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 悯生还是太过年轻,他自幼在无量山上张大,就像一张白纸,着墨如此轻易。不可否认,莲叶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太过身后,难以轻易斩断……而这个羁绊正是牵扯着他行动的重要线索…… 谁对莲叶不好,谁伤害了莲叶,他就要对方付出代价……这是他心中自然而然就有的想法…… 也许应该让悯生过一过世俗人的生活才好,他看悯生是杀生佛之相,就将他自幼带在身边,学习佛理,这难道当真是对的吗…… 无觉踌躇片刻,还是轻声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是莫要让别人在知道了,容易引起众僧慌乱。” 他还是不想放弃,想要将悯生留在山上……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悯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第四十五章:偏偏妄想 悯生浑浑噩噩的回去了,就像是一场梦,梦中光影斑驳,他做了很多的事情,也做错了很多的事情……可是梦醒之后却好像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这平静如水的表象之下是何等的波涛汹涌,悯生几乎不敢想象。 他知道这件事情远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轻易了解,可是之后会怎么样呢?悯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知道师傅的意思,师傅不想就这么将他赶下山去,师傅在这件事情之上显然有了私心……可是无相会这么轻易饶过他吗? 无相,哼,无相! 这个老欺匹夫,他已经不在意无相会怎么忘了,说实话,他现在甚至是想起来无相,心中都觉得恶心……他并不畏惧无相,甚至有些瞧不起他。 若是论功法修为,无相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可是无相的身份在那里,无相是无量宗的守山长老,又是他的师叔,这样的名分地位,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对无相出手……可是无相做了那样的龌龊事,无量宗的律法拿捏不住他的把柄,还有谁能够惩罚他? 若是让他就这么逍遥法外,莲叶怎么办?难道莲叶受得那些苦难,都是白受的吗?悯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一点,就是如果无相的这件事情被揭穿了,难道他的莲叶就真的能得到所谓的公正吗?恐怕也是不行的。 在无量宗的众僧看来,若是和一个由莲叶所化成的“妖女”想比,恐怕还是他们的守山长老要更加重要一点,是的,他们会毫不留情的给莲叶扣上“妖女”的名号……再加上莲叶整天都是和他这个有着杀生之名的和尚厮混在一起,他们巴不得想要将他和莲叶赶出去。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就算是师傅他老人家还怜爱他、体恤他,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前路漫漫,妖魔鬼怪当道横行,若是不与他们杀个痛快,又还有什么出路,一味的逃避忍让下去,难道就是正途吗? 悯生想不明白,可显然,这个问题,他必须要想明白了…… 出了法洞,悯生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莲叶猛的扑了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中,像个亲人的小兽似的,在他怀里头蹭来蹭去,十分的亲热。 悯生感觉自己方才硬的像石头似的一颗心忽然层层裂开了,露出了柔软的内里,从心间流淌出了滚烫的好像熔岩一般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觉得热乎起来……他摸了摸莲叶的头顶,温声道:“怎么了,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吗?” 莲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闷声道:“唔,是不太喜欢……你出去的太久了,我觉得有些担心……” 悯生心间热乎乎的,他弯了弯唇,微笑道:“我这么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必为我担心。” 莲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悯生的腰,不肯撒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意他说的话。 悯生今天好像格外的温顺安静,若是在往日里,他是绝不会让莲叶这么一直贴在自己身上的,顶多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就会将她拉开,红着耳朵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今天他却反常的没有动,任由莲叶像个小毛虫似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还紧紧的揪着他的僧袍,,这显然是不太对劲…… 别看莲叶平日里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在加上跟悯生相处的时间长久,早已经摸透了悯生的脾性,熟悉的很,便是一个动作,她都知道悯生在想什么。 但是悯生今日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出去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对,让莲叶十分的担心。但是因为知道悯生并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是以她还以为自己是乱担心,可是悯生回来以后却忽然变成了这样一副表情,这让人如何能不多想? 莲叶显然并不是一个喜欢把心思憋着的人,她抬头看着悯生,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半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疑问,道:“你怎么了?你有心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哈,质问三连。 不过虽然是在质问,但莲叶的语气却十分的关心,这让悯生觉得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一点,他把莲叶从怀中拉出来,带着她坐在石凳上,沉吟片刻,这才道:“叶子,我做了一件错事,不想让师傅为难,……我可能要离开无量宗了,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一定想办法将你的这个病治好,你若是不愿意……” “你废的什么话?我不跟你走跟谁走?我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啦!”悯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莲叶截胡了。莲叶瞪着眼睛看他,好像有一些生气,道:“你这个人啊,真是让人生气,当初我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可是因为你才在这和尚庙里蹉跎岁月这么多年,哼,现在好了,你自己要下山享乐,不带我?门儿都没有!” 悯生干巴巴的替自己辩解道:“我不是下山享乐……” 他只说了一句,就觉得这个辩解说出口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而且莲叶这样说,让他心中觉得很是开心,将方才的一点抑郁和不快全都冲散了,十分的让人感动,但是他这样的开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问道:“我若是将你的病治好了,你的前途自然十分的光彩,并不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你为何要……” 莲叶静静的看着他,她忽然浅浅的起身,靠近悯生咫尺之间,两人呼吸相闻。悯生能看见她脸上纤长的睫毛,也能看见她红润润的嘴唇。 莲叶抬手,轻轻的掐住了悯生下巴,飞快的在他眉心亲吻了一下,然后垂眼看着悯生气眼里忽然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几乎是有些尖利的开口道:“小和尚,你参透万千佛理,一颗心玲珑剔透,难道你当真猜不透我的心思?” 悯生猛然被噎了一道,他心中恍惚了一刹,莲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有些湿漉漉,他能看到莲叶眼中盛满的期翼,满的快要装不下了,马上就要渗出来了似的。 他觉得自己心里头好像突然被一根糖丝小针扎了一下似的,痒痒的,那根小针将心里头的土壤顶的松松的,竭力想要破土而出似。但是悯生却知道自己心中有一个重逾千斤的巨手,那只手毫不留情的压在那根糖丝小针上,将小针深深的压进土壤之中,不跟它漏出来半根苗头。 悯生别过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从口中传出来,道:“我是和尚,是要侍奉佛祖的,我……也不会有寻常人的七情六欲!” 莲叶就像是忽然被什么人打了一巴掌气的,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又像是有些伤心,有些不敢置信,她愣愣的看着悯生,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作镇定,轻声道:“可若是你肯回头看我,我不信你无欲无求。” 可是悯生没有动,他闭上了眼睛,手中捻着佛珠,一时间静默无语。 总之,在这之后,莲叶和悯生的关系结到了冰点,莲叶无论如何都不想理悯生了,她觉得悯生伤害了自己身为一个女孩子的尊严…… 她又觉得悯生实在是一个木头,不开窍的很……悯生当真一心侍奉佛祖,无欲无求吗?她不相信。 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的直觉是很惊人的……恋慕与追求之间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一捅即破……可是这个纱已经被莲叶明晃晃的揭开了,她将自己的心情坦荡荡的捧到悯生面前……可是悯生这个木头,悯生实在是一个木头! 也许现在实不是一个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之悯生逃了,他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十分狼狈的逃走了。他自然能看出来莲叶十分生气,可是那一瞬间,他心慌意乱,直到现在也仍然是心跳如擂鼓,简直没办法看莲叶的眼睛,也没有办法去回答莲叶的问题……那一瞬间他心猿意马…… 悯生开始逃避莲叶了,尽管知道这样逃避的想法实在是可耻,可是他仍然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每到日暮黄昏厚才回愿意……事实上,他甚至都用不上这样做,因为莲叶根本不想看见他。莲叶生气急了,一看见他,就冷哼一声,把头高高扬起,眼不见心不烦,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且,现在让他烦心的并不止莲叶这一件事情。 这几日无量宗里安静的可怕,他知道是因为无相受伤的事。那日无觉把无相和悟生从法洞中救出去以后,就封锁了消息,不让无相受伤这件事情泄露半分。 无相受伤极重,身上的伤其实都算是小事情,他不过是受了悯生的一记大搜魂手罢了,实际上,是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这就很难了…… 这些日子他师傅无觉显然也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甚至都没有精力来与悯生相谈一番。 但是悯生并不在意,他甚至也不在意无相的死活,因为他已经很认真的思考过了,要离开无量宗的这件事情。 第四十六章:佛教盛典 在无觉的悉心照顾之下,无相很快醒来了,只是身体状况仍然是有些脆弱的不堪一击。 悯生担心自己再面对无相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仍然想要将其杀之而后快,因此只是远远的看过他几眼……他情况很不好,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十岁似的,整个人考生去病殃殃的,精神不振在“泽被苍生”当中受的强势不清,元气和修为恐怕都难以再恢复到像往常一样了。 悯生说不出来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事实上,往常他是跟前会有异样的情绪波动的,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竟然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悯生很快离开了,眼不见,心为净,既然第一次已经下杀手已经失败了,那么之后再想动手,恐怕9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是让悯生惊讶的是,留在无相醒来后不久,无觉竟然来找他了。 无觉是他的师傅,他对无觉说的话,向来都是尊重的。可是这次,无觉想要让悯生去给无相道歉,乞求原谅,悯生却好不客气的拒绝了,是非对错,早都已经辩的十分清楚了,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又如何能昧着良心去向无相那个老匹夫认错呢? 当时无觉长叹一声,他现在已经知道无相用了道家的术法,在莲叶身上种了一个阵法……但是就像无相先前说的那样,佛道一家,他总不能因为无相修了道家的术法,就将赶下山去,至于莲叶…… 无觉轻声叹道:“你去向你师叔低个头,认个错,他一时心软,原谅了你,许就会把莲叶身上的阵法给解了呢?” 悯生只是冷笑,他的师傅是一个纯粹的佛修,悲悯之心涉及草木众生,无论对着谁,他都怀着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之……他跟着师傅修行这么多年,却并没有修得师傅这样的性情……师傅不惮以最大的善意去回报人,而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 以他之所见,师傅无疑是好看了无相一眼。 悯生拒绝了,且不说,此时无相见了他,不说原谅他了,恐怕心中是杀之而后快。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若只是让他自己对无相磕头谢罪,就能让他解了莲叶的阵法,可他知道无相一个老匹夫,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因此,何必呢? 无觉突然之间也显得很是憔悴,他是无量宗的住持,理应协调宗内诸事,可是他这边也是没有劝解,那边也是一如往常的固执,倒真是让人觉得狼狈。 无觉犹豫片刻,还是慢慢说道:“悯生,你别恨你师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悯生并不做声。 无觉面上的皱纹好像都紧紧缩在了一起,他看着悯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慢慢开口,道:“你师叔他、他也许是执拗了些,但是,他确实也是一心一意,为了咱们无量宗好……我知道,他有时候是有些恼人,他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他认为……” “他认为我会给无量宗带来灾难,他认为莲叶是不可饶恕的造孽……所以他来给我们找事,处处和我们作对,不肯放过我们,是不是?”悯生忽然几声问道。 无觉一时间无话可说。 悯生知道自己方才态度是有些过分了,他心中对无相有气有怨,可是不应该把气撒到自己师傅身上…… 悯生轻轻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师傅,我不应该朝你嚷嚷……可是这件事情你自己说了不算,就算我去向他低头认错了,他也不会救莲叶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无觉:“……” 悯生垂下眼,轻声道:“师傅,我不想再山上继续待下去了,山下能人众多,我得下山去找能救叶子的法子。若是一直呆在这里,无相不肯救人,叶子身上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她活不下去的……” 悯生知道自己这些话是没有夸大的,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话跟莲叶说过,说了不过是徒增烦恼,起先是修为,修为被压榨干净之后是什么呢,也就只剩下生命里,“逆生之阵”之所以会成为禁术,正是因为其有这样的残酷之处。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他绝不会让莲叶再受到那样的苦难了…… 但是无觉却好像是立刻生气了,他眉头紧紧皱起,厉声道:“不许!” 似乎是发现自己方才的口气有些严厉,他又放缓了声调,轻声道:“你就好好的待在山上修行,我无量宗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地方,难道还能少的了你修行之所?至于莲叶,为师将她活蹦乱跳的带上山来,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没了,为师回想办法的……” 悯生扭头看向遥远的山峦,忽然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他慢慢微笑起来,轻声道:“师傅,叶子曾经救过弟子一命,如今,也正是弟子要还给她的时候了……佛家讲究因果轮回,正是这么个理,这是弟子和叶子之间的事情,别的人是解决不了的。” 这话听上去可能当真是有些无礼,最终是有些不欢而散了,至少悯生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师傅应该是对他有些生气了。 但是事情的转机来的极快,无量宗即将要发生一件大事情……是前所未有的佛教盛典。 诸多佛修齐聚一堂,欢迎盛典,辩法论道,互相之间切磋琢磨,这对于阴云笼罩的无量宗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桩喜庆事。 这样的盛会以无量宗在佛修中所处的地位来看,是一定会去参加的,不但会参加,而且还会常据擂主地位,属于是可以被别派佛修点名论道,切磋修为的那种。以往被点名的大多是宗内的各位长老,长老都是佛学渊博之人,大可不必为难,最后再由掌门住持之间象征性的讨论一番,也就算是结束了。 可这回却出乎意料的,稍微有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皈依欢喜 这回被点名上场的是悯生,而且还是被南海的释空法师所亲点……南海释空法师也是业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他能亲点悯生,是看得起悯生,也是看的起无量宗,总之,压根就是没有给人留出拒绝的余地来。 可是悯生这个时候早已经恹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要离开无量宗的事情了。莲叶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本不欲多留,但是恰逢这个佛界盛会,师傅苦苦相留,他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 但是他根本没有用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被点了名,就意味着需要下场辩法。 其实自从悟生出事之后,他就很少再和别人辩过法了,总害怕会出现像往常那样的事情,若是他此次下了场,又难以自控了,这可怎么办? 悯生根本就不想去。 但是无觉却说让他非去不可,他若是不去,人家就会以为是无量宗怯了场,无量宗几千年的名声,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再加上若是被这场盛会沸沸扬扬的传播开来,这就会是无量宗的污点。 悯生没想到在众僧眼中,会将这样一场佛辩会看的这样严谨重要。在他看来,这场佛辩会便是赢了,所得来的虚名也不过尔尔,有这名声也好,无这名声也罢,众僧的修行在己,毁誉由人,难道还能坏了自己的修行不成? 但是无觉却斥道:“祖宗留下来无量宗的基业,怎么能毁在小辈的手里?” 行吧,去变去了,悯生又想着,那在辩法的时候,不要太争强好胜便也是了,控制好分寸,不与别人争斗到底。毕竟无冤无仇,到时候,想必也不会出现像悟生那样的状况。 无觉仍说不行,要求悯生必须要抱着必胜的决心才能去参加那场佛法盛会。 其实南海的释空法师算得上是长辈,输给他并不丢人,可是无量宗从没有人输过,也绝不会有人输过……悯生觉得有些烦躁,勉强应了下来。 无量宗众僧将这场法会看的极其重要,大概是觉得悯生虽然答应了,答应的也是勉勉强强,仍然再需要嘱咐他几句。于是往日里看不见人影、并不太喜欢看见悯生的无量宗诸位守山和尚、诸位长老都来寻了一趟悯生,甚至连他无法师叔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来劝了他一回。 这倒当真是让悯生觉得有些好笑了。 无法知道悯生的心思,也是少有几个知道悯生伤了无相的人,他倒是并不会指责悯生,只是一想悯生要离开无量宗,就知道他和无相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可是…… “无量宗当然不能输!”无法如是说。 悯生轻笑一声,道:“若是小师叔你来找我,也是想要劝我尽全力赢了那场法会,那便大可不必,我已经应下了师傅,定然是会尽力的。” 无相狡黠一笑,道:“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无量宗内关心这场法会的大有人在,并不是只有我或者是你师傅。” 悯生点点头,轻声道:“弟子明白的,这些日子我见到的诸位师叔师伯比过去二十年里加起来的都多,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场法会的重要性了。” 无法却摇了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像是狐狸一般的眯起来,看上去有一种聪明的狡黠,他看着悯生,轻声道:“不,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无量宗内关心这场法事的大有人在,其中也包括无相的。你师傅应当同你说过的吧,在他对你和莲叶做了那等错事之后,为什么还能让他再安安心心的待在山上呢?是因为他本性并不坏,事实上,无量宗是他生长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无量宗的发展与前途,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心里明白,你当然要为无量宗争光,可你不必这么轻松的说出来,这件事情可以成为你和无相谈判的一个筹码……” 无法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轻声道:“在无相看起来,无量山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地方,他不想让任何人玷污了无量宗,也不想让无量宗的美名蒙尘,你现在若是去找他解开莲叶身上的阵法,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悯生觉得,他这位无法师叔当真是跟寺庙里别的和尚是不太一样的,他有时候不太像一个和尚,有时候又好像有大智慧,总之,确实是应了“无法无天”的这个名号。一个正经的佛修,是不会想抓着一个把柄去威胁别人的,可是无法提出来的这个办法,偏偏悯生还觉得是一个好法子! 悯生先去见了见莲叶,过去了这么多天,莲叶似乎是发现了他真的是一块木头,跟他生气实在是换不回来什么好,于是也便罢了,十分大方的原谅了他。 悯生很是高兴,他这是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他先是像往常那样,为了莲叶一些灵药,又往她体内灌了一些灵力,然后摸了摸莲叶的头,轻声细语道:“我一会儿去见无相,请他解开你体内的阵法,之后,等这场佛法盛会结束之后,咱们就离开吧,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莲叶愣愣的看着他,她觉得今天的悯生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突然间开窍了一样。 莲叶颇有些担心,她拿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上的温度,又摸了摸悯生的脑门,轻声道:“你没事吧,难道是发烧了?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说这些?” 悯生微笑着将她的手拿下来,紧紧的攥在手里,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就好像是在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忽然看见了光,有了一点点希望……他不想在挣扎了。 悯生很快去见了无相,无相仍然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他面色蜡黄,不太能站的起来,尚仍然需要卧床修养。 只不过在看见悯生的时候,脸色要比以前更加难看。 这也难怪,任谁看见眼前忽然站了一个曾经差点儿杀了自己的人,那个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悯生并不在意,更何况他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来看一看无相在他面前摆着的一张臭脸来的。 悯生不打算多待,他简明扼要的说了自己的来意,然后满意的看着无相一张脸上变得僵硬又愤怒,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卑鄙!下流!无耻!”无相这样怒骂道。 悯生点点头,道:“随你怎么说!” 无法出的这个主意果真是可以的,无相被气的面色通红,但是仍然是松了口,愿意和悯生达成这样的一场交易,他说若是悯生愿意去参加那场佛辩会,并且拼尽全力为无量宗争光的话,他就愿意放悯生一马,替莲叶解开那个阵法。 这个决定对无相来说,也许牺牲颇大,因为若是解开了莲叶身上的阵法,也就意味着他的高徒悟生从此之后又是病殃殃的一个,再也没办法修炼了。 只是他这次竟然轻易让步,悯生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他并不放心无相的口头承诺,他要无相答应现在就给莲叶解阵。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找无觉做了一个见证。无相答应,只要悯生一旦去个释空斗法,他就立刻开始替莲叶解阵,绝非虚言。 无觉也觉得高兴,之后,他找到悯生,温声道:“既然你无相师叔已经答应了给莲叶解阵,你也没有必要再往山下跑了,安安心心的留在无量山上修行,百年之内,飞升真佛,指日可待。” 悯生却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傅,徒儿心意已决,待这次佛辩会结束之后,就会带着叶子一起下山。” 无觉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他敛眉问道:“你和莲叶……你待如何?” 悯生没有答话,只是简短点了一下头。 无觉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面上的皱纹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道:“你不能这样做,你是佛修,本该断情绝爱,摒弃七情六欲,一心侍奉佛祖,你怎么能……” 无觉似乎是说不下去了,他只是震惊的看着悯生,难以从这个消息当中回过神来。 可悯生并没有太多想要解释的,他只是抬眼看向茫茫天际,眼中多了一丝平静的坦然,他一瞬间像是悟透了什么似的,轻声道:“佛爱世人,也爱她。佛度众生,也度己。” 他的心意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再也不会更改……这是他们之间的羁绊,这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的羁绊。 无觉无话可说,他心中忽然涌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可能还有一些失望。他自小将悯生教养长大,自然明白他的品性,这种决定,不是轻易就能得出来的,这样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可是……当初是他将悯生从莲叶身边带走,也是他将莲叶又带回到悯生身边……这其中,难道没有一些注定了的因果吗? …… 琅千秋和聂冷川似乎都听的有些入迷了,琅千秋实在是没想到,那个她认为是“有真本事、大修为”的高僧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实在是让人惊奇。不过她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人有千相,便是佛修又能如何,悯生能做出什么事又不奇怪的啦。 “后来呢,他们两个后来怎么了?”琅千秋着急的问道。 “后来?”无觉轻轻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笑容,低声道,“后来的事情,我想你也已经猜到了……说起来,我还能记得,那件事情过后不久,你师傅就带你来过无量宗,你不是见过悯生吗?” 琅千秋点点头,仍然是有些不解,道:“见是见过的,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距离他和南海释空法师的佛辩会过去了大概有十年之久了,而且那个时候他在无量宗里做扫地僧,并没有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要和莲叶一同下山啊?” “那个时候的佛辩会上还是出了一点事情,世人皆传是因为悯生杀生之像才导致了释空的劫难,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释空是坐化的,并不能怪罪到悯生身上……只是世人皆难辨真相,谣言流传出去,竟然坐实悯生杀生之名……”无觉苦笑一声,道:“那件事情之后,他确实是想要离开的,但是我知道不是他的错,一心想让他继续留在山上……你知道的,我是他的师傅,他向来都很听我的话。可是他尽管人留在山上,却再也不承认他是无量宗的弟子,每天只做些洒扫的工作,当年你幼时,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琅千秋又问道:“那你既然将他强留在了山上,那又怎么告诉我们他已经离开了?” 无觉微微一笑,道:“琅施主不修佛,自然不明白,佛从不对你强求,佛只要你心甘情愿的皈依;你自然也可不必皈依,佛只想你觉得欢喜……可笑我是在十年之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悯生那时候已然不愿意留在山上,我却强留了他多年……” 第四十八章:师徒缘分 总之,在无觉意识到强留悯生在无量山上不过是在白白浪费时间罢了之后,他就同意悯生带着莲叶一起下山了。 “可是,那我们这次来,岂不是白跑一趟?”琅千秋颇有些失望,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聂冷川,眉宇间忍不住皱起细细的一道波痕,他们这次来可不是专门来听悯生的奇闻异事的,确实是有着正经理由的。 在同两条人鱼纠缠交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聂冷川的身体状况出了一些问题,琅千秋想来想去,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合适人选,显然只有悯生。 无觉显然也注意到了聂冷川的不同寻常,实际上,只要一个人的眼睛没有出什么问题,那就一定能看出来聂冷川此时的不太对劲。 聂冷川是真龙,但是他的伪装一向都是很高明的,至少在和琅千秋在一起这么一段时间,除非自己暴露出去,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可是现在,他的外貌有些太过扎眼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绝非寻常的人类。 他发梢尾端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和漆黑的长发纠缠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当然,琅千秋觉得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是像她这样认为的),不过最扎眼的确并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一对金灿灿的眼睛,那眼中流光溢彩,像是盛满了滚烫融化了的黄金一般,让人难以直视,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好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甚至连他的漆黑纤长的眼睫毛都好像泛着一层摇曳着的金色光泽,琅千秋不确定光泽是不是从他的瞳孔中反射上去的…… 这些所有都是真龙的征兆……其实,若只是这些征兆倒也罢了,并不是什么十分值得操心的事情,顶多会被一些人奇奇怪怪的眼神注视着罢了,绝不会让她如此大动干戈的带着聂冷川来到无量宗,并且指名道姓的要来找悯生,让琅千秋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垂着眼睛,忽然握住了聂冷川细长的手指,那手指上的温度好像有些冰凉,她忍不住紧紧攥着,包在自己手心里搓了一遍又一遍。 手上忽然一紧,原来是聂冷川也握住了她的手,他低头对着琅千秋微微一笑,唇角轻轻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琅千秋心中忽然就镇定了几分。 无觉看着两人,沉吟道:“若是老僧还未看走眼,这位聂施主,恐怕并不是寻常的玄门中人吧?” 琅千秋轻轻吐了一口气,抬眼笑嘻嘻道:“无觉大师难道还没有听过吗,我从凤鸣山叛变了,而且走的时候还盗走了凤鸣山上的一件宝贝……” 她略有些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道:“这个就是我的大宝贝,不过他可不是我从凤鸣山盗来的,他从始至终,都归我个人所有!” 聂冷川低低的笑了一声,似乎是对琅千秋方才说的“个人所有”觉得十分受用。 无觉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他既然已经经历过了悯生和莲叶之间的事情,又怎么归对琅千秋和聂冷川之间的关系感到疑惑呢? 他当下便了然的笑道:“说起来,老僧和琅施主的师傅算得上是旧相识,若是他看见琅施主现在这个样子,想必应该是会觉得高兴的。” 琅千秋挑眉,忍不住乐了,道:“想不到和尚也会说好听的话来打趣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如今连师傅留下来的家当也已经败光了,时常会担心他会在梦里揍我一顿,你怎么能说他会觉得高兴呢?” 无觉也笑了笑,大概是想起了先前的事情,他显得心情不错,道:“你师父可不是会因为你弄丢了家业而觉得恼怒的人,也许,他看见你现在这样的生活,会觉得高兴一点也说不定呢……而且,若是老僧猜的不错,凤鸣山上放出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少可信的。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是拿不走的,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发现曾经丢掉了的东西又悄悄的回来了也说不定……” 他话说完,忽然颇有些俏皮的朝着琅千秋眨眨眼睛,只不过因为脸上的皱纹太多,“俏皮”二字并没有能在他脸上展现出来多少痕迹。 琅千秋耸了耸肩帮,说实话,她现在对拿回凤鸣山确实没有太多的兴趣,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无觉说的话之后,心情确实明朗了许多。 她顿了顿,道:“你们和尚说话,总是弯弯道道绕的太多,不过我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我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悯生去了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找他?” 故事听一听便也罢了,悯生的杀生佛之名完全不能让她打消去找悯生帮忙的念头,实际上这件事情十分的重要,她想,若是无量宗知道悯生最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那倒也算好办……可若是连无量宗里的这些和尚也不知道悯生的下落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但是无觉慢慢的摇了摇头,轻声道:“自从悯生离开无量宗以后,老僧和他的师徒缘分就已经尽了,并不曾打听过他如今的居所到底是在何处。” 无觉这话说的其实很是巧妙,他只说自并没有打听过悯生现在到底是在何处,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无觉手眼通天,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他刻意打听就能知道……可是他既然这样说了,当然不能算是打了诳语,只能说明他不想告诉琅千秋和聂冷川悯生的所在之处。 琅千秋自然能懂,她面上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脑中却在飞快的转着,想找个什么办法从无觉口中打听到一些什么消息。 但是无觉却忽然翘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道:“不过,老僧虽然不知道悯生的确切消息,但总有人是知道的……二位施主若是不嫌弃,老僧刻意派人带你们过去。” 琅千秋一愣,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喜笑颜开了。 “师兄,你找我?” 门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三人都朝外看去。 门口找了一个身形高挑的和尚,脑门儿很圆,有些瘦,包裹在黄色的仍然当中,显得十分的精干。但是他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一条腿迈出来,要进不进的样子,他一张脸上全然没有半点儿佛修那种端庄严肃的样子,反而显得很是轻佻,面上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的神色,一点儿没有遮掩,大大咧咧的扫过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然后又将目光转账无觉。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他们两人虽然都没有见过这个和尚,可是方才听了无觉讲的那个故事,几乎一瞬就猜出来这人是谁。 果然,只听见无觉慈祥和蔼的开口道:“无法师弟,这二位施主是琅施主和聂施主……” 他向无法示意着,伸手指了指琅千秋,接着道:“琅施主是故人之徒,他们二人想要见悯生,不知道你可得空,我想让你带他们走一趟?” “想要见悯生?”无法将目光又转向琅千秋和聂冷川,忽然古怪的笑了一声,懒洋洋的点了点头,道:“有何不可,我佛慈悲,最喜欢帮助别人,二位施主此时正式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又怎能说不呢?” 琅千秋立刻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琅千秋觉得,这个将无法的和尚,果然不是特别正经。 不过,这个也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无法答应带他们去找悯生,他是个活泼的性子,而且显然对聂冷川不同寻常的头发和眼睛很感兴趣,不过还算克制,没有表现的泰国明显……不过因为琅千秋和琅千秋两个人现在算是那种比较亲密的恋爱关系……唔,热恋期嘛,琅千秋就可能比较敏感了些…… 总之,这个无法和尚竟然是个话匣子。他带着琅千秋和聂冷川去找悯生的路上,怎可他们知不知道悯生和莲叶之间的事情,得到了二人肯定的点头之后,显然兴奋起来,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一些事情。 “你们知道吧,虽然我师兄和悯生断绝了师徒关系,但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徒弟的……只是师兄当年犯了一个错误,知道是什么吗?”他摇摇手指,故作神秘,道:“我无量宗弟子拜师入门的时候,都要走上一道断情绝欲的天梯,从此洗去俗世凡尘,一心只如明镜台,侍奉佛祖,这可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规矩。可是当年悯生小子年幼,师傅可能就觉得不需要吧,直接就带着悯生上了山,收到自己门下,让他做了无量宗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登天梯的弟子,可这是好是坏呢?” 琅千秋以为他要说悯生和莲叶好了就是因为没有登天梯,但是他从鼻子中轻哼了两声,笑道:“悯生没有登天梯,无量山一开始就没有承认他是无量宗弟子,哪怕是师兄收了他当徒弟也是一样的……可是住持师兄他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和悯生没有师徒缘分。” 第四十九章:眼瞎了吗臭和尚? “他们两个不像是师徒,倒好像是在一起走过了人生的一段历程一样,”无法轻声道,“到现在为止,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其实说实话,琅千秋和聂冷川都不能对这师徒二人的感觉感同身受,而且尽管她现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一派镇定,实际上心中还是有些焦急的……聂冷川忽然握住了琅千秋的手,吵她递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手要比琅千秋的大多,热乎乎的……尽管琅千秋还不太习惯牵手,但是仍然从这些温度中得到了慰藉。 无法眼睛很是犀利,他看出了琅千秋和聂冷川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觉得略有些奇怪,突然很是直接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吗?你们两个是一对吗?” 没人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琅千秋这种性子的人,若是按照着她以前的脾气,指定会一个翻白眼瞪过去,还要再来之句“还你屁事”……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和别人谈恋爱,她总是想要注意一点儿形象的,于是便朝着无法晃了晃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挑唇笑道:“怎么,这岂非是明显的?” 无法略有些得意,道:“你们两个明显不明显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自己的这一双慧眼这回又没看错……我觉得有一些奇怪,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和非我族类的人打交道呢?是觉得刺激吗?” 他说话意有所指,而且很是无礼。 琅千秋知道他说的“你们这些人”当中,其中一定有一个就是悯生,而“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就更好理解了……这回琅千秋连表象都懒得堆出来了,她面无表情,道:“关你屁事呢?”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无法连忙道,他回过头来看了聂冷川一眼,道:“你理解一下嘛,我们做和尚的,又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对你们这种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觉得有些好奇的……我先说明哈,我可是一点儿偏见都没有的,当年悯生小子和那个莲叶一起离开无量宗的时候,我可也是出了力气帮忙的!” 聂冷川倒是觉得很无所谓,反正他向来都觉得,真龙是高贵的种族……若非他由人身中脱胎出来,指不定还会对人产生偏见呢,现在当然是不会了…… 聂冷川有些含情脉脉的看了琅千秋一眼,给琅千秋电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她觉得这厮有点儿肉麻…… 这三个人都不是小心眼,很快就又开始聊了起来,尤其是那个无法,大概是很久都没有同别人说过这种八卦话了,因此聊天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酣畅淋漓。 无觉好像是不太想让释空离开,但是无法却像是很高兴。 “修佛之人不入世间轮回,不体会众生百味,这叫修佛吗?”他不屑的嗤笑一声,道:“全都无量山上,迟早要修成一个傻瓜佛!” 这下琅千秋和聂冷川明白了,这个无法,不仅仅是在他们跟前说话无礼的很,他连说起佛祖的时候,也是一副无礼的姿态,全然不像挨得佛修那样恭敬,这个人当真是应了自己的法号的…… “悯生就在山上不会开心的,他虽然是天生的佛修,可是却又多了莲叶那么一个变数,诶,说起来,你们两个还没有见过莲叶呢吧?” 何止是没有见过莲叶,聂冷川连悯生都没有见过,他压根没有听过悯生的名号。 无法吃吃笑了两声,道:“那也一个机灵的孩子啊……” 无法的面相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而且那一张脸上还很是轻佻,透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虽然修行之人的年龄绝不能从表面上看出来,但是琅千秋仍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和尚,从他口中说出来“孩子”这两个字,让她忽然觉得莲叶是不是一个豆丁大小女娃娃? 琅千秋还是有些好奇的,她偏头问道:“莲叶现在开花了吗?她不会一直到最后离开无量山也没有开花吧?” 无法颇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道:“花是花,叶是叶,你总不能强迫一片叶子能开出一朵花来。” 琅千秋无语,原来莲叶心心念念了那么久,想要开出一朵花来,却没想到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不能开花的。 “不过,说于你听听也无妨,反正你马上也就要知道了,”无法微微一笑,道:“那片小莲叶虽然自己是不能开花的,可是她现在和悯生一起做起了买花的生意,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了。” 他喋喋不休,也不管琅千秋和聂冷川听没听,只是自顾自的说的高兴,道:“其实说起来,悯生猛下山去生活,我真的是觉得很高兴的,不管他还要不要继续修行,我都觉得是高兴的……其实他要是不修佛了倒也好,这样一来,他那个‘杀生佛相’也就不会应验了,总不至于到了最后成佛的时候,流血千里,满地尸骸……不过你们确定要找的人就是悯生吗,我无量宗内能人众多,若是悯生已经不修佛了,他不见得有我诸位师兄的本事厉害?” “这不是本事厉不厉害的问题,”琅千秋偏头看了疑问聂冷川,低声道:“总之,等你带我们找到了悯生,我就明白了……” 其实琅千秋也有些搞不太清楚,她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的人,这个世界广袤无垠、能人异士众多,她对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师傅曾经对聂冷川评价颇高,她又听师傅似乎是提过了一嘴,才觉得此时此刻聂冷川的这种情况悯生也许能有法子解决。 悯生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当然不只是头发和瞳孔变色这么简单,事实上,似乎是因为前段时间体内的能量增长的过快,身体却难以承受,导致这个躯壳好像有点儿裂开了……虽说是真龙之体,身体的强度和韧性自然远非别的什么东西可比,但是聂冷川尚并未完全掌握这个真龙之躯,裂体之痛当然难以承受。 无法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但是他带着琅千秋和琅千秋两人,一路上虽然罗里吧嗦的,但是很快就找到了悯生的所在之处。 这里是一条奔腾着的怒江,江水涛涛而来,有一种席卷一切的气势,空气中到处都有一种水流冲刷泥土的味道。 江水边上空无一人,这里显然是城外。 琅千秋狐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无法和尚笑嘻嘻道:“带你们来参观一下当年的‘遗址’,主持师兄就是在这条江里捡到小悯生的。那个时候他不是差点儿被他老娘扔进井里给淹死了嘛,莲叶好不容易救了他,大概是走错了路,就滚到这江里头了。想一想,单薄的一片莲叶里头裹着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在这片波涛里面翻转,哎呦,想想都觉得惊心动魄呢,真是替他们担心!” 不过,虽然嘴上说着担心,但是这位叫做无法的和尚那张笑嘻嘻的脸面上却没有半点儿担心的意思,反倒是有种不能够亲身参与其中的遗憾感。 “悯生不喜欢别人不打招呼,直接就跑到人家的家里头去,所以咱们恐怕不能直接飞过去了,还是慢慢走过去吧。不过他和莲叶住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他施了一个小法术,把这条江里的水引到自家院子里去养莲花了,哼哼,亏他想得出来!” 悯生住的地方果然离得并不太远,也有可能是因为琅千秋此时心情激动,所以也就走的快了一点。她步伐轻快,没过多久,鼻尖上就就嗅到了一点点百花香味。 悯生下了山之后,就喝了莲叶在一起卖花了,琅千秋知道,他们离悯生已经不远了。 不知道是因为要引江水养莲的缘故还是什么,他和莲叶两人住在城外,离城镇还有一节距离,显得十分的清幽。 入眼间首先是一片开的十分繁盛的莲塘,莲花一簇簇的来着,粉白一片,随着风轻轻摇曳,送过来一阵阵沁人的香气。 极目眺望过去,莲池之后是一大片一大片开的极旺盛的花田,占地面积之广,简直要让人怀疑这哪里是两个人能照料的过来的,不过这个当然不需要操心,对于一片莲叶和一个弃僧还俗的佛修来说,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琅千秋注意到在不远处花丛中央有一处矮矮的房子,果然,无法兴奋的伸出手指,道:“瞧见了吗,悯生就住在哪儿呢!” 琅千秋点点头,不过他们三个还没有走过去,就被人叫住了。 莲池里忽然“噗通”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人忽然从水里跃出来了一样,众人连忙偏过头去看,果然瞧见在那片莲池中冒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无法开心的朝着那个头顶摆摆手,叫道:“小莲叶,又在冲凉呐!” 被他叫做“小莲叶”的那个头顶慢慢的游近了些,琅千秋看见原来是个大眼睛的姑娘,她一双瞳孔黑乎乎的,雪白的面上毫无表情,瞪着无法,毫不客气道:“眼瞎了吗臭和尚,姐妹聊天呢你看不见啊?” 第五十章:又见悯生 “小莲叶,你可别冲我撒气,这次又不是我想来的,我带了客人,是来找悯生的,你就说接待不接待吧!”无法叫道。 这莲叶似乎不怎么欢迎无法,她白了无法一眼,从水中跃出来,身上翠绿的衣衫清清爽爽,迎着微风摇摆,带着一点点清透的莲香。 她虽然不待见无法,但是对客人的态度但也算得上温和有礼,看也不看无法一眼直接越过他,好奇的打量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 琅千秋一拱手,道:“我二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想要请见悯生法师,不知道姑娘是否可以引荐?” 莲叶一双黑漆漆的眼瞳仔细盯着她瞧了片刻,似乎看她当真是真心实意的,这才道:“是无觉老和尚让你们来的吧?” 琅千秋道:“正是。” 莲叶轻轻哼了一声,半是抱怨似的笑道:“这老和尚,明明都已经跟悯生断绝师徒关系了,还要给他找事……不过,既然是悯生的客人,我总不能把你们轰出去,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他。” 莲叶蹦蹦跳跳的的走前头,轻快的在花丛中穿梭着,带着几个人走向花丛深处。 无相和两人跟在身后,悄悄的跟着他们俩比划,指着莲叶的后背,夸张的做着口型,悄声道:“这丫头,近些年的脾气是越发大了,让悯生都给惯坏了……” 琅千秋看他一眼,心想这个和尚当真是和碎嘴和尚…… 不多时,几人都已经走进了百花深处,这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田,油菜花来的正旺,满眼望过去都是金灿灿的一大片。 莲叶轻快的叫道:“小和尚,你在哪里呀,我看不见你——” 花田当中影影绰绰,有人听见了她的声音,慢慢直起腰来,露出一个雪白的身影,吵着莲叶扬了扬手。 莲叶立刻带几人过去,走的进了,才看见花丛中那人的样貌打扮仍然像个和尚一样,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袍,光溜溜的秃脑门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只是他手上没有捻着原先的那串佛珠,拿着一个沾满了泥土的小铲子,衣袖高高挽起来,面上含笑,没有了以前那种一看就是得道高僧气势,但看起来仍然是熠熠生辉。 这人不是悯生又是谁,琅千秋打量了他两眼,觉得这悯生比起当年初见的时候似乎是黑了不少…… 莲叶笑嘻嘻的走过去,手上拿了一块帕子,在他额头上轻轻擦了两天,嗔怪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啦!” 悯生耳根子仍然有些发红,但是很乖顺的垂下头,轻声道:“油菜花田容易招虫,我来给这里埋些驱虫丹……” 他看见了酸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的无法和琅千秋、聂冷川三个人,连忙躲了一躲莲叶,行礼道:“小师叔……” 尽管已经离开了无量宗,他也仍是管无法唤做师叔。 无法不自在的揉了揉胸膛,喃喃道:“尽管已经接受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但是猛然间看见了,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琅千秋注意道悯生的耳根子又开始一点点变红了,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但是没有辩解什么,似乎和莲叶这样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上前一步,拱手道:“多年未见,大师可还安好?” 悯生稍微敛了敛眉眉毛,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似是有些不解。 莲叶忙道:“这两个人是来找你的,是老和尚让他们来的……呃,你不认识他们吗?” 无法也道:“唔,这位是聂冷川聂施主,这位是琅千秋琅施主,琅施主是当年那位琅泽上君的徒弟,曾经来过无量宗,和你确实是旧相识……悯生,你仔细想一想,许是忘记了。” 悯生和琅千秋聂冷川两人见过礼,但是看着琅千秋,仍然是觉得有些面生,确实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位琅姑娘。不过琅泽上君威名远扬,他自然是知道的……相传琅泽上君这一辈子只收过一个徒弟,据说脾气甚是嚣张跋扈,最喜欢欺软怕硬,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位。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外界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知道这个琅千秋已经盗了凤鸣山的至宝,叛出师门了,实在是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见面。 他当然知道“叛出师门”一类的鬼话不可相信,但是今天一看这色琅千秋,却也和传闻中的十分不一样——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小霸王形象,她站在那男子旁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温和恬静(真的只是表象啦)。曾经在山上听过的那些传闻果真是传闻,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这是下了山才能实践出来的道理,悯生若有所思…… 看这悯生和尚似乎到了现在也仍没能将自己认出来,琅千秋连忙比划了一下,在空处划出一道矮矮的线,道:“我当年去无量山的时候还很小呢,大概也就是这么大点儿,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我去的时候,你在无量宗里做扫地僧,我还向你挑——讨教过招式来着!” 琅千秋本来想说“挑衅”二字,话到了嘴边,才变成了“讨教”,她砸砸嘴,称赞道:“那个时候你可真是厉害啊,我在你手里头半点儿好处都没能套着……” 其实琅千秋心想,那个时候她才多大一点儿啊,而悯生早都已经修行多年,功法修为在她之上那是正常的。她幼时打不过悯生,现在可就不一定了,如果现在能有机会和悯生过一过手上功夫,指不定谁输谁赢呢……但是琅千秋拐了一个弯,讲这个想法藏到脑子里头,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她总不能在人家滴地盘上砸人家的肠子,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话一出,悯生终于好像是想起来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琅千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那个得意洋洋且气势汹汹的的小豆丁,现在悯生倒是能理解琅千秋为什么以前的风情不太好了。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琅千秋那个时候不过就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被宠坏了罢了,而且据他所知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谁还没有过年幼无知的时候呢? 无法将人带到了,他本来也想留在这里,想要凑个热闹或者什么的,但是莲叶十分的不待见他,朝着他翻了好几个白眼,无相终于委委屈屈的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法相金身 无法说自己要回无量宗复命去了,琅千秋怀疑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这无法今天跟着他们出来了一趟,整个人兴奋的要命,眼下断然是不会再乖乖的回去了,想必还要去外面游山玩水一番。 琅千秋既然都已经猜到了,悯生就更是心知肚明,以往在无量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无法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是在山上闲不住的人,若是强迫他在佛堂里念经礼佛,那就是好比钝刀子割肉——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不过,无法下山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再想要做什么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悯生和莲叶这里大概很少有个人来访,因此见到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显得都很是高兴。尤其是莲叶,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此刻就更是欢快了。 他们在油菜花田附近有一处歇息的小屋,此刻便正是在这个小屋里头招待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 接近暑天,日后炎热,这个茅草搭就的小屋却是凉风习习,莲叶出去了一趟,很快泡好了一大壶花果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若是琅千秋心中没有压着一个重担的话,此时好茶美景,倒当真觉得这里是一个消遣的的好去处,只是聂冷川的状况可容不得她悠哉悠哉的消遣下去。 她知道聂冷川的疼痛已经来的越来越频繁了,只是他有时候不想让琅千秋觉得担心,便强忍下来,连一丝一毫痛苦的呻吟也不泄露。可琅千秋如何能察觉不出来,小龙坚强的要命,他身上的日子起伏不稳,有时候疼的狠了,连周身的气息都会冷缩成一条线。 琅千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坚持的下去不喊疼,明明两个人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了,稍微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依靠一下对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琅千秋觉得,若是她自己承受这样的苦楚,一定会哼哼唧唧的撒娇打滚,在脆弱的时候窝进聂冷川的怀里求安慰……好吧,这样的行为确实跟她往常的大佬气势十分的不相称,事实上,她其实也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做一个两眼泪汪汪的小哭包又有何不可呢? 琅千秋试着幻想了一下聂冷川哭包的样子,却突然发现脑子里的聂冷川哭起来的时候竟然十分的妖孽妩媚……她猛的打了一个机灵,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琅姑娘,聂公子,不知道你们二人来找我,所为何事?”悯生忽然开口道。 琅千秋猛的被惊醒,悯生温和的望过来,他一旁,莲叶也捧着一杯花果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他们俩。 琅千秋顿了顿,把所有提前想好的套路都卸下,诚恳道:“悯生大师,不瞒你说,我们二人此次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求。我们这遇上了一个麻烦,我想来想去,这个麻烦只有你能够帮忙……” 悯生略有些不解,仍是温和道:“琅姑娘,我如今已经是离开了无量宗,你大可不必拘束,直接叫我悯生便可……不知道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难道不知道无量宗里,我的那位无觉师傅才是真正有大神通的,还有什么麻烦是无觉师傅解决不了的呢?” 琅千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她眼中似有火光跳跃,显得十分激动,道:“可是据我所知,普天之下,能将法相金身练到极致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了……悯生大师,你神通广大,定然不会看不出来我这位朋友现在的情况,他正经受着极大的苦楚,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法相金身”四个字从琅千秋口中说出来,悯生脸色便是一变,他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琅千秋,似乎是在思忖着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片刻后,他才轻声道:“琅姑娘,我如今早已经舍弃了佛修的身份,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介普通百姓,法相金身的威力早已经不如当年,恐怕帮不了你了……” 琅千秋愣在那里,她忽然感觉到有一桶冰水给她当头浇下。 她皱了皱眉毛,似乎是不愿意相信,仍然是执拗道:“可是大师,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习得了这样的功法,能够将法相金身加诸于他人之身……我不明白,你以前所修行的功法,难道会因为不当和尚了,就会丢了吗?”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练功修行这种东西,只要修得了,那就是那就是自己的,只要不自毁或是被别人强行废掉,那就永远也丢不了。其实与其说她是不相信悯生,更不如说她是相信悯生没办法救小龙的这个消息。 聂冷川忽然松松的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示意她不要太过紧张,他低声道:“小千,我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要为难大师。” 人各有各的的难处,他看得出来,这和尚不是不想帮忙,也许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帮不了这个忙。琅千秋能为他感到心疼和焦急,他心里头是很高兴的,可是他却不愿意看到她劳心伤神。这些疼痛苦楚不过是暂时的苦难,苦难加诸己身自然要比加在琅千秋身上容易的多…… 悯生却忽然注意到他,他原本和琅千秋还能勉勉强强的扯上一点儿旧相识的关系,但是和聂冷川确实完完全全都不认识的……此刻聂冷川出声说话了,他才注意到他。 说起来,其实聂冷川的长相样貌都是很显眼的,而且周身那气势一看就并非常人,但是他先前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琅千秋一边,显得十分的温顺,好像什么事情都听从琅千秋的安排……就有一点没有存在感。 当然,现在悯生知道了,这聂冷川绝不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只是他有时候安静的时候,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且隐藏的十分完美,让人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悯生注意到,这是像野兽一般的能力,莲叶也趴在悯生肩膀上,打量着聂冷川,轻声道:“不是人类……” 聂冷川点头,道:“在下确非人类,这幅皮相也只是幻化而成的。” “那你的本事不行嘛!”莲叶得意洋洋,笑道:“你幻化出来的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个人类,你若是就这样走在大街上,定然是要被人家注意到的……你看看我化出来的这个皮相,这个就很完美嘛!” 聂冷川苦笑,不想辩解什么,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真是想不到,他真龙一条,竟然会被一片小小的莲叶给嘲笑了。 但是悯生却轻声斥责道:“叶子,不要无礼!” 莲叶于冲着聂冷川吐了吐舌头,又乖乖的缩回到自己椅子上去了。 随随便便讨论人家的原形其实是很失礼的,因此悯生并没有就聂冷川的原形发表过多的见解,他只是对着聂冷川伸出手,道:“聂公子,虽然在下的法相金身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了,但是也许还能有别的法子,你若是不在意,不妨让我听检查一番。” 聂冷川一冷,琅千秋反应过来,连忙将他给推了出去。 悯生示意聂冷川放松,他手上结了一个法印,逸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将他们二人全都笼罩进去,片刻功夫过后,悯生才略有些疲惫的睁开双眼……他眼中满是震惊的光芒,显然是有些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他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 琅千秋十分着急,连忙道:“悯生大师,你看了他的情况,可有解决之法?” 其实解决之法当然是有的,琅千秋自己也清楚,无非就是要用到悯生的法相金身。 其实说起来,“法相金身”是佛修的一门基本功课,基本上,只要是一个修炼了几年的佛修,那都是会法相金身的,无非就是功力强弱的差别罢了。 法相金身加诸己身,可以提高肉体的强度,说的简单点,就是血厚,抗击打能力强……既然诸位佛修都会法相金身,悯生自然不能算作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琅千秋为何不去寻无觉帮忙,却偏偏要来找悯生呢? 她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了,她曾经听过听过师傅夸奖悯生,说他于佛法之上颇有造诣,对许多固定的法式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其中就又法相金身。 他将原来只能用在自己身上的法相金身进行改造,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琅千秋从前觉得这个改造十分的鸡肋,不知道改造这个有什么用,现在想一想,悯生改造法相金身,恐怕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莲叶,他想找一个能保护莲叶的法子,于是就有了这个改良版的法相金身。 曾经觉得鸡肋的一个功法,现在变成了自己迫切需要的帮助,这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缘分。 琅千秋轻声道:“他这些日子,时常会觉得眼睛刺痛,现在的身体兜不住体内的修为,这样下去,迟早会遭到反噬,招致自毁……悯生大师,法相金身是能帮的上忙的,哪怕只是暂时的……” 只要能给聂冷川一些时间,肉身成圣不是没有可能,等他适应了,他的身体和修为是能匹配起来的。 第五十二章:酒足饭饱 聂冷川忽然踉跄了一下,紧紧闭上了眼睛,他眼睛中忽然一阵刺痛,那疼痛来得极快,顺着眼睛飞快的扩散开来,蔓延到了整个脑子当中,刺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那阵疼痛就像是汹涌而来的海浪一般,直接将他整个人布天盖地的笼罩住了,他呼吸不得整个人沉入了深海当中,被夺去了所有感官,只能在一阵又一阵的痛苦中挣扎沉浮。 “……冷川……聂冷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片无边无际虚浮的白中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觉得那人影分外眼熟,亲切极了,是他的渴望与思慕,他想要用尽全力的朝着那人奔去,想要清清楚楚的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聂冷川费力的睁大眼睛,那个小小的人影慢慢的清晰起来——他像是猛然被人从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拉出来,回到了凡尘俗世一样。 耳边瞬间是一片嘈杂的响闹声,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争先恐后地想要顺着耳朵一直钻到脑子里去,等他好不容易的适应了那阵声响,才发现那是风吹过的声音,是花摇摆的声音,是琅千秋惊若擂鼓、慌张的心跳的声音。 眼前一片茫茫然的白光也一点点的褪去了,面前的人影逐渐的清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出了琅千秋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有一点儿陌生,又分外熟悉——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琅千秋慌张成这样,她从来都是自信且肆意张扬的,只是到了这段时间,她每每望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中似乎都有些担忧,啊啊,不该是这样的…… 聂冷川想要抬手摸一摸她脸庞,但是他费了大力气,却发现臂膀移动的距离不过只有一厘,他吓了一大跳。 但是那只想要抬起来的手很快就被琅千秋握住了,琅千秋跪坐在地上,紧紧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担忧又慌张的道:“你、你觉得怎么样,你刚才突然晕过去了,我吓了一跳……” 聂冷川这才发现自己直直的躺在地上,他的头被人温柔的扶起来,枕在琅千秋的腿上。 大概是头疼的狠了的原因,方才晕过去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反应都慢了半拍。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脑子里还是记的很牢的,聂冷川费力的翻了一个身,他环臂搂住了琅千秋的腰,将连埋在她腿上,闷声逗她笑道:“大概是这两天伙食太差了,我没吃饱,感觉晕乎乎的……哎呀,好想吃肉啊……” 这几天一路上披星戴月,急驰到无量宗,一路上确实伙食不太行,之后又上了无量宗,倒是吃了一顿斋饭的。但是无量宗是和尚住的地方嘛,伙食自然是……唔你懂的,除了素还是素,唯一一个占了点荤腥的就是鸡蛋了,别说聂冷川这个食肉动物没有吃好,就连琅千秋自己,她本就是个挑食的主儿,自然也是觉得这几日伙食欠佳。 但是聂冷川晕过去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只不过是不想让琅千秋太担心了而已,琅千秋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她面上的表情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更加难看。但是聂冷川此时将一张脸都埋在了琅千秋腿上,自然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他正享受着着难得的温柔乡,觉得连方才的头疼似乎也是不值一提,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肉,你想吃肉了吗?我也是!”旁边忽然有一道声音低低的响起,聂冷川一愣,连忙抬头一看,看见悯生和莲叶也都一旁看着他,他反应果真是慢了半拍,这才想起来原来自个儿是在几个人谈事情的过程中突然晕了过去的。 他连忙一骨碌从琅千秋身上爬起来,动作过于夸张,带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整个人又是一晕,差点儿倒了下去,得亏琅千秋伸手即使的将他给接住了。 琅千秋面上担忧之色不减,往常遇到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可以输些真气来缓解痛苦的,但是聂冷川情况特殊,就好像是一只装的满满的袋子,本来都已经快要兜不住了,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吧袋子撑得要裂开了,怎么还敢再给他输真气呢? 琅千秋轻声道:“你到底感觉怎么样了?可是头疼的厉害?” 聂冷川举手发誓,表示自己现在是真的觉得缓过来的。他自然是没有说假话的,那阵痛苦来的快得很,走的也是快得很,虽然疼起来的时候十分猛烈,让人难以承受,但是现在不疼了,竟然基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真是奇也怪哉! 但是琅千秋仍是不太放心,坚持要在悯生这里借上一块宝地好让聂冷川去休息,聂冷川却不太想睡觉,他觉得悯生这里花田百亩,就算不治病,出去约个会都是值得的,这多浪漫啊—— 最后还是悯生出声“解围”了,他劝了劝琅千秋,道:“我看他现在还算正常,没有必要去卧床休息,他方才晕了一道,现下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正好莲叶也觉得饿了……你们远道而来,不妨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琅千秋犹豫片刻,看悯生的眼神不像是在骗人,又觉得以聂冷川的性子,就算是强行让他去休息,恐怕也是在床上坐不住的。现在外头正好,环境优美宜人,倒不妨出去转一转,好好犒劳犒劳这些日子受了苦的五脏庙。 琅千秋点了点头,聂冷川几乎是立刻便欢欣雀跃起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欢喜的拉起琅千秋,紧紧牵着她的手,笑道:“出去玩一玩也好的,这里花这么多,我采花送给你,你喜欢花吗? 他话说完,才想起来这些花田是有主的,于是这才回头抱歉的问道:“我不白采你的花,我付钱的,可以吗?” 悯生微笑着点头,道:“谈钱反倒俗气了些,君子以鲜花赠美人,这是一桩美事,又如何不可呢?” 说起来,这倒当真算是琅千秋和聂冷川的第一次约会,虽然人多了些,旁边跟了两个看起来似乎有些闪闪发亮的人,因为对这两个人谈不上讨厌,所以倒也可以选择无视。 油菜花田过了之后是一大片的牡丹花,个个都开的十分艳丽,有碗口大,引来许多翩然飞舞的蝴蝶和嗡嗡叫的勤劳小蜜蜂……其实说起来,琅千秋压根就不怎么喜欢植物,相比较容易招虫的植物,还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更得她的心,而且她很害怕看见虫子,觉得简直恶心透了,甚至连蝴蝶都不太能受得了,她只要一看见蝴蝶翅膀上扇下来的鳞粉和细细的虫爪,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种情况下,无论那只蝴蝶的翅膀有多美丽都是没用的……但是跟聂冷川手拉手在片花田里散步,她竟然也能勉强的克制住了心里的厌恶感。再被细风一吹,满鼻子的香气,顿时便觉得这两天因为担心聂冷川身体而烦闷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聂冷川知道琅千秋见不得那这个小虫子,她护在琅千秋身边,浅浅的释放了一层威压,十分浪费的将真龙的气魄用在驱赶蝴蝶和蜜蜂这种事情上,并且引来了琅千秋嗔怪的一眼。 但是最终聂冷川也没有在悯生的花田里摘花,琅千秋不喜欢花,他自己也不太想破坏了悯生的花田,最后,他只是揪下了一片柔软的牡丹花瓣放在了琅千秋的手心。 悯生和莲叶的花田在城外,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四个人的脚程都很快,不一会儿就进了城。 悯生和莲叶轻车熟路的带他们去了一家酒楼,荤菜素菜都热热闹闹的摆了满满一整桌,琅千秋注意到这悯生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算不得是个和尚了,但是生活和饮食的习惯却还都像个和尚。那满满一桌子的菜,他愣是半点儿荤腥都不动,一双筷子只是慢条斯理的去夹素菜。 琅千秋肚子虽然也是饿得慌,但是总归吃饭的时候还是讲究一些礼仪,吃的是慢条斯理的,很是文雅,聂冷川和莲叶就什么都不管了,两个人都放得极开,大快朵颐,个个都是吃的满嘴流油,十分尽兴。 吃到尽兴处,还要了一壶酒,二人对饮,还非得要拉着琅千秋一块儿喝酒。 到最后,酒足饭饱,聂冷川懒洋洋的倚在琅千秋肩上,就好像是一只餍足的大猫,没有丝毫攻击力,好像可以拿捏着,任由人搓扁揉圆…… 大概悯生这里总还是有一些高僧高僧气场在的,总归琅千秋是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来任何所谓的“杀生之像”,就连聂冷川也好像是放松下来,整个人显得惬意又自在。 琅千秋忍不住勾了勾他的下巴,微微敛眉,陷入沉思。眼下这个悯生救不了小龙了,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却仍然是有些堪忧的。若是悯生不肯救他,那还有谁能帮得上忙的,或者,聂冷川他可能自救? 这个问题想不出来什么思绪,而且越想越乱,琅千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像是赶走什么烦人的臭虫似的。 第五十三章:车到山前必有路 尽管琅千秋从前向来都是乐观的性子,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说法,但是现在,她却几乎完全提不起来这样的兴致。 她几不可查叹了一口气,连聂冷川都没有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悯生却若有所思的望过来。琅千秋注意到了,便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眼中似有光华闪过,但是具体想到了什么,琅千秋确实不知道的。 几个人吃完了饭,也没有在县城中逗留,悯生和莲叶热情相邀,一定要请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去他们家里坐一坐,于是几个人全都慢慢的又朝着城外走去,溜达溜达,全当做是饭后消食。 其实琅千秋此时此刻实在是不应该如此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她现在早已经离开了无量宗的地盘,身边的这个悯生和尚也要已经还了俗,不再是无量宗的弟子了,因此无量宗的“止兵戈”是半点儿作用也起不上了。 琅千秋这么显眼的人,到哪里都少不了要招风,她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在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挑事的人跳出来叫嚣着要取他性命。 但是悯生却仿佛是对琅千秋这一桩烦心事心知肚明,他微笑道:“在下曾经有幸听到过姑娘的名号,姑娘单凭一己之力就搅的整个玄门都动荡不安,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胆识过人……” 琅千秋:“……” 这个和尚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人? 聂冷川此时的心情显然不错,他笑嘻嘻的道:“我家小千行得正坐得端,能搅起来一池风雨那也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小千运气好,捡了一个大宝贝,那群庸人不过眼红她罢了!” 这厮,竟然在夸奖琅千秋的时候还同时将自个儿也夸了一嘴,实在是……脸皮够厚! 悯生微微一笑,并不对他的话做出评价,只是温声道:“悯生的意思,只是想说,琅姑娘和聂公子在我这里,也不必担忧,在下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但是终归曾经也是无量宗的弟子,无量宗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确实有人敢在这里起兵戈,那悯生定然会饶他不得,绝不会坐视不理。” 莲叶也笑弯了眼,道:“对的对的,悯生可厉害了,他谁都不怕。当然,我也是很厉害的,说起打架,我可是不会怕的哦!” 这话说的就很是清楚了,虽然明面上指的是不喜欢争斗,但是实际上把话说白了,就是告诉琅千秋不要怕,莫怂,这个地方没人敢对她下手……唔,就算是真的有那个不长眼的,那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平止争斗,其实就是会给琅千秋帮忙…… 琅千秋觉得有一些感动……其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在外界的风评确实是不咋地,而且现在凤鸣山上又放出了追杀令,导致她的仇家不知道比从前还多了好几倍……悯生肯在这种情况下还与她结交,这当然是一个令人感动的事情,没白瞎了琅千秋管他叫上一声“大师”。 但是琅千秋此时此刻哪里还会在意自己的仇家呢,她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悯生却果然是有一双慧眼,不必琅千秋开口,他就已经对琅千秋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了如指掌,他轻声道:“气大伤身,忧思成疾,琅姑娘切莫要担心了。方才在酒楼之时,在下心中忽觉得灵光一闪,对聂公子的病情有了一些感悟,等回了草堂,你我不如相互讨教一番,也许能找到一个解决之法。” 琅千秋本来以为,悯生的法相金身不能用在聂冷川身上之后,就几乎是彻底没有办法了,却没想到悯生忽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这些话对琅千秋来说,简直就好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碗热乎乎的牛肉汤,又好像是酷暑天里放在深井中冰过的大西瓜,总之就是一句救人性命的话,让琅千秋心中瞬间就燃起了希望。 她几乎是傻了一般,愣愣的问道:“当真有办法?” 聂冷川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看过来,显然是有些期待的……他虽然并不畏惧那些痛楚,可若是能不疼了,当然也是极好的。 悯生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莲叶悄悄在他腰间掐了一下,悯生“嘶——”了一声,连忙换了一个说法,道:“虽然在下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但是以往的规矩记得太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到现在也没有约会扯谎。” 琅千秋和聂冷川立刻被逗笑了,此时当真是觉得前方有光亮,两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悯生和莲叶现在的居所叫做“草堂”,房如其名,当真全部都是茅草搭就,不过琅千秋和一迈步进去,就能感觉到那茅草之上隐隐约约流转着的灵力,想必也应该是风吹不倒,雨刮不烂,等到将来的某一日,悯生和莲叶都成了老头老太太的时候,也不至于“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茅入竹去”……哈,只是想一想罢了,这俩人怎么着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上…… “草堂”不大,因为只有悯生和莲叶两个人住,所以里外进出各只有三间房子,厨房、书房、客房、卧房等等一概不缺,而且装饰的极其精致,小山流水,高大的梧桐树,树上鸟儿清脆悦耳的轻鸣,噶还有树下阴影处下了一半的棋……总之十分的禅意,长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心中绝对会分外宁静。 将来若是想要安定下来了,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许是很不错的……琅千秋这样想,她虽然自小是在山上长大的,都已经野惯了,但是一看见这个“草堂”,觉得心中也是喜欢的……她看了一眼聂冷川,顿时觉得这么小小的一个茅草房绝对是容不下这位真龙大爷,于是立马将脑子里方才生出来的想法扼杀掉。 悯生要给他们安排客房,聂冷川十分坚决的表示他们两个人只需要一间房就够了,琅千秋满脸黑线,不知道这厮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聂公子的伤势一时半会恐怕是控制不住的,要劳烦你二位在这草堂里住上几日了。”悯生如是说。 “不麻烦不麻烦!”琅千秋笑嘻嘻道,有吃有喝还有住,既能给聂冷川治伤,而且还不怕被仇家追杀,这对于琅千秋来说,简直就是神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还嫌弃什么呢? 据悯生所说,他现在的法相金身已经远不如当年做和尚的时候,而且已经用过了一次,再用第二次的时候就不太灵了(总之这个功法琅千秋觉得不是很理解,什么功法啊这是,还能有这种操作,怎么还能用了一次之后不就能再用了呢?),所以他的法相金身于质于量上都不能对悯生的伤势起到一点作用。 “法相金身是佛修的功法,琅姑娘和聂公子都是玄门中人,并没佛修,脖子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修习法相金身的,若我还在无量宗,也是不能将这个功法教给两位的,但是悯生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并非佛门中人,这法相金身也是一条救人的法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教一教二位,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悯生如是说。 琅千秋十分惊讶,扬声道:“你要教我练佛门的功夫?” 悯生笑着摇了摇手指,现在倒是有了一两分轻佻的样子,很像是很无法学的,他指了指琅千秋和聂冷川,笑道:“不是你,是你们两个,你们练的功法加起来才能算做是法相金身。” 他解释道:“法相金身虽然是佛修当中一个十分基础的功法,但是也需要长时间经年累月的去练习。你们二人的时间不多,尤其是聂公子,若是照着中规中矩的办法来练习的话,恐怕难以支撑的下去……现在时间紧迫,非常时间应用非常之法!” 第五十四章:非常时间非常之法 悯生说的所谓“非常时间用非常之法”其实说白了就是让琅千秋和聂冷川各自练习法相金身的一部分。两个人根据不同的需要,分别由悯生教受法相金身的一部分……据他所说,这样就可以有效的减少所练习的时间,争取效益最大化,琅千秋和聂冷川于是就在草堂里住下来了。 非要说的话,这段生活过得实在是惬意潇洒,感觉有点儿像是在度假。 总之悯生白日里去花田里照顾花花草草,留下琅千秋和聂冷川什么事情也不敢,本来想象之中的好好练功也一点儿都没有进行。 他留下莲叶在草堂里陪着两人,莲叶是个喜欢玩的,早些年被困在无量宗里闹腾不起来,几乎是压抑着本性,到了现在,自从和悯生一起离开无量宗之后,她就彻彻底底的“放荡”起来,完全释放了本性,感觉完全就不像是一株安静生长的草木类,闹腾起来时的精力可要比小朋友们还要充沛。 是以这几日由莲叶陪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他们两个绝对不能算作是无聊。 莲叶每日带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下池塘捉鱼,要么就去山上掏鸟窝,甚至有的时候兴致来了,还会领着两个人乔装打扮一番,去城里转上许久…… 看得出来,莲叶这些年是在旁边的这座小县城中混的风生水起,而且熟门熟路,琅千秋无语又惊讶的发现,莲叶在乔装打扮了一下之后,竟然让别人叫她莲小叶,她本来还觉得这个称呼怪可爱的,但是仔细一想,原来不是“莲小叶”,而是“莲小爷”……这小姑娘什么恶趣味? 总之,就这么跟着莲小叶一连完了三天,这三天真的可以说是什么正事都没干,就只是吃喝玩乐了。琅千秋心中自然是有些着急的,可是她着急归着急,却也发现了这三天聂冷川竟然奇迹般的一点儿都没有犯病,整个人正常急了,除了头发和眼睛当中的颜色没有褪回黑色以外,他整个人简直和往日里没犯病的时候一模一样,聂冷川觉得十分惊奇。 聂冷川笑嘻嘻的说过,道:“这地方灵山秀水,又有一个天生佛相的高僧坐镇,想必是风水极好的,要么不去找什么劳子的龙角了,咱们两个也在他们草堂隔壁盖上一间房,然后就定居在这里,飞快的成个婚,名正言顺的就能住在一块,然后再生上几个胖娃娃……诶,你说咱们以后生几个小龙崽子的好?” 琅千秋:“……”您老想的未免也有些太过长远了叭。 总之三天时间过后,琅千秋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去找了悯生。悯生此刻化身成了一个“老”蜂农,他养了好几筐蜜蜂,最近趁着花期正好,把那些蜜蜂全都放出来采蜜了。 蜜蜂乌泱泱的飞了一大片,那声音“嗡嗡嗡嗡”,听起来密密麻麻的,给琅千秋搞得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吓得够呛。 悯生哪怕是派小蜜蜂去采蜂蜜的时候都很“高僧”,他现在百花丛中,一身白衣胜雪,自有一种倜傥潇洒之意。他眼神很好,倒是隔了老远的就看见了琅千秋,十分热情的邀请她过去一起看蜜蜂采蜜,他显然是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的贴近大自然,但是琅千秋站的老远,压根不敢靠近一点半点,她拉着嗓子,隔空朝着悯生喊,道:“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啊,我有话想跟你说。” 悯生虽然不明白琅千秋为什么不愿意过来,但是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又是一个很乐于助人为乐的人,尤其是对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很愿意过去听一下她想要说什么。 琅千秋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道:“大师,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了,请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呀?” 悯生一愣,好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琅千秋提醒道:“就是那个法相金身……” 悯生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脑门,道:“原来是这件事情啊……法相金身你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修行了啊!” “嗯?”现在轮到琅千秋觉得蒙圈了,她没能理解,道:“可是恕我直言,这三天一直都是莲叶姑娘带着我们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唔,体会自然风光,从来都没有开始过法相金身的修行,而且大师你也没有指导过我们,我们总不能后凭空瞎练吧……” 悯生哈哈大笑,他知道琅千秋还没能理解,于是仔细认真道:“琅姑娘,你恐怕是误会了,修行和练习可不太一样,你们二人这三日来看起来虽然都是和叶子在一起四处玩乐,但是实际上,这玩乐也是修行的一种。” “玩乐也是修行?”琅千秋没能明白,她觉得佛家的功法真是玄之又玄。 悯生微微颔首,道:“不错,琅姑娘,若是我想的没错,聂公子的身体状况应该是要比往常好的多了,这一点不知道姑娘发现了没有?” 琅千秋点点头,确实,聂冷川这几天眼睛从来都没有再疼过了,而且也没有再晕倒过了,整个人精神头十分的好,时常还喜欢和琅千秋说一些玩笑话逗趣……这厮自打将琅千秋“骗”到手了以后,就仰仗着这一点原形毕露,时常都想要和她贴在一起黏黏糊糊,有点儿欲求不满的意思,给琅千秋搞得好一通神烦……虽然聂冷川这么喜欢和她亲近挺让人高兴的啦哈哈哈哈哈,可是,不是时间,不分地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就真的太过分啦! 悯生微笑道:“这就对了,这就是你们修行的开始了。我曾经修炼法相金身就是为了保护叶子,那唯一一次的几乎也用在了她身上,你二人同叶子呆的这几天,对你们修行法相金身应当是有大帮助的。而且,叶子在还未还开始修行之前,就已经是一片开了窍的莲叶,而且她在无量宗里带了多年,走的向来都是佛教最正统的功法,在佛门当中,莲是洁净空灵的存在,在叶子身边,有助于抑制聂公子的病情,为他减少痛苦……因此,我才说,虽然这三日你们都在玩乐,实际上这已经是修行的开始了,眼下我想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是时候再继续下去了。” 琅千秋似懂非懂,佛门的功法修习起来很难,但悯生说的这一通话理解起来却并不难,而且再结合上实际情况,聂冷川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因此就大概很能理解了,她点点头,道:“听你的。” 悯生站在一旁,满眼和善的看着琅千秋,现在看上去竟然还真的有了几分师傅的样子,很适合言传身教,他道:“今日午后,我会先将法相金身的法诀教给你们,今夜你们先行理解一下,从明日开始,我就带着你们正式修行金身法相。” 他看了看琅千秋,忽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太放心,道:“一个晚上的时间够用吗……虽然在下曾经听过琅姑娘的名号,于修道一途上天赋异禀,再加上你我二人曾经交过手,我领教过姑娘的实力……只是毕竟佛道有别,姑娘道法高深,却并不知道于佛法之上可能领悟的了?” 琅千秋耸肩,不可置否,她笑眯眯道:“大师,你我交手的时候我才多大,你还记得吗?我那个时候不过是一个小朋友罢了,那个时候的修为和现在可不一样,此时今非昔比,大师对我的实力可未曾领教过呢?不如你我试上一试?试试就知道了。” 琅千秋有时候骨子里还是个好战分子,她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个不太喜欢惹麻烦的性子,但是遇上了有趣的人,或者是遇上了实力高强的人,就总也忍不住要和对方切磋一番。 但是悯生却摆摆手,微笑道:“姑娘难道忘了,我这里的规矩和无量宗是一样的,‘止兵戈’自然也不是说着玩一玩的,姑娘实力高强,我不用领教心中也有数……至于试一试,还是免了吧,姑娘不如回去之后,早做准备,在夜里可以试一试理解我教给你们二位的法诀。” 悯生不喜欢动手,琅千秋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虽然说她自己觉得互相切磋是一个交朋友交流感情的绝好机会,但是显然高僧的智慧和她这种俗人是不太一样的。 其实琅千秋她那里知道,悯生不愿意随随便便和人动手,还是因为他在心里隐隐约约忌惮着那个所谓的“杀生之像”。虽然说他背负着这个称号已经行走过许多年,如今早已经能做到对这个名号不动声色、心如止水,但是从少年时就饱受人诟病的“缺陷”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烟消云散的?尤其还是在确实有人因为他而受伤甚至亡命的情况之下。 总之,这些话悯生当然不会说给琅千秋听,他只是十分谦虚温和的对琅千秋讲了一些注意事项。等跟琅千秋说完话,日头也已经高高挂在头顶正上方了,这个时候显然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因为离得不远,悯生便和琅千秋一同慢慢步行会草堂。 为表感谢,琅千秋还提出来要亲手帮他和莲叶做上一顿午饭……其实若是把这个当做感谢的话,琅千秋自己都觉得未免有些太过寒酸了,她应该给聂冷川和莲叶一些更好的东西,可是说实话,什么是“更好的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现在手里头的银珠子但倒是很多,可若是拿真金白银的去感谢悯生,未免就有些埋汰人家了,唔,还有龙鳞,悯生和莲叶会需要龙鳞吗,要不要从聂冷川身上扣几块下来…… 但是悯生果然很是有大师风范,他一点儿也不介意琅千秋做饭“寒酸”,反而很是高兴,挑眉笑道:“姑娘精通厨艺?” 琅千秋哈哈大笑,十分谦虚的开口道:“精通厨艺不敢当,精通吃可以算我一份……我只是以前有机会认识一位半妖的朋友,他生活很是艰苦,可是对待生活却也算得上是积极向上,他对炊米之事上很有研究,曾经见过我一些东西,我今日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将他曾经教的东西原模原样的再做出来罢了。” 悯生微笑着颔首,笑道:“热爱厨艺的人一定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我家叶子也时常喜欢往厨房里去的……” 琅千秋道:“那么叶子姑娘做饭一定很好吃了?” 悯生有些犹豫,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低声道:“唔,她状态不佳,于此道上不精,不太适合待在厨房里……” 第五十五章:一招换一招 琅千秋很快就明白了悯生说的“于此道上不精”是什么意思了,在做饭这条道路上,莲叶何止是“不精”啊,她简直就是暗黑缔造者! 她方才和悯生一同从花圃那边回来,两个人就厨艺问题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聊天回来感觉也是挺不错的,好像是亲近了许多。 但是临走到草堂时,大概还有百十来步的距离,琅千秋忽然皱了皱鼻子,疑惑道:“咦,哪里来的焦烧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了?” 她鼻子虽然比不上聂冷川那么“变态”,但也因为太过于挑食的原因,许多东西的味道都不太能接受的了,因此嗅觉还是很灵敏的。离得老远,她就闻见了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而且好像还是从草堂方向传过来的。 听了她说的话,悯生忽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好像都变得有点儿紧张了,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有跟琅千秋打一声,就好像是一阵雪白的旋风,“嗖”的一下,整个人就跑远了。 琅千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除了什么事情,或者说是不是她的仇敌寻上门来了,杀人焚尸之类的……总之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出来了。 她想,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让悯生有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而那个损失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那她就真的万死难逃其咎了。 她身形如烟似雾,连忙跟上悯生,也飞快的养草堂而去。 因为悯生先她早走一步,因此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悯生早都已经回去了。 草堂中安安静静,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或物,只是仍然有一种诡异的气息环绕在空气当中,经久不散。 琅千秋稍稍放下心来,但仍然是觉得奇怪,慢慢朝着声响之处走过去。 走到近处了,她忽然听见了悯生轻轻的一声叹息,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回这个动静……可真是大啊……” 接着莲叶委委屈屈的声音传过来,道:“呜呜呜,毕竟家里来客人了嘛,我本来想搞个色香味俱全的来着,没想到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琅千秋一听这话,觉得好像不太对,她慢慢走进去,忽然就觉得青天大白日里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晃了晃神,又揉了揉眼睛,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眼前的黑不是黑,眼前的白是什么白…… 悯生年前的表情略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看着莲叶慢慢走进来,轻声道:“见笑了,厨房里走水了……” 琅千秋又眨了眨眼睛,这才看见整个厨房里都是焦黑一片,特殊茅草铺就的屋顶仍然十分坚挺的屹立在顶上,但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黑灰,显得脏污不堪……这层厚重的黑灰不光房顶上有,只要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几乎都逃脱不了被覆盖的命运……墙壁上,灶台上,案板上……焦烧的气息和飞扬的黑灰让人有种要窒息了的错觉。 她慢慢转眼过去,看见悯生倒是白衣胜雪,是这个厨房里一个比较明亮的存在,莲叶小小的一只,缩在他旁边,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她翠色的衣服现在已经布满了一块块黑色污渍,还有许多烧焦了的小洞洞,甚至连裙摆上都被烧掉了一小片,露出了脚脖子和一点点小腿,现在那裙摆上已经湿透了,看来应该是在那个危急关头上,有人用水将她裙摆上火给浇灭了。 她原来雪白的小脸此刻也是红一道黑一道,看上去是沾了不少的煤灰,头发也乱糟糟的,有些狼狈……先前她还只是将“于此道上不精”是厨艺不太行的意思,现在看来,那恐怕是她想的有些太过简单了……莲叶的厨艺那何止是不行啊,这做个饭连厨房都烧成了这样,这还能说什么? 大概是感受到了琅千秋的目光,莲叶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伸手指了指角落,辩解道:“其实我往常不这样的,最多是将饭烧糊了之类的,像今天这样把这个厨房都烧了,这还是第一次……我本来以为,今天我有了一个帮手,两个人一起做饭的话也许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想到,呃……” 琅千秋顺着她指的防线看过去,这下才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急火攻心、两眼摸黑、心跳加速、故意过急……总之就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就差翻一个白眼了事了…… 聂冷川就站在角落里,努力的假装自己是和不存在的透明人…… 他身上的情况比之莲叶能好上那么一丢丢,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人也跟在泥灰里打了个滚似的,完全没有往日里英俊潇洒的风流姿态,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此刻正在徒劳无功的假装自己不存在。 琅千秋倒抽了一口冷气,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道:“聂!冷!川!你做的好事!” 聂冷川抖了一个激灵,十分干脆利落的便认错了,他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对不起,我的错,悯生大师,你们折个价吧,我会全部陪给你们的。” 琅千秋气急,本来想说你以为你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啊,但是话到了嘴边,一想,有几个臭钱真的很了不起,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十分暴躁的开口道:“你给我过来好好道歉!” 聂冷川不敢不听,磨磨蹭蹭的好一会儿才磨过来,站在琅千秋旁边,那幅缩手缩脚的样子和莲叶也是一模一样。但是他道歉时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十分认真的行了一个礼,道:“真是对不住,悯生大师,莲叶姑娘,给您二位家里添了这么多的麻烦,真是对不住……” 悯生却显得不是很在意,他连忙服了聂冷川一把,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聂公子不必如此。” 莲叶也在一旁搭腔,她面上愧疚更甚,替聂冷川辩解道:“琅姑娘,你别生气,其实不关聂公子的事。他是被我拉着才过来帮了一把手,我灶台里点不着火,所以才叫他帮忙……聂公子一听是给你和悯生准备午饭,这才兴致勃勃的过来帮忙了……” 琅千秋斜睨聂冷川一眼,别以为莲叶说了这样的话,她就会消气了。 悯生看了看四面黑灰色的墙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厨房暂时显然是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用下去,他对琅千秋抱歉一笑,道:“琅姑娘,今日恐怕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了,我看我们还是去城里吃午饭吧……” 聂冷川颇有些尴尬,几个人静默无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最后还是琅千秋先开了口,她环视四周,道:“请让我帮你们把这里洒扫干净吧,不然我这心里老是过意不去。” 她问悯生要了一张黄纸,剪出了几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轻轻朝着那纸做的小人一口气吹过去,那小人儿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颤颤巍巍的在琅千秋手掌心中站立起来,熙熙攘攘拥挤成了一团,它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声音很小,让人听不见它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却很是吵闹磨人。 琅千秋受不住,把一堆纸人儿朝着地上一扔,那些黄纸做的小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愣是没沾染上半点儿黑色的煤灰,仍然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 这群小人儿不满意被如此粗暴的对待,全都叽叽喳喳愤怒的指责着琅千秋,但是琅千秋毫不在意,她手上“啪”的一声,清脆的打了一个响指,纸人儿们立刻便迎风张大,一个个变得有真人高,它们手上各自都拿着洒扫的工具,立刻开始勤劳的去打扰了……唔,好吧,愤怒但勤劳…… 莲叶看的目瞪口呆,被琅千秋露着这一手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激动的小脸通红,拉着琅千秋的袖子,道:“琅姑娘,你这一招绝了,这也太方便了吧,你教一教我好不好?” 琅千秋挑了挑眉,有些得意,道:“不过是个玄门偷懒用的小戏法罢了,你想要学吗?” 她顿了顿,忽然又问了一句:“你能学吗?” 她显然是想起了之前无觉老和尚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将莲叶害的够惨的无相,便是佛道兼修……不知道莲叶能不能学,或者说,悯生让不让她学…… 莲叶立刻便顶着一张沾满了黑煤灰的脸,撒娇似的看着悯生,显得既可怜、又可爱。 悯生顿了顿,无奈叹了一口气,显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拒绝莲叶,他看着琅千秋,眼含歉意,道:“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还劳烦姑娘教一教叶子,就当是给她找个趣儿……” 琅千秋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一个小戏法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密发,莲叶姑娘若是想学,那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准让你学的明明白白!” 这样倒也好,悯生教他们法相金身,她教莲叶吹纸成兵,一招换一招,公平得很……而且莲叶这么喜欢这个术法,教给她也是划得来的很,至少万一以后再遇见这么一个烧了厨房的事情,那也好收拾了…… 第五十六章:吸龙大法 最后都没有出去吃,草堂中还有储备粮,琅千秋找了只小狐妖去森林采蘑菇,又去池塘里捉了几条大肥鱼,几个人简简单单吃了一顿烧烤……因为别的都不会做,烧烤算是最简单的一个了…… 饭后,几个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琅千秋和聂冷川就被悯生叫过去学法诀了……因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佛门的功法,而且佛门功法的形式和她以前修行的完全是两套不同的路子,琅千秋觉得太过于哲学,反正就是什么都不肯明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因为固定思维的原因,所以理解起来稍微有一些困难。 聂冷川则正好相反,他学什么都很快,又不像琅千秋这样,过往十几年都学的是玄门功法,他接受法相金身的速度要比琅千秋快的多了。 但是悯生说不必着急,反正从现在到明天一早上,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思考……但是他不肯仔细的解释那个法诀的意思,只让她和聂冷川两个人互相探讨,放才能够参透其中奥妙所在,这给琅千秋气的。 讲完了法诀,悯生和尚立刻拍屁股走人,表示自己还在照顾小蜜蜂采蜜,让琅千秋和聂冷川有什么问题再去花田里找他……琅千秋一百个不乐意。 “别着急,你这么聪敏,肯定很快就能将这个法诀融会贯通啦。”聂冷川这样安慰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悯生说是你我两个人修炼的功法合到一起了才叫做法相金身,那为什么让我们参悟相同的功法?” 他此时早已经去洗了一个澡,将身上的的脏污全都冲洗干净了,又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借了一套悯生的僧袍穿,他和悯生的身量差的不多,都是高大又结实的类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当然,琅千秋是没有看过悯生的身材啦,但是一想也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没错了),此时穿上雪白的僧袍,又变回了希望那个迷倒众生的神仙样子。尽管琅千秋都已经将他看了这么多遍,对这张脸完全免疫了,此时看着他这个模样,也仍然是觉得赞叹。 琅千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虽说佛道不同路,但她自幼修行,总比别人懂得要多一些,当下便给聂冷川解释道:“因为修行最忌讳修的是个残卷心法,修行最初心法一定要完整的,但是练可以只练一半……若是修行的心法是个残卷的话,最常见的情况,便是走火入魔了。” 聂冷川恍然大悟,他道:“那么,想必到明日,悯生大师就教你我二人进行不同的修炼了。” 琅千秋又叹了一口气,一声苦笑,道:“那也得我明日能理解了这个法诀才是。” 这法诀说的当真是玄之又玄,什么叫做“以吾之身,以尔之意”,好吧,其实字面上看这两句是很好理解的,可是若是放到练功上来,那就是完全的狗屁不通好吗?怎么着,难道你练个功,还不能够独立自主,全得听着别人指挥不成?这是什么逻辑啊这是,她感觉要是这么练下去,她自个儿都先得走火入魔了。 但是悯生就像是一只温柔的大狗似的,忠心耿耿的守护在琅千秋身边。他往常大多都是不太正经的形象,这个时候却像是忽然成熟了许多,安慰她道:“你可别乱想啊,别折煞了自己的士气……要么你先想一想别的什么事情,让自己开心一下,比如你曾经多威风啊,别人学不会的功法,只有你能学得会,回回试炼当中你都能够拔的头筹,而且你运气还这么好,说是想要一天真龙,半点儿没拖泥带水,说要就要了……怎么样,你想一想这些开心的事情,转换一下情绪,说不定立马就能考虑明白了呢?” 琅千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闭着眼睛,十分认真的思量了聂冷川方才说的那些事情,半晌才有颓然的睁开,道:“不行,我感觉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虽然聂冷川方才说的那几件事,都是一些让她觉得骄傲的事情,可是那样的情绪一晃而过,那个时候的开心和现在的感觉之间好像隔了一道厚重的围墙,情感难以传递,被堵在围墙之外。 聂冷川也傻了眼,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两条英挺的眉毛耷拉下来,破有点儿垂头丧气的样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呢……算了,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一定能想明白那法诀的。” 琅千秋道:“算了算了,不说我了,你也别太担心我了,你才是重头戏,你想想自己的法诀,你能想明白吗?” 聂冷川一笑,有点儿得意,有有点儿害羞,轻声道:“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觉得有点儿苗头了。” 琅千秋:“……”这条臭龙竟然偷偷“做作业”,本来以为两个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没想到这条龙竟然是个优等生吗? 她心中忽然有了法子,两只手同时抓住了聂冷川,一双眼睛亮晶晶瞪着他瞧,道:“你是不是很想让我开心起来?” 聂冷川道:“这是自然。” 琅千秋微笑起来,道:“那么,就请你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所有办法,来让我保持心情愉悦吧!” 聂冷川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拿捏不准,于是便虚心求教,道:“要不你给我出个休息吧,你觉得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比如……” 琅千秋勾住他的下巴,眼神轻佻,简直就像是再调戏一个花姑娘似的,道:“比如,变个龙给(大爷)我瞧瞧?” 聂冷川眼神放空,脸颊泛红,一双眼珠子四下看着,扭扭捏捏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琅千秋柳眉倒竖,道:“让你变你就变,磨磨蹭蹭叽叽歪歪的干什么呢?” 聂冷川委屈脸,提醒道:“可是、可是以我现在提醒,若是现了真身,定会把这草堂压塌的……今天中午才刚烧了悯生大师的厨房,你也不想今天下午就把人家的家给差了吧?” 琅千秋:“……害!忘了这茬!” 看着琅千秋的情绪又瞬间低落下来,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只缩成团的小蘑菇,聂冷川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在脑中搜寻着有没有什么办法。片刻过后,忽然惊喜道:“其实,你想看我的真身,也不是不可以,等着!” 方才在传承记忆里一闪而过的那个术法,也许有用! 琅千秋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聂冷川在手上不熟练的捏了一个法诀,接着一道银光闪过,威武霸气的巨龙没有出现,竟然连聂冷川也消失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做起来四处寻找,却看见在方才聂冷川坐着的软垫底下有银光一片,从软垫下慢慢爬出来一条银色的小龙——很当初看见的巨龙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成比例缩小了气的,大概只有一节小臂长短,身上的鳞片密密麻麻的,细小的几乎看不见,额头上的小角好像是玉石雕就一般,十分的温润美丽,只是少了一只龙角,看上去就行有些不太协调了。 小龙银光闪闪,有些不太熟练的迈开四只爪子,走到琅千秋身边,亲昵的那鼻子蹭了蹭她的膝盖。这才反应过来,她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那条小小的银龙,道:“聂冷川?” 小龙被她戳了一戳,站立不稳,立刻“吧唧”一下趴到地上,不知道有没有撒娇的意思,总之十分狼狈娇弱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轻轻叫唤了两声。 琅千秋心中欢喜,聂冷川化作的这条小龙实在是太可爱了,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萌翻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小的原因,好像是连身上的鳞片都软乎乎滑溜溜的,摸起来的手感极好。 她试探着朝聂冷川伸出一只手,那小龙立刻便乐颠颠的爬上来,细长的身体紧紧缠绕在琅千秋的手腕和小臂上,简直就像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镯子,琅千秋承认,她现在的心情确实变得很愉快了,她觉得自己被这只“银镯子”取悦了。 只是聂冷川原身的这只小龙可并不是会老老实实的待在琅千秋手腕上的银镯子,他提起身子,示意琅千秋抬高手臂,把自个儿举到她面前,然后趁着琅千秋不备,飞快的在她鼻子上亲了一口,细细的舌头还在她鼻尖上轻轻的舔了一口。 不等琅千秋反应过来,立刻又得意洋洋的缩回道琅千秋的手腕上,做贼心虚似的,顺着琅千秋的袖口钻了进去。 冰冰凉凉滑溜溜的触感顺着手臂上的皮肤一路向上,尽管聂冷川已经很控制自己的力道了,琅千秋仍然是感觉到她手臂上被利爪抓过的触感……有点儿渗人,琅千秋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她连忙去抓聂冷川,一边道:“做坏事,嗯?” 哪知道聂冷川这条小龙在她袖子当中却是难抓的很,他简直像是把琅千秋的袖子当成是一个隐蔽的跑道,哪怕是琅千秋伸手把他给摁住了,他也能脚底下打滑,溜到别处去。 琅千秋的衣服当中全都是她的味道,聂冷川的每一呼一吸之间,都觉得暗香扑鼻,他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喝醉了酒,脑子里面觉得晕乎乎的,下意识的便顺着琅千秋手臂爬到她的肩膀上,想要探头出去喘上一口气。 琅千秋觉得聂冷川这厮简直太可恶了,这简直就是一条恶龙嘛! 大好机会—— 聂冷川从她领口中探出一个头来,像是懒洋洋的把那颗龙头放在她锁骨上,琅千秋连忙伸手去捉他。 头顶上凭空出现了一只大手,聂冷川大惊失色,连忙又要逃走,琅千秋最终只捏住了他的尾巴尖……实际上,她连尾巴尖也没有捏的住,他尾巴也是滑溜溜的,根本就捉不住。 聂冷川又溜走了,在她腰上乱窜,腰部是琅千秋的敏感部位,平常稍微碰一下她就会痒得笑出来,根本停不下来,此刻哪里能经得住聂冷川这样幅度的动作。 琅千秋有了又气,干脆直接将腰带解了,把外袍脱了去捉聂冷川,哪知道身上没有了衣服的束缚,聂冷川这条龙竟然更是如鱼得水,简直比鱼还要狡猾。 两个人闹了好一阵,琅千秋才将他捉住,这回牢牢的卡住了他的前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逃了去。 琅千秋累的气喘吁吁,但是捉住了聂冷川,仍然是得意洋洋,道:“哼哼,可算让我把你给捉住了吧,看你现在要往哪里跑!” 第五十七章:情趣游戏 她捉住了聂冷川,可是忽然觉得手上的触感忽然一变,变得细腻光滑起来,她手上捉住的那个也不再是一条光溜溜的小龙,而变成了一节人的手腕子。 琅千秋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原来是聂冷川又变回了人身,被琅千秋制住了手腕,不退反进,顺水推舟一般,高大的身躯直接压下来,将琅千秋重重的压在身下。 聂冷川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双暗金色的瞳孔当中波光粼粼,有几分温柔,也有几分调侃与戏谑,他笑道:“你说我要往哪里跑?我怎么会跑,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这等温柔乡,我此刻便是溺死在其中也是值了!” 琅千秋轻哼道:“油嘴滑舌,费什么话!” 女子的身量本来就比不过男子,她此刻被聂冷川压在身下,显然是半分都逃脱不开了,害,当真是气死个人!上一刻她还是猎人,要来捉住聂冷川这个狡猾的猎物,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的身份就调换了,现在她反而成了这个逃脱不得的猎物了…… 聂冷川笑眯眯的低头,和她鼻尖相对,亲昵的蹭了蹭,笑道:“你不喜欢我说漂亮话哄你开心吗?漂亮的话我会说,漂亮的事我也会做,你能找到我这么一个好男人,你赚翻了好吗?” 琅千秋觉得又气又好笑,尤其是聂冷川这厮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还不安分的拿手挠她痒痒,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琅千秋口中道:“我就不相信你能捉得住我!” 她说着,手上便轻飘飘的推过去了一掌,真的是轻飘飘的,甚至(在聂冷川看来)还很温柔,和她往常打架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人,这么又香又软的一巴掌轻轻呼到脸上,实在是让人想想都会觉得兴奋!(?) 但是聂冷川当然不会破坏此时的氛围,他照瓢画葫芦似的,也是伸手一挡,直接就攥住了琅千秋的手腕子,将她猛的往怀里一拉,笑着调戏她,道:“小娘子,就这么让你跑了可不行,你这一巴掌过来,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琅千秋觉得好笑,她使用了一个巧劲从聂冷川怀里挣脱出来,又是一掌拍过去,笑道:“你口气倒是不小!” 这一巴掌可不像方才那样,就是打着玩的,这一掌的力道明显是大了许多,琅千秋显然是认真起来。 聂冷川也不敢再三心二意,老想着去调戏琅千秋了,他反手接了一招,然后便和琅千秋你来我往,相互喂起招来。 但是聂冷川这厮是个死不正经的,表示和琅千秋在打架的过程中也不忘了要调戏她两句,时不时的说上一些骚话,诸如: “小娘子,你香喷喷软绵绵的,莫不是从小都泡在糖罐里长大的……” “小娘子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这可不好,不如早早的洗洗干净,来哥哥怀里,咱们好好快活快活~” “小娘子,看看哥哥这伟岸结实的胸肌,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 “小娘子……” 琅千秋:“……” “小娘子你个头!”琅千秋大怒,爆喝一声,猛然一个饿虎扑食,将聂冷川这条骚龙捉住,牢牢压在身底下。她单手制住了聂冷川的两只手腕子,高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聂冷川的脸蛋,来回挤压,把他原本漂亮的嘴巴挤成了一只鸭子嘴。她愤怒看着聂冷川,厉声喝道:“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都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个骚话连篇,你自己瞅瞅,你看我胳膊上的这些鸡皮疙瘩,都是被你给恶心起来的!” 聂冷川委屈极了,本来以为那是一个高超的撩妹指南,没想到给琅千秋搞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脸现在被琅千秋掐住,说起话来都是嘟嘟哝哝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倒是十分干脆利落的交代了,哦咯:“呜呜呜,这两天看莲叶姑娘的画本子学的……” 琅千秋:“……” 她不在的时候,聂冷川都跟莲叶学了些什么! 聂冷川道:“莲叶姑娘说了,她说女孩子一听到这些话,腿都要软了,乖乖的就投怀送抱来了……” 琅千秋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但是聂冷川可以肯定的是,她这个表情绝对不是高兴的那种,果不其然,他听到琅千秋轻声问道:“你想让我对你投怀送抱?”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几乎是属于温柔的那种,聂冷川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也觉得琅千秋好像没有太过生气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满脸通红,十分实诚的乖乖点了点头。 琅千秋忽然松开了扼制着聂冷川的手,两只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胸膛上,聂冷川得了空,他现在甚至是觉得自己只要一翻个身,就能将琅千秋掀下去,可是看着琅千秋突然转变了的态度,还有按在自己胸膛上那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琅千秋:嗯?柔若无骨?你再说一遍?骨灰都能给你扬了信不信?),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一点儿都不想动了。 琅千秋眼中像是有柔软的水波,她俯下身子,定定的和聂冷川对视,聂冷川觉得一瞬间,自己的故意都好像是变得沉重急促了些,热切的看着琅千秋,想要伸手去拥抱她…… 琅千秋忽然低头轻轻的亲吻他的耳朵,舌尖撩了撩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呼气如兰,道:“想让我投怀送抱,你想了多久,嗯?” 那声“嗯?”说的又轻又痒,简直就像是有一柄小勾子似的撩拨着聂冷川的心弦,他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了力气,竟然直接搂了琅千秋的腰,将她翻身压倒在地,嘴唇狠狠的亲吻了上去,喘着粗气,像是从牙关里挤压出来的一样,道:“只要是你,我无时无刻都在想!” 两人体位的交换不知道带动了什么东西砸倒,在身后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但是两个人此时此刻都没有要管的心思。琅千秋难得的热情起来,竟然没有推开他,反而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着…… 聂冷川简直说不清楚此时是生理上的愉悦还是心理上的兴奋,反正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很开心就对了。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聂冷川和琅千秋俱是一惊,分在的分开,警惕的看着门外。 门口出,莲叶尴尬的满脸通黄,简直都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她连忙扭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俩,连连道:“我路过的时候听见里头有声响,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呃,不好意思,原来你们是在玩情趣游戏,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她说玩,立马就跑开了,走的时候还没忘了细心的替琅千秋和聂冷川掩好了房门。 琅千秋:“……” 聂冷川:“……” 挺尴尬的是不? 琅千秋默默暗灭地上爬起来,本来想拍一拍身上沾的土,这才发现自个儿现在简直就是衣衫凌乱,连外衫都忘了脱了扔在那里了,显然是方才和小龙打闹的时候弄乱的,顿时一阵无语。 聂冷川倒是还坐在原地,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瞧,他舔了舔唇角,道:“那要不,咱们继续?”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踢了踢他的屁股,道:“继续个屁啊,赶紧起来干活儿了!” 嘿,原来是恼羞成怒了。 聂冷川于是委委屈屈,不情不愿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方才掉下来的哪个声响其实是谁不小心把椅子给踹到了,琅千秋愣愣的看了片刻,忽然十分感叹,道:“可真是激烈啊!” 聂冷川的衣服也已经乱的很了,已经被琅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开,露出大片大片结实雪白的胸膛,琅千秋忽然间慌神,情不自禁的忽然就想起了他方才说的一句骚话:“小娘子,看看哥哥这伟岸结实的胸肌,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琅千秋:“……” 不行了,她感觉自己中毒了,聂冷川这厮有毒啊! 琅千秋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聂冷川一眼,道:“还不赶紧的把衣服穿好,袒胸露乳的像个什么样子!男德你懂不懂,能不能讲点儿男德?” 聂冷川愣了,十分老实道:“男德是什么?平生只听过女德,男德这个词还真是第一回听到。” 琅千秋斜睨他一眼,有些心虚,因为“男德”这个词是她胡诌出来的,她自己也压根不知道男德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打肿了脸充胖子,胡乱应付道:“你问题就多的很,你就根据字面意思理解一下不行吗?” 聂冷川被吼了一声,于是就更委屈了。 但是他果然是乖乖的将衣服给穿好了,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简直就像是一个新婚初夜的小媳妇似的,水灵灵的惹人爱。 他将自己收拾妥当,然后等琅千秋也收拾妥当,于是问道:“你刚来玩的开心了?现在心情了好一些了,能不能理解那个法诀啊?” 说到这个,琅千秋面上露出了一起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道:“那是自然,我是何许人也,想来天赋异禀,他们佛门的一个小小的金身法相之术,难道还能难倒我不成?” 咳,其实她没好意思说,方才突然情动,她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盛开绽放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方才才会那么热情的回应聂冷川……当然,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够告诉聂冷川啦…… “以吾之身,以尔之意”先前觉得是玄之又玄的一句话,现在却觉得分外清晰明了,心中突然间就如同明镜一般,觉得颇有了一些感悟。 看琅千秋这幅样子,聂冷川也很高兴,既然现在前路已经明了,自然不用在纠结下去了。 这二人玩闹了好一会儿,此刻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探讨这句佛语的真谛了。 第五十八章:试试就逝世 第二日,再见到悯生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琅千秋很确定莲叶一定跟悯生说了些什么,她觉得这个悯生和尚看向她和小龙的眼神都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咳,怪尴尬的…… 不过悯生从前是个矜持的和尚,现在是个矜持的花农,向来都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就比如现在,这是别人家的闺中私事,这就不是他能问的了的。 虽然确实是有一些好奇,但是别人家的隐私,他当然也该尊重不是? 聂冷川倒是坦坦荡荡,颇有一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感,但是不得不提一句,悯生聪明的并不多说,这个当真是在很大一种程度上减少了琅千秋尴尬的感觉。 总算是到了修炼的环节了,三人来到了悯生早已经准备好的静室,其实也就是另外一间茅草搭就的屋子罢了,但是琅千秋惊讶的这间屋子的地面之上竟然绘里了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阵法,而且笔记鲜亮,显然一看就是才刚刚画了不久的。 悯生结实道:“这间屋子本来是一处放杂物的,我这些天将这里收拾干净了,正好可以当做你们二人的修炼之处……还有这阵法,因为你们二人在修炼的过程当中必定要全神贯注,心神合一,所以万一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很有可能互相之间难以关照并且一损俱损。虽然说法相金身是佛门里的一个最基础的功法,平时修炼的过程当中几乎很少出现什么问题,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必你们二人心中也清楚,聂公子现下体内的修为并不稳定,很容易就会出现反噬的状况……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我在这间屋子里绘下了这个能控制你修为暴走的阵法……” 聂冷川挑眉,怀疑的看着低声这满片的阵法,打有些不太放心,道:“这个阵法当真有用吗?先说好,不是我自夸哈,我很认真、很实事求是的告诉你,我如果一旦灵力暴走,那真的是很可怖的,你是不知道……如果一旦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情况,那真的是毁天灭地都有可能,你确定你的这个阵法能靠得住吗?” 聂冷川还当真是没有说瞎话,琅千秋看过他经历雷劫的时候,那时候他不过刚刚由人蜕龙,正是虚弱的时候,可是他那个时候所引出来的九天雷火都已经几乎生生的平了一座山,琅千秋现在想一想当时的那个场景,也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就更别说现在了,现在的聂冷川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现在体内的灵力都几乎已经多的要装不下来了,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若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再出了什么变数,又引来了什么九天雷火之类的东西,那大家真的都是不用活了,可以齐刷刷的一起去共赴黄泉了,唔,说不定连骨灰都留不下来了呢——所以,确切的,应该这样来说,聂冷川灵力暴走时的危险可以暂时放置到一边不用管,最关键的要是他所引发出来的连锁反应, 但是悯生显然不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他不知道聂冷川的真身,也不知道聂冷川这厮当初是引起了多大的动静,他现在只能以自己的经验来评判,觉得这个阵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悯生耸了耸肩膀,道:“这个阵法,实际上我也是刚刚研究出来不久的,还从来没有做过实验,你们两个是第一次用的,所以到底效果如何,还是需要试一试的。” 聂冷川:“……” 琅千秋:“……” 说实话,琅千秋并不害怕自己被当做实验对象,她觉得担心的只是“试试就逝世”。 悯生看出了他们二人的担心,他自己倒不愧是曾经的得道高僧,显然是将生死看的分在淡薄,但是看着这二人纠结的样子,仍然是出生安慰道:“这个金身法相之术当真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修炼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技巧,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傻子都能学的会。你们二人皆是聪慧无双,又一点就透,想来若是修炼得当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而且我说上一句不太讨人喜欢的话,生死富贵自有天定,今生的福祉全靠前生苦修,若是当真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有这一灾难。” 琅千秋颇有些忧愁,道:“如果此时站在这个阵法当中的是莲叶姑娘,我想大师你一定不会再这么说了。” 悯生一想也是,若是此刻在阵法当中的人是叶子,难道他当真还能如此的坦然自若吗?这恐怕是不行的,他舍不得看叶子受到一点儿委屈,舍不得看她受到一点儿伤害,哪怕是潜在的也不行……却没想到他避世多年,又入世多年,直到现在才发现和人之间的感同享受并不容易。 聂冷川也听见了琅千秋的话,他心中忐忑,生怕会遇见什么问题,道:“小千,要不这个金身法相之术还是让我一个跟大师学算了,我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琅千秋还没有说话,悯生却斥道:“聂公子,在下先前已经说过了,这个金身法相之术,需要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才能算数,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练不成这个术的。” 琅千秋其实向来都是一个胆大的,她方才说那样的话,也只是只出了这个阵法若存在的潜在危险,并没有要临阵逃脱的意思。 于是当下便挑眉笑道:“你听到大师说的话了?好了,咱们都不要再废话了,还是赶紧开始吧!” 悯生和聂冷川具是颔首。 悯生道:“昨日教给二位的法诀,你们可以领领悟透了?” 琅千秋昂首道:“小事一桩。” 聂冷川也道:“颇有感悟。” 悯生点点头,他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个颇显得古怪的笑意,道:“好吧好吧,我想也是,这个法诀应该对你们二位构不成什么困难。” 只是还不等琅千秋想明白他的这个笑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见聂冷川抬了抬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道:“那么既然你们已经理解了这个法诀,接下来,我需要向你们单独教授法相金身的身法……你们谁先来,另一个可以在外面等着?” 聂冷川动了动嘴唇,琅千秋抢先道:“还是你先来吧,毕竟你才是主角,重头戏,我去外头给你们护法。” 她很自觉的走到门外,还细心的掩好了门。外面日头正好,门口还放了一块巨大的青石,正好可以坐在上边放松一下,想些事情。 悯生和聂冷川在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琅千秋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大概是门上施了什么能够消弭声音的法术……琅千秋现在虽然是有些好奇,不过却也并不太着急,反正到最后,小龙什么都会告诉她的。 太阳光刺的人眼睛都要眯起来,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琅千秋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等了许久,没等到聂冷川和悯生推门而出,倒是等来了蹦蹦跳跳跑过来的莲叶。 莲叶手上抱着一沓黄纸,还有两只精巧的小剪刀,她是过来央求琅千秋来教她昨日的那个小把戏的。 琅千秋心想,现在左右无事,还有些无聊,倒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一做,于是便十分耐心的和莲叶相对而坐,玩起来……啊不,进行了另一种修炼。 “第一课,先教你剪纸。”琅千秋如是说。 说起来,剪纸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手艺活,没个几年的功夫还真的是练不出来,因为琅千秋从小到大都在剪纸,手上的一把剪刀使得出神入化,有时候简直都能当做武器来用,自封国家一级剪纸艺术家都不为过,所以对她来说剪出来几个小纸人又算得了什么,小意思了。 可是对莲叶来说却全然不是这样,莲叶的那双手简直就是惊人的笨拙,明明生的一双青葱玉手,可是真的拿起来剪刀的时候,就好像是操纵者什么庞然大物一样,好半晌剪不出来一个圆来,甚至还把手指给划破了,简直可怕…… 琅千秋抽了一张雪白的帕子来给她裹伤口,不太忍心打击她,于是道:“害,熟能生巧嘛,哪有人第一次就能剪朵花出来呢?” 唔,还真有,她可不就是嘛…… 总之,莲叶也算得上是持之以恒,她一点儿不放弃,有剪了好几纸,可是她原本手上没有受伤的时候都已经操作不易了。更何况现在还被琅千秋包扎了一个超级大的蝴蝶结呢? 莲叶终于觉得有些丧气了,她颇有些委委屈屈,哭丧着一张脸,道:“是不是剪的丑的纸人就不能用啊?” 琅千秋想了想,道:“不是啊,用还是可以用的……” 她补充道:“只是有些影响美观罢了,不太好看……现在我教你术法,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你师傅,我交出来的徒弟,不可能连个纸人儿都剪不好!” 尤其还是在这个“徒弟”剪出来的纸人跟个狗一样,这个真的就很过分了。 莲叶显然是被忽悠到了,她慢慢的点头,忽然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猛的反应过来,摆出来一张震惊脸,道:“你教我术法,我得叫你师傅,可是悯生也在教你和聂公子术法,那你就也得叫悯生师傅。若是按照这个辈分,这样算起来的话,那我岂不是还得管悯生叫师爷爷!” 琅千秋一想还真是嘿嘿嘿嘿…… 悯生还在里头教聂冷川练功,他估计怎么也不会知道,自己突然间就和莲叶差了两辈。 琅千秋玩闹心顿起,十分恶劣的轻轻拍了拍莲叶的头,和蔼道:“来来来,好徒儿,现在时光正好,我们正要不负这好韶华,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事业当中去,来吧,让我们继续剪纸吧!” 莲叶简直就是个纯洁无比的好孩子,乖乖道:“好的,琅师傅~” 第五十九章:心绪难解 陪着莲叶玩好一会儿,悯生和聂冷川这才推门出来,他跟莲叶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示意轮到琅千秋了,让她自觉点儿往房间里去。 琅千秋看见聂冷川面有菜色,恍恍惚惚,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仍是没有多问,十分坦荡的进了房间……问什么啊,有什么好问的啊,反正一会儿就要知道了! 哦对了,她在临进去之前,将银花小姑娘给叫了出来,让她陪着莲叶一起练习。因为想着银花也已经辩个镯子待了许多天了,也不能老是让孩子憋着,该出来玩也是要玩一玩的。 房内,悯生将门关上,外界的声音多事就像是被画上了一道休止符,寂静无声,琅千秋知道她之前猜对了,悯生的这间屋子果然设了什么进制,里头的人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里头的声音也丝毫传不到外面去。 琅千秋此时此刻心中异常的宁静,竟然没有半点儿紧张的感觉,她甚至开始思想跑毛,脑中竟然胡思乱想起来,你说这屋子的隔音效果既然这么好,那这悯生到底知不知道前不久他突然跟莲叶姑娘差了辈儿的事情啊? 哈哈哈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他现在怎么能这么平静呢,还挺搞笑的哈哈哈…… 琅千秋自己啊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想些这种事情,想的出神了,她面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不甚明显,但仍然有几分古怪的笑意。 “咳——”悯生忽然轻咳一声,低声道:“琅姑娘,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互相交流切磋功法罢了,就像你和叶子是一样的,姑娘不必拘礼。” 琅千秋:“……”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和莲叶差辈儿的事情了……真是奇怪哈,这悯生和尚也太鸡贼了,把这个房间弄得,就只有他自己处在规矩之外,能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听见外面的声音,这显得他们都跟个聋子一样,哼哼,有点儿不爽。 琅千秋慢慢点头,轻声道:“这样也好。” 然后就开始了。 悯生突然之间面色肃然,显然是十分的认真,他道:“琅姑娘,为了避免一些你理解不了,或者说难以接受的事情,我先将需要叮嘱的话都说在前头……你起先已经知道了,因为你和聂公子的时间有限,因此我只能交给你们两个一人一半的无相金身。你们两个人的功法合到一起,才能算是完整,当然这个完整也并不指的是就跟寻常佛修修炼的那种无相金身是一模一样的。我想,既然你们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也是知道我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吧。”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和别的佛修所修炼的无相金身最大的区别就是为谁而修的问题,他们修无相金身,是为‘己’修,而我也不同,我是为了‘他’修。你和聂公子修炼的功法直接成我而来,自然修的也是为了他人——说起来,这个灵感还是我从一个道家的阵发中得来的呢,我我对只略加改动,剃去了一些其中不太好的东西,将本源留了下来,在结合佛门的法相金身之术,才成了你们现在要学的这个。琅姑娘,将自身的修为渡到他人之身,为的是保护那个人,反之亦是一样。但我想,你应当也能想到这个术法当中的不合理性吧,拿人的修为,这是一件既危险,又友诱惑的一件事情,所以若不是心意相通且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两人,是绝对不能修炼这个术法的,琅姑娘,现在你是否对我昨日教给你们的心法,理解的更加深了一个层次呢?” 琅千秋隐隐约约明白了悯生的一起,他也猜出来那个道家阵法是什么——逆生之阵,就是当初那个差点儿将悯生和莲叶毁掉了的那个道家禁忌的阵法。这悯生非但没有遗弃那个阵法,反而从当中还吸取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将这个逆生之阵利用了一遭,变成了用来保护莲叶术法,实在是高。 见琅千秋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或者询问,悯生接着道:“聂公子已经没时间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否则只会日益损伤,现在最关键的并不是让他独自修成完整的法相金身,而是给他争取时间。我想,让你们各自修炼一半的法相金身,其目的正在于此。他需要把他身体里那些庞大的、没有办法容纳、没有办法收回己用的灵力暂时都清空了,存到你这里来。琅姑娘,你是‘取’,聂公子是‘予’……” 琅千秋忽然出声打断他,她有些震惊,道:“我原本以为,你让我们两个人各自修炼一半的法相金身,是想要将我的力量转移到他身上,对他起到保护作用。可是现在听你的意思,你是想让聂冷川把他的灵力都转给我,让我平白无故白占了他的修为?” “既对,也不对。”悯生道,“怎么能说是让你平白无故的就白占了别人的修为,聂公子的灵力只是暂时寄存在你这里,等时机到了,等聂公子能自己控制得住自己灵力的时候,你自可以再还给他……唔,当然,这之后就是你们二人自己的事情了,还与不还,全在你们自己,你们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别人也都说不得什么。只是你如果想要能承接的住聂公子的灵力,恐怕还是得来练一练法相金身的。因为据我这几日观察,聂公子体内的灵力磅礴无比,精纯无比,恐怕并非凡人,姑娘你若是想不练法相金身,全凭借着自己的肉身来承接的话,恐怕轻则伤身,重则爆体,实在是不太划算。” 琅千秋当然知道悯生之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聂冷川身为真龙的灵力,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以他自己的体魄,尚且难以承受的住,更何况她琅千秋的人身呢? 可是话虽如此,她却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占了聂冷川灵力的这种事情。她不是不知道聂冷川有多么努力,自从和她在一起后,聂冷川真的是日日都勤于修炼,若是到现在,他好不容易修的来的成果就这么让琅千秋占了,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悯生却仿佛是猜出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忽然开口道:“方才,我将这些事情同聂公子也已经说过了,他一听说要将灵力转到你身上,只是担心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至于转灵力这件事情,倒是想也没想,答应的十分干脆。” “反正也都只是为了保护她,在谁身上都无所谓。”他忽然想起了聂冷川那时候说过的话,他想,那个聂公子恐怕真的是将琅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他全是为了琅姑娘,为了能让她平平安安。 这样的感情太过于熟悉,他又何尝不懂呢? 悯生默默的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何,琅姑娘,你可想好了,对于我方才说的,你能接受的了吗?” 琅千秋的嗓音有些奇怪,像是有一种强作镇定的平稳,她轻声问道:“你方才所说,聂冷川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当真答应将修为都转移到我身上?” 悯生轻轻颔首,道:“聂公子拳拳赤诚之心,琅姑娘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琅千秋不知道怎么跟悯生解释,他是一个局外之人,自然不懂得她心中的感受。琅千秋忽然收敛了心神,平静道:“我需要跟他谈一谈。” “现在吗?”悯生有些犹豫,道:“不如这样吧,现在既然已经都进行到了这一步,你也掌握法相金身的心法,今日我还是先教你怎么修炼吧。等一会儿你学会了之后,你再去和聂公子商量一下到底要怎么做。你们二人练功是一回事,要是谈不拢,又想要改主意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何?” 琅千秋一想也是,总归同聂冷川说话也并不急于一时半会儿的,就算是先练功也耽搁不了多少事,于是便点点头,表示同意。 法相金身本就是佛门最基础的功法,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复杂,而且对琅千秋来说觉得并不难,再加上悯生的这个法相金身灵感来源于道家的阵法,所以是实际上就是佛道结合,琅千秋练习起来就更加觉得得心应手。 只是她此刻心绪不加,没有一个好心情,无论怎么练习,也只是觉得恼怒而已。 悯生在她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检查指导一下琅千秋的动作,他一双慧眼自然能看透琅千秋的心情,只是这心情却难解开……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二人之事,自然得他们二人自己去解,别人是掺和不进去的。 因此悯生此时此刻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也就是在琅千秋分心的时候,沉声顶住一句,道:“宁心静气!” 这个功法并不太难,再加上琅千秋天赋极好,因此就算是有时候难免分心,她也仍是学的极快,不一会儿,就听见悯生的声音,道:“可以了。” 第六十章:温暖的背 是夜,琅千秋的情绪一直都不算太高,他心里装了事情,暂时还有些走不太出来。 聂冷川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不太正常,实际上,在琅千秋的事情上,聂冷川向来都是比较敏感的。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琅千秋是怎么了,明明下午进去练功之前,她的情绪还是很好的,和莲叶姑娘有说有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可是怎么一从那间练功房里出来,她突然之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难道是下午和悯生练功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或者说是因为觉得那个功法太难了所以受到打击了,所以现在心情才不太好?聂冷川这样猜测着,他知道琅千秋高傲的性子,如果真的是在练功当年受了些挫折,她确实是会生气的。 这个猜测想起来合情合理,可是聂冷川却知道绝不可能,那个法相金身的功法再难,难道还能难得倒琅千秋吗?这显然是不行的。琅千秋是何许人也,她自从出生以来,能看图识字的时候就已经被她师傅琅泽拉着看法册,会说话的时候,琅泽就让她念咒语,能站起来之后,就开始绕着凤鸣山跑……总之,自小到大,琅千秋从来都没有被练功这件事情难倒过,而且她于此道上向来天赋异禀,很多在别人看起来都难如登天的功法,在琅千秋眼中那也不过就是毛毛雨似的存在压根构不成威胁。 而且法相金身的功法难吗?聂冷川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是一般,至少绝对不是能难倒琅千秋的级别……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高兴?聂冷川百思不得其解,他很像好好的问一问琅千秋,但是这个时候她明显兴致不高,而且现在人这么多,莲叶和银花两个人就如同相见恨晚一般,很快就猫成了一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极了。 总之聂冷川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在外面问出来,等众人吃过晚饭之后,悯生叮嘱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够松懈,要抓住每时每刻的时间勤加修炼,这样才能早日练成无相金身。之后,他就给银花准备了一间房子,然后便带着莲叶离开了。 悯生这里的夜十分的清净,那种纷繁嘈杂的夜生活少得可怜,尽管琅千秋习惯在夜里晚睡,她往常在睡觉之前还要先玩一玩的……可是悯生的草堂还在城外,别说完了,周围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总之,琅千秋的作息时间在草堂中得到了强行纠正。 只是现在日头才刚刚落下去,夜幕还没有完全的笼罩上来,远方的天际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蓝紫色,就像是某种奇特颜色的花瓣一样,在天际上大把大把晕染开来。夜风轻轻吹过,带走了白日里一日胜过一日的闷热,送过来阵阵沁人心脾的百花香。 现在若是让琅千秋如睡觉的话,这实在无异于是酷刑了。 聂冷川显然是心知肚明的,他勾了勾琅千秋的手指,微笑道:“良辰美景,去散步吗?” 琅千秋看了一眼刚刚在不远处幽幽飞过的扑腾蛾子,略有着纠结,在心里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好吧……” 只是聂冷川此时却像是一个棒槌,琅千秋的勉为其难在他眼中就成了心情不好的外在表现,这厮的一对龙眼就跟个摆设似的,压根没看见方才在空中飞过去的那只蛾子,哦对了,还有在地上蹦来蹦去的蚂蚱,这一切都成了阻止琅千秋出去散步的最大阻力…… 但是聂冷川此刻却是有些兴奋,琅千秋心情不好,他应该要安慰她才对,这约她出去,两个人在百花丛中独自相处,就是这安慰的第一步了。 聂冷川并没有操之过急,他决定一步一个脚印,先让琅千秋情绪安稳下来了再说……只是他这条真龙长到了这么大,还基本上没有过安慰别人的经验……他记得唯一一次安慰别人,是他在山里采药,遇上了一个要自杀求死、想要把自己吊死在那颗老槐树上的一个姑娘,他当时看见那个姑娘满脸上都是悲痛欲绝,显然是遭遇了什么实在是过于痛苦的事情,已经全然没有了求生之意。他当时想什么来着,觉得那个姑娘活在世上既然已经如此痛苦,倒不如轮回转世,再脱胎一个好人家,于是他便跟那姑娘打了个招呼,道:“姑娘,自杀呐,这地方的风水好,你就放心的去吧!”那姑娘好像是瞪了他一眼,竟然将已经挂好在树上的白绫又解了下来,她又不打算死了。 总之,当时的那件事情确实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但是最后的结果也算是好的,聂冷川现在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想,那姑娘早在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就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了。 现在他要安慰琅千秋,自然不能这么说,万一事情发展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本来想要安慰琅千秋不要伤心来着,没弄好万一她一时想不开决定“驾鹤西去”了,这可怎么办? 咳,这当然是开玩笑罢了,不过聂冷川为了让琅千秋的情绪缓和下来,倒确确实实的说了好大一通废话,诸如: “今夜夜色是不是很美?” “晚饭你吃好了吗?吃饱了吗?你觉得好吃吗?” “莲叶姑娘剪的纸人不太好看对吧,我剪的可比她好看多了,你要不要看了看?” “……” 然后琅千秋的回答如下: “美得很。” “吃好了,吃饱了,很好吃。”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不用了。” “……” 这两人一问一答,虽然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又无聊的话,但是好歹进展还是不错的,至少聂冷川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不知道琅千秋为什么好像越来越紧张? 聂冷川觉得有些疑惑,于是便干脆利落的问了出来,道:“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吧,晚上好好歇一歇?” 琅千秋僵硬着一张脸,她忽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在竭力调整着自己的故意,好一会儿,才紧紧闭上了眼睛,嗓音颤抖,道:“我受不了了……” 聂冷川心中一紧,忙道:“怎么了?” 琅千秋几乎是尖声叫道:“这里的虫子怎么会这么多啊,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刚才看见一个从你脚底下死里逃生的,啊啊啊真是恶心死我了……” 聂冷川:“……”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本来还一直在想着要缓解琅千秋的心情,却忘了她这么爬虫,她来到这个地方心情能好吗?不紧张加倍都已经很好了! 其实琅千秋平日里是没有这么矫情的,她虽然怕虫,觉得虫子恶心,可是倒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毕竟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又怎么会被极几只虫子给吓破了胆呢?其实她现在只是精神上有些高度紧张而已。午时悯生告诉她的那些话,让她心中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非但没有随着看见聂冷川而减轻,反而此时越来越沉重。 她怎么能要小龙的修为呢?不管是暂时还是永久,那都小龙辛苦修来的成果,理应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琅千秋还没有从虫子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却看见聂冷川背对着她,微微放矮了身子,弯下腰,轻声道:“上来。” 琅千秋没反应过来,愣愣道:“啊,怎么了?” 聂冷川温温和和的解释道:“不是怕虫子吗,过来我背着你,我替你挡住前边,这样就没事了。” 琅千秋突然间有些手忙脚乱了,她道:“啊不用,用不着……” 但是她话还没有说完,聂冷川手就朝后一探,不由分说的强行将她压倒自己的背上,他笑眯眯道:“为什么用不着,难道我还背不得自己的女人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背不动你?大可不必,我可是真龙,只有你能压在我的背上!” 琅千秋本不是是个矫情的人,虽然是刚才觉得她自己又没病没伤的,还要被别人背起来,这感觉好像是娘们唧唧的,可是现在已经被聂冷川背着走了,她也就不会多说什么,十分坦荡荡的就趴在了他的背上。 聂冷川是标准的好身材肩背宽阔又解释,若是趴在上面定会觉得十分的有安全感。尽管琅千秋对于“安全感”这个词的定义,大部分时间都是来源于她自己的实力,可是这个时候,她也仍是忍不住感叹一句,真的挺爽的。 毕竟是真龙,聂冷川的力气大的惊人,琅千秋趴在他的背上,丝毫对他的行动没有半点儿影响,因为担心琅千秋趴的不太舒服,他才微微弯下了脊背——事实上,他现在可是十分认真的,琅千秋身量很轻,可是在他的背上却好像是重逾万斤,他感觉他自己在背上背了一个沉重、美丽又脆弱的东西,稍一不留神,就可能让他后悔。 是了,于他来说,琅千秋当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被聂冷川背着,琅千秋干脆闭了眼睛,随着他的起伏而起伏,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好像是这个时候,她连虫子都不必感到害怕了。她难得的放松下来,终于体会到了一些饭后过来散步的乐趣。她整个人就好像是在温暖的云里,现在都已经有点儿昏昏欲睡了。 但是琅千秋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在聂冷川背上一动,顿时清醒了。 聂冷川偏过头轻声询问,道:“怎么?” 琅千秋气急败坏的用一只手揪住他的脸,恶狠狠的将他的一边脸拉长,道:“你怎么敢答应悯生!” 第六十一章:振振夫纲 聂冷川又不敢躲,只能委委屈屈,道:“呜呜呜,有话好好说,不要嫉妒我的美貌……” 琅千秋气笑了,非但没松手,反而在他脸上又狠狠的掐了一把,道:“谁嫉妒你的美貌了,你还真是好意思……快点儿的,我正问你话呢,你不要转移话题,悯生都跟你说了吧,你怎么敢答应他?” 聂冷川反问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他?” 琅千秋被问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 聂冷川稍稍将她往背上又托了托,让她能趴的更舒服点,道:“其实我本来不打算让悯生告诉你的,你的脾气我都了解,你若是知道了要将我的修为转到你身上,定然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同我生气,可是悯生却一定要告诉你,我也没办法……那么,能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吗,你是气我的自作主张,还是气我不考虑你能不能承受的住,就要把修为都转到你身上?” 琅千秋顿了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其实我也没有生气,将你的修为都转到我身上,是为了救你,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而且我和你同练法相金身,也谈不上什么受不受得住……我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你不太公平。修行艰苦,我也是一点一点过来的人,自己辛辛苦苦多年的努力,忽然有朝一日都要拱手让给别人,这种事情放在谁心上都不会开心的。” “可我现在就很开心!”聂冷川忽然道,他脚步不停,一直稳稳的缓慢的向前走着,他偏过来半张脸,似乎是想要看一看琅千秋的脸,但是因为琅千秋的头卡在他的肩窝里头,因此他只能稍稍的偏过来一点。 琅千秋能看见他好听的鼻梁,和微微弯起来的唇角,他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聂冷川轻声道:“我是很开心的,因为我的修为最终发挥了应该有的作用……你实在是不必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烦心的,因为你是为了救我才这样做的,我很感激你,说起来,这是我欠了你的人情,你难道都不想要一个什么报酬的吗?” “报酬?唔,这个倒是大可不必。”琅千秋被他一通话说的迷迷糊糊,一时半会儿间还真觉得聂冷川说的对,觉得她自己还挺牛的……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自个儿是被聂冷川这条狡猾的空给绕了进去。琅千秋愤怒的环紧了聂冷川的脖子,几乎是有些龇牙咧嘴一般,道:“说到底,你就不应该答应悯生的那个办法,我还在想今天下午他为什么要先把你叫进去练功呢,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聂冷川一口气没憋上来缓了一会儿,这才道:“小千,不要这么说悯生大师,他的做法没错。” 琅千秋轻哼一声,也没答话,其实她也并没有要怪罪悯生的一起,实际上,他们两个都应该感谢人家才是,她方才也就是一时间嘴巴不留情罢了。 聂冷川道:“那你说,如果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眼下,这个是最稳妥便捷的法子了……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时常觉得体内的灵力就在暴走的边缘,自从那日捉那条人鱼破开了体内的灵脉以后,我甚至感觉自己不用去刻意修行,天地间的灵气都可以进入我的身体。” 琅千秋恰了一颗柠檬,颇有些酸溜溜的道:“哼,不愧是真龙,你们这种天地的宠儿可真是占尽了大便宜!” 聂冷川好脾气的笑了笑,道:“可是这些灵力进到我身体里,我却没办法用呀,这就好比是拿渔网去接金沙,可不就是一场空吗?其实要说是一场空便也罢了,关键是渔网已经要撑不住了,现在只能听悯生大师的了,把我的灵力分一些去你那里。” 琅千秋敛眉,道:“说白了,就是把你的灵力储藏一部分到我这里,可是天底下能储存灵力的法宝多了去了,并不一定是要存在我体内,你若是没有那样的法宝,我可以……” 她本来是想说:“我去搞一两个给你!”她自己其实也是没有的,可是她记得这样的宝物凤鸣山里倒是多的是,回去自己曾经住的地方拿几个东西出来,这不过分吧? 但是聂冷川却打断了她,他道:“不行,若是将灵力储藏在法器里就没审美作用了。我需要的是它能保护你,能保护你我的安危,而不是让它束之高阁,就当成一个摆设。小千,你答应我,不要再犹豫了,也不要再拒绝了,好吗?” 琅千秋仍是道:“可是……” 聂冷川毫不客气的截住她的话头,道:“没有可是,我听说寻常的男人都是玩赚钱养家的,但是他们不会自己保留自己的俸禄,而是会将所有的身家都放在一位贤内助那里。这不是跟你我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吗?你就是我的贤内助,我将修为都交给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我这样的关系,难道你还要拒绝我吗?” 琅千秋:“……”这是什么歪理?这两个能是一样的道理吗? 琅千秋觉得又气又好笑,还有一点点开心,总之心中现在的感觉就是五味杂陈。聂冷川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还要拒绝,那真就是有些不识时务了。 琅千秋最终还是轻叹一口,默默的搂紧了聂冷川的脖子,闷声道:“好吧,这回就听你的……但是!”她话音一转,拐了一道弯,又掐住了聂冷川的脸,道:“等你身子好了以后,我都是要还给你的,你可给我记好了!” 聂冷川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这个我就听你的!” 琅千秋还有些不太放心,嘀嘀咕咕道:“要么一会儿回去之后,我给你写张借条算了,啧,真是麻烦……” 她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心里少了一桩事,现在有些昏昏欲睡了。聂冷川每一句应声,他只是默默的转了一个方向,向草堂走回去。 最后琅千秋当然没有写借条,因为等回去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虽然她真的是个很浅眠的人,稍微有一点儿动静都会从睡梦当中惊醒,但是聂冷川的背又宽阔又舒服,她一个不留神就睡得很深了,再加上聂冷川知道她的毛病,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动作也不大,十分的轻柔。所以直到聂冷川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在床上,又拉上了被子的时候,琅千秋也仍是在睡梦当中,没有半分要惊醒的意思。 她当然也不知道聂冷川望向她的时候,温柔似水的眼神,还有那个轻轻的落在她的眉心、珍而重之的一个轻吻。 “会梦到我吗,小千?” 夜,蜡烛也灭了,今夜是个圆满的结束,明天也会变得更好……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个琅千秋在一起的生活。他一日比一日更加幸福,觉得每一日都值得珍重,这样的生活会永远继续下去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琅千秋的日子。 黑暗中,聂冷川的眼睛好像是有些浅浅的金光,他慢慢的勾住了琅千秋的一根小手指,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一样,阖眼睡了过去。 琅千秋果然是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再继续训练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十分配合了,简直就是说一不二的那种,只要是能帮到聂冷川,悯生说是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悯生十分的佩服,趁着琅千秋带着莲叶和银花两个人醉心玩剪纸的时候,在饭桌上暗搓搓的朝着聂冷川竖起来大拇指,悄声赞叹道:“聂公子你当真是厉害,我家叶子的脾气也倔强的很,可是据我观察,那跟琅姑娘比较起来,不过也就是毛毛雨罢了,可尽管如此,有时候叶子若是使起了性子,我叶鹏三十五招架不住,免不了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哦!你倒当真是厉害的紧,显然我同琅姑娘说的时候,看她可是生气的很,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不过就一个晚上,她的态度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悯生此时是十分的感叹,想起来莲叶有时候倔强起来的样子,简直让他觉得无计可施。 聂冷川其实心中也是十分的感叹啦,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琅千秋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总之,还没过了那个恋爱的危险期,他当然不会说些话“自掘坟墓”……毕竟还是聪明一点儿的好! 嘿,原来这俩人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不过聂冷川很是得意就对了,至少在悯生面前是这样的,他有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低声道:“这算什么事儿啊,我可是她男人,她当然是什么事儿都得听我的。咱们男人嘛,男人都得是有威严的,不能媳妇儿说让干什么你干什么,不然以后时间久了,媳妇儿指东你不敢往西,媳妇儿说上天你不敢下地,这多窝囊啊!” 悯生于是投过来一个敬佩的目光。 不远处,琅千秋像是突然听到 了什么一样,抬眼看了这边一眼,聂冷川立刻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琅千秋扬声道:“冷川,我蹲的腿麻了,你一会儿背着我走好不好?” 聂冷川干脆利落道:“得嘞!” 悯生:“……” 第六十二章:睫毛钓鱼 自从琅千秋想你你才可以之后,再练习法相金身的时候就好似如鱼得水了,十分的自如。 这个功法并不算难,再加上她和聂冷川天赋都极高,要不了几日,两个人就已经完全掌握了法相金身的修炼方法了。 因为他们两个人修炼的部分并不相同,因此没办法互相借鉴,但是又因为两个人练的又都是同一套功法当中拆解出来的,因此虽然不能相互借鉴,但是可以相辅相成。 悯生是一个负责又尽责的老师,他既然接下了琅千秋的这个委托,就绝不划水,一定要做到极致,做到完美无缺,绝对要把控情况,不让他们两个人出一点儿问题。 到最后他画满了整个房间里的那个防止聂冷川灵力暴走的阵法也没有用上,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都进行的顺畅无比。 等悯生对他们两个人的修炼成果表示肯定了之后,琅千秋心想,也许是时候到了辞行的时候了,剩下的部分他们两个人也能完成了。这几日住在悯生和莲叶的家里,也确实给人家添了不少的麻烦。 但是等她向提出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悯生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可。 琅千秋有些不解。 悯生耐心的解释道:“你和聂公子也只是学会了法相金身的功法而已,实际上最关键的一步还没有开始,聂公子体内的修为现在仍然是盈满的状态,还没能开始转移出去……虽然这件事情对你们二人已经算不得是什么难事了,可是一但你们离开了草堂,路上难保准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若是我的消息没错,琅姑娘你在外界恐怕并不能算是绝对安全的,聂公子现在的容貌这样奇特,出去了定人会引人注目。而且,你们二人现在在叶子身边是最保险不过的,一但没了叶子的加持作用,聂公子体内的灵力极有可能会暴走……所以,我想二位还是最好在这草堂当中都留些时日吧。” 琅千秋搅了搅手指,道:“可是我们三个人,总是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感觉真是有怪不好意思的……” 真的是白吃白喝啊,她,聂冷川,还要在加上一个银花小姑娘,吃住都在人家悯生家里头,而且给他银珠子她也不要,给她灵果灵药他也不要(因为琅千秋本人现在也是穷鬼一个,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悯生还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几位拿这些东西折煞我,难道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弄得琅千秋既感动又无可奈何。 天底下能这样赤诚待人的人确实很少见,因此每遇到一个,都需得格外珍惜。 最后给了悯生一枚聂冷川的龙鳞,上面烙印了琅千秋的赤火印记,上边钻了一个空,挂了一根银线,做成了个挂坠的样式,全当做是个他们留下一个纪念。两人并没有告诉悯生这片龙鳞的来源和价值所在,但是悯生却很是喜欢,唯独将这个挂坠留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也打断了琅千秋说“不好意思”的话,十分的云淡风轻,道:“琅姑娘莫要为此而感到烦忧,你们三个人的都是我悯生的客人,让客人住的舒心如意,这本来就主人家的职责所在,你又为什么会感到不好意思呢?再且说了,自从离开了无量宗入世以来,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经商的才能,如今花草生意做的也不错,姑娘难道还担心我会因为家里多了三个人的口粮而窘迫吗?” 这一句话就说的很是好玩了,还带着几分俏皮的意思。 既然既然大家现在都已经成了朋友,琅千秋自然也不会太过客气,她念头一转,当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几个还要在草堂多叨扰上几日,先行谢过了!” 悯生扬眉一笑,道:“是我要先谢谢你的才是,叶子向来少有朋友,你们来的这些日子,终于有人能时常陪着她一起玩闹了,她整个人都快活了许多……而且不瞒你说,琅姑娘,你教给叶子的那个术法,当真是太有用了,真是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他说着,忽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几分略带庆幸的苦笑。 琅千秋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厨房盛景”,顿时也觉得好笑,两个人都乐了。 总之,她,聂冷川,还有银花小姑娘,是继续又在草堂里住下去了。银花当然觉得很高兴,她现在已经和莲叶变成了要好的朋友,两个人还时常说些悄悄话、小秘密什么的,总之常常形影不离,莲叶甚至连悯生都冷落了。 但是银花和莲叶这些日子倒是和琅千秋很是亲密,因为时常会喜欢过来问她一些有趣的小术法,因此连带着跟琅千秋也打的火热,十分热情的接纳了琅千秋成为她们小团体的一员。 琅千秋受宠若惊,觉得跟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简直让人是让人心态变年轻的利器!(唔,其实说实话,她管这两个叫“小朋友”其实有些不太应该,毕竟这两个小朋友随便拉出来哪一个,都比她的年龄大的多的多的多……但是这显然并不妨碍她充做大姐大!) 总之,因为聂冷川需要稳定灵力的原因,他也时常会同这两个小姑娘待在一起。 莲叶倒还好,银花小姑娘仍然是有些怕他。 银花问道:“叶子,你不怕聂大哥吗?” 银花好奇,道:“为什么要怕他啊?” 银花小姑娘扣了扣手指,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道:“因为聂大哥他的身上有很威猛的上古气息,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和我这种小矿灵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天底下能配站在聂大哥身边的,也就只有琅姐姐了……你看他的眼睛,那能是寻常人的眼睛吗?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莲叶天真无邪:“什么也感受不到呀,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眼睛和大狸子有点儿像!” 银花:“……”银花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瑞思拜! 莲叶还是觉得好奇,又问道:“那你说,天底下唯有琅师傅和你的聂大哥匹敌,那岂不就是说,琅师傅岂不是和他一样厉害,难道你不害怕琅师傅吗?” 银花小姑娘天真无邪:“不呀,琅姐姐是个大好人,又美丽,又温柔,对我又好,最关键的是,她还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我最喜欢琅姐姐了!” 因为沾了老莲的光,琅千秋,完胜! 但是莲叶却很不赞同,道:“要我说,还是我家小和尚最厉害了,你看你的琅姐姐和聂大哥都得来找悯生看病呢!” 银花又涨红了脸,这回是因为不服气的,道:“聂大哥会生病,完全是他太厉害了!” “悯生厉害!” “琅姐姐和聂大哥厉害!” “……” 唔,总之完全就是小朋友之间的吵闹嘛…… 这种情况下,聂冷川和琅千秋一般都会聪明的选择不应战的,这两个鸡贼的成年人,他们那里懂得小孩子的爱恨情仇? 他们两个还要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无限的法相金身上来。 自从决定在草堂继续住下来了以后,琅千秋和聂冷川都决定悯生说的有道理,他们两个人确实都是最好不要出去,尤其是琅千秋,这厮的仇人太多了,到处都是盯梢的,尤其是他们这段日子大摇大摆的来佛门,可算是在玄门当中也露足了脸。他们没有现在立马便来搞事情,恐怕还是忌惮着佛门的脸面,再者,悯生那可不是一个吃干饭的,那些人若是敢在悯生的眼皮子底下对琅千秋和聂冷川下手,悯生又岂会坐视不理? 总之,现在聂冷川情况未稳定,待在草堂中是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那些人虽然现在都还并没有上门挑衅,但是想必也是全都潜藏在暗处,等着琅千秋露面呢。 虽然琅千秋自诩她自己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此时此刻,也仍是免不了会担心聂冷川出事。 哼,人果真是不能有软肋,若是一旦自由的人有了自己的软肋,就会发现自己被处处束缚住了手脚,聂冷川现在就是她的软肋,可是她甘之如饴。 但是这两个人修炼速度都是很快的,因此,尽管觉得在草堂生活的自己十分惬意,也仍是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 聂冷川体暴涨的那些灵力,其中一大半都被渡在了琅千秋的体内,因为同样修行了法相金身的缘故,琅千秋倒也没觉得突然被灌了这么多修为有多难受,只是她自己基本上是操控不了罢了。琅千秋五行属火,平日里多修炼的也是火系功法,此刻体内多了聂冷川的许多修为,竟然像是泛滥了一般连她的头发上也出现了一层浅浅的赤红色,平日里是看不太见的,只有她运功或者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头发上隐隐有赤光流动……总之,给琅千秋好一阵无语。 与之相反的是,聂冷川整个人倒是变得“正常”了不少,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黑发飘飘、满脸冷傲的美男子。 只是他的眼睫毛却好像仍然隐隐有一种黑金的颜色,时常会吸引琅千秋紧紧的贴近他的脸,仔细去看,结果看着看着就被聂冷川搂了个满怀,狠狠地亲了一通。 琅千秋觉得更无语了,她觉得聂冷川的眼睫毛就好像是一个鱼钩,而她就是那个鱼,总是会忍不住上钩,聂冷川一钓一个准儿! 第六十三章:妄动杀念 聂冷川和琅千秋都已经修养的非常好了,两个人的状态更胜过从前,想来便是真的遇上了要挑事找麻烦的,也并不会有多少需要顾忌。 他们二人向悯生个莲叶辞行,悯生倒是十分洒脱。想来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缘分到了,便安排你们一起交个朋友,人的生命轨迹便有些许的重合在了一起。可是生命的轨迹从来都不是平行线,短暂的相遇过后,又会是新的分离,双方渐行渐远,各自在自己的人生当中起伏挣扎,等待着下一次的重新相逢。 但是莲叶就很多情了,她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遇上了几个能说到一块儿去的朋友,不过只是短暂的快乐之后,他们便又要分别了。 莲叶简直委屈透了,拉着银花的手简直都要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了。当然银花小姑娘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两个人虽然曾经因为“到底是琅千秋和聂冷川厉害,还是悯生厉害”这个问题吵过几次小小的架,但是两个人又都不是记仇的人,反正这种事情随随便便的说一说也就行了,大家都不会往心里去。 少女的心事就是如此的波澜,她们情感柔软,渴望友谊又珍视友谊,到了分别的时候便总是情难自禁。 悯生在她脸上轻轻的拿帕子擦了一把,低声安慰道:“有缘自会相见,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都会有相见的一日。” 莲叶哭的打嗝,呜呜道:“以后嗝……之徒真的还能见到吗?嗝……” 银花向来都是个内敛的性子,她便是哭,也哭不出个声音来,只是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两只眼睛也是红彤彤的,时不时地掉下来一颗泪珠子下来,怪委屈的,但是她反驳了悯生一句,道:“天涯与海角相差的那么远,若非有心刻意,又怎么会能见到呢?” 那边悯生忙着安慰莲叶,这边聂冷川和琅千秋也忙着安慰自家恶心这个小妹妹,琅千秋给她擦眼泪,聂冷川道:“有心自会刻意,若是想要见面,便是山海也阻拦不了。你和莲叶姑娘都并非寻常凡人,日后相见的机会自然多了去了,此时也大可不必这么哭哭啼啼嘛,不然等几十年之后,再想起来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都要笑死自己了!” 悯生、莲叶、银花、琅千秋:“……”这个男人对上了琅千秋以外的人,真的很不会说话。 琅千秋怒目相视,看着银花小姑娘一张委委屈屈,又不敢反驳的脸,简直是在心里臭骂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千遍。 虽然她自己是很少经历这种场合啦,可是这个时候还是要看气氛说话的,气氛!气氛啊!聂冷川你不懂得看气氛吗? 琅千秋拍了拍银花的脑袋,打了包票,道:“小银花,你放心好了,等姐姐我现在的事情做完了之后,就带着你再过来找莲叶姑娘玩,或者咱们也可以邀请她去老莲的竹林,你可以带着她认识金花,你们几个一起玩……放心吧,不会太久远的。” 她现在手头里还没做完的事情其实还挺多,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找到聂冷川的龙角,除此之外,例如像是了结了自己和凤鸣山三长老那一派的恩怨,查清楚那个神秘的黑子女子的身份,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之类的……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是搞不完的。 不过琅千秋现在斗志勃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多了聂冷川修为的原因,她现在总感觉自己有几分暴发户的意思,就好像天塌下来也伤不着她分毫……总之,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安感和自傲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莲叶和银花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尽管莲叶现在仍然是有些没有缓过来,一个劲儿的忍不住吸鼻涕。 悯生道:“此次一别,不知道二位可还有什么打算?” 琅千秋和聂冷川相视一眼,也没打算瞒着他,只是笑道:“先前不小心弄丢了一样东西,现在也该是时候将那东西寻回来了。” 悯生微笑道:“那就先祝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去一趟无量宗,向无觉大师辞行。那日便是无觉大师让无法带我们过来的,现在我们要走了,也该告知他一声。” 莲叶红着一双眼睛,气鼓鼓的表示,道:“那个无法,可不是一个什么心思良善的人,你们最好都离他远一点!” “叶子,不要对无法师叔无礼。”悯生轻声呵斥道,不过他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有多生气的样子,他偏过头来解释道:“叶子和无法师叔之间曾经有些不愉快。” 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点头,他们曾经听过无觉讲了过去的事情,对这些陈年往事自然也有所了解。 但是一提到无觉,悯生面上便多了几分恭敬,他此时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和无觉脱离了师徒关系,但是显然仍然对这个救了他、又将他养大、教给他本事、让他成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师傅十分的尊敬,他道:“二位去了之后,可代我向无觉师傅问好。” 聂冷川道:“你自己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悯生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悯生如今已经不是无量宗弟子了,哪里还有颜面再回去见师傅,便是舔着脸回去了,也不过是给师傅徒增烦恼罢了。”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道:“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跟你说一句,尽管我小时候给我师傅惹了不少的麻烦,也闯了不少的祸,但是我师傅从来都没有过不认我的意思。无觉大师和我师傅既然能成为朋友,那我想,他们两个在养徒弟这件事情上,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认同感。就像我师傅一样,在无觉大师心中,你永远都是他的徒弟。” 琅千秋并没有太多的考虑,也许她这样对悯生说话就是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她和自己师傅的关系从来都是好的,亲密无间,从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间隙,所以她并不是很能和悯生之间产生共情的感觉。 再加上佛门的条条框框向来都是要比他们玄门多的多,各项清规戒律束缚着,相处起来也不去她们师徒轻松自在。 但是她和悯生都是做过徒弟的,如果有一个好师傅的话,做徒弟的感觉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的……也正是因此,所以她才会在临近离开的时候对悯生说这些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曾经是觉得这样一句话是很俗气的,因为她的师傅是何等的伟岸,又是何等的英勇,他站在幼小的她面前的时候,身形就像是伫立在这世间唯一的神一样……那个时候,她怎么会觉得师傅会死呢?她又怎么会料到师傅离开她以后的事情呢?可是如今斯人已逝,她如今再悔恨,再懊悔也没有用了。 如今悯生还是有这样的机会的,也许悯生并不应该经历像她曾经一样的痛楚。 悯生是个明慧之人,并不需要她过多的言语就能明白,他含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有没有想明白,但是总归他现在的表情并不像方才那样阴郁了。 他行了一个佛礼,温声道:“多谢姑娘指点,我会牢牢记在心上的。” 琅千秋和聂冷川便很快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是无法带他们一起过来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就已经用不上了,他们自己也已经认了路了。 只是果然一离开草堂,就突有一行人突然跳出来,拦在琅千秋和聂冷川面前,义正言辞的指着琅千秋斥责道:“大胆狂悖之徒,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替凤鸣山除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贼人!” 琅千秋:“……” 真是流年不利,喝口凉水都要塞牙,聂冷川的身体刚好,还不等他们庆祝一下呢,这些人便跳了出来,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来回叫嚣着,实在是坏人心情。 哼,他们哪里是替天行道,他们只不过是在眼馋凤鸣山那点可怜的赏赐罢了。 见琅千秋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这边看,那些人顿时得意起来,道:“哼,琅千秋,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藏了这么多天,现在总算是被我们兄弟几个捉住了,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吧?” 聂冷川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千,这些人吵得很,怎么样,你想不想看看我现在的实力?我去把他们结果了?” 琅千秋笑嘻嘻的横他一眼,颇有些娇嗔的意思,也轻声道:“哼,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跟他们有什么好纠缠的?不管他们,直接把他们甩开,去无量宗,到了无量宗的地盘上,他们自然不敢再出现。” “好吧。”聂冷川点点头,颇有些失望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是想要在琅千秋面前表演一番。他忽然伸手直接将琅千秋打横抱了起来,得意的在她耳边提醒道:“搂紧我,既然说要甩开他们,那我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风一样的速度!” 琅千秋吃了一惊,小小的轻呼了一声,不过很快便适应了,笑嘻嘻的搂住了聂冷川的脖颈,临走之前,还兴奋的跟那几个拦路的人打了一个招呼:“回见,诸位!” 若是说以往聂冷川压根连非都不会飞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说是一步千里。琅千秋想起当初费劲了方法去给他教如何飞行,他向来聪敏,却独独也就这一个学不太会,实在是让人当时耗尽了心里。现在,琅千秋被他抱在了怀里,耳边能听见风刮过的声音,但是聂冷川怀中却是平稳又温暖,她恍惚之间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冷川行动间极快,自然远远的就将方才那群拦路的贼人甩在身后,他们连忙来追,却是只能看着聂冷川的背影望之兴叹了,显然是没想到琅千秋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帮手。 要说追那显然是已经追不上了,但是他们几个人自然也认出来他们二人去的方向是无量宗,无量宗向来是个“止兵戈”的地方,在那里自然不能大打出手,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远远的追过去,想着守株待兔,等琅千秋从无量宗出来的时候,再守株待兔,想办法擒住她了——没办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如今的凤鸣山已经比不得琅泽上君还在时那样风光,可人家照样仍然是玄门中的一个大宗,此次发布追杀令,捉住琅千秋的重重有赏。她琅千秋确实是久负盛名,可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被下了追杀令的女人,就算是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厉害的朋友,难道还能厉害的过他们多人围剿吗?想来任谁也不会让这入口的肥羊就这么给溜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当然不知道那群人心中的所思所想,虽然说他们意图只需要稍稍琢磨一下,也就能用想明白了,但是话说回来,又有谁愿意在一群杂碎身上动脑子呢? 何况此时聂冷川在琅千秋面前漏了一手,尚正是自鸣得意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花孔雀,要在琅千秋面前昂首露屁股摆弄风骚。 他们又到了无量宗的那个石阶上,聂冷川胁裹着琅千秋像一阵风似的刮下来,落地平稳,他十分的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这个问题聂冷川问的当真是一派纯良,但是若是联系起来他们两个人方才的姿势,就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一些别的意思……总之就是琅千秋脑子里废料太多! 琅千秋轻咳一声,看着聂冷川一副眼巴巴的求夸奖的模样,于是卖了个关子,道:“这个嘛……” 聂冷川忙急切道:“怎样?” 琅千秋这才微微一笑,道:“进步挺大,我很佩服!” 于是聂冷川圆满了。 无量宗守山门的仍然是上回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弟子,他这回学聪明了,一看见这两个人,连忙道:“二位只管往里头有,现在住持师傅想来正在宝殿内呢!” 无觉到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他看了看归来的琅千秋和聂冷川,眼中一片平静,也不过问他们在悯生那边的情况。只是一双慧眼看了看聂冷川,就知道他们此行收货必定颇丰,他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恭喜聂施主,恭喜琅施主。” 其实他们两个人此次过来,也只是来跟无觉辞行的,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两人简单的向无觉讲了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提到了悯养的花和他的生活状态,琅千秋注意到他听的非常认真。 临近离开之前,琅千秋想到自己还有几件蛮感兴趣的事情,于是便索性一次性问了。 第一个问题是,她比较好奇当初无觉为什么不让悯生学佛法六通当中的最后一项神通?还有到最后,他到底有没有彻底掌握六神通。 无觉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张沧桑的脸上透出些回忆过往的神色出来,他倒是知无不言,道:“六神通当中,最重要的最后一通,‘漏尽通’,所谓第六种‘漏尽通’,断除见、思惑尽,不受三界六道生死轮回众苦,证得阿罗汉道以上的圣者,始得‘漏尽神通’。悯生已然生了妄念,已经不必再学习漏尽神通了。” 佛门中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但是琅千秋这一句算是听明白了。 她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能否解答。我听说大师你如今早已经功德圆满,自可以立地飞升,只是你却说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因此才要一直留在尘世之间赎罪,这话是真是假?” 无尘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其实老僧当年所犯下的过错,全在当年动的那一时杀念。” 当年妄动杀念,在第一次见到幼小的悯生之时,因为恐惧他的杀神佛相,曾想将他丢入江中淹死……这一时杀念铸成过错,将他纠缠至今……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