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在三国搞点事》 第1章 自己是个乌鸦嘴 京都雒阳八月,步广里坊中一座偌大的府邸。 一位十六岁的少年正倚着栏杆,静静地望着池塘。如此时节,池塘当中的荷花早已成残花败藕,不复映日别样红的风采。 然而,年轻人的目光却依旧深邃而悠远。仿佛,他望着的不是一个小小池塘,而是无垠的未来。 许久之后,似乎从那一汪池塘中看出了什么人生哲理,他自顾自地点头道:“嗯,人生的顶级配置,应该心满意足了。” 不错,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他有着几乎无以伦比的身份。 他的父亲,是这个王朝最高军政长官,大权独揽,声势如日中天。 他父亲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姑,是这个王朝至高无上的太后,后宫之主。 就连此时执掌着整个天下的那位天子,也是他父亲一手扶持上位的——这注定他父亲是实打实的从龙功臣,更是名副其实、手握实权的皇亲国戚,权倾天下。 因为这样,天下俊彦皆在他父亲幕府中效力。 就连这个时代天下间,最显赫家族的一位公子,都要在他父亲麾下悉心出谋划策,不敢惹他父亲生气。 一切看起来,人生似乎不该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这当中,还有两个不太重要的小问题: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前些时候......嗯,一不小心挂掉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刚来这个世界没几天,突然多个爹,一时也不太容易接受。 另外一个小问题呢,就是......他的那位便宜老爹,名字叫何进,以前是在南阳杀猪的——不错,他的便宜老爸,就是汉末三国跟笑话一样的大将军何进! “够了,还自我催眠个屁啊!” 一想到这个根本无法绕过的坎儿,何瑾当时就泪崩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什么时代不能来,偏来了这个悲催的历史节点,还有了如此尴尬的身份!” “何进诛杀宦官不成,反而中计身死,雒阳大乱,西北那个杀人魔王董卓趁乱而入。只要了解一点汉末三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天下乱上加乱的开端。” “之后的岁月苍穹碎裂、日月无光、黑暗笼罩大地,汉室山河倾圮,草木成灰,四海沸腾如汤!......” 想到这里,何瑾顿时一脸哭丧,再度强调抱怨:“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后厅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朴素麻衣、却梳着东汉贵妇新兴髻的妇人,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右手很自然地护在微隆的小腹上,未过双十年华的面容娴静典雅。神色上的那一丝担忧,非但没令她失色,更多几分母性的光辉。 此时厅里又走来一位宽袍大袖、文质彬彬的青年,女子便微施一礼蹙眉言道:“夫君,瑾弟又开始发呆了,且此番已有一个时辰......” 男子闻言,面色同样忧愁起来,叹气道:“自从父亲枉死,瑾弟惊骇之后便得了脑疾之症,每每神思不属。” “也难怪,往日父亲最宠瑾弟,他们父子情深......这些时日瑾弟身体虽好了些,却终究心病难除。” 刚感叹到这里,何咸忽然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 原来何瑾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身前,满脸郁闷地问道:“兄长,话说咱家里的钱财,真的全让你给败光了?” 这话一入耳,何咸眉头都竖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担忧之色,呵斥道:“瑾儿,为兄同你说过多次,礼不可废!以往你同为兄讲话,尚且知行礼,如今为何......” 何瑾一听这个,脸色顿时更幽怨了:没错,东汉时节人们对礼数可是很讲究的。尤其对于他们这种贵族公子来说,更有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说法。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士大夫,就可以不受刑了。 而是说士大夫因为身份尊贵,可免除一些受辱的刑罚,却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例如遵礼就是其中的一种。 尹氏见两兄弟说话就开呛,赶紧打圆腔道:“夫君,小叔惊骇之症尚未痊愈,切莫太过苛责。”说着,又看向何瑾使眼色道:“还不快向你兄长施礼?” 何瑾就一边施礼,一边更加郁闷,道:“嫂子,你还是称呼我瑾弟吧。要不小叔子也成,只有小叔没有子,总感觉我是你的叔父一样......” “胡言乱语......”唐氏闻言,亲昵地嗔怒一声,忍不住就想笑。 毕竟才十九岁的年纪,纵然自幼深受礼数的教导,可年轻人的性情也不会完全磨灭。但又一想起何进的丧期未过,也只能强忍着,不笑出来。 何咸在一旁看了,似乎就有些吃味,不悦道:“夫人,长嫂如母,你太惯着瑾弟了。你听他刚才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把家产全败光了?” 说到这里,何咸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指点何瑾一样言道:“瑾弟,如今父亲枉死,朝局动荡不安。” “我等何家之前权势滔天,如今却一落千丈,风雨飘摇。倘若还家产盈室,无异于匹夫怀璧,为兄散尽家财,也乃避害保命之举......” 听到这些,何瑾就更更郁闷了:何咸说的没错,他们这一家子,是沾了姑姑何太后的光,才由外戚身份爬到高位的。 何进当上大将军后,只安排了长子在朝中当了个议郎的闲职,就是给国家提提建议什么的。至于他这个次子,更是还没来得及安排,就蹬腿儿挂掉了。 这一下,家里的顶梁柱便算塌了——何家其实就属于那种暴发户,没什么世家大族的底蕴,也是被那些真正世家大族瞧不上的。 “可兄长真以为,散尽家财就能躲避掉这场大劫吗?” 何咸的做法,表面上看似挺睿智,有些高人避世的意思。可在何瑾这两世为人的眼中,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滚滚历史早就用无数血泪证明,一位新上台的权势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一位权势者清算,以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历史上的董卓,也正是这样做的。 只是说完这句话,他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恍然一下后又向何咸施了一礼。 沉思中的何咸见状,顿时脸色就有些扭曲,哭笑不得地道:“瑾弟,行一次礼就够了,说一句就行一次礼,你不嫌累吗?” “哦哦......”何瑾连忙点头称是,又回头望向大门处来了一句:“多行一遍礼倒没啥,我就怕自己是乌鸦嘴。” 话音未落,就听前院忽然骚动了起来。喊打惨叫声传来,凄厉尖亢,两兄弟闻声,当即神色紧张起来。 “自己可真是乌鸦嘴!......兄长,快护着嫂子回屋!” 事发仓促,两世为人的何瑾,瞬间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向何咸吩咐了一声,大步向前院冲去。 看着他那飞速的身影,何咸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很是着急:“瑾弟,为兄才乃何家长子,怎能让你来护着为兄!” 说着,又急声吩咐那些赶来的婢女,将尹氏带入屋中。然后撩起袍服的下裳,也焦急地向前院跑去。 此时何瑾刚跑到中堂,抬眼便看到一队精悍的铁骑,正在前院奔骤驰突。 府中的苍头赶来阻挡,皆被他们用娴熟的骑术狠命撞开,再来回纵马狂笑,戏谑嚣张无比。 一位老仆看起来正要跑来向后院儿报信,见到何瑾后急声呼道:“二公子,那些杀人的西凉铁骑来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皮裘护铠,长着一副鹰钩鼻的骑士。闻听这老奴称呼何瑾为公子,双目中当即闪出一抹阴冷嗜血的光! 那种眼神,让何瑾想起了曾经电视里纪录片中的狼。 下一瞬,骑士摘下得胜钩上的铁矟。猛然伏低了身子,右臂后屈,一副随时准备骤然发力的动作——他要当着何瑾的面,杀死那位老仆! 马蹄奔踏,铁矟顺势猛然刺出! 也就是一瞬间,何瑾的瞳仁骤然放大,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双目都因充血而变得赤红! 第2章 还把董卓侄子揍了...... 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何瑾只看到自己侧前方有一根廊柱,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动作:就是借着一蹬之力,斜扑至那骑士的马前,抓过他刺来的铁矟。 这样的动作看似简单,却很考验身体的敏捷反应,无论时机、力度和胆气都缺一不可。前世他只在电影中见过类似的场景,现实中其实很难做到。 然而念头一闪而过,大脑和身体就清晰传来一个信号:自己能做到! 也就在老仆骇然回头,看着飞刺而来的铁矟吓得魂不附体时,何瑾已如一只鹞子般蹬过廊柱,单手猛得抓住铁矟,随即身子扑到在地。 马上的骑士却还未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自己猛然被一股巨力拖拽,身子立时失去平衡,狼狈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常年在塞外征战的本能反应,令他刚一触地,就想借着冲势翻滚——这样的动作,一来可以卸掉冲力,二来也可躲过敌人的后续攻击,是战场上的保命技能。 此时他也明白自己遇到了对手,但常年同羌胡征战的自信,使得他认为自己只是一时大意,待起身后必然可以轻易制住何瑾。 却没想到,此番还没来得及翻滚,便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突然被何瑾抓住。随后只听一声大吼,自己整个身子都被抡了起来! “砰!......” 身子砸入地面声音,纵然在嘈杂混乱的前院,也显得十分突兀。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这超出常理一幕,毛发悚然。 骑士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全身蔓延开来的痛楚,使得他面色狰狞,怒声大叫道:“吾乃当朝司空从子,汝这屠户子竟然敢打我?!” 然而,当他看清何瑾的神色后,心一下凉到了谷底。 此时何瑾的神色,是懵圈儿的。 可懵圈儿当中,还隐隐带着几分兴奋和不敢置信。听了这声怒吼后,他只嘀咕了一句:“当朝司空?......很快就要被进京的董卓罢免了,算个屁呀!” 说罢,等不及那骑士解释,他又兴奋地投入了自己的实验当中。 至于实验的内容,自然就是将这骑士左抡一下、右砸一下,动作跟后世一部电影《复仇者联盟》里,绿巨人摔洛基一模一样。 那叫一个有力度、有节奏,甚至还有几分暴力美学的意味。 不过场景看起来惨烈无比,但实际上何瑾并未用多大的力,刻意去致那骑士死地。毕竟这些家伙虽无礼蛮横在先,却也还未真正弄出人命,反倒他这里先弄死了人,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所以,这真的......嗯嗯,只是一场实验。 痛快来回摔了五六下后,何瑾才确信身体确实发生了改变,不仅具有了神力,敏捷和感知也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仿佛体内藏着一只猛兽,只要自己调动驱使,便可率兽食人。那等充沛澎湃的力量,简直爽上了天! 实验完毕,他又轻而易举地抓过了半死不活的骑士,锁住他的脖颈对着前院大吼道:“都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刚才这骑士自报家门,何瑾便知他是这队西凉铁骑的头儿——擒贼先擒王,有了这个人质,不信那些骑兵不会投鼠忌器。 果然,原来已目瞪口呆的骑兵,此时神色才开始紧张起来。一个个想要围拢过来,威逼他放了那骑士。 何瑾却早有所料,当即一扭那骑士的胳膊,在那骑士疼得惨嚎不已下,再度怒吼道:“你们往前走一步,我就先拧下他一条胳膊!再进两步就是另一条胳膊,看你们救人快,还是我杀人快!” 这一下,那些羌胡骑兵再不敢进前一步——遇到这么个神威勇悍,最主要还狠辣生猛的年轻人,他们完全束手无策。 可再然后......何瑾却开始嘚瑟了,环顾那些院中的苍头,嘿嘿一笑道:“哎哎......他们住手就行了,你们也住手干什么?” “这些家伙刚才闯进来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现在头儿都被我擒了,你们还不赶紧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苍头,不是指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而是汉代对家奴的一种称呼。 因为这些人头裹皂巾,以区别于良人,故有苍头的称呼。此外还有僮客、僮奴,都是对奴仆的称谓。 而此时苍头们闻听这一番话,登时全怔住了,一个个张目结舌地看向何瑾。虽然都没说话,但何瑾清楚解读出那些表情的含义:二公子,竟然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当然有这种操作! 身为和平主义者,何瑾的信条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打得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更何况一个马上就要丢官免职的司空从子,嗯......就是侄子的意思,有个屁权势? 唯独这个侄子,居然会带着西北的西凉铁骑,倒是挺奇怪的。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也就是此时,何咸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很有些气急败坏:“瑾弟,当朝司空已不再是刘公,而是董司空!” 这下何瑾的脸色就跟中了电一样,一会儿扭曲,一会儿青白:没错,此时他也记起来了,董卓入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罢免了当朝司空刘弘,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鹰钩鼻的年轻人,是董卓的亲侄子董璜? 穿越成何进的儿子,还在天下大乱的时间节点,本来就够悲催了和炼狱模式了。然后自己还一上来,就将杀人大魔王的侄子给揍了? 虽然这顿胖揍很爽,还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秘密,可......这些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接下来该咋办? 何瑾大脑飞速转动,然后马上换了一张笑脸,扳过董璜的身子,埋怨地替他整理凌乱的衣服,道:“哎呀,董公子,你来我们府上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你看此事闹得,多不愉快......” 这一套动作,他做得可谓熟练至极,丝毫没什么愧疚之色。就好像,刚才将人家董璜抡得七荤八素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然而,经历刚才一番惨无人道的摔打,董璜此时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最主要的是,何瑾胡乱给他整理衣服仪容的时候,忽然从董璜嘴里抹出一个东西,仔细一看,是和着血的半颗门牙! 两人就愣愣看着那半颗门牙,空气一下仿佛凝固了。 下一刻董璜反应过来,全身剧烈疼痛和无尽的羞恼,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抽出腰间的环首刀,怒吼道:“何瑾,窝要杀了你!” 很小就追随董卓起兵、杀人如麻的董璜,性子一向跋扈阴狠。刚才是真的被摔懵了,现在恼羞成怒,这一刀自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怒火。 刀势丝毫不留余地,可谓力劈华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假如没有门牙漏风的话,就更有气势了。 眼见这一幕,何咸也立时惊惧大叫:“瑾弟,当心!”说着,就要冲过来推开何瑾,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可何瑾两世为人,身体又莫名得到大幅度强化,怎可能会被董璜得手? 他当时就猛得一抬手,稳稳当当地扣住了董璜劈砍下来的手腕,嘴上还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董公子,不要这样嘛。” “我虽然揍了你不对,可你上来就冲撞我府,无礼在先。这事儿怎么说都是你不占理,咱们就当不打不相识了,你看如何?” 说着,脸色丝毫不变,手却微一用力。 董璜顿时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仿佛手腕都要被捏断。手中的环首刀,也立时跌落下去。 何瑾便好以整暇地接住,看了一眼刀的材质,随手又往后一扔,继续言道:“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啊......对了,董公子,不知你此番突然造访,究竟有何要事?” 见何瑾如此举重若轻的手段,董璜神色这才有了变化。 他面色晦暗不明地盯着何瑾,何瑾就回报以无辜的眼神。然后董璜怒极反笑,语气阴冷又戏谑:“真没想到,一个屠户之家,竟还有你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下,可真是有意思了......” 说着,他又看向何咸,敷衍地施了一礼,倨傲地挑衅般言道:“此番前来,是奉了叔父之命,请何议郎与叔父一叙。” “董司空要见在下?”何咸看到何瑾无恙,神色稍定。但闻听此言,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厌恶之情。 董卓,西北一介粗鄙武夫,凶名在外,自然难入何咸这种报读圣贤书的眼。而且董璜如此无礼相请,摆明了就是在给何家下马威,何咸当下便想婉言拒绝。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眼珠一转,扭捏地开口了:“那个......董公子,不知董司空介不介意,多见一个何家的儿子?” 看着何瑾那副故作娇羞的模样,董璜好像被恶心到了,面色都有些扭曲。但随后还是阴冷地得意一声,嘲讽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第3章 二位,请吧...... 初秋午后的天气还算不错,清风徐徐,木叶仍翠。头上阳光明媚,不会让人感到寒冷萧瑟之意。 何瑾掀开车帘,看着一路上的建筑行人,满脸都是新奇。 古香古色的土夯和木制建筑,给人说不出的古朴之意。唯独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神色难掩对这些骑马持矛西凉兵的畏惧。 不过看了一会儿后,他就有些审美疲劳,转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何咸。然后,脸色就郁闷了。 “兄长,你这神色......怎么一副荆轲刺秦的悲壮?嫂子那么年轻,腹中还怀有咱何家的骨肉,你为何看起来一丝斗志都没有?” 一听这话,何咸下意识气得眉头都竖了起来,震惊又讶然地看向何瑾,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真的想不通,为何父亲过世后,往常那位懂礼恭顺、甚至还有些迂腐的二弟,怎么就性情一下大变? 还有脸问自己为何一脸悲壮? 董卓西北武夫的凶名谁人不知,你把人家的亲侄子打成那样,我难道还该兴高采烈不成? 而他这个反应,也瞬间让何瑾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躲闪地解释道:“兄,兄长,那个......父亲新丧,我痛不能已。所谓物极必反,我性情有些小变化,全是因为不知如何消化丧父的悲痛之情啊。” “消,消化?......”汉代人显然还不理解这词的意思,何咸当时就愣住了。 “就是接受并处置好丧父带来的情绪,兄长领会意思就好。呃......说起这领会意思,就是说兄长思想要开放包容一些,比如我力气一下大了许多之事,就是因,因为......” 我去,时间如此仓促,该怎么编瞎话呀! 自己身体强化一事,明显就是不小心穿越时,引发了什么宇宙玄学之类的神秘力量改造。这话题自己都不了解,如何来得及忽悠兄长? 然而,令何瑾没想到的是,提起这个话题何咸反而淡定了,道:“瑾弟,为兄已同你说过多次了,这天生神力一事不可外传,更不可随意在外人面前显露。我们何家骤然而贵,全因......” 后面的话,何瑾就没怎么听了,只是听到‘天生神力’四个字后,表情一下惊呆了:大哥,居然还可以这样? 我都没想好怎么编,你就替我圆上了? 不过,他此时也明白了,原来身体异于常人一事,不是因为穿越的缘故,而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有如此神奇的能力! 这真是......呃,有些浪费啊! 自己是个讲究和平的人,又不喜欢打打杀杀,白占了这么个绝世猛将的身体,实在...... 呃,其实也不能说浪费了。毕竟乱世当中,个人武力可是很重要的,如此神奇的能力,自己得着总比别人得了要好。 可后面又听到何咸那套‘明哲保身’、‘趋吉避凶’的理论,他就开始头疼了。 说实话,这些理论的确有着一定的处世智慧。但看过了滚滚千年历史的何瑾,却一眼洞悉了何咸的错漏。 残酷的政治斗争,怎可能拿为人处世一套来生搬硬套?权力顶峰上的人,要么进一步权倾天下,要么就是败亡身死族灭。 何家曾经就站在这个王朝的顶峰,然后老爹何进死了,你何家后人说不玩这场游戏了,就想抽身离去,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更何况,董卓可不仅仅是什么西北的虎狼,更是一头权力的野兽。 若此番让自己这个知晓历史规律,前世闲得没事儿深研过三国的人来应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假如让何咸这位有些迂腐、还有些士大夫清高的人来应答,嗯......此时兄长吊丧一样的表情,确实挺应景的。 想到这里,何瑾当即见缝插针,抓住何咸讲话的一个空隙,忽然问道:“兄长,你可猜得出此番董卓见我等何家后人,有何目的?” “这?......”提起这个,适才还滔滔不绝的何咸,立时有些卡壳。 时间仓促,为保证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何瑾也不拐弯抹角,再度追问道:“那兄长可有完全之策,保得何家万无一失?” “这?.......”身为兄长的尊严,如此被弟弟挑衅,何咸当即就有些小情绪了,反问道:“那瑾弟可有妙计?” “我当然有。”何瑾就一点都不谦虚,故意激起何咸的逆反心理,装模作样道:“只是兄长若多言阻止的话,恐怕就会功亏一篑。为保何家的命数,少时见了董卓,兄长可否那个......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何咸果然被挑动了自尊。 但情绪激动下,他也没完全中计,只是略带情绪言道:“这可是关乎着何家存亡的大事......你既然有想法,为兄自不会阻拦。只是若出口太过无状,为兄还是要阻拦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瑾当即拍板。 事发突然,自己过来后也没与何咸如何磨合,眼下能取得这样阶段性的胜利,何瑾已很是知足。 另外就是他确实,也挺认可何咸和尹氏的。 尹氏温婉善良,待他如亲弟弟。而何咸虽然思想跟自己有隔阂,可更是在危难前履行了哥哥的担当,还想着替自己挡下一刀。 人非草木,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就在两兄弟计议商定时,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董璜那略有漏风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位,到了。” 何瑾下得车来,环顾四周便发现远处雒阳绵延参差的宫殿群,巍峨高大、庄严恢宏、气势浩大。 雒阳皇宫建于夯土高台上,北倚邙山、南临洛水而建,包括东西南北四宫和永安宫,又以南宫和北宫为两大主体宫殿群。 南宫在西周时就建成了,后吕不韦食邑雒阳十万户,再次修葺和扩建南宫。至后汉光武帝刘秀定都雒阳后,再次修葺南宫,天子朝会和后宫都在其中。 至明帝时,才修建北宫,两宫相隔一里,遥遥相望,以曲折的天桥相勾连。两宫分别占据雒阳城南北两半部分的中心位置,只不过北宫地势更高。 回忆资料,何瑾知道汉代的皇宫极为气派,从规模上讲,单只北宫的主殿德阳殿,东西长就达三十七丈多,其中可以容纳上万人,玉阶高达两丈,殿中还有喷泉,极其奢华。 皇宫之外有高大的灵台,可观天文星象、妖祥灾异,还有气势不凡的熹平碑林,共四十六块石碑,记载着最正统的儒家经典。以及极为有名的白马寺,佛教东传的祖庭......诸多胜景,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呃,董卓不住在皇宫里。 将视线从巍峨的皇宫群,缓缓往东南角这里回拉,才是三公府邸所在——如今董卓身为司空,自然要在司空府召见他俩。 在董璜的引路下,两兄弟便来到豪华的司空府邸面前。建筑其壮丽恢弘,丝毫不亚皇宫里任何一殿,尤其肃穆的布局,更给人强烈的威势震慑之感。 随后一入那丈多高气派的大门,便感到......嗯?怎么热浪滚滚的,跟着火了一样? 仔细一看,何瑾差点直接跳起来:只见眼前广场上的台阶下,正矗立着一口大鼎,里面的热油翻腾,鼎下木柴熊熊燃烧! 还有两排持戈卫士威严肃立,刷刷刷怒目瞪视进来之人。一瞬间,那股冲天的肃杀凌虐之势,瞬间冲入心房,让人手足止不住发凉。 何瑾就看了一眼何咸,发现他面色已经开始发白。而他自己,说实话......也不自然地咽了一口唾沫:董卓,你此番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而一旁的董璜,看着两兄弟神色,不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冷笑,继续引路道:“二位,请吧......” 第4章 呜......走你! 走过那热浪翻滚的大鼎,即便隔着有十步远,仍能感觉面色被灼得发烫。可想而知,人一旦被扔了进去......估计会死得很痛快。 嗯,又痛又快的那种。 这一刻,何瑾的心脏不争气地砰砰跳了起来。虽然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但人类本能还是无法用理智完全抑制。 好在,一路只是有惊无险。 可随即,董璜便过了两排卫士排成的甬道,就在两兄弟也要随着跟过去时,忽然领头的那卫士暴喝了一声,兵刃出鞘之声齐发。 何瑾立时做出了战斗准备,却发现那些卫士并未向他们兄弟发难,只是...... 只是随后的情况,更令人头疼! 随着董璜一步步走过去,身后的卫士依次双刀对搭,一道道冷森森的刀门阵就此形成。每道刀门的高度,又恰好低于七尺。 也就是说,两兄弟从刀门底下走过去,完全是可以的。 只不过,要一路低头弯腰地进去。 在汉代这等讲究‘士可杀不可辱’的时代,如此刀门阵就是为了威吓来人,令其心惊胆丧,未进入正题就从心理上矮一头。 更别提,旁边还放着那口大鼎,用意实在明显不过。 一下子,两兄弟就被阻在了刀门之外。 而已走到对面的董璜,还故意嘲讽地回头来了一句:“二位,怎么了?还不速速跟上,叔父可还在堂中等着呢。” ‘等你奶奶个腿儿!’何瑾当时就后悔了,后悔之前没摔死这孙子。 不过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他熟悉历史,记得这种状况.......呃,古代当然也有。武帝时期的主父偃,就曾豪言壮语:“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然后......主父偃就被灭族了。 还有一位,历史上不太有名,但他说的那个成语却流传了下来,叫作‘沐猴而冠’。 那人是项羽手下的一位门客,听闻项羽打下了霸业后要回江东,还说不回老家显摆,就跟穿了锦衣夜里走路没人看见一样。 ‘锦衣夜行’这个成语之后,就是这门客讥讽项羽无谋短智,说项羽就跟猴子一样穿上人的衣冠一样,装腔作势,毫无雄才大略。 然后这位门客......就被项羽扔油锅里了。 一时间,何瑾都有些要哭了。不知道自己为啥老想起,这些被扔油锅里的故事,一点没想到顺利躲过被烹的典故。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有所感应般,一抬头看到台阶上的正堂门外,另有一人正怒目看向此处。 那人身披鱼鳞铠,戎装威武。只是一脸的桀骜不驯,面部狭长,鼻尖鹰钩,是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这种相貌的人,大多褊狭狠戾。 不过,这种人一旦被折服,又会忠心耿耿。而且这种自傲之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本事的。 何瑾就奇怪,这人为何怒目看向此处?而且,他的怒意明显不是针对自己两兄弟,而是针对这刀门阵。 好像,是自己人? 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反正他过去了,自己肯定也有法子。随即就向那人抛过去个眼神儿,那人一愣后,居然秒懂了何瑾的意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下何瑾就心里有谱儿了,扭头儿向何咸言道:“长幼有序,兄长先请......” 何咸当时就愣了,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你特么这时候给我讲礼数了?而且,还在刚才信誓旦旦说你来对付董卓之后? 但随即,他就明白自己误会何瑾了。 此时何瑾一把撩起袖子,来到第一个向他发难暴喝的卫士身前,继而......诡秘地微微一笑。 那卫士有些懵,当时的心理台词应该是:这少年是被吓傻了吧? 可随后他就乌哇哇地乱叫了起来,因为何瑾一把揪过他的皮甲,随手向后一扔,嘴里还自动配乐:“呜......走你!” 紧接着,那人就跟个稻草人一样,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吧唧跌在了地上。 高阶上的那位将领,不由神色一动。 同时,搭着刀门的那些刀手也表情大骇。可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何瑾脚下不停,手上也不耽误,一个接一个将那些刀门手全丢了出去。 何咸就在弟弟特殊的开路方式下,一步步畅通无阻地走到董璜面前,最后还傲娇地整理下衣冠,道:“董公子,我等兄弟二人已跟上了,烦请前去通报......” 董璜这时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自己已知道何瑾力大无穷,就该早些提醒叔父,别整这些幺蛾子的。 这下可好,震慑的作用没达到,反而还让人家兄弟给打了脸......他只能铁青着脸一句话没说,走上台阶进去通报。 两兄弟这时也登上了台阶,那武将就赶上来对着两兄弟施了一礼,道:“见过何公子,不知这位是?......” “此乃舍弟何瑾。自去年从南阳接来后,一直留于府中攻读诗书,先父并未如何让他接触众人。”何咸也还了一礼。 从两人的对话来看,显然是认识的。 何瑾却一脸的迷糊,正准备让何咸引荐一下,就听堂里董璜特有的漏风声音传来:“有请何家公子入堂。” 这下就没时间认识了,不过何瑾觉得这人跟自己挺有默契,便笑着向那人施了一礼。 那人同样善意地回了一礼,看起来对何瑾的印象也很是不错,还来了一句:“不曾想二公子武力不凡,改日必前去讨教。” 何瑾顾不上回答,也不知人家是客套还是真心,就含糊先笑着应下。 随即走到大堂门前,解下刀剑的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历史上那位著名的杀人魔头、祸乱汉室的煞星董卓,终于要见上一面了。 何家能否躲过这一劫,全看自己的前世研究过的那些历史解密,究竟是后人的胡乱猜想,还是真有道理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就此缓步步入堂中,此时已有不少人。何瑾先直望上首,并以余光迅速扫了四周。 堂中大约有八九人,正上首坐的是个魁梧大汉,约莫四五十岁左右,虎背熊腰,头戴进贤冠,身穿华贵玄裳,绣以珠玑装饰。 至于面相则是方脸虬髯,粗眉倒吊,隆鼻阔嘴,面带横肉。一双狭长的细眼睁合之间,不时迸射出一股粗野凶狠的威势和煞气。 这种凶悍的面相,不用懂什么相面之术,寻常人见到就会有多远躲多远,太给人不好相与的畏惧之感。 也没时间细打量其他人,何瑾就学着何咸的模样,向董卓行了两下空首礼,便听何咸不卑不亢地言道:“议郎何咸......” 这时何瑾就跟上,言道:“白身何瑾,”随即,两人又同时言道:“见过司空大人。” 上首的董卓就沉默着,没有发话。一张脸很是阴沉,府堂中也静得怕人。 何瑾能够察觉到,此时董卓和左右七八个人,都在打量着自己兄弟二人。并且,更多的目光还是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也神色沉着,平静以待,心中开始揣测起董卓的想法。 片刻之后,董卓才扭动了一下肥壮的身子,用低沉且带着恼怒的声音言道:“某家命璜儿好意延请,汝等却不识抬举,是不将我董某人放在眼里不成!” 说着,小山一样的身子猛然起来,呼啸的压迫之势,顿时随着董卓的走来一步步迫近。并且半途当中,还伴随着利刃出鞘的声音! 何瑾不由抬头看去,只见董卓满面杀气,手中提着的竟然是一把刀,而不是剑! 要知道,汉代上层人都是佩剑的,那才是身份的象征。 汉初韩信落魄的时候,为何会被无赖看不过眼欺辱?就是因为他明明已穷得叮当响,却还整天怀抱着一柄剑,努力证明自己身份不凡。 而刀这等杀器,在汉代人看来是粗鄙的事物,是武人才会佩戴的。 董卓如今已位列三公,身上却还佩着刀......表明他对汉礼那一套,根本不放眼里。做事还是以当初在凉州征战,那种弱肉强食的法则来! 第5章 真是赏心悦目啊 面对董卓一步步的压迫,何咸率先承受不住,努力平静语气言道:“司空大人容禀,此乃误会。” “董公子未通报便闯入我府,肆意凌虐府中下人。舍弟也是一时情急,才与董公子发生了争执......” 这话一入耳,何瑾当时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哥呀,你看董卓那丑恶丑恶的长相,能是讲理的人吗? 对付这样的人,就要......算了,反正之前已有约定,就看我来演示吧。 于是他一扯何咸衣服,示意何咸先闭嘴。 随即慢慢抬起头,一字一句地清晰言道:“董公,董璜欺人太甚,我就将他狠狠揍了一顿。省得他以后,不知道一点规矩,出去再丢了董公的脸面!” 这话一出口,满堂哗然! 之前就进来告了状的董璜,更是气得站起来,大骂道:“屠户子,汝竟然当着叔父的面,也敢辱我?” 何咸也是彻底被吓住了,脸色惨白地回头看向何瑾,那神色分明是在说:弟弟呀,想死咱家有树,你拿根儿绳吊上去就行,干啥非要这么上赶着来一刀? 而且,还要连累整个何家陪葬? 可面对何咸纠结的眼色,何瑾却当没看见一样,继续不卑不亢地对着走来的董卓言道:“董公征伐塞外,龙骧虎步。如今更奉先父之命入京,匡扶汉室,辅翼皇威,高下在心。” “天下之人盼董公,如嗷嗷幼儿盼母。董公如此既身负先父重托,便乃朝廷肱骨顾命之臣。”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望向董璜,并指如剑呵斥道:“然董璜行事无端,跋扈灭裂,无疑在借董公威名,却授人以柄。如此短智无谋,乱董公大业之徒,自当有人狠狠教训一番。” 这番话后,他的语气才弱了一些,反思一样道:“此事在下唯一做错的,就是自己位卑德薄,越俎代庖,触犯了董公虎威......” 可最后,何瑾又猛地直视董卓的目光,大声言道:“但除了这点,在下自认其他之处一点没错。董公若要责罚,在下亦毫无怨言!” 说这些的时候,董卓似乎根本没听进去,仍旧一步步地迫近。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却仿佛身带千军万马,一走一动间,身旁都似乎有无数兵弁扈从。 何瑾随即开始觉得呼吸不畅,仿佛一头猛兽已经盯上了他,准备他把吞噬到肚子里。周身的寒毛不受控制倒竖,手也不自觉地缓缓握紧。 待到董卓站在面前时,那种在西北杀人如麻,踏着尸山血海走出的煞气威势,登时更明显了。 尤其距离之近,何瑾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间的......呃,汉代似乎还没牙刷,估计老董的肠胃也不太好。 努力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露出畏惧的神色——毕竟根据历史记载和个人观感,老董绝不会喜欢何咸彬彬有礼的士人。 因为在西北武夫看来,那就代表着懦弱,无能! 只是自己这一套,貌似也没多大作用啊......此时老董目光里仍透着敌意,细眼里杀气流转,怎么看都会随时举起刀,剁了自己的脑袋。 然而,就在何瑾止不住都想落荒而逃时,老董眼中杀机忽然收敛,一拍何瑾的肩膀大笑道:“果然不愧是大将军之子,有胆有谋。” “来之前油鼎、刀门阵都未曾胆寒,某家适才还特意动了杀气,可何公子非但谈笑自若,一番话还句句在理。某家都开始羡慕,大将军能有你这样的好儿子了!” 他这么一开口,满堂肃杀的气氛也一下随之消融。众人纷纷称赞董卓慧眼识才,空气仿佛都欢快了几分。 何瑾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施了一礼,劫后余生般道:“董公谬赞了。” 而此时何咸看向何瑾,眼神就不一样了:刚才何瑾一番话不卑不亢,先扬后抑,既暗拍了董卓的马屁,又言董卓入京是先父授命,一下拉近了两家关系。 其中的圆融自如不说,最主要的是,还说到了董卓今后的筹谋计划上。这等本事儿......究竟是从哪儿学的? 相较而言,随后董璜的表现,可就真是奇丑无比。 只见他闻言登时面色狰狞,大吼唾骂道:“何瑾,你胡言乱言在说些什么!我乃叔父从子,奉命前去相请,你打了我就是打了叔父的脸!” 说着,又望向董卓,道:“叔父,这何瑾巧言如簧,还毁了侄儿脸面,不杀难消侄儿心头之恨!” 对于这番话,何瑾看似低着头,暗中却向董璜抛了个大白眼。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董卓并没有直接呵斥董璜。而是蹙眉微思一下后,让人唤来了董璜的亲卫。 待那些卫兵站成一排后,董卓才开口问道:“何家公子说,你们是无礼冲撞在先,璜儿却说是何家轻慢,辱没了董家。究竟谁说的是真,恐怕只有你们心知肚明......” 这下何瑾才正经抬眼看向了董璜,心中不由咒骂道:孙子,居然是告了黑状,你还要不要脸?......要不是小爷聪慧,真就被你坑死了! 被何瑾一瞪,自知理亏的董璜不由心虚了那么一丝。随后,又急忙向那些卫兵使眼色,想要瞒天过海。 董卓此时也指向了第一个卫兵,喝令言道:“你来说!” 西北屠户的凶名,绝不是吹出来的。纵然是董璜的亲兵,可面对董卓的威势杀气,那卫兵也战战兢兢起来:“董公,是,是......” 他看看董卓,又看看董璜,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但下一瞬,他就不用烦恼了。不耐的董卓毫无征兆地举起手中的刀,一刀就剁下了那人的脑袋! 一瞬间,鲜血就从脖腔里喷涌而出,洒了桐油浸泡的光洁地板一大片。 何咸哪里见过这等说杀......不是,是连说都不说,直接就杀的场面,脸色惨白到都开始发青。 何瑾也惊诧不小,但毕竟两世为人,知晓时代的不同,极力忍住心中的震撼。同时,还安慰地拍了下何咸的肩膀,再用力捏住。 虽名义上是自己的兄长,可他今年毕竟才二十二岁啊。 而前世自己都三十出头儿了,性子是跳脱了些。可真正在危机面前,一举一动自要比何咸成熟些。 此时何咸也感受到来自弟弟的鼓舞,努力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神来。 董卓却神色如常,连脸上身上被溅到都不在意,继续拎着刀走向第二个卫兵,还是那句话:“你来说!” 那把刀,此时还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死不瞑目的例子在前,卫兵当时承受不住压力,脱口而出道:“是董都尉言何家已经败落,我们可以去抢夺一些财物。不料何二公子神勇无敌,董都尉才被打了......” 董卓闻言,当时一刀就.....拍了过去,直接将那人拍得脸发红,暴躁地喝道:“都给某家滚出去,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 卫兵们如蒙大赦,一个个便要落荒而逃。 可董卓气得又一脚踹了过去,继续喝骂道:“先将尸首抬出去,真是群没眼色的东西,丢人现眼!” 卫兵赶紧又是两人抬了尸首,一人拎了脑袋跑出去,连血迹都顾不得擦。何瑾默默看着这一幕,便有些明白后期的董卓,为何会众叛亲离了。 不过也用不着感慨,毕竟这时候......幸灾乐祸才该是主题啊。 果然再回头看向董璜,只见董璜已脸色发白,嘴唇无意识地嗫嚅着:“叔,叔父,侄儿一时鬼迷心窍......” 董卓哪会管他这个,当时从一个将领那里拿来了一根马鞭,劈头照脸地就向董璜抽了过去:“打不过就回来告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告状也就算了,竟然还学会了诬陷他人,跟老子耍心眼!......” 这一下,何瑾就看出来董卓武力很是不凡,一根鞭子让他舞得犹如黑色长龙,在空中发出尖啸,皮鞭在董璜的身上炸开,带起的,就是一团血肉。 可怜的董璜,之前想装可怜博同情,连一副新裘铠都没换。那裘铠早就被何瑾摔得破破烂烂,此时正好被董卓一抽一个准儿。 伴随着董卓的鞭子,董璜如同个陀螺般向柱子撞过去,不出意外的,发出阵阵惨叫。而董卓抽人的手法却很是熟练,连董璜会滚到哪儿,都预料得一清二楚。 一鞭子出手,第二鞭紧随而出,恰好就落在董璜的所在地。紧接着,第三鞭复又落下,董璜根本逃无可逃。 看着这惨酷的一幕,何瑾就忍不住感慨:真是......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啊。 第6章 二弟,你这样不好 仿佛一位武林高手在炫耀技巧,偌大的府堂上,全被董卓手中挥出呼啸的风,和飞舞的鞭子充满。 没一会儿,就在董璜惨叫连连的时候,何瑾也看出了董卓开始有些小气喘。尤其董璜那小可怜,已皮开肉绽,似乎都快挂了。 这时他就知道......嗯,差不多了。 于是,何瑾又故意放慢了语速,道:“董公,董公子年幼无知,从那荒凉塞外一朝入了这繁华如锦的京都,免不了会心驰神摇一番。年轻人嘛,犯点错总是难免的,有了教训才有长进......” 一句话说得啰哩叭嗦,最后看到董璜都趴地上有进气没出气了,才上前拦住董卓,夺过手里的鞭子,劝架道:“董公够了,过犹不及,再打就出人命了......” 董卓虽然有些力竭,但身体底子还是在的。 可被何瑾一伸手夺鞭子,立时感受到那强劲的力气,登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颀长清秀,甚至还有些瘦弱的身体,道:“竟真的是天生神力......” 面对董卓的这句话,何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作色向两旁的侍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董公子带下去上药,悉心治疗!” 董卓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何瑾如此知情识趣。 一番交锋下来,他不由再不将何瑾当普通的少年看待,竟又脱口而出问道:“汝适才所言,某家乃匡扶汉室的功臣?” “非也。”何瑾就摇了摇头。 可就在董卓不悦时,他又一副认真的样子言道:“董公护驾救君,平定京都乱局,有着力挽狂澜之功,乃汉室擎天之柱梁,岂能简单以‘功臣’二字概括?” 这话一出口,整个堂上的武将和文官,都深深感到了威胁: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马屁拍得这么好,下次......能不能叫上我们? 然后,何瑾就真的叫上了他们,道:“诸位都说一说,在下所言是否有理?” 谁会傻到这时候唱反调儿? 一番话落,当下就什么‘董公乃是大功臣’、‘汉室有董公真乃万幸’之类的阿谀奉承,纷沓而至。 董卓虽然感觉这些马屁太露骨,也来得晚了点,可有总比没有强嘛。当即被拍得浑身舒坦,骨头都轻了二两。 而那些凉州将校们拍完马屁,也都打水不忘挖井人,对何瑾投来了善意的眼神:嗯,你这小子,很有些东西嘛...... 唯独何咸脸色由白转青后,此时又由青转紫,双目喷火地看向何瑾:二弟,为兄之前还觉得你能言善辩,权变伶俐,可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奴颜媚骨之人! 真是......家门不幸啊! 可他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扫了众人的兴。只想着回去之后,好生收拾这性情大变的二弟,务必将他掰回正途。 “够了,你们这些家伙,只知拾人牙......牙齿?”笑呵呵的董卓就回到了首位,不过好像在卖弄成语这方面,有些演砸了。 左首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就淡定小声地提醒道:“明公,是拾人牙慧。” “嗯,拾人牙慧!”董卓神色尴尬了一瞬,但脸实在黑了些,看不出刚才脸红了没有,又继续言道:“何公子果然不愧大将军之子,家学渊源。老夫在何公子面前班门弄刀,真是笑掉大牙了......” 玄衣文士听后,就忍得很辛苦,最后还是一遮脸,道:“明公,那是班门弄斧。还有,后面应当说贻笑大方......” 两次被人拆穿,董卓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强行挽尊道:“弄刀和弄斧不是一样的?领会意思就行!” ‘领会意思’的话一出口,何瑾忽然感觉这历史上的大魔头,竟然跟自己有些共同语言,登时觉得还有些小可爱?....... 只是,目光看到那泅湿了一大片木板的血迹,又赶紧收敛了放松的心神:老虎打盹儿的时候是挺像大猫,可还是会吃人的! 当下,他便替董卓解围道:“先父曾乃当朝大将军,董公承先父遗志入京匡扶汉室,两家可谓一脉相承,同气连枝,自当以和为贵。董公若有赐教,在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熨贴入耳,董卓登时又陶然起来,随后抛出问题道:“贤侄言之有理,且智谋不凡。老夫只想知晓,这匡扶汉室,当以何为先?” 哦?......竟向自己讨问起了奏对? 而且连称呼都改了,嗯......这可是个好现象。 何瑾想了想,当即就要将自己的理念拿出,随意忽悠一番了事。可就在准备开口时,忽然察觉到董卓问完这个问题,右手竟不自然地摸向了刀柄! 而这个时候,董卓脸上的笑意,仍旧是亲切的、和蔼的。仿佛,他就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二大爷。 刹那间,一道阴寒的印痕就从何瑾心中骤然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开始变得冰凉。 也因为如此,到了嘴边的话,就卡在了嗓子里。 可何咸却没这份觉悟,认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奏对,便开口言道:“董公,匡扶汉室自当以德为先。唯有政治清明,举贤任能,则奸凶自息,国家自安。如此也方能顺天应人,上报朝廷,下抚黎庶......” 这话一出口,董卓的表情骤然闪过一丝厌恶,显然根本听不进心里。 可有意思的是,他并未动怒驳斥,反而还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装作认同一样言道:“何议郎言之有理,老夫受教了。” 何瑾却眼珠子一转,分明感觉到了董卓说完这话后的不屑杀机。 当下,他赶紧先施了一礼,才不疾不徐地言道:“董公在外征战多年,亦参谋边关家国之事,几经沉浮,其智谋方略,岂是我等小辈敢胡乱置喙的?” 言罢,又看向何咸,笑着道:“董公适才不过与我等相戏,兄长也诙谐回复。只是那笑话......太冷了。” 笃信自己理念的何咸,一下就面露不悦之色:啥叫我也诙谐说笑了,我明明说的就是真心话! 何瑾自然也看出何咸的郁闷,但一笔带过后,却未如何解释。 只是又赶紧转向董卓,自信反问道:“这匡扶汉室,安邦定国之策,董公不是心中已有计较了吗?” “哦?......”这惊异之声,不是一人出口,而是董卓和何咸两人。 当然,他们的感叹,完全是不一样的。 何咸惊叹的是,没想到自己二弟竟猜对了,董卓原来早就有了计策,刚才真的只是在试探自己! 而董卓惊叹的是,首先他没想到何瑾如此眼光毒辣。另外他也好奇,不知何瑾是否真的猜中了自己心思。 当下,便言辞含糊地问道:“那依贤侄之见,老夫计将安出?” 言辞虽模糊,可态度却比刚才对待何咸的敷衍,真切太多了。 何瑾也从容一笑,答道:“自古以来,不都是那一套嘛。威慑于武力,诱之以重利,更何况,董公还有得天独厚之处。” “高门士族向来鄙薄黔首黎庶,黔首黎庶亦对高门士族离心。而董公,却乃功勋卓著之人,登高一呼,岂非应者云集?” 说着,他又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更何况如今朝局板荡,群龙无首,董公只需做好上述两点,再许以重诺,在下认为此事必会手到擒来!” 一下子,董卓再度从席位上起身,神色明显激动不已。 但来回踱步了两下后,忽然又冷笑起来,举刀虚劈何瑾,呵斥道:“口不由心!......如此你又岂能不嫉恨老夫?” 何瑾当即慌忙拜地,言辞恳切地大声言道:“董公,在下适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如今何家大厦已倾,危如累卵,幸得董公袭承先父遗志入朝,方有一线生机。” “何家上下对此无不感恩戴德,只欲托董公庇护求存,又岂敢口不由心?” 说着,他又重重一伏首,感念不已地呼道:“在下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万望董公明察!” 这下,董卓才哈哈大笑,快步走到何瑾面前,亲手托起道:“贤侄客气了,你说的不错,老夫的确袭承了大将军遗志,你我董何两家同气连枝,自当彼此照应,哈哈哈......” 可一旁的何咸就跟个傻子一样,愣愣看着何瑾:啥,你们刚才都说了些啥呀?......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二弟你这样,很打击我身为兄长的自信好不? 第7章 哥哥好像不是铁憨憨 一番会谈,宾主就此尽欢。 被说中了心坎儿的董卓,仿佛捋顺了毛的驴一样,笑得满脸横肉都微微发颤,一双细眼只剩下一道缝。 何瑾也小心翼翼恭维着,马屁拍得巧妙又自然。 两人那副亲热的模样,让一众凉州将校和何咸看了,真以为是二大爷找到了亲侄子,不知是不是该为他们庆贺了。 “董公平易近人,洒脱豪爽,真乃这古板无趣世间的一股清流。小侄今日能得见董公这等英雄人物,已不枉此生。” 何瑾马屁越拍越熟练,不过想着该撤了,就假装面色为难了一下,继续道:“只是天色也不早了,府中还有家嫂担惊受怕,我等兄弟该回去了。” 董卓闻言连连点头不已,顺带又想起董璜跟人家何瑾一比,简直乌鸡于凤凰。当即答应后,又恨恨言道:“都是那竖子无礼,改日老夫再狠狠教训他一番!” “不过贤侄也莫要太怪罪,他从凉州那苦寒之地过来,性子是粗野了些,但品行还算不差,往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何瑾还能说啥? 反正哪个熊孩子在父母的眼中,都是品行还不差的。 然而,就在这其乐融融、大功告成的时候,左首那位之前遮脸提醒董卓的中年文士,却突然开口了:“明公且不忙,既然何家公子适才说了,欲投效明公麾下。” 顿了一顿,才故意看向何瑾,继续道:“那择日不如撞日,三天后便乃朝会,明公可举荐何议郎为谏议大夫,不知以为如何?” 何瑾当时就菊花......不,心头一紧,看着这文士的三绺长须,忽然有一把薅下来的冲动:如何你大爷!好阴损的毒计啊,如此毒辣又不要脸的计策...... 真是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啊! 等等,一想到‘毒’这个词,他忽然转头看向了董卓,故意笑得有些勉强问道:“董公,敢问这位可是帐下毒......毒,独步天下的智囊,李文优博士?” 李儒就淡淡地笑了,回了何瑾一礼道:“何公子谬赞,独步天下的美誉,赠与公子这等少年俊彦,才算名副其实。” 那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是谦虚,但何瑾已觉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呵呵,少年,你还是太年轻啊,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我这不略施小计,就让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错,何瑾一番惠而不费,忽悠住了董卓,的确解了何家眼下的危机。可李儒这一开口,立时又相当于反将了他一军。 何咸本身是有议郎职位的,被举荐为谏议大夫,职责其实没怎么变,还是向朝廷提提建议啥的。甚至俸禄也没变,同样是六百石。区别的就是,品秩被拔高了半格而已。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儒让董卓来举荐。 如此一来,满朝上下都会以为,何家就此投效了董卓......呵呵,董卓啥下场后世人都清楚。且就算此时,他也是让朝堂那些士人真心看不起的。 而李儒这一做法,无疑就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将何家绑董卓这艘破船上——实在太阴毒了,难怪后世之人评价这货,给他安了个‘毒士’的名号。 但李儒却不以为意,看到何瑾脸色僵硬,似乎还很享受,继续臭不要脸地说道:“明公,你看何公子闻听这等喜讯,都不知如何作答了......” ‘作答你个大头鬼啊,我这不是正在努力配合你表演吗?’何瑾就没好气地白了李儒一眼,但说实话,心中......早就乐开花了。 因为根据他的谋划,要想在董卓当权的两年多时间里,安安生生地活下去。不抱住董卓的粗大腿,是根本不可能的。 非要在名声和性命之间做个选择......名声当然很重要,可比起性命来,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就算这艘船两年多以后会沉,那又怎样? 沉之前我就下船了好不? 非但下船了,说不定还能拐条救生小船,独立扬帆......李儒啊,你这口毒奶,正合我的口味! 我们大穿越人士,向来口味就是这么重,脑回路就是新奇,抗毒解毒能力敲强的,你造吗? 然而,就在他心头暗爽的时候,扭头儿看到何咸一脸恼怒,一颗心止不住就‘咯噔’了一下:哥啊,性命攸关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文青病发作,让我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呀! 别看刚才场上气氛挺好,可事实上,就以你那种态度和问答。董卓表面上不会说啥,扭头儿就会斩草除根,你信不信? 乱世滚滚,大浪淘沙,能留下名号的不管枭雄奸雄,真以为都只是吃干饭的? 你想想刚才董卓,剁那西凉兵时都不眨眼,好不好?...... 但尽管心中在纵情哀嚎狂吼,可他也清楚,像何咸那样的读书人,精神上有洁癖,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当下,何瑾又赶紧急中生智,抢在何咸前装出一副扭捏的样子,道:“董公,那个......兄长已有官职在身了,再提高半格也没啥意思。不如......” 说着,他就向董卓扑闪了一下眼睛,还害羞地搓了搓衣角,那神情分明是在说:客官,你看奴家如何呀?...... 董卓见状,一下就被逗笑了,同时也大喜过望。 毕竟在他看来,何咸不过一读书读傻了的腐儒。跟圆滑机灵、智谋深远的何瑾比起来,简直有如云泥之别。 然,然而!.......又是那该死的李儒,关键时刻又抢在了董卓前面,开口道:“明公,长幼有序,名分有别。” “举荐何议郎乃是为了让世人知晓,何董两家同气连枝。何况二公子聪慧有谋,智勇兼备,但总归年少名微,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话,一时让董卓陷入了沉思:不错,先将何家拐上自己的船,何瑾还不就是自己碗里的肉? 可就在这个时候,看着堂上这一幕的勾心斗角,何咸却已忍无可忍,忽然变色大喝道:“够了!......” 一声既出,满堂哗然。 董卓更是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摸向了刀柄,细眼当中立时杀机盈溢,神色极为不善。 何瑾也一颗心都要跳出了胸腔:千算万算,只防着杀人魔王董卓和毒士李儒。却没想到会功亏一篑,输在了穿越过来太仓促,兄弟没来得及磨合这一环上。 此非战之罪,是......老天你他娘的在玩我啊! 然而,就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忽然又听何咸继续呵斥道:“瑾弟你太不像话了!先父不禄,丧期未满,正当是你我守孝奉节之时。你却如此忘本,贪恋权势,还有何脸面自称何家子孙!” 这话一出,不止是董卓李儒,就连何瑾也沉默了。 要知道,华夏民族向来注重身后之事,尤其在汉代这等以儒孝治天下的时代,更是视为头等大事。 这不仅关乎一个人的品节操守,甚至还扯上了顺天应命的玄学范畴,上升到了政治社稷层面的高度。 董卓再穷凶极恶、跋扈骄纵,可面对千百年传承的共识理念,也是无计可施的。 这时何瑾就忍不住怪异地看了何咸一眼:哥,你好像也不是一位纯正的憨憨嘛,还是有些聪明的。 只是这聪明......怎么说呢,用的根本不是地方,只是些小聪明。 这个理由的确能阻止眼下的董卓,可以后呢?老想着躲啊逃的,当缩头乌龟......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好不? 算了,反正今日这锅饭已煮成了夹生饭,只能先这么凑合着吧。 当下,他也只能惭愧地向董卓施了一礼,致歉道:“董公,在下无状,得意忘形,万望董公恕罪。” 董卓也兴致萧索,厌恶地瞟了何咸一眼,挥手下逐客令道:“汝等先退下吧,老夫还有他事要忙......” 两兄弟当即躬身,施礼告退。 而走出堂门的时候,何瑾便看到那个青锋面相的将领,还在门口候着。但此时他心事重重,只简单向那人行了一礼,便愁眉不展地继续离开。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堂中有人高声唤道:“司空有令,传假司马张辽张文远入堂拜见!” “张,张辽?......”何瑾一下就停住了脚步:竟然是未来曹魏五子良将之首,自己刚才......就这么给错过了? 第8章 一想到哥败光家产,就...... 回去的路上,天空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何瑾也知道此事,历史记载从今年六月开始,就一直下雨。还连下来两个多月,不少地方都发生了洪涝,董卓也就是以此为理由,罢免了司空刘弘。 天灾应人事,这是东汉儒家天人感应的基础思想理论。 天降灾祸就是人事不顺,往往要罢免三公之职。貌似东汉的三公,就是为了灾异罢免而设置的。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在同个马车下,何瑾感到心在渐渐变化...... 当然,此时的何瑾和何咸这两兄弟,显然是坐车里而不是躺在车底下——之所以这样感慨,是他觉得前世张宇的《雨一直下》歌词,特别适合眼下尴尬的情景。 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两人就各怀心事,谁都没说一句话。 区别是,错过张辽的幽怨,何瑾很快就释怀了。可何咸这里,似乎一直在为见董卓之事烦忧,愁眉不展。 又行了两柱香的时候,何瑾再也忍不住了,准备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可就在他一扭头,开口呼唤何咸的时候,何咸此时也正巧扭头,口中呼唤道:“瑾弟,你为何......” “呃,既然兄长也有事,就请先说吧......” “呃,还是瑾弟先说吧......” “长幼有序,名分有别,还是兄长先说......” “瑾弟你也长大了,适才一番论对,为兄也觉得耳目一新。值此家门危难之时,我等兄弟自当戮力同心,还是瑾弟先说......” “哦,那就我先说吧。”然后,何瑾就点头了。 可何咸这里还准备继续谦让呢,一见这架势,立时就觉得......自己好像拿不住,这个性情大变的弟弟了。 算了,他先说就先说吧,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重点来。 可想不到,何瑾说的根本不是重点,而是开口就抛出致命一问:“兄长,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忽悠了住董卓,你为何最后却掉了链子?” 说着,又想起何咸不懂掉链子的意思,补充解释道:“呃......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意思。”说完,还画蛇添足地,又施了一礼。 “我!......”何咸这下可不管什么新鲜名词和乱施礼了,直接被噎得眼都翻白,心头怒气蹭蹭地就涌上来了:你还好意思说?......先父的丧期守不守了,节操名声你还要不要? 更何况,董卓那是什么人? 西北一介粗鄙的武夫,你竟然还那般厚颜无耻逢迎拍马,到底有没有一点士人的底线?另外他的做法你也见到了,连一言不合都不算,说杀人就杀人...... 那等穷凶极恶之徒,你还要将为兄送到他的帐下,是想早点害死我,好独占何家的产业是不? “我?......”一听这满腔的怨念,何瑾也都有些惊了:卧槽,按照兄长的思路捋下去,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啊。 啊呸,狗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差点被带沟里去。 不过,面对这位深受儒家名教思想的熏陶,几乎没有半点政治权谋思维的传统士人,何瑾一时也真无法详细阐述解答。 毕竟,两兄弟之间的代沟,可是跨越了一千八百年...... 想到这些,他决定先以退为进,道:“兄长且不必计较这个,咱家产都被你败光了,我还能算计个什么?......嗯,那个,不知那个兄长想问我的问题,又是什么?” 这一番入耳,何咸都想捶死这个不要脸的弟弟:都说过了,那是散财避祸懂不懂!......怎么就一直让你念叨成败光家产了? 可又因更想知道心中问题的答案,他也懒得这一话题上纠缠。 恨恨给了何瑾一个白眼后,随即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语气,问道:“瑾弟,你之前与董卓一番云里雾里,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何董卓听了你的回复后,会那般大喜过望?” “哦?......”何瑾神色就立时促狭起来:兄长,你这铁憨憨也没完全憨到家嘛。真正该关注的内容,也是留着心的。 至于这个问题......也正是自己阐述理念论点的一个良好契机。 想到这里,托起下巴的他就邪魅地笑了起来,没直接回答何咸的问题,反而问道:“兄长,那你觉得董卓是什么样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 何咸当即有些作怒,指摘道:“董卓杀人如麻,粗鄙不文,毫无以德治国意识。如此跋扈无谋之人,闯入我大汉朝堂,必然会给天下带来祸乱!” “跋扈无谋?......”闻听这个词,何瑾就先点了点头,然后又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兄长,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董卓留给世人的感观,或许的确如你所言。可若你将这感观当事实,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咸闻言,当下就想反驳。 可何瑾却早有准备,抢先开口道:“兄长莫要先急着争辩。反正路上还有时间,你我兄弟不妨深入分析一番,这位西北虎狼的生平经历,觉得如何?” 说着,又不待何咸同意,紧接着抛出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问题:“兄长可知这董卓,是如何一步步走入大汉朝堂权力中心的?” “这?......”何咸果然语顿,他一个只知攻读圣贤书的士人,哪会在意董卓那么一位粗鄙的西北武夫? 可何瑾却放松了坐姿,开始侃侃而谈,道:“兄长,董卓是陇西临兆人,出身于小官僚家庭,父亲还做过县尉。” “陇西那个地方,乃是大汉边陲之地,汉民与羌胡杂处,民尚习武。董卓就在那样的环境中,养成了豪侠的习气,他膂力过人,弓马娴熟,又性粗勇有谋,便谋求利用自己的长处有所发展。” 这两句话一展开,何咸的神色当时就有些变化,一来疑惑何瑾为何会知晓这些,二来也开始被董卓的故事吸引。 何瑾见状,就拿出了说书人的架势,继续言道:“董卓人生的第一次发迹,是他年轻时就敢去羌人聚居区游历,熟悉了羌人内部情况。之后不断有羌胡的部落来拜访他,便把家里牛宰杀了来款待。” “牛?......”听到这里何咸忍不住插言,确认一般问道:“真的是牛?” “当然是牛。”何瑾也明白何咸的震惊,毕竟在汉代的时候,牛可是极其宝贵的财产,普通百姓都是几家共同一头耕牛的。 可董卓却将牛宰杀吃了,是让一般人都不敢想的豪奢。 说到这里,何瑾又故意装出嫌弃的模样,摇头叹息道:“虽然董卓出身小地主家庭,可家里也是没多少余粮的,如此败家的行为跟兄长简直不相上下。” “呃......不管怎么说,凉州那一片的人好像也挺脑残无药医的。那些羌胡部落后来见董卓快把家里的牛杀光了,竟然还因此感动了,又给他送去了千头牛羊。” 然后,何瑾又刻意小声嘀咕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凉州那地方的人,真是无法理解。” 果然,何咸登时就不乐意了。 哪个男人的心中,没有过豪杰梦?而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知道梦该醒来、又不愿醒的时候。 听闻何瑾将如此义薄云天、惺惺相惜的壮举,贬低成‘乌龟配王八’,他当时就忍不住了:“瑾弟休要胡言乱言,董卓杀牛飨士是不对,可所作所为也乃豪义之举,你怎会那般瞧不上眼?” 何瑾就依旧不以为意的样子,一摆手道:“唉,也别管他当初到底怎么想的。反正结果就是羌胡既畏服董卓的武力,又感其豪侠,纷纷与之结交。” “渐渐的,董卓便在羌人当中形成了很大影响。而这,也成为他打开步入仕途大门的钥匙。” 说到这里,他就顿了一顿,故意住口不再言。一旁的何咸见状,果然忍不住催促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是当地的郡守闻听他的事迹,征召他当了个郡吏,负责管理监督盗贼。董卓做得很是出色,又被凉州刺史召去,专门对付四处抄掠的羌胡人。” “在任期间,他屡屡大破前来进犯的羌胡人,斩获千计。当时的凉州刺史、边关名将段颎大悦,又向朝廷的公府举荐董卓,被司徒种嵩辟为掾属,董卓也由此进入了朝廷。” “再,再后来呢?......”正听到心痒之处,何咸发现何瑾忽然又不说了,忍不住再度催促道。 可何瑾这个挨千刀的,这时候就百无聊赖地来了一句:“哎呀,后面还有很多。可一想起兄长败光了家产,愚弟就心痛难已,实在没心情讲了......” 第9章 董卓的心理路程转变 “我!......”一听何瑾又拐到家产之事上,何咸气得忍不住四下扫起马车里的事物,只想找到根马鞭,跟董卓抽董璜一样抽死这货! 然而,何瑾却仿佛看出了他的用意,又懒洋洋地开口:“兄长别费劲了,鞭子正被马夫用着,至于备用的那根......”说着,就拿起了藏在身后的马鞭,晃了一下道:“我早收起来了。” “我!......”何咸当时一伸手,就想夺过鞭子。可惜他那小身板儿跟何瑾比起来,实在差太多了。 何瑾几乎没用多少力,轻易就将何咸制服,压着何咸无赖威胁道:“兄长,你要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可就真不讲了,让你晚上都睡不着觉。” “呵......”何咸就如誓死不从的烈妇,冷笑道:“你不讲我也不听了,又有何关系?” “哦?......那就是说,兄长不想知道董卓后来都干了什么,以及此番我到底跟他打了什么哑谜喽?”何瑾却有恃无恐,一挑眉毛故意又激了一句。 然后何咸脸上就露出了挣扎的神色,纠结半天后,才怒气冲冲地推开何瑾,道:“行了,真不知你怎么变成了这等无赖的性子!” “府中的家产,为兄的确散尽了。可父亲的食邑还有南阳的祖业,却一点未动,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我就知道!......”何瑾却一下激动起来,双眼发光:“兄长你怎么看,都不像个纯正的铁憨憨,果然还是有救的。” “明面上败光了家产避祸,暗地里却还留着何府的进项,还想瞒着我一起当憨憨。兄长,你很坏坏哟......” 听着何瑾嘴里,又冒出这么一大堆自己听不懂的名词。以及看到他这么一副表现,何咸真是又气又觉得好笑。 很想拿出‘长兄如父’的威严,训斥何瑾一番,可看到弟弟如此开心,一时又有些舍不得。 最终,只装出了气急败坏的样子,道:“后来呢,董卓后来又做了些什么,你现在该有心情讲了吧?” “哦哦......”何瑾得了便宜就卖乖,当即继续讲道:“后来凉州汉阳郡一带羌胡反叛,朝廷急需能征善战的将士。董卓就被召为了羽林郎,统管部分羽林军骑兵驻扎西北边境,归边关名张奂统率。” “张奂素知董卓在凉州的影响,又拜他担任军司马。董卓便发挥自己勇猛善战的特点,大破叛军,杀其首领,斩俘万余人,因功拜为郎中。” 说到这里,何瑾语气止不住感慨起来,道:“自此在边境同羌胡的作战中,董卓前后百余战,立下不少大功,官职也不断升迁。” “先后任广武县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戌己校尉。直到后来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官秩二千石。” 而听到这里的何咸,眉头也忍不住深深蹙了起来,道:“若瑾弟所言为真,那董卓可谓朝廷边关栋梁,尽忠报效之能臣。可后来,他的名声为何会那般狼藉?” 何瑾便叹了一口气,道:“兄长,董卓性子再粗野,也是在忠君报国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哪个人天生就恶贯满盈,还不是一步步转变的?他以后的经历,才是心理路程转变的开始......” 听到这里,何咸明显更加意动,当下又是那一句催促:“那后来呢?” “后来,黄巾蚁乱爆发,张角抄掠河北。朝廷派北中郎将卢植带兵平乱,卢公连战破敌,六月围张角等于广宗城,眼看就可以破城。” “可这时,灵帝派宦官来视察军事,向卢公索要贿赂。卢公当然不肯,于是宦官回去在皇帝面前诬告卢公,卢公便被囚车押回京城,解除了兵权。”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陪着何咸一起深深叹息后,才又继续道:“卢公被免官,大汉另两位名将皇甫嵩和朱儁,又忙于讨伐兖州和豫州的黄巾军。朝廷没有名将可用,自然想到了董卓。” “然而,董卓的军事才能也就一般般。他在边境同羌胡作战能屡屡取胜,靠的是在羌胡人中的影响,以及对敌人及地利的熟悉运用。” “可离开了有优势的边境,去打那些黄巾贼就不行了,屡战屡败。随即两个月后,就被朝廷免职,打发回老家歇着了。” “这?......”听到这里,何咸不由深深感慨,蹙眉道:“朝廷怎能如此凉薄?纵然董卓征讨黄巾蚁贼不利,却也是边境的一员骁将。这般不分青白皂白重处,岂非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朝廷怎么想的,我并不如何清楚,但董卓那时怎么想的,应该跟兄长差不多。只不过,他可比兄长积极进取得多,心态也渐渐开始转变。”何瑾神色开始怃然,接下来的语气,也变得怪异起来。 “那段时日,他一方面开始暗中贿赂那些宫中有权势的宦官,一方面积极等候着机会的降临。因为他清楚凉州地方豪强横征暴敛,对羌胡欺压无度,百年来羌胡的反抗就没停止过,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朝廷对待羌胡问题,向来受那些豪强蒙蔽,只会一味调兵平叛。这平叛就离不开骁将,董卓就知道,朝廷最后还是会征召自己的。” 说到这里,何瑾的语气就带出了明显的嘲讽意味,道:“果然,随后北地、陇西、金城三郡羌人发起大规模反抗,烧杀州郡,朝廷一直忙于剿灭黄巾军,无暇顾及,于是羌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一直打到了三辅地区。” “朝廷这时才慌了神,只好再度启动董卓,任命他为中郎将。刚好这时候中原大地的黄巾军主力已被消灭,于是就把军队调到西线,由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带领征讨,董卓任他的副将。 “然,然后呢?......”何咸也从何瑾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好的意味,这番催促显得很是犹豫。 何瑾就面沉如水,道:“然后董卓跟着皇甫将军,从三月打到七月,没有取得大的胜利。这时廷却突然发下诏书,征皇甫将军还朝。” “原来皇甫将军去年讨伐黄巾军的时候,在邺城看到宦官赵忠宅第的逾制,就上奏朝廷给没收了;后来另一个宦官张让问他索要五千万的贿赂,皇甫将军也不给。” “于是这两个宦官就在灵帝面前告皇甫嵩的黑状,把皇甫嵩给免了,收缴了左车骑将军的印绶,并销减封邑六千户。” 说完这些,何瑾就问向何咸,道:“兄长,假如你是董卓,出生入死才有了并州刺史的位子,可一场败仗后就被一撸到底。” “而且耳中听的,和眼里见的卢植与皇甫嵩,不管如何出生入死、尽忠卖力,却抵不过皇帝宠信宦官的一句话,你又该怎么办?” “我,我.......为兄不知。”这时候何咸,已彻底代入了董卓的角色,面色惨白,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兄长再仔细想想,董卓声名狼藉,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何瑾却眼神悠悠,提醒道。 何咸也一下明白了,惶然惊道:“董卓选择了拥兵自重!......后来他在凉州平叛当中,抗拒司空大人的军令,又在朝廷征辟他为少府时,称病拒不应命。” “不错,朝堂之人对董卓的坏印象,就是源自这两项。却从未想过,董卓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目睹朝廷的昏庸腐败,董卓那时已对朝廷不抱任何信心了,也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他唯一做的,甚至可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乱世中维护自己,还有部下的利益。” “而朝廷正被四方叛乱搞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能力制裁他,更使得董卓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此时,何瑾才道出了自己的论断。 然后又看向何咸,声音低沉道:“恰好这个时候,已经是并州牧的他,接到了先父的密令,调兵入京。” “到了雒阳后他发现京畿已大乱,随即浑水摸鱼入主雒阳,靠的全是手中兵权。”这时候,何瑾再度沉凝地问道:“兄长,所以说,你觉得我跟董卓一番云里雾里,谈论的究竟是什么?” 一瞬间,何咸忍不住周身一凛。看向眼前这个自己的弟弟,简直就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第10章 哥哥脑回路很神奇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际,那些云遮雾罩的混沌彻底被驱散。这个时候的何咸,终于明白自己的弟弟跟董卓,谈论的是什么。 什么自古以来都是那一套,威慑于武力,诱之以重利。什么董卓只要许下重诺,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甚至后来董卓激动不已,还诈言何瑾言不由心,会嫉恨于他...... 因为这一切,谈论的全是:兵权啊! 在京畿动乱的时候,董卓这位靠着武力起家的虎狼,要想在京畿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站稳脚跟,自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兵权! 因为如此,董卓才会召见曾经执掌汉室兵马的大将军后人。也因为如此,奉命在外募兵归来的张辽,会在堂门外等候。 而且假如所料不错的话,除了张辽之外,其他任何沾染兵权的将领,都会被董卓邀请过去。 “瑾,瑾弟......”想通这一切的何咸,嗓子不由有些干涩,语气也有些慌乱,道:“你的意思是,董卓今日召见我们,其实就是为了......” “不错,就是为了试探我们心中的想法。”何瑾悲怆一笑,道:“董卓这头来自西北的虎狼,早已蜕变成了权力的野兽。” “尤其在大汉朝廷权力中心,面临这个他完全陌生的权力漩涡,更会变得敏感而惶恐。只有不惜一切地将京畿的兵权握在手里,他才会有几分安全感。” 说到这里,何瑾就凑近了何咸,又一次拍着他的肩膀握紧,凝肃道:“也就是说,董卓此时会做的,就是最简单的顺昌逆亡。我等兄弟两人看似轻飘飘过关,实际上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话入耳,何咸才真正后怕起来,想起自己在董卓面前的表现,顿时觉得简直拙劣无谋到了极点:董卓一心只想夺兵权,自己却傻乎乎地说什么‘以德治国’...... 西北虎狼会听这个吗? 不,他只会认为自己在含糊其辞,在抗拒他的命令。 若不是何瑾悄无声息地力挽狂澜,说不定自己......可能也会安然无恙地走回来,不过之后全府上下就会被血洗一空!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何瑾为何想让自己同意投效董卓。 因为眼下董卓就是一头敏感的吃人恶虎,不拿出些实质的投效诚意,就会被视为潜在的敌人! 然而,不知是震惊太大,还是一下子受激过猛。 何咸神色变幻了几番后,竟又打开了神奇的脑回路,一脸认真急切地望向何瑾,还死死握住了何瑾的手。 “瑾弟,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董卓得手啊!如他那等穷凶极恶之人,一旦得了京畿的兵权,必然会开启天下大乱的祸端!” 这下,满心希冀的何瑾,就感觉自己被雷劈了,雷得外焦里嫩:哥啊,我的亲哥,你是老天故意派来玩儿我的吧? 我把道理和形势都给你这样分析清楚了,你最后竟然还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 这一刻,他忽然都有些想哭。 于是抽出何咸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捂向了额头,半天只想到了一句话:“兄长,你先别说话,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何咸此时情绪激荡,连带着内分泌都有些紊乱,怎可能不开口? 当下他眼珠乱转,神奇的思维逻辑也开始上线了:“瑾弟,你先听为兄说,先父为保汉室社稷,却在半途枉死。我等身为何家之子孙,自要继承先父遗志,想方设法报效朝廷,匡扶汉室......” 何瑾闻言就双目喷火地望向何咸,狠狠攥起了拳头。 可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又咬牙切齿地诡异笑道:“呵呵......兄长,这可是你逼我的!” “你,你想干什么?......” 知道弟弟天生神力,何咸当然也有些怕:“我,我可是你的兄长,且先父亡故,便是长兄为父。你还要殴打兄长,当那悖逆不孝之人不成?” 谁知何瑾这时还是笑,笑得很邪性。 直至何咸都吓得想要跳车的时候,他才一本正经地道:“兄长,我可不会殴打你的身体,而是会击碎你的灵魂啊!......” 说完这句,他迅速一把扳过唧哇乱叫的何咸,喝令他清醒后,又换上柔声细语道:“兄长,你这是受激过重了,是我不应该一下让你承受这么多的。不过事已至此,恕愚弟也无可奈何,只能以毒攻毒了。” “你,你什么意思?......” 何咸还是哆哆嗦嗦,下意识道:“你就是杀了为兄,谋得了家产,难道就会心安理得,晚上睡得着觉吗?” “我,我......”何瑾脸色顿时一苦,彻底确定了:这位活宝兄长,绝对是老天派来玩自己的。 “兄长不必如此,我只是帮你做一下,阻挡董卓的可行性分析。”强忍着心中的幽怨,何瑾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安慰着诱导道:“按照兄长的说法,要想阻止董卓,必须得有兵权,这总对吧?” 听到这些,何咸才算安静了一些。 又仔细瞅了何瑾一眼,发现这弟弟没丧心病狂后,才愣愣点头道:“不错。” 然后一沉吟,又补充道:“虽然为兄也觉兵者乃天下凶事,可危急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对付董卓那等虎狼,手中没兵权是万万不行的。” “好。”听何咸认同这点,何瑾就欣慰地点了点头:毕竟他这位兄长的脑子,是真的没完全傻掉,至少还明白军权的重要性。 这点比起后来的那个王允,就已强了不少。 “既然得有兵权,那如今整个雒阳,一共有多少兵力,又分为哪些部分,兄长应当清楚吧?” “这,这?......”这下,何咸又卡壳了。 但何瑾也不怪他,毕竟东汉这些士人们全这德行,讲究德行节操,标榜才识门第。对于那些泥腿子和认为天下元凶的兵卒,知道个屁啊。 “没事儿,那就由我来告诉兄长。如今雒阳的兵力,一共是有这几部分的。” 说着,他就伸出一根手指,道:“显而易见的,第一部分就是董卓带来的西凉兵。他们都是来自湟中的义从和旧秦地的胡兵,乃强勇之士,天下精锐。” 然后,又伸出第二根指头,道:“另外一支,也是天下的骁锐,来自并州的丁原部下。可惜丁原当初投靠先父,现在又被朝中的士人举荐为执金吾,正美得屁颠屁颠儿呢。” 何咸这会儿又要反驳,但何瑾却打断他道:“兄长莫急,让我先帮你分析完。” 说着,又伸出第三根指头,道:“接下来就是中央禁军,分为护卫皇宫的南军,还有拱卫京城的五营北军。” “不过到了如今,那些来自京畿附近的良家子,早就学会了朝中见风使舵的一套,壮壮声势还行,战斗力就稀松平常了。” 说完,他又眯了眯眼,继续道:“还有一支部队,战斗力应该还差不多。就是灵帝组建的西园军,这些人都是来自四方的豪杰,而军队的校尉,大多由士族豪门的子弟担任。” 接着,何瑾伸出最后一支手指,道:“剩下的一支,便是先父和我们那位叔父何苗的部曲了。先父生前乃大将军,那位叔父也是车骑将军,都是有部曲私兵的,而且人数还不少。” 说完,他就促狭地笑了一下,引诱何咸说道:“这样看来,只要掌握了一定的兵力,赶走董卓其实不成问题。” 听到有希望,何咸也连连点头道:“瑾弟言之有理。董卓兵力不过雒阳的五之其一,若能聚合其他四部,董卓便再无可恃,必然会仓皇逃离雒阳。” 这时何瑾就无奈苦笑,一句话直击何咸心防,道:“兄长别作春秋美梦了,这五部的兵力,最终全会落入董卓之手!” 第11章 这难道是天意? “瑾,瑾弟......我大汉养士四百年,仁人志士无数,更有累世公卿之门。值此汉室倾颓之时,难道就无擎天保驾之臣,驱走一头西北的虎狼?”面对何瑾一番掷地有声的断言,何咸完全不相信。 确切来说,他根本不愿相信...... 但何瑾见状,只向他投来了一个‘你太傻太天真’的眼神,叹了口气才说道:“兄长自己也说了,朝廷所谓的仁人志士无数,更有累世公卿大夫。” “可正因为如此,士人内部之间才矛盾重重,谁也不会服谁。值此危难之时,兄长可曾见哪位站出来振臂一呼?” “这?......”何咸立时无言以对。因为,何瑾说的是事实。 看到何咸如此轻易就败下阵来,何瑾似乎就劝慰了一句,道:“不过也兄长也莫要太过失望,毕竟你努力一下,才会......” “才会发现事情仍有一线生机?”当下,何咸不由燃起了希望,恳切地看向何瑾。 可这个该挨千刀的弟弟,此时就嘿嘿一笑,又重重给何咸泼了一桶冷水,摇头道:“不是的,兄长只需努力一下,就会发现......再努力也是没用的。” 说音刚落,何咸就想扑过来:哪怕明知打不过何瑾,咬上两口也解恨啊! 太气人了,这是亲弟弟该干的事儿吗? 但就在此时,何瑾又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伸手阻住暴起的何咸,快速解释道:“兄长难道忘了?我之前就跟董卓提过此事,别看他一介西北武夫,可这样的身份,正对那些大头兵的胃口啊。” “原因为何?......还不是历来高门大族鄙薄寒门,向来不将士卒放在眼里?假如兄长是一位大汉士卒,是会选择跟自己出身差不多的武夫,还是那些平日都根本不正眼瞧自己的士人?” “这?......”当下,何咸扑击的身子就僵住了。纵然他再不愿意相信,可也不得不承认,何瑾说的很有道理。 “兄长先别慌,这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呢。” 谁知何瑾却好像上瘾了一样,继续说道:“这只是从士卒的角度来考虑,我还没说那些士人呢。” “这些士人呢,的确是社稷的基石,治理天下必不可缺的政治集团。可兄长难道以为他们就会比董卓聪明厉害,眼光见识长远深邃?” 说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鄙夷的弧线,道:“兄长可不要忘了,士人这一集团,大部分是靠着门第而显名的。同时为了更加名扬,自然要标榜节操和品格,其中有真才实学的又有几个?” “就算真有几个目光长远、肚里有货的高人,但他们的身份,又注定在处事手段上,要严格遵循朝廷的法令和程序。” “假如我猜得不错,眼见如今雒阳形势大乱,他们也不会束手待毙。可解决问题的办法,一贯思路就是在朝堂上明明白白地讨论个清楚。” 这个时候,何瑾再度望了眼一脸苍白的何咸,道:“面对上来就知道抓兵夺权的西北虎狼,他们那里还悠哉悠哉权衡利弊、调和阴阳呢。等董卓尽夺雒阳兵权后,恐怕讨论才刚刚进入主题。” 随即,他又伸出了两只手,来回颠倒着高低言道道:“一方是临事驰慢、又毫不知兵权的重要,内部还有一群猪队友拖后腿的士人集团;而另一方是专行独断,行事又狠辣果断,下手还又快又准的武夫董卓......” 最后的一句话,何瑾还是心软没说,但意思已很明显了:哥,那些士人们是根本靠不住的。 无论我们如何想方设法去帮......呵呵,老爹在的时候,人家都对我们不假辞色。现在老爹都没了,还会搭理咱们吗? 这个时候,何咸已面色惨然地,一屁股瘫坐下来。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层,才会如此万念俱灰。 坐在一旁的何瑾,右手就轻轻扶着何咸的后背——他记得‘抚背’这个动作,是东汉时很亲昵之间朋友兄弟,才会做的举动。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恐怕真击碎了何咸身为士人的幻想,给了他历来坚守理念的致命一击。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只希望自己的安抚,能让何咸念着兄弟之情,幡然醒悟。同时最好能先曲意投效董卓,保住何家再说。 毕竟历史上,何家自董卓入京后,便真正覆灭了。 年纪轻轻的何咸很快忧惧而亡,留下嫂子尹氏,成了那位著名人.妻爱好者曹老板的收藏。而何家的第三代后人,就是尹氏腹中的那位小男孩,也成了曹操的养子...... 幸运的是,抚背这个动作,似乎真挺有疗效的。摸弄一会儿后,他渐渐就发现何咸黯淡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了一丝火星。 只是吧......随后那火星竟跃到自己身上后,一下就成了燎原之火! 看着那越来越炽烈火辣的眼神,何瑾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吓得赶紧缩手抱胸问道:“兄,兄长你又怎么了?......如此看着小弟,我心里好发毛啊。” 可何咸却真的火热了起来,非但没收敛目光,反而还一把握住了何瑾的手。那力气之大,让天生神力的何瑾,一时都抽不出来:“瑾弟,你是何家的子孙吧?” “是......吧?”一听这开头儿,何瑾心中就升起了不祥的预兆。 另外他原本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刚穿越过来没几天,这个问题还真不知如何正确回答。 但何咸显然不管这些,又继续问道:“那你是先父的儿子吧?” “是......吧?” “这就对了!”何咸就仿佛在唱独角戏,根本不在意何瑾的态度,又激动道:“先父匡扶汉室未成,便半道枉死,身为何氏子孙,先父的次子......” “为兄虽不知你为何性情大变,见识又如此广博深远......显然是苍天显灵,欲令你继承先父遗志,报效大汉啊!” “这,这难道就是天意?......” 何瑾听后稀里糊涂地补了一句,整个人都惊呆了:哥啊,你果然不是个憨憨,这才多长时间,就学会我的坑人大法了? 而且为了坑我,还扯出了天意?......满朝堂公卿士人都办不成的事儿,你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干? 此情此景,原来不是张宇的《雨一直下》,是坑我坑得《用心良苦》啊! 意识到问题大条了的他,赶紧调整策略,继续抚起何咸的后背,道:“兄长啊,你先别激动,别激动......呃,这个那个......嗯,愚弟觉得你说的非常对!” “对,兄长言之有理!那些士人是靠不住,现在能靠的,就只有我们何家兄弟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 何咸咀嚼着这两句,突然再度眼光灼灼,感叹道:“瑾弟,你果然是得了神人点化,如此大气磅礴、气贯长虹的词句,竟也信口拈来......” “呃?......”何瑾也傻了,没想到意外就剽窃了一句名言,不过还是赶紧继续主题,忽悠起何咸道:“兄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既然想力挽狂澜,同样要进行一番可行性分析,对吧?” “不错。”何咸还是太年轻,听闻何瑾没反对,就以为他同意了,听什么都点头。 而何瑾神色这才放松了起来,突然笑眯眯地反问道:“那个兄长啊,咱们既然要抓兵权,不知兄长跟先父和那位叔父的部将们,交情如何呀?” “这?......”猝不及防,何咸瞬间又苦了脸:他跟何进的那些部将,有个屁交情啊...... 而这事儿说起来,其实就比较郁闷了。 郁闷的原因,是何咸......怎么说呢,太优秀了? 首先何家呢,在南阳门第不显,屠户出身。但也别以为就真是什么寒门了,横向对比,张飞家据说也是杀猪的,可人家散尽家财跟刘备混的时候,能召来五百左右的乡勇。 竖向对比,还有《水浒传》里的镇关西。人家养着几十个喽罗,还能霸占卖唱歌女的身子,也是有些小权势的。 何家跟这两位屠户比起来,也是差不多的。 按照何瑾那年代的说法,他们应该都是民营小企业家。门户虽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家里却是有些余财的。 然后,汉代有钱人会让子弟干什么? 当然是上进读书,混入士大夫的阶层喽。 结果何咸在读书方面还挺有天赋,为人也斯文儒雅。后来何进又当了大将军,何咸也就越发在士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以至于他就跟何进的那些部下,完全不是一路人。交情什么的......嗯,见面是肯定见过的,但交情就真一点都说不上了。 而这时候,看到何咸一脸苦色,何瑾就知胜券在握。 同时,他心中也在郁闷:老天,我真不是个好弟弟......今天恐怕不是要击碎哥哥的灵魂,而是要彻底将其生吞活剥啊! 第12章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兄长啊,没交情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这个时候,何瑾又来给何咸灌鸡汤,道:“愚弟还有别的法子” “咱身为何家子孙、汉室忠臣,岂能在小小的困难面前就被击倒?自然是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希望破灭的何咸闻言,登时又振奋了起来,满怀希冀地望向何瑾道:“瑾弟言之有理!愚兄空比你年长几岁,不曾想在此问题上,还比不得瑾弟坚韧不拔。” 可他哪里知道,何瑾的鸡汤里,是放了砒霜的! 最起码,何咸就一直没意识到,何瑾始终在拿何家两兄弟来说事儿,根本不是在说自己一个人。 接下来,何瑾就诡秘一笑,道:“兄长啊,我适才也跟董卓说了,收服兵权这等事,自古都是那一套。咱何家眼下虽然没啥势力去威慑,但可以诱之以利嘛。” “只要大笔的钱财洒下去,先不说他们忠心不忠心。至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先父和那位叔父的部曲,总会觉得继续效忠何家的后人,也是一条出路嘛。” 再然后,何咸的脸色就不苦了,而是‘唰’的一下惨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何瑾一直抱怨念叨,自己败光了家产:原来,人家一直都有这方面的打算啊! 而且按照这样的谋划,的确还有一线生机。 可问题是......自己已将家产,不是散给了落魄的士子,就是广大饥寒的黎庶,偏偏一点没用来收买那些部曲。 至于说何进的食邑,要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才会有进项——眼下何家虽不至于一贫如洗,却也再拿不出多少钱帛了。 “瑾,瑾弟......这慑之以威、诱之以利,我等恐怕都做不到。你,你还有没有,那个其他的法子?”此时何咸一脸羞愧,说话都带着颤音。 何瑾也小心翼翼,不想在何咸稀碎的梦想上,再撒一把盐,只是愁眉苦脸的言道:“兄长,有匡扶汉室的心是好的。可如此毫无成功的可能性,还要凭着头铁去硬碰,纯粹就是在找死了。” 说完,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莫要忘了,董卓已将目光盯向了雒阳的兵权。咱办事不周的话,稍有泄露......不,哪怕董卓只是有所怀疑,立马就会呲出西北虎狼的獠牙。” 这下希望彻底幻灭,何咸怔怔坐在马车中,两眼无神,仿佛灵魂已被抽空。所有的神思,只化作了一个疑问:“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当然是先曲意委身董卓,保住何家的命脉,再图往后。” 被兄长无意祸祸掉独立创业希望的何瑾,此时却很洒脱清醒,还趁机开始兜售自己的计划:“兄长,咱们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大汉江山,而是自己的小家。” “滚滚乱世浪潮,只有先稳住自己的一叶扁舟,才能有说以后的机会。眼下董卓咄咄逼人,我等若还不切实际地妄想,可就真要大难临头了!” 这番苦口婆心的话说完,何瑾才觉得自己这一路,真是费了老鼻子的劲。 想着这都从解析董卓,到分析当下形势,还设想了未来......还不能让何咸回心转意的话,真太没天理了。 而何咸闻言后,似乎也有所意动。目光悠悠的他,神色不断纠结变化,明显在做一个很沉痛的抉择。 可就在何瑾觉得事情应该搞定的时候,何咸最后又一握拳,慨然言道:“瑾弟所言甚是有道理,不过愚兄觉得此事,断然不会到山穷水尽的境地。” “瑾弟你还是太小瞧天下英杰、朝堂公卿了,为兄觉得身为社稷柱梁的他们,最终必然会力挽狂澜,保汉室于既倒......” 说完这话,马车也稳稳停到了何府的门前。 何咸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还拍了拍何瑾的肩膀,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后,下车走回府里。 然后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马夫都忍不住想看看,里面何瑾到底怎么了。 可还未掀开车帘,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老天,你一定是在玩我!” 这声嘶吼,痛彻心扉,绝望而无奈。 不知为何,丝毫没有半点诗人艺术细菌的马夫,忽然就想到了鹅毛大雪下的寒冬中,二公子在痛苦无奈的仰天控诉! 接下来,何瑾一脸失魂落魄地走下马车,嘴里还自动伴奏道:“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我现在才知道,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比干掉那个人,实在难太多了!代沟啊,这是一千八百年的巨大鸿沟!” 紧接着,他也不跟着何咸回府,反而深情地看向那位呆住了的马夫,眼泪汪汪地哽咽道:“你造吗?......” “我造什么?......我该知道些什么吗?”马夫当时就傻了。 “是的,你不知道,一路上我还生怕摧残了兄长的理念,怕他接受不过来。可没想到,他竟然神经硬如钢筋,最后一记漂亮的反杀,把我给虐了啊!” 见何瑾情绪如此不正常,马夫才赶紧劝慰道:“二公子,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大将军仁厚,大公子也待我们不薄,老天一定会保护何家的。” 何瑾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反正随后就......邪魅地嘿嘿一笑,望着何咸的背影道:“呵呵,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反而越来越有趣了呢。” “兄长,既然你不见黄河心不死,那就别怪我暗中挖沟了......” 说完,他才向府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继续伴奏:“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只是,明明萧瑟悲怆的调子,这时候反而让他唱出了《好运来》的味道。 马夫就愣愣地看着何瑾,连连痛惜摇头:“大将军,你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啊。二公子为你如此悲痛成疾,都得了疯症......” 而何瑾这里,当然不知马夫的感慨。 他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何咸正怒目看着一人,忍不住惊异道:“呃,兄长,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接着一愣后,再瞧向那人......好一条精壮的汉子! 不是何瑾馋人家身子,是眼下这条大汉,实在让人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这汉子雨天里光着膀子,健壮的线条很给人冲击力,尤其身上还有几处刀疤,更增猛将的凶悍之气。 再仔细看,他右脸颊上也有一道深深的刀疤,配上那对铜铃般的眼睛,显得面貌十分狰狞。 直至何瑾看到他背上的荆条后,才反应过来:哦......这应该是,效法廉颇负荆请罪吧? 只是,他到底是谁,又如何觉得对不住何家呢? 偏偏这个时候,何咸也不跟自己解释,只是自顾自地恼怒言道:“你且去吧!......做下那等无谋酷虐之事,先父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宽宥的。” 说罢,满腹心事的何咸,就此拂袖而去。 这猛汉似乎就想拦,可自责的情绪又使得他不敢。最后竟然连话都不说,死命地在石阶磕头,没两下额头便磕出一个大包。 何瑾当即上去拉住那猛男,道:“这位......猛男兄,有事你就说事,兄长那脾气我算摸清了。表面看起来很好说话,实则外柔内刚,犟驴一头。” 这人起初被何瑾一拉,显然没放在心上。 可随即发现自己竟一把被拉起,才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又听闻何瑾一番话后,才试探地开口问道:“敢问,足下可是二公子?” “哦,正是在下。” 何瑾就点点头,解释道:“去年才被先父接到雒阳,一直关在后院儿读书,也未见如何见过人......诶,你对我们家挺了解啊,居然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 听何瑾这样说,猛男一下就拘谨惭愧起来。趁何瑾不注意,又跪在了地上请罪道:“何家罪人吴匡,拜见二公子!” “吴匡?......”一听这个名字,何瑾登时全明白了:原来,是干掉了自己便宜叔父的那位猛男啊。 事情,这下就更有意思了。 第13章 你这几个意思? 说起吴匡干的那事儿,何瑾就算是来自后世思想开放的人,也不知该如何评论。 这吴匡,本是他便宜老爸何进麾下的一员部将。 众所周知,何进身死是入宫面见何太后时,被宦官们假传诏令关闭了宫门,一刀给剁了的。 但何进也不是傻子,入宫前就安排了部将吴匡、张璋在皇宫外警备。得知何进被杀的消息,他们发誓要给何进报仇,当即伙同袁术等士人,一同发难围攻了皇宫。 战至黄昏的时候,何苗带着部曲也赶来了,可吴匡等部将却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士吏能为报仇乎?” 何进素有仁恩,士卒闻言皆流涕曰:“愿致死!”吴匡又引兵与董卓的弟弟董旻,一齐攻杀何苗,何苗随即被弃其尸于苑中。 而这会儿,吴匡又来乞求何家的原谅......这叫哪门子的事啊!尤其何咸那等深受儒家忠义文化熏陶之人,能原谅吴匡才奇了怪呢。 但何瑾比较了解内情,随即作出一副‘我很理解你’的表情,深深一叹道:“唉!......此事说起来,的确是你的错。但兄长也太过一叶障目了,不知你的苦衷。” “那何苗虽名义上是在下叔父,实则素不与先父同心。汝身为先父部将,必然早就看在眼中,恨在心里......” “再说那日汝等为先父报仇,本就已杀红了眼。情绪激荡下,一时又有什么误会杀了何苗,也在情理之中。” 一番话,顿时说到了吴匡的心坎儿上。 这位平日流血都不流泪的汉子,当即眼眶发热,泪水混着雨水流下来,再度叩首泣道:“知我者,二公子也!吴某今日得二公子如此一言,死亦无悔!” 可这一次,何瑾就不扶吴匡了,反而也冷下了脸色,道:“我是说中间有什么误会,你杀了叔父也在情理之中,却不是说,就此便原谅你了!” “某家知晓。” 吴匡又连连仓皇叩首,边叩首边言道:“在下不敢奢求二公子原谅,只想让二公子知晓,当日杀那何苗,我等是被人蛊惑利用了!” 说着,他就瞪着懊恼又仇恨的眼睛,回忆道:“那日杀至黄昏,的确如二公子所言,我等都已杀红了眼。” “袁术那厮先说杀大将军者乃宦官,我等便将宫里宫外两千颌上无须之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随即那何苗带兵赶来时,袁绍也正好带兵赶来了。袁绍又言何苗向来同宦官亲近,处处与大将军作对,此番说不定早就跟宦官私谋好了,也乃杀大将军的帮凶。” “结果那何苗赶来后,果然丝毫不管大将军的死活安危,一心只想喝令我等住手,还扬言要砍了我等首级,我等激愤难当,才与董旻一齐杀了何苗!” 听了这话,何瑾才微微点了点头:在外人看来,何瑾、何苗还有何太后是一家人。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何进的老爹叫做何真,与第一任妻子生下何进后,妻子就过世了。又续弦了一位带孩子的寡妇,才生下了何太后。 而那个寡妇带过来的孩子,原本唤作朱苗。为攀附何家这门亲戚,四处托人情,连姓都改了叫何苗,才算入了何家的门。 也就是说,何太后跟何进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跟何苗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轮到何进跟何苗这里,两人就屁点血缘关系都没。 另外在理念上,何进和何苗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毕竟人家何苗攀附到何家,可不是因为什么何进,而是因为人家的妹妹何太后。所以他也一直跟何太后一伙儿,向来宠信亲近宦官,站在宦官的那一阵营。 可何进却是当朝的大将军,又乃朝廷的顾命大臣。 这屁股决定脑袋,他早已看出宦官那些没子孙根的家伙,是祸乱大汉的搅屎棍。虽未想着彻底诛绝,却也想着撵走那些家伙,还大汉一些清净。 故而,何进同何太后、何苗两人之间,很是有些矛盾冲突的。 说那日何苗私通宦官合谋害死了何进,可能性其实并不大。但说那日他带兵过来,是替何进报仇的,连鬼都不会信。 最大的可能,就是如吴匡所言,何苗闻听宫中有人作乱,带兵过来是保护何太后和宦官的。结果平叛不成反被杀,只能说......出门儿没怎么看黄历吧。 “如此说来,汝等竟是被那些士人给蒙骗了!” 点头之后,何瑾又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才托颌道:“我说呢,就算再杀红了眼,也不会连自己人都杀。原来这中间,还有如此内情。” 说完,才又一把扶起了吴匡,感怀地言道:“吴司马慨烈忠义,为先父报仇,有古之侠义之风,请受在下一拜。” 吴匡当即起身要拦住何瑾,但想不到何瑾力如千斤,他竟然根本托不动。 当下又慌忙回了一礼,惭愧言道:“二公子折杀在下了......大将军的确死在宦官之手,可蛊惑大将军尽诛宦官之人,却乃那沽名钓誉的袁绍!” “那日说是替大将军报仇,可袁氏兄弟却蛊惑我等,杀了宫中不少的无辜。”说到此处,吴匡眼神黯淡,显然深受内心折磨。 “某事后回想起来,自觉罪孽深重。可袁氏兄弟却以此为功,自称乃荡涤浊堂的能臣,某越想越心恨!” “朝中宦官的确可恶,但士人阴险也有过之无不及。某思来想去,总觉得被人当作刀俎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弃了官职,欲托身何家为一苍头,以赎之前罪孽!” “哦,这是......看破红尘了啊。”何瑾又点了点头,明白这大概就是为何后来吴匡在正史中,再无记载的原因了。 他想来何家当一个苍头赎罪,但以何咸那种书生意气之人,是绝对不会收留的。抑郁踌躇的他,随后只好远走巴蜀,闭门再不问世事。 若不是他儿子吴班乃张飞的部将,也是后来诸葛亮北伐的大将的话。后人恐怕根本不会记得,历史上有过他这么一号人物。 但现在他何瑾来了,而且刚错失了张辽,哪还能放过这么一位主动送上门的猛男?尤其,这位还买一送一,当真是血赚啊! 由此,一直欲擒故纵的他,这会儿......继续欲擒故纵。 “吴司马,此事在下也不知如何评说。”此时何瑾就一脸的为难,道:“何苗虽跟先父不合,但毕竟名义上是我等的叔父。而兄长那等外柔内刚之人,又深受儒家忠义教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吴司马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兄长不原谅,但我现在原谅了啊!你既然想托身何家,那跟着兄长与跟着我,不都是一样的嘛...... 但吴匡可是条耿直的汉子,听何瑾这么一说,眼神又黯淡了起来,悲声道:“二公子言之有理,某也自知没脸托身何府,就此......告退了。” 说完,人家起身后又恭敬一礼,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这可让期期艾艾的何瑾,一下就乱了阵脚:唉,你回来!......剧本是这样写的吗?你,你这人怎么乱改剧情啊! 然而,什么剧情比起猛男来,都不值一提。眼见吴匡不吃自己那一套,他立刻又豁出了脸面,赶上去一把拉住吴匡。 随后又是那副扭捏和娇羞的做作模样,憋红了脸问道:“吴,吴司马,兄长那里是真不行的。不过,我也是何家的公子,先父的儿子啊......你看我还成吗?” 听了他这话,吴匡先是神色凝重,随即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刀来! 当时何瑾心中就咆哮开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几个意思啊!......董卓那里没要我就算了,你这是还要砍我咋滴? 我就如此不招人待见吗?...... 第14章 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来到这个世界后,屡屡出师不利,何瑾这时候都有些懒得抵抗。只想让吴匡一刀剁了自己,重来一回得了。 但想不到,吴匡随后便把手里的刀,一把递给了他。 看到何瑾还愣愣发呆,吴匡神色竟又有些激动,惶恐问道:“二公子,莫非又反悔了不成?” “反悔?......”拿着刀的何瑾,更加疑惑了,道:“若能得吴司马相助,在下荣幸不已,又何谈反悔?” “既不反悔,为何不让在下立下血誓,终生奉二公子为主?” “血誓?......”这下何瑾想起来了,比起府中那些卖身的苍头,古代还有一种效忠,是最虔诚的。 就是发下血誓的死士。 血誓的仪式,便是让效忠的死士用自己的血肉,涂抹在主公的兵刃上。意为“以肉为剑,以血为刃”,将自己化为主家的利刃,兵毁人亡,在所不惜。 这等仪式......真是没文化啊! 破伤风感染了咋办? 汉代可没治疗的特效药,辛辛苦苦才忽悠来的死士,没用上就感染死掉了......完全就是血亏好吧! 当下何瑾就把刀收了起来,一脸正色地言道:“吴司马乃忠义之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 “更何况,何家如今风雨飘摇,也正需吴司马这等统御过兵马的将才。我之所以收下你,可不仅要拿来当一死士,而是当作家将来看待的。” 闻听此言,吴匡还是不从,坚决要立下血誓。 何瑾就再三解释,同样坚决不同意。 最后快吵崩时,还是何瑾提议折衷一番,允准吴匡拜一拜自己,然后向天起誓,才算达成了共识。 两人当下便来到了前院,雨中何瑾就俯视着吴匡,看着这位身形魁伟的猛士,虔诚向自己下拜,庄严起誓——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收获的第一位家将,心情不由有些得意,也有些复杂。 古代这些重诺轻死、收奴养士的风气,真是......太好了啊! 到了这样的社会中,不想着适应环境为自己谋取利益,还妄想讲究什么人人平等,那才是脑子有病! 可就在他复杂地得意时,立完效忠誓言的吴匡,又想到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二公子胸怀包容,不计前嫌,在下为其效忠无怨无悔。只是......大公子会同意吗?” “嗯?......”一听这个,何瑾当时也愣了片刻:是呀,忘了还有这茬儿了。汉代可跟他那个时代不一样,是很讲究大家族观念的。 现在老爹何进死了,家里说话算数的,就是他兄长何咸。 何咸若是不同意的话,那......当然也是没啥关系的,最多就是两人,偷偷摸摸地维持这种主仆关系好了。 就跟古代人养了个外室,以及他那个时代的有钱人包养了个......呃,呸!他能干这等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儿吗? 再说,吴匡之所以会效忠他,也是有着向何家赎罪的心思,希望得到整个何家的谅解。那样偷偷摸摸的来,显然会让人家失望的。 “嗯......这个你不用担心。明日收拾好一番后,带着家眷搬入府中即可。”何瑾就眼珠子一转,当下便有了法子。 吴匡却不怎么相信,有些怀疑地看向他,道:“主公,若是太过为难的话,属下想方设法搬到府中周遭,也是可以的。” 何瑾就笑了,指着门外的大街言道:“这可是雒阳城的步广里,寸土寸金的地方,你砸锅卖铁......呃,这时代还没有锅。反正就是你不用费那个劲,相信你家主公便可。” 说完,他就自信一笑,走入了府中。 留下一脸懵圈的吴匡,心中就开始打鼓了:听说,这位二公子自大将军枉死后,脑子好像有些那个呀...... 但何瑾可不会在意这些,到了府中后,先喝了口水歇息下。 然后......就开始犯难了:嗯,该如何主动勾引兄长过来呢?要不,砸些东西闹个动静,让僮仆去通知下兄长? 嗯,办法是不错,可环顾屋中的陈设后,他又有些拿捏不准了。 屋子里的陈设其实挺简单:一张漆成黑色的枣木案几,上面搁着一盏铜制的鹤嘴油灯和笔墨竹简;一个书架上,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本卷帙,旁边还有个博古架。 再有就是一扇绘有山水的亮漆竹屏风立在当中,将整个房间隔成了两半。里面,就是他睡觉的床。 虽然史书记载何进为人仁厚,生活作风也挺简朴,不会给儿子屋中留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件。但何瑾毕竟才刚来两天,实在不熟悉古今的差别。。 比如他那个时代,摔个玻璃杯不算啥事儿。可此时捧着手中的粗陶杯,就不知能不能摔了。 他只知道,东汉时烧陶的技术很是成熟,但这东西是否已走入千家万户,就不得而知了。万一这杯看着不值钱,结果砸了后何咸跳起来咋办? 其余那些博古架、铜灯盏、屏风案几什么的,动静又太大了些...... 好在,就当他拿不准的时候,眼光瞟到外面何咸竟主动找过来了。赶紧放下粗陶杯,装出一副唉声叹息的模样。 眉头紧锁的何咸显然有事而来,可看到何瑾这副模样后,当即关切地问道:“瑾弟,可是有什么心事?” “兄长,我的心好痛!......”何瑾当时就一捂胸,痛苦又悔恨地言道:“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以前自己那般知书懂礼。” “可自从先父亡故,我大病一场后醒来,性情就完全变了,再无之前的谦谦君子之风......愚弟好想做回那个敬仰兄长、听话乖巧的好孩子啊。” 这话一传入何咸耳中,登时就击中了何咸那‘长兄如父’的软肋,心疼极了。 他立时上前温言宽慰何瑾,道:“瑾弟多虑了,不论你是否性情大变,终究是何家的子孙、为兄的贤弟。更何况,你大病一场后,还犹遭神人点化,见识深远,足智多谋,岂非因祸得福?” “可是,我还是想当那个让兄长爱护的好弟弟啊!.......”何瑾就顺杆儿爬,当时表演更卖力了,还眼泪汪汪地一把握住了何咸的手。 何咸就有些不知所措,不懂这个弟弟发什么疯症。 当下也就任他抓着,下意识地安抚道:“瑾弟想多了,为兄也并没如何怪罪你。既然忘了知书懂礼,就从头再学起也不迟......” “兄长所言甚是!”何瑾当时就重重一点头,然后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道:“愚弟想的也是这样。不过,此事还需兄长多多支持鼓励才是。” 一听自己弟弟有这觉悟,何咸当然高兴,道:“这是自然。” “那愚弟努力读书学礼,长兄为父也当有奖有罚才是。不如,愚弟今日就开始继续攻读经书,兄长先给些鼓励如何?” 何咸这会儿还没意识到陷阱,毕竟灯下黑,向来对这个弟弟缺少防备,稀里糊涂地就问道:“那愚弟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何瑾就假装郁闷了一下,随即又道:“待想起来再说也不迟,兄长只需记住欠愚弟一个奖励便可。” “嗯?......”终于图穷匕见,何咸也警觉过来了:怎么个回事儿,我怎么就欠你的了? 可再一看何瑾那期盼的眼神,外加小弟的初衷也是好的,他也不好意思打击这份积极性,便点头道:“虽不知你又有什么图谋,不过为兄先应下便是。” “兄长果然仁厚,愚弟有这样一位兄长,真乃三生有幸。嗯......那个兄长慢走,愚弟就不送了。” “哦哦......”何咸下意识就要出去,可刚走了两步便反应过来了:“怎么我就慢走,你还不送了?是我有事来找你,不是你找我好吧?” “呃......”何瑾就举起了手中的卷帙,为难地说道:“兄长,我刚才都说了,要用心苦读,将以前的课业都补回来。至于兄长那事儿,我就不去了吧,反正去了也办不成的。” “办,办不成?......”何咸眉头就开始竖起来了,恼怒道:“你还未知何事,便敢妄下论断?” “还能有啥事儿?......”何瑾就懒洋洋摆手,道:“无非兄长听了我的论断后,还是不肯死心。” “然后兄长又觉得没我会忽悠,就想拉着我去找那些父亲旧部,或者曾经投效父亲帐下的士人,让他们去阻止董卓呗。” “可我已说过了,父亲当初在时,他们贪图权势或许还费心巴结。如今父亲都不在了,兄长真以为他们还会听我等的话?” 说完,何瑾就再一次扬了扬手里的卷帙,还是刚才那句话:“兄长慢走,愚弟就不送了哈......” “我?......你,哼!”何咸一下脸就白了,怒气冲冲地一甩袖,道:“为兄也怀念当初那个纯良质朴的你了,那个时候的你,可没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何瑾就嘿嘿一笑,作出个无辜呆萌的表情,撒娇道:“长兄如父,兄长你最疼愚弟了,对不对?......” 何咸还能如何? 只能哭笑不得地离开了屋子,出门后再一想,自己平白赔出去个承诺,还什么都没捞着?...... 这,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第15章 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第二日辰时,吴匡便带着妻子过来了。 汉代妻子的意思,跟何咸那个时代不同,是妻和子的统称。何咸就看着才四岁的吴班,当时脸都笑出了花儿:真正的买一送一,这次赚大了! 可惜此时的吴班就是个小屁孩儿,看到何瑾一副不怀好意的眼神,当时还差点吓哭了,很是让何瑾受打击。 而一旁的吴匡,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何瑾就以为,他还在为入府的事担忧,便开口道:“吴司马不必担忧,兄长已同意你住在府里,屋子我也都让人收拾好了。” 毕竟是大将军府的住宅,虽然何进生活作风简朴,但府宅还是很豪阔的。三进两通,前堂后院,绝不是后世一般别墅可比拟的。 他给吴匡安排的屋子,不是前堂供苍头奴仆们住的厢房。当然,更不可能是后院主人住的内宅,而是前堂与后院之间中庭的一处屋子。 吴匡拖家带口而来,还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好。且中庭这个地方紧挨着内宅,也显示对他的看重。 原以为这话吴匡听了,会有些小感动。 可他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向何瑾道了谢后,才解释道:“主公,属下不是为此事担忧,而是董卓已对大将军,和车骑将军的旧部下手了......” 何瑾闻言,当时就一惊:这董胖子......身子虽胖,动作可一点都不慢。昨天刚传唤了自己,今天又有动作了。 不对,应该是自己前脚一走,后脚董卓就行动了。否则这时候的吴匡,也不可能已收到了消息。 “他具体都做了什么?”当下,何瑾也收敛了神色,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将两位将军的部将,全都召见了一番。先是威之以势,又许以重利......可恨那些忘恩负义之徒,竟不念大将军之恩德,全都投靠了董卓!” 说到这里,吴匡才神色作怒起来,道:“那些鲜廉寡耻之人,竟还想着拉属下同流合污。被属下臭骂一番后,才忿忿离去。” 听完这些,何瑾就拍了拍吴匡的肩膀,反而宽慰道:“算了,人各有志。先父亡故,他们也不知前途如何,眼下又遭遇董卓威逼利诱,他们也只是选条活路罢了。” 言罢,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来了句:“说不定,何家也会投效董卓呢......” 吴匡当即更加激愤,道:“主公,你?......” “董卓可是条来自西北的狼,是会吃人的!”经历过何咸后,何瑾不想再跟这时代人费口舌了,当即打断道:“何家如今危如累卵,不投靠董卓,难道要等着被灭门不成?” “这?......”可想不到,吴匡怔了一下后,随即便弱弱地言道:“反正,属下认的二公子为主,不是投效了那董卓。” “且主公也言之有理,董卓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属下听命行事便是。” 突然听到这番认可的话,何瑾一时都有些想哭:要是自己那个兄长,也如此......思维简单的话,该有多好? 然后这个时候,吴匡便又问道:“对了,主公,大公子呢?” “哦......卯时就出了门,估计去吃闭门羹了。”何瑾顺口回道,忍不住看了下大门,心中念叨:自己那位兄长,头可真铁啊...... 昨天一路上给他分析那么透彻,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一大早就心急火燎地跑去提醒那些家伙,以为这样事情就会有转机? 算了......二十二岁的年纪,换成自己前世,也就是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是该出去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了。 反正,他的神经也硬如钢筋,心理恢复能力极强。早一点认清现实,更方便自己以后忽悠。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董卓下手那么稳准快,自己也不能太耽误了。 否则良机一过,待董卓兵权在握,可以横行无忌、为所欲为的时候,就是何家覆灭之时了! 想到这里,何瑾便招呼了个机灵的僮仆,帮着吴匡安顿。 自己则回到内宅,贼兮兮的眼神四下一扫,发现周围没啥人后,蹭的一下......就窜进了尹氏的房中! 天杀哟,他身为小叔子,去嫂子的屋里......呃,当然也是没啥问题的。毕竟按照规矩森严的大家庭来说,长嫂如母,他每日前去拜见都是应该的。 可刚才那贼兮兮的样子,分明就是别有所图! 且尹氏能让曹操那条色狼看中,还是带着拖油瓶都被纳为了妾室,其样貌自不用多说......如此一位气血方刚的小伙子,遇到正怀了身孕、充满着母性气息的少妇。 啊!......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果然没多久,屋里的尹氏就已一脸为难,明显内心在做着强烈的挣扎,道:“瑾弟,我们这样......实在不太好吧?” 可何瑾这臭不要脸的,就毫无愧色地言道:“嫂子,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说,我不说,咱们都瞒着兄长,不就万无一失了?” 尹氏还是犹豫不定,但神情明显也有些动摇:“瑾弟,这真是为了何家,为了保住何家的命脉?” 何瑾又重重地一点头,坚定言道:“嫂子,若不是兄长败光了家里的钱帛,我也不想这样啊.....你就相信我罢!” 一听此事根源还是在何咸身上,尹氏当时就仿佛下定了决心,点头道:“那嫂子就听瑾弟的。你毕竟也是何家的子孙,难不成还能害你兄长不成?” 何瑾闻言,神色突然忍不住又悲怆了起来,眼角都蓄满了泪水:他终于发现,自己跟何咸之间,根本就没啥一千八百年的代沟。 纯粹是何咸那人太死心眼儿、太万中无一,就是老天派来给自己增加难度的! 算了,好在勾引嫂子......呃,不对,诱骗嫂子?也不对,串通嫂子......呸,全不对,是说服嫂子的计划已经达成,后续就只需静观事态发展了。 做完这一切,时间也来到了下午。 刚用完饭的何瑾,估摸着何咸也该回来了。可能就是巧合,往中庭一瞅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失魂落魄的何咸。 当下他就迎了上去,亲热地说道:“兄长吃了一连串的闭门羹,那闭门羹可不顶饱,想必兄长已饿得不轻吧。愚弟早就吩咐给兄长留了饭食,兄长多少要吃些......” “闭门羹?......”何咸一听这词,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 何瑾也想起来,这词是唐代才有典故的。怪不得之前说给吴匡的时候,他一脸不懂的表情。 然后刚提到吴匡,吴匡就出现了,颠颠儿跑过来对着何咸就是一拜,深情道:“见过大公子!” 一下子,何咸的怒气就要上涌,随时要作色的样子。 何瑾却有恃无恐,不等何咸开口,便言道:“昨日兄长可是答应过愚弟的,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莫非,兄长要做那言而无信之徒不成?” “我,为兄,你!.......”何咸真是没想到,这个弟弟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而且,自己早上的确出门不利,接连被拒之门外......哦,原来闭门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在外面被人伤了心,回家又要被亲弟弟算计,还让不让人活了? 然而,何瑾是真的奸猾。 就在何咸深深吸气,不知该爆发还是秉承儒家之道忍耐的时候,何瑾忽然比他还快一步,已换了悲怆同情的神色,语气也随之低沉了许多。 “兄长,我知道你此番必然心情郁结,不知该如何处置。不过你放心,我毕竟是你的二弟,咱们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何家风雨飘摇,我必然会跟兄长戮力同心,一起扛过去的!” 说完一副眼神坚定的他,就伸手......轻轻抚向了何咸的后背。只是那动作毛手毛脚的,完全跟想尽快安抚炸刺儿的猫一样。 此时尹氏也过来了,闻听此言后,便对何咸言道:“夫君,瑾弟所言有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妾身也相信,汝等两兄弟虽做法不同,但都是一心为了何家。” 被两人如此一出双簧演下来,何咸当时也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心中的气自然消解不少。 随即看了看吴匡、又瞅了瞅何瑾后,最终余怒未消打掉了他那摸来摸去的爪子:“行了,先用饭!此事.....也就随你吧。” 说完,扶着小腹微隆的尹氏走入了后宅。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尹氏却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忍不住悄悄向后看了一眼。何瑾就向尹氏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儿,还打了个奇怪的手势。 再之后,尹氏忽然就觉得:原来,被人赞赏和信任的感觉,竟如此美好?女人,也的确如瑾弟所言,能撑起半边天吗? 想到这些,她不由笑颜如花,神色也坚定了许多。 而目送着兄嫂进入内宅,何瑾随即脸色就......凝重了起来,晦暗不明地看向吴匡:哼哼,没见到时就打听,然后看到时就跑过来拜见,原来你真正爱的......不对,更在意的还是我兄长啊。 吴匡这时也震惊地看向何瑾,神色惨然:主公,做人要有节操啊!刚才你跟主嫂眉来眼去,是个什么意思? 我到底......认了个什么主公啊! 于是,各有心思的两人眼神儿一对上,当时就都跟触了电一样,又飞快地躲闪开来。 那情景,简直尴尬极了...... 第16章 嫂子,我教你魅惑男人...... ‘唉......想不到我这么浓眉大眼、足智多谋,魅力无穷的穿越人士,竟然还比不过兄长在猛男匡心中的分量。’ ‘虽然,我也知道吴匡是土著人,更看重长幼名分。而且他觉得认我为主后,只需尽心效劳就好。可这样身子属于我,心却想着兄长......还是让人感到很膈应啊。’ 尹氏的房中,何瑾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双眼无神、神游太虚,正消化着自己的委屈:‘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汉代就这么个社会风气,就是看重这些。且我刚穿越过来,一没名、二没实力的,怎么可能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让天下豪杰争相拜伏投靠?’ “只能惯着他呗,用我的魅力和智慧,慢慢感化他呗。让他最终知晓跟着我有肉吃,比跟着兄长强多了,才能最终赢得他的心......” 想完这些,何瑾的心情才好了不少。 然后这个时候,便看到绳上吊着的一锭铜毡,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这玩意儿前世根本没有,用处是摁灭铜盏上的蜡烛。 何瑾就想不通,蜡烛一吹就完事儿了。可豪门家里为了什么礼仪,非要这样多此一举给摁灭......这就显得高大上了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时铜毡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他的眼珠也不由自主跟着一左一右。 终于反应过来,才幽怨地看向提着栓绳木棍儿的尹氏,道:“嫂子,我又不是狸猫,你这样逗我干啥?” 然后嘴上说着自己不是猫,手却非要夺过铜毡拿来,才觉得眼前清净了。 尹氏就看着这幕,又觉得好笑,还要装着生气:“嫂子都说半天了,可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莫非......看上哪家姑娘了?” 魂不守舍就是思春了?嫂子,你思想境界一点都不高啊...... 其实,尹氏刚才说的那些,何瑾全听耳朵里了。 这具身子是真的厉害,前世他很少能一心二用。如今脑子想着一回事儿,耳朵听着别的事儿,感觉还是两不耽误,甚至有余力再去思考别的事。 至于尹氏刚才絮絮叨叨那么多,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我昨晚跟你兄长吹枕边风了,嫂子这么相信你,已按你的计划行事,快夸我!...... 但何瑾想了想,就认真地回道:“嫂子,你那样吹枕边风,兄长最终会屈从。可他的心就从你身上跑了,岂非得不偿失?” 一听这话,尹氏神色不由一黯。 这个时候,何瑾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然嫂子如此尽心尽力,为何家着想,真是兄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这样的好嫂子,在下也觉三生有幸......” 这话一出口,尹氏面色才好转不少,假嗔道:“算你有良心,这些还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随即,又赶紧催促道:“不过,为何夫君心就会不在妾身上,瑾弟你如今最有鬼主意了,速速与嫂子说一说。” 何瑾便笑了,道:“嫂子,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吹枕边风却拿何家的命脉、家族存在来说事,摆明了就是不相信兄长嘛。” “最终他醒悟了,内心也知道自己错了。可发现却连枕边人都不如,你说面子该往哪儿搁?” “你,你们男的如此小心眼?”尹氏一下瞪大了眼睛。 何瑾又忍不住笑了,反击道:“嫂子,你们女人不更小心眼?......男人也就在这点面子上计较,其他方面真没什么讲究。” 这下尹氏就不说话了,觉得何瑾说的真没错:昨夜跟夫君谈这些的时候,夫君真就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 要是保住了何家,却弄丢了夫君的心,确实有些不完美。 “瑾弟,那你说该怎么办?......这都是你的馊主意,你可不能不管。”尹氏有些慌了,立刻又赖上了何瑾。 何瑾还是笑,但这次却笑得很风骚的样子:“嫂子你不行啊.....也罢,让我教教你如何征服男人,做个让男人念念不忘的妖女吧。” “嗯?......”才十九岁的尹氏明眸一下瞪圆了:瑾弟,你太自不量力吧,一个刚长毛须的小伙子,教我女人魅惑的本事儿? 谁给你的勇气? 可抱着玩闹的心思听了一番后,她神色就渐渐凝重起来。仔细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说话都磕绊了:“瑾弟你,你......” 之后,她忽然就勃然大怒,一把夺过何瑾手里的铜毡,柳眉倒竖道:“跟嫂子说实话,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去那等烟花柳巷了?” “否则,你从哪学的这么些狐媚子的法子!......不行,长嫂如母,今日非好好教训你一番不成!” 正笑得得意的何瑾,一听这话就傻眼了,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道:“嫂子,这也是神人授梦教我的。” “神人说天生阴阳,男女各占一半,又各有其职。男子征服世界才能拥有女人,女人征服男人就有了整个世界,你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吗?” 跑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尹氏,怕她真追过来动了胎气:“反正嫂子相信神人的法子就是了,至于兄长那边我来搞定。嫂子你留步,意思意思就行了,可别真追。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你也追不上......” “你给我滚!”尹氏气得一把将铜毡砸了过去,可看到何瑾狼狈出去后,又忍不住露齿一笑:“这瑾弟......真是可比以前呆傻时,有趣多了。” “至于那法子......”又想起这个,她俏丽的脸庞不由一红,娥眉轻蹙:“那歪门邪道的法子,听起来似乎很有用啊。” 而这时候的何瑾,已然一溜烟儿跑到了中庭。 看着前院那些苍头被吴匡指点着,呼呼哈哈地操练起来。忽然就觉得,这个家因此有了不少的生气。 尤其偶尔路过的小丫鬟婢女,看到那些男子光着身上流汗的模样,更是小脸一红,快步走过还不忘偷瞄两眼,他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而吴匡看到蹲在中庭门的何瑾,便上前施了一礼,疑惑地问道:“主公是也想学些技击搏杀之术?” 话一出口,他好像就自己反应过来了,双眼一亮道:“不错,主公天生神力,若再学些杀伐之术,必然可纵横天下,成为一等一的骁将!” 紧接着,又脸色一惭愧,道:“可惜属下的武艺也只是一般,并非如何精通武学的宗师。不过主公可先打熬一番身子,再寻访宗师精进,也是不妨事的......” 说完这些,才发现何瑾一句话都没回应,而且还用一种挺奇怪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吴匡当时就有些发毛:“主,主公,你怎么了?......” 何瑾这才收回了那奇怪的眼神,恍惚一下后说道:“啊,啊,学武啊......不学!” 吴匡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不学你蹲着一直看,还让我跟个傻子一样说半天?.......不是,你为啥不学啊,那么好的天赋! 何瑾就一脸高深莫测,道:“当初霸王项羽的叔父,也让他学剑来着。可项羽不是学了两天,就没兴趣了?” 吴匡闻言,登时凛然一惊:西楚霸王的故事,他也是听说过的。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而且项羽的理由是学剑最多杀个百人,没什么意思,要学就学万人敌。 当下,吴匡一脸郑重敬佩,道:“那主公的意思,是想学兵法?”项羽不想学剑后,他叔父为了让他当万人敌,就是传授的他兵法。 可何瑾还是摇了摇头,道:“项羽的兵法......当时除了韩信,也挺厉害的了。可最终还不是被高祖逼得四面楚歌,乌江自刎?” “那,那主公究竟意欲如何?”吴匡彻底有些懵了,不解问道。 “我没想如何呀,就是在这里等兄长回来。正巧你们呼呼哈哈操练得挺有意思,我看个热闹怎么了?”何瑾也一脸无辜,反问道。 吴匡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合着,是我自我作情了? 然后他只能扭曲着笑脸告退,但回到那些苍头面前后,显然脾气大了不少:“都用点劲儿,一个个没吃饭是不是!......” 何瑾这里就眼神继续幽怨,自言自语道:“唉,前天还觉得挺猛恶高冷的,今天怎么就觉得话这么多,还有些呆萌了呢?” “难怪人家心里惦记着兄长,原来是我这人太渣嘴太欠,的确不是啥良主......对了,兄长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何咸一脸颓丧的回来了。 这一次,他明显脸更黑、心更烦。 然而,挨千刀的何瑾一下就更高兴了,立马颠颠儿地迎了上去。 第17章 还是揍一顿解恨啊! “兄长......”何瑾人未至,声音就先到了。那飞跑的身影和急切呼声,仿佛孟姜女不用哭长城,等到了夫君归来一样。 可何咸却一脸的嫌弃,尤其看到何瑾的笑,更觉得那是在幸灾乐祸,连忙伸手阻止道:“别过来,为兄不想看见你。” 然后何瑾也整个人都不好了,幽怨道:“兄长,我都在府里等了你半天。今日你可比昨日回来更晚,愚弟都担忧了,你却如此应付人家。” 何咸就叹了口气,虽然情绪上还是过不去,但理智上也明白弟弟是一片好意,强忍着向何瑾问道:“那你等为兄回来,究竟所为何事?” “没啥事儿,就是看看兄长回来会有多窝心,多难受。”何瑾瞪着一双真诚的眼睛,道:“兄长越窝心难受,越证明愚弟说对了.......” “我!......”何咸当时鼻子都气歪了,再不顾什么士大夫的静心养气,回头抄起一个苍头手里的棍棒,大喝道:“为兄今日断饶不了你!再这样下去,你还不得上房揭瓦!......” 然后挺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尹氏就恰好出现了。 一看到这场景,开口便呼喊道:“夫君不可如此,打伤了瑾弟......不要紧,气坏了身子却得不偿失。” 说着,还要跑过去阻止何咸。 何咸哪敢让自己的孕妻乱跑,当下只能丢了棍子,赶来扶住尹氏懊恼道:“夫人,你太惯着......等等,你刚才说啥?” “夫君没听错,瑾弟如今的确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此番暂且饶过他,妾身有事跟夫君详谈。” 尹氏的话,何咸当然会听的。尤其今日尹氏的话,还那么有道理:这都让揍了,还差这么一天两天吗? 算他这小子命好! 心里想着,也就恨恨瞟了何瑾一眼,扶着尹氏向后宅走去。 同样的,尹氏这次还是回头看了何瑾一眼。 何瑾便单手一握拳,做了个猛然往下压的动作,嘴里还小声鼓励道:“哦耶!......嫂子你思想境界不高,可糊弄男人的招数学得挺快,看好你哟。” 尹氏觉得好气又好笑,但也明白何瑾故意如此,就是为自己接下来发挥创造机会。当下到了卧房,她便挥手让婢女退下,然后收敛神色,郑重地要向何咸施礼。 何咸当时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要拦住尹氏。但尹氏却固执施礼,道:“夫君莫要拦着,妾身有错在先,夫君理应受这一礼。” 一丝不苟地行完一礼后,尹氏才起身道:“妾身头发长、见识短,昨夜一番言论,实在误会了夫君,万望夫君恕罪。” 何咸这会儿都有些懵,不知尹氏态度为何如此一百八十度转弯,赶忙开口道:“为夫做的也不对,让夫人担忧了。” “不,夫君乃一心为汉室之忠臣,所行之道也堂堂正正。董卓西北虎狼,行事狂悖,可谓已入了邪道。自古邪不胜正,夫君以正克邪方乃善策,妾身妇道人家还胡言乱语,让夫君为难了。” 听到这些,何咸面色一下也愁闷了起来,袒露了心扉道:“夫人,实不相瞒,为夫这两日也在困惑......按说夫人所言不差,可这两日来......唉!” 说到这里,何咸就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住不再往下说,以免尹氏担忧。 可回头一看尹氏,却发现尹氏一脸的坚毅,郑重道:“妾身既嫁入何家,便乃夫君之妇,倘若连让夫君畅所欲言都不得,那才是妾身失职了。” 这话一入耳,何咸都感动得都不知如何是好,连连扶住尹氏道:“夫人真乃贤内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尹氏自然也靠在了何咸身旁,可眼珠却不由狡黠一转:瑾弟教的这法子,好像真能让男人死心塌地! “夫人既如此贤惠,那为夫便也坦言相告。这两日为夫跑遍了先父旧部、还有那些曾经被父亲举荐过的士人府中,可不是直接吃了闭门羹,就是敷衍两句将为夫打发。” “闭门羹?” “哦,就是被拒之门外的意思。也不知瑾弟从哪儿学来的词,把为夫也带得顺口了......” 何咸笑着解释一句,神色随即又苦恼起来,继续道:“我也看得出,即便有些恭敬客气的,可也虚以委蛇、左顾而言他,竟与瑾弟所料一般无二!” 说到这里,心事沉闷的他,不由又望向怀中的尹氏。 尹氏也察觉出来,随即一双清澈如湖的明眸回望何咸,多余的话也不讲,只有一句话:“妾身相信夫君。” 这一刻,何咸就没说什么。可尹氏分明察觉他搂着自己的手,加重了一丝力道。两个人,也由此靠得更紧了一分。 “其实,为夫有时也在想,这世道是不是究竟就如瑾弟而言,那般残酷荒谬。可为夫自幼苦读圣贤书,圣人贤者早就言之凿凿,以正克邪,沛然而不能御......” 听何咸原来自己内心也在动摇,尹氏当时大喜过望。 可‘那就用瑾弟的法子试上一试’这话都到了嘴边,关键的一刻,何瑾那神色严厉的教导,就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嫂子一定要谨记,无论兄长怎样动摇,你千万不可功亏一篑。就当一个认真的傻女人,除了支持自己的夫君外,剩下的什么都不要多说!’ 尹氏记得自己从未见过何瑾那么凝重的脸色,当时还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如此那般,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夫君不撞南墙不回头?瑾弟你不是还说女人也能顶半边天,为何又要假痴不癫?” “嫂子,这不是假痴不癫,而是以退为进。兄长是那种纯正的铁憨憨吗?他不是,他就是心中一股执念走不出来。你越劝诫他越会逆反,若反其道而行之,他反倒会自我反省,最终自己改了主意。” 说到这里,何咸才放松地狡猾一笑,道:“这样嫂子达到了目的,兄长还会觉得有愧嫂子的信任,更加诚心地对你好。你说到底是前者做法聪明,还是后者做法聪明?” 尹氏当时就被绕进去了,可绕出来后,眼睛不由瞪大了。再之后,就是将何咸吓得屁滚尿流那一幕。 想完这些,尹氏就竭力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中,素手轻抚何咸的脸,深情道:“夫君,不管你最终决定如何做,妾身都相信你。” 这一声话落,何咸当时就......又充满了斗志,道:“既然夫人如此信任,为夫也不能就此气馁。明日,便去一趟执金吾丁原府上!” “那人曾极力巴结先父,对为夫也很是亲热。当初为夫虽看不惯他粗鄙不文的性子,却也待之以礼。如今他手中既统管着宫中宿卫,又有并州骁锐,只要能说动他,便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刻尹氏心中其实是懊悔不已的,可想起何瑾那‘要认真当个傻女人’......呃,还是‘当个认真的傻女人’来着? 不管了,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一想起这个,她就努力绽放脸上的笑颜,感同身受一样替何咸鼓劲:“嗯,妾身相信夫君,明日一定会马到功成!” 紧接着的一下午,尹氏就体会到了,刚才一番表演的成果。 这一下午,何咸虽然还是心事重重,可目光时不时就关切感动地望向自己,还忍不住嘘寒问暖。 那声音轻柔、关照殷切......比平时可多多了。而且,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尹氏起初心里就甜丝丝的,但随后想到一个问题,心情突然就不美丽了:怎么自己一个女人,还要瑾弟来教这些,是不是......自己太不女人了? 嗯,瑾弟最近是越来越厉害了,但感觉......还是有空让夫君揍上一顿,比较解恨啊! 他倒是说对了,我们女人就是小心眼,他又能如何? 哼!...... 第18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兄长,今儿又要出去啊?......”一大早,何瑾就等在中庭,看到穿戴整齐、斗志重燃的何咸,不由打趣了一句。 然后,何咸这里难得的好心情,一下就泡汤了。 但想着还是拜访丁原要紧,也懒得搭理何瑾。只是错身而过的时候,最终忍不住来了一句:“回头再收拾你,你嫂子已不会护着你了!” 谁知听了这个,何瑾一点不担忧,反而道:“那挺好,兄长和嫂子夫妻同心,这是大好事儿。” 何咸就跟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何瑾笑吟吟地挥手恭送自己,就觉得......二弟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回来的时候,顺便请个医师给看看吧。 接着何咸一走,何瑾这里也就没啥乐子了。 百无聊赖地回到自己屋子,打算翻翻这时代的书,消遣一下时光。可一进到屋子,就被吓了一大跳:“嫂子,你怎么来了?” 尹氏此时脸色看起来有些担忧,便道:“昨日,嫂子用了你教的法子......” “效果很不错吧?......”何瑾就笑呵呵接口,道:“你看兄长早上起来骚情荡漾的劲儿,明显是得到了爱情的滋润。” “放肆,不可这般胡乱编排你兄长。”尹氏下意识就呵斥。但又一想何瑾这形容,还真是贴切,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 但笑着笑着,脸色又渐渐担忧起来,道:“瑾弟,按说府中之事,嫂子一介妇道人家本不应......” “什么妇道夫道人家的,都是长着脑袋有思有想的人。且内外之事皆攸关何家,嫂子要想打理好后院,自也要清楚兄长所忙何事。咱家又不是什么深宫皇院,可不讲究后宫不许干政那一套......” 说到这里,他自己就先跑题了:“不对啊......后宫不许干政此事,好像春秋时葵丘会盟就提出了。但随后还是有吕后专政,如今也是皇帝年幼,由太后临朝......” 但即便跑题了,意思还是表述清楚了。 尹氏闻言不由精神一震,道:“瑾弟真是懂女人心,日后不知谁家姑娘,会有这般的好福气......” 随后又转回主题,道:“既然瑾弟不嫌嫂子多事,那......照你这法子弄,夫君万一说服了那些士人或先舅旧部,岂非适得其反?” 尹氏口中的‘舅’,不是指她的舅舅,而是她的公公,也就是何咸和何瑾的老爹何进——汉代人的称呼,何瑾有时不记得转换一下,真能弄晕自己。 “嫂子,你想多了。”何瑾听后就笑了笑,道:“兄长还说今日说服了丁原,回来就要揍我呢,你看我担忧了吗?” 随后又不待尹氏开口,他又继续道:“我之所以教嫂子当傻女人那一招,是吃死了兄长办不成此事。万一他能办成,你觉得我会给自己找抽?” “这?......”尹氏可不是穿越者,且出身官宦人家,思想还是与何咸比较趋同的。眼见何瑾如此自信,不由怀疑起来。 但就在准备询问何瑾,为何如此笃定的时候,何瑾却眼珠子一转,神色就幽怨了:“兄长还说了,这次他动手,嫂子就不会再拦着了。我听到这个,不知多伤心害怕......” 尹氏当时脸就红了,心中暗恨:自己这夫君,还真是坑妻! 尤其何瑾随后更怏怏不快,道:“嫂子如此恨我,想必是觉得我的法子太坏了。既然如此,我以后保证再不多嘴,省得将嫂子带坏了......” “那怎么行!......” 尹氏一听就慌了:吃死事情办不成,当傻女人的法子是学了;可以后事情不知能不能办成,自己又想让夫君商量着来,又该咋办? 傻子都看得出,何瑾这样的法子,可比那些无能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高明多了! “瑾弟,你别听夫君胡说,嫂子......” 尹氏赶紧瞎编,随后竟也福灵心至,道:“不是你教嫂子要百依百顺的吗?嫂子也就是附和下夫君,该拦着的时候,自然还是会拦着的。” “嗯嗯......”何瑾见状忍不住就笑了:这两口子还真是一家人,先是兄长坑妻,现在又是嫂子卖夫......哼,还想揍我,想太多了。 丁原那货,大概就是这两天,便要被横空出世的‘干爹杀手’吕布给做掉。就算不是今天,那我不能还手,跑还没兄长跑得快? 尹氏这里,自然还有一大堆话要跟何瑾说。 但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外一名机灵的僮仆却跑了进来,道:“二公子,大公子回来了。” “今天竟然这么快?”何瑾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干爹杀手......已经动手了! 当下,他赶紧扶起尹氏,吩咐道:“嫂子,成败在此一举。记住,无论兄长如何沮丧动摇,可改变法子的事,一定要等他自己开口,你千万不能主动提!” 尹氏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何瑾脸色如此凝重,也点头应道:“瑾弟放心,我们女人见识或许不如男子。可说到临场作戏,你们男子十个也不如我们!” “嫂子威武霸气,我很看好你哟!......”何瑾这时又一鼓励,然后赶紧让门外的婢女将尹氏送回房中。 随后他估摸着,那两口子要演大概半个时辰的苦情戏。自己这里......呃,谋划早就做好了,好像还是没啥事儿干。 百无聊赖下,又瞟到了案几上的卷帙。可展开看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就后悔了:这他娘的啥玩意儿?...... 不是说上面的字不认识,呃......还真有些不认识的。 他是接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隶书也就算了,至于还有篆体吗?而且,竖着自上而下,还要从右向左看......这阅读习惯也太别扭了。 最主要的是,整篇文章是没有句号逗号感叹号的,什么标点符号都没有。而这些完了之后,才是文章内容诘屈聱牙、晦涩难懂..... 算了,还是发会儿呆吧,养足精神待会儿好演戏。 然后何瑾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可躺着躺着,渐渐就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随后快要见周公的时候,便发现周公的模样,长得挺像何咸的。 不对,兄长啥时候过来的? 何瑾猛地一个打挺,讪讪地一笑:“兄长,你怎么来了?” 何咸此时看起来情绪虽然很低沉,但总还算稳定。大概是从尹氏那里得了鼓励,才没有暴躁绝望。 听闻何瑾这话后,他黑着脸闷闷开口道:“丁原被人杀了......” “我知......”何瑾还有些迷糊,差点就将‘我知道’三字说出来。好在及时醒悟,补救道:“知,至于嘛?......夺个兵权而已,至于杀人吗?” 听了这话,何咸却冷笑起来,道:“如何不至于?......” “董卓西北虎狼,可不是朝堂上的那些谦谦君子。瑾弟你其实早就料到结果,所以这些天才会放任为兄白费功夫,是也不是?” 终于等到这句话,何瑾眼眶当时就湿润了:老天,你终于开眼了啊! 不过激动归激动,结果还是早在他预料之中的:何咸的确是那种传统的士大夫,且有着九头牛都拉不回的犟脾气,为了理想抱负可以百折不悔。 但同时,他也是极为注重家庭亲情之人。为了理想连整个家都搭上的话,他也万万不愿意的。 然后,一方面现实的残酷让何咸失望;另一方面就是何瑾教尹氏以退为进,使得何咸关注家庭的美好,同时在愧疚情绪里自我醒悟。 如此精妙的计谋,要是还不奏效......何瑾想着干脆一刀捅了自己,删号重来得了。 好在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这会儿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道:“兄长,可不止这些呢。你以为这些天的行踪,会躲得过董卓的耳目?” “这几日你连番拜访先父旧部、朝中士人,董卓再蠢也知道你想干什么,可知这给我的谋划带来多少麻烦?” “为兄......”被如此抱怨,何咸下意识想给自己开脱。 可一想事实的确如此,脸色不由黯然无比,怅然道:“是为兄错了,悔不听贤弟之言。如今看来,丁原之后,恐怕便是我们何家了。” 说着,他痛苦地揪住自己头发,悲泣懊恼道:“是为兄冥顽不灵,明知瑾弟你授神人点化,洞察世事,为兄却还要一意孤行。” “结果非但成事不足,还连累了你们。如今何家旧部已尽被董卓接收,南北禁军及并州骁锐,也皆归他所有。何家于董卓而言,再无一丝用处,拿来立威反而最为合适......” 说到这里,他猛然就神色激动起来,一惊一乍道:“瑾弟,带上你嫂子,赶快逃吧!逃到南阳老家去,那里有先父的封邑,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何瑾知道,何咸这是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去恳求董卓,换来何家最后的一线生机。只是......董卓岂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 另外自己跑得再快,能快得过西凉铁骑? 南阳那里是有何进的封邑,可那些僮客苍头,先不说会不会效忠。就算会效忠,能敌得过西凉铁骑的骁勇? 兄长,你都没睡觉,就做起白日梦了? 第19章 该再找个跟班儿了...... 当下,何瑾就将跑不了一事,给何咸分析了。 然后,被击破最后幻想的何咸,彻底陷入了绝望中,面色惨白无比:“瑾弟......事已至此,我等岂非只能引境就戮?” 何瑾倒没多大反应,反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起身拍拍何咸的后背,道:“兄长不必如此,事情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说,我们跟丁原的情况,也不尽相同。” “丁原那里我虽不如何清楚,却知道他是与董卓有利益冲突的,董卓才会选择先下手为强,一劳永逸。” 说着,他就指向自己,道:“可我们这里不是有我吗?.......上次董卓召见的时候,他惦记着何家的部曲,我非但拱手相让,而且还提供了建议。如此知情识趣,总能为我们扳回几分吧?” 说到这里,他其实还是忍不住惋惜:要是兄长没败光何家的产业,自己说不定,还能跟董胖子抗衡一番。 不过看到何咸懊恼到都要自裁谢罪了,就忍住了吐槽,继续分析道:“更何况,董卓此时最看重的还是兵权,而非是急着立威。” “何家部曲、南北禁军外加并州骁锐到手了,但还有西园军没有笼络。并且,那些眼高于顶的士人将校们,可是不会轻易被拉拢的。” “尤其那些人背后还有家族势力撑腰,董卓也不能说砍就砍......值此董胖子进退两难之时,我们只要送去一份温暖,他大概还是会接纳我们的。” “送,送温暖?”这词一入耳,何咸就满心泛起荒谬的感觉:弟啊,去给西北虎狼送温暖,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再说,何家部曲都已经是人家的了,咱还有啥温暖好送的? “这兄长这就不必担心了,反正都是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之类的......兄长只要别再犟了就行。” 何咸随即就扭头看向何瑾,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情愫。有幽怨,也有愧疚,更多的还是郁闷:瑾弟,我是你兄长,不是你儿子行不? 再说事情都到了这份儿上,我还犟什么犟? 不过,终究这里好像还有条退路,他也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郁闷过后,又连忙催促起来:“既然如此,便请瑾弟大展身手,救何家于既亡。为兄保证再不拖后腿,不掉链子。” 嗯,认错态度诚恳,错了就知道改。最主要是接受新鲜名词能力比较强,嗯......原谅你了。 “有兄长这句话就行。”何瑾满意地点头,随即便铺开一卷空白的绢布,道:“那就请兄长先写些东西。求人办事儿,不拿些诚意如何能行?” 何咸也觉得有道理,可听到何瑾的要求后,当时就有些作色。 但何瑾马上一瞪眼,他就只能乖乖从命:“罢了,为了何家最后的一线生机,你让我怎样都行。” 而写完之后,再一次心急地去催何瑾。 但何瑾收起绢布后,径直躺回床上去了,还不耐烦地摆手言道:“催什么催呀,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这事儿反正已包在了我身上,何家被灭门时我也跑不了。兄长你慢走哈,愚弟这次就不送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啥时候送过一样。 但事已至此,何咸也不好再纠缠,只能看着真闭上眼了的何瑾,叹口气道:“瑾弟,那一切就拜托了......” 何瑾便连回应都没回,哼哼两声算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待何咸完全离去后,他便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忍不住嗤嗤笑道:“哈哈,整日长兄如父、长兄如父的,这下总该收敛些了吧?” “穿越过来便宜老爹都死了,觉得你不错,真心认你当哥哥也就行了,你却还老想着当我爸爸,这怎么能成?” ...... 到了第二天,何瑾还是无所事事,在府中瞎转悠。唯一不同的是,他将吴匡派了出去,也不知去办什么事。 第三天、第四天同样如此,他还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但这可把何咸给急坏了,死活缠磨了何瑾两天,可毕竟是有求于人,最终还是拿何瑾没办法。 而到了第五天,何瑾一出门儿,便看到何咸徘徊在他门口,模样幽怨极了。就在两兄弟都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时,吴匡便出现了,向何瑾微微点了点头。 何瑾便知时机已然成熟,赶在何咸开口前,言道:“兄长不必多言,我今天就出去,行不行?” 说着,带上吴匡头也不回地真出门了。 那干脆利索的架势,让何咸都看愣眼了:自己这个弟弟,脑子真有些不正常啊!......阖家的性命,就交托在他这个二疯子手上,我,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但何瑾却不管这个,坐着吴匡驱赶的马车,悠悠在里面闭目养神。脑中将计划都过了一遍后,马车也稳稳当当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府宅青瓦灰檐,门第不显,比起何府的气势可差远了。不过,门房苍头一类的,却也一应俱全。 随即,吴匡便上前递上了名刺。 那小门房正在发呆,忽然就感觉眼前光线一暗。茫然抬头一看,便见一条八尺高的疤面巨汉,挽着裤裳敞着怀,露出一身刀疤纵横的腱子肉,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小门房登时紧张起来,硬着头皮道:“敢问足下......有何贵干?” 却见巨汉一言不发,拿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小门房。 小门房简直毛骨悚然,竟有夺路而逃的冲动:“足下,足下不可胡来。这里可是李博士的府邸,李博士乃当今司空心腹,你要做什么?” 见自己尊容引起了误会,吴匡有些歉意地咧嘴一笑。毕竟连递拜帖的小事儿都做不好,这可不是个优秀的跟班儿,会让主公瞧不起的。 可惜他忘了脸上的刀伤,以及多年杀伐养出的煞气。不笑还没事儿,一笑更显得狰狞无比,好似要吃了那门房一样。 小门房再也受不了刺激,吓得当即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有人要硬闯府宅!” 吴匡赶紧想喊,但何瑾已苦笑着拦住了他。 随即又一把抓过那小门房,快速又温和地言道:“在下乃故大将军次子何瑾,有事前来拜访李博士,烦请足下行个方便。” 说着,宽大的袖袍一遮,一把五铢钱便塞入了小门房的手中。接着还是温和的笑,道:“若李博士不肯相见,便说我有掌控西园军的法子。” 小门房看到一位翩翩公子,对自己丝毫没有颐指气使,反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而且竟然还给自己塞钱,更让他受宠若惊。 这种行贿的风气,显然不是汉代才会出现。可小门房给李儒看门两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 当即他也不害怕了,主动向那些跑来的侍卫解释一番,随即又向何瑾一礼:“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 这下,吴匡就受打击了:“主公,属下无能......” “无妨,吴司马是上阵杀伐的猛将,却要屈身做这等逢迎之事,是我考虑不周了。”何瑾却很体贴,一句话就暖住了吴匡的心。 假如这是个游戏的话,他肯定能看到吴匡的忠诚条,上涨了一小截儿。 然而,当小门房再度回来禀告,言李儒有请的时候。何瑾分明看到,小门房的眼神还是不敢看向吴匡。 ‘嗯,大概,或许......是该再找个机灵面善的跟班儿了。’走入府门的何瑾,心里不由念叨了一句。 随后见到李儒,何瑾这里还没施礼,李儒便皮笑面不笑地言道:“何公子,何议郎近些时日,不再去笼络那些士人及故大将军旧部了?” 何瑾便抬头,分明看到李儒的眼中闪动着不屑,以及......几分杀机。 第20章 坐,快坐,快上坐;茶,煮茶,煮好茶! 看到李儒的反应,何瑾......当即连礼都不施了,极不合适地嘿嘿一笑,随意回道:“李博士呀,此事我们何府也莫得办法。” “我等正在服丧,但念及何董两家本一脉相承,只能劝诱那些家伙去投靠司空大人。结果能搞定的,你都已暗中授计搞定了。搞不定的,又被人家拒之门外,真是白跑了一趟......” 联络那些士人和何进的旧部,是为了让他们来投效? 听了何瑾这解释,李儒简直都被气笑了:真当我李儒是傻子?......就你兄长那副迂腐士大夫的德行,明摆着是要暗中勾连,对付我们的好不好! 然而,何瑾就这么厚颜无耻,李儒......还真没办法反驳。 毕竟,何咸去拜访那些人,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谈了没两句让人给打发了。说是暗中勾连还是拉拢着一块儿投效......呃,怎么说都行。 然后,李儒此时也有些佩服何瑾了。 他四十来年也阅人无数,见过太多人被一句话道破心思,心虚到破绽百出的。可偏偏何瑾这家伙反应如此新奇,真是......活见鬼了。 “哼,何公子未免太小瞧李某了吧?” 整理了下心情,李儒又冷蔑一笑,道:“故大将军旧部吴匡,主动投效何府。若何府真心想着辅助司空,为何不见何公子举荐过来?” “吴司马都看破红尘,不想带兵了......” 何瑾就愁眉苦脸的样子,委屈道:“为了不让司空大人失掉一位人才,在下只能先替司空大人调教着。” 说着,他又一摊手,道:“再说,何家以后也是要投效司空大人的。吴匡投了何府,不也相当于投了司空大人?” “某,某.......从未见过你如此颠倒黑白之人!”李儒自诩辩才不咋样,可也没想到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狡辩到无言以对的地步。 当下心头动怒,说话也直白了不少:“何公子,休要玩弄这等粉饰狡辩的小把戏。何府究竟心思如何,某家还是能揣测到几分的!” 然后,他还是忍不住摆事实道:“上次某家主动提议,何议郎仍执意不从,难道还不算表明心迹?” 谁知李儒动怒,何瑾这里更直接拍了案几,道:“简直一派胡言!兄长都说了,先父丧期未过,你就让我们投效。” “投效是没问题,可声名都没了,为天下人共耻——如此人人可指摘唾弃之人,投效过去又有何用?” 这一刻,李儒是真惊了。 不过,反应过来后他也不生气,反而神色淡然了起来,摆手道:“想不到何家如此煞费苦心,李某当真误会了。既如此,便请何公子回府,李某必当将此事向司空大人解释清楚。” 说完,便要招呼门外的管家,打算下逐客令。 何瑾也知这是到了最关键时刻,不待李儒随后开口,便打断讥讽了一句:“然后李博士就会向司空大人说,何府那两兄弟心怀不轨,想着对付司空还死不承认,干脆先弄死我们算了,对不对?” 李儒一眯眼,忍不住便要作怒。 可何瑾一点都不虚,反而又继续臭骂道:“李文优,怪不得世人都称你是上不得台面的毒士,尽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无凭无据,捕风捉影也就算了。此番我亲自登门解释,你还一副刚愎自用的德行,算我瞎了眼!” 说罢,他一把推开那赶来的管家,喝道:“不用你赶,我自己走!本还以为董公帐下,有个能弄出瞒天过海之计的家伙,是个有见识之人。” “可惜今日一见,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脏了某家的眼!”随即,竟真的起身迈步,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往外走去。 但走出门槛的时候,他脚步渐渐就放慢了些。尤其到了庭院时,更是装作悲愤的模样,再度放慢了脚步。 同时,他心底其实都快要哭了:‘老李啊,你怎么还不挽留?再不开口,我可真走出去了,这戏就彻底演砸了......’ 好在老天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求,就在人将要转过照壁的时候,李儒复杂的声音传了过来:“何公子且留步!.......汝,汝已看破了某家的瞒天过海之计?” 这一刻,何瑾仿佛感觉听到了天籁:真不容易啊! 毫无疑问,此番他上门找李儒,就是求李儒办事儿的。但明显李儒对何府已有了偏见,那......乖乖立正站稳挨打,能换来原谅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李儒何许人也,连皇帝都敢设计弄死的毒士,他要个听话认错的跟屁虫有什么用? 他这种人,内心无疑矜骄无比。对付起来,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先一把击碎他的骄矜,方有平等对话的可能。 当然,也不能只是一顿无脑狂喷......李儒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得敢跟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对着干,还要不着声色地留下个台阶。例如刚才提到的瞒天过海之计,就是何瑾故意留下的一个活扣儿。 当下,他心底虽美得冒泡儿,但语气还是十分不屑,道:“董公接到先父密令的时候,并不知雒**体形势,只带了三千兵马轻骑快进。” “可入京之后,隔天差五便又是三千兵马军容严整、大张旗鼓赶来增援......此等瞒天过海之计,旁人自然是被唬住了。可在下先父曾为当朝大将军,难道董公究竟兵马几何,还会不清楚?” 说到这里,何瑾就再度嘲讽地哼了一声,道:“那时可是董公最虚弱险恶之时,兄长及在下尚且未联络各士人及先父旧部先发制人。难道,还会在董公已接收了雒阳大部兵马后,再赶着去送死?” 最后,何瑾已经完全调整好了情绪,将脸从照壁后露出来,道:“更不要说,在下也曾建议董公,威慑于势,诱之以利......李博士,难道这些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表明我们何府的心迹?” 但实际上,此时何瑾将脸露出来时,心中老后悔了:妈蛋啊!......为何那几日我还没穿越过来。否则,改写历史只在弹指之间! 幸好,这懊恼的表情被李儒看在眼中,还以为他仍在气愤委屈。 李儒便连贯着一想:呃......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当下,赶忙起身安抚何瑾道:“何公子,是这些时日那些不开眼的士人,处处与董公作对。某家为此焦头烂额,一时才错怪了公子,万望何公子海涵。” 听到这个,何瑾忍不住心里就笑了:废话,就是知道你心烦这事儿,我才瞅准这个点儿赶过来。 否则,前两天你们刚搞定丁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估计连门都不会让我进。 然后,他也不顺势客气两句,化干戈为玉帛。 反而一句话也不说,掏出了之前让何咸写的那篇东西,交给李儒道:“喏,知道你心里烦这事儿,这不就主动给你送法子来了。虽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但至少会让那些士人明白形势!” 李儒见状,快速浏览了一番绢帛上的内容,登时面色又是一变。 这个时候,他脸色明显满是惭愧:自己真是混帐啊,人家如此一心暗中为董公谋划。而且有了法子后,第一个想着将这份功劳送给自己...... “何公子,坐,快坐,快上坐;茶,煮茶,煮好茶!......” 第21章 要不要节操? 下一刻,李儒态度明显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又逐字逐句地看起了那篇文章。 可何瑾这里就苦大仇深、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盏黑乎乎的茶水,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摧残:这他娘的也是茶? 葱姜蒜跟茶一块儿煮也就算了,还加了西域引进的茴香、大料,另外还有肉糜,豆蔻?......如此浓稠的一碗汤,何瑾终于明白为何汉代的茶,会被称作‘茶汤’了。 这玩意儿,确定能喝吗? 作为习惯了喝炒茶的人来说,他全身细胞都在强烈呼啸着表示抗拒。何瑾当即就打定了主意,坚决......只尝一口吧? 没办法,好奇心谁都有,而且在何府一直没尝过,此番不尝尝哪会甘心? 正好这个时候,李儒也看到何瑾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碗,就知道他是第一次饮茶,随即投去了鼓励的眼神。 这下何瑾就却之不恭了,只能微微地抿了一小口。 然后,难以描述的味道就在口腔中炸裂,他眼里都泛起了泪花:夭寿啊!......里面居然还加了油和盐,是嫌还不够重口吗? 就那么一小口,他已生无可恋,觉得刚才还不如让李儒弄死算了。 可李儒见状却露齿一笑,端起自己眼前的茶汤,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才享受般道:“何公子,茶乃得天地灵气而生,用心饮之,能使人清醒而宁静,乐不思乱......”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做出一副惭愧的表情,道:“李博士不愧乃风雅之士,博学多才,在下拍马不能及也。” “何公子过谦了。”李儒便一扬手中的绢帛,神秘笑道:“有此一番上谏,便知公子之谋胜儒百倍。如此董公进位太尉,统掌天下兵马,名正言顺,那些士人若是再不从,便乃抗命不遵之逆臣!” 不错,何瑾让何咸写的那篇文章,便是上表朝廷晋董卓为太尉的奏文。 董卓如今是当朝的司空,主掌天地水土之事,却去夺那些士人的兵权,显然手伸得有些长了。而当了太尉后,一下便形势逆转。 太尉主掌天下兵马,抢兵权很正常,不抢才不正常呢。 只是,如此简单的计策,便会让李儒震惊不已? 当然不会。 董卓名不正、言不顺一事,李儒当然也意识到了,更能想到让董卓晋身太尉这一策。 可前些时日他们刚让吕布做了丁原,弄得群议汹汹......当然,就算如此,凶横的董胖子也可以不要脸地自封太尉。 但反过来再说,华夏向来就是个讲究礼数和体面的国度。能要点脸的话,当然还是要点最好。 而此时何咸的这封上书,分明就是捧着金光灿灿的大脸送过来了:故大将军之子都认可老夫该统管天下兵马,你们那些唧唧歪歪的士人,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最难得可贵的是,李儒根本没想到过何家。何家却已知情识趣地主动送来,实在......太贴心温暖了。 当下心情一愉悦,看何瑾就顺眼多了:“不曾想,何家公子如此一心为太尉着想,某却让二公子受了委屈。作为赔罪,二公子务必赏光留下用饭......” “不不不,不用了......”何瑾吓得连连摆手:一碗夺命销魂茶,就知道你家的重口味了,我还不想那么英年早逝。 至于理由,自然也是现成的。 “先父丧期未满,在下未在府中守孝,已会遭人指点。若还被发现欢歌宴饮,岂非更会被人人唾骂?” 果然这理由一出,李儒就算再毒辣有手段,也无可奈何。只能起身送着何瑾离去,一直都送到了门口。 待何瑾的马车缓缓消失在视线外后,他当即又忍不住喜色,吩咐门房道:“让马夫套好马车,某家要去司空府一趟。” 到了司空府,尚未入堂便听到董卓正在大发雷霆。进了大堂后,登时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正位上的董卓已然有些微醺,神色猛恶狰狞:“那些该死的士人!老夫几番低三下四宴请,他们竟敢一个个都不来!......总有一日,老夫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堂下一众赔饮的将校,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唯有一人昂然起身,抱拳言道:“义父不必如此动怒。只需孩儿提一支并州骁锐,给那些酒囊饭袋些颜色瞧瞧,必然令他们前来俯首认错!” 李儒一看那人,眉色不由一阵厌恶。 此人就是他用计收买而来的吕布,而董卓为了笼络他,非但擢为骑都尉,还收为了义子。吕布因此志得意满,又自恃武力不凡,很是有些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意思。 当下,李儒上前躬身行礼,随即又向吕布言道:“吕都尉威凛如天神,自能震慑住那些士人。可只收得他们的人又有何用?那些人若阳奉阴违,主公身旁岂非尽是些包藏祸心之徒?” 这话含沙射影,吕布却一点都没听出来。 反倒是董卓,听闻后神色变幻了一丝,随即才瓮声瓮气地言道:“文优来了啊......可是不给那些人颜色瞧瞧,又当如何?” “自然要名正言顺才行。” 李儒便微微一笑,上前将何咸那封绢布交给了董卓,道:“此乃何家公子进献的表文,上谏朝廷晋明公为太尉。” 吕布这时才明白,李儒原来是拆台的。 刀锋般的眉头一挑,不悦言道:“就算义父当了太尉,统御天下兵马。那些人不从还是不从,还不如一番恫吓,好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这下,李儒都懒得回复。 董卓也瞟了吕布一眼,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吾儿不可无礼!......那些士人最看重的,便是名正言顺。” “带兵前去威吓一番,只能告诉他们老夫无计可施了。可如这般借朝廷之势,逼他们就范,他们就算仍旧心有不服,却也会顾忌臣子之道,听老夫之命行事。” 说着,董卓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称赞道:“尤其让故大将军之子上奏此计,更乃一步妙棋!文优果不愧老夫之智囊,如此高明的手段,真是神得不行......” 李儒强忍着不去纠正‘神得不行’,可以换成‘神乎其神’。此时他更在意的:是将这份功劳独吞了,还是将何瑾那小子举荐上去? 举荐上去,就凭那小子机灵会来事儿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取代自己了;可独吞下去吧,又实在太没节操了...... 没错,像他这样内心骄矜之人,往往在这方面又很在意。 思来想去,便折中了一番,道:“回禀明公,此计也并非全是属下所为。属下虽也想到了这一策,但劝服何咸写下表文之人,却是那何瑾。” “何瑾?......”董卓一听这个名字,脑海中立时浮现出那个能说会道、更会来事儿的少年形象。 尤其之前他一番‘威之以势、诱之以利,许下重诺’的法子,更使自己轻易将何家旧部、南北禁军和并州骁锐收入囊中。 故而,他对何瑾的印象可极为深刻,好感度也不小。 当下,便笑呵呵言道:“原来是那个小子,竟跟文优想到了一块儿。嗯......那小子虽是白身,却身怀谋略,是个可用之材。” 说到这里,董卓眉色又有些遗憾,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他正在服丧,老夫也不能强辟......文优,你先派些人好生盯着罢。” 李儒当即都有些懒得搭理董卓:等你这会儿下令,我哪知何家最近都办了什么事?上次他离去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小子很是不一般,早就派人盯着了。 “那就再多派些人过去!”又一次被李儒暗暗鄙夷了的董卓,再度强行挽尊。 可随后他的语气,不由又透出了几分认真,道:“老夫有预感,若能得那小子一人,可胜过数万兵马!” 李儒当时就想提醒董卓不必如此。可不知为何,一想起何瑾那脸上时常浮起点坏笑,他就觉得......此番恐怕不见得是小题大做。 至于一旁的吕布,浅褐色的瞳仁也悠悠转了一轮,记下了这个名字:何瑾?......就是文远提及过,那天生神力的少年郎? 第22章 想做个饭真难! ‘终于......可以歇上一口气了啊。’ 次日接到李儒的回复,得知董卓已晋身太尉、兼前将军,持斧钺符节后,何瑾总算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这十来天,他真是被如此地狱级别的开局,给搞得心力憔悴。原来以为一波就能推平的事儿,结果愣是被弄得如此一波三折。 中间甚至还发生,董卓和李儒本该是对手的,居然好像还成了队友;而本该是队友的兄长,反倒成了送人头猪队友的神奇剧情...... 好在不管怎么说,事情虽没尽善尽美。但总算让何家抱上了董卓的粗大腿,暂时躲过了灭门的惨剧,达成了预期目的。 并且这期间自己还磨合与兄嫂的感情,又跟李儒那家伙搭上了线。总体算下来,还是稳赚不赔的。 只是...... 这心气儿一松下来,何瑾就有些吃不下饭了。 因为眼前的这些吃食,什么西红柿、土豆、青椒、红薯、洋葱、辣椒、玉米、胡萝卜、菠菜、生菜之类的......统统是木有的! 小半个月来,他就一直吃着冬葵、菘菜(小白菜)、韭菜、薤(野蒜)、油菜、白萝卜以及葱姜蒜,主食就是用粟、麦、豆煮成的那种捞饭。 这些其实也能忍受,可重点来了! 汉代是没有炒菜的! 除了韭菜和萝卜是腌的之外,其他的统统煮一下,捞出来后再配些葱姜蒜和盐拌一下。要是觉得味道太清淡,嗯......没关系,咱何府可是富贵大户人家,还会再配上一坛大酱,让你蘸着吃。 至于肉食,更是想都不要想了,守丧期间还吃肉?呵呵......是想被世人唾骂耻笑,成为整个雒阳人人鄙夷的笑柄? 如此小半个月下来,天天没半点油水,何瑾非但感觉嘴里淡出鸟来,眼珠子更是一天天变绿。有时看到马厩里的马,都忍不住猛咽口水,吓得那马浑身一阵激灵。 “兄,兄长......”跟羊吃草一样嚼了几口青菜后,何瑾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守丧期间不可食肉,不可欢歌宴饮,这些愚弟是知道的。那我只换个做饭的法子,应该不算违反礼制吧?” 正把青菜蘸酱的何咸闻言,面色一下变得很古怪:“瑾弟是要想着下厨?” “嗯嗯......”一听何咸没有上来就反对,何瑾便眼神一下都亮了:“愚弟这法子也是神人所授,保证会让兄嫂品尝到从未吃过的美味!” 可刚说完这话,就看到何咸的眉梢突突直跳,明显在隐忍着极大的怒火。一旁的尹氏见状,又赶紧出来和稀泥:“瑾弟,又在胡言乱语,还不快向你兄长认错?” “我,我?......”何瑾都惊了,委屈地道:“嫂子有孕在身,不吃好怎么能将养好身子,又如何延续何家香火?难道,这也有错了不成?” 一听这小子原来还是为了自己好,尹氏神色不由欣慰不已。 可随后,她还是无奈摇头道:“瑾弟,你的好意嫂子心领了。可莫要忘了,你终究是个读书人,当多存几分体面!” 这时候,尹氏不自然就拿出了‘长嫂如母’的风范,解释道:“汝岂不闻,君子远庖厨这句古训?嫂子虽不如你兄长博学明礼,却也知道这话的道理。” “君子远庖厨,不只是因为庖厨乃污秽之地,很脏;也不只是因为庖厨乃杀戮之地,有碍君子仁心。最关键的是,一位谦谦君子要远离那些东西,才能让自己心静,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听着夫人一番解释,何咸眼中止不住露出欣赏和庆幸之色。 欣赏的是,自己从未与尹氏谈论过这些,没想到夫人便如此懂礼明事;至于庆幸的,乃是自己以后不好再教训瑾弟了,还有尹氏能代为管教。 为啥他以后,就不好再教训何瑾了? 还不是因为在投效董卓一事上,一意孤行差点酿成了大祸? 可即便如此,何瑾都没有一句抱怨。何咸心里哪能还没个点数,再摆出‘长兄如父’的姿态,继续对何瑾指手画脚? 可他这里既欣赏又庆幸了,何瑾听后却忍不住鄙夷一笑,道:“嫂子,这算哪门子的狗屁古训?” “咱就从最现实的一点来反驳,庖厨那地方是很脏,还有杀戮。可身为救亡图存的君子,非但不去直面这些,反而要视而不见,这难道还能是修行和操守?” 一抬起杠来,何瑾居然神奇地感觉自己又有食欲了,夹了口菜塞嘴里后,才继续道:“最可笑的是,他们不杀生、不动手,反而吃起来比谁都欢,如此不就成了伪君子?” 尹氏和何咸闻言,登时就觉得......瑾弟的想法儿,怎会如此新奇?而且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几分歪理。 然而,何瑾这里才只是开始,一边吃着一边继续道:“另外,咱再从哲学的层面来剖析。嫂子说君子不去庖厨是为了静心,为了更能集中精力饱读经书,然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吧?” 尹氏和何咸忍不住便对视了一眼。 尹氏明显是不知该不该接这话茬儿,何咸就想了想,虽然也知道弟弟必有后手,但还是忍不住点头道:“善,难道这也有错?” “当然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何瑾便丝毫不客气,反驳道:“兄长你仔细品品,为何圣人把修身齐家,放在了治国平天下之前?” “这,这兄长倒没想过......” “是因为圣人明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何瑾就一脸痛惜的模样,道:“反过来说,连庖厨都不入的君子,饭都不会做。饿都能把他饿死了,还想靠着他去治国平天下,兄长难道不觉得此事很荒谬?”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何咸这会儿就举着筷子停在半空,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他旁边的尹氏,也好不了多少。瞪着好看的明眸,喃喃自语着:“先修身,再齐家,如此方能治国平天下?” 看到兄嫂如此轻易就被忽悠瘸了,何瑾真感觉这口子没啥战斗力。 可就在他准备摘取胜利果实,让两人同意自己做饭时,两口子忽然又心有灵犀,齐齐反应了过来,异口同声问道:“若一切真如瑾弟所言,为何还有‘君子远庖厨’这古训流传下来?” 正骄傲得瑟的何瑾,登时被噎得眼有些翻白,心头小火苗儿也蹭蹭上窜:为何啥剧情到了自己这里,就会如此一波三折? 别人忽悠一次就行了,我这里就要来两回! 唉......算了算了,两回就两回。反正以他们两口子现在的段位,忽悠个十回八回也没啥问题。 想到这些,他便努力收敛好情绪,露出一副宽容又悲愤神色道:“是因为总有些心术不正的家伙,故意将圣人的教诲曲解,还以讹传讹啊......” “兄长仔细品读一下原文,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句话只是描述君子仁心的一种状态,何时说过不让君子入庖厨了?” “然而世上终究免不了有些好吃懒做之徒,自己懒得做饭也就算了,还挖空心思从圣学上曲解先人之意,用心何其歹毒无耻!兄嫂不想着溯本清源,反而囫囵吞枣偏听偏信,岂非就是在助纣为虐?” 言罢,何瑾一脸失望地起身,又向兄嫂致歉施了一礼后,便摇头叹气地离去了。 厅中就剩下一脸懵呆呆何咸和尹氏,愣愣对视良久,才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谁说瑾弟荒废了学业的?明明我们两个加一块儿,都说不过他啊...... 第23章 有热闹瞧,还是老熟人...... 打铁要趁热,忽悠了兄嫂后,何瑾当下就去了厨房。 看着伙夫、厨娘们一副惊诧的目光,不待他们行礼,他便摆摆手道:“该干啥还干啥,我就是来这里闲看看......” 伙夫和厨娘等人闻言,愈加疑惑不解了。 不过,随后好像又同时意识到什么一样,一个个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据说,二公子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来后厨这等不正常的事,换在他身上也就......很正常了嘛。 何瑾当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何一下就理解自己了。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根本不会去在乎。 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这偌大的厨房中,看到情况跟自己想象地差不太多。 灶台自然是有的,而且还很大,呈马蹄形状。 中间一个大灶台,估计是给全府上下做饭的。旁边两个小灶台里还闷着木炭,应该就是用于随时开小灶了。 另外盛装用的缶、盆、缸,清洁用的帚,切制食物用的刀、俎,烹调用的釜、鼎、甑等事物一应俱全。 唯独锅、铲、铛是看不到的。还有调料方面,油盐醋是有的,但酱油味精什么的,却是找不到的。 环顾一番又到处闻闻尝尝后,何瑾便托着下巴想了想: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炒个菜嘛......好像还是有些挺难度的。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有心人天不负’。 酱油那玩意儿,其实跟大酱就差一道工序,找到酱商就能弄出来。至于锅铲铛,汉代冶铁技术已很是成熟,铁匠肯定能打造出来。 剩下提鲜用的味精、鸡精啥的,虽然在汉代弄不出来,可炒菜不放也行......都是农业社会,没道理南宋元明清的时候能吃到炒菜,汉代就吃不上。 何况,自从张骞凿空西域后,汉代除了那些产自欧美、南美的茄果类蔬菜外,其他种类的蔬菜都已很齐备了。包括何瑾前世吃的各类瓜、豆、芋头、水生的如莲藕、蒲菜以及蘑菇木耳等菌类等等。 调研完毕后,心中也有了谱儿:嗯,炒菜第一步,就是要先到市场上,弄来酱油和锅铲铛再说。 当下,他就跟个二疯子一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挥一挥衣袖,只留给那些厨娘和伙夫们,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于是这些人也忍不住感慨起来,一脸的悲伤:唉,咱这二公子,看来病的还不轻啊......估计每个十年八年的,好不了了。 而此时吴匡也操练完那些苍头护院,吃完饭正好没事干。何瑾当即就招呼了一声,拉着一起去东市采购。 可吴匡却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问道:“主公,午时未至,去市邑作何?” 何咸这才想起来,汉代跟他前世不一样,非但没什么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对商贸活动很是抑制。虽然雒阳有极为热闹的南市、马市和金市,但在营业时间上却有‘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规定。 “非要卡着点儿去吗?早些过去,等开市后办完就回来。你家主公忙得很,自然啥事都要提前办......” 吴匡就看着这么不要脸的主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十来天了,除去李儒家里走了一趟,剩下不是睡就是吃,也好意思说自己忙? 行吧,反正你是主公,你说啥就是啥...... 当下吴匡便套好了马车,又唤了四个苍头,陪同何瑾一起向马市赶去。 马市在雒阳城中东门外,又称东市,是雒阳三市中最繁华的一处市邑。那里汇集南北,往来东西。各种奇珍,应有尽有,时下便有一句话,形容道:天下繁华在雒阳,雒阳繁华在东市。 而何府就在上东门一带,此处的步广里、永和里都是朝臣和权贵居住的地方,皇亲贵族聚集,高门豪第相望,又与位于中东门外的东市离的很近。 吴匡故意放慢了马速,到了东市后,正好赶上开市。马车刚进去还没啥感觉,可过了没多久,便听到人声嘈杂了起来。 “主公,我等要去何处?”吴匡就在街上停了马车,问道。 “先随便逛逛......”记忆里可没东市的内容,显然这具身体来了雒阳后,一直就在府中苦读,都没怎么出来逛过。 此时见东市如此热闹繁华,早就在家待腻的何瑾,当然要好好感受下,汉末雒阳市场的人文风貌。 然后,他就看到吴匡的脸抽搐了一下,还小声嘟囔了两句。根据口型判断,那句话应该是:“之前还说自己忙得很......” 呃......这就有些打脸了。 还有,猛男匡啥时候学会吐槽了? 可也没办法,刚穿越过来啥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他这么个傻子主动送上门当小弟,只能先凑合着用吧。 自我宽慰了一下,吴匡随后也信马游缰。很快,何瑾看着东市的繁华,就将那点小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整个东市街面十几丈开阔,又值秋高气爽,清风徐徐。 街上两排百年古树夹着御道,树干苍劲拙朴,木叶萧萧飘落。大道两侧店铺栉比鳞次,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讨价还价,吆喝声声,肃杀的秋意也赶不走热闹的繁荣。 何瑾撩着车帘,只见酿酒、醋酱、蜜浆、粮食、熟食、竹木、漆器、染料、金银铜铁、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文采榻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商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往来商贩,汉人胡人,馆舍酒肆,处处可见。 只看了没一炷香时间,他便想起不久的明年,董卓就会一把火,将这里一切都化为废墟...... 想到这个,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吩咐道:“寻一下酱铺和铁铺。” 然后就放下了车帘,心中开始琢磨了起来:如何才能抱住董卓的粗大腿后,保住这繁华宏伟繁华的雒阳城? 可还没琢磨一会儿,便听到外面声音突然鼎沸了起来,似乎有人在高声呵斥。吴匡也无奈地将车停了下来,回头言道:“主公,前面好像有人起了什么冲突......” “冲突?”何瑾一听,当即跳下了马车:不错哟,有热闹看耶。 又吩咐吴匡带着四个护院儿,将人群挤开一条道,他便悠悠地来到前面,看到场中那扬眉作怒的人,一下更乐了:嘿,竟然还是熟人儿。 大街之上,张辽那张青锋面相十分有辨识度。此番他带了将近百人的部曲,正围住了三个也身穿着铠甲的将校。 那些张辽的部曲目光喷火地盯着三人,明显有些极大的仇意。而张辽的面相阴鸷,此时在马上晦暗不明地俯视着,让人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怒。 那三人当中,其中一位年纪最轻的,看起来是个爆脾气,正指着张辽骂道:“并州来的戎胡,休要在此装腔作势!有种的,下来跟乃公比划比划!......” 乃公,就是老子的意思。 他身旁一人倒是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睛很是犀利深邃,给人种说不出的感觉。闻言后拦住了他,淡然道:“不必如此,先弄清来者究竟何意......” 何瑾闻言就点了点头,觉得这人是个有担当、能沉住气的家伙。剩下的,就看张辽如何应对了。 张辽果然不愧是未来的五子良将,闻言眉锋一挑,当即挥手止住了那些躁动的部曲。随即便翻身下马,带着不怒自威的冲天煞气,一步步向那开口之人走去,随即......恭敬地施了一礼。 何瑾见状,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文远啊,你争点气行不行,上来就认怂了? 但张辽根本没瞥何瑾,只是自顾自地开口言道:“在下并州张辽,见过曹校尉。此番是为了上次一事,特来向曹校尉请罪。” 那曹校尉似乎也没料到,张辽会如此好说话。愕然一瞬后才反应过来,随即大气道:“张司马客气了,你我皆是行伍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便赶忙探臂膀去扶张辽,哪知用力搬了三下,却见张辽身子躬着纹丝不动。这一下,所有人就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张辽武力不凡,至少比这个曹校尉力气大。 第二,便是人家张辽只是嘴上客气,故意在显露本事,其实还是来找茬儿的。 果然,随即张辽便向身后的士卒使了个眼色,只见那士卒自马上摘下个大包裹。用力一抖,霎时红光迸现,滚出四颗血淋淋的人头! 第24章 啊,都是先父旧部呀...... 变故来得太突然,围观百姓一下吓得大叫,纷纷后退......到远处的地方,继续看起了热闹。 实在太劲爆了,都弄出人命了呀! 张辽此时便直起身子,一副豪气却又隐含怒气地言道:“曹校尉,张某虽是鲁莽之辈,却也知军令如山的道理!” “前日某手下五人在东市作乱,被曹校尉一剑刺死一个,今日张某便将这四个也送了过来。” 说着,他又再度躬身一礼,道:“这些不成器的混帐,冒犯了曹校尉,理当诛杀!不知在下这般处置,可否令曹校尉满意?” 一番话落,可谓图穷匕见。 何瑾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暗赞:卧槽,张辽你这么酷的吗?......先礼后兵玩得这么溜,一下就将对面的三人逼到了墙角。 不过......小伙子还是太年少轻狂了。你难道就不知道,对面那个曹校尉,是你未来的老板吗? 没错,此时张辽口中的那位曹校尉,正是三国当中最大名鼎鼎的曹操曹孟德! 何瑾虽然没见过曹操的面,但来到汉末三国这时间段儿,哪能忍得住不向何咸打听一番曹操? 要知道,曹操当初也是在何进麾下当过小弟的。而且,那匹著名的坐骑爪黄飞电,还是他当初担任骑都尉征剿黄巾贼时,何进亲自赠与的。 此时何瑾就是一眼认出了曹操手里牵着的马,才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匹战马通体雪白,体态高大威严。修长而劲健的四肢充满力量,光滑富有活力的皮毛如冬日之雪。尤其阳光中绽耀的鬃毛,犹如万道丝线飞扬,骄傲的眼神似乎不屑眼前任何一人。 最令人醒目的,还是战马四蹄上犹如闪电留下的黄色烙印——不愧是从西域引进来的大宛良驹,越看越觉得神骏非凡! 最主要的是......这可是俺家的啊! 怎么便宜老爹外加那个便宜兄长,全都是些败家的玩意儿......不行,此番一定要想办法,从曹操那里弄回来才成! 正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场上的情势却又发生了变化。 张辽如此一番震住了曹操,便施了一礼才上马,皮笑肉不笑地道:“曹校尉既然无言,想必是已默许在下所为了。” 曹操虽是后来的奸雄,但也明显没遇到过这么刚的二杆子,当时话都有些小磕绊:“张司马......此事断然不至于此。” 谁知张辽蓦然面色一凛,怒声喝道:“少在此惺惺作态!当初杀我部曲时,为何不觉事不至此!” “此番之事,是在下那些混帐不长脸,才让曹校尉占住了理。可日后曹校尉敢无故伤我并州部下,在下恐怕便不会这般礼数周全了!” 说着他便疾速出手,从部下那里夺过一杆长矛,调转矛尖用力往地上一戳,竟将寸许厚的青石板刺裂,一尺多长的矛头生生插进了地下! 这一下,满大街哗然,只觉张辽威若天神,令人不敢迎视。 刚才那位同张辽叫嚣的年青将领当时就气炸了,自负膂力过人,上前就要去拔出那杆长矛。谁知用尽了全身力气,憋得一张脸发红,那杆长矛都纹丝未动。 再回想起自己在张辽面前自称乃公,还说跟张辽比划比划......更是羞惭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真乃壮士也......”三人中一直沉默不言的最后那人,此时便看着张辽,不由道出一句称赞。 曹操似乎也有些触动,点头小声地言道:“若能尽得天下这般义士,何愁大汉不兴?” 张辽却不管他俩在嘀咕什么,微然一笑后,便要带着部下扬长而去。 只是,何瑾能同意吗? 他当即快步走到那杆长矛前,伸出并不如何粗壮的胳膊,用手一把握住后,猛一用力便拔了出来! 这一下,吃瓜群众们又集体嗨鸣了:哇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这少年何许人也,竟生得如此巨力? 而他此时才现身,究竟是要帮那并州人,还是咱雒阳人? 听着众人的惊呼,张辽不由也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就变得哭笑不得:二公子,你这时候出来添什么乱? 我事儿都办完了,你又整这么一出幺蛾子,风头全让你抢了好不? 可何瑾素来不要脸,拔出长矛后还不算,又卯足力气,瞅准青石板的缝隙,一矛狠狠插了下去! 这一下,可不是一尺长的矛头插入了地上,而是长矛就在他手里剩下了半截儿。且做完这个还不算,又向张辽招呼道:“文远,该你了......” 张辽这才掉转马头,面色不由阴鸷起来,看看那长矛后又看看何瑾,强忍着怒气言道:“二公子,可是要替此三人出头?” “出头?......”何瑾就看看曹操这三人,微微一笑道:“我替他们出什么头?你与曹校尉皆乃先父旧部,我还以为你俩关系挺好,故意闹着玩儿呢......啊呀,这里怎么还有人头,好怕怕!” 张辽瞬间脸色更难看了:装什么装!......我明明早就看到你了好不?只是一直在处理恩怨,才不想打招呼...... 咱就不能有点默契?......不是,你就不能别乱掺和? 可惜,他终究不是何瑾,做不出装傻充愣的没品之事。只能憋着怒气攻心,鼻子都快气歪了。 但刚才称赞张辽那人,听闻何瑾的话后,不由开口问道:“二公子,先父?......足下莫非便乃故大将军次子?” 说到这里,他便与身旁的曹操及暴躁小青年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行礼道:“典军校尉曹操,骑都尉鲍信、鲍韬,见过二公子。” “鲍信,鲍韬?......”何瑾闻言,当即想起这两人身份,感慨道:“原来全是先父旧部呀,真是失敬了。” 何瑾此时硬拉着往‘先父旧部’这上面引,一旁张辽更是怒气翻涌:因为严格来讲,他也算是何进旧部。 张辽是并州人,最早被丁原发掘,拜为从事。 后灵帝组建西园军,征募四方勇士,丁原为交好统御西园军的蹇硕,便派麾下从事张杨和张辽二人,各带五百兵马到雒阳投靠蹇硕。 但随后蹇硕夺权失败,被何进干掉,何进又进掌控西园八军。丁原便急忙命张杨和张辽二人转投何进,于是张辽便成了根红苗正的中央军。 之后何进听了袁绍的馊主意,召各路猛将入京。又派麾下五名将领,到各地招募士兵进京以壮声势。 五路将领分别是大将军府掾王匡,还有骑都尉鲍信赴泰山募兵;都尉毌丘毅赴丹杨募兵;以及,西园假司马张杨和张辽去老家并州募兵。 就连张辽此时假司马的职位,也是何进给提拔的——正因为如此,两人第一次在司空府见面,张辽才会暗中帮衬何家。 而此时的曹操、鲍信鲍韬两兄弟,都已承认是‘故大将军旧部’,还当众向何瑾行了礼。张辽要么撕破脸不认账,要么也只能一同向何瑾施礼。 结果,自然如何瑾所料。 只见张辽深吸两次气后,还是乖乖地下马,对着何瑾一礼道:“想不到,又见二公子大展神威了。” 那语气......很是有些抱怨。想必此番施礼后,他心中已想着以后再看到这不要脸的货,有多远就赶紧躲多远。 可不料,何瑾向四人回了一礼后,便道:“你们看起来好像有些矛盾呀。既然都是先父旧部,理应为大汉戮力同心才是。在下不才,愿替四位调解一番,不知可否愿给在下这个面子?” 四人一听这话,当时差点都要炸了:你何瑾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脸面让我们给? 我们是看在你爹素来宽德仁厚的面子上,才同你攀谈两句,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更何况,这可是闹出了人命的大事,你一个白身少年,有啥资格来调解? 可,可......说一千道一万,人家何瑾就是不要脸。 抬出汉室和老爹的旗帜来,就是在狐假虎威:四人要么当众承认不想为汉室出力,要么就背上薄情寡义的名声。 否则,世人虽会觉得何瑾有些不知进退,但更会鄙夷他们四人忘恩负义。 曹操明显第一个品出了这关窍儿,且也不想让此事闹得这么僵,便率先开口道:“有二公子仗义调解,曹某自无所不允。” 鲍信看到张辽吃瘪,随即也笑了,故意附和道:“全凭二公子作主。” 鲍韬似乎挺感恩何进的,道:“既然是大将军之子,理应给个面子,在下也愿听二公子的。” 剩下张辽一方孤立无援,一张脸都憋青了,真应了青锋的面相。 但最后,他还是只能咬着后牙槽,郁郁不已地言道:“在下......便有劳二公子了。” 第25章 我们不要面子啊?...... 端起眼前的陶碗,何瑾呼噜噜吃得满头流汗,连汤都不肯放过。 又咬了一口手边的烧饼,真的快有些热泪盈眶了:没想到,汉代居然已有了面条和烧饼,不容易啊! 不错,此时的他已带着曹操、张辽、鲍家兄弟,来到了街边的一家食肆。看到烧饼和面条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再想想,这其实也太正常了。 麦自古就是华夏的五谷之一,而到了东周后期的时候,公输班便发明了石磨。有了石磨就可以将小麦磨成面粉,有了面粉自然会出现烧饼和面条...... 都怪何咸那个老古板,守丧期间吃素也就算了,连烧饼面条都不让自己吃。搞得自己还以为汉代没有这些,跟个土鳖一样。 当然,烧饼面条虽然有,但叫法还是跟前世不一样的。 烧饼在此时叫做胡饼,据说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做法倒是跟前世差不多,都是在炉子里烤成的,还撒上了芝麻。 据说那位刚蹬腿儿没几个月的汉灵帝,就特别喜欢吃烧饼。《太平御览》中还有记载,言:灵帝好胡饼,京师皆食胡饼。 面条此时的叫法,就更别扭了,唤作‘汤饼’。 而其实,何瑾称之为面条也不准确,因为他刚才吃的那碗胡饼,更类似于前世的面叶汤或刀削面。 但不管怎么说,一顿饭吃的太有满足感了,他忍不住向食肆的老板道:“老丈,这汤饼做的弱似春绵,白若秋练,真是好手艺啊......” 食肆的老板闻言,感动得都快哭了:这位公子,你吃完赶紧滚吧,行不?...... 你看外面围着百十名杀气腾腾的军卒......自从你们来了后,立马吓跑光了店里的食客,别人也不敢再进来了啊。 倒是曹操闻言,神色却不由一动:“二公子,只是简单一碗胡饼,便吟出了‘弱似春绵,白若秋练’这等评价。想来公子也是位文雅之人,曹某对此番调解,更有信心了。” 何瑾听后微微一笑,心里却明白:狗屁个调解,你堂堂曹孟德还需要我来干此事?顺坡下驴给我这个面子,无非就是恰逢其会罢了。 不过也没关系,我主动提起自然也有我的目的,咱们都各怀鬼胎,彼此彼此。 来吧,曹老板,那就请开始你的表演。 果然,当下两人谦虚一番又商业互吹后,曹操就主动表演了。又是向张辽施了一礼,才解释道:“张司马,前日杀你并州部下,曹某也是情不得已。” “那日曹某来此东市,正遇到那五人欺凌贩商,意欲夺人马匹。鲍家兄弟前去劝阻,反倒被拳脚相向,若非曹某及时出手,五人更可杀伤鲍家兄弟及马贩。” 解释清原委,曹操最后还不忘给张辽一个台阶,又道:“然张司马也言之有理,并州部下犯了错,曹某自当交由张司马处置。如此越俎代庖,实在不该,万望张司马海涵......” 这话说的张辽脸更加青一阵、白一阵,他之所以后来又砍了那四人脑袋,自然也查清了事情原委。 这种事说实在的,换在他身上,也跟曹操一样做了。 但他心里过不去的,其实也并非是这件事。而是在恨自己军令不严,被他人给揪住了把柄。 故而,曹操一番话虽不卑不亢、合情合理,但还是化解不了张辽心中的郁闷。反倒是曹操越是这般给面子,他更无地自容。 于是乎,纠结不已的张辽,此时便一下无话可说。 可脾气暴躁的鲍韬,却立刻绷不住了,拍案喝道:“张辽,莫要给脸不要脸!......你手下那五人作乱东市,还要杀人夺货,杀了也便杀了。” “曹大兄身为校尉自不用提,就连我兄同我也乃骑都尉,比你这个秩比六百石的假司马高了两格。曹大兄如此一再忍让解释,你竟还拿腔作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儿了?” 何瑾一听这话,登时眼珠子都圆了:这哪儿跑来的二杆子,情商为负呀...... 不过,他也知劝阻的话不能由自己开口,毕竟自己真没那个面子:把四人强凑一块儿就很过分了,再不知好歹,肯定会连带着被臭骂。 而该劝阻的人,自然会开口。 果然,曹操和鲍信闻言神色大变,异口同声呵斥道:“不可如此无礼!” 鲍韬显然对兄长和曹操还有些服气的,闻言当时都委屈了起来:“曹大兄,兄长,我这是在替你们说话......” 这时候,何瑾知道自己能开口了,劝架道:“哎呀,鲍兄你说的其实也没错,事情按道理来讲,自然是文远有错在先。可文远随后不也杀了那四人,他难道后来也做错了?” “嗯?......”鲍韬显然没听过这等话,疑惑道:“既然我们没错,这个张辽也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当然谁都没错,只是这世上之事,哪能光讲道理?赢了道理,伤了和气,如何还能戮力同心,继承先父的遗志,报效汉室、荡涤狼烟?” 何瑾和声细雨的态度,显然很入鲍韬这位猛汉直男的心,道:“咦?......二公子说话有些意思,俺想多听听。” 这下曹操和鲍信便对视一眼,分明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最了解鲍韬,知道就是个犟驴脾气,就算他们的话,也都是时听时不听的。 可这次竟主动让何瑾开口多说些,真是罕见。 何瑾就依旧淡淡地笑着,继续道:“道理呢,那是用来对付外人的。对待自己人,就不但要讲道理,更要感同身受,讲感情。” “感同身受,讲感情?”鲍韬一介糙男,哪听过这些,连忙催促道:“二公子,再多说些......呃,在下洗耳恭听。” “鲍兄真乃胸怀宽广之人,性格豪爽,我喜欢。” 何瑾就先拍了个马屁,待鲍韬不好意思咧嘴一笑后,才一指张辽道:“咱就比如说文远此事。鲍兄你想想,文远刚奉先父之命,从并州新招募了千余人,可刚到雒阳五人就犯了军法......” “从文远后来查明情况,砍了那四人脑袋的做法来看,鲍兄觉得文远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吗?” 这么一引诱,鲍韬自己就想明白了,摇摇头道:“不是。可他......” “可他后来做法,太他娘的让人窝心了,对吧?”何瑾就不避讳,直言道出了鲍韬的感受。 随即在张辽面色阴晴不定时,又话锋一转,道:“可鲍兄想过,他为何明知品秩不如你们,也要带着人前来找回场子?” “他,他傻?......”鲍韬也糊涂了。 张辽一听这话,目光登时恶狠狠地盯向鲍韬,明摆着想要揍他。 何瑾就笑了,道:“得了吧,文远才不傻。相反,他替手下人找回了场子,才能赢得手下人的尊重,才能带好那支部曲。” “哦!......原来是这样。” 鲍韬恍然大悟,随即设身处地一想,心里也就没那么别扭了,主动向张辽说道:“那个张......文远啊,这事儿换我身上,恐怕也会像你一样。嗯,你不傻,是我傻。” 张辽此时却没功夫搭理鲍韬,反而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二公子,你竟然连这些都......” 他真的不得不吃惊,毕竟他忧心的正是这个:那千余人刚从并州招募过来,忠诚度几乎没有。结果上来就闹出这等事,一方面他恨那五人不争气,另一方面又怕不好统御部下,真是左右为难。 可这等隐秘的心思,根本无法说出来。现在却被何瑾一语道破,哪能不被如此洞察秋毫的本事儿给震住? 就连曹操和鲍信,虽然隐约也猜到了这一层。可如何瑾这般慢慢将事情抽丝剥茧,将人的心思情绪都分析出来,他们就自愧不如了。 但如此不显山露水地震住众人后,何瑾就做出了个百无聊赖的神情,起身道:“哎呀,事情也都说清楚了,我也该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可他屁股还没从脚后跟儿抬起来,忽然就听到异口同声的一句话:“二公子,你给某家坐下!” 这一次,是曹操、鲍信、鲍韬外加张辽,一块儿开口的。 而且,四人的表情也挺一致,都是又气又哭笑不得:之前我们不想来,你偏要拉着我们来;现在我们感兴趣了,你拍拍屁股就想走? 当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第26章 那情景,又尴尬了...... “诸位,还有事儿?”站起身的何瑾,满脸疑惑地问了一句。 曹操和鲍家兄弟这里,说实话是没啥事儿的,就是觉得何瑾这人不简单,挺有意思。情急下出口,也只是想多了解结交一下。 但张辽这里,却是真的有事。 见三人不介意后,他便歉然施了一礼,才开口向何瑾言道:“二公子洞若观火,神乎其神,张辽敬佩不已。只是......辽想知晓,此事若不这般处置,难道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当然有。”何瑾回答很干脆,然后又坐了回来。 毕竟他刚才,故意吊众人胃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汉代的跪坐太累人了。不起来活动一下,腿都要跪麻了。 “事实上,你这等做法,只会自找麻烦。” 重新调整好状态的何瑾,便继续开口道:“首先,此举虽笼络了部下之心,但无疑得罪了曹校尉和鲍家兄弟。” “不过三位显然都是心胸豁达之人,自不会因此嫉恨或报复。可文远日后想着有人帮扶,这三位又不是受虐狂,哪还会搭理你?”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道:“更何况,遇到这三位是文远运气好。若运气不好,遇到那些睚眦必报的家伙呢?” 张辽闻言,不由神色凛然,连忙又向三人施了个致歉礼。三人.....主要是鲍韬,心结也除了,同样向张辽回了一礼。 这一刻,何瑾便感受到了,古代礼仪的风度和优雅。随后,他才继续侃侃而谈。 “除此之外,文远明显是那等是非分明、执令如山之人,可此番你替部下们出了头,他们当中若有人误解了你的意思,还以为杀人夺货你也会去撑腰,又该如何?” 唰的一下,张辽脸色彻底白了:不错,这一层也正是他最担忧的。明明入京之前,他已经强调过军令了,可还是发生了这等事。 而自己此番又这么一番撑腰,部下一旦会错了意,岂非真如何瑾所言,所作所为还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张辽是真对何瑾服气了,连忙请教道:“敢请二公子教我!” 这句话,张辽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根本没想过,自己怎么就会向一介十六岁、且从未带过兵的白身少年讨教带兵之法。 可这一切,又显得十分自然。 就连曹操、鲍家兄弟,此时也不敢将何瑾当普通的少年看待了。 何瑾却一下神色微妙,故意凑前小声道:“文远啊......这带兵之法,可是每个将领梦寐以求的。如此精妙之术,我凭啥要告诉你?” 张辽的脸一下白里透青,惭愧不已:是呀,汉初张良得《太公兵法》时,便经历了一番考验。自己与二公子并未有深交,人家凭啥要无缘无故教给自己? 然而不待他道歉,何瑾随后就嘿嘿笑了,道:“瞧你文远还当真了,说笑而已嘛......之前司空府初见,你不也指点我扔了那些亲卫吗?” “有这么一遭,咱们就算有交情了。正好曹兄和两位鲍兄也在,我说说自己的感想,好让三位品评一番。” 失望后又得了希望,感觉肯定跟轻易得手是不一样的。曹操和鲍家兄弟,也被一句话捧得舒服,不由更想听听这个少年,能有什么好法子。 当然,同时他们心中还有一个感想:二公子,皮这么一下,很开心吗? 何瑾却根本不管这些,仍旧不疾不徐地向张辽问道:“文远啊,你招募这些部曲时,想必是晓谕过军令的吧?” “这是自然。”张辽闻言,就认真回答道:“招募前就宣讲过一遍,带兵路上也提及过,可不曾想......唉!” “哦......有这个前提就好说。不过,你还是做得不够。”何瑾就点点头,评价了这么一句。 张辽一下就傻眼了:“二公子,这样在下还是错了?一路上虽算不上三令五申,可也尽心尽责了,都这样还不行,那该如何才行?” 一旁的曹操和鲍信对视一眼,也不由蹙起了眉头,显然也想不通问题所在。更不理解何瑾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可何瑾却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当然不行啊......文远你想想,哪些人会跟着你背井离乡,豁出一条命去搏个前程?” “那些家伙能等到你来募兵,都是靠着自己本事儿活到现在的,哪会自己没个主意?故而到了部队里,自然一个个桀骜不驯,难以管教。” 说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才道:“幸好你提前晓谕过军令,将一些真正穷凶极恶的家伙提前挡在了部队之外。否则,到了雒阳这繁华之地,杀人夺货可就不只是一伍了。” 一番话有理有据,张辽闻言也豁然通朗,感叹道:“二公子果然大才!.......这些年兵荒马乱,民风的确不如以往淳朴。想招些纯良的子弟,实在比以前难太多了。” “所以啊,对付这些桀骜不驯的人,只是晓谕几番军令是没用的。毕竟没啥仪式感,他们记不到心里,也就有了明知故犯。” “仪,仪式感?......”这词儿不但张辽觉得艰涩,曹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公子,何为仪式感?” “仪式感啊,就是那个......”何瑾也抓起了头皮,随后眼睛一亮,道:“我来举个例子吧,比如成亲这件事。” “我们都知道成亲要三媒六聘,风光大娶,而这其实就是仪式感。为的就是通过浩大的仪式,将一些事深入人心。” “换到募兵上面,我就不会如文远一样,只是晓谕几番军令。而是会筑起高台,举办一场庄严的演说仪式,郑重地向士卒晓谕。如此,士卒才会对军令充满敬畏。” “善!” “妙哉!” “好法子!” 这话一出口,曹操和鲍家兄弟当即如梦初醒,大感新奇和震惊:这少年,竟如此深谙人心,对带兵统御别有心得! 如此精妙的法子......嗯,自古也是有的。 比如出征前的誓师,大胜后的庆祝,其实都可算作仪式感。但能如此活学活用的,他们也就今日才听说,哪能不觉得精彩绝伦? 张辽一经点拨后,更是喜不自胜,连连向何瑾施礼道:“二公子真乃神人也,从未带过兵,却能想到如此精妙之统御之法。在下回营后,就依二公子之策来办!” “不不不......”谁知何瑾这会儿还是笑,却笑得有些阴险起来,嘿嘿道:“文远,我是说没发生此事之前,你可以这样。但发生了此事后,就更要活学活用一番了。” 张辽不知为何,就感觉自己周遭凉飕飕的,但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二公子,如何再活学活用?” “搞仪式感自然还是要的,但再度重申军令之前,你要先痛斥那五人如何败坏军纪,丢了你的脸不说,还丢了并州人民......呃,并州百姓们的脸!如此这般之后,你再......” “再重申军纪?”张辽就小心翼翼地接口。 何瑾却终于图穷匕见,道:“不,你就让人当众抽自己十几鞭子!要狠狠地抽,最好血肉模糊那种的......” “嗯?......”张辽果然就懵了,不解地问道:“此乃为何?” 可曹操和鲍信两人,此刻却同时忍不住拊掌大赞,道:“妙,简直妙到毫巅!......” 说着,看张辽还未参悟,曹操便解释道:“张司马,如此部下犯错,你既罚了手下又当众自罚......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官如此这般自罚自省,部下焉还能不归心?” 鲍信便也接口,道:“且这般后再重申军令,部下发现张司马对自己都这般狠,更会对军令无比敬畏。而这,不正是张司马所期盼的?” 张辽这才恍然大悟,都不知如何称赞何瑾了,想了想还是那句:“二公子真乃神人也!......某这便回营施为,拜谢公子妙策。” 言罢,又向曹操和鲍家兄弟施了一礼,表示处理完此事后必会诚心登门谢罪后,便急匆匆地跑走了。 而看着他的背影,何瑾不由嘿嘿一笑:挨打都这么积极......呵呵,文远,你都这样听话了,以后还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儿? 然后,他又将目光放在曹操身上,心中还是嘿嘿冷笑:曹老板,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啊...... 可曹操此时也在观察着何瑾,还从未见过如此能将人心玩弄股掌之间的妖孽少年,目光自然又是感兴趣,又是忌惮。 然后,两人目光就在空中一对错...... 嗯,没错,那情景,老尴尬了。 第27章 二公子,别见外了! 何瑾想不通,为啥自己跟别人一对眼,总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好在提前已有了腹稿,反应自然比曹操快一步,尴尬片刻后就硬撑起自然的神色,唠家常一样向曹操问道:“曹校尉,鲍家都尉......三位皆乃先父旧部,不知对先父有何评价?” 这话一出口,曹操和鲍信的脸色就变了:在汉代这个讲究孝礼的时代,以卑论尊,以子评父,虽谈不上犯了什么律法,至少也是不敬的。 尤其,何进如今已然故去。人死为大,更不应再多说些什么。 何瑾随后也意识到了这点,就想着再委婉一番。 可鲍韬这等糙汉子,显然有些神经大条,不假思索便回道:“大将军人挺不错的,待人亲切和善,宽仁敦厚。言谈举止中就透露着一股子实诚,某家能为大将军效力,实乃三生有幸。” 何瑾闻言,当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在鲍信要训斥鲍韬的时候,抢先向他问道:“鲍大兄,不知你觉得如何?” 鲍信当然不会跟他弟弟一样,口无遮拦。 可正准备打算用孝礼的理由,揭过这一话题时,不料又听何瑾言道:“鲍大兄不必忌讳,在下其实也就是想知晓一番,世人对先父诛杀宦官的评价。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有什么话尽可直言。” 这下鲍信不由奇怪地望向何瑾,真不明白眼前少年为何如此聪慧,仿佛能将人的心思都看通透。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他心思也有些迟滞,下意识开口道:“嗯......大将军一心为汉室,锄奸荡浊,实乃大汉擎天之臣。可惜阉宦阴险,致使大将军功败垂成,乃某家心头之憾也。” 何瑾闻言后就很平淡,也没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继而将目光转向曹操,道:“曹兄以为如何呢?......” 曹操这家伙被人称为奸雄,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如今的他还是位爱国愤青,却也不会傻乎乎地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死去老爹的不是。 然而,就当他准备跟鲍信一样说些模棱之词,应付完这一尴尬话题时。猛一抬头,发现何瑾的眼神竟一下变了。 此时眼前少年的目光,再不复之前的跳跃明澈。而是如幽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猜不透究竟什么心思。 紧接着,便是何瑾低了两度的声音:“曹兄,先父在世时,对你可是极为亲厚。就连那匹爪黄飞电,本是逢迎之人费心弄来的大宛良驹,送与先父当坐骑的。” “可随后你出征讨伐黄巾蚁贼,先父见你坐骑羸弱,便将爪黄飞电所赠。”说到这里,他才猛然直视曹操的眼睛,几乎轻喝一般道:“莫非曹兄也要跟鲍都尉一样,说些言不由衷的敷衍之词打发在下吗!” 这话一出口,鲍信当即面红耳赤,羞惭不已。 曹操更是反应不及,心神都有些失守,吐露真言道:“二公子,大将军邀四方之兵入京,威迫太后诛杀宦官......实在太过无谋了。” 听到这个,何瑾才深深点头,随即又背书一般悠悠念道:“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 “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此言一出,曹操登时如遭雷殛,魂儿都被劈了出来:这可是他苦劝何进不听后,自己在屋中说过的一番抱怨之词。 他曹孟德敢指天发誓,当时屋中绝没有第二人!......可如此隐秘的一番话,何瑾是如何得知的? 然而何瑾却根本不解释,神色已变得阴冷异常,咄咄逼人道:“曹兄这番话,可是既痛心疾首又略带那么一丝小得意......如此,在下更忍不住想知晓,曹兄心中到底是如何评价先父的?” “某,某......”就算再是后来搅动三国风云的奸雄,此时遇到这等状况也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何瑾面上还是带着笑,语气却更加阴冷,如冬月刺骨呼啸的寒风:“让在下想想,嗯......沐猴而冠带,智小而谋疆这句如何?” 这话一出口,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曹操瞬间面色青白,完全已不知如何解释。因为这一番评价,简直好似何瑾从自己心中偷出来的一般,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然而,道出这话后,何瑾反倒没再那么强势了,神色甚至还有些悠然自得:果然熟知历史的穿越者,本身就是个挂逼啊。 别人不知道曹操对何进的这个评价,但身为穿越者的他,可是读过曹操这位建安诗人《薤露行》的。 虽然这首诗是后来他眼见董卓火烧雒阳时,悲愤之余才有感而发。但诗中表达的对何进愤懑鄙夷,此时已在心中定型。 “二公子,孟德他......”眼见此情此景,鲍信当即想替曹操说两句话。可刚一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转寰。 何瑾便也不在意,继续转动幽明的眼珠望向曹操,追问道:“曹校尉,不知在下所言可否属实?” “不,曹大兄为人磊落,又一向与大将军亲厚,断然不会如此忘恩负义!”鲍韬也急了,直接替曹操答道。 然而,一代奸雄不愧是一代奸雄。 遭逢一系列措手不及的盘问,惊愕后反而释然了起来,哂然一叹望向鲍韬道:“不必如此,曹某虽敬重大将军为人,但二公子言某对大将军召四方之兵、尽诛宦官一事的评价,属实如此。” 说着,又面向何瑾解释道:“若要诛杀宦官,以当时大将军的势力早已足够。再召外兵入京,反倒会画蛇添足,招致失败......” “二公子洞若观火,聪慧灵敏,断然不会看不出这点。事实上到如今,结果也正如某家所料。” 认真而严谨地说到这里,曹操才疑惑起来,道:“只是,二公子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只想让曹某亲口说出此话?” 何瑾却微然一笑,已完全放松了神态,摆手道:“当然不是。” “事实上,曹校尉的建议还十分正确。此番在下故意逼问出心中所想,只是为了化解误会罢了......” “误会?”曹操更加疑惑了:你都承认我对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当然有。”何瑾就身子先微微后仰,随即又快速前倾。伴随这个突兀动作,才语出惊人道:“误会便是......你以为这些,先父难道就不清楚吗?” 这话一出,仿佛在酒肆里掀起千顷巨浪! 非但曹操和鲍信目瞪口呆,鲍韬更是忍不住咆哮:“大,大将军竟然知道?......那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大将军是不是傻,比那个张辽还傻?” 然后,何瑾就拿眼狠狠瞪了鲍韬。 鲍韬识趣,立即捂住了嘴巴。可没捂两息,又急得放下来道:“大将军不是傻,应该是跟那个张辽一样,有着说不出的苦衷,对不对?......二公子,你赶紧跟我们说说呀,这实在太折磨人了。” 可这个时候,何瑾就忍不住扭了扭屁股:扯了这么长时间,又感觉腿有些麻了。 但就在他想找什么借口,起身活动一下时,曹操和鲍信已忍不住了,嫌弃般催促道:“二公子就别找借口起身了。都是自家人,箕坐也无妨!” 说着,曹操这家伙竟然直接以身作则,换严肃正统的跪坐为箕坐,还示意何瑾快点:“二公子,大理不拘小节,无需见怪!” 可何瑾斜眼一瞅,曹操那绔裳缝隙间露出的幽深,脸色就跟吃了黄连一样:“我,我还是起来活动活动吧......知道汝等这是认可在下了,可如此亮枪互刚的刺激,我还一时有些放不开啊。” 第28章 你们品,细细去品...... 这里一定要说下,为何一直到后唐时期,古人都席地跪坐,而不是盘着腿儿箕坐或坐在椅子上。 是因为跪坐的姿态严谨恭顺,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符合古人的理念吗? 可能......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 但这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从夏周一直到后唐时期,古人都是不穿裤子的!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 这时期当然也有裤子,毕竟古代也有春夏秋冬,大冬天只靠前后两片裳遮挡,根本不可能保暖御寒。 只不过,这时期的裤子叫裈,造型也跟何瑾前世不一样。 裈只有两只裤管,裤口较肥大,也没有裤腰,上端用带子系在腰部——这种裤子穿在里面,外面再用裳遮挡起来,走起路来飘飘洒洒,很是赏心悦目。 然而一旦箕坐或坐椅子上,那就不美观了。尤其裳可挡不严实裆部,只有跪坐把裳压好,才不会露肉露那啥的...... ‘看来,解决了吃的问题后,下一步就要解决穿的问题啊......’ 起身慢慢揉着小腿的何瑾,现在还有些后怕:‘否则,男性同胞一对你表示友好,就邀请你亮枪箕坐。那画面......简直跟歌唱的一样:鸡,你太美!’ 但曹操三人可不管何瑾怕不怕,还不耐烦地催促道:“二公子揉好了没有?......大将军的确早就知晓,事情会是这般结果?” “当然不知道......”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又重新跪坐下去,道:“先父若能算无遗策,也不会中了那些竖阉......呃,那些奸宦的毒计而惨死宫中了。” 这话落下,曹操脸色不由感动了一丝。 因为,他就是出身阉宦之家的:祖父曹腾因残缺之身不能有后,便收养了夏侯氏家的一个孩子,而曹操就是那个孩子的孩子。 出身这样被士人鄙夷唾骂的家庭,他自幼便饱受歧视。虽然一直努力融入士人阶层,但成长过程中遭遇的冷眼,却始终烙印在心底。 而何瑾却在陈述中顾忌他的感受,就算面对杀父仇人,也改用了‘宦官’这样中性的称呼——如此的细心体贴,曹操又不是铁石心肠,怎能不对他的好感更进一层? 故而这一次,两人的对视就不那么尴尬了。甚至,还有些含情脉脉。 随后,何瑾便认真纠正道:“在下说的只是先父知晓,召四方之兵入京之计,根本不足取也。” 而曹操三人不明白的,也正是此处:既然明知事不可为,为何偏偏还要为之? “那是因为,先父只想召四方之兵,吓唬下那些宦官以及在下的那位姑母和叔父。然后只诛首恶,将剩下的宦官全赶回老家。如此不见刀血便可解决士人同宦官的矛盾,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何瑾便望向了鲍信,道:“鲍兄,你也是奉先父之命到老家泰山募兵的。但往回赶的时候,可曾接到入京的军令?” 鲍信闻言脸色恍然一变,道:“不错,在下赶至距离雒阳还有百里的城皋时,便遇到了同样奉命的东郡太守桥使君。可我等欲再西进入雒阳时,便接到大将军令,命我等屯兵城皋,不得继续西进......” “嗯,”听了这个何瑾就点点头,然后道:“可惜文远刚才急匆匆地走了,否则便会告知三位,他同样被阻在了雒阳之外。以及他的那位上官、时任武猛校尉的丁原,也被命令屯兵于孟津,不得入京。” “除此以外,还有大将军掾王匡、都尉毋丘毅、西园军代理军司马张杨,这三位都未至雒阳,便闻听先父遇害一事,各谋生路去了。不过即便他们赶到了雒阳附近,也是会被阻在城外的。” 听到这里,鲍韬便忍不住了:“二公子说了这么多,可那个董卓不还是入京了?” “非先父之意也,”何瑾闻言便摆了摆手,道:“董卓赶至渑池一地时,先父便派了谏议大夫种劭,前去宣读驻军停兵的命令。诸位仔细想想,先父为何专门派去了种大夫?” “是......因为种大夫的祖父?”曹操果然反应敏捷,一下猜中了要点。 “不错,种大夫祖父乃凉州刺史种嵩,在凉州享有很高的威望,后来还回朝担任三公之一的司徒。最主要的是,董卓早年发迹的时候,曾受到过种公的辟召和举荐,对董卓有知遇之恩。” 按照东汉官场的规矩,故吏对于举荐自己的官员,要向对待君主一样服从,对于举主的后代也要礼遇。 而从何进特意派了种劭去阻止董卓一事看,可见对董卓入京一事很是戒备的。 事实上,种劭也办成了此事。 虽然他宣读诏命的时候,董卓并不听命,反倒让麾下的士卒威胁种劭。但种劭刚烈果敢,在士卒面前大骂董卓,逼得董卓出面对质。董卓理屈词穷,又不敢拿种劭如何,只好听命驻军。 “四方之兵既召,又诏命不许入京。大将军如何行事,岂非......” 听到这里,鲍信简直越来越糊涂了。好在也没完全糊涂,才没将后面‘吃饱了撑的’这番话说出口。 何瑾却不以为意,反而神色愈加神秘莫测起来,道:“不错,先父行事看似多此一举,可你们品,你们细细去品......” “我们品,细细去品?......”鲍韬就傻眼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憋着脸,似乎想调动脑细胞。可憋了还没两息的时间,又颓然放弃道:“二公子,算兄长求你了,别吊我们的胃口了成吗?” 他兄长鲍信显然稳重许多,蹙眉摆手道:“休要叨扰二公子,此事的确需我等细细去品。早先为兄也以为大将军无谋,可听二公子如此一言,才觉此事另有蹊跷。” “不错。”曹操紧随其后,道:“何况二公子也并未吊我等胃口,之前便已明说了,大将军召四方之兵,只是为了吓唬那些宦官和太后、车骑将军。如此命其屯兵城外,正在情理之中......” “可这还是解释不清啊......曹大兄你刚才也说了,假如要诛杀那些宦官首恶,以大将军当时的势力已能办到,为何又要这般自找麻烦?”鲍韬是个粗人,遇到如此复杂的问题,真是快折磨疯他了。 好在何瑾觉得火候儿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鲍兄,这个问题我刚才也说过了。不能单从你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要谋算全局,最起码要设身处地站在先父的角度上,仔细去想一想。” 说着环顾一周,见曹操和鲍信都有所领悟到样子,才点头继续道:“不错,若想只诛首恶,以先父当时手中的势力,早已足够。可问题是,先父能那么做吗?” “不,不能吗?”鲍韬弱弱问道。 “能吗?”何瑾就笑了一下,逗弄他反问道。 “能,能吗?......”鲍韬更没主意了,一把抓住何瑾的手,苦着脸抱怨道:“二公子,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 “当然......挺有意思的。”何瑾嘿嘿一笑,直言不讳。 但就在鲍韬快崩溃的时候,他忽然又沉下了脸,回道:“先父当然是......不能那样去做的!” “为什么啊!......”这下鲍韬彻底崩溃了,絮絮叨叨嘀咕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哼到这里,又一拍案几,最终还是一声郁闷至极的嘶叫:“为什么!” 何瑾就在心中用经典老歌《水手》的旋律,跟着哼唱了一遍。感觉......嗯,一点都没违和感。 第29章 简直无情! 老实人鲍韬,楚楚可怜地看着何瑾,心中一下没爱了。 何瑾也觉自己有些过分,随后赶紧收敛一下情绪,对鲍韬认真言道:“鲍兄,先父是真不能二话不说,就对那些宦官下手的。你仔细想想,我们何府是如何发家的?” “你们何家还不是仗着一介女流的美色,得到先帝宠爱才一飞冲天!”鲍韬却是真急了,都不过脑子便说出了这等话。 鲍信闻言,连忙一拍案几呵斥道:“放肆!......汝岂敢如此非议大将军,还不速速向二公子请罪!” 鲍韬也觉得这话太过分了,可就在准备道歉的时候,何瑾却摆手淡然道:“不必如此,我们何家区区一屠户之所,既无声望,亦无底蕴。说白了就是这样起家的,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二公子......”何瑾越是如此宽容大度,鲍韬愈觉羞愧难当。 但何瑾随后神色就平静了许多,揭过话题道:“不过,正因我等是仗着姑母才起家的,所以才不能跟那些士人一般,对宦官们喊打喊杀。” “要知道,姑母入宫之后,可是得那些宦官的照拂,最终才登上了皇后、乃至如今的太后之位。” “先父因姑母而荣为大将军,反过头却要对那些帮扶姑母的宦官斩尽杀绝......此事你们去做,那叫为国锄奸。可由先父去做,那便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轰的一下,犹如响雷在脑中炸起,曹擦和鲍信闻言当时目瞪口呆:不错,光想着家国形势,却从未想过大将军的出身和苦衷......在尽诛宦官一事,大将军的确左右为难。 “可先父不管怎么说,也被封为了大将军,理应为汉室江山擎天保驾。而先父也看出宦官之祸,盖因先帝宠信骄纵,只需诛杀首恶,随后解散那些多余的宦官便可消解。故而,才想到了敲山震虎之计。”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再度阴沉冷厉起来,道:“其实,召四方之兵的馊主意,诸位也都清楚,并非是先父想出来的,而是袁绍那狗东西。” “正巧先父那时左右为难,袁绍又跑来撺掇。先父一琢磨,只需顺水推舟,既能士人满意,又能吓走宦官......如此两全其美,先父自顺水推舟。” 紧接着,何瑾神色便悲愤起来,重重言道:“事实上,先父的谋划也差点就成功了。” “四方之兵源源向雒阳汇集,交构之势已成。先父便去开导那些宦官,言天下汹汹,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 “那些宦官也知他们不得人心,留在宫中凶多吉少。原本就要打算离开朝廷了,可想不到袁绍那狗贼竟假传先父的意思,用公文传至各州郡,逮捕那些宦官的亲属,让宦官们再无退路!” 说到这里,何瑾又忍不住怒声斥骂,道:“那心机阴险的狗贼袁绍,一心只想着杀尽那些宦官,好成全他为士人翻案报仇的名声!” “他一方面矫诏如此,另一方面还密令董卓加速入京。结果宦官无路可退,就去跑去贿赂先父的后母舞阳君。舞阳君又在姑母面前替宦官们求情,姑母心软,便令宦官官复原职......” “事情如此不断反复,先父最终无计可施,知晓有姑母贵为太后庇护,那些宦官是不会离开朝廷的。只能亲自入宫劝说姑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可不想就是这一次,却招来杀身之祸,前功尽弃!” 听完这些,曹操、鲍家兄弟张目结舌,已彻底无话可说:原以为何进一介屠户,无谋短智,害得汉室江山鸡零狗碎。可想不到,原来人家何进不仅有自己的苦衷,而且谋划比他们高明多了。 只是,何瑾最后把功亏一篑的责任,归咎在袁绍身上...... “二公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袁校尉出身四世三公之家,胸怀天下,岂能是你说的那般心思阴毒之人?” 鲍韬最先提出了质疑,而且语气还有些激愤。看起来,若不是之前何瑾已同他熟络,恐怕此番他都会恶语相向。 何瑾当然也知道,在东汉末这个注重出身的时代,袁绍的优越的出身,天然比他容易蒙蔽世人。 好在,他对鲍韬也没多大的期望,只是转向曹操和鲍信两人,问道:“二位也是这般的看法?” 曹操和鲍信对视一眼,明显将信将疑。鲍信最先忍不住,开口道:“二公子,本初豁达磊落,不像是你所说之人......” “诚然,召四方之兵入京,是本初提出的建议。但二公子所言,他随后矫诏搜捕宦官家属,密令董卓加速入京一事,可有证据?”曹操沉吟片刻,看样子想进一步求证。 可何瑾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根本不接这个话题,起身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下只是讲出实情,也不在乎汝等信与不信。唔......时候儿也不早了,在下还有他事要忙,先告辞了。” “二公子......”三人都没想到何瑾说走就走,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这次他们虽然都开口挽留,身子却没任何动作。 何瑾见状也只淡然一笑,施礼后信步而去。 此时食肆当中便只留下曹操和鲍家兄弟三人,看着何瑾走出店门,不由面面相觑,气氛一下沉闷下来。 最终,还是鲍韬忍不住,向两人问道:“二位兄长,二公子他......” 两人何等聪慧之人,当然知道鲍韬想问的是什么。但他们还在震惊当中,也不知如何回答。 随后又是一炷香时间,鲍信才谨慎开口道:“本初的确不像是那等人,只是......二公子的一番话,确实更令人信服。” 曹操闻言也没反驳,只是客观公正地分析道:“不错,若真依二公子言述的计策进行,四方之兵汇集城外却不入京,宫中宦官落荒而逃,百年来宦官弄权的痼疾就可因此消解。” “届时朝堂又有士人领袖袁太傅和大将军辅政,士人必然得到重用,各士族豪门子弟施展抱负,大汉无疑会迎来一次中兴盛世!......” 说到这里,曹操又不由一滞,捻须叹息道:“可为何,二公子又不拿证据?” “是拿不出来,还是根本不屑为之?......既知如此所言,不会轻易取得我等信任,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谁知道呢......他们何家人办事,不是一向如此多此一举?” 鲍韬这会儿脑袋都快想炸了,只想着赶紧揭过此事,道:“二位兄长,想不通就别想了,我等也有事要办,还是速速动身吧。” 曹操和鲍信也无话可说,只能随着鲍韬一齐起身。可走到食肆后院儿牵马的时候,三人一下就傻了眼:那匹爪黄飞电,竟不翼而飞了! 鲍韬当即一把揪住了食肆的老板,喝问道:“曹大兄的爪黄飞电呢,汝这破食肆是不是不想开了?!” 食肆老板吓得脸色青白,哆哆嗦嗦地言道:“是,是刚才那位公子牵走了......你们一同入店,小老儿还以为那是他的马。” 一听这个,曹操和鲍信登时目瞪口呆:二公子,你这么无情的吗? 可反过来一想,尤其是曹操,却又无话可说:爪黄飞电本来就是人家亡父送的,自己对大将军又未有多少感恩之心,最后还不相信人家...... 再加上何瑾今年才十六岁的年纪,一气之下把马偷偷牵走,好像再正常不过。 这还能咋办? 只能......凉拌呗。 可想不到,就在他郁闷准备离开食肆的时候,老板又鼓足了勇气一样,道:“三,三位可否将饭钱结了?......适才那位公子说了,曹校尉会按包店的标准,赔偿小店的......” 曹操登时一回头,哭笑不得:二公子,你这真是太无情了啊...... 第30章 又有人主动送上门了? 牵着爪黄飞电走在回府的路上,何瑾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毕竟今日此番出门,非但成功找到了酱商和铁匠,商谈好了弄酱油和锅铲铛的事儿,还意外遇到了张辽、曹操和鲍家兄弟。 处理了他们的冲突后,不仅又成功忽悠到张辽的好感,还完美地在未来奸雄和鲍家兄弟那里刷了一波存在感,临走更顺走了这匹爪黄飞电。 一切,看起来似乎完美极了。 只可惜,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就是一路上吴匡的脸色,跟便秘了一样,好几次又欲言又止的。 何瑾也知道自己在吴匡这里,还没刷满忠诚值。 故而,在他又一次欲言又止的时候,何瑾便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想问什么就问呗,憋出病来的话,我还得找医师给你治......” “主公......”吴匡被道破心思,脸色愈加羞愧,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将军送出去的这匹马,主公怎么还好意思牵回来?” “我!......”只一句话,就让何瑾的心情不美丽了:我怎么就不好意思牵回来了?送人东西是表达善意,结果曹操那里都说我爹是穿衣戴冠的猴子了,还要容忍他骑着我家的大宛马? 合着我何家就该当冤大头?...... 可回头看到吴匡一脸不解的神色,何瑾就努力提醒自己要淡定,要代入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这时代人们轻生忽死、重诺守信,就连他请求酱商制作酱油,铁匠打造锅铲铛的时候,酱商和铁匠连定金都没收。 按照人家的说法,何瑾既然已留下姓名和住址了,自然就是要这些东西的。既然已是一笔生意了,为何还要收什么定金? 这时代,人们将承诺信义看得特别重。送了人的东西再收回来,在吴匡看来简直就是道德败坏之举。 想到这里,何瑾就愈加努力让自己的脸挤出一丝微笑。同时脑子急速运转,想着忽悠的理由。 然后,不愧是穿越来的,他很快就有了说辞。 为了配合这套说辞,他还做出了一脸悲伤失望的模样,捂着胸口道:“吴司马,我的心好痛!以为你会懂我的......难道,我看起来就是那种背信弃义、爱贪小便宜之人吗?” 吴匡果然还是太天真,一下就中计了,瞪着铜铃般的无辜眼睛反问道:“主公难道不是吗?” “我!......”何瑾猛地一攥拳,随后神色就幽怨了:就,就算你看出来了,干嘛要说出来啊...... 无奈,他只能深深吸了两口气,才重新挤出一丝笑容,道:“吴司马,你真的太误会我了......牵走这匹爪黄飞电,可不是为了跟曹校尉斗气,而是为了整个大汉的骑兵大业啊!” “整个大汉的骑兵大业?”吴匡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还不由带上了一丝戏谑:忽悠,你接着忽悠。 真当我是傻子吗? 但何瑾已找到了节奏,真的就继续忽悠了起来,道:“吴司马,你仔细想想,为何前汉时期我大汉可深入塞外,追亡逐北。可到了如今,面对周遭日渐崛起的异族,却只能被动防守?” “这?......”吴匡哪能回答出这等高技术含量的问题,只能蒙一个道:“是我朝已再无良将?” “曾经的凉州三明,哪个不是威震塞外?就算如今,皇甫将军纵横南北,朱将军用兵多变,这二位比起古之名将来,又能差多少?” “这?......”吴匡不知不觉中套,反问道:“那主公说是为什么?” 何瑾早有腹稿,此时侃侃而谈道:“前汉辉煌不在的缘故,自然是很多很复杂的。但其中很值得一提的一条,便是前汉时拥有最庞大、最优良的战马群。” “那些战马比起游牧民族的马来,非但速度更快,且耐力更持久。所以我等才能后来居上,才能师夷长技以制夷......” “师夷长技以制夷?......”吴匡眼神开始迷茫,明显要进入被忽悠瘸的阶段。 然后,何瑾就重重一点头,语气激昂地言道:“不错!正是前汉注重武略,还不惜远征万里,从大宛国弄来了良驹。我大汉儿郎才得以一扫戎狄,创下如今难以企及的辉煌!” “可,可如今我等的战马就不行了吗?”顺着这样的思路走,吴匡一下开始恐慌急切起来。 “那你听说过中原、南方的骑兵,能打得过西凉铁骑吗?”何瑾出口就是一个反问,直接将吴匡怼得无话可说。 毕竟如今曹老板还没有开始创业,在他没弄出虎豹骑之前,中原和南方的骑兵,根本无法同西凉铁骑相提并论。 追其原因,其中一条便是前汉一时辉煌后,后来的统治者根本没有意识到战马繁衍的重要性,不注重战马血统的保护。 最好的优良马种便从那时开始消失了,它们的后代不断和本土马结合繁育,开始变得矮小温顺,再不复汗血宝马的雄姿......西汉时期的无敌铁骑纵横塞外,也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听到这里,吴匡眼神都有些涣散,好似癔症一样言道:“主公,原来牵走这匹爪黄飞电,的确用心良苦。是为了保证优良战马的血统,才无怨担负起骂名......” “不错,”何瑾就厚颜无耻地一点头,承认道:“越是优良的战马,越是会被很快骟了。幸好这匹爪黄飞电被送与曹校尉时,岁齿较幼、尚未长成。” “我此时救下它,非但让它逃过了那温柔的一刀,更会让它过上娇妻美妾环绕的幸福生活!”说着,何瑾就一副恩主的姿态,拍了拍爪黄飞电的大长脸。 可爪黄飞电却一点不领情,直接打了个响鼻,甩开他的手。明亮的眼里,似乎还透露着一丝嫌弃。 “呵呵......”何瑾脸色这就尴尬了,暗暗记仇:小样儿,你给我等着!...... 好在吴匡这里心结解开了,更被何瑾的高瞻远瞩和高风亮节所震撼感动,言谈中不由亲切了些:“主公年少却有长智,真乃何家之幸!” 可下一瞬,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那主公......适才与曹校尉、鲍家兄弟谈论大将军旧事。” “明明那袁氏兄弟后来尽诛宫中宦官,野心已暴露无遗,为何曹校尉和鲍家兄弟还是不肯相信?” 言罢他踟躇片刻,才继续道:“主公聪颖睿智,见微知著,不可能看不出这点。曹校尉让主公拿出证据时,主公为何不拿此事当作证据辩驳?” 何瑾一直静静等吴匡说完,眼珠才转动了一轮:他知道,这正是吴匡忠诚度提升的表现。否则换成之前,就算心中有疑惑,也不会主动询问出口。 “吴司马,你可知道人们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说起这个问题,何瑾神色就认真了许多,道:“以曹操和鲍信的智谋,他们也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之所以还希望我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无非原因就一条:我内心还不愿相信你。” “事实就是事实,他们不愿意相信,难道那些就不是事实了?”性情淳朴的吴匡,一下无法理解这些。 何瑾却司空见惯,回道:“相信了又如何?......如今何家无权无势,随时可能树倒猢狲散。可袁绍出身四世三公之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呼百应。如此差距摆在眼前,你说他们为何要相信我?” “所,所以?......”这一下,吴匡更加震惊,都有些语无伦次。 何瑾就不疾不徐地接口,笑道:“所以,当他们要我拿出证据的时候,我都懒得开口搭理。” “毕竟,我只想从他们那里牵走爪黄飞电,顺带给他们提个醒。他们却还这般执迷不悟,我又何必屈身去当舔狗?” “舔,舔狗?......” “哦,这个你不用懂。反正就是说,我们何家可没对不起他们,反倒对他们恩待有加。他们还这样执迷不悟,我们就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尊严!” “主公!......真乃智谋深远,待人处事简直堪比久经世故之人,属下敬佩不已!”吴匡细细品味,愈加觉得何瑾神秘不凡,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何瑾就满意地笑了:嗯......这下猛男匡的忠诚值,估计都刷满了。此番出门,真是满载而归啊! 然而,刚一脚踏入府中,便听到何咸恼怒又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你且去吧!......做下那等无谋之事,先父在天有灵,想必也是不会原谅的。” 何瑾登时身子一停,感觉这话怎么有些耳熟呢? 回头一看吴匡那尴尬的脸色,当时就反应过来了:没错,这不是当初吴匡负荆请罪时,兄长说过的话吗? 难道,又有便宜老爹的旧部,主动送上门儿了? 第31章 我唱歌很好的...... “哎哟,兄长不要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嘛,来了就是客......” 满心小火焰的何瑾,将爪黄飞电交给吴匡安置后,屁颠颠儿地就向后厅跑去。可一看到厅里的那人,脸色顿时疑惑了起来。 来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膛黝黑,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杆笔直的铁枪,猛一回身,又让人感觉如一头灵活的猎豹,随时会躬身扑击。 但让何瑾疑惑的不是这人的气质,而是他的装束。 此人并非如一般将校戴着武牟或兜鍪,而是戴着锦绣织造的帽子,上面还插着不知是什么鸟的羽毛。衣领处也绣了一圈貂裘,给人感觉很是豪奢威武。 看清此人装束后,他面露不解地言道:“锦帽貂裘,这可是宿卫禁宫羽林军的装束。一位羽林将士擅自离宫,是犯了禁令的......” 羽林军,是华夏古代最为著名,并且历史悠久的皇帝禁军。 这支军队自西汉武帝时期创立,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属光禄勋统御,与南军里另一支禁卫虎贲军齐名,品秩高于北军和各地方军。 来人听了何瑾的问话,便微施了一礼,一板一眼地回道:“见过二公子,在下此番离宫,乃奉命来何府有要事传达。” 何咸听到这里,便脸色很是不愉地摆手道:“汝不必再多言,我是不会从命的。” 何瑾很少见兄长如此不耐烦,就算当初吴匡负荆请罪的时候,也是愤怒之余有些小气恨。 可像这种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的不耐烦......只能说让这位羽林军前来的幕后那人,何咸可谓厌恶到家了。 然后何瑾眼珠子一转,便有些明白了:“兄长,是姑母派他来的?” 何瑾口中的那位姑母,自然是汉室的当朝太后。也只有太后这样的人物,才能指使得动羽林军。 只不过,何家同那位何太后的关系......怎么说呢,便宜老爹何进跟何太后同父异母。在南阳时,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可当何氏一飞冲天当了皇后乃至太后时,便因理念不合,关系开始急剧恶化。 尤其后来在诛杀宦官一事上,全因何太后一直从中庇护宦,才导致何进要冒险入宫劝说,结果一下丢掉了性命。 说何太后短浅无谋害死了何进,一点都不过分。 面对这样的杀父仇人,就算是名义上的姑母,何咸这等耿直的士大夫,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可就在何瑾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名羽林军便开口了:“何议郎不必多言,此事可由不得你......”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枚符令,道:“在下不仅是羽林什长,暗中更是汉室的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也是西汉武帝时设立的,乃朝廷特使专名,有持节专杀之权。 这些特使所到州郡,官员无不栗栗。类比一下,他们就跟明朝时的锦衣卫一样,代表着皇家的无上权威与恐怖。 不过光武中兴之后,此制渐废,逐渐被人遗忘。 但毕竟有了先例,汉代又是讲究循故的朝代。且掏出的符令尾部绘有北斗七星与紫微星,还封有太后的印玺,这便代表了整个朝廷的意志。 对于秉承‘忠君报效’的士大夫何咸而言,他是根本无法拒绝的。 故而,尽管气得浑身发抖,何咸最终还是行了大礼,无可奈何地言道:“既如此,微臣......自当从命。” 然后,这羽林什长又开口了:“何议郎大概误会了,在下此番奉太后之命,传唤的非是何议郎,而是二公子。” 何瑾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真是服了这一板一眼的羽林什长了:如此重要的事,怎么不提前说呢?瞧把我兄长气得脸青鼻子歪的..... 尤其此时,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多耿,犹在解释着道:“太后言何议郎太过迂腐耿直,反倒二公子据说一朝醒悟,聪颖善谋......” “行了行了,姑母说这些无可指摘,你一个羽林卫士多这个嘴干啥?” 在外人的面前,何瑾当然要替何咸出头,然后道:“再说,我的意思跟兄长一样,可不愿意去见那个姑母。” 这下,那羽林什长登时扬眉,看起来要作怒。 但未在他开口前,何咸却已然叹息了一声,主动劝说道:“瑾弟,不可胡闹......此番太后动用了汉室符令,这便是懿旨,汝不可不从。” 何瑾才点点头,委屈道:“兄长,我正是这个意思。那个姑母我可不愿意去见,不过奉命前去拜见太后,也只能从命了......” “嗯,你心中有数便好。”听弟弟跟自己一条心,何咸就欣慰多了,道:“太后说的其实也不错,你聪颖善谋,比为兄强多了。不管此番她究竟意欲如何,为兄相信你是会有分寸的。” “如此,愚弟便告辞了。”何瑾躬身施了一礼,才面向那羽林什长言道:“事不宜迟,咱这就走吧......呃,你的马车呢?” “没有马车。” 那羽林什长见何瑾同意了,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又是一板一眼道:“此番太后是密令,马车太过招摇,且路程颠簸,需二公子骑马奔赶。” “骑马?......”一听这个,何瑾神色就微妙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这羽林什长,忽然嘿嘿笑着问道:“你既然是羽林卫士,骑术想必很不错吧?” 这羽林什长想了一下,才点头道:“不错。” “哦,那正好......”何瑾笑得更欢快了,道:“我刚得了一匹好马,还未学得如何驾驭,你来指点一番如何?” “二公子还不会骑术?”这羽林郎登时有些傻眼,不知如何应对。 不错,重生到这里,何瑾的确还不会骑马。 没办法,虽然君子六艺当中包括骑术,但问题他今年才十六岁,还没来得及学。否则一路上就不会是牵着爪黄飞电,而是骑着回来了。 “那要不咱俩共乘一骑,我在后面搂着你的腰如何?” 无耻的何瑾便开始威胁,道:“虽然呢,这有些不太雅观,不过隐秘行事嘛,自然要猥琐一些。更何况,我嗓音很好的,一路上还能歌唱酬谢......” 说着,他就清了清嗓子,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你觉得这歌儿应景吧?” 这羽林什长当时脸都青了,想象了一下两人赶路时的情景,猛地打了个哆嗦。 随后,他就一本正经地妥协了,还强行给自己找理由:“太后要求隐秘行事。既如此,待晚上宵禁时再赶去也不迟。二公子若想学骑术,在下自当效劳。” ‘哼,小样儿......不是便宜老爹的旧部来投,害我白欢喜一场,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目的得逞的何瑾,傲娇地哼了一声,拉着这羽林什长便向后院儿的马厩走去。 路上,他忽然想起还没问人家名字呢,便道:“不知阁下大名?......” “在下河南史阿,不值二公子惦记。” “史阿?......王越的徒弟,京师有名的游侠?”何瑾却一下眼神亮了,态度也亲热了些:“哎呀,史羽林太过自谦了,汝侠名远播,怎能不值得我惦记呢?” 史阿就回头怪异地看向何瑾的表情,不知为何感觉天气好像转凉了,嗯......有些冷。 第32章 主公,你专一点行不? 华夏游侠之风很盛,历史也源远流长。比如先秦时代的墨家,里面很多人就是游侠,但那时还未如何形成规模。 可到了......呃,又是汉武帝的时期,朝廷实行了‘盐铁官营’制度。铁还好说,可把老百姓一日都离不开的盐,当作垄断物品赚取暴利,实在就缺了大德。 社会上便因此产生了大量贩私盐的人,干的是杀头的买卖,自然要有大量的武装人员,游侠之风陡然兴盛了起来。 后来盐铁专卖渐渐放开,社会却愈加动荡黑暗,老百姓们伸冤无门,只能依靠敢打敢杀的游侠主持公道。于是汉末游侠之风可谓如日中天,在社会民间影响力极大。 而史阿和他的师父王越,就是这些游侠当中的佼佼者。史阿后来还教过魏文帝曹丕,王越的剑法更是称于京师,为各地游侠健儿所敬仰。 能结交到这类人物,对此时一穷二白的何瑾来说,绝对是一项投资小、见效快、收益大的活动。 本着这样的想法,何瑾很热络地向史阿聊着游侠和王越的话题。可史阿这家伙不知是不善言谈,还就是对何瑾无感,回应显得有些敷衍。 唯有到了马厩前,他才认真地讲解起骑术:“骑术的要点,便是人借马力,人马合一。二公子只需做到人可以随着马的奔骤颠簸,身子也随之韵动,便初步达成了一名骑士的要求。” 可史阿终于开口了,何瑾听着脸色却开始发苦,道:“史什长还是先别说了......你这级别估计属于舒马赫那样的,上来就教我如何漂移超车。可问题我连挂档踩离合都不会,还漂个什么移?” 一番话史阿自没听懂,目光就投向了一旁的吴匡。 可吴匡也不懂啊,只能瞎猜道:“主公的意思,大概是......他不用你教了,还是由我来比较好。” 说起这个,其实人家吴匡也挺郁闷:刚对你这主公有些好感,立马你就勾搭起了新来的羽林什长......主公,你专一点行不行? 可何瑾又直接选择了拒绝,道:“不,你也不行。你虽然不是舒马赫级别的,可至少也是秋名山的老司机,我还是找个驾校的教练比较好。” 说着,目光就打量到了马厩旁的马奴身上。 其中一老者是个罗圈腿儿,面相也与关中人有些区别。何瑾记得最早去司空府,就是他给驾车的,便唤过问道:“汝乃何处人士?” 老者便慌忙跪在地上,卑微地回道:“小老儿不是汉人,乃匈奴人。万不敢教导二公子,污了二公子声名。” “匈奴人?......”何瑾没想到,答案竟会是这样。 不过想着汉匈往来征战了几百年,一些匈奴人沦落到汉地豪阀府中为奴也很正常,便摆手道:“那更好,匈奴人天生就是骑士,你来教我正合适不过。” 匈奴老人还是不敢,正准备开口推辞,却不料一旁的史阿突然开口道:“好!......好神骏的一匹良驹。” 何瑾一瞅,原来是马奴将爪黄飞电牵来了,忍不住闷骚卖弄道:“好啥好呀,就这种大宛马,照料起来老费劲了。” “不仅要单独辟出一个马棚,还要用各种精料喂养,鸡子一天都吃十几枚。另外还要起夜喂,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 虽然没喂过马,但何瑾知晓这时代的马,跟前世的车是相通的。越是昂贵的车,保养起来价格也越高...... 当然,这样低调地炫耀起来,感觉也就越爽。 果然,史阿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笔直的身子都有些僵硬,应该是在努力压制揍何瑾一顿的冲动。 但何瑾随后的一句话,就让史阿闭嘴了。 “另外,以后这马的后代一个个送出去,我也是会很心疼的。” “送,送出去?......”这会儿不仅史阿惊诧,连吴匡也张大了嘴巴。 “自然要送出去。自古宝剑赠壮士,红妆酬佳人,良驹名马在战场上往往能救袍泽将士的性命,我难道还会圈养着那些马,眼睁睁看着袍泽将士送命不成?” 说着,他便转向了吴匡,道:“这匹马的第一个后代,便会送与吴司马。” “何家风雨飘摇之时,唯有吴司马捐弃功名利禄来投。如此豪义之士,区区一匹宝马又算了什么?” “主公!......”吴匡闻言顿时感激涕零,先前心中的一点小幽怨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主公,你虽然花心了些,可份量还是拎得清的...... 惠而不费地又刷了一波忠诚值,何瑾随即扶起吴匡,眼神便有意无意地瞟向史阿,抱怨道:“可惜啊,眼下只有这一匹大宛良驹。就算要繁衍后代也不会纯血,只能想办法寻些凉州的河曲大马......” “不,”这下史阿又忍不住主动开口了,道:“二公子,西园当中尚有大宛良驹。前些时日董太尉赐予义子吕布的宝马赤兔,便乃其中的一匹。” “其中的一匹?......”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乐了。 之前他忽悠吴匡,说要挽救大汉的优良战马。当时呢......的确是忽悠,可忽悠完之后,便真的记在了心上。 此番又故意费这么多唇舌跟史阿说这么多,便因史阿乃宫中的羽林军,还是消息灵通、且明显对马在意的游侠。 没成想,真得到了意外之喜。 事实上,他对赤兔的出处,也一直挺疑惑的。 史料中光说赤兔是董卓赠与吕布的,可为何董卓未入京前,就没赠与过其他将校大宛良驹? 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董卓接收了京师的兵力后,顺带将京师的良马也一并接收了。所以,才有了赤兔这样的大宛良驹。 毕竟王权专制时代,皇帝向来一个尿性,啥最好的东西都要自己囤起来。 而汉灵帝又是个极为贪图享乐的皇帝,西园早先就是他游乐的地方,里面豢养各种良马异兽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史羽林告知,此番恩惠,在下必铭记在心。” 向史阿行了一礼,却绝口没提送马的承诺:毕竟两人刚结识,一下就进行这么快,总会让人不适应的。 招揽这种事儿嘛......当自己还无权无势的时候,就要先慢慢来,文火慢炖打感情牌,才最为稳妥。 果然,随后史阿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向何瑾言道:“二公子,时候也不早了,也该练习骑术了。” 当下,何瑾还是执意让那些匈奴老者来当教练,吴匡和史阿在一旁配合指点。 他觉得先让驾校教练、秋名山老司机还有舒马赫依次上阵,循序渐进。再加上自己天生身体异于常人,天黑前学会骑马,必然小事一桩。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对,对,左脚心用力,上马动作要一气呵成......啊,是一气呵成,不是一口气栽过去!” “唉,二公子,不要揪它的鬃毛!......哎,二公子你没事儿吧?” “主公,放松,不要夹马肚子那么紧!......哎,主公你摔得疼不疼?” “......” 一个时辰渐渐过去了,天色都黯了下来。 史阿郁闷地收回看天色的目光,转向鼻青脸肿的何瑾,弱弱地言道:“二公子,实在不行,我等还是共乘一骑吧。” 何瑾此时发髻都散乱了,整个人脾气显得很是暴躁。 尤其看到爪黄飞电那明亮无辜的大眼睛,总觉得在幸灾乐祸后,更是大骂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鬃毛给薅秃了!......” 说完,才无奈地回应一句:“没办法,共乘一骑就共乘一骑吧,我也先找找感觉。” 史阿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再鼓励一番。 可随后看到何瑾突然又明亮起的眼睛,史阿惊又浑身一激灵,几乎呵斥般要求道:“路上不许唱那什么歌!” “那,那搂着你的腰呢?......我都摔了好多次了,搂着你的腰能有些安全感。” “更不行!” 第33章 朕要诛你九族! 何瑾很不喜欢这个时代的晚上,因为没有电,那种黑真的是一片漆黑,几乎覆盖到了人的心里。 百姓也都早早睡下了,偌大的城里就没一点声响。偶尔传来刁斗和几声犬吠,非但没带来几分生气,反而还有些说不出的瘆人。 唯一的好处,就是史阿骑马不会很快。 因为夜间策马非但容易暴露,而且很危险——人和马都看不清道路,一个不小心崴了马腿,便是人仰马翻的后果。 两人就乘着一匹马慢行,史阿不愧是游侠出身,很熟悉京城,尽找那些巡逻将士不关注的小路走。 中间何瑾忍不住悄悄问了几遍,还诈唬了一下。可史阿就是闭口不言,死活不提前告诉他见面的地点。 但穿越这些时日,何瑾也将雒阳城逛了个差不多了。发现史阿虽然七拐八绕的,但最终是在往北走,而且一直还出了谷门,来到了城外。 至于怎么出的城门,就更简单了:史阿是羽林军,又有宫中的符令,让城门丞打开城门通行,只是一句话的事。 且眼下朝中局势动荡,各色朝廷大佬走马观花地换。一个小小的城门丞,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去上报自找麻烦的。 出了谷门后,史阿便打燃了一支火把,加快了马速。何瑾也是第一次知道骑马是什么感受,实在太......特么难受了。 身子一颠一颠的,简直都快散了架,而且夜风还呼呼地往身体里灌,又冷得不行。最后不管史阿如何气急败坏吵嚷威胁,他还是一把搂住了史阿的腰,才感觉舒服了些。 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史阿才熄灭了火把,又开始放缓了马速。 接着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当何瑾已完全掉向后,两人才来到了一处小山麓,在一处独栋小屋前停住了。 这小屋方方正正,门口陈有两尊石驼,四周种植的都是松柏。夜风一吹,有阵阵低沉的沙沙声。 “下来吧。”一路被折磨快疯的史阿,没好气地说道。 何瑾有些惊异:“我们......不是去见太后么?” “是的,不过我只能把你带到这里。”史阿神色不变,还是一板一眼地道:“太后就在前面的屋子里。” 说完,不管何瑾还要追问,他便牵着战马走向一旁的树林。何瑾这才发现树林里人影绰绰,原来自己已进入明松暗紧的包围圈中。 当下心不由沉下了去,抽了抽鼻子仔细打量了周遭。然后才......止不住悚然一惊:去你大爷的史阿,居然将本公子带到了邙山的皇陵边儿! 不错,松柏、石驼,这些特有的摆设只意味着一件事——前面的那间屋子,是祭祀死人的祠堂。 而出了谷门往北就是邙山,邙山水深土厚,枕山蹬河,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自东周以来,多名帝王便葬于此处。 一想到这里,何瑾顿觉阴风阵阵,遍体生凉。 身为穿越人士,他当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这种诡异的环境确实令人感到不适。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向着前面那座祠堂走去。 好歹,那里面亮着灯火。 可刚一推开门,他忽然便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急忙小步趋身上前,行了庄重的叩首礼,口中称呼道:“白身何瑾拜见陛下,参见太后!” 不错,此时祠堂当中并不仅有何瑾那个名义上的姑母,还有他那个表弟——当今的汉室天子,刘辩。 何太后和刘辩此时均一袭白衣,明显是白天祭祀灵帝后,还未来得及换装。 时年虚岁才十四的刘辩,面容青涩,真没什么值得说的。 可何太后却眉目如画,容色秀媚。尤其一身素衣化雍容华贵为简单朴素,朴素中又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儿,不愧是能迷住阅尽美色帝皇的美少妇。 但下拜的一瞬间,何瑾却分明看到,何太后虽极力挤出一丝温馨的浅笑,然而眉宇间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沧桑,以及说不出忧惧。 倒是刘辩似乎无知者无畏,不耐烦地一摆手道:“表兄不必多礼,平身吧。”言罢,似乎就要再说些什么。 何太后却当即截住了刘辩的话头儿,起身一副要扶何瑾的样子,笑吟吟地道:“瑾儿多年未见,真是愈加一表人才,快让姑母看看......” 一听这热切的语音,何瑾当即微微后退了一步,道:“君臣有别,草民不敢乱了尊卑,万望太后恕罪。” 话音一落,便看到刘辩眉头不由竖了起来,显然就要作怒。 但何太后比他稳重太多了,神情一愕后便挡住了何瑾的视线,仍旧笑着言道:“都是一家人,瑾儿怎么还见外了?” 何瑾当时就挺奇怪,堂堂一朝太后,竟会这般拉下面子跟自己套近乎。而且,此番见面还偷偷摸摸的,约到了死人比活人还多的陵墓群...... 一时间,他忽然便明白了什么,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太后,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哪有什么风声?”何太后却还在装模作样,拉着何瑾的手跪坐在一旁,道:“无非家兄亡故,我们何家没了顶梁柱。你表弟一人要担起这汉室江山,姑母这不寻摸着,让你俩兄弟俩多亲近亲近......” 一听‘亲近亲近’这词儿,何瑾止不住觉得腻歪:董胖儿还想让我跟董璜多亲近亲近呢......有啥事就直说,整这么些个套路干啥? 但既然要玩套路,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回道:“多谢太后抬爱,然如今先父丧期未满,我等兄弟只能在府中闭门守丧,纵是有心亦无能为力。” “唔......”何太后似乎也没想到何瑾如此圆滑,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不由有些心浮气躁:“瑾儿,你可知今日这是何等的机遇和荣幸?” “你表弟贵为一朝天子,执掌江山,一句话便可让我们何家东山再起。而你甚至可以袭承家兄的权势,统御天下兵马,龙骧虎步......至于守丧,家事哪比得上国事还重要?” “哦?......”何瑾就挑了一下眉毛,揶揄道:“太后的意思,是想让朝廷夺情?” 夺情,是守丧制度的一种变通之法。 官员遭父母丧,应丁忧守孝。但朝廷可命其不必弃官去职,不着公服,素服治事,不预庆贺,祭祀、宴会等由佐贰代理,称‘夺情’。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哎呀,你实在太重要了。江山社稷可离不开你,你就舍小家为大家,继续为天下操劳吧! 但何太后一介女流,虽贵为皇后,却显然对这些礼制不太熟悉。 闻言后,下意识地就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夺情......让你表弟下一封诏书夺情,不就可以不守丧了吗?” “嗯.....”何瑾这才微笑了起来,却故意一脸愁苦地言道:“可是,夺情也只能夺兄长的,毕竟他才是有官身的议郎。而我本来就是一介白身,又用夺什么情?” 这话一出口,何太后登时面色羞惭。 然后,刘辩终于忍不住了,怒而拍案道:“何瑾!朕乃九五之尊,言出法随,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何瑾这就望向了何太后,而这次何太后便装作了没听见的样子,实则等着他的回复,也算图穷匕见了。 当下,他便连忙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问道:“不知陛下,意欲草民何为?” “呃......”刘辩似乎一下就词穷了,但随后又勃然大怒的样子,道:“效忠于朕,难道不是你的本分?自然是你能做什么,便要为朕做什么!” 这下何瑾心中就完全有数儿了,不慌不忙地起身,笑着望向刘辩道:“陛下,假如我要是抗旨呢?” “朕乃天子!”刘辩勃然大怒,强调一般呵斥道:“朕言出法随,你就当听命行事。你敢抗旨,朕就诛你九族!” “九族?......”听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大笑起来,环手一指何太后和刘辩,道:“陛下已十四岁了啊,连九族包含何人都不清楚?真要诛我九族,你们也在其中......陛下,这道圣旨真是溜的很呀。” “逆臣,你,你敢藐视朕,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朕要诛......” “来呀,诛我九族啊......” “朕,朕!.......” “朕什么朕,一个快要被董卓废掉的小屁孩,还装什么大尾巴狼?”突然之间,何瑾便冷下了语气。 这话犹如一道利剑刺中了刘辩的胸膛,非但瞬间刺穿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还让他脸色一下惨白起来。 而一旁的何太后,也终于变了脸色,惊恐不安地问道:“瑾,瑾儿你也知晓了?我,我们可是一家人,我们完了何家也好不了,你要帮帮我们母子啊......” 第34章 一家人?呵呵...... 看着祠堂里的两人,何瑾不由觉得脑仁儿疼:来之前,他已预料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但不管怎么说,刘辩总归是汉室天子,何太后也是当朝的太后。 两人只要有些眉高眼低,也值得帮衬投资一把的。 可眼下这情形......呵呵,只能说何进死的一点都不冤:有如此脑残的妹妹和外甥,何愁不被瓮中捉鳖,一刀给剁了? 可笑刘辩此时还认不清局势,看着贵为太后的母亲哀求他人,不耐烦喝道:“母后,你哭什么哭!......” 少年盲目的自尊心作祟,使得他恼怒言道:“朕乃汉室天子,朝堂上忠臣多的是!如此逆臣,朕便当大义灭亲,让那些奸佞之臣都看到朕的威严!” 说着,他便要高声呼喝,传唤外面的羽林军进来诛杀何瑾。 然而,何瑾的耐心却已完全消耗干净。 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刘辩,左右啪啪两个大耳光下去,面色狰狞地喝道:“再跟我耍汉室天子的脾气,信不信抽得你成猪头!” “你,你?......”挨了两巴掌的刘辩,明显被打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憋红了脸叫道:“你敢打朕?......朕要杀了你,要你死无全尸!” “杀了我?......”见过脑残的,没见过如此脑残的。 何瑾再也不客气,又是两巴掌下去,道:“杀了我没一点问题,但以为我跟你一样蠢?来之前,我已吩咐了家将,留下了后手。” “今日我只要死在这里,明天整个雒阳城,就会传出你们母子深夜召见臣子,密谋诛杀董卓的风声!” 说着,才一把扔开刘辩,继续道:“董卓西北虎狼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死了拉上一个天子、一个太后垫背,一点都不亏!” 这时候,何太后看似精明、实则短浅的本质一下就暴露出来,眼见何瑾跟自己儿子闹崩,且何瑾如此强势,赶紧上前劝架。 “瑾,瑾儿......他终究是你的表弟啊。就算再有不对,说两句就行了,怎么还能动起手啊?” 直到这个时候,何瑾也才虚伪地改口,道:“姑母,若是一家人,侄儿自说一家话。可若是拿我当外人,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着,他又怒视何太后,补充道:“且姑母不要忘了,先父也是被你害死的。连此事都不知悔改认错,还想着让我帮你们,简直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祠堂的门也被人冲开了。 史阿带着一什锦帽貂裘的羽林军涌进,瞬间将何瑾包围起来,擎戟搭箭杀机盈然。但看到何瑾没有反抗的意思后,便请示刘辩道:“陛下?......” 刘辩捂着被抽肿大脸,满膛的怒气止不住滚滚翻涌。少年人的意气瞬间烧过了头顶,让他忘记了理智。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管不顾,想要下令杀了何瑾的时候。却抬头看到何瑾正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森寒冷厉,完全就是受伤野兽同归于尽的气势。 那一瞬,刘辩不由眼神畏惧地躲闪了一下。 再之后,何瑾就笑了,故意露出袖子里的手,轻轻扬起作了个继续要抽他的动作。 这下刘辩又彻底怂了,嗫嚅道:“退,退下,你们都退下......朕与表兄正在商议要事,尔等闯进来作何?” 羽林卫士当下面面相觑,史阿也不由傻了眼:“陛下,我等听闻里面.....” 可还没等他说完,刘辩已气得大吼,气急败坏道:“朕让尔等出去便出去,尔等莫非要抗旨不成!” 史阿及这些羽林卫士,可没有何瑾那般豪横,闻言当即悻悻收戟行礼,躬身告退。最后一个离去的史阿,甚至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看着这一幕,何瑾原本恼怒的神情,不由微微一变,眼珠也灵活了许多。 然后,祠堂里的气氛就尴尬了起来。 刘辩此时畏惧地不敢多看何瑾,何瑾也开始闭目沉思,唯有不知所措的何太后,犹豫了半天后,才率先开口道:“瑾,瑾儿.....” “家兄之死,姑母实在没想到宦官们会那般毒辣阴狠。家兄也不知犯了哪门子邪,非要听那个袁绍的,杀尽那些宦官。” 对付何太后这种事实都摆在眼前,还死不肯认账的女人,何瑾可没对待尹氏那样的耐心,鄙夷道:“先父犯了哪门子邪?......姑母是享受到了宦官的好,可怎么不看看他们的恶?” “我也从来不觉得士人全是高洁正义的,但那些宦官除了极少数的,大多都毫无廉耻。一面费尽心思逢迎献媚皇家,一面又仗着恩宠私下纵容家奴,横行跋扈,鱼肉乡里。” “百姓们受苦者何其多也,逼不得已才揭竿而起,致使汉室江山狼烟遍地......你这里难道还不明白,先父在犯哪门子的邪?” “表,表兄......天下大乱同宦官又有何关系?世上总有不知皇恩的贱民,杀尽那些乱民自可天下太平。”刘辩忍不住了,开口言道。 何瑾当下痛苦地一捂额:特么的,这不是代沟,也不是鸿沟!而是他们这对儿活宝母子,就是纯24K的蠢! 真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何瑾觉得何咸够不可理喻了,但今日见了这两位......嗯,仔细想想,兄长还是蛮可爱的。 “道不同不相与谋,草民家里还煲着汤呢,先告辞了。”事情到这份儿上,不是靠沟通交流就能解决得了的。 谁知这次董卓有了废立皇帝的心思后,会不会牵连到何家?现在何瑾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情跟这对儿活宝废话?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道:“表兄言之有理,臣妾也多番劝说陛下,要以万千黎庶为念,察民心,知民意,轻徭薄赋,方可天下大治......” 何瑾不由一回头,只见一位年约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同样穿着一袭白衣,提着灯笼从祠堂后的烛台转了出来。 少女来到堂中站定后,盈盈一礼道:“妾身唐婉,见过表兄。” 何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同样回了一礼道:“草民拜见皇妃。” 这年轻女子自报家门后,何瑾便知道她的身份了。只是他很奇怪,明明人一直就在祠堂里,为何到现在才现身? 随即,他就知道原因了。 只见刘辩登时脸色一恼,呵斥道:“你这妇人知道些什么,谁让你出来的?” 然后,何太后也端起了婆婆和太后的架势,看似劝说实则拉偏架道:“唐姬,女子当守妇德,寻常百姓还知夫乃天字出头,你岂可这般指责夫君?更何况,皇儿还乃当今汉室天子......” 唐婉闻言,当时面色局促不已,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何瑾忍不住都笑了,讥讽道:“哎呀,表弟和姑母可真是厉害。一个杀猪的人家,原本狗屁不通,大字都识不了几个。若非祖坟冒了青烟骤然而贵,你们觉得能配得上颍川书香世家的唐门?” “还让弟妹住口,就你们一个坑兄,一个被董卓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德行......算了,家里真煲着汤呢,你们继续窝儿里横,我就当今晚没来过。” 不错,唐婉的学识和家世,比何家可强太多了。 颍川唐氏名声虽不如荀陈韩钟四大家显赫,但唐婉的兄长担任着丹杨太守,父亲唐瑁也乃会稽太守,父子皆为两千石官吏,且上辈还出过三公。 家世也就算了,就从唐婉刚才的言谈见识来说,虽然也是被儒家教育教傻的女子,但最起码比不学无术的刘辩,以及只有市井小聪明的何太后强太多。 现在何瑾可不是在帮唐婉说话,而是心里已打定了主意:俩脑残若能让唐氏当个桥梁,他就勉为其难留下来,为她们指条道路。 假如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自己还是赶紧离开吧。省得老天打雷要劈蠢人,连带着自己也会遭殃...... 第35章 废帝也没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对付外强中干之人,一顿耳光下去是很管用的。 面对何瑾这种强势且明显比自己有本事的人,刘辩和何太后对视一眼,虽然眼中都有不忿,可终究没什么底气。 眼见人家何瑾都要走,刘辩只能羞惭地向唐姬言道:“既,既然表兄说话了,那你便留下一起讨论......” 何太后也开始和稀泥,尴尬地笑道:“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好,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 费了半天劲,才终于定下了基调。 也为了能够更圆满解决当下难题,何瑾才再度跪坐下来,道:“姑母,表弟,此番深夜秘密相召,想必是听闻了董卓要废立天子一事,心下惊恐。” “然后又听闻了我一朝顿悟的传言,便想着听听我的看法。”言罢,何瑾便转向唐婉,道:“不知在下这样说,可否正确?” 刘辩和何太后这时已不敢多嘴,唐婉看了两人一眼后,便开口言道:“表兄果然一朝顿悟,一番话言简意赅,将来龙去脉说得甚为清楚。” “弟妹谬赞了。”听了唐婉的话,何瑾才觉得顺耳了不少,随后又言道:“若依在下来看,董卓此番废立天子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深谋远虑后作出的决定。姑母和表弟若想保得性命,还是主动禅位为好。” “放肆!......朕乃真龙天子,先帝的嫡长子,皇位本就是属于朕的!他董卓乱臣贼子,朕要......”何瑾话音刚落,刘辩已忍无可忍跳了起来。 但何瑾对他的智商已不抱半分期望了,讥笑道:“这次要诛董卓的九族了?” 刘辩一愣,看着何瑾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目光中的寒凉,立即又怂了,弱弱地问道:“董,董卓的九族,也包含了朕?” “......”何瑾顿时一脸黑线:这种愚蠢的问题,他当然不会回答,生怕自己的智商被刘辩给拉下去。 唐婉也羞愧无比,但还是小声替刘辩解释道:“陛下,董卓的九族自然不包含陛下。表兄的意思,是我等根本没有能力诛杀董卓......” 刘辩再蠢,被如此一提醒后也反应过来了。 然后......然后他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厚着脸皮吐露实情道:“表兄,可是朕不想禅位。” 何瑾闻言,便摇了摇头回道:“表弟,这世上之事,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说着,他又环顾了三人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唐婉身上,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董卓为何会决意废立天子?他难道就不知道,此乃何等大逆不道之举?” 刘辩与何太后又是对视一眼,两人均一头雾水。 唯有唐婉蹙眉沉思了片刻后,才道:“表兄,董卓此举莫非是为了飞石击水,试探下朝堂诸公的态度?” 听着唐婉的回答,何瑾真是感觉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弟妹说对了一部分,董卓的确不是那种真正的莽夫,而是一个狡猾的胖子。” “不过,此番他之所以要废立天子,远不是飞石击水那般简单,而是因为此事关乎着他绝对的利益。” 说着,他便伸出了一根手指头,道:“首先,表弟如今年幼未亲政,按照礼制是由姑母摄政。发布诏命的权力就在姑母手中,董卓不好干涉。” “且先父虽然亡故,然生前仁厚多恩。总归有些人因心念先父而同情何家的,将会成为董卓专权的一大障碍。而废掉表弟,便可轻易的瓦解这股势力。” 这下刘辩和何太后听懂了,面色不由大变。 唐婉更是震惊了一瞬后,道:“表兄所言一针见血。不错,废掉陛下后,非但有利于董卓专权,还使心向何家之人失去了效忠对象......” “这只是其一。”何瑾又伸出了第二根指头,继续凝重道:“对董卓来说,废掉表弟的第二个好处,便是他乃外来之人,在朝中没有根基。” “这时候换上一个新皇帝,新皇帝便与朝中大臣没有瓜葛。董卓也极容易操纵为傀儡,而新皇帝也很难图谋他,董卓的权力便更稳固了。” “朕,朕当个傀儡也行啊......”刘辩这下急了,道:“只要让朕坐在皇位上,朕听他董卓的话还不行?” “不行。”何瑾便冷硬地摇头,伸出第三个指头道:“汉家故事,要么天子亲政,要么顾命大臣辅政,要么就是外戚专权。” “就算表弟和姑母愿意放下手中权力,一心当个傀儡。可对于董卓来说,他只是一介边塞武人,要想专断朝政,天下人根本不服,怎么办?” “那,那他废了皇儿,天下人就服了?”何太后也忍不住了,又一次抓住了何瑾的手,急切问道。 她真没想到董卓那武夫竟这么多心眼,更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如此洞若观火。此时心服口服,同何瑾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天下人服不服不清楚,但董卓想要立陈留王为帝,可不是因为看上了陈留王年少好操纵,而是因为陈留王自小为董太后所养。恰好董卓也姓董,入京后又故意几番言自己与董太后乃同族......” 这里的董太后,可不是刘辩的另一个妈,而是汉灵帝的母亲。 那时的何太后还只是何皇后,因为董太后想立刘协为帝,何皇后就跟董太后的关系十分紧张,水火不容。 后来何家在这场较量中获胜,还弄死了董太后。 听到这里,唐婉悚然而惊,面无血色道:“表兄是说,董卓立了陈留王之后,他自言与董太后同族,也就成了外戚,便有了专权的依据?” 何瑾欣慰又沉痛地点头,道:“并且比起何家来,那位董太后还是个死人,根本不会多事......这简直就跟上天安排好的一样。” 言罢,他才又看向面无人色的三人,悠悠问道:“又如此诸多且无法拒绝的好处,你们说董卓会轻易听信你们的话,打消废立天子的心思吗?” “那,那我等莫非就要坐以待毙不成?”何太后彻底慌了,扯着何瑾的袖袍道:“瑾儿,你分析如此头头是道,难道就拿不出一个主意?” “路都已经让你们走绝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何瑾却不为所动,甩开她的手言道:“姑母早先若谨守儿媳的本分,做事不那么绝,不弄死董太后的话,表弟如今最起码跟陈留王一个起跑线。” “再往后,哪怕能真心听先父一言,不去护着那些阴毒狠辣的宦官。先父重权在握,又仁名广播,哪还有董卓入京一事?” “不,不!......天无绝人之路,我能从一介民女爬上太后之位,说明上天是照拂我的,我乃命中富贵之人!”被人如此直白道出自己的过错,何太后最终原形毕露,对着何瑾发泄叫道。 刘辩则目光阴鸷狠毒,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何瑾却起身拍了拍屁股,向着祠堂的门走去:“感谢兄长已给过我教训,让我知道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此番我来这里,该说的全都说了,已是仁至义尽......汝等,好自为之。” 这一次,再没人开口挽留他。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何瑾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一句,道:“另外你们母子也别藏着掖着了,我已看出你们眼中的杀机。” “无非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陈留王也弄死,这样董卓就没新立的对象了,对吧?”这时候,他已一把打开了大门,任由夜晚寒凉的风,猛然吹入这昏暗幽闭的祠堂。 接下来的声音,也如夜风般无情呼啸:“真别费那个劲了,弄死陈留王,还有大把的刘氏子孙。董卓正愁没弄死你们的借口,倘若你们自己作死,他正求之不得......” 祠堂里的何太后和刘辩,闻言蓦然如寒风中的鹌鹑,瑟瑟发抖:“他,他竟然看穿了我们的想法......” 随即,两人同时一伸手,如尔康挽留紫薇一样深情:“瑾儿(表兄)请留步!” 背对着他们的何瑾,这才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过头,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第36章 钥匙配吗,你配吗? 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没别的事了,无非意识到你如此优秀,想着你能照拂一下我们啊......我们是脑子有些不够用,可在这等生死问题上,绝对不会脑残啊! 当下,何太后就整理一下思绪,道:“瑾儿,姑母错了,真心知道错了。可姑母毕竟是何家的人,你表弟也终究是你表弟,你不能不管啊......” 刘辩也随即开口,道:“表兄,表兄你只要肯帮朕,朕什么好处都会给你!” 唯独唐姬又悔恨自己嫁入这等狗屁天家,却已无回头之路,只能强忍着满心的悲悔,开口道:“表兄洞若观火,智谋不凡。” “臣妾听闻董卓最早也有借何家立威一事,可谓泰山压顶,然表兄暗中筹划,非但举重若轻消弭了灾劫,更引得董卓器重不已。” “如今汉室社稷危在旦夕,表兄这等不世之才,自当站出来擎天保驾。万望表兄看在血浓于水的亲情,及汉室江山的份上,出手襄助!” 果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名女,说话的确比杀猪之后有条理多了。不过,何瑾当然还是摇头,道:“弟妹,之前我已经说过了......” 唐姬却又深深一拜,道:“臣妾知道。然臣妾不是为难表兄,只是想求表兄照拂一番。毕竟董卓西北虎狼,天家若对他无用,他肆无忌惮或会斩草除根!” 这话落下,何瑾没什么反应,倒是何太后和刘辩一下更慌了。 何太后更是一把上前抓住了何瑾,悲悲戚戚地道:“瑾儿,唐姬说的不错啊,皇位我们可以不要了,但你至少要救下我们母子两条命吧?” “姑母......”何瑾就想拂开她的手,道:“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今日看到你们,才猜出了董卓想要废立天子了,家里那边我都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候,就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该拿出些实在的表示了。何太后就同刘辩对视了一眼,随即痛楚地微微点头。 然后,就在何瑾以为要得偿所愿的时候,刘辩就悲楚地笑了一下,痛苦道:“也罢......为了汉室基业,朕又何惜一区区女子!表兄,唐姬便赠与你了......” 这话一落,唐姬自然又羞又怒。 何瑾更是整个人都要疯了,上前一只手就举起了刘辩,咆哮道:“胡言乱语个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觊觎皇妃了?我明明只想从你们这里要走史阿,以后联络也方便......什么送皇妃,还扯汉室基业,钥匙你配吗,你配吗?” 当我是啥人啊,喜爱人.妻的那是曹操,不是我何瑾啊! “不,不要唐姬,却要,要个男人?......” 何太后也傻眼了,震惊到连儿子被举了起来都顾不上,再度确认道:“瑾儿,你如此费劲的,只是想要个男人?” “什么男人,是个羽林什长,还是在雒阳很有侠名的......呃,男人。”何瑾快要哭了,怏怏地放下刘辩,感觉整个人都崩溃了:何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从一开始文青病的何咸,再到乱送大宛马的何进,还有这么一对脑残母子......老天给的这个开局,太地狱模式了。 好在事情都说清了,刘辩反应过来自然喜不自胜,唤进史阿下令道:“史阿,从今往后你便奉表兄为主。表兄让你做什么,便相当于朕让你做什么!” 史阿显然没料到,事情一下会扯到自己头上。然后看着何瑾脸上那微妙的笑意,之前在何府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嗯,空气好像有些冷...... 然而这可是君令,对于他这种讲究侠义和忠君之人,根本无法拒绝,只能应命道:“卑下遵旨,日后必对二公子言听计从,誓死效命。” 何瑾也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当着史阿就给刘辩一个面子,拜倒在地道:“陛下厚恩,草民铭记在心,自当尽心效劳,护卫天家。” 至此,事情总算告一个段落。有了何瑾的承诺后,刘辩和何太后才安心地让史阿护送他回去。 而返回的路上,何瑾就自然而然地又搂上了史阿的腰。 史阿还想着斥喝挣扎,但何瑾随后一句话,他就不反抗了:“史什长,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莫非要抗命不成?......啊哈哈哈。” 那一瞬,史阿只想一剑杀了何瑾,然后逃到深山老林中,真的。 不过,最终他还是冷着脸,问了一个问题:“主,主公......史阿不过一介羽林卫士,不知主公要属下做些什么?” “眼下你什么都不用做,保持原状便好。”何瑾当即开口。 不过随后又想了想,便补充道:“最好呢,闲暇的时日多去城里逛逛,结交下其他的游侠,打探些京城的风声动向......等我这里有筹划了,便会通知你的。” 史阿就沉默点头,随后眼神悠悠转向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瑾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呵呵,都得到你的人了,还怕得不到你的心?这打感情是挺稳妥,但生米煮成了熟饭后,再继续打感情牌,岂不是更稳妥? ...... 就在何瑾离开邙山的时候,雒阳城里的太尉府中,也在上演着一场算计。 董璜忍着痛楚拜倒在地,身上的鞭伤让他面容都有些扭曲,但还是恭敬地行完大礼,对着来探望自己的董卓言道:“侄儿拜见叔父......” 董卓面色仍旧恼怒,但一双细眼中却止不住流出一丝满意:眼前他这个侄儿,毕竟是董家唯一的男嗣。就算跋扈嚣张了些,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早已视为己出。 更何况一顿鞭子后,还忍着疼向自己行礼,可见对自己这位叔父的敬重。 董卓当下仍旧装作没好气的样子,但话语上其实已软了许多,道:“哼,还算懂规矩,起来吧。” 言罢,董卓便一屁股,坐在了董璜卧室的胡床上——如他这等边塞之人,可不讲究那么多礼仪。 然后,他可没穿有裆的裤子,难免...... 董璜只能强忍着目不斜视,聆听董卓随后的教训:“雒阳不比陇西,里面的水有多深你可清楚?” “叔父此番入京可谓盲人骑瞎马,凶险重重。你不想着替叔父分忧解难,还那般不知进退......觉得叔父抽你一顿冤了吗?” “侄儿知错了。”董璜当即又拜倒在地。 可一抬头,正巧看到董卓下裳敞露......虽说夜色昏暗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但带来的心理冲击......实在很难受啊! 然而,董卓看到侄子更加扭曲的表情,还以为董璜是真心惭愧。也就准备嘱咐他好好养伤,然后回去睡觉了。 可就在他起身的时候,董璜却开口了:“叔父,侄儿真心知道错了。但为了董家日后安危,侄儿还是有番话想说。” “何话?”董卓一蹙眉,刚起身又忽地坐了回去,再度让董璜心理遭受一轮阴影。 “叔父既然欲废立皇帝,那何家务必不能轻易放过,必要斩草除根!”董璜再也忍受不了这等无形折磨,迫不及待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董卓闻言陡然大怒,起身似乎又想找鞭子:“竖子!......刚抽你了一顿,还以为你开窍了,没想到还如此冥顽不灵!” 可董璜这次却没害怕躲闪,反而连忙磕头快速言道:“叔父莫动怒,此事侄儿是深思熟虑后,才敢向叔父言说的。” “叔父想想,废掉何家那个外甥,不就是为了剪除何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稳固叔父的权势?而那何家兄弟便是何家的余孽,叔父为何斩草不除根,还要留着他们?” “你懂个屁!......” 董卓还是勃然大怒,找不到鞭子便一脚踹向董璜,道:“老夫之所以登上太尉一职,皆乃因何瑾那小子,劝诱他兄长于守丧期间上书朝廷请求。” “故大将军之子率先上书,老夫当了这太尉才算名正言顺。可汝这无谋竖子,为了一己之私仇,扭头儿就想让老夫杀光何家全门,让老夫还拿何脸面专断朝政!” “叔父!”硬生生挨了一脚的董璜,身上有些伤口都崩裂了,但还是忍着痛辣的疼爬回董卓的脚下,激愤道:“侄儿可不是为了一己私仇,真是为了董家着想!” “叔父仔细想想,废了何家的外甥,便相当于断了何家最后的根基,何家兄弟难道能不记仇?” 这话一落,董卓暴躁的情绪一下消弭了不少,抚须犹豫道:“唔......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只是,老夫观那个何瑾年少聪慧,胸有韬略,谋事做人不似一般少年。若能为老夫出谋划策,胜得过数万只会杀人放火的胡兵。” 一听董卓如此看重何瑾,董璜面色更加愤懑,道:“叔父!......何瑾不过一介少年,就算有些聪明,难道天下就没胜过他的人?” “最主要的,他越是聪明有手段,叔父此番却妇人之仁,反而越为董家埋下了祸患!” “嗯?......”一听这话,董卓抚弄着胡子的手陡然一停,目光也凶戾了许多:不错,越有本事之人,假如不能为己所用,留着反而对自己越不利! 随后,他明显焦躁了起来,在胡床前止不住来回踱步。 第37章 送好处也需要契机 如今董卓入城不过一个月,虽说已掌控了雒阳城里的绝大数兵马。但那些兵马根本没多少忠心,只是慑于他的威势才委身屈服。 另外,废立皇帝事关重大,虽然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但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他其实也没有底。 最后,便是董卓毕竟只是边塞一介武夫,对于汉室朝堂权力运转的规则,心中只是一知半解。这方面非但他没多少经验,就连身边那些谋士也都寒门出身,对此也不甚了了。 但与何瑾一番言谈,董卓便感觉那小子聪慧异常,小小年纪仿佛已看透了世事。 一招‘慑之以威、诱之以利,再许以重诺’的收兵之法,外加劝服何咸那书呆子主动上书......两件事都办得举重若轻,眼光和手段以及选择的时机,令人赞叹不已。 有那样有趣的小子在旁,为自己指点解惑一番,董卓觉得会很安心。 可惜,偏偏他是何家的人...... 种种顾虑之下,绕着胡床走了半天的董卓,也拿不定一个主意。最后暴躁地一脚踹向那胡床,道:“老夫回去再好生思量一番!” 董璜也不起身送董卓,仍旧跪在地上请求道:“叔父,大业在前,当断则断!叔父何曾成了这等犹豫不决之人,越拖越悔之晚矣!” 一听这话,董卓向外走的身子顿时停了下来,回头又快步向董璜走去。 董璜心中一喜,以为董卓终于听进自己的话了。 可正喜滋滋地一他抬头,便看到一只大脚迎面踹来,正中他的面门。嘴里那顽强的半颗牙终于不再坚强,彻底飞离了牙床。 董璜简直都被踹懵了,身上的疼都没感觉,满脑子就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老夫自幼深入羌胡部落,身经百战,吃的饭比你吃的盐都多,用不着你这小子来教训老夫!”董卓怒气冲冲地收脚,才告诉了他为什么...... 然后,暴躁的老董才悻悻离去。 董璜满心委屈恼恨都不知如何排解,待董卓离去一炷香后,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抽出腰刀对着屋内一顿乱砍:“何瑾,你这卑鄙小贼,我绝对饶不了你!” ...... 第二天一早,何瑾起床后就心不在焉的。 “瑾弟,昨夜太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花厅中,何咸和尹氏已一番对视,均瞧出了何瑾状态不对。 “哦......没什么事,就是唠唠家常。”何瑾便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 何咸见状,神色不由惭愧起来,道:“瑾弟,莫要再瞒着为兄了。昨日你学骑术之时,为兄便出门打探了一番。” “董卓几番自称董太后同族,又在朝堂上当众贬斥天子暗弱,废帝之心昭然若揭......你真拿为兄不当一家之主吗?” “兄长......已经知道了啊?” 何瑾一愣,随即干脆放下了筷子,叹息道:“那兄长觉得此番废立天子,会影响到我们何家吗?” “应该......会的吧。”何咸也叹口气,道:“虽然我等同陛下及太后关系并不如何,但在外人看来,始终乃一家人。” “董卓欲废立天子,无非想彻底铲除何家势力,稳固自己的地位。以他那等杀人如麻的性子,断然不会心慈手软放过我们何家的。” “哦?......”何瑾听了这话,就跟看外星人一样瞧向何咸,心中满是欣慰:终于,这是......开窍儿了! 然后他这奇怪的眼神,就换来了何咸的苦笑,道:“别看了,按照你的话说,为兄又不是纯正的铁憨憨。经历上次一事后,尝过这人情冷暖,哪还能没些长进?” 何瑾不由尴尬一笑,道:“那兄长可有什么良策?” 何咸的笑容就更苦涩了,摊手道:“能看出来不见得能解决,为兄也只是刚学着用你的实用思想看问题,哪能一下如醍醐灌顶般灵窍全开,算无遗策?” “嗯,是得循序渐进......”何瑾点头同意。再拿何咸跟那对儿活宝一对比,今天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然而,何咸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为兄愚钝,但瑾弟却已得神人点化,幡然醒悟。此番何家又临灭顶之灾,不知瑾弟可有何良策?” “兄,兄长,你刚才还不是说,自己是一家之主?” “哦......按礼制来说自然如此。不过遇事的时候,自然还是达者为先,为兄也只能不耻下问了。” “也,也就是说,以后出馊主意、干坏事儿全由我来,你却是一家之主还要管着我?”何瑾一下惊了,发现自己可爱的兄长有些成长过度了,变得阴险邪恶了。 然而,何咸非但阴险邪恶,还不要脸了,摊手微笑道:“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何瑾当时就要反驳,可想了一会儿,发现......这好像真没啥不对的,毕竟都真心接受为一家人了,还计较这些干啥? 随即,他忍不住也笑了,返回刚才的话题道:“要说保全何家的法子嘛,我这里当然有。不过......” “不过,还是要为兄豁出面皮和名声?”何咸也笑了,淡然摆手道:“自从上次听了你的馊主意,主动向朝廷上书后,为兄早已颜面尽失。你再拿出去糟践一番,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是这个......”何瑾听后连连摆手。 何咸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道:“不用让为兄再去丢脸?......唔,你总算有心了。为兄其实,还是比较注重声名羽翼的。” 然后,何瑾心情忽然就好了,嘿嘿笑道:“不是......兄长你误会了,丢脸还是要丢的,我说的是解决此事,还差一个契机。” “你!......”何咸登时脸黑,看样子恨不得揍何瑾。 一旁的尹氏倒是忍不住笑了,又出来圆场道:“看你们两兄弟如此斗嘴,这才是亲兄弟嘛。就算再有凶险,只要你们还有这份亲情和淡定,妾身相信何家还能如上次一般,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 “嫂子果然秀外慧中,兄长有此贤妻,断无横祸。” 何瑾也顺势拍了一记马屁,随后才在兄嫂的催促眼神下,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此番废立天子,董卓要想得到的,无非就是政治权益。只需我等能给予他这些,相信那胖子还是会酌情考量一番的。” “再让渡给他些政治权益?”何咸此时神色便凝重了许多,为难道:“何家如今已无权无势,连自身都难保,哪还有政治权益让渡?难不成,还要为兄继续上书,请求朝廷封他为大将军?” 汉末太尉和大将军,职责均是掌管天下兵马武事。不过,大将军更位重一些,有辅佐朝政的职权,如此董卓也就有了独断朝政的依据。 除了这个,何咸实在想不出,还能给董卓什么政治权益。 谁知,他这里强摁着着羞耻和心中坚守,才说出这个提议。何瑾那里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还摆手道:“兄长啊,脸面这个东西是越用越薄的。你的脸面用过一次后,已没那么值钱了。” “我,为兄!......”何咸忍不住怒气翻涌。 可同时,他也悲哀地明白了一件事:一家之主这身份,自己恐怕只能占占口头儿的便宜了。在这个聪慧异常的弟弟面前,根本没啥屁用。 “别管是什么权益,既然是我们主动要送给董卓的,瑾弟为何还说差一个契机?”一到这个时候,尹氏就要出来圆场,岔开话题道:“莫非,是做成那个什么权益,还需要一个契机?” “也不是,权益我已替董胖子想好了。之所以需要一个契机,是因为虽然我们有求于董卓,却不能巴巴地赶过去当舔狗......” “舔狗?”何咸和尹氏已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不明白既然有求于人,不想着主动送过去,难道还能请董卓过来不成? “不错,就是要董卓请我们过去才成。”何瑾就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董卓刚入京,我们主动投靠过去,那叫雪中送炭。” “可现在董卓已掌控六七成的雒阳兵力了,还位居太尉,这时候我们再主动去舔......便暴露了我们怕他的事实。” “唯有我们把姿态端起来,让他明白我等有本事也有底线。董卓那等糙汉子,才会觉得我们有个性,以后也不会随意对我们喊打喊杀......” 这话,何咸和尹氏都听懂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人性毕竟复杂而多变,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这点他们多少也有过生活体会。 只是......什么样的利益,能让董卓非但不对付何家,还会尊重何家?而那样的契机,也简直不可能有。 “当然是......让董卓根本无法拒绝的好处呗。” 说完这个,何瑾囫囵扒了两口饭,起身就要出去:“不多说了,东市那里的锅铲铛应该打造好了。顺便,看看能有什么契机.....” 留下一头雾水的何咸和尹氏,相顾无言。 许有一炷香时间后,何咸忽然温柔地揽过了尹氏,轻抚着她微隆的小腹,叹口气问道:“夫人,嫁与为夫......后悔吗?” 尹氏一瞬间眼泪就流下来,毕竟才十九岁的少女,面对家破人亡的灾难,怎能不担惊受怕? 然而,有了何咸这一句,她哭着也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坚定地道:“妾身从未后悔.....妾身也相信,有瑾弟在,何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第38章 何瑾杀人了...... 面临废立天子这一即将席卷而来的暴风雨,董璜开启了复仇模式,何咸和尹氏开启了深情模式。就连何太后与刘辩那对儿奇葩母子,也知道开启送皇妃的荒唐模式。 唯独何瑾这里,虽然也开启了模式,但开启对姿势好像有些不太对。他开启的,似乎是沙雕模式...... “唔......锅铲铛应当打造好了,但酱油发酵还需一段时日。不过没有酱油,也能凑合着先清炒几个菜。” “另外,裤子一事也该抓紧时间了。整天跪着说话、跪着吃饭的,膝盖受得了受不了还是次要,可时不时有人邀请你亮枪箕坐,那就太尴尬了。” “弄完这些,还有自己的养马事业,也要加快进程了。虽说爪黄飞电傲娇了一些,但怎么也是自己选择牵回来的,哭着也要给它找几个媳妇儿......” “对了,还有跟班儿一事。那史阿显然也是个无趣的家伙,偏偏自己日后的谋划,还少不了他......唉,真是鸡肋。” 他自个儿在车里嘟囔还觉不过瘾,又信手掀开了车帘,对着赶车的吴匡唠叨,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 “把这些都弄完了,还要找茶农。上次在李儒家喝的那茶汤,真是炸裂了我的味蕾。无论如何,也要弄出清香淡雅的炒茶来。” “还有张辽那里要继续勾搭,曹老板和鲍家兄弟,也不知逃出雒阳了没......唉,需要操心的事儿都这么多了,董胖子还不让自己喘口气,真是想想就郁闷。” 吴匡原本还想静静得当个聋子,毕竟何瑾的话,十句他有八句都听不懂。 可没想到,这个主公废话如此多。 脸颊止不住地抽了抽后,他干脆截断了何瑾的话道:“主公,才刚过辰时,东市那里尚未开市,我等难道要在外面等着不成?” 一听这话,何瑾才恍然一愣。 可就在吴匡庆幸,自己也学会了转移话题这一招时,却听何瑾猛然又一拍大腿,道:“没错,还有雒阳三市这事儿,也得想法子跟董胖子提一提。整天午时才开市,多耽误本公子闲逛啊!” 吴匡顿时脸就黑了,很想给自己一嘴巴子:让你嘴贱! 好在,何瑾随后又说道:“嗯,那就先不去东市了,就在雒阳城里先转转。捡人多热闹的地方去,估计也能找到我想要的契机......” “主公......哦,属下知道了。”吴匡本还想问问究竟是啥契机,让他如此挂念在心。可一想到自己多嘴的后果,干脆还是不问了。 随即一路出了开阳门,来到了太学门前的熹平石碑前。想着何家到了何咸何瑾这一代,也算进入士大夫阶层了,应当对这些典籍感兴趣。 这四十六块石碑每块高一丈许,宽四尺,颇为壮观。而内涵则更为丰富,刻的是赫赫有名的熹平石经,也是最标准的官方儒学经典。 熹平石经是汉灵帝熹平四年,也就是大约十五年前,时任议郎的蔡邕有感于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被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 于是便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人奏请朝廷,正定《六经》的文字。 灵帝批准后,蔡邕以隶书将《书》、《诗》、《礼》、《易》、《春秋》和《公羊传》、《论语》儒家七经写在碑上,让人刻录,共历时九年而成,刻好立在太学门外,成为儒家一大圣地。 可没想到赶了半天到达后,何瑾根本连车都没下,只说了一句:“都是些弱不经风士子,在这里无病呻吟的,来这等地方干啥?” 吴匡登时气得都想叛主,可抬头看看日头,估摸着东市也快开了,便强忍着气又往回赶。 然而两人都不知,刚才何瑾的一番话,虽然声音并不大,却还是传入了一位锦袍士子的耳中。 那年轻人看着远去的马车规制,细长的狐狸眼微微一眯:“大将军府的人?......如此狂妄的口气,不当出自何书通之口。想必,应是他那据说忽然开悟的二弟。” 说到这里,年轻人不由用修长洁白的手指托起下颌,自负的面上满是戏谑:“如此真是有趣紧了......此子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竟还有闲情逸致这般游乐。” “本公子最近正穷极无聊,便瞧瞧这何瑾是真胸有城府,还是蠢不自知?” ...... 浪费了一上午,赶到东市的时候,里面已熙熙攘攘。 但何瑾心中似乎就没个点数,也不着急取锅铲铛。硬拉着吴匡又在上次的食肆,吃了碗刀削面后,才悠哉悠哉地赶往铁匠铺。 可未到铁匠铺前,街面上已是一片大乱。 吴匡神色一凛,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间的刀柄,同时提醒车中的何瑾道:“主公勿要出来,前方似乎有兵卒在......劫掠商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何瑾登时跟饥渴的色狼,闻到了女子的香气,蹭得一下从车中窜了出来:“光天化日居然劫掠商铺?简直......太好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契机!” 前方那些身穿皮甲的士卒喧喝叫嚷,眼见就向这里冲撞过来了,后面居然还多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公。 吴匡当时只觉自己胸膛逆血倒流,差点一口喷出来:“主公,别跟着添乱了行不?速速躲入车中,属下必护得主公周全!” 然而,何瑾非但没回到车里,反而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逆流而上喊道:“速速让开,本公子乃大将军之子,快让本公子进去!” 可百姓们狼奔豕突,哪里管他什么大将军之子?何瑾又不想伤了百姓,非但没冲进去,反而还被挤得退了两步。 一时间,他眼珠又一转,当即改口叫骂道:“竖子统统滚开!乃公可是董太尉的心腹,不想死的都让开!” 董胖子的名头,果然比便宜老爹好用多了。一听是董卓的人,那些百姓轰得一下四散跑开,再没人敢靠近何瑾半步。 这下来到骚乱的中央,才看清作乱的只是十几个兵卒。 可虽然只是十几人,可跋扈蛮横的作派,却极为嚣张。其中一人正端起一口新打造好的铁锅,看样子是想给砸了。铁匠铺的老板还想阻止,却被旁边士卒一矛抽在脸上,登时鲜血直流。 下一瞬,那士卒竟还举起了长矛,眼看就要掼入铁匠铺老板胸膛,将他残忍地钉死在地上! 此时何瑾正好冲到,看着这一幕当即动了真火,暴喝一声道:“统统给乃公住手!......敢抢乃公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那些兵卒正打砸过瘾,猛然见冲出一位持剑的少年郎,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即不约而同地围起一个松散的圆阵,将手中刀剑指向何瑾。 其中那个抽铁匠铺老板的兵卒,似乎是这伙人的头儿。 看清何瑾虽不是华服锦袍,却也手中持剑、腰间佩玉,明白这至少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公子,警惕地问道:“汝乃何人?” “狗东西,你们又是哪一部的人马?” 那兵卒看何瑾语出不善,也有恃无恐地回嚷了一句:“老子是骑都尉吕大人的麾下,今日来这里寻两把兵刃,这狗贼竟然不给,老子就要杀了他这鸟人,砸了这铺子!” “干爹杀手吕布?......”听到这个回答,何瑾不由愣了一下。 但随即,脸上的笑就诡异起来,倒转剑刃在身后走向那兵卒,道:“在下不知汝等乃吕都尉麾下,真是......” 那士卒见震住了何瑾,当时趾高气昂起来。 可没等面上的骄矜之色绽放,立时被剧烈的痛楚扭曲覆盖,大叫一声:“啊!......你敢杀我?” 没有人看清,何瑾是什么时候出剑的。人们只看到刚才还好生说话的少年郎,一瞬间就变成了杀人的魔头。 一剑洞穿那兵卒之后,他还用力将佩剑往下拉。压得那兵卒都跪了下去,口中鲜血喷涌,眼神也开始涣散。 “当街闹事,劫掠商铺,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不严惩不足以服众!” 说着,何瑾又握紧剑柄,轻轻地一旋。那将死的兵卒面部又剧烈抽搐起来,口中也发出嗬嗬的呻吟。 待那兵卒彻底死透了,他才面带微笑地把剑从胸膛抽出来。动作很慢,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完成的珍品。 鲜血顺着慢慢抽离的剑刃涌出来,腥味立时弥漫四周。就连那些劫掠的士卒,一瞬间也面如土色,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心狠手辣! 不......他简直就是个变态。 战场上杀人他们不是没经历过,可这样杀人后还要品味一番的,这些沙场悍卒也是头一次见。尤其还未摸清这人的来路,不由心底渐渐泛寒。 然后,何瑾才好以整暇地擦拭完了剑刃,看向那十几个心惊胆寒的士卒,道:“还愣着干什么?......回营找你们那个吕布告状去啊,就说我乃故大将军之子何瑾,在步广里的府中等着他。” 这些士卒震骇无比,却也明白了一个事实:这少年狠辣也便算了,分明还有恃无恐。他的身份,恐怕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终于有一个反应过来后,拔腿便跑。剩下那几个,见状才反应过来,也登时作鸟兽散。 第39章 杀个人而已嘛...... 当吴匡终于挤过人群,看到眼前的情景后,脑子嗡的一下就空白了。 毕竟,来的时候何瑾还絮絮叨叨什么锅碗瓢盘、家长里短的,可转眼间就跟二疯子一样冲入乱兵中,紧接着又不知如何,便是血溅五步...... 这种事儿,换谁过来能不懵? 好在他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懵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挥舞着环首刀对着百姓大喝道:“杀人了,出人命了!......尔等一个都不许跑,全都要被带入官府讯问!” 这话一出口,吓懵的吃瓜群众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跑呀!”紧接着刚才水泄不通的街上,立时人影无踪。 事情当众发生了,吓跑驱散这些目击证人,才是对何瑾的保护。当下,他又急匆匆赶向何瑾身旁,查看何瑾有没有受伤。 然后,何瑾就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道:“吴司马,我杀人了......” “主公勿忧,这些兵卒触犯军法,还差点杀死铁匠铺主人。主公此番乃仗义出手,当是无罪的。” 在吴匡看来,何瑾应是被吓傻了。 毕竟跟着这主公也有一段时日了,他感觉何瑾只是个聪慧异常、举止跳脱的少年。突然遭遇这等事,手足无措太正常了。 可随后何瑾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吐血! “可是,吴司马......杀人后不应当大脑一片空白,恶心干呕,浑身颤抖不停外加心悸出汗什么的吗?” 何瑾还是一脸迷茫,摊手道:“为何这些症状,我一点都没有?难道是因为我出身屠户之家,小时候见杀猪见多了?” “我,属下!......”吴匡一瞬间又觉得血脉逆流,有种想砍死何瑾的冲动:什么看杀猪多了,你分明就是个变态怪胎! 可有什么办法,自己认的主公,哭着也要跟随下去...... 狠狠掐了几下自己大腿,才压下剁了何瑾的冲动,随即又想到了正事,道:“主公,那些人说是吕布的部下?” “属下听闻那吕布骁勇,在并州有虓虎之称,为人又骄慢狂妄。此番主公杀了他的手下,必然会招致他的报复......” “不错,吕布那个家伙,必然会登门报复的。”听了这话,何瑾也面色认真起来,点头应道。 可就在吴匡以为,这个主公至少脑子还清醒的时候,托着下巴的何瑾却冷不丁又来了一句:“只是,光他一个人来,好像有些不热闹.......” “要不,我再去别的商铺逛逛,看看能不能再杀几个凉州兵?毕竟,并州兵可不是董卓的嫡系,谁知那个吕布够不够份量?” 说着,他还真走向了铁匠铺老板面前,扶起人家问道:“老板啊,最近东市哪里有凉州兵祸祸的店铺?” 老板也是彻底被何瑾搞糊涂了,下意识回道:“公子,这些时日不差这等事。非但凉州、并州的兵卒,就连京城的那些西园军,还有一大堆将校的部曲,也都来东市劫掠祸害......老汉,老汉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说了半天后,铁匠铺老板才反应过来,给何瑾磕头拜谢。 然后,一脸痴傻表情的吴匡,愣愣看着这一幕。忽然一巴掌抽自己脸上后,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主公,你这疯病赶紧去治治行吗?...... 那吕布可是董卓的义子,如今风头正盛。得罪了他还嫌不够,你还要去找董卓凉州嫡系的麻烦? 然而,何瑾好像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和颜悦色地安慰了一番铁匠铺老板,又将打造锅铲铛的钱硬塞给人家,随后背着锅、拿着铲铛就向马车走去,还不忘招呼吴匡道:“跟上啊,咱接着去酱铺那里看看,说不定正好能遇到不开眼的凉州兵......” 这下,吴匡彻底沉默不语了。只是眼神一毅,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他也不阻止何瑾。待何瑾上车后,当即一扬马鞭,调转马头就向何府赶去:坚决不能,再让这个主公在外面呆着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然后,马车里的何瑾还急了,大叫道:“哎,哎......吴司马,这路走反了,酱铺在东边儿!你回府干什么,我是你主公,我命令你去酱铺那里!” “主公,除非你打死属下,否则属下就要回府!......可打死了属下,眼下就没人给你赶车了。” “你,你这是欺负我不会赶车?行......回去我就努力学骑马,以后再不用你这车夫了!” 后面主仆二人似乎还吵吵了些什么,可距离铁匠铺二十步远的一辆马车中,那位从熹平石碑一直跟到了这里的锦袍年轻人,却怎么也听不清了。 回想着刚才一幕,他狭长清秀的面上再不复自负,反而疑云重重:“这?......一个吕布还不够,还想再杀几个凉州兵?他难道真不知,何家马上就要有灭顶之灾?” “这般招摇生事,莫非是想在死前痛快一把?......还是说他当真已算究天人,能借此化解何家之灾?” 无论怎么猜测,年轻人都猜不出何瑾到底要做什么。忍不住拿起一盏骰壶,烦躁地乱摇起来。 可一揭壶盖,三颗骰子赫然是三个六! 愕然看着这些,年轻人随后反倒笑了:“呵呵......假如他此番真这般鸿运当头,也值得我去拜访一番了。何瑾啊何瑾,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何瑾当然不知道,他今天出门儿,还无意吸引了一位无聊的年轻人。此时到了府中,还在跟吴匡闹情绪呢。 “当初许下的血誓呢,不是说以肉为剑,以血为刃,将自己化为主家的利刃,兵毁人亡,在所不惜吗?” 吴匡就黑着一张脸,憋出了一句话:“血誓是表明向主公效命,不是看着主公寻死还愚从的......” 此时何咸在正堂温书,尹氏在一旁陪着。闻听两人吵着就进来了,便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何瑾回答倒是挺简练,道:“没啥,就是去东市取了锅铲铛,顺便杀了一个人。” “哦,杀了一个人而已......”何咸顺嘴就要接下去。可听清这话后,登时脑子就炸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你杀人了?” 吴匡好似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道:“大公子,那还不是一般的人,乃骑都尉吕布的部下。更可恶的是,主公还留下了姓名和住址......” “我,你!.......”何咸直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崩溃了,两眼茫然地望向供奉何进牌位的祠堂,高声悲呼道:“父亲,孩儿不孝,家门不幸啊......” 谁知何瑾还是不以为意,摆手道:“兄长,要淡定......我回来前,死活让吴司马同意去一趟李儒家了,得知吕布今日被董卓派去押送粮草了,最早明日才能赶回来。” “哦哦,明日才能赶回来......”何咸听着就笑了,却是怒极反笑的那种,猛然悲吼道:“今天和明天就差一天,有什么区别吗?” 随后他扬起手明显想抽何瑾,最终又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仰天悲鸣道:“都怪兄长无能啊!......罢了罢了,反正董卓废立天子后也饶不了何家,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吕布早点来,我早点弄完这些破事儿,也能专心忙自己的事了。”何瑾却好像还不满意的样子。 但看着尹氏已吓得脸色苍白,他才又安慰道:“嫂子,没事儿的,你就相信我吧。明日必然会让你们,看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 说着,又屁颠颠儿地背着锅,拎着铲铛去后厨了。去的时候,还不忘抱怨吴匡:“有你这样当跟班儿的吗?” “一路上全是我还记得锅铲铛,你早就给忘了。是不是看我这样背着锅,感觉很像忍者神龟?” 吴匡登时气得一双手在袖子里时而化拳、时而化掌,招式变化莫测......虽然听不懂忍者神龟这个梗,但大概也能猜出啥意思。 直到何瑾的身影消失不见,何咸仿佛才恢复了一点力气,转头绝望地问向尹氏:“夫人,此时你还相信,何家有二弟,能平安地度过难关吗?” 尹氏满心的情绪,一时都不知如何发泄。 听了这话后,只剩下一脸的苦笑,道:“妾身觉得,此事假如能过去,得尽快寻个医师给瑾弟治治脑子了。” 何咸和吴匡闻言就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道:“夫人(主嫂)言之有理!” 第40章 剧情好像有些不对...... 这一夜,何府中的知情之人,全都没睡好。毕竟比起死亡来,等死期间的那种折磨才最为煎熬。 唯独何瑾这没心没肺的货,睡得倒是比猪还香。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还容光焕发。随后更是迫不及待地就钻入了后厨,也不知在折腾什么。 面容憔悴的何咸和尹氏看到这一幕,不由齐齐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摇摇头:瑾弟这癔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啊...... 算了,反正今日吕布就会来寻仇,他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可过了没多久,何咸不由抽了抽鼻子,疑惑地看向尹氏问道:“夫人,你闻到了吗,何物如此之香?” 尹氏也用力地嗅了嗅,端庄秀丽的脸上尽是奇怪:“不错,怎么会这么香?” “兄嫂,快来尝尝......这是我刚炸出来的油条,还有鸡蛋汤,配上平时的腌菜,味道肯定不错。”两人话音未落,便看到何瑾乐呵呵地左手托一大盘油条,右手还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又利索地将油条和鸡蛋汤摆在案几上,然后一脸期待的表情,对着两人催促道:“兄长,嫂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尝尝呀。” 那表情,根本不是‘快尝尝’,明显是尝完后‘快夸我’。 何咸真没料到,自己这个弟弟这么有一出没一出的,下意识就想教训两句。可想着这恐怕是自己的断头饭了,又看着那金黄亮眼的油条,鼻尖还闻着麦粉的香气,不由试着夹了一块咬在嘴里。 顿时,酥脆满口香蔓延舌尖。 然后,他又觉得有些腻,忍不住舀了一勺鸡蛋汤,觉得又有些清淡,再夹一块脆灵灵的腌白萝卜,又想咬一口油条......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何咸简直都惊了:从未吃过的油条,已让他觉得满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油条、鸡蛋汤和腌萝卜组合在一起,仿佛有什么魔力,让人吃一口就停下来,越吃越上瘾! 一旁尹氏也从未见过向来守礼的夫君,此番会这般失态。当下也学着何咸的操作,从油条到鸡蛋汤,又到腌萝卜也来了一遍。 登时,她满面的愁容瞬间消失不见,一双明眸似乎要冒出星星:“瑾,瑾弟,这就是你日日念叨的炒菜?原来,竟是如此美味!” “确实......太惊艳了。为兄从未想到过,世上还有如此美味,尤其这腌萝卜,平日都吃烦了,今日却这般解腻,真是绝配!”这时候何咸也不矜持了,没口子夸赞起来,再也不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了。 废话,再说这个何瑾不下厨了咋办?毕竟,这可是神人传授的庖厨绝技,换句话说,这可是神仙吃的美食! 然而,再想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顿饭,忍不住眼泪就要流了下来...... 何瑾还以为自己的手艺,让兄长都好吃地哭了,谦虚地摆手道:“炒菜是制作饭菜的一种手法统称。现在才是早上,我还没炒菜呢,只用锅炸了些油条......” 然而,就在他也准备享受一番劳动成果时,吴匡忽然便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看到何瑾后抱拳道:“主公,来了!......” 一句话,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只不过,何咸和尹氏是担忧,何瑾只是微微有些发愣:“来这么早啊......算了,早点办完早完事儿,中午我还想炒菜呢。” 然后,他就看到了背着行李的史阿。 当下何瑾就有些郁闷,道:“你咋今天就要搬过来呢?......今天我有些不方便,你改天再来吧。” 可没想到史阿却一笑,道:“正是因为主公不方便,属下才要搬进来。少时吕布来时,属下怎么也能替主公挡上一戟。” 何瑾当时就不说话了,他知道汉代的人重诺守信,尤其有些游侠更是轻生忽死来信守承诺。可真正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后,还是满心感动不知如何表达。 “哦,哦......那你就跟吴司马住对门儿吧,反正我家空屋子也多。”感动之余,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史阿倒是潇洒一笑,突然让何瑾感觉很酷的样子。 可还邀请史阿一起吃个饭时,便听前院喧闹了起来,随即冲入了一群并州的兵卒。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了明悟:这下,是真的来了! 然而,那些并州兵冲进来后,根本不像是来寻仇的。反而严整有素地侍立在两旁,看起来倒像是保护何家的...... 再之后,看到那个身穿鱼鳞甲,一脸青锋面相的将领走来,何瑾就恍然了。但同时,他更奇怪了起来:张辽怎么也来了? “二公子,在下无能,劝不住吕都尉,只能带兵前来......咦,何物如此之香?”张辽一脸凝重前来,可话刚说一半儿就跑题了。 何瑾也弄明白了,张辽如今应该已投靠了吕布。听闻自己杀了吕布部下后,昨夜应当就向吕布求过情。 可吕布,显然没给张辽这个面子。而心中有着坚守的他,今早便带着兵赶了过来,看样子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自己。 “文远,你?......” “二公子不必多言,虽我等相识不久,然大将军对某有提拔之恩。二公子又乃不可多得的英才,且那事分明是吕都尉驭下不严......张辽虽乃一介武夫,但这是非对错,心中还是有数的。” 说完这些,张辽又抽了抽鼻子,再度问道:“究竟是何物,为何如此之香?” 何瑾就扭头儿看向后厅案几上的油条,用力闻了闻,也没觉得有多香......但随后眉头一跳,就明白过来了:张辽可能闻到了油条的香味,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人家就是找个理由不走了,这个忙就是帮定了! “是刚炸出来的油条,文远还没用过饭吧,大家一块儿来吃点......”既然明白了人家的意思,何瑾干脆就邀请起来:有些人就是值得深交,恩情记心里以后偿还便是,说太多反而矫情。 果然,张辽便微微一笑,道:“那便恕某粗鄙,厚颜叨扰了。” “文远,我都没矫情,你这话就见外了。”何瑾心下自然高兴,拉着张辽就入了后厅。 然后,路上他就有些小郁闷:毕竟,油条只炸了三人的份量,厨房那里也没教别人,还得自己去炸...... 当下,只能让何咸待客,自己跑去炸油条。 可端着盘子刚出来,又看到一队兵马哗啦啦地涌进来,还差点跟那些并州兵打起来。吴匡和张辽赶紧上前喝止,接着就傻眼了:吕布还是没来,竟是曹操和鲍家兄弟也过来了。 看到何瑾端着的油条,鲍韬就嘿嘿一笑:“二公子果然神机妙算,料到我们会来,连饭都准备上了......咦,这是何物,为何如此之香?” 当下,鲍信就想替鲍韬解释一番。 可何瑾却无奈地一摇头,道:“曹校尉,两位鲍兄不必多言。没想到东市的风声传那么快,更没想到你们居然也会来......” “不过既然来了,汝等的心意我便领了,进来先跟大家一块儿,尝尝这刚面世的油条吧......” 可这时候,何咸却目瞪口呆起来:瑾弟这是什么时候,便结交了这些人?...... 文远会来就挺奇怪了,可曹操和鲍家兄弟......上次我主动登门求见,他们都让我吃了闭门羹啊! 尤其那个曹操,瑾弟都牵了他的爪黄飞电,也会带兵来护着瑾弟! 这人跟人的差距,就这么的大吗? 他这里郁闷异常,可再度跑去后厨炸油条的何瑾,也有些烦躁了:这,这剧情好像有些不对啊..... 怎么吕布还没来,自己这里就多了一堆的帮手?感觉不是人家找我算账,而是我在等着吕布自投罗网,在欺负他呀...... 要不,今天就换个剧情,请吕布也吃顿油条算了? 可刚想着这些,便听庭院外一声洪亮的马嘶,紧接着人声鼎沸,刀枪之声齐鸣。 随后,一个男子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传来,道:“何瑾,给某家滚出来!莫非以为请来这些虾兵蟹将,便能拦得住吕某人?” 何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起一根刚炸好的油条,轻蔑地咬着向外走去:“呵......果然跟历史上记载的一样,是个无谋狂妄的家伙。看来他那顿油条,可以省下了。” 第41章 看暗器! 从后厨走出的何瑾,心情并未有什么起伏,甚至还有些不屑。毕竟今日之事,他其实早已有了安排。 然而走到庭院之时,才发现事情已超出了预料。 庭院当中一片乱如蚂粥,人喊马嘶。 嘈杂混乱当中,何瑾根本看不清,吕布究竟带了多少兵马过来。只看到一道红光来回奔骤在混乱的兵卒当中,所到之处,莫说有人能是一合之敌,竟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撞飞开去! 下一刻,那道红光似乎发现了何瑾。 接着便是一声高亢洪亮的马嘶之声,余音未消,红光已急速膨胀,直至填满何瑾的整个视野。 狂岚骤起! 刹那间,一股锋利无匹的杀气,急速地从他正前方扑天盖地冲过来。 震惊之余,何瑾才看清楚原来那道红亮的光球,是一匹巨大的红色战马,正在向着自己奔骤而来。而战马之上还看不清人影,却看到一道寒光已无声无息地袭来! “吕布,休得猖狂造次!”面对自家主公即将要被斩于马下,吴匡和史阿同时大喝一声,想都没想便扑向红色战马之前。 完美的一击被人搅扰,吕布当即动了真怒,手中方天画戟顿时改变了原先的轨迹,如羚羊挂角般划向吴匡和史阿。 那一瞬,何瑾瞳仁陡然又赤红了起来,时间似乎凝滞起来,眼前的动作一下变得极为缓慢。 并且他还可以预料出,方天画戟的戟刃会轻易割破史阿持剑的手腕,紧接着自下而上挑破吴匡的肚子。而做完这一切都吕布,还有余力再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这一刻,何瑾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吕布可不是张辽,张辽闻听自己部下作乱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驭下不严。 但吕布这等自视甚高之人,只会想到有人折了他的面子,他便要惜一切给予那人凶狠的报复! 一瞬间,滔天的怒意从胸间泛起。 可此时手中也没兵刃,当下灵机一动,对着吕布大喝一声,道:“看暗器!” 说话之时,他挥手用力将手中啃了一半的油条砸过去。同时整个人全力向前冲,在吴匡和史阿扑向吕布的半空中,狠狠将两人撞飞开去。 赤兔马上的吕布闻听何瑾大喝,下意识收回手中的大戟,急速挥舞出十几道锋刃护住油条飞来的面门。 最后的结果,便是何瑾压着吴匡和史阿滚落在地,狼狈不已。而吕布也勒住了赤兔,神情疑惑地看着,被方天画戟切成了碎末的油条...... 最最让空气变得更冷的一幕,是赤兔明亮的大眼睛闻了闻蹄子下的油条,然后大舌头一卷舔起来给吃了。 居然,给吃了...... 那一刻,吕布的脸色就跟被乌云覆盖了一样,羞恼地向何瑾喝道:“何瑾,汝竟敢如此戏弄于我?......” 此时的何瑾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向吕布。 虽然,他很不齿吕布的为人和性格,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着过人的风采和强烈的武者魅力。 此番前来何府寻仇,他未带一兵一卒,只是单人匹马。 并且,来的时候还未披甲,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色锦袍,头带左右双翎的高冠。古铜色的英俊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浅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闪动有如刀锋。 胯下巨大的赤兔战马四肢修长劲健,一条条的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皮毛光滑而富有活力,明亮鲜艳,在阳光下骄傲地燃烧着。 手上持的是一支硕大无朋的银色重戟,柄比一般的戟长出将近一半,碗口粗细。戟头锋刃足有四尺余,看上去异常沉重。古怪的地方是,和普通长戟锋刃侧面的小枝相比,这支大戟的一侧,是一枚月牙形旳支刃。 反观自己,身上穿着守丧时朴素的麻衣,还系着个丑陋的围裙。刚从地上爬起来,发髻都有些散乱。而且手上......刚扔掉了油条,油乎乎的。 这一对比,就算何瑾也知自己浓眉大眼、有些小英俊。可在吕布如此冲天的豪气和魅力下,也不由生出了邹忌见徐公的自惭形秽之感。 然而,狭路相逢,就算气势上输了一筹又如何?......还是当要勇于亮剑! 想着这些,他很快就有了方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吕都尉贸然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这一装疯卖傻,果然瞬间打散了吕布的节奏。本来隐隐发黑的面上,更是黑得开始发紫...... 可随后何瑾便发现,吕布似乎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 恼怒了一瞬后,这家伙又恢复了那副目中无人的架势,讥讽道:“何瑾,文远言你天生神力,拜见义父时敢将刀门手丢之场外。” “吕某还曾庆幸以为,终于遇上了一位可与之匹敌的对手,想不到竟是这等敢做不敢当之徒!” “哦......”何瑾就点点头,一副想起来的样子,道:“你是说我在东市,杀了你一个部下之事啊?” 吕布就觉得这才有些味道,正准备开口,却不料何瑾随后便摆手道:“事情过了就算了,你不用亲自登门来道谢的......” “吕都尉虽算不上日理万机,但应该也挺忙的。那个犯了军纪的家伙,我也只是顺手帮忙处置了,真不用特意这样。” 一瞬间,吕布就惊了:我这样喊打喊杀的过来,像是来道谢的吗? 当下,他不由泛起浓烈的杀机,凶横地袭向何瑾。明显是在警告何瑾,莫要再这般插科打诨,本都尉没工夫同你浪费唇舌。 何瑾一下也感受到,一股疯狂的杀气正在自己的眉眼间流窜。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四周的空气正在逐渐凝固,将他紧紧包裹几近窒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气机牵引这种玄妙之说,竟真会让人感觉到心悸胆寒?” 说着,他一脸惊愕的表情,显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他终于脑回路正常时,只听他又惊喜言道:“吕都尉,你是为了感谢我帮你严正了军纪,打算教我这等吓唬人的内功?” “吓唬人?......的内功?”吕布忍不住重复了这一评价,心头万丈怒火熊熊燃烧:我那是在给你些厉害瞧瞧,让你心里有点数儿! 好,好你个假痴不癫的小子,原来是想这般挑怒我......不过,就算你得逞了又如何,难道还能逃得过我掌中的方天画戟不成! 心念一转,吕布已丝毫没有耐心同何瑾废话下去。下一瞬,他整个身子一凛,周遭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变! 也就是这一瞬,正巧吹过一阵秋风,带动着他身上的白色锦袍猎猎招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吕布这是再度即将出手的姿态!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 曹操、鲍信、鲍韬三人,也昂然掣出了佩剑。鲍韬那个暴脾气,更是忍不住臭骂道:“吕布小儿,你也太过嚣张了,竟视我等三人如无物耶?” 而左右为难的张辽,此时也只能站出来,开口道:“吕都尉,二公子,此事不过一场误会,难道不能平心静气地说开么?” 面对曹操和鲍家兄弟,吕布一直不假辞色。 可此时愕然看到张辽后,才恼怒道:“文远,你我乃是同乡。他杀我部下便是辱我颜面,你竟然要替你求情?” 张辽当下还要开口,然而这时候的何瑾,却悄悄看了一眼大门。 随后嘿嘿一笑,便赶紧上前摁住曹操和鲍家兄弟的剑,又一副被吓怕了的模样,向外奔逃着,边跑还边嚎道:“杀人了!......吕布那个魔头要杀了我啊,快来救命啊,李博士......” 这话落下,所有人才转头看向大门。 只见门外一辆马车中,走出李儒那略显单薄的身影。看到何瑾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当时脸色就一黑,道:“吕都尉,汝实在太骄纵跋扈了!” 第42章 忽然木头木脑的何瑾 这样的变故,一下让场中之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接下来众人的反应,也就意思多了。 曹操、鲍信、还有何咸吴匡见状,面色登时古怪起来。随后不由又苦笑一番,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鲍韬、史阿还有张辽这三位,还未深刻地认识到何瑾的阴险,对李儒的到来只是感到奇怪。 但吕布这里......脸色就是黑中带紫,紫里还发青了。 然而,他乃自视甚高之人。 虽然明知被何瑾暗算了,却也根本不屑于争辩,反而骄傲地向李儒言道:“李博士,此事与你无关,还请莫要插手。” 听到这话,何瑾非但一下心理平衡了,更对吕布这家伙再无什么忌惮了:这就是个铁憨憨呀,而且还是纯的! 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着自己解决此事。可你就没觉得刚才一番话,透露着一股子藐视人家李儒的意味? 人家李儒也是很傲娇的好不?你都这样瞧不起人家了,人家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你弱了口气? 果然,李儒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皮笑肉不笑起来:“吕都尉果然盛气凌人......也罢,便请吕都尉当着李某人的面,将太尉要召唤的二公子,斩于马下罢。” 什么叫打脸? 人家毒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这才叫打脸! 来呀,你吕布不是狂吗,不是让我别管吗?好呀,那我就真不管了,你杀吧,痛快地去杀吧......看到时候,你怎么跟董公交代。 这下,吕布那脸青中都开始转白了,怎么都维持不下狂炫酷拽的架子,生硬地问道:“义,义父大人要见他?......李博士,为何不早说?” “李某的话,哪能入得吕都尉之耳?”李儒会惯着吕布?呵呵......才怪! 事实上,他早就看吕布不顺眼了。 非但是他,董卓手下那些凉州将校都是如此。毕竟吕布归了董卓后,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谁会吃饱撑的惯着他? 吕布闻言顿时一噎,想动怒却怎么也没底气,只能倒驴不倒架地对着何瑾言道:“哼,算你今日运道好,改日吕某再来请教!” 可何瑾也懒得装了,毕竟已看出吕布这家伙的情商和政治眼光,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当时就笑了一下,道:“吕都尉,你觉得我还会给你下次报复的机会?” 说着,他目光就看向了李儒。 李儒也挺给面子,低眉看着地上,就是不看吕布地言道:“此番太尉相召,还有吕都尉......为的,就是调停你二人冲突一事!” 这话一落下,非但吕布惊诧不已,其他人也都面色大变:毕竟,董卓相召不代表什么。可闻听何瑾跟吕布有了冲突,便派李儒这等心腹来传唤,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至少说明,何瑾在董卓的眼中,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吕布! 也就是这个时候,曹操、鲍家兄弟还有张辽,才明白为何自己前来襄助的时候,何瑾那么坦然了:因为人家早就有了后手,知道吕布不能拿他怎么样...... “二公子......”曹操最先反应过来,有些惭愧地言道:“我等不知二公子原来已有谋划,打乱了二公子部署......” 但何瑾却郑重地向曹操、鲍家兄弟,和张辽四人环了一礼,道:“何某不才,却能结交到四位如此诚心以待的义士,深感荣焉。今日之恩,必会铭记在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敬重心理:史阿和张辽已很让他感动,而曹操和鲍家兄弟,明明政治立场是跟他不一样的。 可大概就是看重自己这个人,便也暂时抛弃了什么立场。就为那纯粹的好感,不惜冒着得罪吕布的代价,前来帮助自己。 也就是这时候,何咸也并肩与他站在了一起。兄弟俩便默契地对视一眼,又同时对着四人行了个恭敬的环首礼,动作一丝不苟。 四人见状,自然看出何瑾是恩怨分明之人,何家家风高洁。心下也受用不已,齐齐回了一礼。 然后这一幕,无疑就将吕布晾在了一旁。 原本单枪匹马而来,豪气冲天。可在人家惺惺相惜的反衬下,就显得他做人很失败,连个守望相助的朋友都没有。 于是乎,他的脸色......更别提了,五彩缤纷的,跟开了染坊一样。 倒是李儒却捻着一绺长须看向何瑾,眼神不由晦暗起来:前段时日,何家还风雨飘摇,何咸四处登门拜访,皆被拒之门外。 可短短不过数日,何瑾便将这些亡父的旧部收拢了过来,如此手段...... 想着这些,李儒忽然感觉一道奇怪的眼光,向自己袭来。 他微微一移眼神,登时就看到了何瑾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李博士,还愣着干什么,太尉大人还等着咱们呢。” 李儒当时就觉得有些尴尬,眼神不自觉躲闪开来,慌忙应道:“二公子说的不错,太尉大人或许都等急了。” 说着,他忽然又有些郁闷:明明是两人彼此打探,为何老夫都觉得尴尬了,你这小子非但眼神不躲闪,还很高兴的样子? 可他哪里知道,何瑾早已经验丰富了。 最早同吴匡对视的时候,他也觉得挺尴尬的。但后来到了曹操的时候,就能假装着自然了。 尤其这两人随后一个忠心耿耿,一个也挺看重他的。何瑾就认为,这都是确认过眼神儿的缘故,自然对此挺享受。 于是乎嘛......脸皮就越来越厚了。 好在,李儒也没打算深究。 只不过,就当他准备请何瑾一道上车的时候,却发现何瑾让吴匡牵出了一匹老马出来。 那马又老又瘦,毛发也稀稀疏疏的。更奇怪的是,何瑾坚持要骑这匹老马也就算了,问题是他骑术还不咋地。 一路上,李儒便看到这少年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双手还拼命抓住马鬃防止掉下去。实在是那匹老马性情温顺,否则就他那生疏的骑法,必定会摔上几个跟头。 也就是此时,憋着一肚子气的吕布,刀锋般的眉头忽然一挑,竟回头向何瑾诡异地笑了一下。 随即,他猛地一掣赤兔的缰绳! 赤兔吃痛,陡然发出一声暴躁的嘶鸣,发蹄狂奔:“李博士,在下性子急,就此先行一步了。” 可何瑾这里,却一下遭了殃。 马是很讲等级的一个群体,赤兔乃大宛良驹,脾气暴烈,身高体健,在马中属于王者级别的存在。 而何瑾骑的那匹老马,基本上就是青铜级别的,一路上都不敢靠近赤兔。当下闻听赤兔一声怒嘶,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直接瘫在了地上。 它背上的何瑾又是个骑术不精的家伙,面对马匹突然瘫倒更没多少应对的经验,只能‘哎哟’一声跌在街上,引得路上之人掩笑不已。 “这吕布,简直欺人太甚!”李儒见状当即就停了车,打算扶起何瑾。 这时的何瑾就没之前从容淡定的气质,反而跟个憨厚的乡下小子一样,理了理松散的发髻,木头木脑地道:“是在下骑术不精,让李博士见笑了......” 李儒不由狐疑地打量起他:骑术不精还固执地不肯坐车,非要骑那匹寒酸丢人的老马?可别说你是为了砥砺心智、磨练骑术,这话老夫一个笔画都不信! 尤其又值废立天子这等敏感时期,你非但不闭门自守,反而还刻意去招惹那个吕布,又明摆着拉着老夫想去拜见太尉...... 你这小子,究竟有何图谋? 回到马车后,李儒就看着何瑾那笨拙骑马的背影,不由深深陷入了深思。 而何瑾,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坦然且享受地回过头去,给了李儒一个憨厚的微笑...... 第43章 从心也是种策略 到了太尉府,何瑾明显感觉出这掌管天下兵马的公府建筑,布局建造方面比司空府肃穆威仪多了。偌大的广场上尽是雕刻着征伐的壁画,还有一座座形态各异的石俑,给人强烈的压迫之感。 不过,这次广场上却没有了油鼎。虽然侍立的卫兵比司空府更多,却也不摆什么刀门阵了。 看到这等变化,他不由暗笑一声。 随即,又将自己的发髻弄得更乱一些,甚至还从地上抹了一把灰在脸上,然后才对着李儒言道:“烦请李博士带路引见......” 李儒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瑾的小动作,下意识想告诫他衣冠不整,可是对董卓的不恭。 可随后眼眉头微微一蹙,瞬间明白了何瑾的小心思,揶揄道:“你这小狐狸,心眼儿倒是不少......” 何瑾也不脸红,反而还白了李儒一眼,回道:“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到堂前解下佩剑的时候,何瑾便看到吕布已到了堂中。而且看样子,应该跟董卓已有过一番对话。 不过,董胖子的神色明显烦躁不已,于坐席前来回踱步,也根本懒得看跪坐地上的吕布一眼。 到了李儒和何瑾见礼后,董卓甚至都直接摆手打断,怒问道:“何瑾,莫非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不成!......” 这话杀机毕露、毫不掩饰,立时让一旁的吕布得意了几分。 何瑾却慌忙一个大礼,惶恐言道:“太尉大人统御天下兵马,威势可贯日月。在下不过一介白身,于太尉足下不过一蝼蚁,太尉若想杀在下,不过弹指之间,在下焉能不怕?” “嗯?......”董卓踱步的身子不由一停,显然没料到何瑾上来就认了怂。一时错愕下,他都有些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想了想才又喝道:“那你可知错!......” “在下知错!”何瑾当即又是一礼,道:“太尉大人日理万机,为天下大事操劳不已。可在下却还孟浪闹事,惹得太尉大人百忙当中,还要解决在下与吕都尉之间,这点鸡毛蒜皮的冲突......” 说着,他的眼眶似乎就泛红了,道:“一想到太尉如此身居高位之人,还会惦记在下这等小事,胸中感动翻涌不已。愧疚及崇敬之情一发不可遏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话落下,李儒和吕布两个人直接就惊了:何瑾,我们知道你不要脸,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要脸! 这等肉麻夸张的吹捧之词,你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来的? 而董卓显然对这等马屁攻势没什么免疫力,闻言后脸色都涨红了,原本愤怒的胖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唔......总算有个知道好歹的。老夫真是一想起你这家伙惹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草民惶恐,草民愧疚不已......”何瑾就第三次叩首,并且这次还直接叩下去,然后都不起来了。 董卓见状,不由厌恶地瞥了吕布一眼,随即满意地看向何瑾,道:“别光说好听的,既然知道错了。老夫来问你,错在了何处?” “错在了不知太尉这般看重在下,若在下早知如此,必会圆滑地解决东市一事,不给太尉大人添乱。” “义父!”这个时候,吕布可再也忍不住了:要是让这小子一直说下去,自己可就彻底输了! 感受到压力下,他也开动了脑细胞,组织着语言道:“这何瑾不过一介白身,竟敢当街杀孩儿部下。孩儿的部下可就是义父的兵马,他如此所为,可是将义父放在了眼中?” 说完,吕布还自我感觉不错,也学着何瑾之前的样子,深情呼唤道:“义父,万不可被这小贼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可惜他这样的转变,已显得有些迟了。董卓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吕布是山穷水尽之下,才违心换了态度? 刚来的时候,那可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强烈要求自己为他作主。那架势,几乎都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由此,董卓便选择继续晾着他,又向何瑾问道:“奉先的话,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何瑾就跟吕布一点不一样,半分都不逆着董卓,道:“吕都尉的话也有些道理,在下虽乃故大将军之子,却不过一介白身。” “纵然看到那士卒犯了军纪,还要当街杀人,也当制服后交给有司处置。然在下毕竟年少激愤,没忍住就当街处置了那人,还惹得太尉劳心询问,真是罪该万死。” 而这个时候,董卓也听明白了,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一点都不觉得杀了那兵卒有错,只是觉得劳烦了老夫,才心中不安?” “劫掠商铺、祸乱京城,败坏太尉大人威名,那等不法之徒杀就杀了,何错之有?”此时,何瑾就一扫刚才的恭顺,昂然抬头目视董卓言道。 吕布愈加意识到形势不对,赶紧见缝插针道:“义父,休要听他狡辩!他分明就是没把义父放在眼里,才敢那般肆意妄为......” “住口!”董卓却不待吕布说完,便恼怒暴喝一声,意有所指地言道:“谁对老夫忠心,谁又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清!” 事实上,对于董卓来说,不管是吕布还是何瑾,杀一个兵卒杀也就杀了,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想要的,就是在自己焦头烂额之际,别他娘的还给自己找事儿! 毕竟,一个是何家的余孽,另一个为了珠玉宝马、荣华富贵就将旧主砍了脑袋,都是半斤八两的货色。 要不是觉得两人都对自己有用,董卓的处置方式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直接剁了这俩家伙的狗头,省心又省事儿。 这等前提下,谁的态度好,谁自然就合董卓的心思。 当然,也不是光怂就行了。唯有向何瑾这样有本事、有个性,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还处处顾及他老董的人精儿,董卓才会越看越顺眼。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何瑾说那些兵卒的作为,败坏了他董卓的威名。 董卓的确一点都不在乎兵卒的性命,或者雒阳百姓的看法。但他却在乎,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如今他要废立皇帝,还要操心那些收拢兵马的忠心......要是在这等节骨眼上出事儿,董卓不但会剁翻吕布的一个曲,还会马鞭子直接抽吕布。 想到这些,他心中就有了决断:“二公子此事做得不错,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便看向吕布,恼怒言道:“奉先回营之后,好生处置那些为非作歹的兵卒。还有......若再让老夫闻知,你寻二公子生事,休怪老夫不念父子之情!” “义,义父?......”直到这个时候,吕布还不知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闻听这等偏心的判决,当即有些情急。 可董卓那等暴躁脾气之人,哪会在这等鸡毛蒜皮的事上费功夫。见吕布竟然还敢不服,当时作色道:“吕奉先,莫非听不懂老夫的话不成!......” 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父母喊你全名的时候,就表明他们已动怒了。而在汉代董卓这样连姓带字的称呼,虽还没有直呼其名那般无礼,却也是耐心被耗尽的表现。 吕布再狂,也不敢在董卓面前狂,只能满面羞愤地回应道:“喏,孩儿知道了......” 李儒就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何瑾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吕布,心下自是觉得出乎意料。不过,同时他也疑惑:事情,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这小子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儿,便如此虎头蛇尾? 当然,是......不会的。 就在董卓等着两人拜谢告辞的时候,何瑾便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道:“太尉大人如此判决,治标不治本。” “在下此事过后便一直在深思,又得李博士指点后,有了些浅陋之见,不知当不当向太尉言诉?” 第44章 你是蠢还是坏? “治标不治本?......”董卓闻言神色有些恼怒,道:“二公子莫非也要质疑老夫?” 何瑾赶紧回寰,道:“太尉令出如山,在下自非质疑太尉大人的话。而是兵卒劫掠闹市一事,若不掐灭在萌芽当中,总归让人不安心。” “哦?......”这下董卓的神色便缓和多了,毕竟他也担忧士卒劫掠商铺,迟早会惹出什么乱子。 而之后何瑾的话,又加重了他的这等担忧。 “太尉大人或许不知,士卒劫掠闹市一事已非个例。在下亲历的便已有两件,询问东市商铺老板后得知,各部士卒劫掠闹市更早已层出不穷。” 董卓随即眉头拧得老高,李儒却插口道:“商铺老板?......” “哦,上土下匕是为老,门中有品乃为板。在下觉得那些商贾店家虽卑贱粗鄙,但也沟通有无,汇聚南北,自当以教化品行为先,故而便擅自起了这么个称呼。” 汉代时候虽也有不少跟吕不韦一样的豪商,但毕竟还没出现商品经济萌芽,故而对商贾根本没个特定的称呼。一般都是用什么店家、老汉、贩夫走卒来泛称,连掌柜这个词都没出现。 李儒闻言不由点点头,觉得这个称呼还挺有雅意的。 但未待他深究,就看到何瑾挤眉弄眼地向他暗示,还一副气恼失望的样子:嘿,捧哏的醒醒,快进入状态。我都将功劳让给你一半了,连自己啥角色都闹不清? 李儒恍然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忧心忡忡地向董卓言道:“太尉,二公子所言不错。据属下得来的消息,雒阳三市皆有被劫掠的状况,其中西园军劫掠三起,并州兵劫掠八起,故大将军旧部和北军一共劫掠十三起......” 董卓听到这里,不由有些庆幸:咦,我们凉州兵军纪竟然还挺严明的嘛。居然没给老子丢脸,连一起都没出现。 谁知,李儒话根本没说完,随后就脸色为难地小声道:“至于凉州兵,呃......劫掠二十九起。” 当下见董卓神色不对,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徐中郎将麾下恪守军纪,一起劫掠事件都未发生。” ‘徐中郎将?......’何瑾一听这个,随即了然点头:应当就是徐荣了。 董胖子麾下的那些将校,除了这个徐荣很牛很猛之外,剩下的用歪瓜劣枣来概括,一点都不冤枉他们。 不过,一个徐荣坚挺,也拯救不了董卓的心情:身居太尉府的他,还以为何瑾跟吕布一事只是特例,没想到形势已这般严峻。 当下,他便阴沉着脸向李儒言道:“以老夫的名义发布一道旨令,严禁士卒劫掠闹市,违者以军法处置!” 这话一出口,李儒面色更加为难。 何瑾却微微摇了摇头,忽然说了一句:“太尉大人,若这般斥令士卒,恐有哗变之虞。届时雒阳大乱,太尉一番心血岂非付之东流?” “哗变?......”董卓当即恼怒不已,几乎吼着一般反问道:“汝是说,那些人敢不听老夫的旨令?” “非是如此,只是......”何瑾又是一副惶恐的样子,假装小心翼翼地瞟了董卓一眼,才在董卓愤怒的眼神下回道:“只是怕将校及士卒们,口服心不服,有损太尉大人声名。” 说着,不待董卓作怒,他就又一指吕布,道:“若是不信,太尉大人可问一下吕都尉,看他如何评价这道旨令?” 这招祸水东引,一下就把吕布打懵了:什么情况,我都安安静静退出战斗了,你怎么还揪着我不放? 做人,不能这样卑鄙无耻! 然而,董卓哪管你这个。一看吕布那气愤羞恼的神色,更加剧了他的疑惑,喝问道:“奉先,让你说就说!” “孩,孩儿......”吕布在心中都骂了何瑾的祖宗,可随后浅褐色眼珠一转,当即便回道:“义父大人之令,孩儿自当听从。非但是孩儿,孩儿部下那些士卒,更会恪守军纪,不给义父大人添乱。” 董卓闻言,神色不由好看了一些。 可不料,何瑾这会儿竟跳了起来,大骂道:“吕布,好你个阴险狡诈之徒,竟然当着太尉的面,也敢如此信口雌黄!” 说着,不待吕布反应,又快速问道:“你难道不清楚,那些士卒之所以投靠太尉,便是因为你许下的荣华富贵?可一下连闹市都不让劫掠,他们难道不会心生怨言?” 吕布闻言神色不由一愕,这才后悔起来:不错,他当初之所以杀了丁原后,能够说服并州兵们追随董卓,还不是许诺跟着董卓有肉吃? 假如董卓连抢掠闹市也管,士卒们哪会不心生怨言? 不,心生怨言还是轻的。就他麾下那些士卒的尿性,哗变也不是没可能! 就在吕布一迟疑心虚的时候,何瑾更加咄咄逼人起来,道:“哼,明知士卒会不满哗变,反而蒙蔽欺瞒太尉,还敢说自己不是阴险狡诈之徒?” “我,某......孩儿一时不察,万望义父降罪。”吕布当即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但何瑾就笑了,道:“哦?......如此说来,你是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了?可一个骑都尉连这点都料不到,说明你才不配位,不足以担此重任。” 言罢,他就死盯着吕布,突然大喝道:“说!......你到底是蠢,还是坏?亦或者,是又蠢又坏?” “我,我?......何瑾小儿,竟敢这般辱我,我要杀了你!”陷入两难选择的吕布,当即怒发冲冠,忍不住就要起身扑向何瑾。 可何瑾一点都不怕。 先不说董卓肯定不会让吕布扑过来,就算扑过来了,别忘了拜见董卓是不许佩戴兵刃的。而没了方天画戟和赤兔马的吕布,只跟自己流氓打架一样肉搏,何瑾还真不虚他。 刹那间,两人同时就有了动作。 不,准确来说是三人。因为这个时候董卓也忍无可忍,运足了中气、憋红胖脸大喝道:“都住手!” 吕布不愧是这个时代绝顶的高手,招式早已收发自如。闻听董卓一声大喝,当下捺下怒气止住冲势。 然而,何瑾却看起来没这份本事。反而吓得仰躺在了地上,双手护胸,双腿蜷缩,然后......猛地一脚蹬了出去! 那一蹬竟带着风声,堪称迅猛! 吕布猝不及防,正被他一脚踹在面门之上。力道之强,还让他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刻,羞愤至极的吕布简直要疯了! 可得了便宜的何瑾,竟然还敢卖乖,闭着眼睛好似惊恐不已的模样,叫道:“好害怕......太尉大人救命啊!” 说着,他爬起身来就向正位上的董卓跑去。 吕布当然穷追不舍,可正要一拳捣上去,只见董卓那张恼怒到发黑的胖脸,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视野...... 而这一次,含恨出手的吕布,再也做不到收发自如。 于是下一瞬...... “砰!” “啊!......狗崽子你找死!” 一拳被捣了个乌青眼的董卓,二百多斤的身子顿时爆发出浓烈的杀气。随即举起蒲扇大的巴掌,当时抽在吕布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顿连跺带踹......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就连罪魁祸首何瑾看了,都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咦.....好残忍,我就是想报复他故意害我摔个屁股墩儿的仇,可老董你却这样......实在太给力了! 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都报不了仇,还称什么君子呀,赶紧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吧。 第45章 原来是这样! 一脚接着一脚,董胖子这等西北莽夫,真动起怒来可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每脚下去不是踩脸就是踹裆,看得何瑾都老不忍心了。 终于等董卓踹得都有些累了,何瑾也看到吕布此时,可比自己摔个屁股墩儿惨多了:一身白色的锦袍凌乱不堪,头上左右双翎的高冠也被踩烂......之前仿若从天宫里降临的战神,这会儿一下成了要饭的。 为了避免被迁怒,他便不待董卓开口,一副沉思的模样开口道:“太尉大人其实也看出来了,士卒们劫掠闹市,究其原因乃是太尉威慑于武力、诱之以重利后,却未及时给予兑现承诺。” “如此便未能恩威并施,才导致军心浮动,士卒们四下惹是生非。” 说着,他反而上前一步,又对董卓一礼道:“幸好如今只是萌芽期间,然太尉也需防微杜渐,当及早谋划了......” “老夫知道!”董卓果然大怒起来,还是向何瑾吼道:“当初是你建议老夫如此的,现在出了乱子,还敢前来教训老夫?” 这话十分没有道理,李儒听后不由眉头一蹙,道:“太尉说的有些过了,当初入雒阳,我等势单力孤,唯有那般迅疾雷霆,将兵权握于掌中,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董卓难道不知道这些? 他当然知道! 可他不知道眼下当如何是好,所以才会躁怒不已。故而对于李儒这番话,他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何瑾却早有预料,看董卓已急怒攻心,知道火候儿也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道:“太尉莫急,此事在下同李博士已商议过。若非没有应对之策,岂敢这般直白讲出来,徒劳太尉大人烦心?” “嗯?......”董卓闻言,当即真是大喜过望,一张胖脸都兴奋地通红起来。随即一把抓住......李儒的手,道:“文优真乃老夫的智囊,究竟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然后李儒就傻眼了:我,我知道个屁良策啊! 二公子,我知道你这是好意,有功劳还不忘让着我。可问题是,现在这不成了坑我吗? 窘迫之间,李儒当时连忙向何瑾打眼色。 可何瑾这个挨千刀的,非但不解围,反而还火上浇油道:“不错,李博士就不要再藏着了。” “此策虽说有些阴损,却也乃唯一的法子了。而且非但可以稳定军心,更可使士卒对太尉大人更为忠心!” 一听这个,董卓更是急不可待。毕竟,他一直就担忧这些士卒的忠心问题,眼下竟然有了解决之法,哪能不欣喜若狂? “文优,你还在等什么,速速将良策讲出!......” 董卓这下握着李儒的手,都不由加重了力道,捏得李儒面色都有些扭曲:何瑾,你这小王八犊子,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老夫可不曾得罪过你,你这究竟是要整老夫,还是害老夫? 好在就当董卓看着李儒脸色,开始有些怀疑的时候,何瑾又开口了。 而且,还是一副后知后觉感恩的表情,道:“哦!......原来如此,想不到李博士如此胸怀宽广,费心提拔后进,一直要让在下讲出来。在,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李儒这才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迅速整理了一番情绪,装出很欣慰的模样,道:“唉,二公子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汝聪慧有谋,料事周全,如此人才不为太尉所用,简直暴殄天物......” 听着两人一番商业互吹,董卓不由又信以为真,感叹道:“文优,辛苦你了,想不到.....唉,啥也不说了,老夫两日后上朝就重重提拔你!” 言罢又望向何瑾,道:“二公子,老夫也早看出你不凡。今日也勿须藏拙,速速将良策道出,老夫必有厚报!” “喏。”目的已达成,何瑾就......继续扭扭捏捏,瞅了一眼四周后,不放心地道:“太尉大人,请先屏退左右。” 董卓看何瑾认真而担忧的神态,也从善如流。大手一挥后,那些侍卫和婢女等全都退了下去。 但就在可怜兮兮的吕布也要告退的时候,何瑾又开口道:“吕都尉就不用退下了,一来吕都尉乃太尉义子,二来此计也少不得吕都尉出力......” 这下吕布就完全搞不懂何瑾要干什么,董卓也再度不耐烦起来。 但何瑾实在是位控场高手,就在此时又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语气都讳莫如深起来,道:“太尉大人,可曾了解大汉的国库收入都投向哪些方面?” 董卓心急如焚,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威逼何瑾,只能耐着性子道:“此事老夫不太清楚,还请二公子指教。” 何瑾便微微一笑,慢慢念道:“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乾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 董卓当时就想举起大耳光,抽何瑾这丫的:明知老夫没读过几本书儿,居然还要卖弄,臭显摆个啥!...... 可李儒闻言却双目一亮,看着董卓的神色,开口解释道:“太尉,此乃《礼记·王制》中的话,言天子将狩猎田耕所得分为三份,一用于祭祀;二用于馈赠和封赏;三用于君王享用。” 何瑾就与李儒一唱一和,继续道:“大汉自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历代汉帝对礼法都非常重视。太尉想象一下,倘若三分之一的国库收入,都用于君王的个人享用,君王哪怕再能花钱,生前也花不完这许多罢?” “生前?难道是......”董卓一下把握到了重点,不禁目瞪口呆:“二公子的意思是说,大量的藏金都被帝王用于陵墓了不成?” “太尉大人果然聪敏,一点就透。”见缝插针地拍了一记马屁,何瑾随后才道:“不错,按我大汉律规,汉天子在位第二年就开始兴建自己的山陵。而大多数的皇陵,更是被金银珠宝、帛书史册塞满,已不能容物!” 这些,自然又是穿越人士的优势所在。 挂逼何瑾当然知晓古代的厚葬之风,尤其《汉书》当中,更有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虚地上以实地下’的记载。再加上他见何太后和刘辩,去的就是邙山的皇陵,一下就想起了此事。 而这时候的董卓,也想起了邙山。毕竟他也是就在那里,遇到了出逃的刘辩和刘协,开启了入京专权的起点。 再想想除了邙山那等风水宝地,雒阳附近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古陵,董卓激动得腮帮子肥肉都在颤抖:“原来这消失的巨额黄金,就藏在无数的前朝陵墓之中!” “有了那等巨量的黄金珠宝,分赏给士卒。士卒便可拿着赏金购买所需,劫掠闹市之事自会根绝,且老夫也兑现了诺言,何愁士卒不会对老夫死心塌地!” 想到这里,董卓不由兴奋赞赏地看向何瑾,道:“二公子果然大才,如此一举两得之计,正解了老夫心头烦忧!” 在一旁可怜兮兮的吕布听完这些,才终于开始有些了解何瑾:这,这少年.....原来如此胸怀锦绣,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只知打打杀杀,人家却拿打杀当了个引子,引出如此一解义父胸中块垒的妙计——如此谋划,简直精妙绝伦! 一时间,他那浅褐色的瞳仁就有些凝滞,不知该如何调整同何瑾的关系...... 而董卓这里还是没口子夸着,可说着说着,就想起了那个劝唆自己杀了何家满门的侄子董璜。 顿时,他脸色又一翳,心中恼恨起来:竖子几坏老夫大事!......回去之后,必然要狠狠抽上一顿,方可解气! 第46章 太尉,我缺个交通工具 看到董卓脸色忽然大变,何瑾还以为自己这番计策哪里有疏漏。 好在下一瞬,董卓又恢复了笑脸,大巴掌......连连拍向他的后背,笑道:“好,好呀!......二公子果然不愧是老夫看重的人才。” “既如此,老夫便即刻下令,命将士们挖掘那些帝皇及王公大臣们的墓穴。” 一听这话,李儒简直吓得魂儿都出来了,恨不得上前一把捂住董卓的嘴:“太尉大人,万万使不得啊!......” 董卓虽出身官僚之家,但在陇西那等民风剽悍的地方,对礼仪还不如何讲究。 李儒却饱读经书,哪能不知此事的危害:“自古我汉人便讲究入土为安、人死为大,太尉若派人发丘搬山,岂能不引发众怒?” “尤其那些陪葬越富足的陵墓,其子孙越是世代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太尉大人此举可谓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万万不可啊!......” 被李儒如此一提醒,董卓也反应了过来:不错,发丘搬山只是听起来文雅,可实际上就是刨人家祖坟! 这可比什么灵堂上走秀,坟头上蹦迪严重多了。 代入地想一下,知道自己的祖坟被人刨了,他老董定然会带着兵灭了那家满门,连鸡犬邻居都不会放过! “可,可眼见金山却不能搬,士卒也越发弹压不住......这般左右为难,究竟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董卓简直快要疯了。 而这一次,他没有再主动向李儒问计,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何瑾道:“二公子,可有何良策?” 何瑾就眯着眼不说话,然后笑着向董卓努了努嘴。 董卓就疑惑地顺着他的提示看过去,随即看到那跪在地上、早已狼狈不堪的吕布...... 这时候,李儒自然也顺着何瑾的提示看过来。 而当三人怪异又火辣的眼神盯向自己时,吕布忍不住周身一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从脚后跟儿窜起。 果然,便见何瑾似笑非笑地言道:“太尉大人,吕校尉可乃大人义子,父子同心。如此机密且重要之事,除吕校尉之外,又还有何人可担此重任?” 一番话,何瑾咬重了‘吕校尉’和‘机密’这两个字眼。 董卓还有些迷糊,不解地言道:“二公子,此事的确机密,不得再令他人得知。只是吾儿乃骑都尉,并非校尉......” 李儒听后,真感觉董卓没法儿救了:太尉啊,人家何瑾都提示如此明显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因为此事机密,又必须有人偷偷地来干,所以才留下了吕布旁听。可吕布难道是傻子,不知道刨人祖坟会引来报复? 故而,你不给人家提半格升为校尉,人家凭啥会尽心卖力地为你干事? 听了李儒尽力委婉的解释后,董卓才终于恍然大悟。 随即眼珠子一转,不由越看何瑾越顺眼了:“二公子机敏过人,世事通达,连如此细节都考虑到了,真是......神得不行!” 这‘神得不行’形容词一出口,李儒当时忍不住抚额:毕竟,他的官职乃博士,而博士就是为上司筵讲经学的。 而董卓如此粗鄙,丢的不仅是董卓的脸,还有他李儒的。 好在何瑾一点没文人的那些矫情,一听董卓的称赞,当即作出一副又骄傲、又强自谦虚的模样,道:“太尉大人谬赞了。” “太尉豪爽干脆,决谋果断,在下早已心折不已。能为太尉大人效劳,实乃在下之荣幸......” 如此一对比李儒跟何瑾的反应,董卓顿时更觉得这小子太合自己的心思了,乐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又拍着何瑾的后背,亲切地道:“二公子的确不凡,以后我等两家自当多亲近亲近......” “对了,还有老夫那个侄儿,改日就让他去二公子府上登门致歉,你们都是年轻人,要多走动走动......” 这下就算何瑾再是影帝,闻言脸色也不由一怔,恶心起来:好你个董胖子,我怎么也算帮你了,你却要恩将仇报? 也幸亏此时董卓正得意忘形,没注意到何瑾的反应。 兴奋过后,董卓便一屁股坐回正位,理了理情绪道:“奉先,两日后上朝,老夫便上表擢尔为校尉。这两日你也挑选好忠心又嘴巴严实的士卒,深夜秘密发丘搬山。” “事情做得好,老夫自还会有赏。可若泄露了风声,引来了的岔子,你也知不用老夫动手,会落得什么下场吧?” “义父尽请放心,孩儿必将此事办好!”这时候的吕布,才恢复了几分战神的风采,整理下衣冠昂然一拜。 随后抬起头望向何瑾,神色便复杂起来:这个何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明自己上门寻仇,已跟他结了怨。 随即两人一个策马惊吓,一个又装疯卖傻报复,明显已梁子越结越大的趋势。可最后,他为何又帮了自己一把? 没错,何瑾最后的一番举动,在吕布眼里可不是什么报复,相反还是善意。 吕布出身于并州九原郡,那里常年与异族交锋,民风剽悍丝毫不亚于凉州,对礼仪规制也不如何看重。且他还家境微寒,对权势看得尤为热切重要。 虽然也知此番发丘盗墓,会得罪不少人。可跟轻轻松松便得了校尉一职来比,便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这里,吕布竟抱拳向何瑾言道:“二公子,吕布虽乃粗鄙之人,却也恩怨分明。某驭下不严,险些给义父大人添乱,二公子非但不追究,还这般帮扶......某在此,谢过二公子了!” 何瑾也没想到,吕布竟然还会向自己道谢。 他之所以让吕布留下,是因为历史上后来董卓焚烧雒阳,发丘盗墓一事就是交给吕布做的。此时又恰逢其会,觉得挺有意思,顺手也就做了。 不过,既然吕布都投来橄榄枝了,他也不想天天被这么一位当世武神惦记着。 当即也恭敬地回了一礼,道:“吕校尉客气了,我等也算不打不相识嘛。大丈夫向来快意恩仇,如此小事都不够日后把酒言欢的谈资,又何足挂齿?” “好!......”董卓见状也心情大快起来,道:“二公子果然爽快,跟老夫一样,老夫喜欢!” 于是高兴之余,董胖子就有些没把门儿,放出豪言道:“此番二公子如此帮了老夫大忙,不知想要何赏赐?二公子尽管开口,老夫赏了之后还要设宴,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这时候,何瑾神色立刻就扭捏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在,在下......好像没什么需要的。” 然后董卓就不高兴了,道:“二公子莫非瞧不起老夫?” “非也非也,”何瑾连忙否认,知道董卓可不会跟自己玩什么三推三让,就赶紧开口道:“嗯,唔......非要说的话,就是先父亡故后,家兄又散尽了家财,导致家里连一匹能骑出去的马都没有。” “连一匹能骑出去的马都没有?”董卓不解地望向李儒,李儒又一想何瑾那又老又秃的马,当时下意识点头。 而随后,何瑾还神色愈加窘迫不好意思起来,又补充道:“实不相瞒,就因为此事......在下还将先父赠与曹校尉的那匹大宛良驹,又给偷了回来。” “又给偷了回来?”董卓一听就愣了,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二公子,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送出去的东西,竟然还又偷了回来!......哈哈哈,既如此,老夫便再送你十匹八匹,看你还眼馋那些良马否?” “多谢太尉大人相赠大宛良驹,在下感恩不尽!” “嗯?......”董卓顿时脸色一僵,神色就不对了:不是,老夫啥时候说,要送你大宛良驹了? 是,是老夫说的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可不管是不是,人家都这样认为了,自己堂堂大汉当朝太尉,能否认吗?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面子! 算了算了,反正当初为了面子,自己不是也将家里的牛快杀光了?几匹大宛良驹虽然宝贵,但能换来何瑾的忠心,也算物有所值。 直到这一刻,李儒才恍然大悟:好小子,心眼儿算得可真到位啊...... 第47章 玩心眼儿,你能弄死十个我啊...... 一番权衡后,董卓也不是小气之人,随即便命人唤来主薄田仪,问道:“军中可有大宛良驹?” 田仪根本不知堂中发生了何事,如实回道:“回太尉,西园中有大宛良驹八匹。” “只有八匹?”一听这个,董卓脸色又有些懊恼了。 毕竟当初李儒提议,拿一匹大宛良驹收买吕布的时候,他也没细问。还以为偌大繁华的雒阳,天子坐拥财宝无数。 却没想到,整个大汉最有权势的帝皇,竟也只收囊了九匹纯种的大宛良驹。 一见董卓那为难道神色,何瑾便知道事情有些难办了,开口向田仪问道:“不知那八匹大宛良驹,雌雄各几匹?” 田仪果然乃尽心职守之人,连这等事情也记得清清楚楚,当即回道:“雄马三匹,雌马五匹。” “哦......”何瑾沉吟一下,随即向董卓开口道:“太尉,在下不知大宛良驹如此珍贵。既如此,便只要一匹雌马好了。” 何瑾这么一让,董卓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怎么......看不起老夫吗?老夫说过送你十匹八匹的,不相信老夫是不? 不相信,哼,不相信......就对了。 一共才八匹,全送你了,合着我连一匹都没得骑? 而在这等尴尬的时候,就需要一位在董卓心中有份量之人,出来调和一下了。 何瑾当时就看向了李儒,李儒自然也不是傻子,沉吟了片刻后,便开口道:“太尉大人恩赏有功之人,自是应当。” “然二公子谦逊识礼,也是在为太尉着想。依在下之见,不如便赠与二公子一匹雄马,两匹雌马,外加七匹凉州大马好了。” “善!”一听这个,董卓当即脸色好看了不少,道:“文优言之有理。此番是老夫考虑不周,让二公子见笑了。” “在下谢太尉大恩!”何瑾当即也大喜过望,原以为最多能捞来一匹大宛良驹,没想到李儒一开口,又帮自己多讨了两匹。 而且,其中一匹还是雄马,牵回去后就跟爪黄飞电有了竞争......哼,看那臭马以后还傲娇得瑟不?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凉州大马,也并非完全就比不过大宛良马。 那些高臀硕蹄、细腿尖耳粗鼻孔的凉州大马,体健善跑,耐力很是强劲。与爆发力优秀的大宛良驹结合,若能杂交出既有爆发力又有耐力的后代,就更加完美了。 不过,美滋滋一阵后,他当下又提醒道:“太尉,既然大宛良驹如此珍贵,在下觉得那些雄马还是不要阉割了,留着繁衍纯种的后代才乃当务之急。”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为董卓考虑,董卓当然从善如流,向田仪言道:“田主薄,可曾听到了?” 田仪当即恭敬领命。 这话传入吕布耳中,也不由动起了心思:嗯,幸好自己那匹赤兔年岁尚幼,还没给它来那么一刀...... 于是,太尉府前正暴躁踢蹄,戏弄何瑾那匹老马的赤兔。丝毫不知自己无意间,已躲过了马生中最悲催的一劫。 恩赏一事终于达成,董卓又重新恢复了笑脸,招呼左右道:“今日得文优和二公子妙策,解了老夫心中之结,实乃幸事。来呀,歌舞酒宴奉上,让老夫与二公子多亲近亲近!......” 亲近你个大头鬼,我还有事没办完呢。 更何况,跟你这么个杀人魔头喝啥酒,万一你喝高了耍酒疯咋办? 可纵然心中根本不乐意,也完全不开口推辞,而是又笑眯眯地看向了李儒:嗯,还得有劳你李博士了。 可此时的李儒,却也奇怪地看向何瑾,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毕竟刚才一阵乱糟糟的,他也没闲暇多想。现在事情告一段落,略一思索后才悚然一惊:好个神谋鬼策的何瑾! 原来这一切,全都是计! 早先故意在东市乱逛,然后寻机挑起跟吕布的冲突,回来时再去拜访自己,拉着来到董卓这里。 随即三言两语打发掉冲突一事,又抛出盗发陵墓以收买军心的妙策,为的......无疑是提升他在董卓心中的份量,好躲开废立天子一事,带给何家的灾难性影响! 如此环环相扣的计策,非但滴水不漏,反而还深谙人心。 因为这样一来,他何瑾就不是主动跑来献计保命。相反一切看起来,都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就连自己这个毒士,也稀里糊涂地被拉入局中,成为了他的帮手——只因这小子实在太会做人,上次就主动送功劳,在自己这里刷了一笔好感。 而这次,他更是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又一次将功劳平分给了自己! 由此自己吃人嘴短,也只能看破不能说破......甚至就连此时,他明明不愿意同董卓饮酒作乐,自己还得替他转寰! 这小子......真是让人又忌惮,又止不住喜欢啊! 想通这一切,脸色都郁闷起来的李儒,还是只能在何瑾的操纵下,无奈开口向董卓言道:“太尉,二公子如今还在丧期,又岂能宴饮作乐?” 一听这个,董卓当即兴致索然。 但同时也无可奈何,只能歉意一笑道:“哦.....又是老夫考虑不周了,还望二公子海涵。不过来日方长,我等总有举杯痛饮的一日。” 言罢,他就打算让何瑾滚蛋,然后自己找些人嗨起来——这么高兴的事儿,不喝点儿怎么能行? 而且喝醉后,再回去揍董璜,才能更痛快过瘾嘛。 可李儒一看董卓那神色,就知道这胖子的心思了,当即都有些气急败坏:“太尉,二公子如此两番献计,一心为太尉谋划,太尉难道还看不出二公子之意?” 没错,这时候李儒打算反击了。 想到之前何府的张辽、曹操还有鲍家兄弟,想着何瑾如此有本事和手腕儿......若再放任不管,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上天了! 可这时候,还能提议弄死吗? 当然不能! 就瞅董卓如今看何瑾的眼神儿,跟二大爷终于找到了亲侄子一样。此时提议弄死何瑾,纯粹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既然不能弄死,那就一定要绑上自己这条船,死死地拴在身边。让他再有什么神谋鬼策的,也都要用在造福董卓的大业上! 而董卓一听这话,自然也喜出望外。 毕竟何瑾已两次证明自己的能力,且为人办事儿处处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圆融,哄得他很是开心。 这样的人,早一天收入囊中,就早一天安心踏实。 “只是......文优适才不也说了,二公子正值守丧期间。老夫虽爱才不已,却也无能为力。”又一想到这个,董卓登时烦躁起来。 毕竟,这种看到吃不到的煎熬,实在太折磨人了! “夺情!”意识到事情严峻的李儒,当即露出了毒士的面目,快速言道:“太尉可先夺何议郎守丧之情,如此世人皆知董何两家同气连枝。待守丧期满后,再大力举荐提拔二公子也不迟!” 李儒可不是何太后那等女流,自然知晓夺情的正确用法。 可中间一直没吭声的何瑾,此时就悠悠开口了:“李博士只想到了夺情,莫非忘了古制中还有一种,可强辟守丧之人为官?” “哦?......” 这一声疑惑,可不是一个人所发,而是在场的四人。 其中董卓是大喜过望:小样儿,原来你的确是真心喜爱老夫的。这会儿你兄长没在,自己都等不及了呢...... 而李儒和田仪这两人,才是真正的疑惑:究竟是何等古制,我等饱读经书,为何就不记得? 剩下一个吕布,便是进一步的惊叹了:小子,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啊?......我可真算看出来了,除了在战场上我能弄死你,论玩心眼儿,你绝对能弄死十个我啊! 第48章 滚,你给老夫滚! “太尉,夺情当中还有一条,便是‘墨绖从戎’,又曰‘金革之事不避丧’。”何瑾这次倒没卖关子,直接道出了答案。 可李儒和田仪听后,脸皮一下就黑了:什么墨绖从戎,金革之事不避丧的?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知道啥叫墨绖从戎吗? 墨绖,是守丧期间缠在头上或腰间的黑色麻绳。 墨绖从戎说的是,守丧期间仍要从军作战......听清楚,是从军作战,这跟眼下征辟你为官有什么关系? “李博士,这话就有些狭隘了......谁说从戎就只能是为朝廷征战,难道担任武官就不算从戎了?再说眼下四方蚁贼烽起,战乱不止,谁又敢说哪天朝廷不会向外发兵?” “既然古制当中有这么一条,为何就不能拿来活学活用,引申一下?”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笑了一下,才继续道:“至于说这个到底能不能说得通,最后比拼的还不是实力?谁的拳头硬、势力强,话语权就掌握在谁的手里......” 这番话落下,在场四人不由面面相觑。 尤其李儒的反应最为鲜活,先是下意识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捻起了胡须。 蹙眉深思后,又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二公子......这,这好似的确如此,可又好似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武人的优越性就体现了出来。 董卓闻言后,却已哈哈大笑,拊掌言道:“管它哪里好似对不对的,只要是利于我等的,拿来用便是!二公子说的不错,什么古制道理,最后比拼的还不是实力?” “太尉英明果断,做事大气有牌面,在下敬佩不已!”何瑾也附和一笑,又是一记马屁奉上,把董卓哄得更加心花怒放。 当下,董卓又忍不住飘了起来,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两日后朝会,老夫便上表将何家公子,也一并夺情征辟了。” “太尉英明!”事情到了这里,李儒也算达成了目的。 又见识了何瑾拍马屁的功夫,也赶紧活学活用,补充了一句道:“恭贺太尉又得一智勇兼备之良才,大业可期!” 可此番他这里没事儿了,何瑾却又开始找事,一副又欣喜却又担忧的表情道:“太尉大人器重,在下荣幸不已,必当竭心尽力效命。” “只是......太尉难道真的要两日后上朝,既上表擢升吕校尉,又夺情家兄,还征辟在下为官吗?” 董卓畅怀的神色一下就僵住了,反问道:“有何不可?我等适才说的,不正是此事么?” “的确就是此事。只是如此一来,实在太折损太尉的颜面,在下心中愧疚惶恐不已。” “为何会折损老夫的颜面?”董卓又不懂了,心中其实还在反问:老夫......难道还有啥脸面吗? “夺情家兄一事,还算说得过去,毕竟家兄曾为朝廷的议郎。可在下声名不显、才德不彰,太尉却要打破那些士大夫都奉守的礼制,强辟在下为官。那些士大夫就算最终屈服,可心中必然是不满的。” 听了何瑾这番回答,董卓也品尝到了那种游移不解的难受:这话好像有些道理,可又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 既然你不想折损老夫的颜面,刚才说了那么多又图个啥?难道老夫看起来就是那种很闲的人,没事儿喜欢跟你磨牙不成? 想到这些,董卓不由恼怒起来,道:“二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在下想说,太尉的颜面可至关重要,不可轻损。然在下心向太尉久矣,也早些想着为太尉效命。”何瑾仍旧不慌不忙,道:“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人来举荐在下,岂非两全其美?” “哦?......”董卓一听心里就美了:还能有这等的好事儿? 不过此事虽听起来挺美,可整个大汉朝堂上,哪儿还能找到能压得住那些士大夫的人?就算找得到,人家都那么牛气了,还会愿意替老夫背起这口黑锅? “自然是有的。” 这个时候,何瑾的语气就怪异严谨起来,道:“那人身份非但能让满朝士大夫闭嘴,更不会奢求太尉任何回报。真正是不用白不用,用了绝对不白用......” “哦?......”这下,在场四人神色一下同步了,齐齐疑惑地望向何瑾,问道:“究竟乃何人?” 何瑾便深吸一口气,平稳好情绪后,才一字一句地言道:“那人便是在下的表弟,当今的汉室天子!” 董卓闻言当即勃然大怒,豁然拍案起身道:“何瑾,你莫非在戏弄老夫不成!......老夫这些时日正决议废立天子,你却与天子暗通曲款,以为老夫离了你便不行了吗?” “太尉大人息怒,正是因为在下知晓太尉要废立天子,所以才觉得表弟在禅位之前......嗯,不用白不用嘛。”何瑾对此早已预料,反应不卑不亢,甚至表情还有些小委屈。 而董卓一听这话,脸色果然瞬间就变了:“禅,禅位?......你的意思是,当今天子同意禅位?” “原本是不同意的,毕竟谁都知道当皇帝好。但经在下一番苦口婆心劝说,表弟也知自己才不堪重任,便同意禅位陈留王......” “哦?......”这番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可在场之人均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董卓决议废帝的一番考量,自已不用多说。 何瑾这明显不仅看出来了,更不声不响地将最难办的一环给解决了!董卓这里承担的忧虑,至少减轻了一半儿。 另外更绝的一点,便是他还让汉室天子下诏夺情征辟。 如此董卓既不伤颜面,又得到了何家的效忠;同时汉室天子这里也送出了一份好意,董卓自不会再轻易说杀就杀;另外何家这里,不仅更紧紧抱住了董卓的大腿,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仕为官...... 一条妙计,三方受益,董卓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甚至想通这些后,他对何瑾的神机妙算,才更有了深刻的认识:这小子......不,应该说这天下,还有他办不成的事吗? “好,好,好!......” 当下反应过来,董卓连声称赞不已,更当即拍板道:“如此,就按二公子所说的来办!二公子啊二公子,你可真是......神得不行!” “多谢太尉大人盛赞。也全是太尉宽宏大度,待人和善,在下才敢如此大胆孟浪。归根到底,还是太尉大人更胜一筹......” 直到这个时候,何瑾才缓缓一拜,同时不忘奉上一记暖心的马屁。 董卓这下不但心花怒放,简直美得都要爆炸了。然而,他越是高兴,就越是巴不得何瑾赶紧滚。 毕竟,只有何瑾滚了后,他才能畅饮一番,然后痛痛快快地回去教训董璜:嗯......同样是人,你看人家何瑾多会办事儿,那小兔崽子怎么尽不干人事! 而何瑾这次也很识趣,事情办完直接告退。 董卓当然求之不得,甚至还亲自走下坐席,抚着何瑾的背送到大堂门口。 然而,都走到台阶时,董卓都要回去下令摆宴了。这家伙忽然忍不住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期期艾艾地向董卓问道:“太尉.......那个在下还有一事。” “就是......呃,光说举荐在下为官了,而且我也知道会是武官。不过,太尉到底会给在下个啥职位呢?” 而这下,董卓已实在忍无可忍,脱下靴子向何瑾砸了过去:“肯定会让你小子满意!然后你赶紧滚,现在就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妨碍老夫饮酒!......” 第49章 兄长,天还没黑呢...... 回何府的路上,何瑾不由望了望天边的余晖,看着那明亮的金黄将天边晕染地瑰丽无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容易啊,事情总算又告一段落了。 可当他回到府中的时候,却看到府中一片愁云惨淡。僮奴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面色愁苦的模样,好似时刻准备要给谁开追悼会一样。 然后,这些人看到他,一个个不是大喜过望,反而默默地红了眼眶,让何瑾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咋滴,董卓没弄死我,你们好像还挺失望啊?......合着,那追悼会是打算给我开的? 继续往正堂走,便看到里面的气氛更凝重了。 何咸坐在正位上长吁短叹,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吴匡和史阿两人侍立左右,却也眉头紧蹙。 剩下张辽、曹操和鲍家兄弟这四位客人也一个都没走,却不是你看看我、就是我看看你,跟来相亲的一样。 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彼此看一眼后,还忍不住再叹息一下。好像,都觉得相亲对象不是自己的菜...... “呃......诸位,天快要黑了,都吃饭了吗?”何瑾清了清嗓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就问了这么一句。 “瑾弟?!......”何咸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到何瑾后喜出望外地跑来。 何瑾正以为兄长要给自己来个拥抱,却不想等他张开双臂,何咸就来回上下、毛手毛脚地摸自己。 这下何瑾就羞涩了,连连阻挡何咸道:“兄长干啥嘞?......我是说天快黑了,可也没完全黑呢。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何咸本意是想检查下弟弟有没有受伤,一听这话,悲喜交加的情绪一时控制不住,一拳就捶在了何瑾的肩膀上:“胡言乱语!......什么叫天还没黑、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当为兄是什么人?” 可说完这句,这位一向迂腐甚至有些刻板的士大夫,眼眶不由就红了。 然后又一把将何瑾抱在怀里,念念地言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回来就好......祖宗保佑,天不绝我何家啊。” 直到这个时候,何瑾才反应过来,知道众人在担忧自己的安危。 毕竟,董卓是条西北虎狼,吕布的表现又像个不识数儿的二百五......在他们看来,自己此番前去拜见董卓,必然凶多吉少,羊入虎口。 而这样的不信任,就让何瑾有些郁闷了。 可又看着怀中动容感性的哥哥,一时也不好意思吐槽,就尴尬地拍拍何咸的后背,跟哄孩子一样说道:“哦,不哭不哭哦......” “没事儿,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嘛。还没吃饭吧,正好诸位都在,我给诸位炒几个菜?” 然后何咸的身子就有些抽抽儿,整个脸跟上了发条一样扭曲不停: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小弟性情大变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还炒个菜,就知道惦记着炒菜,不炒能憋死你咋地? 于是,盛怒之下的何咸,气得就大吼了一声:“多炒几个!......没有早上油条好吃的话,为兄定饶不了你!” 然后这时候张辽、曹操和鲍家兄弟,看着这对活宝脸色就郁闷了:炒什么菜啊......入太尉府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去炒菜了,我等要听何人讲述? 当下,还是脑子最活、脸皮也最厚的曹操开口,道:“二位公子,吃饭也不急于一时......只是不知,事情到底如何了?” “哦......”何瑾就回忆了一下,道:“也没啥,去的路上吕布还不服气,故意害我从马上摔了一跤。” “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到了太尉府就在他脸上踹了一脚......哼,早看他那张脸不顺眼了,明显一副混血的长相,竟然那么好看!” “踹,踹了一脚?”张辽可是知道吕布武艺的,当即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二公子说的是真的?......那,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吕布就被擢为了校尉。这消息,两日后朝会就见分晓了。” “被二公子踹了一脚,然后就被擢升了半格?”鲍韬听着都感觉是天方夜谭,道:“世上还有这等好事儿?” 何瑾却在心中念叨:哼,一个摸金校尉而已,有啥值得让人惦记的? 然后他又不由看向曹操,心中开始道歉:不好意思哈曹老板,一不小心就抢了你的专利了。 不过后来你设摸金校尉盗发陵墓一事,好像就是从董卓这里学来的......可如今董卓又是由我启发的,这到底算谁剽窃了谁的创意? “那你呢?......董卓又是如何处置的你?”何咸听半天,也没听到个重点,忍不住也催问起来。 “我?......”何瑾就摆摆手,道:“我倒没啥,就是兄长两日后,会接到朝廷的夺情诏书,要去光禄署继续当值了。” “夺,夺情?......”何咸一下傻了。 就算他再愚直,也知道这是好事。毕竟如今何家风雨飘摇,守丧期满后朝廷哪还会记得起复他? 可现在守丧才一个多月,朝廷便已下了诏书夺情,无疑给他增添了一份政治资本。 “嗯......也不见得就是会去光禄署,说不定还会升个半格,调到别的署衙也说不定。”就在何咸还找不到北的时候,何瑾就补充了一句。 然后他又想了想,觉得哪里还没交代清楚,便一拍大腿道:“对了,董卓还送了我三匹大宛良驹,一匹雄马,两匹雌马,除此之外还有七匹凉州大马。兄长,我等要将马厩扩建一下了......” “哦哦,扩建马厩......”何咸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即就崩溃了一样:“扩建个什么马厩!......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为何吕布被擢升了半格,而你也安然无恙。替为兄请下了朝廷的夺情诏书不说,还拐了几匹良马回来?” “不是拐的,是董卓非要送的,我原本想着只要一匹雌马。可他吹牛吹大了,我也拦不住......” 说完,何瑾还一副担忧的表情,弱弱地向何咸问道:“最主要的是......兄长,府里的钱财都被你败光了,咱还养得起这些马吗?” 这时候,何咸就笑了,是诡异诡异的笑,神经质挺瘆人的那种。 随后不待众人反应,他一把抽出了史阿腰间的佩剑,吼着就向何瑾逼了过来:“少跟为兄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是考虑盖马厩的时候吗?......你到底跟董卓说了些什么,还不速速交代!” 他这么一暴躁,其他人自然赶紧去拦。 何瑾也吓得够呛,不知兄长发什么疯,赶紧将见董卓一事快速回顾了一遍,然后就得出了结论:“兄长啊,这事儿......咱等天黑了行不?这么多人呢,不太方便......” 这话一出口,何咸的脸登时黑了。 就连拦着他的那些人,也觉得何瑾......实在太欠揍了。于是众人一个对视,忽然心有灵犀,同时放开了拦着何咸的手。 再然后,何瑾就傻眼了:你,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人?......问我啥我都交代了。那些不能说的,自然要天黑后跟我的亲亲兄长秘密谈,难道还能跟你们说? 但何咸这一刻已傻眼了,根本不去分辨何瑾的意思,胡乱舞着剑就冲了过去:“你给为兄站好!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看为兄今日如何收拾你!” 可惜,何瑾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会眼看着要挨打,就因为要守礼而乖乖挨揍的。 他当下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外跑,边跑还不忘嘱咐何咸:“兄长冷静啊,你仔细想想......就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追得上我吗?” “孽障,你给为兄站住!......” 第50章 我不是来当厨子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却也未到宵禁之时。 何瑾的屋子里,气氛就有些小尴尬。 而尴尬的来源,正是他一脸幽怨委屈的表情,埋怨道:“兄长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脾气如此暴躁。想来,是跟嫂子有孕在身,不能同房的缘故有关吧......” 此时他的发髻有些散乱,衣服也有些脏,还一身油烟味。全因之前嘲讽何咸,挨了一顿胖揍。 没办法,家里那么多外人在呢。 为了照顾何咸这位‘一家之主’的面子,他跑了一会儿后,还是主动让何咸揍了一顿解气。 然后何咸消气了,他这里却开始有些生气了:因为揍完之后,何咸仍然要求他下厨去炒菜! 当然,以何瑾斤斤计较的德行,也向兄长提了个小要求。就是让何咸去招待张辽,自己来招待曹操和鲍家兄弟。 对于这样的安排,曹操和鲍家兄弟也没觉得有啥不妥。毕竟张辽募兵回来后,还是第一次来何府,由何咸这位家主负责招待也说得过去。 但此时听着何瑾的抱怨,三人就不由彼此对视了一眼:呵呵......就你此时这态度,明显何议郎刚才揍得还轻! 身为幼弟,却敢如此调侃兄长......没打死你,都证明何议郎那是真爱。 不过,何瑾很快就揭过了此事,又热情地招待他们三位道:“在下十分感激三位仗义相助,此等恩情,日后必有回报。” “眼下呢,就先请三位尝一下我的炒菜。” 说着,他又忍不住神秘一笑,惋惜地摇头道:“毕竟,吃完这一顿,三位就要离开京城了......” 三人本来还挺平静,可一听这话当即面色大变。性情冲动的鲍韬,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何瑾见状就摇了摇头,道:“鲍兄不必如此。” “若是要告发你们,此番我早就带着董卓的兵马一并回来了。再说三位对何家可谓仁至义尽,我又岂会做那等恩将仇报之事?” “二公子......”鲍韬当即有些羞赧,收回摸着佩刀的手,但还是忍不住惊疑道:“汝莫非有通神之能?......为何连我等要逃离京城一事,都知晓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何瑾就摆摆手,淡然道:“董卓一介西北武夫,根本不是匡扶社稷之人。” “他一屁股坐在太尉的位子上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吞并西园军,你们毫无应对之术,只能逃离京城以图后策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曹操终于明白,何瑾为何故意单独招待他们三人了。 思忖片刻后,便开口道:“二公子如此神机妙算,特意撇开文远,想必是对我等有所指教吧?” “指教?......”何瑾当即手一摊,无奈苦笑道:“何家比起三位来,可谓是朝不保夕。汝等家族最起码也经营了三世,在故地有所根基,尚有东山再起之机。” “可何家不过上一代骤然而贵,结果还没几年就被打回原形......”说到这里,他就环指着何府,道:“眼下为保住何府,我都疲于应对,哪还能有什么指教?” 这话很谦逊,又是实情。 三人闻言后不由默然不语,倒是鲍信随后开口安慰了一句:“二公子也莫要妄自菲薄,以二公子之才,何府今后必会劫后重生,且步步登高。” 何瑾闻言自然谢过,可这时鲍韬却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忽然语出惊人道:“既然二公子这么厉害,不如跟着我们一块儿逃吧!” “我,在下!......”何瑾听后直接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有些傻了:这位鲍兄啊,我刚才的话,你是哪句没听清楚? 鲍信也觉得这个弟弟太丢人,羞愧地捂了一下额后,才向鲍韬解释道:“三弟,二公子适才都说过了,何家根基浅薄,留在京城尚有一线生机。动身外逃的话,你以为董卓的西凉铁骑是吃素的?” 这下鲍韬才算明白了,恍然道:“哦......原来二公子故意留我等说这些,是告知他其实也看不惯那个董卓啊。之所以留在京城,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干脆直白地摊开了讲,道:“鲍兄说的不错,其实最早在下也是想着有番作为的。当初董卓只有三千亲卫入雒阳,何家只要能够笼络先父及叔父的部曲,最起码也能同董卓抗衡。” “无奈那时在下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发现兄长把这个家都败光了,连收买那些部曲的本钱都没有,实在回天乏术......” 一提起这个,何瑾的心还隐隐作痛:真的,哪怕他能早穿越过来几天,事情也不会是这样的发展模式。 至于说跟这三位一样,离开雒阳扯起大旗反董,他不是没想过。可先不说反董联盟的盟主乃袁绍,而袁绍又是害死他爹的罪魁祸首。 单说何家的老窝在南阳,那里根本没啥根基,且离雒阳不远......就凭何家现在无权无势还没兵马的状况,逃出雒阳去建设根据地,然后想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别闹了,恐怕那星星之火还没点亮,就被董卓一泡尿给浇灭了。 如今的董卓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代表着汉室朝廷和天子......人家才是正统好不好?何家唯有抱紧他的粗大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二公子不必如此,此番用意,我等已然明了。” 还是曹操最会说话,反应过来后言道:“日后不管我等立场如何,反正曹某相信二公子人品,能结识二公子这样的俊彦,乃曹某之幸也。” 鲍家兄弟闻言,也是同样意思,随即同曹操一起举起面前的水杯,道:“就以此水代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瑾闻言亦感动不已,恭敬地同三人饮过这杯水——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不在乎喝水还是喝酒,在乎的只是一片真心。 只是喝完之后,气氛难免有些冷清压抑。 何瑾也意识到这点,走出房外吩咐婢女道:“快将炒菜送过来呀,豪情满怀也不能当饭吃......” 婢女们当然从命,不一会儿便将饭食一一送上。 曹操和鲍家兄弟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胸怀天下的他们,眼下前途未卜,心中甚是迷茫。可随后看到眼前一盘盘的炒菜,神色立时变了。 这就是二公子一直念念不忘的炒菜?色泽竟如此鲜亮,味道怎么闻起来如此之香! 可何瑾却没看出他们的震惊,毕竟此番时间仓促,又没有充足的食材和调料,守丧期间还不能吃肉......他只随便弄出了四道菜:清炒菘菜,麻婆豆腐,韭菜鸡蛋,还有一盆莲藕香菇汤。 此时见三人一副怪异的神情,还迟迟不动筷子,他心中自然没底,只能谦虚道:“此乃在下胡乱弄的,做得不好,三位就当尝个稀罕......” 说着,自己先下筷子来了一口,配上香喷喷的米饭。不由感觉久违的幸福,一下席卷全身,简直快要哭了。 曹操和鲍家兄弟见状,也都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口,学何瑾的样子配着米饭送入口中。然后下一瞬,三人的表情就定格了一样,动也不动。 “怎,怎么了?......”何瑾就有些害怕:就算不符合你们的口味,也不至于这样吧? 但随后,他就更惊诧了。 因为鲍韬眼眶一下就红了,深情开口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味?......呜呜,二公子不跟我们一块儿走,某以后再也吃不到了该怎么办?” “确实太惊艳了!”曹操也回过神儿来,没口子的夸赞起来:“如此美味,某忍不住想作诗一首......” 唯有一向稳重的鲍信,这时候一句话没说。可下筷子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而且中间还不忘喝口汤...... 直到送走三位的时候,机智的曹操竟然又抬出了孝道,说要给家里的老父亲带回去一份。鲍家兄弟随即有样学样,也要求打包带回去一份。 何瑾是又傲娇又觉得好笑,毕竟这几个菜他只是随便弄弄,真正好吃到爆、却费时间的美味,根本还没亮出手。 可来到后厨时,却看到一大锅的菜已不翼而飞。 根据何咸的说法,是张辽风卷残云吃完后,说要让袍泽们也尝尝,差点没把后厨的锅都端走...... “张文远那匹夫,某与你誓不共天!” “不错,那并州杀才着实可恶!” “哼,当初就不该同他和好的!......” 曹操和鲍家兄弟顿时捶胸顿足,可随后那眼神,又同时瞅向了幸灾乐祸的何瑾。 而曹操这个臭不要脸的,便悠悠地开口道:“二公子,我等适才是不是惺惺相惜,是不是说过要肝胆相照?” “我,在下!......”何瑾简直悲愤莫名,心中狂吼道:我来这个汉末三国,可不是要当厨子的啊! 第51章 平静又无聊的一天 当阳光缓缓照入窗子时,床上的何瑾惬意地翻了一个身。 随即微微睁开眼睛,立时吓得全身一震,抱起被子就往床边缩,惊恐道:“嫂,嫂子,你怎么来了?......” 随即看清楚尹氏的身旁,还立着自己的兄长,他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自己真不是那样的人...... 尹氏却只以为吓着何瑾了,笑盈盈地安抚道:“小叔......哦,小叔子你醒了啊。” “嗯。”何瑾愣愣点头,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大早起就有人来问候,心情还是挺美丽的。 但下一瞬,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随即,何咸便开口了,道:“既然已经醒了,那便速速穿衣下厨去做饭罢......” “我,在下!.......”何瑾简直快要疯了:还有完没完了?......真当我来三国是当厨子的啊! 炒菜是好吃,可问题是我这么浓眉大眼的翩翩少年郎,像是那脑袋大、脖子粗的伙夫吗?而你们两口子至于起一个大早,就等着我开火吗? 可何咸变了,真的变了。 看着何瑾那恼怒委屈的眼神儿,他非但没半分不好意思,反而摇头晃脑地道:“圣人有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享受美食此事,连圣人都觉得天经地义。瑾弟既得神人传授的庖丁之法,为何不拿来做个贤良恭顺的幼弟呢?”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朝着门口一指,道:“兄长,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再也不是当初我那个知礼自守、爱护幼弟的好兄长了。” 尹氏听着两兄弟斗嘴,乐得掩口一笑,随即就推着何咸离开,让何瑾穿衣服。 而何瑾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还忍不住唉声叹息:“看来,督促厨子和伙夫学会这炒菜之法,应该加快进程了......嗯,还有脑子里的食谱也要写下来,省得时间长了给忘了。” 随后收拾完毕,他就怏怏地来到了后厨。 可看到那些厨子和伙夫的眼神,便觉得有些怪怪的。他们的眼神里,好像有种又崇敬又畏惧的情绪。 崇敬可以理解,毕竟自己从未下厨就弄出来炒菜,而炒菜在这些人眼中几乎就是神术了。可畏惧这情绪,又从何而来? 难道,是担心自己抢了他们饭碗? 想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又在心中咆哮了一句:你们够了啊!......真当我来三国是为了当厨子的吗? “非是如此,二公子......”主厨此时便开口了,道:“是主母昨晚将我等唤了过去,好生给我们定下了规矩。言二公子乃人中龙凤,绝不可能天天围着灶台转,炒菜的神技自然会传予我等。” “能学到如此神技,乃我等莫大的福分。故而主母便说了,倘若我等敢泄露这等神技出去,非但会打断我们的腿,还会交由官府处置!” “哦?......”何瑾一听这个,嘴角不由便翘了起来:想不到自己那位看起来温婉善良的嫂子,竟还有这等雷厉风行的一面。 并且这眼光也很厉害了,因为保密这一事,他其实也打算着做的:费尽心思弄出这炒菜,可不是只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还有更大的用处。 不过,尹氏眼光和意识虽然都到了,但手段上还是有些粗糙:光有严惩而没有赏赐,手下人就只会畏威而不怀德。虽然何家拿捏着这些人的性命,但终究不如恩威并施来得稳妥全面。 故而他想了一下后,便道:“嫂子说的不错。炒菜这技术至关重要,尔等切不可泄露出去。不过何府也非刻薄之家,汝等只需用心学好厨艺,非但在何府能得到厚赏,日后还会有更好的出路。” “小人们万不敢背弃何府!......”这些后厨之人闻言当即拜倒,但何瑾明显感到他们的畏惧情绪消失了不少,一个个面露喜色。 当下,何瑾这次炒菜便更加放手,只在一旁指点,让那些人亲自上场。 炒菜最重要的是食谱,做法其实大同小异。何况如今何府只能用些家常素菜,不一会儿,这些后厨之人便弄出几道早点来。 回到花厅同兄嫂一起用饭,何瑾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当即就把要提高后厨那些人待遇一事跟尹氏说了。 而这段时间经历两次磨难后,他在何府的地位明显水涨船高。 尹氏虽然有些不明白,何瑾为何如此在意那些身家性命都捏在手中的僮奴,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随后就在三人安心享受美食之时,门卒便跑了过来,言道:“二公子,骑都尉董璜前来拜访......” “他来干什么?”何瑾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起身言道:“算了,跳梁小丑而已,兄嫂在此慢用,我去去便回。” 到了正堂,一看董璜那模样,他当即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此时的董璜老惨了,额头肿着一个包,鼓得跟鸡蛋一样。而且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显然受了不轻的外伤。更惨的是,他根本都不能走路了,是被下人们抬到堂中的。 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怎么说呢......就跟随时会去见阎王爷一样。 看来董胖子下手,可真是没个轻重——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真是......太给力了! “二公子,在下此番前来,是奉叔父之命前来谢罪的!”担架上仰着头的董璜,虚弱又费力地说出这番话,但眼中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何瑾一看就明白了,当即摆摆手道:“董都尉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既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不如就当你来谢了罪,而我也原谅了如何?” “如此,咱们也好各干各的事,谁也别再看到谁添堵。” 他这话就是心里想的,可不料董璜听了这话,忽然面色恼怒起来,吼道:“何瑾,你休要如此得意忘形!” “此番的确是我技不如人,不过你也莫要忘了,叔父终究乃我亲叔父,你一个外人,迟早会被我弄死!” “此番你技不如人?......” 何瑾就有些感兴趣了,笑道:“咱俩无形中交手了吗?哦......应该是你向太尉进言,要借废立天子一事,想对我们何家斩草除根吧?” 说到这里,他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大袖一挥甩过董璜的脸,道:“可我从来就没考虑过你陷害一事啊......所以,董都尉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这话就让董璜有些听不懂了,再度作怒吼问道:“何瑾,你敢看不起我?!” “哈哈哈!......”这下何瑾才忍不住嚣张大笑,乐不可支的样子。 随即又猛地俯低身子,冷蔑言道:“董都尉是连话都听不懂了?......什么叫我看不起你,是我从来就没将你看在眼中啊!” 比被人侮辱更惨的,是被人无视。 董璜面色当即由白转青,额头青筋暴起:“何瑾,我与你必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 可后面的话,何瑾就听不清楚了。 因为他无聊地掏了掏耳朵,直接丢下跟丧家之犬一样狂吠的董璜,朝中庭走去了:“嘁.....大早起就看到了狗屎,可笑那狗屎还觉得我不踩它,都觉得愤怒委屈了呢。” 随即回到自己房中,他就收拾了一下心情,打算将脑中还记的食谱写下来。 可等婢女研好墨后,他拿起狼毫笔在那两寸多宽的竹简上书写,总觉得费劲死了,效率极慢。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古代书写为何都是要从上往下、从右往左了,因为竖着编好的竹简,就适合这样的书写顺序。 烦躁的他,当下又拿过一张帛绢。上面是这时代人可能都看不懂的简体字,依次写着:炒菜、裤子、炒茶、培育良马...... 在这些之后,何瑾又认真地添了一项:改良纸张。 “啊......平静又无聊的一天,真是无趣。”写完这个,他便伸了个懒腰,随即莞尔一笑:“不过,明天可是充满期盼的一天。” “朝会过后,董胖子给我的官职,应该就任命下来了......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官职呢?” 第52章 跟一匹马斗气...... 朝会这天的一大早,何瑾不用兄嫂催促,自个儿就早早地起了床。然后屁颠颠儿地跑去后厨,将今日的早点食谱指点给那些厨子。 尹氏的办事效率也很快,酌情给了那些厨子不同的恩赏:有的直接给予钱财,有的允许他们将家小接入何府,有的便是为他们指婚...... 毫无疑问,如此有针对的恩赏,要比随意给些赏钱要入心多了——得知这些反馈的何瑾,也不由对自己那位嫂子的评价,又提升了不少。 然而,这次早饭虽然依旧美味,可何瑾他有些心不在焉。 何咸倒是淡定如常,一眼看出了何瑾的心思,悠然言道:“瑾弟无需东张西望,朝会虽卯时便开始进行,但天下之事何其多也?” “更何况就算诏令通过,还需署台拟定后,送入内廷用玺。如此再传达至府中,怎么也要午时过后了。” 这番话落,何瑾就有些奇怪:咦?......怎么之前感觉,兄嫂俩人挺傻白甜的。可接触一阵时日后,他们的闪光点就爆发了出来? 嗯,一定是自己开启了智慧光环的缘故,使得他们也得到buff增益了。 而被这么一劝,他也坦然了不少。于是吃完饭后,嗯......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可就在何瑾悠哉悠哉过着猪一般生活时,何咸随后便将他吵了起来,激动地晃着他的身子道:“来了,真的来了,朝廷诏令竟真的来了!......为兄一直以为你前天只是随便说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说完,又连连催促何瑾整理好衣冠出来接旨。他自个儿则迫不及待,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然后清醒过来的何瑾,就有种偶像幻灭的感觉:啥闪光点爆发啊......原来,之前一直就没怎么相信我,才会那么淡定从容的。 好在汉代接旨还没明清时那么多讲究,不用焚香沐浴静待吉时什么的。何瑾就洗了一把脸,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正堂。 此时何咸已接过旨了,一脸疑惑地看向何瑾,惊愕言道:“瑾弟,朝廷还有封关于你的诏令......” “哦,我知道。” 担任武职是有凶险的,他之前压根儿没跟何咸说。生怕这个宠弟狂魔担惊受怕,干脆等生米煮成熟饭后,何咸也就无可奈何了。 前来宣旨的那人,不是何瑾认为的宦官,而是一位颌下蓄着短须的文士。三十多岁的样子,峨冠博带,身穿赭色的朝服,腰间还系着杏黄色的穗子。 这装扮就表明了来人的身份:黄门侍郎。 但何瑾感兴趣的不是此人的身份,而是感觉这人面相很有些不一般。 虽然长相很朴实无华,可那眼角之间,总给人刀影飞过的错觉。按相人之术来说,这应该是那种外愚内智之人。 何瑾就打算问一下他的姓名,却不料那人先开口了:“二公子,还请奉诏罢。” 何瑾只得打断询问,恭恭敬敬地施了大礼,便听那人初平中高后收的嗓音响起,很有威仪和韵律:“诏曰,朕以不德,闻金革不避丧,辟何瑾为太尉府别部司马。务尽心竭力,报效汉室,切切。” 何瑾一愣,随即有些纳闷儿:“这就完了?” 但随后想想也是,汉代的诏令别说比起明清,就是比起唐宋都简单地很。别说什么奉天承运皇帝,就连什么四骈八俪的格式都没有。 当今文坛上流行的还是赋,诗的格律讲究都未定型。而一篇诏令,又不可能弄成华丽浮藻的赋,自然便如此简单明了。 由此,何瑾也只需叩首谢恩,不用高呼什么“吾皇万岁万万岁”...... 宣完诏令,那黄门侍郎便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印绶和兵符交付,又笑着道:“二公子,下官前来宣诏之时,太尉还特意嘱咐下官,顺路将十匹良马送来......” “在哪儿?”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开心了。 在黄门侍郎的带领下,他便来到了府门外,登时看到十匹雄壮的战马,一字排开。硕大健壮的身躯,油光发亮的皮毛,头角峥嵘,膘肥体壮,充满了力量感。 这些战马一个个摇头晃脑,不时发出嘶鸣,显示着十足的活力。身旁的那些马奴必须死死揪住,不然就会跑掉的样子。 “好马,真是太好了!” 何瑾激动地浑身震颤,迫不及待要牵回后院儿的马厩里:毕竟在古代的一匹马,就相当于前世的一辆车。 而这些上好的名贵战马,无疑更是跑车级别的。 看着何瑾激动的样子,那黄门侍郎也识趣地告退,便向何咸施了一礼道:“书通,想不到何家又出了二公子这样的俊彦,天不绝何家。” 何咸这会儿还愣着呢,完全不明白何瑾怎么就成了别部司马。闻言后回应也有些敷衍,道:“谬赞了,希望如此罢......” 随后,这黄门侍郎也向何瑾施了一礼,善意地点点头,飘然而去。 何瑾爱不释手地挨个儿摸摸那些良马,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终于摸完最后一匹,他才惊诧起来,懊恼道:“哎呀......光顾着高兴了,忘了给宣诏那人赏钱。” “黄门侍郎虽说品秩不高,可负责侍从天子,掌顾应对之职,万一人家心中嫉恨,也是一点麻烦。” 说着,他就看何咸的脸色开始发黑了,又想了想才道:“不对啊......既然他知道兄长的表字,想必也是认识兄长的吧?就看不知兄长的脸面,能不能抵得过那份赏钱。” 这时候何咸的脸就不只是发黑了,而是黑中带紫,眉梢突突地直跳:“公达岂是你说的那等贪恋钱财之人!还有,你什么时候就成了别部司马,如此凶险的差事,怎么也不同兄长说一声!......” “公,公达?......”一听这个名字,何瑾连躲何咸的巴掌都忘了:“刚才那个黄门侍郎就是荀攸,荀公达?” 一瞬间,他看着街上消失的身影,再回头看看那些良马,顿时升起一股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郁闷之感。 那可是......未来的曹魏五大谋主之一啊。十三岁的时候,荀攸就能通过察言观色,发现了一个深藏不露的杀人在逃犯! 随后又经历密谋董卓一事失败,在牢中浴火重生。 眼见天下大乱,汉室分崩离析,这位外愚内智的谋主,随即涅磐成一位眼界广阔,乐观阳光,经权达变,算无遗策的完人。 他辅佐曹操策划了奇计十二条,在曹操征吕布、败刘表、灭袁绍的战争中,表现可谓极其耀眼。 简单评价,那货就是个传奇,一代战术大师。 不过......郁闷之后,何瑾忽然又忍不住笑了:这次错过了又如何?张辽不也是曹操的五子良将,开局还不是跟自己有个美妙的擦肩而过? 都是在雒阳城里混的,而且自己也当官儿了,以后还能少得了打交道? 这么一想,心情随即又好了起来,对着那十位马奴问道:“哪匹是大宛雄马?......不对,先将雌马都牵进来,然后等我的命令,再将所有雄马都牵到马厩......” 听着这乱七八糟的,何咸举在半空的手不由又放了下来:“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气一气那爪黄飞电,你瞧它整天斜眼看我的样子,还老是我一骑就尥蹶子......这次我先让它看看那些优良的雌马,然后再看到这么多的竞争对手,兄长觉得它会是个啥心情?” “我,在下?......”何咸直接就傻眼了:跟一匹马斗气,用得着使美人计?......不对,正常人谁会跟一匹马斗气! 说着,他就担忧地看着走进内院的何瑾,自言自语道:“看来,瑾弟这疯癫之症又重了,是该请个医师来看看了。” “不,夫君......”尹氏不知何时出现了,反而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道:“妾身觉得不应找个医师,而是该给他说门亲事了。” 何咸先是一愣,可想起这先雌马后雄马的,也就恍然了:“嗯,夫人言之有理。爪黄飞电的年岁到了,他年岁也到了啊......” 第53章 吃饱撑得慌? “啊哈哈哈!......”后院儿马厩外面,何瑾笑得肆无忌惮,简直快要笑破肚子了。 此时马厩里已乱成了一团,爪黄飞电果然如他所料一般,脾气大爆发。不是去咬别的雄马耳朵,就是扬起蹄子要踹人家。 可人家也都是骄傲健壮的主儿,一个个都敢向爪黄飞电还击,气得爪黄飞电止不住一阵阵嘶鸣。 而马厩旁那位匈奴马奴,看着那十几个马奴,想拉又不敢拉的模样,终于急得开口了:“二公子,可不能这样胡闹了......这马少时若惊了,可没人能拉得住,万一再弄出了人命可就......” 何瑾闻言,登时止住了脸上的笑意,蹙眉回头:“嗯?......” 谁料这匈奴老汉还以为何瑾生气了,连忙俯身叩头求饶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二公子高兴就好......” 要知道,汉代可是不讲究人权的。 市面上一匹驽马的价已是八千到两万钱,战马更是两万到十万钱,至于这十匹优良的战马,最次的价钱也得二十万以上! 可一个壮奴或美婢呢?价钱是两到三万,至于普通的僮奴,要是年幼或年老些,连一万钱都卖不到。 换算一下,就是这些良马,一匹至少能抵二十多个马奴! 另外,汉代主家无论失手还是故意打死了僮奴,按照律令也只需照价赔偿即可。故而,一些高门大族的纨绔子弟,很是有些做出丧心病狂之事的。 比如,把僮奴跟猛犬关在一个笼子里,看他们打斗撕咬为乐...... 想到这些,何瑾当时就反应了过来,失声叫道:“卧槽!......还啥我高兴就好,我根本不知事情会有这般严重!” 说着不待招呼健奴们帮忙,他挽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仗着力气大,一拳一个小朋友,全都将那那匹雄马打翻在地。 当然,爪黄飞电幸运些......它,挨了何瑾两拳。 第一拳的时候,爪黄飞电虽然也倒了,但还挣扎着想要起来。然后何瑾就看着它的眼神,觉得它还不服气...... 如此神猛的架势,自然瞬间惊住了那些马奴。 待听从何瑾的命令,将那些雄马都拴回各自的马厩后,何瑾才整理了下衣冠,将那些马奴们都唤了过来。 这些马奴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毕竟董卓送马的时候,连带着将他们也都送给何瑾了。适才何瑾那般暴怒,神力无敌,谁会不胆战心惊? 可没想到,何瑾随即便是一个恭敬的环首礼,惭愧不已地言道:“在下孟浪,只想着戏弄下那匹爪黄飞电,却不想还会伤及诸位性命,万望诸位恕罪。” 马奴们却一个个面面相觑,毕竟他们刚才只是想拉又不敢拉,而不是已有了危险。 此时见主家竟然还向他们道歉,反应片刻后,便......齐齐地叩首求饶:“二公子恕罪,是我等扰了二公子兴致,我等该死。” 这下,何瑾就不知怎么说了。 两个世界的观念根本不一样,跟他们说人权,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想了半天,何瑾也只能收起致歉的态度,突然变色呵斥道:“胡说八道!......我说自己错了就是错了,你们难道敢杵逆本公子不成!” “以后,别管是照料马匹还是什么,务必以自己的性命为先。要敢不遵从这点,打断你们的狗腿!” 这下马奴们彻底懵了:这二公子,脑子有病吧? 可别管怎么说,何瑾如此一跋扈蛮横起来,他们反而接受了,一个个继续叩首道:“小人晓得了,以后必然会保重自己的性命,不给二公子添烦。” 何瑾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还是有做纨绔子弟潜质的。 不过,此事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虽然知晓历史,但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呆子,对汉代的生活常识比自己强不了多少。一些当代的知识,必须抓紧学起来。 由此,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好,本公子现在就问你们一点事。谁会抢答,而且说得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当下,他又一指那些良马,道:“本公子想培育好那些良马,弄出更好的后代,你们谁有什么谏言?” 这下那些马奴再度面面相觑,显然还没适应何瑾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节奏。 好在那位匈奴老者之前给何瑾赶过车,还教过他骑术,对何瑾还是有些了解的,便壮着胆子回道:“二公子,小人当了快一辈子马奴,倒是有些想说的......要养好这些马,至少得有个像样的马场。” “马场?”经此一提点,何瑾也反应过来了:饲养战马可不是把马关马厩里,每天给些吃的喝的就行。 优良的战马必须生活在适合的环境中,最好是广阔、平坦、日照充分、背风等远离人群的草场中。 在那样的地方,战马才会有奔跑的空间,来保持最完美巅峰的状态。假如不那样饲养的话,再优良血统的战马也会逐渐退化。 简单来说,饲养并培养优良的战马,绝对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 不过,眼下他只有十匹优良的战马,还不用太过考虑马场的事情。只需能找到一处能遛马的地方,便可解决眼下难题。 至于长远可持续的马场计划,嗯......看来又得在备忘录上添上一项了,等以后时机成熟再说。 “嗯,教练言之有理,此事的确是在下疏忽了。以教练之见,西园那里可还行?”想完这些,何瑾便扶起那位匈奴老汉问道。 “西园?.......”匈奴老汉一下就懵了。 何瑾想想也是,自己这位教练哪里去过西园,当即又解释道:“实不相瞒,本公子已然是西园的别部司马了,将战马放置西园饲养,自然也不是问题。” “三日之后,本司马便要去赴任。届时还需教练一同前去,寻一处合适的养马场地。” “哦哦......二公子是要要先在西园,找个养马的地界儿。” 这话匈奴老者当然听的懂,唯一听不懂的是:‘教练’是个啥事物,为何二公子老这样称呼自己? “好,假如此事顺利的话,那本司马就任命汝为什长,统管这些人负责养马事宜。随后再视你们的表现,酌情提拔!” 说着,何瑾就张开了双臂,等着迎接众人感恩的声音。 然而,等了半天他才发现那些马奴们,一个个还是面面相觑,好像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这时他就环顾了一下左右,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个机灵会捧哏的跟班儿。 无奈之下,只能还是自己开口道:“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庶民了,不再是卑贱的僮奴!” “而且,还会享受正规朝廷士卒的待遇,就算可能会跟着上战场,却也不用冲锋陷阵!......只要你们日后用心干、干得好,日后娶妻生子,过上富足的小日子,都不再会是梦!” 这一下,不待何瑾说完,匈奴老者和马奴已狂喜不已。 有的直接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有了如此的福分,当即纷纷叩首感恩:“多谢二公子大恩,我等必用心干,好好干!......” “嗯嗯,不用客气,本公子就是这样任性之人!”这下何瑾才算满意了:既解决养马的问题,又收拢了这些技术人才,稳赚不赔。 唯一让他感到郁闷的,便是:这些优良的战马,本来就是从西园牵过来的。然后自己再牵回去饲养,是不是显得......有些吃饱了撑得慌? 第54章 一下来了俩? 解决完马厩的事后,回到房中有些无聊的何瑾,便拿出荀攸给的印绶和兵符,开始慢慢研究起来。 印这个东西,他在前世已很少见了,尤其手中这种用赤铜打造的印。 整个印其实并不大,连半个手掌都占不满,做工也不如何精细。只是印上方铸了个细长的虎身,用以穿绶带。 后人评价汉代的印玺无拘无束,自然天趣,锋芒毕显,荒率挺拔...... 但在何瑾这种没啥眼光的人来看,是因为汉代的铸造水平,明显不如后世先进。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显得就有些粗糙嘛。 至于绶更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根布带子:三指宽左右,织有丙丁纹,颜色是黑色的。所以何瑾的印绶全称便是黑绶铜印,是汉代朝廷给于中下层官员的标配。 剩下还有一枚......不,是半枚兵符,也就是传说中的虎符。 这玩意儿也没什么好说的:铜制、虎形、虎身上刻有铭文,分左右两半,有子母口可以相合。右符留存中央,左符在将领之手。 有人来调兵遣将让何瑾去干仗的时候,何瑾就会让他拿出另一半虎符。当虎身上的铭文严丝合缝,勘合为真后,何瑾才会听命行事,带着手下的兵说揍谁就揍谁。 然后研究了还没半柱香的功夫儿,他就觉得又没意思了。 用绶带将兵印穿起来,然后带在右侧腰间,便在案几上托起了下巴,无聊又好笑地来了一句:“竟然是别部司马一职啊......董胖子,哦,如此富有算计的安排,不可能是董胖子自个儿想出来的,应当是李儒出的主意。” “这个职位......怎么说呢,还真是大有玄机呢。”何瑾眨巴一下眼,神色看起来就有些苦闷:“而我又该如何,应对好这个考验呢?” 说起这个职位的玄机,就要从东汉的兵制来分析一下了。 东汉的军队编制主要是沿袭秦制,稍作改编,从下到上依次是伍、什、队、屯、曲、部、营,至于每级编制的人数则是以二与五的倍数为计算,二是分左、右,五则是前、后、左、右、中。 最基础的编制单位是伍,一伍五人,设有伍长。 左右两伍为一什,一什十人,设有什长。 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一队五十人,设有队率。 左右两队为一屯,一屯百人,设有屯长。 至于多少屯为一曲则是不定的,编制少的为左右两屯组成一曲二百人,满编的则是前后左右中五屯组成一曲五百人,曲设有曲军侯,也称军侯,军侯配有副手,称为假侯。 曲之上是部,部也没有定员,编制少的是两小曲组成一部四百人,满编的则是前后左右中五大曲组成一部两千五百人,部设有佐军司马,配有副手,称假司马。 至于部之上,还有营,通常每五个部为一个营,即为一独立的作战单位。一营兵马少则两千,多则过万,由中郎将和将军统兵。不过这两者多是战时统领,平日还是由都尉或校尉掌管操练。 至于何瑾这个别部司马,品秩则同佐军司马一样,都是秩八百石。 不过,与有着固定编制的佐军司马来说,别部司马却没有编制上的限定,上面还没都尉或校尉压着,如同后世的独立团,自主性很大。 这样看来,董卓和李儒已很器重他了。 毕竟东汉作官的一般流程,得先刷声望,然后托大官儿举荐为孝廉,最后得到征辟后才能为官。 可如此麻烦的一套下来,就算你声望再高,举荐的官员面子很大,一般也只能先当个秩六百石的郎官。然后再慢慢熬资历,捞功绩一步步高升......比如何瑾的兄长何咸,走的就是这等正统的路子。 可何瑾一介白身,而且根本不可能有孝廉的功名——守孝期间被强辟,能让当官就很说不过去了,还给孝廉的功名,他孝个屁啊! 但就是这样,董卓依旧给了秩八百石的官职——也就是说,老董为了让何瑾感到受器重,硬生生破坏了整个汉代选官制度! 并且,还是自主性很大的别部司马,任由他统御一部以上的兵马,足见对其亲厚与信任。 可何瑾忧虑的也正是这一点,毕竟他跟董卓只是塑料关系,看起来跟二大爷跟亲侄子一样,实际上就是相互利用。 这个司马他若干得好,董卓自然面上有光。可要是干得不好的话,呵呵......亲侄子都给抽成那样,他这个塑料侄子下场自不用多提。 更何况,如此受器重钟爱,必然还会惹得董卓麾下其他将领们不忿。那些家伙眼红起来找事儿,简直太正常了。 想完这些,何瑾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可这挨千刀的叹着叹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看来我还真不适合玩儿多愁善感这一风格。如此有趣的美事落在自己头上,不好好折腾一番,难道真想来汉末当个厨子啊?” “不就是练兵嘛,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而且,自己也早就寻摸好了一个帮手。”说到这里,他就大声向门外呼喊:“吴司马,吴司马快过来,江湖救急!” 吴匡当然火速就出现在房中,但看着何瑾没有遭袭,不由郁闷道:“主公,无事让人传唤一下就行,你这样喊,属下还以为府里遭了狼呢......” 就这么一句话,何瑾立时感觉没爱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谋划,他的眼角就弯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吴司马啊,你说我老这么喊你,是不是感觉有些名不副实?” 吴匡以前在便宜老爹麾下,就担任佐军司马一职。 此时听闻何瑾这样说,他还是没反应过来,道:“既然主公觉得有些名不副实,便换个称呼好了。” 又一次,何瑾觉得自己身旁没个机灵会捧哏的跟班儿,人生实在少很多乐趣。 毕竟,假如有个那样跟班儿的话,跟班儿就可以嘲讽吴匡了:“哎呀,吴司马怎如此不懂事儿呢?主公的意思,是要你重新担任司马一职,你这不就名副其实了?” 然后吴匡自然感激涕零,抱着自己的大腿言誓死效忠之类的——如此主贤从忠,多么美好的一幕剧情。 可没那样的跟班儿,何瑾就只能自己开口,效果自然减弱了不少:“唉.....行吧,我也不废话了。董卓辟我为别部司马,而我手下正缺一个假司马,你愿不愿意屈就?” 可吴匡不知何瑾的心里戏,听闻这个消息一时还不敢置信,瞪着眼睛道:“主,主公不是在说笑吧?” 何瑾就嘴一撇,心中暗自道:看,效果是不咋滴吧? 可是,他只能耐下心来,解释道:“有啥说笑的?......董卓当初就想招揽你,你却主动投了我,现在我跟董卓说一声,不相当于他延揽到了你?” “同时,我三日后就要去西园赴任了,身边没个亲信的人我能放心?还不是得找个放心的、又有能力的心腹来帮衬?恰好你又带过兵,经验丰富,长短大小正合适,我不举荐你举荐谁?” 最后,何瑾还不忘再抛个甜枣,道:“但这样比起你之前,还是降了半格,委曲了......不过没关系,等我混到了都尉、校尉一职后,第一时间就会提拔你。” “主公!......属下原只想托身何府为一僮奴,以报大将军旧恩。不曾想主公如此看重属下,属下日后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个时候,吴匡雄壮的汉子一下就有些哽咽,长拜在何瑾脚下,恭敬忠诚无比。 何瑾这才感觉剧情正常起来,起身扶起吴匡后,拍拍人家后背道:“嗯嗯......不客气,说让你当家将,就不会让当僮奴的。” 可嘴上说着这些,心中还是有些遗憾:‘咦?......怎么还是感觉有些不完美。难道是刚才解释太多了,感情全给浪费掉了?’ 没办法,他只能怏怏吩咐吴匡先去收拢忠心可靠的旧部,组成个三百人左右的亲卫。反正自己都是一部的长官了,安插几百个私兵,根本不算个事儿。 看着吴匡激动领命下去的背影,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抱怨:“唉......啥时候老天能送个机灵会来事儿的跟班儿啊,这日子实在太无趣了。” 话音刚落,门卒就过来了:“二公子,府外有两位公子,前来拜访。” “两位公子?......”何瑾登时眼珠子一亮,心里就琢磨开了:“既然是大家的公子,肯定饱读经书有水平,带出去也更有面子!” “老天爷,你这回实在太给力,想要跟班儿就给送来了俩!......哦呵呵呵。” 第55章 显摆谁不会? 屁颠颠儿跑到门外,看到那两位来访的公子后,何瑾一下有些拿不准。因为那两人,明显不是一块儿的。 最显眼的是那位身穿锦袍、腰间佩玉,丰神俊朗的年轻人。锦袍上还绣着灿烂的纹路,在阳光下都熠熠闪光。 如此富贵逼人的装束也就算了,偏偏手里还拿着一个骰壶,正百无聊赖地轻轻摇着。举手投足之间,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另外一位公子就显得低调多了,相貌也看起来普普通通。倒是眼睛挺亮挺灵活的,大抵是个乐观机灵的性子。 他的衣袍其实也算不差了,是干净整洁的帛,有一定身份之人才穿得起。但跟那位贵公子用绢织造的锦袍相比,一下就被衬托得像个跟班儿。 “二位?......”何瑾当即先将他们引入府内,走向正堂的路上,不由开口问道:“不知乃何人,从何处而来,又寻在下有何贵干?” 上来就抛出了人生三大终究问题:你是谁,从哪儿来,要干啥?——这倒不是何瑾故意的,而是前世他在小区保安那里经常听到,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那位锦袍公子先开口了,笑着道:“二公子不识得在下,可在下却有幸于熹平石碑处,远远观望过二公子一眼。而且,我等两家也是有渊源的......” “哦哦......”不知为何,何瑾就挺烦这人的:问你啥就直说呗,整这些个没用的废话干啥? 另外一位公子就谦虚多了,主动自报家门道:“在下贾玑,乃太尉西曹掾次子。此番前来,嗯.....就是想来见见二公子。” “就是想来见见我?......” 何瑾看这孩子有些紧张,就摸了摸脸道:“我是有那么一点小帅,不过也没到帅到收钱的份上。想看就看呗,随便看......” 这话落下,贾玑明显就放松了许多,笑道:“想不到二公子如此有趣,在下此番真是来对了。” “别装,我看你也是个身怀有趣灵魂的人儿。大家都是年轻人,不必拘谨。” 说着,他便继续将两人往侧厅里引,道:“先父亡故,也没什么好招待二位的。不过我最近弄出了炒菜,一块儿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当下,何瑾就去吩咐婢女,让后厨弄出一些待客的点心和......白开水。没办法,炒茶还没来得及弄,而汉代的茶汤他又真享受不来。 可这个时候,不知是那位贵公子是感觉受到了冷落,还就是个骄傲的性子,落座后突然来了一句:“太尉府西曹掾的次子......呵呵。” 呵呵?...... 呵呵你大爷! 一进门阴阳怪气的就算了,我都不稀罕搭理你。另外这是我问人家的,人家主动回答又怎么了? 穿的衣服高级,出身好就来拿捏姿态,谁惯的你这臭毛病? 当下,何瑾直接学着这贵公子的模样,也嘴角一挑道:“呵呵......不知足下到底乃何人,倘若连这点都不屑告知,还是请回去吧。” 贵公子洁白的脸上,顿时有些羞红恼怒。 可就在此时,何咸却不知来前院有啥事。无意往这里一瞟,登时有些变色,走来向那贵公子施礼道:“杨公子,你怎么来了?” 何瑾眉头一皱看向何咸,何咸也搞不懂什么情况,就开口介绍道:“此乃先父恩师杨公讳赐之孙,光禄勋杨公讳彪之子杨修。” “杨修?......”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顿时明白这孩子为何如此倨傲了。 人家原来是杨氏之人,而弘农杨氏可是跟汝南袁氏,并称汉末的两大顶尖家族。 杨修的先祖杨震,有着‘关西孔子’的美称。自杨震至杨修的父亲杨彪,杨家四世之人都担任过太尉之职,四世四公,门阀显赫无比。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杨修的祖父、同时也是帝师的杨赐,教导过何进。 另外何咸小时候,也接受过杨赐的指点。就连何咸那个孝廉的身份,也是杨修他爹杨彪给举荐的。 按照东汉官场的规矩,故吏对于举荐自己的官员,要向对待君主一样服从,对于举主的后代也要礼遇。 所以呢,说杨修这家伙有些倨傲,当然没错。可同时,按东汉的社会风气而言,人家来了祖父故吏的府上,拿捏点姿态也很正常。 然而,何瑾只是震惊了一下,随即便嘿嘿一笑,做出失敬的样子道:“哦......不曾想是杨公子驾到,在下真是失礼。以何家与杨家的关系,杨公子当被奉为上宾才是!” 这话一出口,杨修自然矜持了起来,有些鄙夷何瑾前倨后恭。而贾玑脸色也挺为难,毕竟何瑾刚才是替他出头,才弄出来这等误会。 可不料,何瑾的话还在继续:“既然如此,在下身为何府次子,接待杨公子便不合适了。当由兄长代劳,请杨公子入正堂才是。” 说着,何瑾又一摇头,道:“还是算了,我等在侧堂也影响兄长与杨公子清谈。”随即他便望向贾玑,问道:“贾公子,不嫌弃的话,去我房中如何?” 贾玑听着一愣,随即忍不住就想笑:二公子啊,你可真是打人不打脸,人家杨修是来拜访你的,你怎么就把人家晾一边儿了? 最可恶的是,你说的那些那理由,还根本让人挑不出理来。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何瑾如此重视自己,而丝毫不向杨家屈身的做法,贾玑心中无疑是很有好感的。 但杨修脸色就青一块、白一块了,可回头看何咸连连点头的样子,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何大夫不必客气,在下此番前来,是有事来请教二公子的。且我等年岁相仿,也更有谈论的话题。” 不错,董胖子做人还是很大气的,不仅夺情了何咸,还给他升了半格,擢了为谏议大夫。 何大夫通过杨修的神态,似乎也看出一点小猫腻,便笑着从善如流道:“哦,既然如此,瑾弟便陪杨公子多多聊聊,为兄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向杨修和贾玑施了一礼后,便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可他这一走,堂中的气氛无疑就有些尴尬。 好在这个时候,婢女也送来了点心和白开水,何瑾才有了话题,道:“哦,这些都是在下闲暇时琢磨出的点心。虽说不如何珍贵,但绝对是雒阳城里独一无二的,二位赏光来尝一尝?” 贾玑和杨修正无话可说,经何瑾这么一引导,目光不由看向婢女送来的点心。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如今解除了厨子身份的何瑾,当然有功夫琢磨后世的点心。此时婢女端来七八个陶盘,上面摆放着各色赏心悦目的吃食。 其中杨修和贾玑能认出的根本就没几个,唯有连蒙带猜,才看出有深红色的枣,黑色的话梅,半青不黄的杏儿,另外还有花生和葵花籽? 就连最普通的苹果片,也是削掉了果皮、去了籽后,摆放成一朵盛开鲜花的模样,上面还撒上了蜜浆和白砂糖.....至于其他的一些吃食,他们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了。 何瑾率先磕了一个瓜子,然后又捏了一块苹果片放入口中,又示意贾玑和杨修道:“二位别客气,吃呀......” 贾玑又有些拘谨了,但也不掩饰自己的无知,道:“二公子,如此精美绝伦的点心,在下出身微寒.....都不知该如何食用。” “吃有啥不会的,有核儿的吐核儿,有皮儿的剥皮儿。实在不会,看我怎么吃,跟着怎么吃就是了。”何瑾谦虚回应,然后又细心地一一做了示范。 贾玑就磕了一个瓜子,感觉脆香特异,称赞道:“好吃。”又吃了一片烙杏儿,又是一点头:“好吃。” 最后捏了一块绿豆糕,咯嘣咯嘣咽肚里。不待他开口,何瑾就自动接了一句:“嗯......好吃!贾公子,也不用吃一个就说一个好吃吧?” “可这些点心,的确美味可口,在下情不自禁......”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关系一下就近了一步。 唯有杨修那位贵公子,还在矜持着身份,犹犹豫豫没下口。何瑾就瞥了他一眼,感觉这孩子每时每刻要端着架子,都替他累得慌...... 可是没办法,这些点心整个雒阳就是独一份儿,他杨家就算门世再显赫,也绝对没吃过的。 哦,也不见得,那苹果片没啥技术含量......嗯,也不对,白砂糖这时代就没有,杨修见都没见过。 哼!......不就是显摆嘛,我也会! 第56章 嗯,真香! 此时杨修的确进退两难,没想到自己那般显赫的家族,竟然在小小的点心上,便被何瑾压了一头。让自己之前的一番矜持,变成了装腔作势。 可偏偏他又说不出任何不是来,毕竟人家如此热情周到,也是奉待上宾的敬意。心思这就开始麻爪麻爪的,再看何瑾同贾玑那般融洽,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犹豫半天,他随后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一碟黑黑的团儿,用桔叶裹着。拈将起来闻着喷鼻香,吃到口犹如饴蜜,细甜美味,不知何物...... 有了这第一回,接下来也就收不住了。 何瑾见状,也觉得这孩子总算下架子了,好心回暖下气氛道:“杨公子,不知感觉味道如何?” 谁知杨修每样点心浅尝辄止后,忽然又眼珠一转,开口道:“二公子果然手艺不凡,每样点心都各有风味。” “只是令尊丧期之时,二公子不沉下心来守丧,反而如此玩物丧志,贪图口腹之欲,不觉有愧孝道?” 就这么一句话,何瑾彻底放弃了搭理杨修的心思。 但他也不会跟个愣头青一样,明知两家的关系后还跟杨修翻脸,只是回了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若有孝心,花天酒地也难解悲愁;若无孝心,守丧三年亦不过浪费光阴......” “哦?......”谁知杨修反倒一下来劲了。因为何瑾这番话,正应了当下汉末的文坛风气,就是......谈玄。 所谓的谈玄,通俗来讲就是......吹牛逼。 呃......当然也没那么低俗了。 但在何瑾这种没啥文化的人看来,性质其实是差不多的。就算美化些,也是一群饱读经书之人,追寻圣人的足迹,探讨人生终究哲理...... 然后人人思想各有不同,谈着谈着难免陷入似是而非的诡辩当中,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啥事也解决不了不说,还得心里MMP,脸上保持好笑嘻嘻...... 图个啥? 但杨修显然不这么认为,反而以为何瑾向才识渊博的自己发起了挑战,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二公子,对佛经竟然还有些研究。” “不过,若按二公子说的那般,圣人为何又要定下孝制?无非洞彻了心随意动的道理,知晓若无孝制约束,嬉笑浮浪,哪还会用心追忆父母先祖之恩德?” 何瑾早就过了吹牛逼的年纪,但这并不说明他不会。 相反,他其实已明白世间的道理,无论儒家、道家、佛家亦或是其他文明的经典,脱去那层外衣之后,核心部分还是总结归纳的人生经验。这些东西放诸四海而皆准,都是融会贯通的。 故而为了直接摆脱杨修,微微一沉思后,便开口道:“哦......杨公子言之有理,佛家中便是有句偈语,说的便乃‘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杨修细细一品,登时觉得这句偈语甚有意境,将拂尘看净的自省,描述得极富禅意又令人有所感悟。 同时,他也觉得何瑾已经认输,面色不由又矜持起来,打算着开始主导这次清谈的主题和节奏。 然而未待他开口,何瑾又继续道:“不过呢......佛家还有一句偈语,在下也觉得甚有道理。” “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下愚钝,不知杨公子可否指点一番,两句偈语究竟哪个更对一些?” “这?......”杨修闻言陡然色变,他真没想到何瑾转眼之间,就能道出两句如此极富美感和禅意的偈语。 并且,这两句偈语皆都挺有道理,又相互驳斥...... 最主要的是,佛家的论著在汉末虽然已传扬起来,但士人对其却还是不甚了解。 杨修是饱读经学不假,但毕竟还年少,学问达不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对此一下陷入迷茫矛盾当中,实在再正常不过。 一时间,他就跟魔怔了一般,不是默诵偈语就是相互推敲。可越是推敲,越是沉陷其中,无法自拔。 何瑾见状......自然就不用去搭理他了。 而是转头就笑了起来,看着贾玑道:“贾公子啊,杨公子看来找在下是来清谈的。而你......真的只是想来看我一眼吗?” 贾玑这种人就不钻牛角尖,闻听何瑾的话后,当即就将推敲放在了一旁,面色尴尬地道:“呃......在下,在下真的只是想来结识一番二公子。” “那贾公子又是因什么缘故,想着要来结识我一番呢?” “是,是......听闻二公子只被太尉召见了两次,随即便被辟为别部司马。而且,还是在守丧期间......” “哦?......”何瑾恍然一愣,接着就笑了:是啊......世上哪个少年男儿,胸中会没半点抱负? 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闻听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家伙,见了两次当朝太尉不说,竟然还得到了器重,被征辟为秩八百石的别部司马......他哪能会不觉得惊异,羡慕,嫉妒? 所以,贾玑来找自己,目的其实很明确也很模糊:他就是想看看,那家伙到底凭什么,能辣么牛逼...... 然后,就在何瑾心中暗喜的时候,杨修也冷笑开口了:“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董卓前些时日便有意无意放出了废立天子的风声。可他非但不惊慌失措,反而还在东市主动招惹了吕布的部下。” “在下原以为,何家此番要大难临头了。但没想到,他随后只见了董卓一面,董卓非但收回了废立天子的消息,饶过了他这外戚之家不说,还这般器重地辟为别部司马!” 说到这里,杨修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讲,但又觉得描述不尽的急切样子:“这位贾公子,你可知董卓之前为何要废立天子,中间又有多少谋划和利益!” “那等凶险无解的困局,在下冥思苦想都束手无策。可他竟只见了董卓一面,非但翻手扭转乾坤,更还似乎成了董卓的心腹!” 说完这些,杨修就不纠结那两句偈语了。已被何瑾的手段,弄得心烦意乱地摇起了骰壶:“这简直没有道理,根本都说不通!......” 贾玑听完这番话,当时都有些愣了。 毕竟他没杨修知道那么多,不了解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凶险。此番来拜访何瑾,只是好奇一些。 但现在,他都有些崇拜何瑾了:“何,何公子,事情真如杨公子所言?” 何瑾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淡淡地、悠然地、微微一挥手道:“唉,虽然的确如杨公子所言,不过也没那么夸张了......” 这不经意间的低调装逼,简直舒爽无比啊! 而闻听何瑾都承认了,贾玑更加激动不已,起身就向何瑾凑去,热切地道:“何公子,你到底用了何等手段,如此神通广大?能不能......教导一番在下,在下也想让父亲举荐为别部司马。” “嗯?......”正暗自心喜的何瑾,闻言就愣了:把我弄成别部司马一职的,不是李儒,原来是你爹? 嗯......这其实也正常,毕竟你爹如今在太尉为西曹掾,就负责官吏的升迁简拔。而且你爹又比李儒智谋深远多了,安排这么个微妙的职位,简直手到擒来。 可此时,杨修和贾玑还等着他的回复呢。见何瑾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以为就要考虑告知了呢。 然而没想到,何瑾沉思了一瞬后,忽然就换上了笑脸,招呼他们道:“哎呀,初次见面切忌交浅言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来,来,先吃饭,尝尝我弄出的炒菜,保证二位不虚此行。” 吃,吃炒菜? 吃你个大头鬼啊!......我们满心疑惑不解,气都被你气饱了,哪还有心情吃什么破炒菜! 咦?......这菜式怎么也从未见过,看起来还如此鲜亮奇特? 夹一筷子尝尝后...... 嗯,真香! 第57章 沉没成本效应 午饭时候,因为炒菜的缘故,气氛自然一片和谐友好。 经历一番寒暄后,侧堂里的三人初步也有些熟悉了。又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闲聊些话题也不用顾忌太多。 而越熟悉,杨修和贾玑便发现,何瑾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们说的话题,何瑾大部分都能接得住,就算接不住也会虚心请教,偶尔一个反问就将话题变得妙趣横生。至于其那些他能接得住的话题,随口一句便好似平平常常,却又发人深省。 当然,两人也有觉得何瑾离经叛道的地方。不过何瑾一点也不纠缠,只是一句玩笑话便轻轻带过...... 不知不觉到了未时,两人也该离去了。何瑾自然起身相送,而何咸作为何家之主,也一并赶来。 临走的时候,贾玑对何瑾已上升到有些崇拜,深深一礼道:“二公子所言不差,此番真不虚此行。若不嫌弃的话,在下以后常来叨扰,二公子不会觉得烦吧?” “贾公子说笑了,能结识贾公子亦乃在下的荣幸,相请还来不及,又岂会觉得厌烦?”何瑾笑呵呵地也回了一礼。 到了杨修这里,两人就客气了许多。 杨修同样表示不虚此行,却绝口没说以后会常来的话。至于何瑾也不卑不亢,老老实实地恭送出门。 可转过身来的时候,便看到何咸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开口便问道:“瑾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就这么一句话,何瑾脸上的笑就凝固了,幽怨道:“兄长,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等随时准备着打鬼主意之人?” 然而,何咸如今却已不吃他这一套了,撇嘴道:“呵......你对出身名门的杨公子不假神色,却对那位平平无奇的贾公子甚为亲热。如此反常之举,难道还想着为兄会看不出来?” “那按照兄长的意思,我该对杨公子亲热,对贾公子不假神色?如此一来,何家的公子岂非成了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之徒?” “我,在下!.......”何咸登时一阵气恼,最近想揍弟弟的欲望越发频繁冲动。 但这次他尚可忍耐,便开口道:“为兄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杨公子来时也的确教矜了些......不过一视同仁便可,为何非要刻意弄出区别来?” “因为贾公子性子淳朴,你真诚以待,他便会投桃报李。至于杨公子那种人......” 说着,何瑾忍不住嘴角一挑,道:“呵呵,那种人啥都不缺,从小就在别人的一片奉承吹捧中习惯了。” “如此,我越是对他不假神色,他反倒会对我念念不忘。” 说着,何瑾又笑了起来,凑向何咸道:“兄长,要不咱打个赌?信不信以后的日子,杨修肯定比贾玑来咱府里还勤快......这人呢,就是矫情。” “你!......简直满口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何咸明显再度被气着了,转身就要离去。 可刚转过去后,他忽然又转了回来,有些恼怒地言道:“不对,为兄都被你气糊涂了,你还没说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可告诉你,如今咱何府......” 见兄长又要开启唐僧模式,何瑾赶紧伸手打住,交代道:“兄长放心了,我没打什么鬼主意,就想着从他们两人中选个跟班儿......” “跟,跟班儿?......就是府中那些僮奴?”何咸一下惊了,脸都有些发白。 “没那么严重,也不用他们卖身为奴啥的。就是平时跟在我身后,我吩咐什么就去干什么......” “那还不是僮奴?......不是,何府中的僮奴,难道不够你使唤?” “都不够机灵有趣,连书都没读过,大字不认得几个,带出去多没面子......” “为,为兄......打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杨家四世四公,家门显赫,祖父又是先父和为兄的恩师,你竟然想着让人家的子孙,给你鞍前马后当僮奴?” 到此,何咸再也忍不住了,只觉胸中一口逆血倒流,差点要喷出来。 好在何瑾见风使舵,大事不妙前赶紧开口道:“不,兄长你莫动怒,我是不会找杨修当跟班儿的。” 后面还有一句,他就憋住了没说:就杨修那等眼睛都瞅到天的德行,哪配当我的跟班儿啊?...... 也幸亏憋住了没说,何咸才缓和了些神色。 但随后又一想,火气又蹭蹭上来了:“杨公子不行,贾公子就行了?......为兄告诉你,你别欺负人家淳良,要是敢忽悠人家,为兄决饶不了你!” “贾公子也不行......”何瑾这下都无话可说了,郁闷道:“要是能忽悠的话,吃饭的时候我就忽悠了,哪还会放他离开?” 何咸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弟弟一步三计,做事快得都让自己反应不及。 比如别部司马一事,完全就是先斩后奏......要是他打算动手的话,真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就把贾玑忽悠瘸了。 然后何咸就看着何瑾,感觉也没什么然后了,气呼呼地又叮嘱一遍,道:“反正,你别无事找事,就算有事,也要多跟为兄商量商量......为兄虽智谋不如你,至少能督劝你别误入歧途。” “兄长放心吧,我就是歧途,误入也是把别人拐进来......”何瑾赶紧又去哄兄长,总算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劫。 只不过,等兄长走远后,他才忍不住小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忽悠是不可能忽悠的,打死都不敢去忽悠的。” “人家贾玑的爹是谁?鬼狐贾诩啊......汉末三国中绝对超一流的谋士,跟荀攸一样简直是个传奇!” “不,严格来说,如今的荀攸还没有浴火涅槃,可贾诩早已修炼成精。要是知道我拐了他的宝贝儿子,人家随便使些手段,就能让我这个司马,变成死马......” “既然不能拐骗,那瑾弟又打算如何做?......” 就在此时,背后悠悠传来一句女声:“还有什么狐狸、三国的......瑾弟都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啊!......”被这声打扰,何瑾吓得原地一个大跳。 看清是尹氏后,都不知如何是好:“嫂子,你能别这么神出鬼没行不?吓到我无所谓,可我这一嗓子吼回去,吓到未来的侄儿又该如何?” “侄儿?......瑾弟为何就断定,妾身腹中怀的是男孩儿?” “我,我当然是猜的。生男生女各一半机率,而且我说生男孩,嫂子肯定高兴......”何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回答后转身就要走。 但尹氏却根本不满意,一把拉住他道:“你还没告诉嫂子,如何让贾公子当你的跟班儿......” 说着,她一双明澈的眼眸就似笑非笑地盯着何瑾,继续道:“你糊弄得了夫君,可糊弄不了妾身。以你的性子,肯定还会有后手......” 何瑾当时就笑了,有恃无恐地道:“嫂子,你猜得一点都没错。不过,我为何又要告诉你?” “因为,我可是女人,而是还是何府的女主人。宁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女人,瑾弟这么聪明,想必这个道理能想明白吧?” “嗯?......”何瑾一下就有些慌了,发现如今不仅兄长变了,嫂子更是不知不觉都腹黑了...... 而且,她说的还一点没错。 长嫂如母,这在汉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真惹得尹氏不高兴了,人家有的是办法收拾自己。 最主要的还是,为这点小事儿,不值得...... 当下,他就换上了一副乖巧的神色,神秘兮兮地对尹氏言道:“嫂子,我不能忽悠,还不能勾引吗?” “勾引?......”尹氏杏眼一瞪,道:“又是那等狐媚子的手段?” “不是,嫂子你别跑题......我是说,贾玑来找我,就是想着跟我学习,然后有一番作为,对吧?而我呢,就潜移默化地引导他。” “让他觉得只有一直跟着我,才能学到真本事。那样他主动来找我当跟班儿,就是他的主意了,嫂子你说对不对?” “怎么可能?......人家好歹也是一位公子,就算真觉得你有些本事,也犯不着低三下四为你效劳吧?” 尹氏听后,感觉根本不可能,百无聊赖地就走了,直接把何瑾晾在了原地。 何瑾也不羞恼,只是嘿嘿冷笑:“嫂子,你还是太年轻啊......” “人性就是这样的,只要有了欲望,就会忍不住投入成本。而投入的成本越多,也就越会任由对方拿捏了——用专业术语讲,这叫做沉没成本效应。”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兄嫂二人从床上吓醒过来了。 只见何咸和尹氏一脸发黑,怏怏开口道:“瑾弟,杨公子和贾公子一大早,又来咱们府上了......” 第58章 老狐狸你要这样的话...... 接下来的两天,杨修和贾玑还是天天来拜访。 而何咸就跟操碎了心的老母鸡一样,一直围着杨修和贾玑身旁,生怕这两只不知凶险的小鸡崽,被何瑾那只邪恶的鹰隼抓了当跟班儿...... 好在两天时间里,三人也只是清谈阔论,没啥出格儿的事。何咸反倒觉得,何瑾说话做事很有分寸,调和气氛拿捏恰到好处。 这样的情况就让他有些放心,但回去跟尹氏一说,尹氏就忧愁得不行。问她到底什么缘故,尹氏又不肯说...... 毕竟,要是说了的话,就可能暴露之前套路过何咸一事。 所以,她只能强颜欢笑:“夫君,没事的......妾身只是担忧,瑾弟心眼儿那么多,说不定不知不觉就把二位公子忽悠了。” 然后何咸就茫然了:又说没事,又担忧瑾弟忽悠人家的,然后死活不说如何忽悠......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我欺。 不过到了第三天,何咸和尹氏就开始松懈了:因为这天非但何咸要去署衙报到,何瑾也要赶去西园赴任。 督练兵马可是要住在兵营的,兵营又是寻常人不得擅入的地方。何咸和尹氏就不相信,三人都不能腻歪在一块儿了,何瑾还有法子把人家忽悠到手?...... 于是,当送何瑾入军营的时候,他们可没像寻常人家一样念念不舍,反而还催促起来:“瑾弟,时日也不早了,速速启程吧......” 何瑾就看着兄嫂二人,也不多说什么,只嘿嘿一笑。就带着吴匡和他召来的三百名旧部,以及十一位马奴牵着十匹良马,乖乖赶赴西园军营。 这里值得插播一句的,便是此番他不再是坐马车,也不是骑着温顺无力、毛都快秃了的老马,而是终于骑上了心心念念的爪黄飞电。 骑术一事,这些时日他也一直没放松过......主要是汉代的生活太无聊了,不学着骑马,整天跟杨修贾玑吹牛逼也没啥意思。 而爪黄飞电那里,经历了上次群马混战以及挨何瑾两拳头后,似乎也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两者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确认过眼神,心照不宣了起来。 到了今天,何瑾已能稳稳当当地骑在马背上,还可以在爪黄飞电站立不动的时候,英姿勃发地挺直腰。 当然,爪黄飞电只要一走起来......是的,是走而不是跑,何瑾就会下意识地去揪它的鬃毛,而不是拉缰绳。 而那个时候,爪黄飞电就会悻悻嘶鸣,摇头晃脑,气得想把何瑾甩下去。 反正,一人一马还在磨合期。 至于说赴任的西园,本是位于雒阳城西二十里处的皇家园林。 中平五年,被镇压下去的黄巾复起,四方异族频频扰掠。天子刘宏遂征募四方豪杰组建西园军,才将西园进行改造,移除假山,伐掉树木,建了校场和营房。 二十里的距离,说长也长,说短其实也短。 汉代一里要比何瑾前世短,二十里也就相当于他前世十六里左右。让爪黄飞电这种纯血的大宛良马放开了速度跑,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的事儿。 当然,以那种冲刺爆发的速度来说,爪黄飞电肯定是能跑回去的。但骑术不精的何瑾,应该就不知给扔半路哪里了...... 所以一行人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了西园。 然后他看到西园里还有不少的假山、树木、草场,还有宫殿和高大的围墙。只有中间一片的地方,被铺上了细碎的沙子和小石子当作校场,四周才是营房和兵器架。 这个时候,身旁那名匈奴马奴就松了一口气,道:“主公,在此处找个马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赶到营门的时候,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已带着几名佐吏在等候了。 何瑾便下马迎上去,躬身一礼道:“别部司马何瑾,奉太尉之命前来赴任,有劳先生指引了。” 那文士很低调谦逊的样子,笑容清淡,道:“何司马客气了,请勘验过印信后,随老夫入营......” 印信勘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是何瑾路过校场和营房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那些士卒们虎视眈眈的目光。 军营可不是朝堂,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讲究的全是直来直去的实力。 他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还大摇大摆地牵着十匹良马路过,跟小孩儿怀抱着金子走在闹市没啥两样。 但有意思的是,那些人看到何瑾身旁的文士后,不是躬身行礼,就是带着畏惧的眼神观望......就连那些跋扈骄横的将校们,也都不例外。 走过校场和营房后,那文士便带着何瑾,来到了西园东南角的一处空地。 那里堆满了大量的物资,包括搭建帐篷的毡布、穿戴的皮甲、操练所用的兵刃以及食用的粮草,甚至还有两百匹的战马......除此之外,就是足足望不到头儿的一堆士卒。 何瑾一眼扫过去,粗略估计人数足有五千左右。 当下,就向那文士问道:“先生,这些全是我的兵马?不,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在下以后,要替太尉督管操练的兵马?” 那文士闻言,抬头故作诧异了一下,笑道:“何司马是嫌少,还是嫌多了?” “太多了......”何瑾顿时脸色愁苦起来,挠着头道:“五千多人马,要配备四个假司马,我上哪儿找那么多的人才?” 当然,这根本不是他的真心话,真心话是:乱世当前,掌握一支武力自然很重要。但我还有其他一大堆自己的事儿要弄,那些事也不见得没练兵重要啊...... 中年文士当然不会操心他的烦恼,只是客套地言道:“何司马妄自菲薄了,能得太尉那般器重的少年英才,练兵自然也当多多益善才是。老夫相信,一些小问题到了何司马这里,自会迎刃而解。” 说着,他便手一招,让身后一名佐吏将两摞竹简交给了何瑾。何瑾摊开一看,两摞都是拨付给他人马物资的清单。 而他这里验收过后,盖上兵印,就可以将一摞让这文士带回去留档,自己也留下一份——如此,交接便算完成了。 但这个环节,其中就大有猫腻了。 物资这一块儿向来有着大大的油水,故而军中出现以多充少、以次充好的现象,简直都成了潜规则。 其中讲究的,还是实力:何瑾若在董卓面前吃香,供需官自然不会对他耍花招。可若是没本事、没背景,那就会被人家坑得尿血,也都没处说理...... 吴匡对此是有经验的,当即就要带着三百名亲卫查验。但何瑾却拦住了,拿出兵印便要在上面盖章。 毕竟他如今在董卓那里,还是当红的炸子鸡:这文士没给自己耍猫腻,自然啥都好说。可若是他上赶着找死,何瑾也不介意杀鸡儆猴,先立一立威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文士却止住了他,道:“何司马,查验一事暂且不急,三五日后派人送来便好。当务之急,还是先搭建好帐篷才是。” 说完,这文士又笑容清淡地施了一礼,便准备飘然而去。 就这么一下子,何瑾便觉得此人很不一般。想着自己还没问人家是谁呢,便开口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哦,老夫贾诩,忝为太尉府西曹掾。本来此番交接不该老夫多管闲事,然闻听犬子与何公子最近交往甚密,便想着来看看......” 说着,贾诩继续飘然而退。 而当他走了一会儿后,一名身穿佐吏服饰的年轻人,就立在原地显露出来。 何瑾定睛一看,那年轻人正是贾玑。 当下,他脸上的笑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贾公子......令尊这手玩得很漂亮啊。给了我这么多兵马和物资,既可以看作是一份好意,也是一次下马威。” 果然不愧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手段朴实中又暗藏深意...... 不过话说回来,老贾你这么来的话,那我就......更要加快忽悠你儿子的进程了喽。 第59章 我不是有你嘛...... 没错,贾诩此番手段越是高明,何瑾就越要逆流而上。因为老狐狸费心思弄这么一手,当然不是吃饱撑的,而是因为很在乎儿子。 而他越是在乎贾玑,那只要贾玑越跟自己亲近,贾诩也只能爱屋及乌...... 此时闻听调侃的贾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愧道:“何公子莫怪,此番是在下闹着来军营,家父拗不过才......何公子若要怪罪的话,便请怪罪在下吧。” “哎......玩笑而已。令尊也是好意,此番前来不仅弄来了充足的物资,还帮我站了台。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 “站台?......” “哦,就是撑腰的意思。”没在这上面多解释,随后他就望着贾玑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道:“贾公子此番来军营,已不止是想见我一面吧?” 见面的话,休沐的时候自然也可以闲聚。可贾玑却磨着贾诩来了军营,足以说明他对何瑾已爱得深沉,都到了一天不见就想得慌地步。 而此时贾玑也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实不相瞒,经过几日相处,在下觉得何公子为人风趣磊落,智谋深远。便想跟何公子学习历练一番,恳请公子恩准!” “跟着我学习?......”何瑾听到这话就觉得有些奇怪,道:“你爹......哦,令尊智谋比在下强上十倍,你为何又要舍近而求远呢?” “家父?......”谁知贾玑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郁闷,道:“家父的确学识渊博,可总一股子的暮气,老教导我们兄弟要明哲保身、韬光养晦之类的......” 听到这里,何瑾就明白了:哦,父子之间的代沟啊...... 可不,想想贾玑今年才十五岁,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而贾诩的风格那叫一个低调和隐忍,根本不可能符合贾玑的相性,反倒多跟自己接触一番,对其成长更有好处。 这样看来,老贾这一手儿非但是好意和下马威,更有点托子的意思......嗯,这玩得可就更漂亮了。 想通这些,他当即换上了一副笑脸,热情地拉住贾玑的手道:“哎呀,贾公子一身才干,又如此仗义相助,在下又岂会拒绝?” “不过眼下我只是个别部司马,任命不了太高的职位。就先委屈贾公子当个曲军侯,负责一些文书后勤事宜,不知贾公子可愿屈就?” “曲,曲军侯?......”贾玑一下就傻眼了。 曲军侯可是秩四百石的官秩,虽说何瑾明确了他只负责一些文书和后勤事宜,不负责统军。可这俸禄也比一些郡吏、曹掾高多了,最主要的是.....比他爹贾诩的俸禄还高。 是的,别看贾诩那个西曹掾位子挺重,权力很不小,但俸禄只有比四百石。 比四百石,就是还不到四百石的意思。 另外,这任命也不是何瑾说了就算的,还要报到董卓那里同意——如此一来,这份人情可就太大了。 但何瑾却丝毫不以为意,摆手道:“没关系,俸禄高过令尊,才显得出我的诚意嘛。另外我以后就要统辖两部的人马了,不任人唯亲怎么能行?” 不错,他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至于说任人唯亲,总有人觉得那不道德,不够公正无私。可在何瑾看来,说这话的那些人简直幼稚可笑。 例如眼下这等情况,他手下确实有五千多的人。可一个都不认识,哪会放心将重要的文书和物资交给一个陌生人掌管? 这种情况下,就得找自己亲近信任的人,哪怕能力差上一些,最起码是可以让自己放心的。 且掌控了物资后,就捏住了这支部队的供给。如此便不用同士卒们直接交锋,超然于事外,更有时间和精力练好部队。 “何公子,此事是不是再从长计议一下?在下不用官职和俸禄的,只想跟何公子学些本事......”贾玑当然还是推辞,不敢接这个任命。 但何瑾不管他这个,强硬道:“要么接下官职,要么就回去......男子汉大丈夫,话里话外尽说自己不行。我都没觉得你不行,啰嗦个什么劲!” 说着,他就一指那些物资和兵马,道:“这儿还有一大堆的事,赶紧开始行动起来!” 这下贾玑就不好推辞了,迅速进入状态。 可一瞅那黑压压的人群,以及乱七八糟一大片的物资,他就犯了难:“父亲说过了,今天怎么也要将帐篷搭建好,否则士卒就没睡的地方。” “可这些物资也不能放着不管,需先清点一番,万一有雨的话,可就全都泡汤了。还有要生火做饭、安置战马,分配甲具兵刃......这些都该从何处先着手?” 此时有过带兵经验的吴匡,便忍不住笑了,道:“贾曲侯,今日万里无云,是下不了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要搭建好帐篷,剩下的事皆可以后再做。” 贾玑闻言立时觉得有道理,准备从善如流。 可何瑾听了这话,脸色就跟看到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道:“明明一天就能干完的事,为何还要拖到以后?” 当下,他就安排了起来,道:“你们之前都是有编制的,各曲侯出列,前来领取搭建帐篷的物资!” 说着又看向贾玑,道:“还愣着干什么,他们一边领用,你就在一边登记。等领用完了,搭建物资的清点工作也就完成了。” 然后又看向身旁的匈奴老者,道:“恭喜啊,你一来又升官儿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二百匹战马......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屯长,带上本司马的一百亲卫,去选址修建个马场。” 随即环顾一周,又高声道:“至于生火做饭一事,谁先搭建好帐篷,谁就继续领用粮草造饭。至于帐篷也无需验收,谁搭建的谁晚上住,塌了散了的就盖着天睡吧!” 这时候,吴匡就有些震惊了,道:“主公,那属下又该干些什么?” “你?......”何瑾想了想,便道:“你带上一百名亲卫,负责维持秩序,调解纷争。剩下的一百亲卫就要辛苦些,将本司马和其他亲卫的帐篷搭建起来。不过也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吃饭的时候可以享用肉食。” 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条理清晰明确。不仅将贾玑提出的问题都解决了,还大大加快了效率。 贾玑闻言当即双眼一亮,道:“何司马安排如此出神入化,属下自愧弗如。此番决意前来学本事,真是来对了!” 吴匡也觉得何瑾的确比自己厉害,但就在准备从命行事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主公,我们都去干活了,你又干什么?......” “我,在下!......”何瑾这个气啊:有你这样拆台的吗?我干啥,我当然啥也不想干,准备翘班回家啊。 而这个时候,贾玑就开口了,道:“吴司马,何司马乃将将之人,自当是把心思放在更重要长远之事上。” 何瑾一听,登时就高兴了:哎呀,果然不愧是我看好的跟班儿,就是会说话! 当下有了台阶,他立刻就顺坡下驴,装出一番凝重的神色,道:“不错,贾曲侯言之有理。” “这两部五千人马,日后如何操练,要走什么路线,本司马都要好生思量一番。然此地太过吵闹,本司马还需找个清静之所......” 吴匡就觉得何瑾说的也有些道理,却又老感觉哪里不对,蹙眉道:“主公难道不要驻守军营吗?” “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当中,哪条规定我不能离营了?” 何瑾当即反驳,豪横地插着腰道:“之所以众将都驻守军营,无非自古带兵之法讲究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之类的。然后那些将领能力还不行,便只能守着军营不回去了呗......” “这?......”论诡辩,十个吴匡都不是何瑾的对手。 但他还是忍不住,诧异道:“主公,那你的能力就行了?......就不需要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了吗?” “能力行不行我不清楚,但我清楚......这不是有你嘛。” 终于图穷匕见,何瑾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爱兵如子、赏罚严明、身体力行不就行了?.......然后你又是我的家将,我不是就用不着了?” “我,属下!......” 第60章 不能...... 看到何瑾吃午饭之前,便赶回了府中,何咸和尹氏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瑾弟,你怎么此时?......”何咸忍不住,赶上前问道。 “兄长不是比我回来得还早?”何瑾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非但一脸理所当然,还出口反问起来。 “为兄只是去光禄勋署衙报道,且谏议大夫一职只是掌顾问应对,无常事,唯诏令所使。而你别部司马一职,可是要操练兵马、驻守军营的,岂可一概而论?” 何瑾当下就把跟吴匡说的那套歪门邪理,又跟何咸说了一遍。最后,还补充道:“再说,我此番回来也不是没事干,还要等人呢......” 何咸是真说不过自己这个弟弟,又拿他毫无办法,只有些恼怒地问道:“那你此番要等何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阵摇骰的声响。 抬头一看,一脸笑意的杨修正翩翩而来,脚步似乎还十分轻快:“何二郎,在下就知你这等智谋之雅士,断然同那些粗鄙的兵卒呆不到一块儿的。今日前来,果然没白走一遭!” 一看这个,何咸就慌了:“你连杨公子今日会来,也算到了?” “啥算到了啊......”何瑾也不装,回答道:“刚走到府门的时候,就派人去请他了,所以才会说等人。只不过没想到,他自己就来了,也省了我不少时间......” “哦哦......”听到这些何咸才放松了些。毕竟,一个人要是那样算无遗策,实在也太妖孽了些。 而且,杨公子来的话......想必没啥大问题的吧?瑾弟不是说了,他想要的是贾公子来当跟班儿...... 何瑾当然不知何咸在想什么,可假如知道的话,也只能遗憾表示:兄长你说贾公子啊......呵呵。 随即,何咸跟杨修见了礼后,默默退下把空间留出。 而何瑾则看着杨修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道:“杨公子今日神采飞扬,想来是赌钱又赢了不少?” 几日交往下来,何瑾也有些了解杨修:这孩子天资的确聪颖,也不乏世家公子的骄矜。但最大的特点,就是赌性极大,满嘴赌经还整天拿着个骰壶。 而这一点,也是建立在他聪明异常基础上的。 毕竟对他来说,那些经书典籍早已了然于胸,只有赌这等刺激之事,才能激发出一点兴趣。 “非也,而是破悉了一些何司马的妙计,这可比赢钱还让在下愉悦。”说着杨修席地一座,笑眯眯地看着何瑾言道:“何司马可知,如今雒阳三市当中,多了不少拿着金珠前来采购的士卒?” “哦?......”何瑾眼珠一转,没想到吕布刨坟这么有效率,现在就有来效果。同时,他也挺想知道杨修究竟猜出了多少,便装作一无所知的神情,道:“然后呢?......” “然后士卒有了那些金珠,来采购所需之物,自然便不会劫掠闹市富户。而假如在下猜得不错的话,此事便是何司马替董卓所谋。” “也正因你早有这番谋划,所以才会在董卓有了废立天子之心时,非但不惊恐慌乱,还主动跑去闹市招惹吕布的部下......” 说到这里,杨修兴奋得意的神色不由又变了,烦愁道:“可在下无论如何冥思苦想,也不知何司马从何处,为董卓谋得了那一笔金珠。且若仅是此事,董卓也不可能弃了废立天子之心,更不会......” “更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何家,且还极其器重地将我辟为了别部司马,对吧?”听到这里,何瑾便替杨修说出了后面的话。 随即,又百无聊赖地言道:“杨公子整日琢磨我这些的,又有何意义?......我等杨何两家本来就有渊源,何不一起搞点事情,更加深入交流一番?”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同贾玑和杨修交流感情,还有意无意地装逼,将自己打造得极富神秘气息。今日早上发现贾玑忍不住表白,心中便知道,杨修这里火候也差不多了...... “搞点事情,深入交流?......”杨修果然很有兴趣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不知何司马,想搞点什么事情?” “嗯,就是商业合作一番......那个你们杨家在雒阳,应当有什么酒楼食肆吧?” “酒楼食肆?......”杨修眉头顿时蹙了起来,还很失望鄙夷地来了一句:“商贾俗务,玷污头脑,何司马这等智谋雅士,怎会提起这等扫兴的话题?” 一听这个,何瑾当时气得脸都红了:你个臭不要脸的地主阶级,说这话不觉得欠揍吗? 然后就有些不耐烦,蛮横地问道:“你就直说有没有吧?” “何司马......”杨修同样有些不耐烦:两位高高在上的雅士,谈论这些粗鄙低贱之事,传出去不觉得丢人? 可还没等他阐述观点,何瑾却已起身,大袖一挥道:“史阿,送客!” 杨修一下就傻了:我,我堂堂四世四公家的豪族公子,难道在你眼中,还比不过一些酒楼食肆? 然而,何瑾就真的头也不回,向自己房间走去。 杨修气得咬牙切齿,尤其心中最大的疑团还未解开,根本不能甘心:“何司马!......呃,杨府产业当中,自然有些酒楼食肆的。” “实不相瞒,雒阳城中最享有盛名的醉东方酒家,便是由杨府管家的一位族兄在经营打理。” “哦,醉东方酒家?......不错不错,我也听说过。” 何瑾当时就转过身,颠颠儿地又坐了回来:“那还有没有其他一些中小型的餐馆......哦,就是供那些走夫贩卒、游侠无赖们光顾的食肆?” 杨修愈加不耐烦了,只简单回了一句:“应该也有,估计还不少。” “那就好......” 一听这个,何瑾就放心了:事情果然跟预料的差不多。汉代这个时候,虽说也重农抑商,但还未到明代那时搞出明确的法令,规定商人就低人一等。 各豪门大阀虽然最渴望的,还是良田这等可当传家宝的财产,但在能赚钱的商业上,他们也不吝出手。尤其杨家这等在雒阳经营了数代、根深叶茂的豪族,掌控的产业必然数不胜数。 “杨公子这些时日,也品尝过何家的点心和炒菜了。难道就从未没想过,将何家的点心和炒菜,弄到杨家的餐饮产业中?” 说起这个,何瑾就眉飞色舞起来,道:“如此一来,醉东方酒楼必傲然整个雒阳餐饮届,引领一时风潮。” “毕竟,何家这些时日只能炒些素材,真正的美味还没让杨公子品尝......还有那些小型的食肆,早上也可卖些油条、豆浆、豆腐脑儿、馄饨、小笼包......” “如此高级酒楼和大排档双管齐下,既可满足士族但求美味和最贵的虚荣享受,也可薄利多销,惠及天下黎庶,令其吃上不一样的风味。” 然而,他这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勾画着未来的餐饮大业。可杨修那里脸色却越来越黑,只觉浪费光阴,直接就摇头道:“在下......真的从未想过。” “我,在下!......”自从何咸被自己掰正后,何瑾很少遇到这种有代沟的憨憨了,气得咬牙切齿:“别管你想过没想过,就说能不能做!”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杨修还是没兴趣,随口答应后便道:“如此,何司马该满意了吧?.......那我等,可否回到之前的话题?” “回,回哪儿都行。”管他杨修什么态度,反正目的达成了就行。 当即,杨修便问道:“既如此,那何司马该告知在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替董卓搞来了那么多金珠,还令其放弃了废立天子,强辟汝为司马之策吧?” “哦......这个啊?”何瑾就认真想了想,然后深沉地摇了摇头,坚定地回了两个字道:“不能。” 第61章 我的营地......炸了! 杨修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何府。 有意思的是,出门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天下不会有永久的秘密,迟早会查出何瑾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对此,何瑾的表示则是:随你大小便...... 反正那种刨人家祖坟的事儿,尤其还是历代帝皇外加王公大臣的陵墓......自己就算脑子被爪黄飞电踢了,也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就算杨修最后猜测推理出来了,他照样打死都不会承认。 至于话说回来,为什么突然想着要将炒菜和点心,作为技术入股,从杨家的酒楼和食肆行业上分一杯羹,便要说到史阿了。 是的,送走杨修的何瑾,带着史阿进了自己的房间还不算,又四下环视了一圈后,才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准备工作我都替你做好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史阿一脸的迷惑,完全听不懂:什么准备工作你替我做了?还有,我怎么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我都以炒菜技术入股杨家酒楼了,还特意要上了供游侠无赖们光顾的食肆。而且还会将一部分收入交给你,让你去花天酒地,还不知掉自己该干什么吗?” “属下?......”史阿根本不知何瑾在讲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试探地重复道:“拿着主公给的钱财,去花天酒地?” “嗯,聪明!”何瑾一听就还高兴,继续叮嘱道:“不过也不能光花天酒地,花钱也要花得有技术含量。” “先跟那些混迹于雒阳市井中的地痞闲汉、游侠健儿都结交起来,花钱多无所谓,但一定要花得值,花出名气来。” 史阿这才有些听懂,但同时也更疑惑了:“主公就是让属下花钱花出名气,笼络一批游侠健儿和地痞无赖?” 何瑾一听就更高兴了,道:“有悟性!......我很看好你哦。” 然后史阿就彻底糊涂了,看何瑾的眼神儿都有些不正常:“可主公这样做,究竟所图为何?” “有钱了,烧得慌......你管得着吗?”何瑾就吃吃地笑,整个人看起来跟魔怔了一般。 史阿沉默了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向房外走去。 何瑾连忙去拦,问他要去做什么,史阿就回道:“出去告诉何大夫,让他找个医师给主公看看脑子......” 何瑾就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叫道:“我是你主公,让这样干你就干!” “并且,还要一丝不苟地办好。只需知道此事对你我都很重要,办好了包你一世荣华富贵......” 看着自家主公如此认真严肃的样子,史阿沉思了片刻,便郑重言道:“主公智谋深远,非属下所能揣测也。倘若主公真要这么干,属下必全力以赴!” “嗯,这才乖嘛......”何瑾才叹了口气,发现对付这些汉代土著,还是简单粗暴些来得有效。 又想了想后,再度认真交代道:“此事也不用急,一定要慢慢来,决不能惊动了朝廷。短期能达到的效果,就是你想探听什么消息,立马能让散布在城中各角落的人去探查。” “长期最好的目标,是你在城中振臂一呼,立马能召集成百上千的地痞无赖、游侠健儿来,为我所用......” 而这时候,史阿怎么也听出些味道了,眼珠转了下抱拳道:“属下晓得了......” “嗯,晓得了就着手去做吧。”何瑾认真看了下史阿的脸色,觉得他说‘晓得了’的时候,应该还是在不懂装懂。 不过没关系,知道怎么去做就行。 然后这天下午,何瑾就过得很充实,还又绞尽脑汁写下了些前世的食谱。 到了第二天,神清气爽的他,就骑着爪黄飞电去西园军营上班——汉代军规里,没说主将不许擅自离营。却有‘点时不到,违期不至’的规定,属于禁令中的慢军之罪,是要砍脑袋的。 可到了军营后,路过那片营房和校场,便看到一众将校对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当下,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着离自己营地越近,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便越发明显。 终于拐过一片树林后,看到自己营地的景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少帐篷冒着黑烟,几根竖起的旗帜上,挂着血淋淋的脑袋。烧焦和血腥的气味迎面扑来,让他原本加快的心跳更加抽搐起来。尤其满地狼藉的营外,还有持刀擎矛的士卒正严阵以待,气氛肃杀而凝重...... 何瑾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营地被人抢劫了。 可随即看清楚,发现那些持刀擎矛的士卒,都是张辽的手下。走入营地便看到张辽和吴匡二人,正面色阴鸷地看守着数百被绑缚起来的兵卒。 “何司马!我等正要去通知你.......” 贾玑的脸被烟熏得漆黑,手里还抱着一个头盔,率先跑过来言道:“昨夜寅时发生了营啸,营中士卒不知为何全都撕打了起来!” “幸亏吴司马反应果断,带着三百亲卫牢牢守住了物资,还斩杀了十几个前来抢夺兵刃的乱兵。随即又派在下去向张司马求援,张司马才带着麾下将士平定了哗乱......” 营啸,又叫军惊或炸营,是古代军营中时有发生的一种情况。 中国古代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就连没事造造谣、吹吹牛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传统军规有所谓的“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另外一方面,传统军队中又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 尤其打乱编制重组时,士卒都很迷茫惨淡,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怎样。这时候的精神,自然会处于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 而营啸的起因,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时尖叫,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 然后一些家伙就趁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又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随即就会演变成一场打混战,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往往一场营啸过后,便会造成大量的士卒伤亡。 何瑾这里值得庆幸的,便是昨日并未将兵刃分发给士卒。只造成了二十多人死亡、一百余人负伤的后果,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这非但不能让他轻松半分,反而心头一时郁结无比。 那些被绑缚之人,就是吴匡和张辽抓获的一些作乱之首,气急败坏的何瑾上前喝问道:“昨夜究竟怎么回事?” “回司马大人,小的其实也不清楚,就看到那些凉州人冲来打我们,我们也只能还手自保......” “大人,别听他们胡说,明明是他们那些并州人先动手的!” “不是,是那些没卵蛋的西园军!只会耍偷袭的手段,真是无耻!” “胡说,分明是你们这些大将军的旧部!......” 他就一句话,立刻引来了那些人的吵吵嚷嚷。甚至还要再引发一场哗变,亏得吴匡和张辽一顿鞭子下去,才渐渐老实起来。 而这时候,何瑾也大概明白了:别管昨夜是谁尖叫了、或者其他什么触点引发,这场营啸其实是根本避免不了的。 瞧瞧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凉州兵、并州兵、西园军外加便宜老爹和叔父的旧部......在汉代很讲究地域抱团儿的军营里,将这么四股势力硬凑在一块儿,炸营了挺正常,不炸营才奇怪呢!...... 第62章 炸着炸着也就习惯了...... 在营帐里捡了块干净的沙地,何瑾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怏怏地看着外面那三百名被绑缚着的士卒,一副萧瑟发愁的模样。 唉......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刚搞定董卓,以为事情一切都要好转的时候,老天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儿。 对于当下的难题,他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古代交通闭塞,人们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自然就会选择抱团儿取暖——这种事别说在古代难以解决,就算在交通发达、思想昌明的前世,都免不了有地域黑。 此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嗯......就是身上穿的是一条有裆的裤子,不用担心春光外泄的问题。 这裤子他原本也打算外包给衣铺做的,但跟尹氏说了后,尹氏告诉他府中便有专门为主家裁衣的织妇。 这是他第一天穿到有裆的裤子,原以为会很舒服。可没想到......嗯,能这样肆无忌惮坐着,确实挺舒服的。 胡思乱想着这些,越想心情就越郁闷。 此时一脸愧疚的吴匡,走过来跪地请罪道:“主公,属下有负重托,恳请主公责罚!......” 何瑾就一愣,转头疑问道:“关你什么事儿?......昨夜我还没在军营驻守呢,而你当机立断,调度有方,及时制止了这场营啸。明明有功无过,我为何要罚你?” 听闻这番话,张辽也忍不住走了过来,问道:“何司马带兵有方,精通统御之法,难道也被难住了?” 何瑾便叹了一口气,摊手道:“凉并两州的士卒乃天下骁士,剽悍桀骜,谁也不服谁;西园军的成立,其实就是抢了先父旧部的饭碗,两者矛盾一向不可调和......还有凉并两州的士卒认为本地军软蛋,西园军和先父旧部又算地头蛇。” “而且你瞧这人数,凉州兵和并州兵差不多,西园军又和先父旧部差不多。总体上再一算,呵呵,本地兵又恰好是凉并两州的一倍......结合当下的局势,还有带兵下级军官的脾性,你说如此难解之题,我该怎么办?” 听着何瑾这么一番分析,张辽也觉得头疼,忍不住摇摇头后,脸色苦了起来:“的确是挺难办的......在下军中虽人数不多,却都乃并州人士,还没遇到这等难题。” 不过说完之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意思,又忍不住道:“可何司马并非在下这等莽夫,难道对此事真没个法子?” “当然有啊......”何瑾脱口而出,可说出来后一点不高兴,反而更加愁眉苦脸:“对付这等问题,就得首先削弱地域势力的影响。然后严明军纪,尤其为将者要给士卒明确的目标,赏罚分明。” “这样士卒们就算想搞地域歧视,也得先完成高难度的目标。再加上主将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地域,单以士卒是否完成目标说话,士卒就没那个闲心搞事。” “如此久而久之,随着士卒彼此熟悉,建立起袍泽之情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地域歧视了。” 而说着说着,他的眼光忽然就亮了起来,看着张辽道:“我这军营是不行了,没那个土壤环境。可把这些搞事的家伙,扔你的兵营里,很容易就能搞定。” “为何?......” “因为你麾下清一色并州士卒,多这些家伙也翻不了天。反而调教得好,还能促起良性竞争。” 张辽正感慨何瑾无论什么事,都能分析出个头头是道,而且解决之法信手拈来。 没想到话题一下拐到自己身上,而且听意思好像要将这些兵卒交给自己,赶忙拒绝道:“何司马,如今局势未明,谁手中兵多谁便有底气。此番美意,在下心领即可。” “心领又有个屁用?......” 何瑾却来劲了,道:“你最近不是被擢为了佐军司马,手下的兵还少一部分?再说,此番惊扰你来带兵镇压,我正愁不知如何感激,送你一些兵不正是聊表谢意?” 张辽还是想推辞,何瑾却不乐意了,打断道:“这些乱兵杀了我觉得可惜,留着也是不稳定因素。再说,你我之间的情分,来回推辞就没意思了......” 后面一句话对张辽,无疑很管用。 他听后先羞赧一笑,随即就高兴了起来,躬身一礼道:“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说完,便急不可待起来,翻身上马招呼麾下的士卒道:“儿郎们,将这些家伙都拖咱营里去!” 什么样的主将,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兵。 麾下那些并州士卒听了,也都轰然应诺。然后就一丝不苟执行了张辽的命令,真的‘拖’走了那些乱兵。 是的,何瑾就亲眼看到,张辽麾下的士卒拎着乱兵的一条腿,发出哈哈的狂笑拖着离去。 那些乱兵昨夜可能很凶猛剽悍,但此时一个个都哭爹喊娘、又叫又骂的,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道可怜无助的痕迹...... 假如这些乱兵要是女的,而张辽的兵笑得再嚣张些,就太有土匪下山、抢良家妇女的感觉了。 不过,开心也只能开心一刻。因为他这里的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但最终看着那些被拖走的乱兵,何瑾嘴角还是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吩咐吴匡道:“别愣着了,该干嘛继续干嘛......” “哦,对了,兵刃还是不要给他们发。还有就是让亲卫们多宣传宣传,打架是不好的,大家一个锅里搅勺儿,就是为朝廷效命的一家人......” 吴匡可是带过兵的,担忧道:“主公,你之前便跟张司马说过,三令五申尚且不行,还要有仪式,要以身做则。单让士卒宣传一番,又有什么用?” “哦......”何瑾就托起了下巴,深沉地点头道:“的确是没啥用......那就再加一条吧,再有打架闹事的,除了要挨军棍,还要饿上一天。” “饿上一天?”吴匡眼睛都瞪直了,道:“这也太轻了。按照军规,如此闹事砍头都不为过,只饿上两顿又有何用?” 这下,何瑾也想起来了,汉代除了他这等高门大户一天三顿外,普通百姓和士卒都是一天两顿饭。 “哦......那就有罚也要有奖,遇事能忍,主动上报请上官来解决的,那天就可以多吃一顿饭。” “主公!”吴匡都忍不住了,几乎吼着一样道:“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处罚都太轻了。” “长此以往,主公就会在这些士卒中毫无威信,士卒们一个个军纪涣散,打架闹事还是层出不穷......” “我知道。”何瑾就被吓了一跳,拍拍耳朵道:“我又没聋,用不着你这么大声......刚才都给文远分析过了,打架闹事的根源是地域歧视,重罚又有何用,杀光了士卒让我当光杆司马?” “我,属下......”这一下子,吴匡便无话可说了。 然后何瑾又安慰起他,抚着他的后背道:“好了,知道你是在担忧我。不过,你觉得我是那种需要你来操心的人吗?” “炸营而已嘛,炸着炸着其实也就习惯了......放心啦,我会找到办法解决的。” 说到这里,贾玑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道:“司马,咱外面的士卒,不知为何又打起来了!......” “哦,”何瑾听后就一点都不惊慌,只是拍拍吴匡的肩膀,道:“吴司马,该你上去忙了......” 第63章 咱出去康康 “哦?......那小子的营地炸营了?且他对此事毫无办法,只能对士卒听之任之?” 太尉府中的一间侧房中,董璜转身过望向一位身穿明光铠的将领,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蔑:“哼,一介只懂得谄媚逢迎的小子,哪懂得带兵统御,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墨绖从戎,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那身穿明光铠的将领闻言,当即也附和冷笑,起身道:“董公子言之有理,让那等乳臭未干的小子执掌一部,简直乃军中之耻!” “胡中郎将所言极是。如今叔父被这等奸佞之贼蒙蔽,我等便应揭开那小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让叔父看清那他不过夸夸其谈之徒!” 说着,董璜不由来回踱步起来。 没一会儿,便驻足言道:“胡中郎将适才说,他对那些作乱的士卒毫无办法,尽数送给了佐军司马张辽?” “不错。”胡轸神色有些诧异,不知此事跟如何对付何瑾有何关系。 但董璜却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悠悠地道:“既然他那么软弱无能,喜爱将士卒送人,那送与并州杂碎,还不如送与我等凉州部将......” “哦?......”胡轸这才听出了味道,同样得意地笑了起来:“董公子的意思是?......” 两人很快又交流了一番,达成了共识。 随即胡轸告退,并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道:“董公子妙计无双,本中郎必然会派人将此事办妥!” 而待胡轸退下,董璜不由踌躇满志地坐了下来,饮下案几上的一樽酒。 然而,当酒液顺着他那颗缺失的门牙流出时,他又止不住将就樽砸了出去,面色狰狞地诅咒道:“何瑾,你得意不了几天了。等你此番失了兵权,叔父看清你无用的本质后,本公子定让你生不如死!” ...... “阿嚏!......”军营当中的何瑾,不知为何就打了喷嚏。 然后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枝,不由裹了裹身上的皮裘,嘟囔道:“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啊......不过想想也是,都快十月份了。不知不觉,自己来这个世界都一个多月了。” 话音刚落,贾玑又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施了一礼后怏怏道:“司马,外面又有士卒打架了......” “这次是几十人的混战?”何瑾听后连眼皮子都懒得抬,问道。 “不是几十人,而是已发展成几百人混战了。”贾玑愁得都开始揪头发,完全搞不懂何瑾在干什么:“司马,此番还听之任之?” “不是让吴司马带二百亲卫,宣扬军令,维持秩序,然后饿着那些人吗?另外,不是也派了给你百人,严密监视并记录那些作乱之人吗?” 何瑾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反而继续问道:“对了,营中已有多少士卒参与作乱打造的?” “两千余人!......”汇报这个数字的时候,贾玑不由提高了声音,道:“而且,每日都还有新增,已快超过三千人了。” “哦?......”何瑾就扳着指头粗略算了算,道:“刨去给文远的三百人,目前营中差不多三千人都不服管教。也就是说,始终遵循军纪,不惹事找事的士卒,大概只有不到两千人?” “不错。”六成以上的士卒都不遵守军纪,不将何瑾放在眼里。 如此状况,这个营地基本上已没救了——说起这个,贾玑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就是一副痛心疾首。 可想不到,何瑾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火上房了还想着搞个烧烤派对。 “那有没有发生过那等......就是别的士卒挑衅,然后另外士卒就是不搭理,主动上报的情况?” “司马,这都不可收拾了,你怎么还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贾玑都忍不住抱怨,但还是忍不住回答道:“不过司马所说的状况,却也是有的。如今士卒已各自抱团,惹事的总是那些人,不主动惹事的也不如何惹事......” “哦,了解。”何瑾闻言便一点头,笑了起来,道:“也就是说,经过这几天的放任自流,遵守军纪的士卒已筛选出来了,剩下的......嘿嘿。” “嘿嘿?......”贾玑一听那魔性的笑音,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司马疯症又发作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嘿嘿个屁呀嘿嘿...... 可转念又仔细一想何瑾刚才的话,他登时又目光一亮,猜到了些什么:“司马,你该不会是故意?......” 话刚说到这里,便听帐外一阵骚乱,吴匡当即大踏步赶来,汇报道:“主公,营外忽然冲入一支兵马,不知所为何事!” “哦......有人来找事儿?”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神色一凛。 随即就在吴匡和贾玑凝重的目光下,突然又嘿嘿一笑,起身活动着筋骨道:“哎呀,窝在帐篷里这么些天,总算有些事能干了。走,咱出去康康......” “康康?......” 吴匡和贾玑对视一眼,登时脸色又气又郁闷:看看就看看,还康康?......康康你个大头鬼啊! 刚出帐篷,便看到一群战马向着兵营奔来。奔速之迅猛,令营中的士卒都来不及躲闪,登时被掀翻一片。 眨眼之间,那群战马就奔到了主帐之前,这才渐渐放缓了马速。 何瑾挥挥手赶跑荡起的灰尘,看清当先一人约三十来岁,身披甲胄,身材极为高大。那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虬髯浓密的长相,整个人透出一股剽悍和煞气,显然是浴血疆场的宿将。 大汉高坐于马上,抬起手中大刀指着何瑾,神情傲慢:“你便是何瑾?” “正是。”何瑾也冷下了神色,回问道:“敢问阁下乃何人,又有何贵干?” “某家乃都尉华雄,麾下将士不足,前你此处调拨千人听令!”华雄斜着眼睛瞥了何瑾一眼,漫不经心地抚着手中大刀。 随即,又猛然一指何瑾,喝道:“还不速速去安排妥当!延误了一刻,本都尉砍了汝狗头!” 我的狗头? 面对华雄那做作的表演,何瑾神色非但神色未变......哦,严格来说,他刚听到这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哥,你能先搞清楚自己的狗头,是被剁掉的好不? 明明是人家孙坚给砍的,可后来有位罗老爷子,又在书中安排你被关羽砍了.......而且,还被生生当成了丑角! 结果,你反倒红了,出名了......真的是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而就因这华雄自带喜剧效果,一番傲慢张狂让何瑾感觉毫无震慑力,憋着笑回答道:“见过华都尉......既是军令,末将自当从命。” 说完,他就伸出了手,看向了华雄。 华雄一时也傻了,没想到何瑾上来就认怂了,倒让他一时有些意外。可看向何瑾那伸在半空的手,以及无辜的眼睛,他也疑惑了:这什么个意思? 难道,自己刚才不够凶神恶煞?还是这孩子脑子缺根筋,没听懂自己说什么? 当下,华雄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大刀,猛然又一指何瑾,喝道:“某家来此要调千人,还不速速去办!” 说着,似乎还觉得有些不够,又补充道:“只要壮士,不要那无用之人!” 然后何瑾也更疑惑了,点点头道:“末将知道了,拿来呀......” “何物?” “虎符和调令啊......没有那等印信,末将哪敢私自调兵给都尉?” “小贼你找死!”听到这里,华雄立时恼羞成怒,挥动手中大刀道:“当某家来此乞讨了不成!” “没虎符和调令?” 何瑾也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立刻就变了,真跟看乞丐一样看向华雄,鄙夷道:“滚一边儿去!没有太尉的调令,来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第64章 华雄,你要认清自己的角色...... 闻听何瑾这声羞辱,华雄眼中登时闪过一道狠戾。 猛然策马向前,手中大刀直朝何瑾当头砍去,喝道:“黄口孺子!竟敢违抗军令,辱骂上官,且吃某一刀!” 何瑾当时便感到一股阴寒的杀机,心随意动,立刻向一侧躲闪两步。 大刀从余光处落下,冰冷的刀刃带过寒风刮过他的脸颊,直令脸颊生疼,何瑾心头怒气也陡然升起。 然而,就在吴匡赶来与华雄拼杀之时,他却又生生压住了心头的杀意,怒视华雄喝道:“狗东西,老子虽然品秩比你低一格,却也乃董公强辟的别部司马!” “董公两次亲自召见,不顾满朝公卿反对,亦要强辟在下。汝这狗贼一刀劈下,是将董公不放在眼中不成!” 怒火滔天的华雄闻言,这才意识到了后果。 生于凉州那些剽悍之地,杀个人对他来说向来不值一提。故而刚才的反应,可以说是下意识的。 可听了何瑾这番话后,不禁打了个冷战:不错,他品秩的确比何瑾高一格,但亲自被董卓召见的次数少之又少。而董卓器重何瑾一事,还曾闹得满军哗然,他又岂能不知? 刚才一刀幸好没砍中,否则何瑾的确会一刀两段儿,但他随后也要面对董卓的怒火......那下场,估计绝不会比一刀两段儿要痛快! 既然此番没吓住这小子,讨要兵卒一事也就失败了。再闹下去惊动了董卓,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没理...... 想到这里,华雄就看着何瑾,强压心中怒火道:“哼,小贼,算你今日运气。改日莫落在本都尉手下,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放下狠话的华雄,掉转马头就想离去。 可何瑾哪会愿意? 他又不是那等任人欺辱的软蛋,正愁没人来立威。老天就送来这位天生配角命的家伙,放过他......简直就是违背天意! 当下,就在华雄要策动缰绳的时候,他便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瓜怂......”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大,却恰好含糊传入华雄的耳中。正欲离开的华雄身子一僵,扭头问道:“汝说什么?” “瓜怂。”何瑾就摊手,解释道:“这是关中的一种说法,其他类似的词还有‘软蛋’、‘废物’、‘龟儿子’、‘扑街’......” 华雄听着脸上的肉都颤,登时吼道:“本都尉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不,你不知道......”何瑾却一脸认真,道:“否则你这等莽夫,不会无缘无故跑我军营里来讨要兵马。” “虽然我也知,如今董公麾下将校各有升迁,都想着抢占兵马壮大势力。不过就算你再蠢,也不太会跑到董公面前的红人这里来。” “合理的解释,就是你乃受人指使的,觉得那人可以替你挡下董公的责难。可事实上,他要真能办到的话,就不用指使你来了。” 说着,何瑾又一摊手,认真总结道:“所以,你本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结果利令智昏被人利用了,还是蠢不可及......” “一派胡言!”华雄闻言不由冷笑,脱口而出道:“董公子和胡中郎将何等身份,岂能亲自向你这等小贼动手?” “哦......”何瑾这才假装惊讶地发出了个长音,然后啧啧地言道:“原来是董公子和胡中郎将指使你来的啊。” “小贼你找死!”华雄此时才明白自己又被戏弄了,脸色因羞恼而涨红,直接在马上舞了一圈大刀,反身就要劈死何瑾。 但何瑾已不耐烦了,当时一声暴喝,吼道:“够了!......说你蠢还不承认,只知道打打杀杀!就算打打杀杀,真以为能打得过我吗?” “小贼,某家杀你如宰鸡!” 华雄本就是个粗莽之辈,此时胸中更是一口气憋屈发泄不出来,脑子里已混乱地一塌糊涂,大吼一声道:“有本事,可敢跟某家斗上一场!” 而发出挑战后,他忽然福灵心至,一下聪明了起来。 又环顾四周,嚣张地大声喊道:“军营当中,向来敬重的都是武艺高强的真男儿,你这等只会嘴皮子功夫的小贼,凭何统御麾下的将士?” 华雄故意将声音喊得很大,远远传开。营中的士卒自然全部听到了,纷纷开始忍不住鼓噪起来。 “华都尉威武,不愧我西凉第一猛将!” “华都尉言之有理,一个不孝之子,还是个十六岁的黄口小儿,凭何当我们的老大!” “不错,军营中只敬重强者!” “......” 听着这些话,何瑾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哎呀,我好像一点都不得军心啊。不过,也难怪这些家伙只能当个士卒,真没眼光...... 华雄自然笑得更加恣意骄横,整个人已宛如人生赢家,举起双臂收下这些恭维:“小贼,你现在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何瑾就瞥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道:“假如我不也为了揍你,刚才为何又要喊你?......这下更好,别看他们此时叫得欢,待会儿把你揍趴下了,打脸就更爽?” “打脸?......就凭你还想打本都尉的脸,简直......” “停停停......你咋这么喜欢抢戏?天生配角的命,就要有觉悟。”何瑾却不待他说完,就赶紧伸出手打断道:“先说好,这挑战可是你发起的,自动默认咱俩身份平等。别到时候输了,又说什么我殴打上官......” “哼,某家依你!”华雄不屑一笑,当即又要策马上前。 可不料他还未冲上一步,何瑾又是一伸手:“停停停......又急什么急?光在我营地这里打有啥意思?......既然要打,咱就去西园中央的校场。” “那里人多,打起脸来更爽不说。最主要的是,董璜和那个胡轸,肯定不止指使了一个蠢货,我一个个收拾起来太麻烦了,还不如一步到位。” “你,小贼你!.......”华雄当即暴怒,可一想何瑾如此上赶着找死,自然也不会拦着,便冷笑道:“某家正求之不得。这便去校场等你,不敢来的就是那个......瓜怂!” 言罢,再度策马嚣张离去。不过策缰绳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回望了何瑾一眼。 何瑾就郁闷了,道:“这次不会喊你了,赶紧去准备......” 而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吴匡和贾玑,此时已心忧如焚。 “何司马,那华雄在凉州颇有凶名,武艺高强。且为人暴躁鲁莽,万一交手不慎,该如何是好?......”贾玑就拉着何瑾,担忧地言道。 “不错,华雄入雒阳之后,很快便扬名于军中。不少雒阳将校都被他击败,主公骑术尚未精通,怎就同意了与他比试?” 吴匡此时也懊恼不已,最后神色一毅,道:“刀剑无眼,那华雄可不像是懂得留手之人,还是让属下替主公上场吧。” 何瑾就感觉自己心更痛了:那些士卒不相信自己也就算了,你们怎么也不相信?最主要的是,贾玑也就算了,吴匡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一下就把张辽的矛插地下...... 不过这好像也不能怪吴匡,毕竟自己平时太儒雅随和了,一向讲究以理服人,确实不像什么无敌猛男。 可问题是,自己真超猛的。 偷偷测验的结果,就府中后厨旁磨面的那台石磨,一只手就能举起来,简直都非人类的好伐...... 算了算了,解释都没啥用。而且,人家也是出于关心,自己不能不识好赖。 而既然不能向吴匡和贾玑发泄,他随即就嘿嘿地转向刚才那些鼓噪的士卒,一震袖袍大声喊道:“恕我直言,不是针对你们当中的某一人,而是适才你们这些起哄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垃圾!” “不服?......不服就去校场那里排队,待会儿脸都打肿你们!” 第65章 你别再过来了...... 闻听何瑾要跟华雄比试的消息,原本喧闹的校场,一下变得......更加喧闹了。 本来何瑾这个故大将军之子,就跟那些大老粗们格格不入。上任第一夜又炸营,又成了全营的笑话,现在却要与凉州第一猛将一较高下......同样是西园军营的人,他咋就那么“优秀”呢? 当下,整个西园前来围观的将校士卒,可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甚至于,连吕布都给吵醒了。 是的,大白天的,吕布却在营帐里补觉——毕竟刨坟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得在大半夜里进行...... 醒时吕布当场就要发飙,可闻听是何瑾要跟华雄比斗,浅褐色的瞳仁不由转了一圈,俊毅的面庞就露出了玩味的笑意:“哦?......竟有如此趣事,本校尉定要前去瞧瞧。” 而就在他更衣的时候,帐外便有人通报,言何瑾麾下的一位曲侯来求见。 吕布就让人将贾玑带了进来,一脸的不解。 然后,贾玑也一副很茫然的样子,照本宣书般言道:“吕校尉,我家司马请你去校场上观战,说揍完了那个华雄后,有笔交易要同你谈谈......” “交易?”吕布一愣,问道:“什么交易?” “属下不知......”贾玑却摇了摇头,然后就学着何瑾的样子,嘿嘿一笑道:“反正,是你好我好双方都好的交易。” 顿时,吕布俊美的脸色就僵住了:“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当下出了营帐后,便看到场上气氛已沸腾起来。而穿好了一身盔甲的何瑾,却一脸懊恼的模样。 看到他那副吃瘪的模样,不知为何,吕布便跨骑赤兔凑了过去,调侃道:“如何?......事到临头,才知道怕了吗?” “怕个屁啊......”何瑾就抱怨起来,道:“早知道场面会如此轰动,就该把杨修唤过来的。” “杨修?”吕布还不知道,何瑾怎么又跟杨家公子勾搭上了,不由奇怪道:“唤他过来作何?” “那家伙那么爱赌,过来设个盘口,能捞不少钱呢!......”越说越心痛,何瑾就忍不住摇头,道:“想想那些飞走的钱,我的心就疼得不得了......” “......”吕布其实看华雄也不顺眼的,毕竟一个凉州第一猛将,一个并州第一骁将,两人是有利益冲突的。 可听了何瑾牢骚的话后,他忽然就希望,华雄能一刀剁了这家伙的狗头...... “黄口小儿,还愣着作何!莫非怕了不成!” 而此时对面的华雄早已不耐,又舞动了一次大刀,纵声狂笑:“要是怕了也没关系,只要从你从某胯下爬过,某便饶你一命,哈哈哈......” 何瑾随即也忍不住冷笑了,轻吐双唇,清晰地道出了一个词:“瓜怂。” 这个词一出口,华雄就跟中了嘲讽技能一样,血脉喷张,面红耳赤,当即催动战马咆哮道:“小贼纳命来!” 战马奔骤,杀机盈天。 拍马舞刀的华雄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冲来,人马合一,仿佛一头择人而啖的野兽。场外之人看着华雄如此猛不可挡,一颗心不由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担忧何瑾的吴匡和贾玑,简直忍不住要大声提醒何瑾躲开。然而嘴巴张开后,却发现他们因惊惧都发不出声音。 也就是这一刻,何瑾面上玩世不恭的神色倏然退去,霎时间平静如水。望着华雄越来越近的绚烂大刀,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笑...... 紧接着,就在所有人以为要血光四溅的时候,便看到何瑾大叫了一声。慌不迭地从爪黄飞电的背上滚了下来,扭头就往后面跑! 不得不说,这样的骚操作,简直让数万士卒都看呆了:原以为你稳如老狗......没想到,竟这般慌得一批! 华雄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般变故,一时间不喜更怒:如此无胆的狗贼,先前竟让自己那般丢脸,真是杀了也不解恨! 当下他再度狂摧战马,咆哮如虎:“小贼,给本都尉站住!” 话音刚落,不料何瑾就真的站住了。同时,还回头嘿嘿一笑,笑中满是那等阴谋得逞的奸诈...... 再之后,全场的士卒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原来何瑾站立的地方,正插着一杆牙旗:整个牙旗杆足有三丈之长,碗口粗细,可何瑾却好似未如何用力般,双手便给环抱了起来! 接着又是顺势一甩,带着狂猛呼啸的风声,连人带马向华雄挥去:“走你!” 面对如此呼过来的旗杆,华雄根本躲无可躲,唯有瞪圆了眼睛大吼一声用大刀格挡。可那般巨大的旗杆呼啸而来,力道又岂止千斤?登时感觉自己好似被滚落的巨石砸中,整个人从战马上甩落出去。 就连他的那匹战马,也遭了池鱼之灾。马颈处狠狠挨了一下,悲鸣一声侧翻倒地,扑腾了两次才勉强站起来。 而沙场宿将的华雄,也在受袭后立时反应过来,急速翻滚着卸掉刚才的巨力。同时右手握着大刀不放,随时准备起身与何瑾步战。 可对付这样下马的将领,何瑾早已有经验了。 一击即中后,当时就丢了旗杆,大踏步跑向华雄所在。随即一个恶狗扑食,死死擒住了华雄的一条腿。 再之后,华雄便感觉身子便听使唤,被何瑾拎起来左右乱摔,一边摔还一边打着节奏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只是三四下,华雄已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手中的大刀早不知丢哪儿了。但何瑾感觉还不放心,又多摔了两下,才跟扔垃圾一样将他远远甩去。 然后便环顾校场一圈,狂炫酷拽地大吼了一声:“还,有,谁!......” 被他目光扫到的那些将校士卒,下意识地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这这头人形怪物冲过来:居,居然是天生神力...... 辣么长、辣么粗的实木旗杆,他说举就举起来。一条壮汉在手里,就如稻草般被甩来甩去...... 而被扔到一旁的华雄,此时还想挣扎着站起来。 可随后何瑾一回头,明显要再来几下的样子,登时就吓得他一个哆嗦,随即脖子一歪、眼一闭,又“晕”死了过去。 “哼,都跟你说了,天生配角的命......偏偏还想逆天而行,你又不是龙傲天。”何瑾这才拍拍手,懒得再搭理华雄那位悲情人物,慢慢地向吕布走去。 这一刻,吕布面色明显也很是震惊:毕竟他只知道何瑾的力气很大,却没想到如此天生神力。 最可恶的是,那种拿着旗杆子乱呼人的打法,真的很出其不意且歹毒......万一这小子记起旧仇,突然给自己也来那么一下子...... 一时间,披挂整齐的吕布迅速收敛心神,全神戒备地坐稳在烈火般的巨马赤兔上。 等右手轻轻松松端起方天画戟,左手控制着赤兔的缰绳,身体放松而自然,做好进可攻、退可守的完美姿态后,才沉声道:“何司马,可是有何要事?” 谁知,何瑾随即脸色一变,亲亲热热地就来了一句:“吕校尉,刚才不是让贾玑跟你说过了,有笔生意不知感不感兴趣?” 那神态,那动作,就跟食肆跑堂的小儿一样...... 吕布当时就面色一僵,非但没放松警惕,反而还将方天画戟指向何瑾:“你别再过来了,有什么话,在此处说就行......” 第66章 三千士卒换了个啥? 西园东南角的营地,气氛有些凝重。 士卒们聚在一块儿,神色都有些惴惴不安。其中一位抬起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看到其他人都跟自己一样欲言又止,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试探开口道:“三哥,何司马他......以后会如何处置我等?为何明明那般神勇无敌,却对我等一再纵容?” “你问我,我问谁去!”那三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头也烦恼不已。 没错,他们之所以敢不将何瑾放在眼里,无非觉得那个文绉绉的少年,半分没有武将的猛恶和威风。可今日何瑾同华雄的一战,非但震慑了西园那些将校,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说,说不定......司马大人就是对外凶残,对我等仁爱呢?”另一人也忍不住了,道:“只要我等以后遵从司马大人的军令,说不定就会没事了。” “听他的命令?......”那三哥还是不甘心,喝道:“他算个屁!......凭什么让我们这些本该跟着太尉大人,来京城享福的凉州勇士。跟那些个并州人、西园军和一群雒阳软蛋一样,听他的命令?” 有这个三哥起头儿,很快就有人附和了:“不错,天生神力又如何?......只要我等抱团儿起来,他能有什么法子?” “说的对,只要太尉大人是咱凉州人,我们又何必怕他!” 这样的情景,不仅在凉州兵卒这里上演,并州兵和西园军还有何进旧部那里,也都大同小异。 震撼只是一时的,谁都觉得何瑾平时太懦弱了——就算这次击败了华雄,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将他们两千余人,一个个全揍了不成?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何瑾此时已笑得跟朵花一样。 “吕校尉果然是个聪明人,这笔生意你真是赚大了哈!.......唉,既然都同意成交了,就别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要是真不愿意的话,就当我刚才啥话都没说。” 一脸纠结的吕布闻言,赶紧就拉住何瑾,道:“何司马,吕某只是觉得如此一来,实在对不住......罢了,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切就按何司马说的办!” “好嘞。”何瑾看起来也有些急不可耐,道:“那咱这就愉快地交易起来?” 吕布似乎没想到何瑾比他还心急,当即也笑道:“事不宜迟,吕某这就去点齐兵马,随何司马走一趟!”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吕布这里的营地已整顿完毕。而何瑾看着那些龙精虎猛、剽悍煞气的士卒,更是笑得跟狐狸偷懒鸡一样。 “出发!” 话音落下,七千大军如奔涌的潮水,在吕布和何瑾的带领下,沛然冲过偌大的校场,向着......何瑾的营地进发。 那些正躲在帐篷商议的士卒听到动静,不由一个个茫然地走出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看到大批兵马最前方的何瑾,又完全搞不清剧情: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请那个吕布过来,给我们严明一下军纪? 然而,他们还是太年轻了......如何瑾这等腹黑之人,不动手是不动手,一动手就会直接做绝! “你们这些垃圾,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本司马听好了!”傲然端坐在爪黄飞电上的何瑾,虽然很想表现地狂炫酷帅,但真的忍不住笑意:“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不过没关系,我其实也看不上你们!” “既然咱们这么相看两厌,早日分手才是正确的选择。这不,吕校尉那里还缺不少的人手,而且他可不像我那般挑剔,所以就大慈大悲地接收了你们......” “什么!!!” 这话听到耳中,非但士卒们傻眼了,连吴匡和贾玑都傻了:司马啊,你这,这是......将差不多三千士卒,拱手送给吕布了? “哈哈哈......胡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平白将他们送人?”何瑾听后就仰天长笑,一副赚翻的模样,道:“我分明是把他们给卖了啊!” 卖,卖了?...... 你当我们是啥?我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是沙场上百折不挠的狼,是......卧槽,不公平啊,这些吕布部下都拿着长枪大戟啊! 不,他们非但拿着长枪大戟,有的还骑着马。呼啸着奔向何瑾指定的那些个帐篷,充分拿出了老家拴羊套马的功夫。 只见那些并州狼骑手中绳索一扔一收,就将那些哇哇乱跑的士卒捆了起来。赶上去又一个漂亮的回手掏,便将他们扔在了马背上。 有些爱演的,绑了一个士卒就哈哈大笑,完全跟土匪抢了压寨夫人一样。而那些被绑的士卒,就双腿乱扑腾着,可怜兮兮的,可让何瑾乐坏了。 几乎就两柱香的时间,营地里一片人喊马嘶,一地狼藉。 有些前来探听消息的,回去告诉他们主将,是何瑾带着吕布的兵欺负自己的兵时,都让那些主将惊得眼珠子掉在了地下:果然优秀啊......那个何瑾,这么会玩儿的吗? “司,司马大人,我们以后不敢了,保证再不斗殴,不欺负并州人和雒阳人了。我,我们都听你的命令还不行吗?” 那个三哥慌里慌张跑到了何瑾的马前,简直快哭了:“司马大人,我们可是你的兵,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哼,晚了......”何瑾一点不同情,指着那些无事的士卒,道:“别跟我说什么不教而诛是为虐,人家为啥就能始终服从军令,不惹事也不找事?” 然后三哥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并州士卒给绑了,托着他两条腿往后拉。 三哥就拼命蹭着沙地,哭喊道:“那也不能将我们送到并州人的兵营啊,刚才华都尉不也是来讨要兵马,送我们去凉州兵营行不行?” “当然不行!”何瑾似乎很讲道理,偏偏又最不讲道理地回道:“买卖讲究双方互赢,华雄有什么能同我交易的?......” 接着还是一阵鸡飞狗跳,那些士卒逃也逃不出军营,打又打不过人家拿刀骑马的,只能屈辱地被绑成了粽子。 然后,这些平日嚣张无比的家伙,此时就跟猪仔一样,被并州狼骑串成一线,拉着回了吕布的营地。 于是乎,偌大的营地看起来,立时就空旷了许多。 剩下的两千兵卒,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何瑾的眼神都充满着魔幻:司马大人,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神奇的人物儿啊! 人家华雄调一千人马你不给,转手就将三千人卖给了吕布? 而且,这些天来你一直闷声不响的,让我们以为你就是个怂包软蛋。结果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王炸? 最终还是王匡先反应过来,可走到何瑾面前时还是浑身乱抖,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将近三千士卒啊,那是多少将校想得都得不到的! 如今各军营都在抢人以壮大实力,主公你却直接将咱六成多的兵卖了! 你,你......你卖了到底换回个啥? 然后,何瑾就错了一下身,露出身后一个挺拔的身影,对着吴匡介绍道:“吴司马,来认识一下,这位曲侯乃高顺。” “不过来了我的军营后呢,就跟你一样是假司马了,你等日后可要同心协作哈......” 高顺面容刚毅,看起来不苟言笑。 闻听何瑾上来就给他升了半格,依旧宠辱不惊,只是躬身道:“属下多谢何司马提拔,必会尽心竭力效劳。” “嗯嗯......”何瑾就止不住笑一样,跟个二傻子一样:“吴司马,你先带高司马熟悉下营地。我,我回帐里笑一会儿哈。” 说着,他还真忙不停地冲入了主帐,捂着被子吃吃傻笑:“啊哈哈......不到三千士卒就换来了高顺。吕布啊吕布,史书上说你知高顺忠而不能用,果真如此。” “这可真的是......便宜我了。” 第67章 陷阵营是个什么营? 何瑾终于明白为何前世那些人,为何爱玩收集类的游戏了——哪怕明知那些收集的东西,只是一张卡牌或游戏里的数据。 因为这等收藏的感觉,太有成就感了!尤其收集到稀有史诗级的事物,感觉更是美上了天...... 而他如今,却实实在在收集到了高顺——既稀有史诗,又......嗯,又是活的。 熟悉三国的人都知道,高顺绝对是一流的将校。 他为人清白有威严,不好饮酒,不受馈遗。而且明实果断,忠义无双......简单来说,只他要认可你了,就算明知你在作大死,他也会一边用心地劝,然后还会奋不顾身地挡在你前面。 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外加防弹衣...... 但何瑾看重的还是不是这些,而是人家高顺乃汉末三国有名的练兵天才,是他眼下以及未来最梦寐以求的将校类型。 在三国初期的时候,诸侯军阀麾下的士卒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各地都会轻而易举出现,各种以一敌百破阵闯营的高手。 毕竟群雄并起的时候,豪强大阀们拉着自己的私兵和僮奴就上阵了。 而那些僮奴们,可能前一天还在村里地头儿抡锄头,后一天就要抡起环首刀跟人拼命......战斗力可想而知。 而到了三国后期,似乎就没那么多一骑当千、横扫敌阵的猛将了。 原因不是三国后期猛将没落,而是打到了后期,各地士卒们都成了战火淬炼的精兵。面对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部队,只凭借个人的勇武,没有全军的配合去瞎闯营,简直就是在找死。 但那样的精兵,却是几十甚至几百万士卒,拿命换出来的——身为挂逼穿越人士,何瑾当然不可能走这样残酷的道路。 另外,就是他手下五千兵马,听起来的确人数不少。可一大堆目无军纪、桀骜不驯的士卒,能真正听命于他的又有多少? 所以,只有放弃数量讲质量,走职业精兵的路线,才是目前最适合他的模式。 这样不仅能迅速培养起一支听命的部队,更能打造在董卓军团中人无他有、人有他更精的特色旗帜。 至于说为何高顺能跟练兵和精兵挂钩......呵呵,谁不知道人家麾下,有着赫赫大名的陷阵营? 史载高顺所将七百余兵,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这样的一支部队,无疑在纪律性、组织度,还有个人实力均乃上上之选,远超同时期各地诸侯精兵水准。 然而,当高顺熟悉完军营后,面对何瑾的话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陷阵营?......此乃西园当中何人之营?” 说完,他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过,陷阵之志,讲究有死无生......若能将士卒操练到这等地步,当真乃练兵大家,顺不能及也。” 这个时候,何瑾脸上希冀的笑容就慢慢减退,笑容也开始变得苍白:“高,高司马,你当真不知道陷阵营?” 这时候,一股阴寒的绝望之情,从他尾巴根儿那里升起,然后四肢都开始变得冰凉:老天爷,你别再玩儿我了好吗?......难道这个时候,高顺还没萌生操练陷阵营的想法? 我那亲舅舅二大爷的三千兵马啊!就这样白瞎了?...... 不知现在去找吕布退货,是否还来得及? 可吕布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生意人。闻听自己要退货,估计抄起方天画戟就会朝自己脑袋砍来吧? “高,高司马......咱不用管陷阵营是谁的营。不,陷阵营就是咱的营,你把他练出来不就行了?”绝望中的何瑾,都有些语无伦次。 然而,令他最绝望的一句话就出现了。 只见高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何司马之意,属下大概明白了。操练那样一支部队的确甚为艰难,然一旦练成,便乃当世精兵......只不过,此事当先从何处着手?” “我,在下!......”何瑾瞬间感觉一口鲜血要喷出来,满心悲愤纵贯长虹。 他扭过头,不想让高顺看到自己扭曲的脸色,然后艰难地挥了挥手,沉痛道:“高,高司马你且退下,本司马身体有些不适,需要休息......” 可谁知,高顺根本没领会他的意思,反而还神色一动,不忘叮嘱道:“何司马既然身体不适,一定要记得......多喝热水。” 我喝你个大头鬼的热水啊!我要的是你的热血,你的陷阵营呀!...... 然而,他能说什么? 只能回应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看着高顺离去的背影,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一直到下班回府的时候,何瑾都魂不守舍的,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然而到了府中后,便看到杨修一脸焦躁的模样,在自己房间之外走来走去,手中的骰壶也摇来摇去,晃得他愈加心烦意乱。 “杨公子,你跳大神啊,还自带配乐?”一肚子气的何瑾当即上前,一把夺了杨修的骰壶。 杨修这才发现何瑾回来了,先是一喜,随即又更加烦闷的样子,一脸凝重地言道:“今日朝会,天子宣布禅位陈留王!” “哦?......”何瑾扳着指头算了算,差不多也就是这些时日了。但他搞不懂的是,杨修瞎激动个啥? “不是董卓废立天子,而是天子禅位!而且,董卓还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上表新天子册封旧帝为弘农王,一应供度皆按诸侯王规格。” “哦......”何瑾还是一头雾水。 但杨修却急了,一把抓住何瑾的双臂,几乎咆哮般喊道:“你还在装什么傻!......按照我的推想,董卓是无论如何也会废立天子的。” “可如今,却仿佛是天子跟董卓,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这其中......必然有你在捣鬼对不对?” “呃.......”何瑾就想了想:这种事儿跟上次一样,是自己被爪黄飞电踢了脑袋,都不能讲的。 不过看杨修如此着急上火的样子,他心情倒突然好起来了,反问道:“杨公子,就算是我表弟跟董卓达成了什么交易,又与你何干?” “呃......”杨修一下就愣住了,道:“是啊,这又与我何干?” “如今朝堂大权尽落董卓之手,换个皇帝也不过换一具更容易操纵的傀儡罢了......不对,我就是想知道在这一系列事件当中,你到底扮演了何等角色!” 说着,杨修愈加激动且错乱,继续道:“按照我的推论,董卓这位新的掌权者上位,不论出于何等考虑,都会将你们何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可如今董卓非但没有伤害你们何家一人,反而还照拂有加,尤其对你更是器重亲厚......” “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奇谋妙策,竟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化险为夷?”说着,他又放开了何瑾,再度焦躁地来回踱步起来。 看那模样,似乎快要被逼疯了...... 然而何瑾歪着脖子想了想,觉得杨修也挺正常的:毕竟这孩子自恃聪明,一向心高气傲。可越是这样聪明的人,就越容易钻牛角尖儿。 眼下出现如此令他琢磨不透的事情,自然会备受打击,变得焦躁、易怒、失眠多梦,内分泌不调...... 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儿呢? 想到这里,他便笑眯眯地将杨修唤到了屋子里,拿出两份竹简温和地笑道:“来,签了这份券书.....” 杨修陡然目光一亮,拿起毛笔问道:“签了这个,你就会为我解疑答惑?” “想啥呢,这是我用炒菜作为技术入股,跟你签订的分红协议。以后杨家名下的酒楼,你七我三......” “何瑾,你!......” “我什么我?.......上次都已商议好了。怎么,家门显赫的杨公子,莫非要反悔不成?” 杨修气得脸色又青又白,忿忿不平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才愤然起身离席道:“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查出你到底都做了什么的!” 而看着案几上还是留着两份券书的何瑾,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孩子都气晕头了,签好了合同,都不知拿走一份儿...... 然而,又一想到陷阵营的事,他的好心情也一下消失不见。 百无聊赖地摇起了夺来的骰壶,然后猛地往案几上一拍,大喊一声:“六六六,豹子头,诸事大顺!” 可一开骰,只见里面三颗骰子,赫然是‘一二三’最小的点。 “嘁......晦气。”何瑾就一撇嘴,整个人觉得更不好了。 第68章 皮一下开心吗? 第二日,何瑾草草吃过早饭,就要赶往军营。 不过临走的时候,尹氏却悄悄拉住了他,担忧地小声言道:“瑾弟,夫君自昨日归来后,神色郁郁......” “哦,没事儿,就是昨日换了个皇帝,改了年号。兄长还有些不习惯,过两天就没事儿了......” “换,换了个皇帝?......” 尹氏一下感觉心中山崩地裂,海水倒流。对于她这种土著人士来说,换了个皇帝可是改换天日般的大事。 可正打算再多问两句时,却发现何瑾已走出了庭门。 而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下就感染了尹氏,忽然也觉得换个皇帝......好像是没啥大不了的。 当下,她甚至还有些小幽怨,道:“瑾弟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长嫂如母,同他说几句话都这么敷衍......” 到了军营后,何瑾便看到军营里的气氛很不一样。 往常军营里一片嘈杂,各种叫嚷打斗、荤段子不断。但今日气氛就很冷清沉闷,谁都不敢大声喧哗,看到自己后,还一个个都肃敛神容,恭敬施礼。 他不由嘴角上翘,明白这是昨日一番下手后,效果开始显现了。 到了大帐,便将吴匡、高顺和贾玑唤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份竹简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诸,呃。” “反正,就是要你们来帮忙看一下,如此操练麾下的士卒,打造陷阵营的计划可行不可行。” 三人当中,吴匡和贾玑早就习惯了何瑾说话方式。剩下高顺不苟言笑,也没在这等小事上纠结。 吴匡先拿起了竹简,认真看过后一言不发。 随后高顺看罢,若有所思,却也同样一言不发。最后贾玑捧起竹简,看了一遍后脱口而出道:“何司马......这未免也太胡闹了吧?” “主公,属下也觉得......的确如此。”吴匡随后也开口附和。 何瑾就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等着练兵专家高顺开口。可等了一会儿后,高顺才有些窘迫地言道:“何司马,属下......有些看不懂。” 可不,满篇的现代用词,吴匡和贾玑是跟何瑾很熟悉了,连蒙带猜才能理解。而上来就让人家高顺理解这么高难度的风格,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没办法,他只能又讲解了一遍,问道:“高司马,这下懂了吧?” “有些听明白了......”高顺这才点点头,随即评价道:“如此练兵之法,属下闻所未闻。不过......觉得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嗯......”何瑾闻言就拉了个长音儿,满意地点点头,道:“高司马果然慧眼,看出了本司马练兵的精妙。” “嗯?......”这下吴匡和贾玑就惊了,满肚子的吐槽欲望:什么就看出你的练兵精妙了?这么大的人了,听不出人家只是客气一下? 就连高顺也一脸的尴尬,感觉自己被何瑾坑了:“何司马,属下的意思是......” 但话刚一出口,何瑾就一伸手打断,道:“好了,不用再夸奖了。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溜须拍马之辈。既然意思都明白了,便去召集士卒听命吧。” 高顺的清白一下就洗刷了,然后便和吴匡贾玑对视一眼,均感觉很郁闷:这是让我们来参详吗?分明就是我们同意了你要做,不同意你也要做...... 皮这么一下,就很开心吗? 何瑾......当然不开心。 原以为憋家里写了一晚上的练兵之道,会让高顺这位陷阵营的打造者大吃一惊,交口称赞,还会令吴匡和贾玑惊为天人,崇拜不已。 可没想到,三人反应竟如此冷淡。甚至,还有些小拒绝......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乎。一来心中自有打算,认定自己的策略不会错;二来这种事,向来就是以成败论英雄的。 失败了的确显得很固执、刚愎自用。 可别人一不同意就转变了想法,那人得多没主见?另外这事儿要是成了,何尝不是有主见、英明神武的表现? 所以看到吴匡还开口劝,他干脆挑明了言道:“不必多说,我就想试上一试......眼下我部的状况,只有走精兵路线才是最适合的。” 说到这里后,何瑾忽然又收起了凝重认真的神色,嘿嘿一笑道:“最主要的是,那三千士卒已被我卖出去了。不用我这种方法试试,你们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我,属下......”吴匡一下哑口无言:是呀,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当着人家高顺的面,说把人家再退回去吧? 故而,吴匡只能自我安慰道:“主公向来足智多谋,此练兵之法属下虽觉得荒谬,但难保会有奇效。” 高顺比起吴匡,似乎更觉得试上一试也挺好,同样抱拳言道:“属下既已调入司马大人部下,自会尽心竭力,助大人打造好这一支陷阵营。” 二人表态完毕,随即领命出去召集士卒,等候训令。何瑾就看向一旁的贾玑,问道:“你这里有事么?” “有。” 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何况鬼狐贾诩的儿子。 这些时日,贾玑非但已适应了军营的生活,更准确找到了自己后勤大主管的定位,道:“之前我部人数众多,西园无处安置。” “如今天气渐渐转寒,人数又少了一大半。昨夜在下同家父说过此事后,家父言会跟兵曹的人说一声,让士卒们早日搬入营房。” “哦?......干得漂亮!” 何瑾一听就高兴了,他当然也想过不能老让士卒住帐篷,却还没来得及办。这下贾玑已替自己办妥,实在让人感觉贴心又温暖。 “另外就是我营的粮草不多了,司马当去集曹那里领用一番。” “哦......”何瑾闻言就点了一下头,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少时,你跟着我一块儿去一趟。” “还有一事,便是司马一下,呃......赠出了那么多士卒。家父之前留给的物资便过剩了,不知司马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嗯,这事儿我也想过了。” 听着外面集结好的声音,何瑾便起身道:“同样,随我去一趟集曹。先给你打个样,以后这些事全由你办就行了。” “多谢司马大人!”贾玑当然知道这是何瑾在放权,同时也是对自己的信任,当即心花怒放。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何瑾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懒。 当下,二人也走到了帐外。 而随着何瑾一走出营帐,三百亲卫当即跟在身后,气势雄壮地护送至点将台。 路过士卒方阵时,那些士卒纷纷自动退出一条通道,犹如波浪般裂向两边。不知不觉间,他的威严已深入士卒们的心中。 站在高台之上,目光冷峻地扫过众人,何瑾便沉声道:“此番召集尔等,只有三件事宣布。第一,便是我营的人数虽然少了,但粮草的供给不会少,装备甲具也不会少,军饷更不会少!” 此言一出,士卒们不禁喜出望外。 昨日那么一档子事后,他们都看出何瑾是个狠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弄死你的那种。今日集合还怕这魔王要如何对付他们,没想到上来竟是这样的好消息。 而且汉代的军制还是征兵制,就是无条件征发壮丁服兵役,普遍是不给军饷的。只有根正苗红的中央军,才会享受到军饷的待遇。 现在何瑾非但承诺会给他们军饷,而且人数少了,他们领得就多,心中自然很是惊喜振奋。 待士卒们兴奋之情稍褪,何瑾又朗声道:“不过下面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尔等别以为谁都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本司马已制定了严格的操练标准,达到标准的自然好说。可达不到的......”这时候,他那那标志性的坏笑就浮现在了脸上,道:“看到之前那些人的下场了吗?那些家伙,就是你们的榜样......” 这话一传入耳中,士卒们都变了脸色:狠人果然就是狠人,先给我们些甜头儿,然后就要想着花样儿折腾我们了...... 第69章 山寨版陷阵营 宣布完第二件事,场下一片鸦雀无声。 何瑾也不心急,反而还设立了提问环节,道:“有啥想问的,本司马会尽数给予解答。来,这位猛男兄,你有什么问题?......” 他指的那位士卒还在发懵呢,看到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自己身上,登时有些慌。但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司马大人,不知那些操练的标准都是些什么?” “张弩发矢、骑马冲锋、阵型演练、角抵手博......反正就是各种军事技能,以此来评定优劣。” 何瑾扳着指头一一道来,随即又道:“不过为锻炼你的纪律性和组织度,本司马还特意加入了行为规范、令行禁止等方面的考核。” 听到这些,士卒们的心又放松起来。这些技能他们多多少少都掌握一些的,否则也不可能被征募入伍。 至于说什么行为规范、令行禁止一类的,那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在他们的理解中,不就是听命行事嘛,既然有高军饷可以拿,听命行事自是理所应当的。 “嗯,这位壮士,你又有什么问题?”解答完这个问题,何瑾又挑选了一名主动施礼示意的士卒。 不过这个时候,众人最感兴趣的,反而是他的称呼了......又是壮士又是猛男的,怎么就叫得人家那么羞涩,心里还美滋滋呢? “司马大人,如今军营里我们凉州人少......” “不用管你们是凉州人还是并州人,哪怕你们是非洲人,考核标准就那些。本司马是来操练你们的,可不是来找老乡谈交情的!” “我部如今只剩下两千人,不知司马大人还要淘汰多少人?”第三位提问者看起来应该是屯长曲侯一级别的,考虑问题很有些全局眼光。 “行为规范达标、能做到令行禁止的,就可晋升为三等兵,剩下更优异、掌握更多军事技能的,非但可以晋升二等兵和一等兵,更可以担任各军职。” 先说了这些,随后他便解答道:“但连三等兵标准都达不到,哪怕其他军事技能掌握再多,也是有多少算多少,全部会被淘汰!” “司马大人,何为三等兵、二等兵?......还有担任各军职一事,司马的意思是要重新任免军职?” “不是本司马重新任免,而是给予尔等开放的平台,让尔等竞争上岗!” 终于等到了这最重要的部分,何瑾深吸了一口气,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你们全都只是士卒,什么伍长什长队率要统统重新开始竞争!” “整个营地,除了吴司马和高司马,以及负责计薄后勤的贾曲侯之外,其他所有军职都有考察期。” “能够胜任的,通过比试和考核一步步往上升;不能够胜任的,该降就降,该滚蛋就滚蛋,本司马的军营可不养废物!” 说到这里,他便退了一步道:“下面,由贾曲侯来宣布具体方案。” 全体士卒又赶忙齐刷刷把头转向贾玑,便听贾玑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全营会分为四十个队。少时便可向吴司马和高司马申请考核,考核张弩发矢、骑马冲锋、阵型演练、角抵手博等技能,评选出伍长。” “选出伍长之后,再通过淘汰制依次评选出什长和队率。”说到这里,贾玑看了一眼何瑾,继续道:“按照何司马的意思,统御百人以上的屯长、曲侯这些军职,便不能再是有勇无谋之辈,当能以身作则统领部下。” “故而选出队率后,吴司马和高司马便会为其讲解如何操练,上面有具体的操练要求和考核标准。” “各队率回去后,按照指导操练本队,自认为达到标准的,就可以到吴司马和高司马那里要求考核。” “而考核达标之后,会进行下一项训练。最先完成全部训练的队依次获得晋升,落后的队则视情况黜落或淘汰,还望诸位用心尽力,以免到时伤悲。” 贾玑宣布完,场中又是一片安静,众人都在消化刚得到的信息。直到何瑾上前一步,问道:“都听清楚了没有?” 这话落下,场中还是一片鸦雀无声。毕竟这些命令太多太杂,而士卒们又没读过书,理解能力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何瑾也不在乎,道:“听不清楚也没关系,尔等只需知道,平台本司马都给搭建好了,有机会就要去表现!” “至于奖惩方面,本司马一视同仁,绝不会亏待尔等,也不会袒护任何人。现在你们或许还看不出来,不过本司马保证,能留在这个营绝对是尔等的福分!” 言罢,他当即大手一挥,走下点将台道:“就此解散!......回去都先好好想想,半个时辰后,开始伍长和什长的评选!” “喏!......”木已成舟,想明白和没想明白都改变不了结果。故而此时的应答,反倒挺干脆洪亮的。 而何瑾闻此,不由也多了几分信心:没错,这就是他的计划。既然高顺还未点开训练陷阵营的技能树,就只能自己引导着来。 练兵一事,他当然不怎么精通,但胜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晓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训练就是组织度和纪律性。 再采用前世的竞争淘汰和奖惩机制,无疑会将士卒的潜力激发出来——到时候就算练不出历史上的陷阵营,弄一个山寨版的也可以。 最主要的是,走上这练兵之道后,高顺怎么也该慢慢点亮技能树了。而且练兵过程中,免不了要同自己交流探讨,忠诚度还会不一点点提升? 嗯......一箭双雕,简直完美!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他随即与贾玑一块儿来了集曹。 自从董卓一屁股坐到了太尉的位子上后,便有了开府治事的权力。而所谓的曹,就是太尉府下的一个办事机构,分有西曹、议曹、奏曹、决曹等一大堆曹,各司其职。 比如贾玑的老爹贾诩任西曹掾,就是西曹的一把手,负责领百官向太尉奏事,主府中吏之进退。 而何瑾和贾玑要去的集曹,便管主簿计事,负责太尉各出纳收支等事。 这个集曹掾品秩并不高,才三百石。不过从负责的事宜就看得出,人家的权力可不小,一般也会由心腹之人担任。 何瑾虽然乃秩比八百石的别部司马,但要从人家这里领用物资,便会受其辖制,两方自然免不了一番博弈。 见集曹掾的过程很顺利,何瑾也与那位集曹寒暄了一番。初步印象,觉得这集曹掾对自己很冷淡,甚至还有些拿腔作样。 不过这也正常,来之前就打探过,这位集曹掾孔方,非但是凉州人,并且他的兄长还在董璜手下任事。 面对自己这位董璜的仇人,人家能假意客套一番,何瑾都觉得这位集曹掾小有些城府了呢。 然而,事情铁定是不好办的。 果然,当他说明来意要领用粮草的时候,这位孔方兄便笑了起来,摊开一摞竹简道:“何司马想要领用一月的粮秣?” “此事倒合情合理,在下自当从命。”言罢,便对手下小吏吩咐道:“即刻拨付何司马一千五百石粮草,不得延误!” 话挺好听,但何瑾和贾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一个士卒一月要食用一石半的粟米,而一千五百石粟米只够一千人食用。当下何瑾也懒得挤虚伪的笑了,冷冷问道:“孔曹掾,此乃何意?” “奉公办事尔......”孔方同样懒得掩饰鄙夷了,道:“何司马统管部下不过一月,便损了三千余士卒。在下拨付这一千五百石粮草,说不得还绰绰有余了,不是吗?” 第70章 太尉府里咋有狼叫? 一看到何瑾脸色不愉,孔方那里嚣张得意,两方随时会掐起架来,贾玑急忙上前言道:“孔曹掾,在下乃西曹掾之子......” 可话还没说完,孔方就冷下来脸,怒斥道:“黄口孺子,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吾与汝父算是同僚,汝莫非觉得得了个四百石的曲侯,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话入耳,何瑾不由饶有兴致起来:孔方兄,你这话挺矛盾呀......既然都贬斥人家儿子了,就连老狐狸一起贬呗。 结果你还不敢,仍承认与贾诩是同僚...... 而他这个目光,也被孔方捕捉到了,登时觉得自己弱了气势,又补充一句道:“哼,就算是贾曹掾,上次也胡乱调拨了那么多军资,简直浪费!此事,某定会向太尉上书,请求治罪!” 这下贾玑脸色就变了,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养气功夫不如何瑾淡定。 何瑾冷下脸色,是知道自己要拿出点态度,心里其实没怎么动怒。贾玑却是气血方刚,虽然跟老爹有代沟,却绝不允许别人当面说他爹的不是。 当下,他语气便忍不住冲动起来:“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何司马就算营中只有两千士卒,你也当拨付两千人的份!若是不从,便是故意刁难!” 但孔方哪能让一个少年郎教训自己,冷声反问道:“某便是故意刁难了,汝又能奈何?......” “我,在下!......”贾玑气得脸色通红,当即急声回道:“在下去找太尉评理,看太尉如何收拾你这狗贼!” 孔方就微微一挥手,有恃无恐地指向门外,言道:“那便请吧......你这小儿,知道太尉府的门朝哪边开吗?” “狗贼,欺人太甚!”贾玑当时热血上头,气得挥拳就要揍那孔方。 四周的小吏和侍卫哪能让贾玑得手,当即纷纷大喝一声:“住手!” 有的或许跟贾诩关系不错,还上前劝慰道:“二郎,你这若是动了手,事情可就闹大了。非但你没了理,还会连累你父亲和何司马!......” 贾玑当然不是那种不听劝的人,且想着自己刚得了何瑾信任,却一两句话就把事情办砸了,当即羞愧难当:“何司马,属下不是有意的......” “哼,晾你小子也没这个胆!” 谁知何瑾这里还未说话,孔方却先开口了,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贾玑和何瑾,向那些侍卫们吩咐道:“送客!......” 说着,还把刚才展开的竹简合上,分明打算连一千五百石的粮草都不拨付了。 这下贾玑愈加羞愧后悔,不知如何是好。何瑾却一脸无所谓,反倒还问向贾玑:“为何你刚才那一拳没砸下去?” “属下知错了,还望司马大人责罚!”贾玑却认为何瑾是在责怪自己,当即准备跪地认罪。 何瑾便一把托住了他,继续道:“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一张脸,多适合一拳下去整整容啊......至于那些侍卫啥的,我替你拦住不就行了?他们几个加一块儿,也不是华雄的对手吧?” “嗯?......”贾玑这就仔细地看向何瑾的神色,发现何瑾不是在开玩笑后,脑子都有些不知该怎么转了:“何司马,你?......” “放肆!......这可是集曹,不是你们这帮刑徒撒野的地方!”孔方当时就咆哮起来,呵斥侍卫道:“还不让这二人......啊呀!”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只拳头准确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何瑾若无其事地揉揉拳头,看向贾玑道:“我都打了样儿了,你还不敢出手的话,以后也别在我军营里混了......” 言罢,他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另外,你爹更不用操心。身为他的儿子,连点坑爹的技能都没有,我都替你感觉亏得慌......”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且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了。 贾玑当即也放开顾忌,一个飞扑就跃过案几扑倒孔方,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顿胖揍:“狗贼,乃公一进门就看你不顺眼了,何司马说得对,你就缺几拳头来整整容!” 这下子集曹全乱套了,那位侍卫当即冲过来要拉下贾玑。 可何瑾一夫当关,挡在贾玑的面前是来一个踹一个,拎起一个又砸一双。简直神勇无比,闹得整个集曹更加鸡飞狗跳...... 最后两人揍过瘾了,贾玑才从孔方的身上起来,看着遍地狼藉的集曹,止不住有后怕起来:“何司马,这......这该如何收场?” “收场?......汝等还想着收场,痴心妄想!” 谁知孔方坚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面色扭曲地用另一只手来回指着何瑾和贾玑,气愤道:“你们等着!......某这就去见太尉,你们谁也逃不了!” 然而何瑾却忽然回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当即踢到了他的脸上。 随即又揪着昏迷中的孔方头发,拖着走向门外道:“正巧,在下也有事要拜见太尉,既然顺路,就一起去罢......” 这时候,集曹里那些没挨揍的小吏就傻了,愣愣看着何瑾大踏步离去。别说去拦了,连开口都不敢。 贾玑也傻了,但反应过来还是慌忙跟上去:“何司马,我等真要去求见太尉?” “嗯,你跟着就行......”说着便将昏迷的孔方绑到爪黄飞电后,还嘿嘿一笑道:“他不是说你不知道太尉府门朝哪儿开吗?我却去过两次,认识路。” 认识你妹的路啊! 这是认路不认路的事吗?......这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可何瑾不听不听就是不听,骑着爪黄飞电就溜溜跑远了。 贾玑还清楚看到,孔方上来就被烟尘呛得醒了过来。可刚一睁眼,脑袋咣得一下就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又晕死了过去...... 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赶紧骑上自己的马,追着何瑾向太尉府赶去。虽然,他也不知到了太尉府能干啥,但秉着有难同当的想法,还是义无反顾地就去了。 到了太尉府,何瑾未上前通报,先换了脸色哭嚎起来:“太尉,属下的命好苦啊.....恳求太尉为属下作主!” 正在堂中闲得......呃,那啥疼的董卓,闻听这话当时眉头一竖,疑惑地言道:“此乃太尉府重地,怎么会有狼叫?” 离门口最近的田仪看了一眼,登时整个人都脸色就不好了:“回太尉,不是狼叫,是何司马在哭嚎。好像,还牵着一根绳,绳的那边是......孔曹掾!” 听到是何瑾来了,董卓还挺高兴。 可听清后面的话后,脸色当时就黑了,怒气冲冲地言道:“让那小子滚进来,不知此番又给老夫生了何事!” 而何瑾进去就跟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二大爷一样,跪拜在地委屈道:“太尉,你可要给属下作主啊,这狗东西故意刁难属下......” “混帐!”他又不是瞎子,哪看不出孔方都被这小子揍得有进气没出气了。 可不得不说,老董这种西北武夫......呃,怎么说呢,性情好像有些变态,整个儿就一反人类。脸上虽怒不可遏,但嘴角却忍不住上翘了起来。 然后何瑾就是觉得自己挺冤,比窦娥还冤的那种,道:“太尉容禀,此事须赖不得属下,的确乃这狗贼故意刁难,属下一时气不过才打了他。” “简直一派胡言!”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清叱响起,道:“汝乃别部司马,孔方也是集曹掾。不管是何冲突,也当交由决曹发落、太尉来处置,岂能任由你这等莽夫胡来,乱了朝廷法度!” 何瑾抬头看向发声之人,便见是一位面相刚棱之人,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随即环顾四周,才发现今日太尉府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而且一个个衣冠博带、正襟危坐的,搞得半分没有之前那种土匪窝似的粗疏特色,反而跟进了名士清谈的聚会一样。 怪不得,刚才董卓脸色跟便秘了一样——他那么一个土鳖,弄这么些个文化人进来,不喧宾夺主才怪。 然后何瑾就小声地问向一旁的田仪,道:“那是何人?” “北中军侯,南阳名士何颙......” “哦......”何瑾就了然地点点头,忽然便破口大骂道:“狗贼,背主之徒,还敢在某家面前狂吠!身为先父谋士,却与那袁绍蛇鼠一窝,阴私为党,乃公打死你个狗东西!” 说着,他就真跳了起来,朝着何颙冲了过去! 这下,非但田仪惊了,董卓也惊了:打了集曹的正掾还不算,到了太尉府中也敢如此猖狂? 第71章 老董,回去放羊吧...... “放肆,给老夫住手!......”太尉府可不是集曹,当然不可能由得何瑾胡来。他这里刚一有动作,董卓便怒喝制止起来。 而这......也正合了何瑾的心思。 他跟何颙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当然......呃,这事还真不太好说。 历史上,何颙的确与袁绍来往密切,但说到谋害何进一事,何颙似乎并未有过参与。当然,也未阻止。 甚至,何瑾还知道,即便何颙知晓,也会选择默许的。 因为从头至尾,何进这位凭借着妹妹美色当上大将军的屠夫,在袁绍等一干眼高于顶的士人眼中,就是个土鳖暴发户。 大概在他们看来,何进能被他们利用,成为实现胸中抱负的工具,反而还应该是一种荣幸。 名士轻寒门,这无形无影却比铁还坚硬的阶级分化,就是汉末的现实——人家看不起你,可不会只在心底暗地里看不起,而是会直接出手弄你。 而何瑾此番故意装出一副是非不分的样子,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面前的董卓,其实就是第二个何进。 别看这些人此时对董卓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但董卓也不是傻子,谁真心认可、谁又虚与委蛇,他就算没有个准确的判断,也一定有所察觉。 最起码,之前那些人高谈阔论的气氛,就让董胖子感觉很不舒服、很心虚和烦躁。 反倒是何瑾如此跟无赖般一闹,瞬间将士人高高在上的伪装撕下,令董卓感觉很是痛快:不错,都装什么装!......老夫笼络尔等,是让尔等给老夫办事的,不是让你们在老夫面前装大尾巴狼的! 尤其看到何瑾闻言,又一副不甘不忿却强自听命的模样,更觉得这小子是真心敬重自己,是跟自己一条心的。 故而接下来的一番话,就很有意思了:“竖子岂敢如此无礼!......今日群贤毕至、名士满堂,皆乃老夫请来共议国事的。你这竖子如此猖狂,是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否?” 没提何瑾的切实罪行,只说何瑾无礼。虽然声色俱厉,但聪明人一品就知道,董卓这是在偏袒何瑾。 何瑾当即也见台阶儿就下,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回道:“太尉恕罪,属下万没那般心思。只是这些所谓的士人,表面上道貌岸然、满腹经纶的样子,可实际上有本事的又有几个?” 说着就一指何颙,怒斥道:“就比如适才这位,的确在士林中名气很大。可名声大,就能证明此人有经邦济世之才?” “说来也是可悲,先父便是受了这些士人的蒙蔽,信了这些夸夸其谈之徒的邪。遂委以这何颙心腹之任,令其担任北中军侯一职。” 说到这里,他便神色悲愤莫名,高声道:“可太尉看看此人都干了些什么!......北中军侯有监察北军之责,然先父身死之时,北军非但没平息京城动乱,反而还听命袁绍那等恶贼,一同祸乱京师!” “更无耻的是,他还与袁绍向来亲厚,来往密切!而先父之死,便是袁绍那狗贼所害,此贼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可他却任由先父这位举荐提拔的恩主,死于毒计之下......如此不忠无谋之徒,太尉还奉为上宾,属下私以为耻,万望太尉明察!” 言罢,他便深深一礼,将头埋在了地上。 可这番话,却一下让大堂炸了锅。 “简直一派胡言!......” “粗鄙屠户之子,竟敢如此污蔑我等,简直该杀!......” “好个无谋猖獗之徒,不辨是非!.......” 耳边当时充斥起不断的怒斥之声,其咬牙切齿之恨意,好似要将何瑾生吞活剥了。 但何瑾却一点不在意:这些人越叫得欢,越暴露他们无能狂怒的本质。 他最在意的,只是董卓的反应。 而董卓听了这番话,面色一下便阴沉下来:刚才这些名士的一番高谈阔论,的确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但说真的,也真被忽悠住了。 毕竟这些名士们一个个家门显赫,又自幼攻读经书。无论入仕谋国、还有圣人古训皆信手拈来。所谈之语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仿佛天下尽在他们掌握之中,拯救苍生舍他们其谁...... 而何瑾上来一番话,蛮横撕下这些人的面具后,又就事论事剖析了何颙的能力,便如一桶凉水浇到了董卓头上:不错,这些士人真那么无所不能吗? 就算他们的确很有本事,可如何瑾所言,他们也只会维护士人的利益。此番将自己当成第二个何进,又当如何? 毕竟身为当事人,老董很清楚自己能够入京,就是沾了袁绍的光。 当初何进只想召兵以壮声势,根本不想令外兵入城。可他却已接到了来自袁绍的密信,催促自己火速入京诛杀宦官...... 这些念头一从心中升腾起来,董卓再环顾那些高冠博带的名士,忽然就没了之前的局促和自惭形秽,反而觉得很厌恶,忍不住怒喝一声道:“都给老夫住口!” 随着这一喝,那些士人也都敏锐感觉出,董卓的气势变得不一样了,当即一个个噤若寒蝉。 但董卓却愈加烦躁,明显心中有话又不知怎么说。 重重哼了一声后,才道:“诸位暂且退下,今日这竖子惹了杂事,待老夫处置之后,改日再宴请诸位。” “太尉......”何颙无疑是最没面子的,前一刻还在堂中侃侃而谈,风光无限。下一刻就不被董卓待见了,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故而看向何瑾的眼神,止不住带上了一抹憎恨。 但唯我独尊的董卓可不管他这些,尤其刚才被忽悠得有多心虚局促,现在的反弹也就有多恼怒。 当下细长的眼睛一瞪,煞气喷薄而出:“老夫的话,你们这些读书人难道都听不懂吗?老夫的属下是粗鄙,但至少懂得听命!”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赖着不走更是自取其辱。那些士人纷纷扫了何瑾一眼,犹如没吃上新鲜肉的狼,丧气离去。 等这些人一走,何瑾还未开口,董卓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然后烦躁地来回走动,随后一瞪眼问道:“那些士人当真包藏祸心?” “先父殷鉴不远,太尉当慎之又慎......”何瑾此时语气便很凝肃,回道:“京师朝堂,向来是士人的主场。” “而大汉士族豪门根深蒂固,早已自成一派势力。先父骤然而贵,又仁德亲厚他们,尚且成了他们利用的工具......” 后面的话,何瑾就没往下说。 但董卓当然也明白,那未尽之言的意思:我爹凭着妹妹的美色,当上了大将军,至少从法礼来说是正统的。 可你董卓一介西北莽夫,除了手中有兵外就要啥没啥。人家这些自诩高贵的士人,又岂会鸟你? 可就因为知道这个,心头也更为恼怒。毕竟政权到手很容易,可如何顺利运转起来,就很难了。 他深知从凉州带来的那些将校,根本无法处理朝政。 那些家伙们大字不识一个,杀人放火个个是把好手。但天天跟文书案牍打交到,处理各种繁琐的政务......还不如杀了他们。 到了最后,还不是要依靠那些士人?可这样一来,问题就又会变得无解...... 也就是这个时候,何瑾微微抬起了头,悠悠地来了一句:“太尉当初在凉州之时,可曾见过牧人如何放养羊群?” “嗯?......”董卓胖脸一下疑惑起来,不耐烦地喝道:“少跟那些狗屁士人一样,跟老夫拐弯抹角的!再不直说,鞭子抽你!” 何瑾却不慌不忙,依旧语气平稳道:“太尉,牧人放羊可不是事必躬亲,而是养着几条敖犬......只要牧人管住几条敖犬,再由敖犬去放牧羊群,便会轻而易举。” 这下董卓的脸上就露出了苦思神色,看起来很是深沉。再之后,便了然地点点头,一副想明白了的样子。 何瑾也表示很欣慰:毕竟,老董的智商挺在线的嘛。 可不料,随后董卓还是拎起了鞭子,羞恼吼道:“老夫都说过了,少拐弯抹角!什么放羊敖犬的,跟那些士人又有什么关系!......” 何瑾当下无语地一拍脑门儿:老董啊,咱连这个都听不懂,就别死撑着独霸汉室朝堂了,行不? 回去放羊不好吗? 第72章 属下很忙的...... 董卓的鞭子当然没落下去,何瑾也不会直白去跟董卓解释。毕竟,他还算不得董卓的心腹,这种话说太多了不合适。 于是,一直静默旁听的李儒适时登场,慌忙拦下董卓道:“太尉,何司马的意思是,对于那些士人可用之却不可亲之,还当派亲信之人防之......” “就如敖犬牧羊一般?”这下,董卓才终于明白了。 可随后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李儒气死。 只见董卓一脸的鄙夷,恨其不争地言道:“老夫麾下那群酒囊饭袋,绑一块儿都不如半个士人!让他们去防着?恐怕被卖了还会帮着数钱......” 然后李儒就想揍董卓,真心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麾下都是些酒囊饭袋,某家也苦读经书,胸怀韬略的好不? 人家何瑾就看出了某家的身怀锦绣,太尉你......怎么当着和尚骂贼秃? 人与人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一下子,李儒直接无话可说,胸中一口气憋着,别提多幽怨难受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何瑾才开口了,道:“董公麾下可不是只有那些打打杀杀的莽夫,李博士、田主薄还有贾曹掾这些人,也都乃饱读之士、智谋不凡,且一路追随董公至此,忠心耿耿......” 董卓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大喜过望:“不错,你小子言之有理。老夫险些忘了麾下还有这些智囊,且此番只需监察那些士人,足可胜任。” 一句话点醒了董卓,虽说不见得这样就能简单成功,但至少给了思路和方向。当下,他看何瑾自然越发顺眼,面上的神色也慈祥不少。 可之后看到何瑾身后的那条绳子,以及绳后面的孔曹掾,脸色不由又黑了下去:“汝此来是为了何事?” “哦......”何瑾瞬间又切换回委屈模式,道:“太尉,这狗贼着实可恶。属下不过调整了一番练兵策略,剔除了一些士卒。可今日属下前去领用粮草物资时,他便故意刁难属下,只给一千人的粮草......” “然后你就把他当场揍了?” “嗯。”捏准了董卓的脉后,何瑾对这种事向来不含糊:是自己揍的主动承认,不是自己揍的也敢揽过来。 果然,董卓面色还是没好气的样子,却也根本没真正动怒,只是烦躁道:“如此小事,值得劳烦老夫处置?” “非是这点小事,而是属下由此及彼,想到如今太尉麾下军营派系林立,各方明争暗斗不断,于太尉大业甚为不利,故而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特来告知太尉。” “哦?......”一听这个,董卓登时就有了兴致。 自己麾下那些将校士卒啥德行,他不用去军营也知道:每次只要将那些人召集到一块儿,就跟将斗鸡扔在了斗场里一样,一顿乱掐架,让他烦不胜烦。 长此以往,不出乱子才怪。 也因为如此,董卓此时对何瑾越发喜爱。觉得这小子实在太会来事儿,虽然有些不省心,可又总想方设法给自己解决问题。 再对比手下一群没脑子只会找事的武夫,外加有脑子却老感觉跟自己尿不到一壶的文士......何瑾这种又能干、又句句说到自己心坎儿上的属下,更显得珍贵稀罕。 “到底是何想法,速速道来。” 当下,董卓连忙催促起来,一屁股坐回去前还不忘交代:“直白地说,别拐弯抹角,老夫不是那等小气忌讳之人!” 何瑾便嘿嘿一笑,直接道出答案:“属下的想法,便是举行一场演武大赛。” “演武大赛?” “不错。”说着,何瑾便侃侃而谈道:“董公麾下各将校谁也不服谁,无非没个明确的标准。” “只有董公给出明确标准,一切凭实力说话,那些将校就算心中再不服,董公至少可以有理有据地拿鞭子抽他们!” “明确的标准?”董卓兴致愈浓,继续问道:“究竟是何标准?” “自然是对董公有用的标准,例如谁武力高强,闯阵夺营可威慑敌胆;再例如谁练兵有方,麾下士卒精锐骁勇,以一当十。” “嗯,还有谁用兵如神,兵法韬略自成一家之类的......当然还有忠心这一块儿,不过忠心这个难以量化,还需董公慢慢考察。” 一番话有理有据,完全站在董卓的角度在出谋划策。董卓除非好赖不分,否则不可能不心花怒放,从善如流。 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何瑾所说好处的一条。 随后,又听何瑾言道:“此外,举行一番演武大赛,还能一壮太尉之威。让那些士人都看清楚,金戈铁马、长枪大戟才是安邦定国之基石!” “善!”这下,董卓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已喜出望外。 然而没人意识到,原本谈着大闹集曹一事,不知不觉就跑了题......也就是这个时候,孔曹掾却悠悠转醒过来。 他先摸了摸痛楚无比的脑袋,又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当目光看到董卓那张喜气洋洋的胖脸时,一下就跳了起来,随即匍匐着爬上前嚎道:“太尉,你可要替属下作主啊,这狗东西故意殴打属下......” 董卓喜气洋洋的脸一下有些凝固,总感觉这话有些耳熟。略微一回忆,就有些哭笑不得:何瑾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狼叫的。 但为何回想起何瑾的狼叫,就觉得还有那么一丝小韵味。可听这家伙的鬼哭狼嚎,便觉得刺耳难听? 当下,董卓厌恶地一蹙眉,喝道:“叫嚷个什么!......此事老夫已然知晓,他小子营中明明还有两千余人,你一区区集曹掾,从哪儿来的胆子敢故意刁难!” 孔曹掾当时就犹如遭了迎头一棒,整个人都有些傻掉了:太尉,这何瑾是你亲侄子不成,为何要这般偏袒他? 而且,他可亲手打了您的侄子,你我又都是凉州人......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可环顾四周,没人为他解释。 而董卓愈加不耐,煞气愈重。孔方也知自己处境凶险,当即开口道:“太尉,这何司马一月不到,便损了将近三千士卒。” “属下想着少拨付给他些粮草,也能省下给咱凉州的将校,免得让他浪费了......” 然而,何瑾就等他这一句,当即冷声斥问道:“太尉麾下兵马,还有凉州、并州、司隶之分乎?” “在下只知道,太尉掌管天下武事,统御四方兵马。缘何到了你口中,好似只有凉州兵马,才是太尉麾下?” 董卓就算再蠢,也明白自己当了太尉后,就不能明面上偏袒凉州嫡系。 当即便作色起身直奔孔方,手中鞭子也开始发威:“狗东西!......目光如此狭隘,险些坏了老夫大事!” 不用赘述,董卓抽人的功夫,绝对是专业的。 而且此番还是故意打给何瑾看,自然卯足了力气。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当即打得孔方来回在大堂上翻滚,哭喊惨叫不已。 而这一次,何瑾却只是冷眼看着,根本没开口去拦的意思。 很快三十来鞭下去,孔方已是一身血肉模糊,身上官服都成了一条一条的,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董卓也有些气喘,扔了鞭子挥了挥手,当即进来四名侍卫,犹如拖死狗般将孔方拖了出去。光滑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顿时滑过一道清晰的血迹。 “演武一事,老夫筹谋一番后,自会上表朝廷举办。”抽完孔方,董卓根本没再提大闹集曹的事。 反而仔细上下打量了何瑾一眼后,面上又露出微笑道:“汝虽乃别部司马,但也没人规定不准参详政务。日后老夫商议国事之时,准你前来旁听......” 这话一落,李儒和田仪还有一旁始终没开口的贾诩,不由变了脸色:这是?......将何瑾引为心腹的意思? 可谁知,旁人苦求都难得的没事落在何瑾头上,这小子似乎还有些不乐意,猛地咳了两下道:“太尉......那个,属下公务繁忙,练兵很费心力的。” 当下,董卓脸上的微笑就凝固了,随即滔天的煞气涌了出来,拎起鞭子冲他奔来:“一天只在军营里呆两个时辰,还有脸说自己公务繁忙,真当老夫是瞎子聋子不成?” 一看这种情况,何瑾迅速作了个告辞的礼,然后拔腿就跑:“属下从命,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 “哼,这小子就是欠收拾......”董卓就看着何瑾狼狈逃窜的背影,也根本没去追,反而扔掉了鞭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第73章 你爹太会装了...... 走出太尉府后,便看到贾玑正愁得来回转圈儿。在他的身旁不远处,还躺着可怜的孔曹掾。 看到何瑾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贾玑急忙奔过来:“何司马,你没事吧?......属下适才看到这狗贼被拖出来,可真吓死了。” 何瑾却莞尔一笑,拍拍贾玑的肩膀道:“我能有什么事?......太尉大人待我可亲厚了,还让我以后参议政务。” “参议政务?......”贾玑顿时一脸愕然。毕竟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没想到的是,何瑾竟如此优秀? 你这是迷魂汤转世吧? 否则人人畏惧不已的董魔头,怎么就会对待你就跟亲侄子一样? 何瑾懒得回答这问题,反而重新慢条斯理地将孔曹掾绑在马后,向贾玑言道:“走,继续回集曹讨要咱的物资。” “嗯?......”看着都半死不活的孔方,再品品何瑾的话,贾玑一下恍然了:厉害啊,实在太厉害了......如此拖着孔方回去,到了集曹还不是要啥有啥? 果然,再度回到集曹后,所有人看向何瑾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去了一趟太尉府,孔曹掾被打成这样,这小子却毫发无伤?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何,何司马是要调拨粮草?小人这就命人去办。” 集曹那位副职属官,当即恭敬地将何瑾引进来,态度热情而谄媚。转身又怒斥小吏,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何司马煮盅茶汤......” “不必了。”何瑾这时就拽了起来,大马金刀地......呃,盘腿席地箕坐,道:“知道该拨付多少人份的吗?” “两,两千人?......” “嗯?......”何瑾当即睥睨斜视,瞪了那属官一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再度问道:“多少?” 那属官便看了一样孔曹掾血肉模糊的样子,悚然一惊道:“五千人马的份量,半分都不会少!” “嗯......这位大人果然公正。在下乃别部司马,本来就统辖着五千余兵马,拨付这些份量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何瑾当时就笑了,满意地看向那位属官。 可随后,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呢,眼下本司马麾下没那么多士卒了,拨付那么多也有些浪费......” 这下,那属官就想骂娘了:给少了不行,给多了也不行?......你到底要闹哪样? 贾玑却眼珠子一转,秒懂了何瑾的意思,道:“这位大人无需那么死板嘛......既然是五千人份的粮草,供两千人食用,便让士卒们吃好些。” “例如一头肥猪抵多少粮草,一只羊又抵多少粟米。如此置换一番,岂非便可既满足五千人的份量,又不会造成浪费?” 集曹这位属官闻言,当下不是想骂娘,而是直接在心里骂开了:好你们这两个小子,真是又当又立,厚颜无耻! 你,你们真是......太优秀了! 没办法,孔曹掾都那个样子了,不按照人家说的办,难道自己也想血肉模糊一番?更何况,集曹的物资又不是自己家的,当然要慷人以慨,送一份人情出去喽。 由此,这位属官面色只是一愣后,便笑得更谄媚了:“哎呀......贾曲侯果然乃少年英才,懂得灵活变通,属下适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言罢,又赶紧吩咐那些小吏道:“都听清楚了没有,速速按照贾曲侯的意思去办!” 弄完这些,他就想着赶紧打发走两位瘟神。 可何瑾的屁股就跟粘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抬不起来,继续道:“嗯......这位大人很是通情达理嘛。既然如此,一事不烦二主,在下军营里还剩不少辎重和兵刃,就此退回给集曹好了。” “退,退回来?”这位属官在集曹也干了十来年了,从未听说过退东西的,当即觉得稀奇。 可转念一想,又看到贾玑向自己打出的手势,他忽然就明白了:此事......没那么简单!既然是要退,还说什么一事不烦二主? 唯一的可能,便是...... 想到这里,这位属官就觉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开启了智窍,道:“何司马说的哪里话,拨付出去的物资,哪里还有退回来的道理?然司马的人数又不多,不妨由下官将那些物资兑换一番,如何?” “兑换?......”何瑾就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道:“如何个兑换法呢,本司马很是感兴趣呢。” “便是如贾曲侯之前所言一般,用几杆长矛换一根大槊,几件单衣换一副皮甲,还有什么床褥、营帐之类的,也可换成战马......”属官试探地问道,还不忘问一下何瑾的意思:“不知何司马觉得如何?” “嗯!......灵醒,会办事儿!” 何瑾当即得了便宜就卖乖,伸出大拇指夸赞后,又道:“不知这位大人姓何名甚呢?本司马觉得汝屈居副手太浪费了,集曹正需大人如此材优干济之人执掌嘛。” 这属官一听,立时乐得眉开眼笑,报出自己的姓名后,还不忘恭送何瑾出门。并保证什么物资运输兑换一事,全无须何瑾操心,他统统会给办理妥当...... 然后出了集曹的大门,贾玑却有些担忧,忍不住向何瑾问道:“何司马,集曹的掾吏任免之权,太尉也交由大人处置了吗?” “怎么可能?......”何瑾一下就跟看白痴一样看向贾玑,道:“我一个统兵的司马,若能任免太尉府的官吏,那不是乱了套吗?” “既然不能,为何大人要向那位集曹属暗示一番?” “因为我不能,令尊能啊......”何瑾就鸡贼又神秘地一笑,道:“那个孔方已跟咱们结仇了,留着他在集曹完全就是添堵。而那位集曹属就很不错,当然由他当上集曹掾,对我们才有利嘛。” “我,我爹?......”贾玑这才恍然大悟,但同时又有些郁闷,道:“司马大人,是不是之前动手揍那个孔方的时候,你就想到了这一层?” “当然喽......”何瑾毫不遮掩地一笑,道:“我又不是打不过那孔方,拉上你自然为了让你爹给善后。” “可,可是?......”贾玑这下就忧愁起来,弱弱地道:“家父的确有简拔太尉府掾吏之权,但此事须办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才是。而家父一向低调中庸,不似是那等手腕灵活之人......” “呵呵......”可对于贾玑这番话,何瑾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你爹在你眼中只是低调中庸,手腕不灵活之人? 开什么玩笑? 这只能说明你爹隐忍的本事太高,你根本都看不出来好不?你以为西园那些跋扈嚣狂的将校,看到你爹都会礼遇三分,是因为你爹长得比较面善? 别幼稚好吗? “无妨,今日之事我去见太尉的时候,令尊也在场。他若是问起你的话,你便如实告知。”何瑾淡然一笑,摆摆手一笑道:“说不定,咱就心想事成了呢?......” “哦......”贾玑就一脸不懂的样子,但见何瑾也没纠缠此事,便点了点头。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我爹......真有那么厉害?”然后,又忍不住摇摇头,道:“不,一定是何司马看走眼了。我爹整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怎么可能是那等厉害的人物?” 何瑾就回头看了贾玑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摇摇头:老贾啊老贾,你可真会装......做人装到这种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算了,还是回军营看看,那里现在肯定很热闹...... 第74章 都有事吗?...... 到了军营后,果然如何瑾所料,里面已吵翻了天。 不过,士卒们也只是吵,却没有人敢闹......毕竟,谁都知道闹起来的话,指定就会被他这个大魔头,打包卖给吕布。 据说,之前被卖到吕布麾下的那些人,日子过得老惨了。 “都吵什么吵,围着吴司马和高司马干什么!”何瑾当即驱马上前赶开那些士卒,然后冷眼扫过那些带头的家伙,见他们神情畏惧地退后几步,才满意地开口道:“有什么不满的,冲本司马来!” 可这么一声吼,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吓得那些人又后退了一步,连话都不敢说了。 何瑾见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故意来了一句:“怎么没人开口了?......没人开口就是没问题呗,那本司马先走了哈。” “司马大人......”最终还是有人忍不住,上前道:“我,我们有事。” “是你有事,还是你们有事?” “当然是我们有事。” “哦?......”何瑾顿时就笑得欢畅起来,道:“可怎么看起来,有问题的只有你一人啊?” 那什长当即有些懵,然后左右看了一眼,立刻脸就黑了。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刚才还吵着要团结一致的家伙,竟不声不响又退了两步。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很是显眼...... 这帮没义气的家伙!......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 一边鄙夷着,他一边就挺起了胸膛,一副大无畏的模样言道:“司马大人,在下这里......也无事!” 顿时,身后响起了一阵嘘声。 但这什长也不在乎了:凭啥自己要当这个出头鸟?咱这位司马大人心狠手辣,自己疯了要去招惹他? 再说,司马大人虽然心黑手狠,可为人也大方。在这个军营,待遇足比别的营好一倍还多,自己傻了去招惹他? 所以,又没疯也没傻,干嘛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至于那个问题嘛,其实忍一忍的话......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嗯嗯.....就是这样。 何瑾就嘿嘿笑着看完这一幕,开口道:“嗯,没事儿就好,都下去吧......待会儿就按编制入住营房,明日开始正式训练!” 言罢,招呼着吴匡和高顺便进了大帐。 可到了大帐后,吴匡和高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随即还是吴匡开口,道:“主公,那些什长和伍长其实......” “其实都不满意,我给安排的编制吧?”何瑾却不待吴匡说完,就淡淡地道出了答案。 没错,他早就料了此事。 军营经历上次一番筛选后,将那些桀骜不驯的士卒都扔了出去。但剩下的这些人,还是一锅来自各地的大杂烩:凉州兵、并州兵、西园军和他爹旧部,以及朝廷的南北军,几乎哪儿的都有...... 然后又通过一场比拼,选出了武力出众之人担任伍长和什长。 有了伍长和什长后,自然得重新编制。 结果那些伍长和什长便发现,原本的编制彻底被打散分开,基本上每一伍当中,都有一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士卒。没有任何一伍,是清一色一个地域的士卒。 这样的安排,自然令那些一向抱团儿的士卒们不满。故而他们才会围住吴匡和高顺,请求恢复之前的编制。 此时吴匡就惊奇了,忍不住问道:“主公既然知道问题所在,为何不解决,反而还?......” “还什么?......”何瑾便继续笑,言道:“还任由那些问题存在?.......开玩笑好不,我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看他们的统兵带队能力。要是这问题也替他们解决了,之前扔出去那些士卒,不就全白送了?” “何司马的意思是?......”听完这话,高顺不由若有所思。 何瑾就也不吊他们胃口,解释道:“不错,之前扔出去那么多士卒,便是为了将营中抱团儿的态势打掉。少了那些桀骜不驯、惹是生非之徒,军营就好管理了很多。” “另外,便是试着让那些人尿一壶去。若是领队之人在一系列高强度训练磨合,以及公平的奖罚刺激下,都无法带好手下的兵,只能说明那人最多配担任个什长,不具有带兵的胸怀和眼光。” 这一番话,又是一大堆新鲜名词。 好在通过这几日的接触,高顺也渐渐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一顿连蒙带猜后,便深以为然地点了一下头:“何司马智谋深远,属下不能及也......” “嗯,我知道。”何瑾就也一点头,理所应当的样子。 高顺脸色顿时有些发黑:这位何司马......做事每每出人意料,确实有些不凡。只是这脸皮,未免厚了些。 但何瑾也幽怨啊,原以为用三千士卒换来高顺,就能轻轻松松忙活自己的事。结果发现陷阵营还是得由自己打造,接受下夸奖又怎么了? 想完这个,他又收敛下神色,道:“此番唤你们进来,就是想问下训练大纲上的内容,都掌握了吗?” 一听这个,吴匡又忍不住了,为难道:“属下之所以反对主公的练兵之策,便是因为那些训练内容......练兵可不是儿戏,什么站军姿、来回走,这些人生下来便会,拿来练兵岂非是在胡闹?” “人生下来就会?”听吴匡如此轻视自己的训练内容,何瑾便摇了摇头,叹气道:“吴司马,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敢保证,你根本没用心看训练的标准......” 说着不待吴匡解释,便一伸手道:“说再多不如做一遍。吴司马,要不咱们就当场演练一番?” “主公,有这个必要吗?”吴匡苦笑摇头,一副觉得何瑾无理取闹的委屈。 然而下一瞬,他就傻眼了。 何瑾拿着一根木棍儿在手中掂着,一脸得意的笑绕着吴匡走,边走还边用木棍指出吴匡站姿的不标准:“挺胸、抬头、眼睁大!......还有这腿,腿要绷直,腰也没用劲儿,肩膀放平!”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吴匡这位人高马大的猛男就坚持不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站直如此简单的事,竟会这么累人。按照何瑾的要求来,浑身都要随时憋着劲,没一会儿就开始腰酸背痛,连喘气都觉得费力。 饶是咬着牙坚持,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身子又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然而,当他最终再也坚持不下去,开口服输的时候,却看到高顺和贾玑两人,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 “吴,吴司马......属下不知该怎么说,就是你按照何司马要求站好的时候,在下便感觉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犹如一杆挺直的铁枪,威严肃穆的气势扑面而来。”听到吴匡问向自己,贾玑反应过来后,说了这么一番话。 高顺也忍不住,赞道:“不错,如松如林,不动如山。那等标准之军姿,方乃精锐猛士之站姿!何司马这一站姿,属下真心佩服。” “嗯......”听两人这样说,何瑾心里更加有了谱儿,点头道:“这站军姿其实就该乃军人的第一课,也是一切军事动作之母。” “一个农夫放下锄头走进军营,必须先学会如何拔军姿。只有拔好了军姿,才能同寻常老百姓区别开来,才能以此为基础,进行之后一系列军事技能的训练。” “也只有让士卒将行走坐卧等标准动作都养成了习惯,才能称得上一支精兵。否则就算士卒们武力再高、作战再用猛,可上了战场便只是些散兵游勇,又如何能令行禁止、如膂臂指,发挥出军阵配合的威力?” “主公英明,智计百出,属下钦佩不已!”吴匡这下才真正心服口服,对着何瑾深深一礼。 “嗯,既然都清楚了,那就赶紧自己先苦练学会,然后再教导给各什长......下去吧。”何瑾就背过身摆了摆手,一副高人寂寞的模样。 而等三人退下后,他随即忍不住嘿嘿一乐,道:“终于搞定他们了......接下来的日子,又可以随心所欲地浪了!” 第75章 缺啥来啥...... 说起浪这件事,何瑾向来是认真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非但真浪了起来,还跟大海的波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连绵不绝、乐此不疲的。 这些时日的校场之上,总能看到他拿着一根木尺瞎转悠,看到哪个士卒站姿不标准了,上去就是一顿拍胸拍肚和挑下巴的三连:“挺胸、抬头、眼睁大!......站都站不直,没吃饱饭吗?” 要是别的营司马如此严厉,气急的士卒肯定会顶嘴。可何瑾这里就不会,因为他真让士卒们吃饱饭了。 非但由一天的两顿改为了三顿,由稀饭变成了干饭,偶尔还加餐有肉——这样的待遇,可是士卒们在家过年都享受不到的。 更不用说由于生意扩张,何府的后厨培养起了一批徒弟。 这些徒弟们被何瑾调入军营后充当军厨后,做出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醉东方酒楼的盛宴珍馐,但也五花八门,喷香可口......士卒们就算训练再艰苦,可想想美食的诱惑,也就忍下了这口气。 至于说训练的效果,当然是......惨不忍睹。 虽说这些士卒们能被征募军中,无不是年轻力壮、粗通武艺之辈。可站军姿绝非看着那么简单,而是要前脚掌吃力,将整个身体都绷起来。 士卒们还把握不到要诀,自然上来就遭遇了吴匡那等困境,最多坚持个一炷香的时间,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松懈下来。 然后何瑾还整天瞎鸡儿地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急,自然有人便急了。 “主公,都时至今日了,还没一个伍练好站军姿的......”吴匡愁眉苦脸地来到何瑾的营房,忍不住挠头道:“是不是我等对士卒的要求,有些太高了?” 何瑾忍不住就笑了,道:“无妨,让他们先练着。” “毕竟站军姿此事,只要掌握了诀窍后,进展便突飞猛进。更何况我特意如此安排,主要还是为了改善军营抱团儿的风气。” “改善风气?......”吴匡眼珠子都瞪大,十分佩服何瑾的厚颜无耻:你分明就是浪得都飞起了,还找什么借口...... 我信你个大头鬼哟! 可何瑾就蜜汁自信的样子,起身走向门口,指着外面那些练兵的伍长和什长们,道:“难道你没发现,他们已不针对其他地方的士卒,而是只针对那些不用心练的人?” “嗯?......”吴匡粗重的眉头一蹙,仔细观察了一番校场,发现果然如此。 因为有了奖惩机制后,同伍同什的士卒便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在其他什伍的老乡们,反倒成了竞争关系。 如此一来,来自什么地方已变得不重要,能不能练好军姿才是重点。 为达成这个目的,士卒们就不得不放弃地域偏见,相互交流站军姿的心得。这一来二去说起话了,互帮互助,关系自然渐渐改善起来。 “主公神机妙算,真乃带兵大家!” 吴匡当即恍然大悟,钦佩不已地赞道:“从此以往,士卒们只会心往一块儿使,劲儿往一处用。再不分什么凉州兵、并州兵、司隶兵,就算站不好军姿也值了!” 话音刚落,便见高顺也蹙着眉走了进来,严肃地说道:“主公,属下觉得这站军姿一事,还应再调整一番。”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感觉这站军姿引出的事,也太过有趣了:吴匡是刚开始反对,这时候反而很支持;高顺却是刚开始支持,此时反而要反对了? “不,何司马误会了。属下并非要反对站军姿,而是恳请何司马酌情调整一番。”说着,便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道:“属下口拙,还请何司马亲自来看一眼。” “嗯......”何瑾疑惑地点点头,弄不清高顺在搞什么幺蛾子。 到了校场后,高顺便唤来了一什,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出去......”然后对剩下九人下令道:“站直了,将你们三天来的成果展示一下!” 话音落下,就有九个亲卫上前,分别在那九名士卒的脖子上拴了根细线,线的下端绑个小石头,石头的下方又铺上一撮石灰。 如此一来,士卒只要站直了身姿,脖子上的线就不会晃悠,线端的小石头也擦不到石灰——这变态的检验方法,当然也是何瑾弄出来的。 随后亲卫检查无误,又设置好计时的立木,便退到一旁。 立木的影子缓缓转动,时间也慢慢流逝。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九名士卒就身体挺拔地站着,目光坚毅,胸前的绳子也纹丝不动。 很快便有士卒们围观过来,把这九个人围得密不透风。九人却对此视若不见,仍旧瞪大了眼睛目视前方。 半个时辰过去了,九人还如钉在了那里一样,静静地矗立着。远远望去,犹如九尊目光坚毅的石俑。 看到这里,何瑾当然明白这九人已掌握了站军姿的诀窍,却不解地问道:“高司马,他们军姿如此严整,难道也是问题吗?” “回何司马,这九人没一点问题......” 高顺当下便唤来这一什中,刚才那个被撵出去的士卒,让他也站进队列中,道:“何司马,再来看一看。” 而那人往军伍里一站,何瑾的眉头不由便蹙了起来。 只见那人上半身倒是挺立,可下盘却是罗圈腿。无论如何用力收拢,两腿就是绷不直,留下一道难看的缝隙。 那人在众目睽睽下被如此围观,也很是羞恼,忍不住言道:“司马大人,小人乃这什的什长,之前更乃一名屯长......可这腿天生就是如此,无论如何用心去练,总也达不到双腿并拢绷紧的要求。” 这下,何瑾终于明白高顺的意思了:一个人能被评选为什长,之前更乃屯长,无疑证明他是一位很优秀的士卒。并且,手下九人还率先便掌握了站军姿的要诀,可见在带兵方面也是有一套的。 只是这情况.....前世没遇到过啊。罗圈腿这个,在前世都很少见了。 何瑾不由皱着眉绕此人走了一圈,开动脑子思索解决方法:说就此淘汰此人吧,未免太可惜。可若不淘汰出去,又该如何服众? 就在此时,远处马场爪黄飞电一声嘶鸣,追逐起一匹大宛雌马嬉戏。听见那声嘶鸣的何瑾,一下豁然开朗起来,向身旁的亲卫吩咐道:“牵匹战马过来。” 待亲卫牵来一匹战马后,他便开口向那位罗圈腿什长言道:“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凉州之人,骑上马再试试看......” 什长当即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待他上了马背后,双腿自然而然地夹紧马腹,半分看不出罗圈腿的缺陷。又因为上身挺胸昂首,显得很是威武不凡。 当下,何瑾便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凉并两地多出骁骑,一代代常年累月地骑马下来,自然有人天生就成了罗圈腿......” 找出问题的原因后,他又酌情应对道:“自此时起,凡精通骑术之人,可只需在马背上保持好身姿......嗯嗯,有人也是这种情况的,现在就可出列寻吴司马检验骑术。” 可话音一落,只见足有两百人站了出来,一水儿的罗圈儿腿。那场面......怎么说呢,让何瑾感到还有些小震撼。 然后,他就头疼了起来:军营只有一百匹战马,还不够给亲卫们分的。现在又多出两百人,上哪儿再去搞四百匹战马过来? 还没等他开动脑子,便听大营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 领头的贾玑就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招呼着身后的一队人马道:“何司马,集曹那里兑换的物资送来了。非但大槊皮甲、强弓硬弩不少,战马也足有四百余匹......” “多少?......” “四百二十一匹!” “嗯......”何瑾就忍不住满意的点头:这种缺啥来啥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 第76章 男人很肤浅吗? “何司马,咱的马场又要扩建了。还有一些兵刃和弓弩,也要特别收拾出一间干燥的库房,用以油脂及石蜡来保养。” 营房当中,贾玑一边统计着入库的物资,一边跟何瑾汇报着。 有了这些时日的锻炼,他如今已对处置各种物资得心应手,是这个军营里名副其实的大管家。 比如冬季寒冷,万物僵硬,弓弩这类武器很容易摧折,需用石蜡和油脂来保养的知识点,便是贾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 而何瑾便看着一手调教出的跟班儿,脸上止不住露出慈祥的姨母笑。 不过贾玑说完,忽然就眉色一变,神秘兮兮地凑到何瑾身边,道:“大人,可知此番我等之所以能兑换如此丰厚物资,是何缘故?” “难道,不是因为我上次十分威武霸气?” “呃......”贾玑顿时脸色一黑,违心道:“当,当然如此。不过呢,还是有一点其他小原因的。” 说到这里,他脸色又止不住一变,语气怪异地言道:“是那位集曹属,果然如何司马所言一般,被擢为了集曹掾。” “哦?......”何瑾随即脸色也变得戏谑起来:贾诩那只老狐狸,果然动手了吗? 要知道,孔方那个倒霉蛋是被董卓胖揍了一顿,却未被罢黜官职。可现在眼睛一眨,就老母鸡变鸭...... 当下,他便装作无意地问道:“呃......贾曲侯啊,前些天,令尊可否问过你此事?” “问过。”贾玑随口回道。可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何司马想多了,家父与此事必然无关。” “属下打听过了,那孔方是因为被人抖出了贪墨物资一事,才被太尉罢黜的。而查办他的也是决曹,一切都跟家父无关。” “哦......”何瑾便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眼珠一转,继续问道:“那又是何人,抖落出了孔方贪墨一事?” “就是大人看重的那位集曹属......” “哦......”这下何瑾就忍不住笑了,胸有成竹地言道:“假如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些时日当中,令尊一定同那位集曹属见过面吧?” “嗯?......”贾玑顿时惊了,面色变幻不停。 但最终,他还是言道:“倒,倒是见过一面,不过也只是公务上往来。何司马一定是想多了,这一切应该只是巧合。” 此时,何瑾就不再说话了。而心底,却忍不住揶揄起贾玑:少年啊,你真的太傻太天真了。 若是别人,我自然会将此事当作巧合,可换上你爹那位汉末三国排上号的超一流谋士,呵呵...... 你要知道,在一个职场、一个曹衙里,因为资源有限,利益相关,不可能没有矛盾存在。尤其是正职和副职之间,往往都是面上亲密如夫妻,心里却恨不得对方出门就摔死。 可同时,又是因为两者工作内容互通,也最容易掌握对方的黑料儿。而这种事,还往往发生在一心想上位的副职身上。 当正职在大老板那里受冷落,他人又暗示了一番。 随即便有负责官吏简拔的人事主管,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都不用再刻意点拨了,副职也知该怎么做了好吧? 继而副职倒台,人事主管再推荐副职接任,一切不就顺理成章? 然后,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位集曹属有心计、懂得隐忍和把握时机积极进取? 呃......当然是的。 但这更能说明,人家贾诩手段实在太高好伐!一切不显山不露水的,便把事情做得四平八稳,还没留下任何把柄和后患。 这手段高到了,连儿子都给瞒住了...... 算了,管他呢。 反正他儿子在自己手里当跟班儿,而老狐狸肯出手,就证明他护犊子。那一切,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嗯,此事便不提了。”想完那些,何瑾当即揭过了这话题。 又唤来了吴匡和高顺,换过一个话题道:“现在战马一事也解决了,我营也成了步骑混编。今后,就由吴司马统率一小曲满编的骑兵,剩下步卒交由高司马统辖。” 通过站军姿一事,高顺的练兵技能点显然被逐渐点亮。而此番这样步骑一划分,高顺统御的人数多了不少,无疑给了他更大的信任。 高顺闻言,虽神色没怎么变,但语气还是透出了一丝感恩,恭敬领命道:“属下必不负何司马重托!” 至于吴匡,也不会因此而离心。 毕竟冷兵器时代,一个骑兵至少抵得上四个步卒。而且何瑾仍旧将信任的亲卫交由他统辖,表明对他的信任依旧不减。 正当两人因此划分,都暗自内心激动时,便看到何瑾起身走向了房门。 然后,这两位就有些小郁闷了:又要翘班!......才午时不到便要回府,整天就把我们扔在军营。 司马大人,可是用切实行动,表明了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可何瑾哪在乎这些? 自己凭本事偷的懒,难道还非要事必躬亲不成?想想这时代的诸葛孔明怎么死的,累死的好伐?...... 然而,今日他刚走到营门口,便看到一骑飞马赶来,道:“何司马,太尉召你前去府堂议事。” 何瑾顿时一拍脑门儿,懊恼不已:忘了,还答应过老董这茬儿...... 可老董跟士人那些相爱相杀的事,他实在懒得去掺和啊。毕竟,见一次董卓就要装一次孙子,他又没有受虐倾向...... 但是......又不敢不去。 无奈,只能无精打采地奔赴太尉府,想着一心当个哑巴,然后好回府搞自己的事:“嗯嗯......炒菜弄出来了,可炒茶还没个着落。” “另外裤子一事,延伸一下好像也有搞头。除此之外,还要寻摸匠人改良纸张......我真很忙的好伐!” 就在他絮絮叨叨拴马时,发现今日太尉府马厩前停了几辆大车。 车上皆罩着青色的纱,似乎驮运着行李。正中一辆特制的香牛皮小车,雪白车帷在风中悠悠飘动着...... 也就在他看向中间那辆马车时,朔风骤起,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那一瞬,他看到了车内之人的侧颜。 只是半张侧颜,便足以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青丝垂地、肌肤胜雪,如玉脂般的颜容上,两道眉黛微皱。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明艳动人。 这一瞬,车内之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何瑾的目光。原本出神的她,不自觉地看向窗外。 一双剪水双瞳中,是说不尽的少女情怀总是诗。 何瑾也终于看清少女的长相,发现人间尤物这个词,都有些玷污她那份轻轻柔柔的淡然之美。 四目相对,少女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却也未恼怒作色。只是任由朔风拂过,车帘重新遮挡住他的视线。 呆傻了半晌的何瑾,忽然就默默地转向一旁,随即......发足向太尉府大门奔去:只有到了堂门后,才会知道这少女是何人的家眷! 没错,这位两世为人的老男人,就在这一刻春心荡漾了! 事实上,这一刻他其实也在鄙视自己:只是看了人家一眼,便认定那人是自己的另一半了? 男人就这么肤浅,看到人家年轻貌美,就下贱馋人家身子的吗? 呵呵......当然是的,男人就是如此肤浅。 因为男人天生就是猎手,百万年留下的基因,决定了他们看到女性的第一眼,便可以识别出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款。 当然,后天的磨炼和智慧则更重要。因为那会让人知道,如何正确去处理这样的事件。 故而,当他跑到台阶的时候,便已自动放慢了脚步。随即还理了理衣冠,嘴上带着笑、一身风骚地迈入了太尉府大堂。 看来偶尔参加下老董的会议,也是很不错的嘛....... 嗯,真香! 第77章 岳父,你好 “卑职别部司马何瑾,拜见太尉。”入堂之后,何瑾便发现今日的太尉府,又跟往常不太一样。 虽然这一次还是不见那些粗鄙的将校,可一群高冠博带、长袖翩翩的名士明显更多了。而且,平均年龄也有了很大的增长,将近一半都是胡子花白的老者。 看到何瑾进来,董卓倒显得很是高兴,言道:“汝来得正好,今日老夫宴请我大汉名宿贤儒,特召你过来聆听教诲......” 说着,便指向两侧的名士,一一介绍起来。 不听不知道,一听还真吓了一跳:乖乖,老董这是差不多将整个大汉的宿儒名士,都网罗了过来啊。 随便数一数,就有荀爽、陈纪、韩融等大儒被征召入朝。 世人皆知的颍川四大家荀陈韩钟,直接一下请来了三家。而且荀爽还被任命为了司空,陈纪为五官中郎将,韩融为大鸿胪。 除此之外,他能有印象的还有黄琬和杨彪。黄琬乃故太尉黄琼之孙,早年出任豫州牧时,讨平寇贼,安定一州,政绩为天下表率。 至于杨彪便不必多提,杨修的老爹,声望早就如日中天......此番黄琬被任命为了司徒,杨彪则为卫尉。 不过,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嗯......还是个老头儿。 之所以印象深刻,倒不是这位老头儿比之前几位帅一些,而是董卓说了一句:“这位乃陈留蔡伯喈,没想到今日刚至雒阳,便被你赶上了.......” “刚至雒阳?”何瑾闻言,眼珠子不由一转:没错,只有刚到雒阳还没寻到住所之人,才会将家眷和行李暂放于太尉府。 如此说来,自己刚才见到的那位美女便是?...... 想到那女子的身份,何瑾不由就觉得这事儿挺奇妙的,但又再正常不过:也唯有蔡琰蔡文姬那样的千古名女子,才会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赏心悦目、与众不同。 呃.....只是如今她还是唤作蔡昭姬。文姬这个字,是后来司马昭当了皇帝,世人为了避讳才给改的。 但不管文姬还是昭姬,反正是自己的未来媳妇儿就对了。 没错,刚跑进来的时候,他还可以说只是基因在作祟,馋人家的身子。现在知道了蔡琰的身份,就......更馋人家的身子了。 因为无论从哪一点来说,蔡琰绝对都是良配。 美貌才情,家教秉性、诗词歌赋......样样没得挑。另外人家饱读诗书不说,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儿。 甚至有传闻,她在六岁时听父亲在厅中弹琴,隔着墙壁就听出了父亲的琴断了第一根弦。其父惊讶之余,又故意将第四根弦弄断,居然又被她听出。 当然,此事何瑾觉得传得就有些玄乎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有这样一位聪慧厉害,才学音律都上佳的媳妇。以后不仅后院儿不用自己操心,连孩子的辅导费都省了,实打实的贤内助嘛...... 当下,何瑾美得就跟个二傻子一样,向蔡邕呵呵呵施礼道:“岳......阅过熹平石碑,便知蔡大家才学无双。今日一见,在下实乃三生有幸。” 好险......一激动差点连‘岳父’都叫了出来。不过貌似喊出来也没啥,因为汉代称呼岳父是叫‘外舅’或‘妇公’的。 蔡邕却看着何瑾,笑脸不由一僵,觉得这孩子脑子好像有些不正常。 但秉着第一次见面的客套原则,还是尴尬地寒暄道:“故大将军之子,当真乃一表人才。又金革不避丧,为太尉效劳,何家真乃汉室忠臣辅翼之所。” 介绍完毕,众人又一一落座。 幸运的是,今日蔡邕刚至。董卓只口头给蔡邕安排了个议郎的职位,秩六百石,刚好坐在秩八百石的何瑾后面。 不过,何瑾却知道自己这位未来老丈人,很快就会升官儿。 此番董卓之所以慢待蔡邕,是因为征辟的时候,这老小子居然托病不愿意来。董卓当然不高兴了,就以武力相威胁,蔡邕惧怕才只得就任。 但董卓后来也没亏待他,在随后三天的时间里,就三次给蔡邕升官。最后升为了左中郎将,这也是后人称呼‘蔡中郎’的由来。 会议开始后,何瑾便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如何先跟蔡邕套上近乎儿。 比如,帮蔡邕找个住所,最好离自己家近一些什么的......至于董卓跟那些名士宿儒都商议了些什么,他根本都懒得听。 可堂上的气氛,却似乎越来越热烈起来。 但董卓却蹙眉不展的样子,看到何瑾也在蹙眉沉思后,便当场开口问道:“何二郎,可是有所异议?” “呃?......”何瑾当时就傻眼了:我异议个毛线啊? 而且,满堂这么多有名望的大儒们不问,偏偏问我这么个毛头小伙子,你让人家心里该怎么想? 我是了解你想借用我这位智囊,来帮你辨别监督这些士人的心思,可也别做得如此明显行不?...... “嗯......太尉此番同诸位名宿论事,卑职德薄智短,岂敢妄言?”当下他便打了个哈哈,想着将董卓糊弄过去。 可董卓却死活就认定了一样,十分不满地言道:“让你说便说!” “呃......在下细细听来,各位宿儒大家所提之事,皆乃老成持重之言。太尉悉心体察、酌情处置即可。” 何瑾是真不知道刚才在商议何事,但大概听出刚才是这些名士,在向董卓提议着什么。由此,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废话。 可董卓却误会他的意思了,以为他也没啥异议,便点头道:“既然你也这般说了,那这两件事便如此办好了。” 这话一落,满堂皆惊。 那些名宿大儒更纷纷忍不住看向何瑾,满脸的不敢置信:之前董卓要他们稍待,还以为是在等蔡邕。 结果,原来在等这么一位少年? 而且,刚才他们轮番上阵,苦口婆心给董卓讲透了道理,董卓就是干笑着不松口。可问过这小子后,立马便答应了? 这一幕,就是让傻子看了,也清楚何瑾在董卓心目中占据何等地位。众大佬震惊过后,看向何瑾的目光,渐渐就不一样了。 何瑾这时候其实也惊了:啥,啥玩意儿?......攸关汉室江山的政务大事,就这样成决议了? 闹呢! 到底是啥事儿成决议了,你们谁来告诉我一下好伐? “太尉英明!”这个时候蔡邕便站了出来,还眼泪汪汪地看向何瑾道:“还有故大将军之子,果然有乃父之风,心念我等这些士人。” “此番能够解除党锢、平反冤案,令公卿子弟为郎官补宦官之缺,真乃士林幸事!” 一听是这么两件事,何瑾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说起来,这两件事可一直是士人集团长久的愿望:以公卿子弟为郎官补宦官之缺,侍奉于宫内,大大减轻了宦官隔绝内廷的弊端,提升了士人们的地位。 然而这件事自一六八年,外戚窦武与大名士陈蕃合谋诛除宦官失败后,一下化成了泡影。今年袁绍忽悠何瑾便宜老爹何进,也想着办成此事,却又一次失败了。 另外重新审理陈蕃、窦武以及党人的案件,给蒙冤的窦武、陈蕃以及被禁锢的党人平反,同样是士人梦寐以求的愿望。 袁绍同样也跟何进提过,但何进那时顾忌宦官的权势,根本没搭理袁绍——不知这两件事传到冀州袁绍的耳朵,那家伙会不会痛心地哭晕在厕所? 他上窜下跳折腾那么欢,就是为了办成这两件事,尽揽天下声望。可最后,果子又被董卓给摘了...... 不过,只要袁绍不高兴,何瑾就高兴了。 而且,此事还让自己未来老丈人高兴了......何瑾就回头对着蔡邕谦虚和善一笑,便更高兴了。 第78章 什么就没有然后了? “太尉英明神武,海纳百川尽揽贤才。如今士人名流纷列高位,朝廷气象为之一新,大汉中兴有望矣!” “太尉果敢有谋,大刀阔斧,实在汉室擎天之功臣!” “......”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片歌舞升平。不得不说,这些名宿大儒们拍起马屁来,没一个比何瑾弱的,哄得董卓止不住拊掌大笑。 宴会也随即轻松了起来,进入自由交谈时间。 何瑾便主动向蔡邕施了一礼,装作虚心的样子言道:“在下听闻飞白书,乃蔡大家见匠人修饰鸿都门,用刷粉的笤帚写字,顿时有了灵感,回到家中便创出了这一书体?” “哦?......”蔡邕闻言,眉色不由一动。 适才一番误打误撞,他对何瑾已大有好感。此番没料到这么个执掌武事的少年,还对书法还有兴趣,当即笑着回道:“皆是世人的传言罢了。” “那匠人刷粉修饰一事,的确启发了老夫。但之前老夫琢磨此书法久矣,并非只乃一日之功......” 言罢,蔡邕似乎还不相信何瑾是真对书法感兴趣,又特意问了一句:“何公子,汝观老夫飞白书如何?” “嗯......”何瑾便装作深思了一下,才开口道:“飞白书体笔画部分枯丝平行,转折处又笔画突出。取其发丝的笔迹谓之白,其势若飞举者谓之飞,丝丝露白,似枯笔所写,当真妙不可言。” “唯一的缺陷,便是飞白书用于宫阙题字,可谓苍劲古朴。可若用于案牍书写,却费时费力......但这也怪不得蔡大家,毕竟飞白书须用白绢书写,才能见其妙处。”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托起了下巴,微微摇了摇头道:“然绢绸何等珍贵,若世上能有洁白如雪又价廉物美的纸张,才能令飞白书大放光彩。” “何公子竟都想到了这些?” 听闻这番话,蔡邕态度明显有了转变,笑容可掬地言道:“老夫也曾感念绢绸书写太过浪费,却未想过改良纸张一事。若何公子能做得此事,真乃当世之蔡侯。” “呃......”何瑾这下脸色就有些郁闷了:虽然知道蔡邕是激动了,把自己比作蔡伦也是称赞,可那位蔡伦......他没有下面啊。 而蔡邕话一出口,也意识到用词有些不太合适。 但就在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却见何瑾已恢复了常色,又道:“蔡大家非但书法一绝,听闻琴技也天下无双?世人所传达焦尾琴,真乃蔡大家从炉灶里抢出来的?” “唔,此事却乃为真,当年老夫被贬吴地......” 焦尾琴可谓蔡邕极为得意庆幸之事,当下见何瑾言谈这般撩人痒处,还喜爱书法音律,不由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在此期间,何瑾当然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神情十分专注。还伴随着蔡邕的讲述时而惊叹,时而揪心,时而又大喜不已。 两人从书法谈到音律,又到诗词歌赋,六经古典,全是蔡邕在行又精通的领域。而随着交谈,蔡邕也越发对何瑾感兴趣。 毕竟,他从未见过一介少年,涉略如此广泛。 自己这等大儒的话,何瑾几乎全能接得下,而且偶然一句点评或附和,还会让他感悟深省。 何瑾其实也在庆幸,自己虽然哪一领域都不精通,但活在信息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几乎又啥都懂一些,再将这些杂糅融合起来,自然显得比大部分汉代少年学识渊博。 直到宴会结束时,蔡邕都还谈兴正浓。 待发现众人都告辞离去时,他才恍然一惊,懊恼地道:“哎呀......琰儿还在车上等着呢。老夫原本打算只在此逗留一会儿,不想遇到了贤侄,一下忘了时光飞转。” 是的,这时候何瑾已哄得蔡邕,改口称呼‘贤侄’了。 “蔡世伯务急,今日刚至雒阳,想必还未寻到住处。不妨先到寒舍住上一夜,小侄也让人为世伯寻一处宅子。”终于熬到这个时候,何瑾也图穷匕见。 然而千算万算,不料蔡邕却开口道:“多谢贤侄美意,不过太尉已为老夫寻到了宅子......老夫还是先速速看下琰儿为好。” 言罢,便匆匆向董卓告了罪,抬腿离去。 何瑾当然起身要去送一送,顺便在蔡琰那里刷一下存在感。可当他起身的时候,董卓却突然来了一句:“你留下......” 这下何瑾就想揍董卓了:老董,你飘了,真以为我稀罕你啊。你那张大肥脸,能有蔡琰半分好看? 然而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保持着幸福的笑:“属下从命。” 走到门口的蔡邕见状,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何瑾:嗯......想不到此子年纪轻轻,竟得董公这般器重呐。 何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岳父离去,感觉心都碎了。 随后,便听到已有些醉醺的董卓问道:“演武大赛一事,汝觉得应如何筹备?” 这事何瑾不得不在乎,又想到第一次太粘着蔡邕,反倒会过犹不及,便收敛心情反问道:“不知董公有何打算?” “老夫想着就在邙山一地,随意举办一番便可。” 如此敷衍潦草,何瑾哪能答应?还指望着自己的部下,能在演武大赛上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呢。 也唯有如此,才能在即将展开的群雄讨董大剧中,获得充分的参战机会。 故而,他便凝肃起了脸色,将忽悠张辽的那一套回忆一番,郑重地言道:“董公,此事就要从一个词讲起了。嗯,那个词呢叫仪式感,意思就是......” 可怜董卓这个没啥文化的家伙,此时又喝得有些晕,自然是何瑾说啥他都觉得......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于是待何瑾说完,他便一拍大腿,高兴地言道:“贤侄言之有理!老夫当初便说过,得贤侄一人,胜过数万兵马!.......此后好好干,老夫看好你!” “多谢董公器重,属下必当尽心竭力辅佐董公。”又是一套精湛的演技,拜谢的时候,何瑾觉得自己都动上真感情了。 可打完收工,发现马厩那里早没了蔡琰的身影,不由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府里后,想着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却又看到尹氏正面色忧叹地从眼前走过。 何瑾的理智就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多事,可嘴巴却不同意,忍不住问道:“嫂子,何事如此愁眉不展?”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 尹氏也不隐瞒,道:“嫂子看你年岁也不小了。这长嫂如母,也该为你说门亲事了。今日偶然听到蔡大家之女贤良淑德,才学横溢,配你这鬼灵精怪的家伙正合适。” 何瑾就真佩服尹氏的眼光:嗯,跟自己一样,就是稳准狠! 但她这副反应,必然还有后文:“然后呢?......” “然后嫂子便托人打探了一番,却不料人家蔡大家之女早已定下了婚约。你小子啊,是没那个福分了......” “哦......”何瑾听后便点了点头,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尹氏就觉得奇怪了。但想了想,认为只是自己随意提了一个人,何瑾没放在心上也正常。 但她不知道,回到屋子里的何瑾,才将后面一席话说了出来:“什么就没有然后了,有婚约又如何?......自己看中的媳妇儿,还能让别人抢了不成?” “别说这是什么横刀夺爱......开玩笑,这种终身幸福的事都不主动争取,那不叫慷慨有道德。” “那叫......大傻逼!” 第79章 有命数钱,不怕没命花吗? 第二日一早,何瑾吃完早点就如常去军营报道。 至于说趁热打铁上赶着去蔡府拜访,他才不会傻到去做:才认识第一天就着急上门,瞎子也会看出他在图谋不轨。 只有按部就班先让自己优秀了,才有更多的筹码,去追求优秀的异性。再说蔡邕还未在雒阳安定下来,自然不可能急吼吼地将蔡琰嫁到河东,又心急个啥? 可到了军营还没一会儿,他就想着要离开了。 不是军营里士卒的操练太差,而是......简直太好太完美了,好到了他留下来也觉得没事干。 就昨日一天过后,不少士卒也通过了站军姿的考核。正在新任的队率指挥下,进行着队列的训练。 什么‘左,左,左右左’,还有‘起步走’、‘立定’、‘稍息’的口号,在校场上此起彼伏。 士卒们今天的表现当然依旧惨不忍睹,但何瑾相信用不了几天时间,这些人就会进入下一项的训练。 然后跟前世军训不同的,是他还看到了五百名骑兵,在后背绑了根棍子,努力挺直了身姿,操纵着战马慢慢行军,开始培养同战马间的熟悉和感情。 如此良好的操练氛围,他再拿着木尺来回浪,也没什么意思。 可刚想着去营房里偷会儿懒,却发现吴匡和高顺早就等着自己,吴匡还上来问道:“主公,属下按照训练步卒的要求,规定了骑兵的标准,不知主公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很优秀。” 对于属下的付出和成果,何瑾是一点都不吝夸赞的。毕竟,如此惠而不费的笼络人心方式,领导不用才是傻蛋。 并且说真的,他确实觉得吴匡挺厉害了,积极主动不说,还能举一反三——这样的员工,就该夸着宠着。 可不料吴匡这里优秀,高顺那里简直已是卓越了。 见吴匡汇报完毕,两眼血丝的他便掏出一摞竹简,道:“何司马,这是属下昨夜写的一些训练补充,恳请何司马过目。” 何瑾接过来一看,当时大为震惊,因为里面的内容,实在太有用及时了。 比如,高顺在其中指出了大部分士卒是文盲的情况。建议在后续选拨曲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要让曲侯学会识文断字。 还有,不少士卒分不清左右。就算告诉他们吃饭的手是右边,有的人竟然还是左撇子,导致在走队列的时候,犯错率极高。 而这些情况,都是何瑾前世没经历过,也没考虑到的。 前世义务教育的普及,几乎没有谁分不清左右、听不懂指令的。可在汉代这个文盲率达到九成九的时代,这样听起来可笑的事情,就是事实。 更让何瑾感到震惊的是,高顺不仅提出了问题,还冥思苦想解决了问题。 例如对分不清左右的士卒,就在他们右臂上绑个布条,从现在培养他们的方位认知。包括提拔曲侯这一级别时,要找人先教导文化...... 毫无疑问,练兵进行到这里,高顺的技能树已被完全激活了。 “嗯嗯......高司马思虑缜密,料事在先,实乃在下之幸!”说着,何瑾就挠了挠头,唤道:“贾曲侯,以后就负责培训屯长一级的武官识文断字。” 贾玑这些时日忙得天昏地暗,又是负责军营后勤,又是跟集曹沟通的,压根儿都不想搭理何瑾。 可不料,随后又听何瑾言道:“此事办好后,你也别当什么曲侯了。与吴司马和高司马一样,当个假司马好了。” 一听这个,贾玑当即就脑子一热,欢喜道:“何司马放心,属下保证尽心竭力,一定让大人满意。” 假司马,秩比六百石,已经把他爹的俸禄甩上一条街了。 商议完这些,何瑾随后又同吴匡和高顺说了说,还要搞些夜间突袭、军营外拉练以及细化士卒营房规范的想法。 这些东西他其实也不清楚如何科学操作,却知这些都是通过具体要求和活动,将军人的钢铁般意志注入士卒心中,磨炼出一支铁军的最好办法。 正好眼下吴匡和高顺,已跟上了自己的节奏,且高顺表现尤为突出。三人商量着来,怎么也能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出一套科学完整的方案。 而这次吴匡和高顺听完,再不像之前一会儿反对、又一会儿支持的,都一副心悦诚服赞同的样子。 高顺思忖片刻后,更还激动言道:“何司马此练兵之法,当著书传世为是。纵古有孙兵圣斩宫嫔练兵在前,却也不及何司马练兵这般灵活有效。” 这些时日,比起何瑾在军营逛逛就回去,吴匡和高顺是一直扎根军营的。也由此,他们更直观感受到这套练兵法子的精妙。 以前的地域争斗不见了,士卒的散漫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军魂,慢慢凝聚在这个军营上空,又印入每个士卒的心上。 此番又听了何瑾的想法,才发现原来人家还竟只是牛刀小试......如此他们都忍不住憧憬,未来的这支陷阵营,究竟会是怎样一支铁军? 并且,他们相信那一日必将来临。因为此番目标有了,信心也足了,能操练士卒的花样儿就更多了...... 于是,当何瑾离开军营的时候,士卒们不知为何,就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被吴司马和高司马盯上后,更是有种掉入冷窖的错觉。 然后,出了军营的何瑾,就歪着头想了想:剩下的时间,该干些啥好呢? 算了,还是先回了家再想吧。 可刚一回到府中,就看到杨修那小子百无聊赖地等着自己。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他身旁,还坐着他那位老爹——卫尉杨彪。 看到何瑾终于归来,杨修立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好似,狐狸终于找到了兔子洞穴一般,得意而狡黠。 然而,就在他等着看到何瑾心虚错愕反应时,谁知那挨千刀的根本没正眼瞧他! 并且,何瑾飞速换上了一幅温润如玉的形象,恭敬地向杨彪施礼,道:“不知卫尉大人前来,在下有失远迎。” 言罢,待杨彪示意他不必多礼时,又连忙招呼婢女奉上糕点果盘,是彻彻底底把杨修当透明人了。 可杨彪却看到何瑾随即又挥了挥手,让婢女都退下后,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少年,已猜到自己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谈。 何瑾随即拿铜勺舀了一盅煮好的茶汤,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后,开口道:“卫尉大人,不知此番莅临蔽宅有何要事?” 杨彪却用茶盅暖着双手,面上慈祥而和善,摇头道:“唉......世侄太过生分了。你我两家渊源不浅,难道老夫还当不得你唤一声‘世叔’?” “家门中落,不敢高攀尔,多谢世叔垂怜惦记。” 何瑾也客套了一下,啜饮了一口果汁,心中却想到:老狐狸,有事儿说事儿行吗,整这么多虚的干啥? 杨彪久经宦海的人物,哪会看不透何瑾的想法,当即也挥了挥手。 一旁的杨修就有些不乐意,却还是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锦包,放到何瑾面前的案几上,调侃地说道:“你眼光不错,如今醉东方在雒阳名噪一时,炒菜更成为了街头巷尾人人热议的事物。” 何瑾却不待杨修说完,双眼就发亮了。 连忙打开锦囊,顿时被一堆金灿灿的光芒闪瞎了眼:“所以,这是杨家给我的分红?......让我数数,到底有多少钱。” 看到何瑾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杨修登时笑得开心起来,对杨彪言道:“父亲,孩儿就说过,他看到这些必然喜不自胜。” 然而刚说完这话,他猛然又转过头,用一种很阴冷的语气向问道:“只是,你有命数钱,就不怕没命花吗?” 第80章 猥琐发育不要浪 听闻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何瑾兴奋的神色渐渐褪了下去。随手将那袋装着金子的锦囊,扔给身后的史阿后,抬头道:“杨公子,此乃何意?” 杨修便微微一笑,又从怀中掏出一物,覆在案几之上。随即缓缓撤开手背,露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蝉。 何瑾看到那只玉蝉,登时面露不解。 杨修继续矜持地笑着,道:“还在装......你谏言董卓盗挖历代帝皇陵寝之事,已被我查出来了!” “这只玉蝉,便是吕布麾下一个的屯长,在东市用来买马时,无意暴露出的证据!” 经这么一提醒,何瑾也想起来了。 自汉代以来,皆以蝉的羽化比喻人能重生。遂将玉蝉放于死者口中称作含蝉,寓指精神不死,再生复活,故而玉蝉一般用作死者的葬玉。 但就算想起这些,他仍旧不解地看向杨修,目光萌萌的,显得一副很无辜的样子:“然后呢?” 杨修险些就要炸了。 杨彪却赶在儿子动怒之前,开口道:“世侄,如此假痴不癫,当真很有趣吗?” 他语气先是不疾不徐,随即又低沉凝重起来,强调一般道:“盗取历代先帝陵寝,乃人神共愤之大罪!”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必然朝议汹汹,董卓就算再跋扈狂横,见状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说着,又抬头缓缓看向何瑾的眼睛,戏谑一般道:“届时,世侄觉得董卓会不会推卸罪责、撇清干系,一刀杀了你呢?” “哦?......”何瑾这才肃正了神色,歪着脑袋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道:“不知世叔可有良策救我?” 听何瑾软了口气,杨彪这才喝了一口热茶,道:“世侄也不必太过担忧,此事目前只有杨家知晓。” “日后只要停了这天人共愤之事,改过自新,多与清流名士结交,一心为汉室,自可功过相抵......” “多与清流名士结交,一心为汉室?”品咂着这番话的含义,何瑾不由明白了今日杨彪屈尊前来的用意。 原来是想逼自己加入士人阵营,当个董卓身边的二五仔啊? 但自己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样子,是那种人吗? 当下,他忍不住晒然一笑:“世叔也太看得起在下了。且不说在下只是一别部司马,还跟董璜有仇怨。就说上来便这般威逼利诱,未免太心急了些吧?” “何瑾!......”这话让杨修再也忍不住了,呵斥道:“董卓废了天子,那可是你的表弟!我等一心为汉,也是在帮你们何家......” 但不等杨修咆哮完毕,何瑾就淡然地挥手打断,无所谓地言道:“我若是不用你们帮呢?......就你们士人智迟谋短、一盘散沙的德行,被你们害死还差不多。” “你!......”杨修陡然大怒,手中骰壶开始摇得凌乱不堪。 “我不知好歹,自寻死路对不对?” 又一次起身夺了杨修的骰壶,何瑾莞尔一笑道:“别的都先不说,就说盗墓之事,你们......有证据吗?” 这话落下,杨修不由神色一愕,气焰弱了下去。一旁的杨彪也目光眨动,神色凝重地等着他的下一番话。 “当初我给董卓献计的时候,早已考虑过这一点......所以,下令的人是董卓,动手的人是吕布,你们就算想污蔑造谣,也得有个让人信服的说法吧?” 说到这里,何瑾忍不住再度一笑,道:“我承认你们势力很大,不过你们若能聚起一堆人,众志成城、声势浩大地弹劾我这么无名小卒。何不在董卓入京之时,就赶走那条西北狼呢?......” 这番话落,杨修面色一下惨白。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苦苦思索何瑾到底用了什么诡计,破了何家的灭门之灾。 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原以为会将这小子打回原形。却不料,何瑾还是有恃无恐,让自己一个多月以来的努力,活生生变成了笑话。 然而,此时杨彪却大笑了起来,转向杨修言道:“如何?......老夫来之前便说过,你那些不过小聪明,与世侄玩世不恭的超然比起来,连小道都算不上。” 言罢,他又转过身,深深向何瑾一礼,道:“老夫不才,替雒阳城百万黎庶百姓,谢过何公子了.......” “父,父亲为何?......”杨修更懵了,他可以接受失败,却接受不了这样稀里糊涂的失败! 谁知这话却引得杨彪勃然大怒,呵斥道:“孽障,还没看出来吗?......当初若不是世侄提出这等计策,董卓为安抚麾下焦躁的兵将,必然会放纵他们侵掠城中百姓!” “盗取历代先帝和王公大臣的陵寝,的确乃大罪一桩。可因此却保下了雒阳百万生人的安康,此乃真正的大智慧、大仁德!” 言罢,杨彪又一次向何瑾施礼。同时,还用眼神狠狠瞪了杨修一下。 杨修既震惊又无奈,只能咽下这口气,同父亲一起向何瑾施礼。何瑾当然也不会端架子,急忙向二人回了一礼。 一番交锋过后,三人才重新落座。 杨彪再度双手捧起杯子,热气腾腾的茶雾让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声音也有些飘渺,但语气却比之前真诚多了:“世侄聪慧无双,谋略似神人所授,不知对当下局势,可有何看法?” 何瑾也一口喝干果汁,轻启朱唇,道出了一句话:“猥琐发育不要浪......” “猥琐,发育,不要浪?......”纵饱读经书,杨彪一下也傻了眼,哭笑不得地问道:“此乃何意?” 但何瑾真的懒得解释啊。 好在杨修已被调教得出师了,开口道:“便是静观其变的意思。” “嗯......”何瑾这才点头,但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啥也不干了,还得保证发育......呃,还得韬光养晦不是?” “只有秘密地壮大自身,让手中筹码多一些,待时局动荡方有牌可打嘛。” “嗯......”杨彪默默点头,感觉这话虽然大而空,却也是不变应万变的上策。 最主要的是这番话出口,他已明白何瑾委身董卓,不过权宜之计。有了这个基础,一切便都好说了。 只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完全想歪了。 随后,便听何瑾语气欢快地言道:“说到这个壮大自身呀,光有想法和行动是不够的,还得有钱。” “而说到快速来钱的法子呢,就是做生意了。小侄眼下就有一笔大生意,不知世叔有没有兴趣?” 杨彪就猛地抬起了头,双眼愕然。随即呵呵冷笑两声,一甩袖子起身就往外走。 不过有意思的是,当杨修也跟着要离去的时候,他却又回头斥了一句,吩咐道:“你留下!” “孩儿留下来作何?” “自然同贤侄商议生意,如此商贾俗务,难道也要为父亲自来?” 这下何瑾就大笑起来,拉着一脸幽怨的杨修道:“修啊......赌骰不如做生意,谋划算计也不如做生意,干什么都不如做生意。来来来,听听咱第二次合作的项目。” 第81章 做生意也不忘挖人才 接下来的一番谈话,何瑾可谓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想同杨修谈成下一笔生意。可话题刚一开启,就感觉怪怪的。 他先拿出了几张绢帛,将上面服饰的整体图和各分图展示出来,对杨修言道:“修啊,来看看我设计新的军装。” “咱大汉的军服我研究过了,虽然中低武官和士卒不分尊卑,都以直裾为主,窄袖短身,搭配大裤腿的袑裤。” “但袖口还是太宽了,舞刀弄枪都带风。还有袑裤用带子绑在腰间,就得用直裾盖住臀腿遮丑,这上马翻身什么的,还是容易春光外泄......” “如此细节,往小了说是影响军容军貌。往大了说,直接影响士卒的行动,以及整支部队的战力。” 一边说着,何瑾还一边换跪坐为箕坐,就是想让杨修看到,自己改良后有了裆的裤子。 然而杨修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别说看何瑾的裤子,根本连展示图都没看就点头道:“哦......言之有理。” “但你那个盗取历代帝皇陵寝一事,可谓丧尽天良。只因此而免了一场雒阳浩劫,便功大于过?” “更何况,董卓也不见得会放纵士卒祸害雒阳,你便这般毁坟发丘,岂非数典忘祖、大逆不道?” 一听这话,何瑾就有些厌烦:他承认华夏自古重孝道,可再重孝道,值得用万千生人的身家性命来维护? 更何况,历代那些个皇帝、王公大臣们,但凡满茔珠玉的,生前有几个做过彪炳千古、为国为民的好事? 真正能让历史铭记的,是一个人问心无愧,尽忠职守,用一生捍卫和传承华夏美德。而不是揽着一坟墓的珠宝,削弱后人的财富...... 但他也懒得跟杨修抬这个杠,于是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嗯嗯......你也言之有理。不过呢,咱还是先说我们的生意。” “我呢,打算先在自家军营推广新式军装,你们杨家就负责赶制。待邙山演武后,便奏请董卓普及全军,然后便是我们两家发财的时候,你说对不对?” “嗯嗯,言之有理。” 杨修还是点头,随即又转了话题道:“难道,就没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董卓安抚士卒,又能令先人安眠?” “嗯嗯,你更言之有理。” 何瑾也随后点头,又道:“至于这分红问题,此番我不但是以创意和技术入股,更乃这笔大生意的促成者,所以要求五五分账。” “嗯嗯,言之有理......”杨修根本就没在乎的样子,继续点头,然后说挖坟的事。 “嗯嗯,你更言之有理......”何瑾也点头,同样继续谈生意的细节。 “你言之有理。” “你更有理......” 足足说了两柱香的时间,二人最后嘴都说渴了,齐齐端起杯子。这目光一对视后,均觉得刚才一番鸡同鸭讲、各说各话,简直就跟个傻子一样。 气氛,一下就尴尬了。 而这种事,总是不要脸的先反应过来。 何瑾尴尬片刻后,立马勃然变色,喝道:“杨修,是你登门拜访,我也好意招待,还给你们杨家谋上一笔财富。” “可你絮絮叨叨说那些作何!......如今事已成定局,难道还能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将财宝重埋回地下?” 越说越有状态,他随后又一拍案几,道:“就算你能,安抚士卒也需要海量的财富,你杨府毁家纾难都不够!你来跟我说,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我,在下......”毕竟才十五岁的少年,而且刚才还钻了牛角尖,此时被何瑾气势十足地一嚷嚷,顿时乱了阵脚:“何,何司马莫要动怒。家父让在下留下来,其实就是默认了要跟你做这笔生意。” “我知道,否则哪会跟你费这么多口水?”说着,他就更怒了,又拿出两摞券书道:“现在我都介绍完了,赶紧将这券书签了!” “哦哦......”何瑾这里越虚张声势,杨修就越发心虚,当即将券书签了字。 然后,看清上面是何家六成分账,杨家才四成后,才猛然反应了过来:“刚才不是还说,五五分账的吗?” “我哪知你如此不识好歹!” 说着,何瑾迅速收起券书,又将设计图一股脑塞给杨修,催促道:“赶紧回去筹备人工,赶制军服,耽误了这笔生意,券书上还写着违约金呢。” “你,你!......”杨修鼻子都要气歪了,可看着何瑾有恃无恐的模样,只能恨恨一甩袖子:“算你狠!......” 何瑾也不虚他,道:“别跟受了玷污的小媳妇一样,四成的收益你们杨家也有得赚,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下,两人彻底啥话也不用说了。 杨修起身就走:“告辞!” “不送!”何瑾也余怒未消。 可待杨修一走,他随即就收起了气怒的神色,一握拳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哦耶!......总算搞定了。这杨家可真是矫情,幸好人傻钱多,否则真懒得搭理。” 说着就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至于说招揽我一事,呵呵.....你们这些士人现在才想起要团结,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我啊,还是安心先在董胖子手下发育,等实力上去了,再跟你们这些士人合作不迟。否则一旦稀里糊涂上了你们的贼船,注定船翻人落水的下场......” 回了房间后,心情甚为愉悦的他,又唤来了史阿问道:“让你打探的那些人,都有消息了没?” 史阿便拿出一篇竹简,看着上面的名字言道:“司马朗、司马懿两兄弟,如今在太学读书......” 不错,身为穿越人士,搞事情自然是要搞的。但在乱世之前先把人才挖一挖这事儿,也是不能耽误的。 可听了这两人名字后,他便一摆手道:“这两位就算了,他们乃河内的豪门,老爹目前还担任着京兆尹的重职。” “如今天下形势不明,各豪门都会将子弟自家子弟收拢在羽翼之下,谨慎地观察着时局。我一个破别部司马,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瞧的。” 然后史阿又换个名字,道:“任峻,已举孝廉,目前在河南中牟县任县尉......” “这位也算了......”何瑾却还是摇头,如数家珍般道:“他虽不是出身豪门,但宗族家门势力也不小,算是地头蛇的人物。越是这样的家门,对未来的抉择也会越慎重。” 接下来,史阿又说了几个人,都被何瑾以家门势力大给否决了。 没办法,汉末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才能的都是家门不小的。而他也不能上去跟人家说天下要大乱了,只有跟着自己才有肉吃...... 正常情况下,人家不会菊花一紧、纳头就拜,反而会让僮奴将他打出去:废话,连天下局势不稳都看不出来,人家也不会名留后世了。 可既然有眼光,又岂能被一个陌生人一顿忽悠,便将身家性命外加宗族未来,压注在那人身上? 但这么一顿否决后,史阿便有些心浮气躁:哦......让我费那么大劲去打听,结果得来的消息啥用都没有? 你真是有钱任性,消遣着我玩儿呢? “哎哎......咋又黑脸了?这消息现在没用,不代表以后没用。能打探出来这些消息,就说明你这些时日在外面混得很成效嘛。” 何瑾也知自己有些过分了,赶紧安抚了一下,然后才交代道:“这些人啊,就先好好地盯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给了你那么多的名字,难道就没发掘一个穷得快要活不下去,真正出身寒门的?” 史阿这才有些消气,又认真地从名单里找了找,然后蹙眉言道:“倒是有一个。不过这人没什么名气,好像也没什么才能。” “谁?......” 何瑾心里都有些想笑:他能记住名字的家伙,都是流传了一千八百多年的牛人。没名气只是现在还没名气,至于说没才能......鬼都不信。 “那人以前家境不差,但现在就不行了。且他真没什么名气,在太学一向沉默寡言,后来才知有口吃的毛病......” 史阿就随意地说着,却在一抬头间,发现何瑾的目光不是发亮,而是简直要喷火了:“对了,是那个家伙!啊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剧情终于开始正常了!” 这下,史阿反而菊花一紧,吓得不轻...... 第82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拿,拿三支狼,狼毫笔。一,一块墨锭......”东市一家书墨坊前,一位身穿浆洗都发白太学服的学子,摸索着从袖中摸出几枚五铢钱。 他的动作很慢,一枚一枚数清楚钱后,又对着店家客气一笑。 汉代的店家大多没狗眼看人低的德行,毕竟他们身份地位很低,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所以店家也没计较这学子说话极慢、掏钱啰嗦,而是恭敬地将狼毫笔和墨锭取出,准备交给那学子。 本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买卖场景,可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嘁.....最便宜的狼毫硬笔,天冷就冻住了,写出的字也晦涩分叉。还有这墨锭......” 一位身穿......呃,也是布衣,腰间还捆着黑绳的少年,蛮横地挤到了那学子身前,拿起那块墨锭闻了闻,一副嫌弃的模样:“一股子臭味,比松烟墨差了不知几何!” 说着,他便趾高气扬地对店家言道:“拿十支上乘的宣笔,两块松烟墨来。” 制作上乘的宣笔所用的乃是兔毛,为秋天所捕获的长年在山涧野外,专吃野竹之叶、专饮山泉之水的成年雄性毛兔之毛。且只能选其脊背上,一小撮黑色弹性极强的双箭毛。可以说少之又少,取之不易。 至于松烟墨,也乃文房四宝中的珍品。 系用松木烧出的烟灰拌之以漆、胶而制成,不仅色泽光亮,墨还有松木的香气,润泅如烟,故而得名。 马钧此时仔细看向那少年,只见少年衣着虽不华贵,可腰间佩玉、出手阔绰,明白这应是哪家守丧的公子。 人家不是没钱,只是碍于孝制,才不能穿绸披帛。 对于这种嚣张的有钱人,性子平和甚至懦弱的马钧,一向有多远躲多远。拿了自己的笔墨后,他就打算离去。 可没想到就在转身之时,那少年因为离他太近,就被撞了一下——其实说撞也不确切,就是挨着了一下。 然而就是那轻微的一下,少年腰间的佩玉掉落在地,叮铃碎成了几块。 一下子,空气就有些凝固了。 马钧越是情急,越是说不出话。那少年却愣了一下后,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表情撕心裂肺的那种,捧着地上的碎玉道:“父亲,孩儿不孝啊!” “你留给我这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就这么被人给弄碎了啊!......父亲,你给我取名为瑾,就是希望孩儿温润如玉,做个谦谦君子。可想不到孩儿还没做成君子,却先成了不孝子!......” 这一声狼嚎,顿时引来大批的吃瓜群众。一听是亡父传下来的美玉被摔碎了,当时议论纷纷,纷纷谴责马钧不小心。 “这,这位公子,是,是在下莽,莽撞......” 马钧是个老实孩子,根本没想过那玉怎么轻易就从腰间摔碎了,上来就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在,在下赔,赔偿便是了。” 可不料,那少年好似悲痛到失了条理,大叫道:“你是我爹啊?......就算能赔了我的玉,能赔出先父对我的一番殷切期望?” “这?......”这下非但马钧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围观群众也觉得有道理:是啊,那可是人家先父留下的遗物,岂是一块玉那么简单? 也就是这个时候,人群中还突然跑出十几个拿刀的游侠来。一个个还都虎背熊腰,面相凶恶。 可为首一人,似乎没脸见人的样子,竟然还蒙着个脸。 然而,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喝道:“不错,这位学子虽是不小心,可这位公子说的也没错,此事决非一块玉那么简单!” 马钧本来就是个不爱惹事之人,一下被这么多人围观指责,还被十几条大汉包围,愈加想着赶紧解决此事,六神无主地向那少年问道:“那,那公子你说......这,这该如何是好?” “我,我哪里知道!.......” 少年却还是哭,一副上瘾的样子,西施捧心一样捧着那块碎玉继续嚎道:“我的父亲诶......孩儿不孝,罪该万死啊!” 游侠的首领似乎看不过去了,先羞愧地捂了下脸,然后又握紧了手中的刀,似乎想砍了那公子。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他还是开口道:“这位公子,哭嚎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就让这位学子赔偿两倍美玉的价钱,你看如何?” 少年一听,马上收了哭腔,点头道:“嗯,两倍的价钱还行。我拿着买两块玉,一块玉奉在先父灵位前谢罪,一块再自己戴着,也算有个交代了。” 可马钧却愁眉苦脸起来,因为玉这东西在汉代价钱太虚了,有的寒门学子为抬高身价,随便百枚五铢钱就能买一块。可真正豪门贵族子弟的美玉,说价值千金有些过了,但百金却是有的。 而眼前这位公子,买笔墨都要最好的,明显就不是那种差钱的人。 但再愁也得解决,总不能丢了自己的名声,马钧便开口道:“公,公子,这,这玉......” “一共二百金,你也别结巴费劲了。这玉可是真正的羊脂美玉,若觉得我坑你,可拿去让玉器行的老板鉴别一番。” “二,二百金?”马钧一下面色惨白,心中顿时掀起了万顷巨浪。 汉代钱币制度,币分二等,黄金为上币,铜钱为下币。铜钱为五铢钱,重如其文,而二十四铢等于一两。 至于黄金兑换五铢钱,则约莫一两黄金价值百枚五铢钱。二百金就是二百两黄金,两万枚五铢钱。 两万钱多吗? 也不多的,就是在雒阳买一套普通宅院,或者一匹马、一个美婢歌姬的价格。对于豪门子弟来说,不过挥挥手的事。 可对于马钧来说......嗯,反正何瑾前世的时候,听说年轻人都不想努力了。因为他们算了算,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京城买上一套房。 这种情况换在马钧身上,也是差不多的:“这,这么多钱......在,在下就是一辈子当牛做马,都挣不到啊。” “诶......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嘛。自信点,不用当牛做马一辈子的。” 可那公子却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份写好的券书,诱惑道:“来,签了字,咱们今天就没事儿了。” 马钧扫过那篇券书,忽然心中不知该是何等滋味,哭笑不得。 因为这份卖身契的待遇,写得实在太优渥了:一月给四百钱,还包吃住。另外末尾还有一条,便是一切发明创造归主家所有,但他可以领分成。 马钧快速算了算,一月四百钱,两万钱要还五十个月,也就是四年多的时间。眼下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在雒阳扬名,穷困潦倒,能遇到这么一位主家好像......挺幸运的呢。 只是,此事也太奇怪了吧? 包吃住给四百钱,就算是西席或帐房管家这样的,也不会如此之多。还有什么发明创造的,这公子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 犹豫之间,马钧就不敢签,怕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而且,有了给人当僮奴的经历后,扬名就更难了。 但那少年却看出了他的迟疑,黑下脸道:“不想签就见官。有了罪名在身,日后别说想扬名,先想想在大牢里能不能活下来罢!” 他话音一落,那些游侠们也上前了一步,威逼马钧道:“小子,别不识好歹。听人劝,才能吃饱饭!” 这下围观群众也不敢围观了,都看出事情没那么简单。 马钧势单力薄,又根本毫无办法,只能哆哆嗦嗦地签了券书,然后愁眉苦脸地向那少年问道:“公子,不,主公......属下现在要作何?” “作啥?该干嘛干嘛呗......” 说着,这公子就将十支宣笔和两块松烟墨塞给马钧,脸上顿时笑呵呵起来,温煦如初夏的暖阳:“你不是在太学读书嘛,拿着这些笔墨好好读。” “另外别住他们那里的宿舍了,条件太差,伙食也不好。我府中地方大着呢,来府上给你安排个中庭的高档房。” “对了,此番出来还有啥要买的没?......有就尽管开口,咱刚挣了一笔钱,才能买了这块玉来坑你......呃,我的意思是,你要啥都给你买。” 马钧就抱着宣笔和松烟墨,一脸的懵懂外加幽怨,终于想明白后才言道:“主公,其实用不着坑的。就,就主公那条件,属下求都求不来......” “没事儿,就当砸了听个响儿。而且舍不孩子也套不了狼,没有那块玉,怎能先拴住你四年?至于四年后,除非你脑子有坑,否则绝不会跑了......” “那,那主公乃何人?”说了半天马钧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主公的名字呢。 “哦......我叫何瑾,故大将军次子,家就住在步广里。你别磨蹭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今儿就搬过来哈。” 乐呵呵地推着送走还想再问的马钧,何瑾已高兴得眉开眼笑,转头又对围观的吃瓜群众道:“多谢诸位助攻哈。散了,都散了吧,没瓜让你们吃了......” 话刚说一半,他的脸就僵了。 因为人群逐渐散开后,他看到一辆精致的香车。里面坐着的蔡琰,正一脸恬淡地放下车帘。 那一瞬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但最起码,何瑾知道这坑蒙拐骗之事,绝不会给蔡琰留下啥好印象。 第83章 药药,切克闹...... 第二日早上,吴匡、高顺和贾玑明显看出何瑾心不在焉。就连看到心心念叨的张辽来访,他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文远啊......”营房当中,何瑾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咱俩相识也不短了,彼此脾性也都了解。” “可你这样闲扯了一炷香功夫,还不说正题......”说着,就指向自己的脑袋道:“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昨日蒙骗马钧一事,尽数被蔡琰看到,他心中正烦着呢。想了一夜也没个扭转乾坤的法子,自然一副仿佛身体被掏空的颓废样,没心情同张辽瞎聊。 张辽脸上就闪过了一丝羞赧,却还是磨磨叽叽地道:“呃......听说,太尉大人要举办演武大赛?” “嗯。”何瑾便歪了一下脑袋,继续想着如何改变蔡琰对自己的看法,随口回道:“是有这么回事儿,还是我给提议的......怎么,想知道些啥,我全告诉你。” “呃......听说演武会分为个人武力对决,还有麾下士卒的比拼?” 何瑾强忍听着,却还是有些不耐烦了,道:“到底是何事?......你我之间的交情,用得着如此见外?” “不是见外,是在下这个请求......太过厚颜无耻了。” “哦......”何瑾就了然地点了一下头,神色瞬间认真起来。 然后,就在张辽期待的眼神下,他飞速地说道:“那就不要说了,说了我不帮显得不仗义,帮了肯定要吃亏。为了你我还能愉快地做朋友,你就当没来过这里......” 张辽闻言,一下就惊了。 然后仔细想想,发现何瑾虽然不按套路出牌,可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让自己一时竟无言以对! 然,然而......不说他憋得慌。 “何司马,在下也知此事难以启齿,可......” “所以,你就别开口啊!”何瑾却赶紧往身后退,好像张辽身上有什么瘟疫一样。 张辽这就有些小怒气了:当初帮你的时候,你说日后必有厚报,现在我还没说啥问题,你就这样嫌弃人家。 不行,今天我还非说不可了! “我想要何司马的练兵之法!”张辽这下就非但说了,还理直气壮地站起身来,道:“论个人勇武,董公帐下除了吕校尉和何司马之外,在下自忖不逊于任何人。” “可在练兵一事上,却自知差何司马远矣。但也想着,能胜他人一筹。”说着,他又一抱拳,道:“故而,拜托了!” 然后,何瑾的神色就变得很奇怪,道:“这,这就是你觉得厚颜无耻,还难以启齿的事儿?” 终究脸皮薄,张辽又一脸的羞愧,道:“在下知的确强人所难,毕竟何司马那等精妙练兵之法,千金难换......” 可不料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啊哈哈......你也觉得我练兵有一套啊,好眼光!” “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啊,还说什么厚颜无耻、难以启齿的,吓得以为你要找我借钱呢......” 说着,他便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几摞竹简,交给张辽道:“喏喏,全拿去。这里不仅有我的练兵大纲,还有高司马编写的心得补充。” “高司马编写的心得补充?.......”张辽闻言便羡慕了,道:“何司马不仅将练兵之策倾囊相告,还会谆谆指点属下?” “谈不上什么指导,相互交流学习嘛,难道有何问题?” 当然没问题! 就是对于一位武将来说,能有你这样一位长官,实在太幸运了。 自古这练兵之法,谁不是当成不传之秘的。唯有你如此慷慨,非但毫不隐瞒,还让属下参与共享...... 想着这些,张辽不由觉得手中的竹简沉甸甸的,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如此珍贵之物,在下可不敢拿出营房,还是誊写一遍为好。且在下只会独自研习,决不会泄露与他人。” “哦哦......”何瑾想想也是,自己保密意识的确有待提高。 随后张辽便一边写着,一边开口请教。 而何瑾一边解释,一边就发现了有趣的现象:张辽开口请教的,并不是什么练兵要点,而是断句分行的问题。 并且是自己写的那些,他一点都不用问。反而高顺写的,他写一会儿就问,写一会儿就问...... 难道,自己写的跟高顺哪里不一样? 好奇地伸过头瞅瞅,还真发现了两人写的东西有一点不同:高顺的满篇文章上,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而自己写的那些,是按照前世习惯加了符号的。 然而,这并不让惊奇,让他惊奇的是汉代没符号很正常,有符号的才不正常!而张辽从未接触过标点符号,咋一下就看懂了? 难道?......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不由有些湿润,激动得一把扳过正在誊写的张辽:“我以为这时代只有一个穿越者,没想到文远你竟如此调皮......” 张辽一下就懵了,捏着笔、张着嘴,看起来就像个二傻子:“何,何司马......是脑疾症又犯了?犯了就要吃药,药不能停啊。” “还药不能停?......” 何瑾顿时双眼更亮了,跟瞅破了什么天机一样,神秘兮兮地跟张辽对起了暗号:“药药,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一边说着,还自舞地rap起来。 这一下,张辽不像个二傻子了,而是看何瑾像个二傻子了:“何司马,你要冷静,冷静!在下不偷师了行不,不学你这等练兵之法还不行?你可千万别吓在下啊......” 何瑾这就rap不下去了,看着张辽一双慌乱但清澈的眼神,顿时失望至极:“你,你真不是穿越者?......那你怎么会看得懂,我断句用的标点符号?” “在,在下也看不懂啊......” 张辽就委屈起来,道:“何司马言谈做事一向......呃,与众不同。在下与之交往,向来都是要连蒙带猜的,且这些所谓标点符号好像也不难,猜一猜就懂了.......” “猜,猜的......全是靠猜的?”何瑾就不信邪了,指着一个逗号问道:“这符号表示啥意思?” “大概是句意未完,需要停顿一下?”张辽就试探回到。 “那这个小圆圈呢?” “句意已完,表示要开启下一个句意......” “那这个问号呢?” “问号?......何司马自己说了,表示疑问的语气。” 接连问了几个标点符号,何瑾发现张辽还真都猜对了。 一时间,他就看向高顺、吴匡和贾玑,问道:“你们也看过我写的这些,全是靠猜就懂了意思?” 三人就对视了一眼,很奇怪的样子。 吴匡甚至还吐槽了一句,道:“比起主公平时嘴里的那些新鲜名词,这些标点符号又有何难?” 何瑾这下就忍不住一拍额头,很羞愧的样子:太低估汉代土著们的智慧了。 人家大部分是没上过学,没接受过义务教育。可大脑构造跟自己一模一样,智商一点都不会低...... 张辽却还以为何瑾在恼怒,便宽慰道:“不得不说,何司马在文中加入这些......嗯,标点符号后,在下理解起来便极为顺畅。若这天下所有行文都如此,也不会感觉那般诘屈聱牙了。” 这话一出口,何瑾便猛然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没错,汉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只有最原始的“句读”。 所谓句读,就是在句子中间点个点,表示停顿而已,跟健全又意思明确的标点符号比起来,差了不知多少。 而自己忽略的这些不起眼符号,却在文化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尤其,这还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改变蔡琰对自己不良印象的大好契机! 因为蔡琰和蔡琰他爹那种文化人,绝对会对此十分感兴趣,意识到标点符号的划时代意义! 想到这些,他高兴得都想亲张辽一口。随便交代了两句后,骑着爪黄飞电一溜烟跑出了营外。 张辽则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艳羡地看向高顺,道:“当初何司马同吕校尉讨要将校的时候,在下多希望那人是自己。哪怕,降一格都乐意。” “今日看了这练兵之策和句读,更觉得就算降两格,也甘之如饴......” 高顺闻言,立时就想说些什么:如他这等忠正之人,自然不乐意听到这等意欲背主的言论。 可话到嘴边,又想到这些时日何瑾的放权和信任,目光便变得复杂起来,最终一句话没说...... 第84章 快去帮世侄研墨 秋叶萧萧,鸿雁南飞,但阳光还算灿烂,无疑是深秋中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敲开蔡邕的府门时,何瑾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此番他准备比较足,但就怕蔡邕听闻自己在东市拐骗马钧一事后,对自己的印象大减,连见都不肯见。 好在,进去通禀的门房回来,还是一脸的笑意,道:“何公子久侯了,蔡中郎有请。还说以后何公子不必投名刺了,直接进来便是。” 一路随着门房走到侧厅,便看到蔡邕正在乐呵呵地晒晾竹简。 汉代竹简制造时当然有烘干的工序,但贮藏时难免受潮,导致字迹模糊不清。故而爱书之人都会在秋冬晴朗之日,拿出来晒晾一番。 看到何瑾进来,蔡邕神色很是亲热和善,道:“贤侄,今日怎生有闲暇,来了老夫的府上?” 何瑾就觉得有些奇怪,看蔡邕的表现,应当还不知道自己拐骗马钧一事。 也就是说,蔡琰那日看到后,回来并未告知蔡邕。 嗯,果然是自己相中的好媳妇儿,不仅胸大,还胸有城府能藏住事。比起那些爱乱嚼舌根的女人,强上太多了。 当下他脸上也挂上了笑容,让僮奴将精心准备的点心奉上,道:“世叔乔迁新居,小侄自然要来恭贺一番。此外,还有学业上遇到了一点问题,特来请教。” “哦?......”蔡邕双眼一亮,不由更高兴了:老人家嘛,尤其是这种文化人,都有些好为人师的特点。 正巧,此时蔡琰也搬了一摞竹简出来。看到何瑾后不由一愕,随即便行了个礼,转身准备离去。 汉代的礼教虽还没南宋后那么变态,但也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 尤其像蔡邕这等诗书传家的门庭,更会注重这些——这也是后来演义中写吕布投靠刘备,让刘备到自己的内房见女眷时,张飞会勃然大怒的原因。 不过,就没有例外吗? 当然是有的。 甚至与之相对,汉代还很盛行‘升堂拜母’的孝礼。比如孙策跟周瑜两人,就是那样的关系。 可同样是见女眷,为何一个会勃然大怒,一个就是铁哥们儿呢?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挺矛盾的? 其实一点都不矛盾,原因就在你俩的关系,到没到那层。 关系到了,人家认可你,介绍家人自然是亲密的一种表示。可关系不到,你硬去攀那份交情,便会惹得别人反感,拿礼教来说事儿。 吕布那孩子,用何瑾前世的说法,就是情商不够,做人不知道有个眉高眼低。 而遇到像何瑾有礼貌、会来事儿的,待遇自然不同。 蔡邕当下主动开口:“琰儿不必避讳,这位便是为父跟你提过的何公子。年少多才,智谋不凡,深得董公器重。我等两家虽未有什么渊源,可为父对何公子一见如故......” 爹都一下说了这么多好话,蔡琰当然不会拗着来。剪水双瞳眨了一下,又施了个拂手礼,道:“见过何公子。” “世妹客气了,我等也不是第一次相见,用不着如此多礼。” “哦?......”蔡邕一听这话,不由目光看向何瑾。 何瑾便从容地解释,道:“世叔切莫误会,一次是入太尉府时,见过世妹的马车。另一次是在东市书墨坊,嗯......也只见过马车。” “如此说来,也是一桩巧事。”蔡邕当然没深究。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何瑾。 当然,他的眼光......实在太差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引了一匹披着羊皮的狼入室。 何瑾先帮着晒晾完了书简,然后才入室落座。 一番客套后,便拿出一摞竹简道:“世叔,小侄最近读到《论语*泰伯》一篇,其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百思不得其解。” 说着,又展开那篇竹简,一副苦恼的模样道:“小侄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孔圣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自行束修以上,未尝无诲焉,向来期盼的是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如此高风亮节、一心开化民智之人,又怎会说出这等愚民之言?” “贤侄学而思之,不似那等死记硬背之徒。” 一听请教的是这个问题,蔡邕明显大有兴致,抚着长须笑道:“其实,世人对此句多有误解,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说着便走到何瑾身前,指着这句话的上一句道:“贤侄你看,这还有一句,是‘兴于诗,立于理,成于乐。后面才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连贯下来的意思是,诗、礼、乐三样皆乃教化万民的基础,一定要注重。如果百姓掌握了诗礼乐,便可让他们自由发挥。如果百姓还不懂这些,吾等便要教化他们,让百姓知晓和明白诗礼乐......” 听完这番解释,何瑾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竟然是这等意思!” “小侄险些就误入歧途,曲解了圣人的本意。世叔果然才学独步士林,一番话令人茅塞顿开!” 听了这番奉承,蔡邕自然觉得飘飘然,连道不值一提。可一旁蔡琰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剜了何瑾一眼,仿佛已看出他故意讨好的诡计。 但她,也没法说出来......只能忍不住闷气多看了何瑾两眼,警告他别拐骗了无知学子,又跑来坑害老年人。 然而,当看到何瑾手中那篇竹简时,不由娥眉轻蹙,咦了一声道:“世兄,这论语上的那些句读?......” 何瑾盼的就是这一句,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位会捧哏的媳妇儿了。 当下装出一副羞愧的样子,道:“哦,此乃在下信笔涂鸦弄出的具体句读。有了这些,理解全文就容易许多。” 说着,他还掏出笔哈了两口气。蔡邕见状亦颇有兴趣,竟主动将研好的墨送至他手边。 何瑾便在刚才那句话上断了句,又言道:“世叔请看,刚才小侄用了两个逗号和两个句号,便将这句话划分开来。” “以后有人再读这句话,就会因断句清晰,不会再曲解圣人之意了。” 蔡邕和蔡琰见状,当即不敢置信地拿过竹简看了看。 又听何瑾仔细介绍了标点符号的用法,不由深深对视一眼,瞬间意识到这些对整个文学界的意义。 良久,蔡邕才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贤侄,传言汝一朝醒悟,有如神授。今日一见,果然并非虚传......有此标点符号后,我辈读书人就能少挠多少次头了!” 就连蔡琰也忍不住开口,道:“不错,句读只是读书之人对书籍理解,加入一些断句。如此又难免让经书变得更加艰涩难懂,众说纷纭。” “甚至就如世兄适才所提,还会曲解圣人本意,最终以讹传讹流毒后世......可有了这些明确的标点符号后,问题便迎刃而解,功莫大焉!” 话刚说完,蔡琰脸色就变了:等等,他上来就拿一句极为容易混淆的话来请教,再自然而然地引出这些标点符号...... “啊?......”何瑾却还在装,一副惶恐又不敢置信的表情,道:“小侄就是随便圈圈点点,没想到会如此厉害?” 这下蔡琰再恬静的性子,也被气着了:妾身,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她见没见过都没用,蔡邕这时都激动地来回踱步了,道:“贤侄,你速速将那些标点符号用法写出来。明日朝会老夫便上奏朝廷,推广这些标点符号,务必使圣人的经典朔本正源!” 当初他上书提议刻熹平石碑,就是为了怕贻误学子,今日得了如此妙法,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何瑾当下自欣然从命,只是在写那些标点符号的时候,嘴角止不住翘起一丝弧度,眼神也有意无意瞟了蔡琰两眼...... 蔡琰被盯得心中慌乱,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向蔡邕言道:“父亲,女儿还有杂事要忙,暂且退下了。” “旁事且不急,世侄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岂能显得蔡家无待客之道?”说着,还不忘催促蔡琰,道:“没看到墨汁不够了吗,快去帮世侄研墨......” 第85章 序幕缓缓拉开...... 走出蔡府的时候,蔡邕亲自将何瑾送出来门外,还不忘交代道:“世侄,老夫多年未见汝这般贤才。就算军务缠身,也要常来府上走走。” “小侄最近还想弄些浅显易懂的启蒙文,唤作《千字文》,启迪民智。届时,定会再来向世叔讨教。” 何瑾还是一副憨厚实诚的模样,又言道:“哦......对了,还有上次说过的改良纸张一事,小侄最近也找到了一位好帮手,准备开始慢慢研究。” “好,好,好......”遇到这位一位可心的少年,蔡邕已高兴到都没话说,只是再度叮嘱道:“世侄,一定要记得常来啊。” “恭敬不如从命,只要世叔不嫌小侄叨扰便好。” “这孩子,说得哪里话......” 关上大门后,蔡邕还是一脸的高兴劲儿。可走到后院一抬头,发现蔡琰正幽怨地看着自己。 偏偏这时候他还鬼使神差的,忍不住摇头来了一句,叹道:“可惜你早有婚约在身,否则......唉!” 一听这话,蔡琰更不高兴了,道:“女儿观那个何二郎,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父亲还是不要这般轻信于人才是。” “无事献殷勤?......” 蔡邕却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老夫不过一酸儒尔,要权无权,要势无势。唯有两个女儿,可你已有婚约在身,人人皆知,婉儿今年才不过六岁......他又能图什么?” 说着,不待蔡琰还欲争辩,又摆了摆手,道:“反倒是他这样又献标点符号,又编纂启蒙之文和改良纸张的......如此恩惠天下士子之幸事,老夫还怕他不来了呢。” “父亲!......”蔡琰真是觉得一颗芳心里的幽怨如流水,奔流到海不复回:“究竟我是你女儿,还是他乃你儿子?” 谁知蔡邕闻言就摇了摇头,面色一下黯淡下来,道:“唉......老夫若能有此子嗣,何其幸也?” 言罢,一脸遗憾的样子,落寞而去。 蔡琰也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毕竟蔡邕将近五旬,膝下却无一位男丁。这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汉代,可谓是很扎心的一件事。 但一提起何瑾,她又不由回忆起两人之间的见面。 第一次匆匆一瞥,只当是个路人,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可第二次在东市,就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了。 以她的冰雪聪明,自然看出何瑾不是故意在坑骗人,相反更像是在帮那贫寒学子。但说到帮人,用得着那等下作的法子? 吃饱撑的吗?...... 今日又来这么一出,蔡琰更觉得何瑾心眼儿太多。而且凭借女人的第六感,隐隐觉察这家伙就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想到这里,她不由悠悠地轻叹一声,明眸遥望向何瑾所住的步广里,也不知那颗少女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何瑾这里将蔡琰古井无波的少女心,撩乱了一池春水后,却依旧稳如老狗。走在路上的同时,还不慌不忙地规划起日后的人生事项。 “嗯,未来媳妇儿这里算是搭上线了,日后只需文火慢炖便可。” 说着又扳起了指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精力放在演武一事上。” “只有在演武上检阅上脱颖而出、一战成名,才会在接下来风云激荡的剧情中,捞得政治资本。” “至于说马钧小同志,也该调教起来了。虽说群雄讨董战端一起,时局动荡不安,不是什么搞发明创造的时机。但大规模的投入不可能,小的试验摸索应该没啥问题。” 算了算这些,何瑾便觉今日乃收获满满的一天。 然而,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世事也不可能总一帆风顺。总有些觊觎他才华和美色的人,会冷不丁地出现家大门口。 看着那架单辕马车,以及车里的李儒,何瑾的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满腹幽怨不知如何吐槽:上次堵军营还不算,这次直接堵门口了? 你家领导老董的那些破事,我真的没兴趣啊!....... 而此时李儒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自从何瑾加入董卓集团后,他这个首席智囊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尤其上次董卓当众询问何瑾,却没询问他后,更让李儒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好在两人之间,还没到要明争暗斗的地步。 调侃两句将何瑾请上马车后,李儒便说起了正事:“何司马,演武一事太尉已定下了,就在十月初三于邙山举行。” “哦......”何瑾便点了点头,觉得也差不多是十月。 首先筹备一场规模盛大的演武之事,的确需要半个多月的筹备时间。另外就是十月一日,在秦朝时还被立为岁首。 虽说秦朝已经灭亡,但这个节气却始终保留了下来。 进入十月,正是农事已毕,五谷丰登后的时候。每到这一日,朝廷都要举行盛大的祭典,祭祀宗庙中的列祖列宗,祭祀社稷百神。 假如再来一场演武大会,自会更加鼓舞人心,也会愈加奠定老董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政治地位。 “奖品呢?......”知道了具体时间,何瑾最在乎的就是奖品设置了。 “武将比拼第一,官升一格,赏百金,赐连环兽蟒吞身宝甲一套;第二名则是宝甲一套,赏百金;第三便只赏赐百金。” 刚说完这个,就看到何瑾表情似笑非笑的。 然后李儒的脸色就有些羞赧,道:“呃......虽说一般这样的演武比拼,都会赏赐良马宝驹,可上次何司马道出大宛良驹之名贵后,太尉大人自然......呃,会物尽其用。” 啥物尽其用,就是老董抠门儿了呗。 “那士卒对决的奖品呢?” “头筹者官升一格,赏兵甲辎重五百套,次者赏三百套,再次者则赏百套......” 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双眼一亮,美滋滋地问道:“假如两者都是第一,会不会一下升两格?” “呵呵......”李儒就跟看白痴一样看向何瑾,道:“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做人还是要敢于梦想,万一美梦成真了呢?”何瑾就脸色讪讪,也意识到刚才说话不过脑子:那可是官职,又不是在作算术题...... 不过,如此看来的话,自己只需取得其中一项的第一便可。最好是拿下士卒比拼的第一,用实力来践行独树一帜的精兵路线。 至于将校比武的第一.......呃,主要还有吕布那货,自己可能打不过。 而自己升了一格后,便会成镇守一地的都尉。群雄讨董时就算出战,也不会被分派到一个校尉的手下,自主性便大大提升了。 只是,就这么个演武的破事,值得李儒亲自来堵门?想完这些的何瑾,随即又似笑非笑地扭过了头。 李儒也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何司马不必如此,老夫此番前来,的确有一件事关太尉大业的要事,想同你提前商议一番......” 随着他这一变脸,何瑾心中也‘咯噔’一下,猜出了那件事:来了,群雄讨董的序幕,终于要被缓缓拉开了! 果然,随后便听李儒缓缓言道:“董公如今已独掌朝纲,然四方未服,为使天下归心,打算外放重用一些名士!” 第86章 我是忠臣啊! “哦?......是董公自己打算的,还是有人在替董公打算?”听完李儒的一番话,何瑾神色不变,只是神色悠悠地问起了这个问题。 当下李儒眉头一蹙,反问道:“有何不同么?” 何瑾歪着头想了一下,假装疑虑地言道:“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或许只是在下多虑了.......只是不知打算的是哪些士人,又要派往何处?” “尚书韩馥出任冀州牧,侍中刘岱出任兖州刺史,孔伷出任豫州刺史,张邈出任陈留太守,张咨出任南阳太守......” 李儒如数家珍将这些道出,何瑾便默默回忆,记得这些人......嗯,后来都成了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主力。 李儒看他一脸不易为意的样子,愈加蹙眉言道:“如此京官外任以控制四方,实乃四两拨千斤之妙策。看何司马的神色,似乎觉得有所不妥?” “地方守牧权重,军政集于一身,又可自募兵马。若董公将这些名士外放,彼等却联合起来意图不轨,岂非后患无穷?”何瑾还是装作心难安的样子,沉吟着回道。 李儒面色就有些难看了,觉得这小子翅膀硬了,竟跟自己唱起了对台戏,道:“何司马年少有为,正是该大展拳脚之际,为何思虑却这般保守?莫非何司马以为此等顾虑,老夫便未曾料到?” “哦?......敢闻郎中令高见。” 不错,如今李儒也高升了。由之前那个位低权虚的博士,升为了职掌宿卫警备、管理郎官、备顾问应对的郎中令。 “起初老夫听闻此事,亦觉有些冒失。然思量一番便认为天下士家,皆看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而如今杨彪、袁隗皆在京师,董公又已将荀爽、陈纪、韩融、蔡邕诸大儒召进京师,尽在掌控之中。” “剩下诸如韩馥、刘岱、孔伷、张邈、张咨外放之辈,皆不晓兵事,名望亦稍逊,实在不足为惧,何司马多虑矣。” 何瑾却看着李儒傲气满满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道:“莫要忘了还有那袁绍,此人狼子野心,其名望也非一般人可比。” 李儒神色顿时有些羞恼,道:“何司马,老夫知汝与袁绍有私仇。可此事攸关董公大业,岂能因私而废公?” “袁绍纵然心怀不轨,可袁氏家主袁隗在京师,淮南袁氏根基又在汝南。袁绍人在河北一无根基,二顾忌袁氏满门老小,又岂敢轻举妄动?” “郎中令还是低估了那袁绍,他乃袁家私生子,在袁家可没少遭受冷眼。此人为尽揽天下声望,沽名钓誉不提还陷害先父......如此枭雄之人,又岂会在乎袁氏满门?” 一向最会说服别人的何瑾,这次好像吃了杠药一样,就是跟李儒死杠。 李儒也有些忍无可忍,怒色隐现道:“袁本初之所以有名望,只因他出门袁氏!若他此番造下大孽,天下谁人不会唾骂于他?” 说着不待何瑾再度开口,又一摆袖袍道:“便是那些士人作乱了又如何?......关东之人不晓兵事,董公麾下却乃百战将卒,又收雒阳禁军精锐,有何惧哉!” “老夫此番前来,不过想着还你两次人情,将这等以小博大之功相赠,孰知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既如此,你我便各执己见,到董公面前请求明断罢了!” 话说到这里,就算彻底谈崩了。 好在两人在车里也没尴尬多久,便到了太尉府。 通报入堂后,便看到董卓正大喜不已的样子,道:“汝等二人来得正好......何二郎,老夫欲外放京师名士以控四方之策,文优已告知你了吧?” “说了......”何瑾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回道:“可属下意见却与郎中令相左,恳请董公明断。” “哦?......”董卓面上的喜色顿时一敛,情绪就有些失望和暴躁:“你的意思是此策不可行?” “不错,”何瑾也不含糊,请示了董卓一番后,命人拿来了一副堪舆图,随即铺展在案几上道:“董公请看这些名士外放的地方,皆乃京师以东。倘若联合起来,立时便是直指雒阳门户的一股势力。” 说着,他手又一划转到冀州和南阳一地,道:“如今袁绍与袁术兄弟又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如此三方集结起来,便可对雒阳形成三面包抄之势。董公观此,难道不觉心惊肉跳,不觉得这些人好似早已暗通曲款?” 这下董卓神色登时凝重起来,紧蹙着眉头看向堪舆图,愠恼道:“经汝这般一提醒,此事的确甚为诡异蹊跷。” 可李儒却不干了,本来心中就对何瑾有所忌惮,此番又看到董卓轻易被这小子三言两语诱导,心中顿时一股无名业火腾然而起,道:“董公多虑了,既要控制四方,自当先控制这雒阳周遭之所。” “这些不过寻常之事,不料何司马却年纪轻轻,竟如此杞人忧天,杯弓蛇影......” 董卓一听,顿时脸色又一变,觉得李儒说的挺有道理。 但何瑾却好似还不肯放弃的样子,又道:“董公,属下并非杞人忧天,而是这些人或多或少皆与袁绍有交情。一旦作乱,必令董公变生肘腋,猝难及防!” 李儒这次也不等董卓反应了,直接冷笑一声道:“董公,纵然这些人作乱又能如何?......关东之人不晓军事,纵然起兵也不过些郡兵民夫,董公只需雷霆一击,岂非群鼠战栗,只得俯首称臣?” “嗯......”董卓明显更喜欢李儒描述的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何瑾言道:“何二郎,汝的确有些才智,然还是浅薄了。文优老成持重、算无遗策,老夫亦觉得此番外放名士乃良策......” 事情到了这等地步,按说何瑾只要有些眼色,就该识趣退下了。 可这次一向颇懂得进退的他,却似乎吃错了什么药一样,竟跪地涕泪请求道:“董公,世人皆有贪念,才会铸成大错!以小博大固然很美,然更多却是血本无归,万望董公谨慎思量!......” “何瑾!.......”董卓二百五的脾气,自然不会惯着何瑾,当即恼怒道:“汝的意思,是老夫加上文优,还不如你有真知灼见?” “属下并非此意,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袁绍那贼子又狼子野心,所图甚大,董公不可不防啊!......”说着,何瑾竟还一把抱住了董卓的大腿,什么鼻涕眼泪的都往他身上抹。 董卓是粗鄙武夫,可粗鄙也不代表人家不知道恶心。 看着何瑾如此胡搅蛮缠,当即怒从心头起,抬脚就甩开了何瑾,喝道:“何二郎,老夫心意已决,汝还不速速退下!” 但何瑾就好像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一样,还想搂董卓的大腿,嘴里还不停请求道:“董公,属下是一心为董公谋划,万没有私心。此事属下预感便是士人的诡计,董公切不可中计啊!” 董卓当即气得脸都黑了,闪身后退的同时,大怒呼喝侍卫道:“来人啊,将这小子给老夫拖出去!.......” 然后,明明一个能打八个的何瑾,就乖乖地被侍卫们抬了起来。 只是他那身子怎么都不老实,胡乱折腾着还大叫,一副刚烈忠臣的样子疾呼道:“董公!......属下一颗忠心向明月,董公万不可明月照沟渠。董公,董公务必要三思啊!......” 然而董卓却只觉得他聒噪,怒吼道:“滚!......老夫就是太骄纵你了,才使得你如此不识抬举!” 接着,何瑾就被侍卫们,扔到了门外的台阶之下。 可一身狼狈的他爬起来,嘴角却不由露出一丝标识性的嘿嘿奸笑...... 第87章 老董,我爱你爱得深沉!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太尉府,一副望夫石的怨妇般请求拜见董卓。然而,董卓就如狠心无耻的渣男,一次次将他拒之门外。 天气晴朗的日子,何瑾在外面等。 起风了......何瑾还在外面等。 下雨了......何瑾就连雨都不避,继续在外面等。 他的目光坚毅,神色庄穆,诚心简直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可结果,却怎么也感动不了董卓那个负心汉。 “叔父,那个何瑾今日又来了.......”董璜得意地看着日渐憔悴的何瑾,看到他在董卓面前失势,内心不由感到一种报复式的快感。 并且他还知道,只要确认这小子无足轻重后,自己便有机会一洗前耻。定要将之前那些羞辱打压百倍、千倍地还给他,让何府万劫不覆! “这狗贼如此不识抬举、杵逆叔父,如此天天站在外面给叔父丢脸,不如侄儿便带人去收拾......” 然而,就在他美滋滋幻想着,何瑾会如何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的时候,一个大耳刮子毫无征兆地扇了过来。 巨大的力道,非但直接在他脸上留下一片红印,带出了清脆的响声,还抽得向后倒退了两步,直接跌倒了在地上。 “叔,叔父?......”董璜直接被这一耳光抽懵了,捂着脸委屈地看向董卓。 “狗东西!.......那小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心一意在为老夫着想。可你这等废物,除了肚子里那些吃喝玩女人的花花肠子外,还剩下些什么!” 董卓涨着脸怒吼着,情绪十分暴躁。 毕竟何瑾的本事儿他也见识过了,且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如此坚持己见,心中又怎能会不发虚? 然而,他内心中又满是贪念和侥幸,期望这次以小博大的操作,能奠定自己执掌汉室江山的大局...... 如此两种情绪来回在心中纠缠,早就令他焦躁忿怒不已。偏偏董璜还没那么没眼色,自然换来了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滚,给老夫滚一边儿去!......别以为你想的什么老夫不清楚,现在就告诉你,休想动他半根毫毛!” 董卓还是咆哮着,都开始准备拎鞭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侍卫却跑了进来,战战兢兢地禀告道:“太,太尉大人不好了,何司马刚才在广场外吐了一口血!” “什么!......”董卓闻言大惊,当即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亲自跑出了门外。 看到何瑾果然人事不省地倒在广场上,身边还有一滩殷红的血迹,当即气得拔出腰间佩剑怒吼道:“还都愣着干什么!......速速去找太医,将何司马好生抬回府中诊治!” 言罢还觉得不够,又交代道:“告诉那太医,无论花多大代价,务必治好这小子!万一这小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灭了他满门!”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广场上自然一阵乱糟糟的。侍卫们慌忙不知从何处拿来了担架,又小心翼翼地抬着何瑾上了马车...... 到了府中之后,尹氏心疼不已,又赶忙让婢女收拾好屋子,让何瑾先躺在床上休息。同时一面派人去请朝中的何咸,另一方面焦急地等候着太医。 然而就在她悉心安排的时候,忽然不经意看到人事不省的何瑾手指动了一下。随即视线上移,发现何瑾又隐秘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 尹氏当时有些迷糊,可飞速一想后,便沉声吩咐道:“尔等都先出去,这里一切有妾身。” 待那些太尉府侍卫和闲杂人等都出去后,不用尹氏小心翼翼地招呼,就看到何瑾猛地睁开了眼,嘿嘿一笑:“哎呀,没想到这戏差点演过了......真怕那董胖子也来了咱府,然后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的手说他错了。” 尹氏此时直接都懵了,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那,那血?......” “哦,那个简单,找个鱼腹泡里装点猪血,然后咬破鱼腹泡一喷就行了。至于说脸色苍白,就全靠化妆了......” “那,那这是在图什么啊?.......” “图董卓的信任和他的愧疚啊.......因为那些士人必然会兴兵讨伐董胖子,到时候董胖子才知道自己错了,必然会对我加倍器重。” “哦哦......”尹氏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 可随后又一想,又猛地揪着何瑾的耳朵,气呼呼道:“你小子为何就不能安分点!整日想着这些阴谋诡计,连亲人都骗,不觉得累吗?” “哎哟.......嫂子你轻点,疼!”何瑾赶紧配合着讨饶。 可随后,他面色忽然就深沉了,还叹了一口气才言道:“至于说累不累......我当然也知道累啊。可人活着,又有谁不累?反倒是如我这般清醒的,能先将累作完了,或许还是种幸运。”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尹氏的心里,不由放下了揪何瑾的耳朵,诚挚地言道:“瑾弟,也实在苦了你了。嫂子也看得出,这偌大的何府全靠你的机敏聪明撑着......” “嗯嗯,嫂子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就好,不过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请嫂嫂拿个土豆......哦,这时候还没那玩意儿,拿个苹果来也行。” “苹果?......你要吃?” “嗯,先用用然后再吃。嫂子快点啊,一会儿太医就要来了。” 尹氏还是不懂他在整什么幺蛾子,但听何瑾说的那么严重焦急,便亲自取了一个苹果过来。 此时太医也匆匆赶来,何瑾当时就一个翻眼,又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那动作变化之快,简直让尹氏以为之前都是幻觉。 随即那位看起来四十多岁、发迹线堪忧的太医,上来看过何瑾的面色后,当时面色就一沉。 可再查看过舌苔,又一副不解的神色。最后拿过何瑾的手腕把起脉,神色更一惊一变,眉头紧锁起来。 尹氏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医,小叔的病是否严重?......” “面色苍白,晦暗无光,可舌苔却鲜润通红,与常人无异,但脉象又沉涩不堪、时断时续......老朽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等怪症。” 太医这会儿其实更愁,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在这小子身上,苦思一下后又向尹氏问道:“敢问女君,何司马近日有何烦心劳神之事?” “就是挂念着董公的决策,忧心如焚。这些时日一直在太尉府外求见,风雨无阻......” “哦,这就对了。”太医这才神情放松了一丝,道:“想必是急火攻心,又遭外邪入体,内外交攻才一病不起。老夫先开些药,让何司马吃上几日看看......” “哦,多谢太医。”尹氏也一副放松的样子,恭敬地将其送了回去。 然后再回到屋子里,便发现何瑾已美滋滋地啃起了苹果。整个人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外,那眼珠子灵活地很,精神状态更是好得不行! 这下,尹氏就惊诧了,道:“瑾弟,你是如何瞒过?.......” 何瑾却不待尹氏话讲完,便得意地回道:“拿苹果夹在腋下,待太医把脉的时候一松一紧,脉象自然变得混乱沉涩。” 尹氏也彻底无语了,道:“真不知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旁门左道,竟将天下闻名的华神医都骗过去了.......” 吧嗒一下,何瑾手里的苹果就掉地下了:“华,华神医,华佗华元化?他不是悬壶济世,不求仕途,怎么又成了太医?” “华神医......是刚刚才当上了太医。” 尹氏就哭笑不得起来,道:“你装病后,太医们哪个都不敢来,气得董卓当场要杀人。正巧有人说起华神医正在雒阳,董卓便当即派人绑来了当太医......” “哦?......”这下何瑾就忍不住笑了,不知这到底是华佗的幸运还是不幸。 但不管华佗幸不幸运,反正何瑾觉得挺幸运的:自己的军营那里,正好还缺一支军医队伍...... 除此之外,他还又想起一条来钱的路子...... 第88章 成功吸引了他人注意 京官外任的决议一出来,何瑾那里忙得不行。而雒阳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事实上也暗潮涌动起来。 步广里的西北方,一处两进四通、十分豪阔的府邸中。 此时夜幕尚未降临,正厅中的仆役们正忙着打扫杯盘狼藉的宴会。几张小桌上还剩着许多吃食,看起来客人们漫不经心,并没太多食欲。 正厅后转过一条走廊和一处小花园,几名黑衣苍头在庭院里或隐或现,再往里便是当朝卫尉的内宅。 内宅之中,除了杨彪之外,还有不少人。他们肃穆端正地跪在茵毯上,表情颇为凝重,气氛也有些沉闷。 此时杨彪的手里,正捏着一块写满字迹、还被血迹泼污的绢布,其他人看向绢布的眼神中,透露着各有所思。 “诸位,此密信乃袁本初,千辛万苦派人送至老夫手中。”杨彪念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最后却悠悠一叹,道:“没想到,真被那何家小子猜中了。” “此番京官外任,的确乃袁本初在幕后筹谋,为的是集结四方义兵共谋董卓,捍卫士人匡扶汉室之志......” 这等话,他应当说的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可或许是年老淡泊,也或许是别有所思,语气里虽有几分波动,却没什么激动...... 但由于他并未表态,众人又对此消息感到十分愕然,气氛一下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可就在此时,一人忽然呵呵大笑起来,打破了厚重的沉闷:“好啊,袁本初果然胸怀大志,这场谋划简直堪称绝妙!” 众人惊异地望向那人,只见那人继续解释道:“董卓,虎狼尔,不通文墨的一介西凉鄙夫。大汉朝堂若落入此人之手,当乃祸乱之源!” “如今袁本初已送予我等助力,谋下了一道契机,我等自当里应外合,赶走这匹作乱天下的西北狼!” “王尚书的意思是?......”另一人隐隐猜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悲沉愤怒:“董卓的确粗鄙不文,然入京后并未做过什么祸事。” “且他还平反党人冤案,允许公卿子弟为郎官侍奉宫中,又筵请四方大儒共聚朝堂,革新朝纲......” 不待他说完,那位王尚书已勃然变色,呵斥道:“朱公伟,汝岂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陛下乃先帝正统,登基帝位后也并无过错。” “可董卓为掌控朝廷,却威逼陛下禅位。如此颠倒乾坤、倒行逆施之举,汝竟还要替他说话不成?” 言罢,王尚书又环顾众人,忿怒道:“我等士人本当顺天应命,维护朝纲正统。难道在汝眼中,董卓的一些小恩小惠,便可污了我等信念坚守?” 朱公伟,也就是汉末第二名将朱儁,闻言同样忍不住作色:“王子师,汝适才也说了,陛下乃禅位,又怎能说是董卓威逼所致?” 王子师王允一脸的刚棱,道:“陛下是否真心禅位,朱公伟汝莫非要一心装瞎、故作不知?” “哼,陛下是否真心禅位,汝又真的在意?尔等腹中的那些鬼蜮心思,别以为老夫不清楚!” “......” 杨彪看着两人当场吵起来,面容不由更加苦涩:在场之人都乃久经宦海之人,老谋深算,真的谁也瞒不住谁。 刘辩是不是真心禅位,在座之人其实心中都清楚。 只不过朱儁出身寒门,对是否正统一事没这些士人一样固执。在他看来,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谁当天子又有何区别? 而王允就那么在乎吗?...... 自然也不是的,无非一些心比天高的士人,不甘心多年流血牺牲换来的胜利果实,被外来的董卓轻易窃取。 他们无法接受和容忍一介鄙夫的统治,正好借正统一事,来给自己寻找反攻倒算的道义高点。 “都别吵了!”听着耳边的呱噪,杨彪忽然有些心灰意冷,道:“有人曾向老夫说过,我等行事迟缓也就算了,更可悲的是还一盘散沙、各有谋划......今日一见,果然又被那小子说中了。” “又?......”朱儁立时反应过来,道:“还是那何瑾?” “不错......”杨彪又苦笑一声,道:“还有袁本初恳请我等里应外合之事,汝等已知晓了。可那小子也猜了出来,还连日求见董卓恳请多加防范......” “乱臣贼子,坏我等大事,人人得以诛之!” 王允当即大怒,但也有一丝庆幸,又道:“幸好董卓才智不足、妄自尊大,否则还真被那小贼得逞。” “得逞?......”朱儁闻言也冷笑起来,道:“董卓虽是武夫,却也不是傻子,纵然未听信那小子之言,难道不会严加防备?袁本初还想让里应外合,却不知我等已自身难保。” 这话一下说到了众人担忧之处,对于是否要配合袁绍,纷纷开口阔论起来。然而又因人人怀有私心,接着不可避免地吵作了一团...... 最后连威望颇重的杨彪,差点都有些镇不住场子。 终于一番苦口婆心下,才让众人各退一步,商议出了一个方案:等袁绍那边先动手,他们看情况.......嗯,再决定是否里应外合。 一番密议,就此虎头蛇尾结束。 一一送走那些人,杨彪却看到朱儁迟迟未动,不由问道:“公伟,可还有何事问老夫?” “那个何瑾?......” 朱儁就捻了捻灰白稀疏的胡子,蹙眉道:“他可是陛下的表兄,文先也言过他并非真心投靠董卓,为何此番又要这般尽心竭力提醒?” “......” 杨彪闻言登时也面露不解,随后只能苦笑道:“那小子行事一向稀奇古怪,何家能转危为安,全凭他一手操办。或许,此番他别有所谋也说不定。” “唔,如此有趣的小子,大汉可是多年未出现一位了。” 朱儁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却随后笑道:“无妨,过些时日便是演武大会,老夫先观一观他为人不迟。” 说罢,才起身告退。 而杨彪看着空荡荡的后厅,以及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幕,不由心力疲惫地摇了摇头,对着厅中的一扇屏风言道:“汝觉得如何?......” 屏风后,随即转出杨修的身影。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骰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言道:“若依孩儿之见,这些朝堂公卿绑一块儿,都不如半个何瑾。” “不错,满朝公卿看似势力庞大,根基深厚。然越是如此,越是难以同心同德,最后以致临事驰慢,错失良机。” 杨彪言罢跪坐回茵毯上,失望的气息萦绕周身,犹如一尊毫无生气的泥俑。 思忖片刻后,才抬起头对杨修言道:“汝与那何瑾也有些私交了,这些时日便去他那里多留心看看......老夫觉得,此子必然还有什么后手。” 可谁知杨修一听这个,面色就苦了起来:“父亲,那小子鬼点子实在太多,孩儿自诩聪慧,可在他面前也感觉智短谋浅,被他看个通透......” “正因如此,为父才要你去,磨磨那轻狂自大的傲气!” 听到这里,杨彪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又道:“另外,他跟杨家谈的军服生意,汝用心办了吗?” “办,办得差不多了......” “那就是一点都没办!”谁知杨彪一下看破了杨修,恼怒挥手道:“还不速速下去,先办好此事再说!” “是,父亲。”杨修无奈,只能从命下去。 最后夜幕缓缓降临,一动不动的杨彪,便缓缓地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九月末的朔风里,飘荡着他一声轻轻叹息:“天将大变,杨家恐难独善其身......或许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子,才是一道真正的契机呀。” 第89章 差点把命玩没了...... “二,二位......汝等乃在下信任之人,在下此番托付......咳咳咳。” 病榻前,何瑾正以肩带肘、肘带腕、腕带手的动作,颤巍巍地伸向吴匡和高顺,神色悲怆而坚毅:“在下此番却成了这副样子,真是愧对尔等。” “然我等身为朝廷武官,却一日不可怠忽兵事!......在下脱离军营这些时日,汝等务必要更加戮力同心,练好我们的士卒,争取在演武大会时一鸣惊人!” 听着何瑾这般记挂兵事,高顺一向平静的面上也不由微微动容,慨然言道:“何司马真乃吾等武人之表率!属下必当尽心竭力,将司马大人练兵之策贯彻军中,不负司马一番殷殷所托!” 可吴匡这里的反应,就有些奇怪。 虽然,他也挺动容的样子,甚至感情比高顺更真挚,可眼神深处却总有一丝怀疑:主公,你真的病了?...... 就在此时,何瑾身在半空的手却突然落下,重重咳嗽了两声的他,口中猛然喷出一股鲜血,起身悲鸣大呼道:“练兵,练兵!.......唯有练好一支钢铁之师,才能敌得住那些即将作乱的贼子!” 悲呼过后,他又重重倒在了床榻之上,一副昏死过去的模样。 一旁的尹氏秀丽的面容就有些扭曲,气得双拳紧握,却也只能配合着表演道:“瑾弟,瑾弟不可再如此费心劳神......来人,去传华神医,快去!” 说着,她又转向吴匡和高顺,悲声道:“二位先退下吧,务必谨记瑾弟嘱托。嗯......也不要再来探望,勾起他忧心之事。” 这下非但高顺,就连吴匡也止不住眼角含泪,跪地向“昏迷”的何瑾保证道:“主公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 言罢,两位铁血汉子擦了一把眼泪,满心悲愤地赶回军营...... 尹氏就看着还在装晕的何瑾,狠狠掐了一下他大腿,没好气地道:“偷懒就不说了,你还如此欺骗属下......你,你还是个人吗?” “嘶......嫂子,疼!”刚才差点一命呜呼的何瑾,这会儿又生龙活虎地坐了起来,抱怨道:“再说,这怎么又能是欺骗呢,明明是一种善意的激励。” “另外军营那里,我会的那些军训项目都搞完了,剩下的都是个人武技、阵法操练什么的,这些我又不懂,老呆在军营不就露馅了吗?” “你!......怎么说都有理,嫂子说不过你!” 尹氏气得又是掐了何瑾一把,恨恨地往门外走去:“嫂子就跟你耗着,看你到底能在床上躺几日!” 然而,尹氏很快就发现,自己耗不过何瑾....... 因为这些时日,她发现何瑾真是玩上瘾了:蔡邕来了,他悲呼未能编好《千字文》和改良纸张,喷了一口血。 杨修来了,他悲呼未能安邦济世,阻止那些关东贼子的野心。非但喷了血,还喷了杨修一身...... 弘农王和何太后来了,他悲呼没能捍卫汉室正统,对不住表弟和姑母,喷了......呃,这次还升级了,喷了两次血。 刚开始,尹氏还只是气愤。 可随后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她的神情和心态不由就渐渐变了:这才多长时间,小叔便声名鹊起,引得如此之多人前来探望?...... 而且,来人络绎不绝也就算了,竟还有不少当世大儒和朝廷公卿。就算外舅当初在世时,盛况也不过如此。 但接下来两人的探望,便让尹氏高兴了。 贾诩带着贾玑前来时,何瑾又照例忽悠人家,言什么还未教导好贾玑,把贾玑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贾诩却很沉默,似乎也挺感动的样子。 然而,就在何瑾喷完血,趁众人慌乱的时候,贾诩却从袖中掏出了一根银针,猛地扎到了何瑾大腿上! 何瑾当时疼得差点就喊出来,然而一看到贾诩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当时只能忍着将喊叫憋在喉咙,心中却将贾诩骂了千遍百遍:你,好你个贾诩,到底是汉末鬼狐,还是清朝的容嬷嬷!...... 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无耻狠辣的人!......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你懂不懂? 人家贾诩当然懂,所以试探出他是在装病后,又不露声色地收了针,一脸担忧地向尹氏言道:“何司马忠心体国,还如此挂念犬子,老夫铭感五内......夫人切务好生照料,期待何司马病情早日好转。” 然后,尹氏便忍不住笑了...... 因为适才众人都忽略了何瑾,她却将贾诩对付那小子的招数看在了眼里,立马受到了启发。 毕竟这些时日,身为何府的主母,她怀着身孕也要照料没病的何瑾,已很是疲累。尤其还眼见何瑾欺骗那些人,心中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所以,这样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第二日,何瑾正鬼鬼祟祟地将药汤,倒在床榻旁的一株盆栽中。此时尹氏便推门而入,一脸的神秘笑意。 何瑾吓得连忙躺回了病床上,随即便看到尹氏身后还跟着神医华佗。 “瑾弟,今日感觉好些了没?”尹氏温柔地替何瑾扶正额上的毛巾,但眼神里却满是玩味。 何瑾却还毫无察觉,见尹氏不打招呼就带着外人进来,就有些小矫情:“还是浑身无力,心疼得厉害......想吃些嫂嫂给削的苹果,或许能清心降火。” 尹氏神色还是温柔,道:“先不忙着吃水果,妾身此番请神医前来,是想到了瑾弟之前脑疾还未除。这天下医术鲜有胜过华神医的,不若一事不烦二主,便请华神医来给看看......” 何瑾登时警惕起来,面色有些害怕:“嫂,嫂子......我这脑疾不碍事的。” “唉,不可讳疾忌医。”尹氏却拦住了他的话头,又转头向华佗问道:“华神医,不知那脑疾之症,又当如何医治。” 华佗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道:“脑疾之症最为难治,老朽对此也无太多了解。但总归无非是外邪入侵,才会导致病变,这根治之法应当便是劈开脑颅,取出风涎外邪即可痊愈。” 说着华佗便拿出了工具箱,一件件往外掏工具,何瑾就看着什么斧子、凿子、刀一类的东西摆出,寒光闪闪的,整个人都吓傻了:医,医学狂魔啊这是!...... 脑科手术那在前世都是精密无比的技术,华老头儿你在汉末就想开脑......想法和思路是没错,可太超前了好吧! 一时间,他冷汗直冒,登时一个激灵,然后装作大病好转的模样,道:“咦,嫂子你说神奇不神奇,适才我心神大骇,出了一身冷汗。可这悚然一惊后,却感觉病情大为好转!” 说着,还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又一把抓住华佗继续掏工具的手:“华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如此心病用心药医的法子,以毒攻毒,竟治好了在下的病症!” 华佗也有些懵,便看了看何瑾的舌苔,又摸了摸他的脉象。 随即神色一舒,道:“果然一惊之下,脉象强劲有力起来......如此老夫再开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剂,何司马大概不日就会痊愈了。” “嗯嗯,神医言之有理。”何瑾当时就讪笑着,打算示意华佗可以先出去了。 可不料华佗还是没收起工具的意思,道:“既然身体好转了,便趁热打铁将脑疾之症也除了吧......” “不,不用了.......”尹氏其实也惊了,没想到华佗如此敬业,连忙帮着何瑾一块儿拦:“神医啊,瑾弟虽偶有些不正常,可疯病之时往往又能得神人点化,这可是上天的恩赐。万一治好了脑疾,他却又沦为庸人,岂非得罪了上天?” 华佗闻言,却还是一副不愿放弃的样子。 何瑾却顶不住了,道:“神医,开脑手术多疼啊,至少应当让病人麻醉吧?据在下所知,神医一直苦心钻研此术,而在下脑中此时便有神示。” “哦,当真?......” “嗯,是曼陀罗花!麻沸散的主药就是曼陀罗花,也叫闹羊花、万桃花、醉心花、狗核桃......另外麻痹病人后,还要气管插管等护理措施,这些都是上天给的神示!” “闹羊花?......不错,闹羊花的确有此功效,何公子果然能得天人指点!” 华佗这才相信了,依依不舍地收起了工具:“还有气管、插管护理......也当都是活万人的良方,恳请何公子日后教导老夫。既如此,老夫可不敢得罪了上天。” “嗯嗯......”终于送走华佗,何瑾才劫后余生地擦了一把脸,道:“吁,好险.....差点把命都玩儿没了。” 第90章 演武大赛前的准备 收拾了装病的何瑾,尹氏可是暗自高兴了一整天,心情愉悦不已。 可到了第二天,她就开始后悔了:因为装病时的何瑾,也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可不装病的他,便成了拆家的哈士奇! 从这天起,何瑾就带着一个口吃的太学生,还有一帮子的僮仆,不知在府中折腾些什么。 反正就尹氏看到的,便见何瑾让人买了一堆秋茶,将后厨都给抢了,带着那个口吃的太学生,拿着一把竹帚在炒茶叶。 成果是什么尹氏不清楚,却知道耽误了自己吃饭。 还有,那个口吃的太学生把手都烫出了燎泡,因为何瑾说什么炒茶最后的工艺是搓揉,然后这位笨笨的太学生,直接就下了手...... 好不容易等何瑾不炒茶叶了,结果又花费了大价钱,买了不少的醇酿。带着一帮子在后院搭了两个大木桶,还用竹管弯弯曲曲地弄成了奇怪的东西。 再接下来,尹氏就恨不得提着刀杀了那个败家子。 因为贵重的精梁醇酿,直接被那小子给倒锅里煮了!弄得满院子全是浓烈的酒气不说,最主要的是煮酒的那口大锅,还是从后厨搬过去的。 于是尹氏又耽误了吃饭,而且随后吃到的炒菜,总觉得有股子酒味。而且,吃多了还上头...... 于是一向温柔娴静的尹氏,逼得生平第一次拿出了泼妇的架势,让僮奴抓住何瑾狠揍了一顿,喝令他不准再打后厨那口锅的主意! 何瑾当然乖乖听话了,但他不折腾那口锅后,又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堆木料。还发明了什么刨子的工具,整天让僮仆匠人们对着那堆木料刨来刨去...... 这时候,尹氏就彻底放弃了。 真的,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好言相劝、利益诱惑,亦或是毒打威逼,何瑾总能折腾出新鲜花样来...... 于是,这一次她也懒得打也懒得骂了,只是看着拿着两丈长木头杆子比划的何瑾,悠悠问道:“瑾弟,能跟嫂子说说,此乃何物?” “哦.....这玩意儿啊,就是一次性的骑枪,专门用来在马上怼人的。欧洲中世纪的那些重装骑兵,就是靠着这玩意儿先发制人的。” “欧洲,中世纪?......”对于这两个词,尹氏根本听不懂。不过她却听懂何瑾大概意思,道:“瑾弟是要跟人作战?” “嗯......演武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虽说武将比拼第一名,我拿不拿都没必要。但一想到吕布那骚包,上次那般在咱家耀武扬威的,我就想将他揍下马来。” 说着,何瑾就兴奋了起来,道:“嫂子你不知道,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吕布武艺是比我高多了,但我完全可以扬长避短。” “这骑枪就是对付吕布的杀手锏,到时候我一枪怼他下马,任凭他武力绝伦,也没任何办法。” 男人打打杀杀的事,尹氏当然不感兴趣。 不过,她却从中听出了感兴趣的东西:小叔去参加演武大会,自然就不能留在府中了。只要不留在府中,就没工夫瞎折腾,自己便可以心静了...... 由此,她漆黑的瞳仁一转,便顺着何瑾的话问道:“若吕布还是躲过去了呢?” “没关系,他就算躲过了这一杀手锏,我还为他准备了其他措施,那个措施就是......”何瑾随后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但尹氏只是装着听得津津有味,其实根本没往耳朵进。 直到何瑾说的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她才让婢女端来一杯水,笑眯眯地问道:“瑾弟,你这般处心积虑地对付那吕布,恐怕不只是为了出口气吧?以你这等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是不是对他有所图谋?” “哎呀,嫂子你这人......怎么如今越来越厉害了呢,一下就看出了人家的小心思。”何瑾就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道:“其实呢,我也不想光从吕布这只羊身上薅羊毛的。” “可没办法,整个董胖子麾下,手里有些好东西就这个吕布了。不过我也不会将那家伙薅成葛优的,毕竟日后可能跟他还会有合作。” “占人家的便宜,还想着日后同人家共事?”尹氏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随即又白了何瑾一眼,道:“真是想得美。” “呵呵......嫂子这就不懂薅羊毛的诀窍了。我这手法必然能薅到最多的羊毛,听到最小的羊叫。说不定,那吕布还会感谢我呢。” “呵呵.....”谈话至此,尹氏彻底没兴趣了:反正,得知何瑾会参加演武,自己能清净上几天,就感谢上苍了。 嗯......还有三日,自己再忍一忍。 好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何瑾倒是没再整什么大的幺蛾子。只是跟杨修大吵了几场,把那些家世显赫、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杨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奇怪的是,按说心高气傲的杨公子早该翻脸了。但尹氏却发现,杨修好几次都气得攥起了拳头,最终只挤出笑脸给何瑾赔不是。 最后一次,尹氏看着杨修落寞走出何瑾的房门,看着那十五岁的少年对着苍穹深深一叹。她不由感觉那位杨公子都成熟了,长大了...... 终于到了演武大会的前一天,何瑾没有再呆在府中,而是一大早就骑着爪黄飞电去了军营。 看到他离开的那一刻,尹氏忽然有种想让僮奴将大门彻底堵死,千万别让何瑾再回来的心思。 终于,解脱了啊...... 而到了军营的何瑾,还未进入自营的营地,陡然便感到一股肃杀的气息传来。威武雄壮的操练声响彻云霄,营门外放哨的士卒昂首挺立,犹如一株株的青松! 入了营门后,随即看到那些操练的士卒,全都停下了动作。这时候,何瑾赶忙装出一副弱不经风、大病初愈的模样,对着士卒们颌首点头。 “集合,列阵!” 看到何瑾到来,吴匡和高顺惊愕一瞬后,随即齐齐大吼出口。 接到命令的士卒也都纷纷行动起来,肉眼可见的是,适才还散乱操练的他们就在一级级士官的指挥下,迅速排列成一个步卒方阵,以及一个骑兵方阵。 何瑾手上没表,可估计了一下啊时间,两千人最多只用了三分钟。 列成方阵的他们一个个目光坚毅,不动如山,俨然豆腐块般的整齐方阵......何瑾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麾下的士卒已然成了这般钢铁雄军。 “施礼!” 吴匡和高顺两人又齐齐一声大吼,然后率先对着何瑾行抱拳礼。紧接着两千士卒也纷纷施礼,大声吼道:“参见司马大人!” 一瞬间,何瑾不由也被感染,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他在马上大手一挥,回了‘免礼’后,又操纵着爪黄飞电直接跃上了点将台,在一声洪亮的马嘶当中,面相两千士卒,说出了一句不要脸的话。 “尔等都辛苦了!......明日便是演武大会,本司马虽重病未愈,然身为大汉司马,便当与尔等共进退!让世人都看看,我等两月来铸造的这一支百炼精锐!” “与司马大人共进退!” “与司马大人共进退!” “与司马大人共进退!” 士卒当即嘶声大吼,声震寰宇。毕竟有这么一位“重伤不下火线”的司马,他们觉得能为其效命,十分光荣,骄傲,暖心! 唯独知晓何瑾装病的贾玑,看着这家伙如此厚颜无耻,捏着竹简的手都开始发白,脸容扭曲:简直太,太不要脸了!......还说什么没教导好我,要是被教导好了,岂非也成了你这样无耻之人? 第91章 邙山演武 十月初三,是邙山演武的日子。陷阵营的士卒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全是为了这一天能够一鸣惊人。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昨日何瑾来军营的时候,才将订制好的新军服发给部下。就是想在这一天,有个鲜亮整齐的观瞻。 今日一看,果然效果非凡。 此番他新设计的军服,吸收了后世武士袍的精髓,将直裾做得紧身利索,窄袖直接改成了收口。 还有那大裤腿的袑裤,也改为了有裆的长裤,腰间再配上一条宽牛皮带收腰,然后就是一双锃亮的长筒靴子。 士卒们单单往眼前一站,便衬显出身形,看起来更加挺拔不凡。尤其一举一动抖擞利索,丝毫不影响举止和行动。 另外在颜色上,何瑾也特别考虑到了。 汉朝崇尚火德,以赤色为正统,这身军服便以黑底镶赤为主色。远远望去,如一团焦地上燃烧的赤焰,给人一股莫名战意滔天的肃杀感。 吃过一餐丰盛的早饭,天光蒙蒙亮,士卒们便在营前整队。 何瑾也穿上一身明晃晃的盔甲,骑着高大雄俊的爪黄飞电,英气勃勃地立于阵前,沉默地看着他的士卒。 士卒们也望着他们的司马,鸦雀无声。 何瑾还打算再演讲一番,好好鼓舞士气,但看着这些沉静的兵士,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明悟:豪言壮语其实已没必要了,将士们为今日已付出了太多,心早跟自己连在了一起。 喉中的千言万语,最终浓缩为两个字:“出发!” 营门缓缓打开,士卒们举戈持刀鱼贯而出,他们步伐整齐,气势肃穆,在晨曦中向着邙山进发。 此时雒阳城内外,一百多座大大小小的军营,也已经打开了栅门。 如今董卓已独掌汉朝南北二军、西园八军、故大将军旧部、丁原并州骁锐,还有他的西凉悍卒......此时这些部队也走出了营盘,从各处城门出城,如一条条威武的长龙,向邙山汇聚而去。 卯时正刻,钟鼓楼上撞响了钟鼓,京城各处寺庙道观也一起响应,遥相唱和。 几乎是同时,通向邙山的御道两旁画角齐鸣,原本还闹哄哄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只见八百名衣甲鲜亮的执金吾卫士,骑着清一水的黑色战马,从城门口列队而出。在他们之后,是由羽林和虎贲亲军组成的皇帝仪仗,各色彩旗、金锁、立瓜、红镫看得人眼花缭乱。 仪仗之后,便是在众武将、侍卫层层拱卫中的大汉皇帝。 可惜,令百姓们失望的是,天子坐于一辆豪华的八辕马车中,根本未露天颜。反倒是马车前的太尉董卓,身穿华贵庄重朝服,跨骑一匹大宛良驹之上,顾盼睥睨。 于是乎,百姓的目光不由聚集在了董卓身上。 此时此刻,千乘万骑簇拥在身周,跟随护卫着他,人山人海的京城百姓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 这风光,这排场,这至高无上的荣耀,董卓尽数代天子而享用...... 回头望向那些恭敬趋从的朝廷大臣,听着耳边山呼海啸的叩拜欢呼,不由感叹着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心潮澎湃之下,他更加期待着这次邙山演武,能将自己的声望推向顶峰。让大汉的百姓黎庶忘记什么天子,只记得他董卓! 也就是此时,他才真切明白了此番演武,对自己执掌朝堂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可再想到提议演武的那小子......董卓面色不由沉了下来,不知在盘算什么。 没多久,圣驾已抵达邙山的南麓。 邙山长三百八十余里,南北也有三四十里,丘陵起伏,沟谷处处,为雒阳北部的天然屏障。 而邙山又乃帝陵之所,需文武大臣定期祭祀和参谒,故而南麓一带修建的极为宽阔平整,极为适合举行演武阅兵。 此时山脚下已变成一座兵山,大汉都城周边部队共计十余万大军,将方圆数十里占了个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几十路大军旌旗云列、刀枪如林,军容雄壮、排山倒海。 待圣驾抵达之时,便有宫廷乐师奏响宏伟的军乐。 军乐声中,太尉董卓率群臣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三军将士也跟着扬尘舞拜,十几万人轰隆隆跪下,山呼海啸起来:“拜见陛下!” 可惜,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汉室天子只露了一下面,开口言道:“免礼。今日演武,乃太尉之职,朕只在一旁观瞻。” 紧接着,董卓已当仁不让地立于高台之上,庄严地挥手向三军致意。此时,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叩拜,比起之前还更加声震云霄:“拜见太尉!” 董卓见状神色满意无比,一抬手,场下便渐次安静下来。 随后只听他运足了丹田之气,粗犷豪壮的声音响彻半空:“今日集十余万大军演武,实乃千古少有之举,更是为震慑四方,彰我大汉煌煌神威!老夫不想看到虚应故事,要按临阵一般,件件从实处做事。” “将士们,列阵吧!” “喏!......”将士们又是高声齐应。 顿时,邙山南麓下旌旗猎猎、鼓角隆隆。十余万大军各自按编制由将校统领,环南麓数十里列阵。待列阵完毕,各将校便离开本阵,分列在高台两侧,等候着检阅。 画角声声中,五百面蒙皮大鼓隆隆敲响。在这激昂的鼓乐声中,董卓在各朝廷重臣环绕下,下高台巡阅阵容。 然眼睛余光一扫,便看到何瑾也站在高台一侧。神色微微一愣后,便向何瑾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动作虽然细微,却也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 何瑾当然明白,随即恭敬地回了一礼。 董卓见状,阴沉的面色不由好转了不少,带着各重臣和宿卫浩浩荡荡地,一路路阅视起来。 可依次检阅下来,董卓神色也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 毕竟这种大场面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毕竟是统御兵马的武将,对这些也不陌生,一眼就看出各阵营啥德行。 总体而言,凉并两州的士卒明显比司隶一带的士卒剽悍,但军容真的有些惨不忍睹。 司隶的将士虽然军容好一些,可神情怯懦、外强中干的样子......所有阵营大差不差,让满心期待的董卓,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然而,当走到陷阵营前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神色立时振奋了起来。 其实早在高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支人数不多的部队。因为那别树一帜的军服,直接甩其他繁琐臃肿的阵营一条街,就算衣甲华贵的羽林、虎贲二军,也在这支部队面前相形见绌。 除此之外,便是这支部队非但军容严整,而且还出奇的静默。 其实十几万的军队云集山下,人嘶马叫分外嘈杂。唯独这两千多人,静悄悄的一点声息没有。 董卓仔细看去,发现五百骑兵的马都带了笼头......两千余人就那么静静的立着,沉稳而肃杀。 这让董卓感到很是好奇,尤其走到近前时再凝目望去,只见一排排士兵如标枪般挺拔伫立。一行行、一列列之间整齐划一,像是用尺子裁过一样。 老董还从未见过有军队站得这么齐整,故意停下马,盯了他们好一会儿,却见所有人纹丝不动。若非这些人在号令声中,一起高呼过,他甚至要怀疑这些是不是真人了。 当下,虽然前面还有不少的阵列,但他却不走了,问道:“此乃何人部曲?” 身旁立时有人回道:“别部司马何瑾。” “哦?......”董卓神色一变,道:“唤他过来问话。” 第92章 演武不忘坐庄 等何瑾的时候,董卓又特意返了一趟,赶回金吾卫的部队看了看。 之所以会看这支部队,是因为金吾卫负责宿卫宫掖,对军容军姿的要求极为苛刻。其兵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一样高的昂藏大汉。 他们年复一年的任务,除了宫外巡视警戒和处理宫城外的意外状况外,就是给皇帝站岗。另外还负责为天子车驾开道,缇骑骑马,持戟步行,浩浩荡荡,舆服导从,光满道路。 整个大汉军队的编制中,便属执金吾最讲究仪容姿态。 可董卓仔细对比一番,发现就算金吾卫也做不到纹丝不动,定力似乎比不过何瑾调教一个多月的陷阵营。 也就是此时,何瑾骑马赶来,拜见董卓道:“别部司马何瑾,恭候太尉问话。” “嗯......”董卓捻了一下奔放的胡子,开口道:“何司马,汝这陷阵营军服,为何与大汉其他军服不同?” 此时他认为,陷阵营之所以军容严整,是因为军服看来利落。 “回太尉,”何瑾也想推销,闻听董卓主动问询,当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属下得太尉大人器重,操练这陷阵营,无不一日想着如何让太尉满意。这改良的军服,便是在下的一点创意。” 说着,他就示意了董卓一下,得到董卓点头同意后,分别从陷阵营里唤出一名士兵,又从别的军阵挑了个士卒。 让两人更鲜明地对比一下后,才道:“太尉大人请看,大汉传统军服衣着繁琐,浪费大量的布料,最主要的是,还会影响行动和举止。” 说着,便下令道:“你俩各走两步,上一下马。” 当下两士卒从命,谁都看得出来陷阵营士卒显得精神而简练,一举一动很是迅捷。反观那位士卒,动作上就甩着袖子,而且上马时还露出了白花花的半片屁股...... 董卓见状不由颌首点头,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就好看了一些嘛。士卒又不是选秀的宫女,整这些是好些,但似乎也就那样儿。 可接下来何瑾的一番话,就让董卓神色凝重了。 “太尉大人,其实这改良的军服,并非只贴身紧凑那么简单。士卒们可是要上阵杀敌的,一点点的动作不畅,都会造成伤亡。” “相反,换了这改良的军服后,便可提升一丝战力。而那一丝的战力,或许就能扭转一场战局。” 说着,他又下令让两名士卒挥舞演练了一番兵刃,并在一旁继续解释道:“战国时,赵武灵王便是看到了这一点,下令全军胡服骑射,才能北扫匈奴,壮大赵国!” 到了这时,何瑾又慨然拉高了声音,道:“属下不才,斗胆恳请太尉效仿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则可使我大汉士卒军容威武,二则也为了提升大汉将士战力,护国扫戎!” 把话题都上升到了这等高度,董卓自然不会再轻视。随即蹙了一下眉,对那两位士卒道:“你俩打一架......” 这下何瑾就有些傻眼,两个士卒更有些不知所措。 可何瑾反应极快,立马就向自己的士卒使了个眼色。士卒得了暗示,忽然一拳就向那士卒砸去,登时砸那个士卒一脸懵。 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三下五除下将那士卒撂倒在地。 “哈哈哈......”然后董卓哈哈大笑起来,对何瑾言道:“你小子的这心思,真是比针还细。不过......这番话也的确有些道理,但总要看到演武结果后,老夫才能下决心令全体改良军服。” “太尉放心,属下及陷阵营必不会令太尉失望!” 接下来,董卓又让何瑾陪同着一起阅兵。而有了陷阵营珠玉在前,剩下那些军伍一下就沦为了陪衬。 甚至,还有些部队军容不整。胡人们竟穿着皮裘羊皮袄的,混在大军当中更像一支叫花子队伍...... 用了大半个时辰,检阅完毕。回到高台的董卓面沉似水,心中其实已决议下令全军换装了。 待老董在高台上站定后,便有人传令高声大喝道:“行阵!” 顿时,场中又开始号角声大作,几百面战鼓同时敲响,鼓声直传九霄。在一面面军旗的引导下,各路兵马开始行阵通过高台。 不过,董卓对此其实已有些不耐了:以往点兵出战的时候,基本也是这一套,早就看腻了。 然而,轮到陷阵营出场的时候,神色恹恹的老董不由振奋起来。 身材魁梧、浑身甲胄的吴匡,高擎着军旗在前,身后是五百人骑兵的护旗手。他们手中持着刀枪箭戟、戈矛钺星,战马行而不乱,骑士们昂首挺胸。 尤其经过高台的时候,还齐齐转头,向董卓大呼了一声:“参见太尉!” 董卓当时浑身一激灵,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将士们......辛苦了。” “为大汉效命!”五百骑兵又齐齐回道,看起来与董卓配合十分默契,让老董忍不住眉开眼笑。 五百骑兵之后,便是四个步卒方阵。 这四个步卒方阵踏着同一个步点,动作步伐整齐划一,所持兵刃各不相同:第一方阵是大盾配环首刀,第二方阵是长矛,第三方阵乃大戟,第四方阵则是弓弩。 四个方阵依次走过高台的时候,非但与之前的骑兵方阵一样,高喊‘参见太尉’和‘为大汉效命’。后三个方阵还突然由正步改为了甩步,步伐依然整齐划一,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显得那样气势雄浑。 且第一方阵走过时,用环首刀拍击三下盾牌,动作威武霸气;第二方阵是高举着长矛的士卒,猛然换为平压,气势凶悍;第三方阵因为大戟较长,便是斜举指向苍天,每个大戟的倾斜角度似乎都一样。 而最后一列方阵,更硬核地在行进当中,演示了一番填装、瞄准的动作。吓得那些被瞄准的大臣们,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 陷阵营走过去很久后,邙山下的君臣还沉浸在震撼中。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行阵,两千人动作一致像一个人,脚步声沉重如鼓,仿佛还在敲击着场上所有人的心。 于是,接下来的行阵,简直都没法看了。 最痛苦的其实就是张辽了,得了何瑾的练兵之术后,回去后使出了吃奶的劲,尽心尽力地操练着士卒。可万万没想到,人家陷阵营的花样儿会这么多! 一个军服,甩他一条街。 一个行阵,更将他碾压成了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宣传推销方面,跟何瑾足足差了一千八百多年。 于是,原本青锋的面相,就更青得跟草原一样。 至于其他的将校们,更是心中怨气滔天:妈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货比货要扔,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光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用? 后面几天还有斗将,及士卒演练两个环节......哼,咱铮铮铁血男儿,接下来一定要将那个何瑾丢人现眼。 还有那支可恶的陷阵营,也要揍得他娘都认不出来! 就在他们憋着这一肚子气的时候,营中便混入了个奇怪的人。见到各部各营的司马和都尉校尉后,便神秘兮兮地言道:“小人乃卫尉之子......的僮仆,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来盘赌局?” “赌局?”各司马都尉校尉闻言,不由奇怪问道:“赌什么?” “赌谁会是斗将和士卒演练的赢家......每场都可以赌,赌注由大人自行决定。杨家作保,童叟无欺。” “好,老子就赌那个何瑾输!” 然后在营中吃饭的何瑾,就催促着杨修统计赔率。 看到自己赔率是一赔十后,当即大喜道:“好,我押自己赢!......修啊,我说赌钱不如自己坐庄吧,你看此番咱就要发大财了!” 第93章 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咚咚咚...... 雄浑激昂的鼓声再度在邙山响起,正眯瞪着快要睡着的何瑾,吓得就跟诈尸似的弹了几下,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也就是同时,脑子忽然冒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这邙山乃帝陵之所,十余万大军在这里又擂鼓又骑马又打架的,跟坟头蹦迪也差不多了吧? 那些迷信的家伙们,这会儿怎么就不怕将一干皇帝吵醒过来,来找他们算账呢? 但吐槽也挽救不了起床气,何瑾就在士卒的服侍下套好了盔甲,然后骑马赶向高台。此时的他,就希望怼一个不开眼的家伙,将这股起床气发泄出来。 随后迷迷糊糊的,便根本没听清高台上的董卓在讲些什么。 只看得出董卓挺兴奋的样子,还抽出了宝剑高举长空,场下的将士雷声轰动,搞得跟什么万人洗脑大会一样。 接下来,就是抽取比赛武将的环节。 赛制不讲究啥三局两胜、五局三胜的,抽到两人就打一场。赢了的直接晋级,输了的就跟其他场次的输者对决。 中间留有时间,供武将们养精蓄锐。然后第二天继续,一直到决出冠亚季军来。 对于这样的抽签方式,何瑾其实没啥心里负担。只要不抽到张辽、吕布还有自己属下的吴匡和高顺便好。 事实上,这样的概率实在很小。 十余万大军,将近二百余假司马、司马和都尉校尉——那么凑巧抽到了,还不符合概率学了呢。 果然结果出来,他对战的那个家伙,是凉州人,叫杨定。 何瑾想了想,这家伙似乎在历史上还留下过姓名。李傕和郭汜祸乱长安的时候,这家伙还当上了安西将军,与三公享受同等权力。 不过那个时候汉室皇权已衰落到极致,各种重号将军一股脑让些牛鬼蛇神窃取,世人也根本不买账。 不过现在管他呢,先怼了再说。 可还未出场,就发现场地周围挤着一大堆的人——跟其他场次零零散散、只有自家亲卫助威的冷清比起来,这里简直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只不过,听清那些士卒们都喊些什么后,他的脸立马就黑了...... “杨都尉,揍扁那小子!” “就是,阅兵那么出风头,遭人恨!.......不揍他揍谁!” “杨都尉要温柔啊,那小子大病初愈,身子虚,可不要一下打死了......” “......” 骑在爪黄飞电上的何瑾,当时就怒了,对着那些乱叫的士卒上来一顿喷:“垃圾,你们都输定了!” “你才输定了!” “杨都尉击败你,根本用不了一个回合!” “不错,就你那弱鸡崽的样子,可不要一会儿吓尿了裤子!” 他当时更气得面色涨红,随后想到一个人跟数万人对骂,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可这没办法,起床气期间,谁不是跟中了嘲讽技能一样。虽然斗志上涌、情绪暴躁,可智商也会下降一大半...... 随即看到杨定出场,何瑾情绪才略微稳定了些。 原因无他,就是杨定的容貌,太有镇定的功效:此人脸上纵横交错着五道大疤,早将五官毁得不成样子。鼻子被一条横疤截成了两段,眉毛歪扭,下嘴唇也被另一道伤豁开。 如此猛恶的长相,无疑表明这家伙是那种嗜杀如命之徒。而能活到现在,证明是很有几下子的。 这时何瑾才想起来,这位杨定据说武艺超群,凶暴桀骜,与华雄并列为西凉军猛将。在军中,还有着‘杨一虎’的绰号。 而且他生性暴虐,历史上董卓入雒阳后纵兵四下抢掠屠杀,属他“居功最伟”,曾将观看社戏的数千百姓一鼓屠之,男子砍下首级当作关东叛军向朝廷报功,女子则抓了去充当营妓。 像这种人物,在前世早就被关入了精神病院。可在这个乱世,却会执掌一军,带着一群精神病残虐天下。 “小子,待会儿老子会很温柔的,一定会慢慢把你身上的骨头全捏碎......”杨定在马上收起自己的铁链枷,对着何瑾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整个五官更加扭曲变形,透着一股子暴戾残虐。 同时一面笑,一面还轻轻活动着手腕,做了一个掏鸟窝的动作,然后又把两只手互相捏得喀喇喀喇作响。 臆想中,他已将何瑾当成了一只雏鸟,正连肉带骨捏得粉碎,攥成了一团血糊糊的玩意儿。 这下何瑾彻底确定,眼前的家伙真特么一神经病! 此时场下瞬间静了下来,随即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果然,那小子要倒大霉了! 就那瘦弱的身板儿,不知能经得住杨一虎几次折腾? 但下一瞬,他们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何瑾笑着拍了拍手,便见三名士卒抬着一杆硕大超长的骑枪过来。不,对于这些士卒来说,那玩意儿根本不叫枪了,简直就是一支旗杆! 杨定的脸色也变了,毕竟身为战将都明白,骑马打仗就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任你武力再超群,兵刃够不到对方也没用。 而且那骑枪需三个人肩扛着,可见其重量。莫说被怼中了,就是擦到一点边儿,恐怕人也会被带飞了。 然后,众人就在一声惊呼声中,看到身材瘦削的何瑾,竟轻轻松松地拎起了那杆骑枪! 下一刻,比武开始的锣声敲响! 纵声一策马缰,爪黄飞电当即怒嘶奔骤,真如一道闪电跃过百步的战场。杨定完全没想到那匹战马的爆发力,竟如此骇人! 随即又看到那就巨大的骑枪,冲着自己的前胸猛然袭来。根本来不及闪躲,杨定情急下赶紧卸下马鞍上的盾牌,想抵挡一下。 ‘咔嚓’清脆的一声,骑枪从中间断裂。 场外的士卒看着烟尘飞荡的战场,呆若木鸡地期待着结果。有的人还心怀侥幸,想着何瑾的兵刃都断了,应该是杨都尉赢了吧? 可他们都没用过骑枪,哪里知道由硬木制造的超大号家伙,断裂才是正常的。不那样的话,强大的后座力会直接将持有者的臂腕震碎....... 可想而知,骑枪的冲击力会有多大! 烟尘终于散尽,可接下来的场景,却让裁判都傻了眼。 此时场上已看不到何瑾和杨定两人,只看到爪黄飞电正追着杨定的坐骑连踢带咬,打得那可怜的坐骑连连哀鸣。 过了一会儿,才有眼尖的人看到,何瑾原来已走到了场地的边缘。 在他的面前,是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杨定。 从呼吸不畅、脸色暗黄,还有胳膊诡异弯曲的角度来看,刚才那一下不仅折断了杨定几根肋骨,连手臂都被震得脱臼了。 “听说,你特别喜欢虐杀俘虏?......” 何瑾这会儿也做了一个掏鸟窝的动作,狞笑着捏着指关节走向杨定,如一头猛虎盯住肥美的牛羊:“想必,你一定很享受残虐的快感。那我今日,就满足你一下如何?” 说着,就在杨定极度恐惧的眼神下,一把揪住了这精神病的脚踝。然后左摔一下、右摔一下,仿佛暴力的孩子,一定要将玩具折腾散架一样! “哼,杨一虎?.......还从未见过,如此跟病猫一样的老虎!”最后一下,信手将杨定一扔。 然后吹了个口哨,爪黄飞电乖乖跑了回来。 何瑾随即翻身上马,又对着刚才所有乱叫嚷的士卒,比了一个中指:“我之前就说过了,在场的你们......不是针对你们任何人,而是所有人,都是垃圾!” “怎么样,输钱了吧,痛苦了吧?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士卒们先都沉默不语,可反应过来,顿时气坏了。什么皮牟、臭鞋之类的,一股脑儿朝他砸去,大骂不已。 何瑾却哈哈大笑,骑着爪黄飞电嚣张地跑出场外。 第94章 打假赛? 接下来的几天,何瑾越来越暴躁,跟到了更年期一样。因为他的赔率,由开始的一赔十,急速变成了将近一赔一! 一赔一啊,什么概念? 就是你拿五两金子买他赢,而他真赢了后,你也只能拿回自己的赌注——这样的赔率,是不会有人压注的! 想想事情发生的过程,何瑾就愈加后悔不迭,愈加暴躁。 其实第一场赢了杨定后,他的赔率虽然一下跌到了一赔五左右,但还是很有赚头的。可惜,他太得瑟了...... 人们普遍认为,他跟杨定决斗的时候,兵刃毁掉了。下次上场用不趁手的兵刃,战力必然会削弱很多。 然而,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非但又换了一杆新骑枪,还在众人叫骂不迭中,气得将剩下的一堆骑枪全展示了出来。 这下所有人就都炸锅了:你丫的,这是家里要盖房子?......谁会没事儿,准备这么多的木料! 然后第二位跟何瑾决斗的那名司马,又被挑飞了...... 紧接着第三场,他遇到了张辽。 张辽看到何瑾的时候,愁得好像他的老祖先,看到匈奴大军不来马邑了一样。踌躇半天后,干脆丢下兵刃,弃权了...... 于是,雪崩效应一下就发生了。 剩下遇到跟何瑾对决的武将,无一不例外选择了弃权。何瑾的赔率也一天天下跌,直到公认的凉州第一猛将华雄,再度对决何瑾时,人们才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华雄比张辽更干脆,连出场都没出,直接弃权了。 毕竟,人家早有教训也有眼力:上次被旗杆怼的伤还没痊愈,这次他还换上了更得心应手的兵刃,何必再受二茬罪呢? 于是,何瑾的赔率就此定格了。 可他这里暴躁,杨修那里更气得想骂娘。要知杨修的赌性很大,更喜欢赢,刚尝到一点甜头儿,情况就这般江河日下。 于是这位气急败坏的经纪人,就开始出馊主意:“何司马啊......在下想了想,你能不能别用那骑枪了?” “然后再随便跟武将打个有来有往的,在关键时刻才险胜。如此一来,不就让那些人看到了希望?” “你的意思是......打假赛?”听着这主意,何瑾当时就惊了:果然自古坐庄的都一样,操纵赌局,奸猾奸猾的。 但随后他就跟看白痴一样看着杨修,道:“这馊主意还用你说?......要是可以的话,我会想不到?” “为何不可以?.......”杨修气坏了,看样子都想跟何瑾打一架。 然后一旁的史阿,忍不住悠悠解释起来:“杨公子,主公是打不了假赛的。他只天生神力,真正在武艺技巧上,连在下都敌不过......” 这话何瑾很不服气、很想反驳,可事实上......嗯,算了,不跟史阿这种话题终结者一般见识。 他之所以想到用骑枪来对付那些武将,就是因为骑枪这玩意儿,充分发挥了天生神力的优势。 要知道这时代,可是没有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的,骑兵只能靠双腿夹紧马腹,无法在马背上做出大幅度的躲闪动作。 所以只要力气够大、战马冲刺够快,几乎一怼一个准儿。若换了兵刃后,别人揍何瑾不说也一揍一个准儿吧,反正......他是不会换兵刃的。 “假赛打不了,赔率就一直不升,你说该怎么办?”杨修无奈了,反问起何瑾。 “怎么办?......凉拌呗!” 何瑾就走到杨修统计的赔率表前,指着吕布的牌子道:“他的赔率不也快到了一赔一?届时我跟他争夺冠军的时候,赔率虽然低点儿,但至少也有些赚头。” “也只能这样了......” 赚得少也是赚,杨修就不情不愿地说道:“那这些时日我就放出消息,言吕布天下无双,必然能赢得了你。到时候,你一枪将他挑下马......” “不不不.......”谁知何瑾这会儿却奸诈地笑了,道:“吕布那里再狂,也没到我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 “所以,无论你怎么散布消息,那些人也不会买账的。干脆你就吹嘘我如何厉害,最后咱们买我输。” “买你输?”杨修第二次傻眼了,就没见过何瑾这样的:这场演武百年不遇,赢得比赛第一可是莫大的荣耀。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却要自己输? “当然,得第一有啥好的?......” 何瑾却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这场演武大会说白了,就是老董圈地自萌。大汉江山还有多少高手没来参加,哪会心服口服认可?” “而世人又只会记得第一,嫉妒那个第一。所以谁只要得了第一,日后上战场就免不了被一堆人追着砍......这么样的第一,我得着干什么?” 愣愣听完这套歪理邪说,杨修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卧槽,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无言以对...... 终于反应过来,他才来了一句,道:“所以,你就打算从吕布身上捞一赌资走人?” “赌资?......那点小钱儿够干啥?”何瑾的目光又悠悠了起来,道:“我可就要当都尉了,得未雨绸缪一番才是。” “当,当都尉?......第二名是不提升官格的,你还当什么都尉?” “武将决斗不拿第一,士卒对决时拿了不就行了?”何瑾就淡然一挑眉,自信十足地说道:“而且,这年代讲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世人只会记得武力第一,没人会如何关注谁练兵第一的。” “所以,我拿那个第一后,完全不用担心日后被一群人追着砍......” 言罢,听着场外催促自己上场的鼓声,何瑾就郁闷地走出营帐,还不忘抱怨道:“反正都不用打,还催着我出去......催什么催,没劲!” 杨修就望着他的背影,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武将对决第一,说让就让了;士卒对决第一,又狂妄地说得就得? 你真以为,这场演武大会,是专门儿给你准备的? 然而,再想想这个演武大会,还真是何瑾提议董卓举办的......这下,他的神色就更惊诧了,不敢往深想,却又忍不住不去想。 于是,无聊的比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终于到了第九日,何瑾和吕布对决的日子也到了。 这一日,董胖子甚至推迟了一天朝会,亲自赶来观看。剩下文武大臣、满朝公卿也因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此事,全忍不住跑来看热闹。 这一日,鼓声比往常格外雄浑,激动人心。 这一日,旌旗似乎也躁动起来,在朔风中猎猎招展。 这一日,十余万的将士将偌大的场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就算大部分士卒都不可能看到场内的情景,也想着近距离听到消息。 唏律律!...... 一声嘹亮至令人窒息的马嘶,打破了愈加激昂的鼓声。 随着这一声马嘶,雄健的赤兔从人群的甬道冲出,奔至场地内猛地人立而起,前蹄腾空、傲啸长空! 吕布手执方天画戟,头顶紫金冲天冠,傲然跨骑在马背上,眸子里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和自信。待战马腾空时,猛然高举方天画戟、直刺长天! 锋利的戟刃迎着朝阳腾起一团炫目的寒芒,映寒了长空......无尽的肃杀之气,从方天画戟上蛛丝般漫延开来。在天地间激荡、翻滚、喧嚣...... 一瞬间,人们被压抑的热血再度躁动了起来! 目睹吕布如此雄姿,那些并州将士、司隶士卒、甚至还有凉州兵士,都忍不住疯狂地呐喊起来。 “吕校尉威武!” “吕校尉必胜!”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高台上的董卓看到这一幕,不由也激动地灌了一口热酒,抚须大笑道:“何二郎当初便说过,举办这场演武大赛,可尽除军中隔阂。” “今日观之,果然有此奇效!......” 说完这句,他又蹙眉遥望何瑾,疑惑道:“只是,那小子愣在那里又要作什么妖?为何围观士卒们,还群情激愤了起来?” 第95章 两只老虎跑得快 太尉大人有疑问,底下人自然赶紧跑过去查探情况。 可等传令归来时,神色却怪怪的:“回太尉大人,何司马不满士卒为吕校尉助威,一句话将士卒们都给骂了......” “一句话,将士卒们都给骂了?......” 听到这个回答,董卓也有些懵:“他究竟说了什么话,为何士卒们鼓噪不已,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何,何司马也没如何恶语相向,只是问那些士卒,此番买了谁赢......然后就讥讽士卒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董卓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何瑾接连不战而胜,行事又十分张扬得瑟,自然令士卒们都有些看不惯。可偏偏为了赢钱,他们还是暗地里买了何瑾赢。 如此把柄被拿来反戈一击,当然激得士卒们暴躁不已。 然后,董卓不知为何也笑了,道:“还真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这小子,挖苦人也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说完后,董卓又疑惑了:“既然已怼完了士卒,为何还不开始?” “因,因为后来吕校尉斥喝何司马,言他牙尖嘴利如一介妇人。何司马不服气,就......就哼起了一曲古怪的调子。” “哼一曲古怪的调子?”董卓更加迷惑不解了,道:“什么样古怪的调子?” 传令就清了清嗓子,有些羞涩地学着唱到:“嗯......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听着这轻快顺口的儿歌,董卓简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张着嘴巴半天后,才恼怒道:“混帐!对垒在即,正是鼓舞军心之时,他竟然在哼什么曲子,简直丢人现眼!.......再说,赤兔明明是马,吾儿奉先是人,跟两只老虎又有何关系?” 这时他身后的朱儁便摇头,拿酒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菟’字,解释道:“太尉,赤兔的菟字,乃虎之别称,自然是一只老虎。” “至于吕校尉,又有‘并州虓虎’之称。如此‘人中吕布,马中赤菟’合起来,可不就是两只老虎......” 不错,赤菟的‘菟’字,的确是后人以讹传讹给弄错了。 人家赤菟个性刚烈、目光如炬,步中带风,动时如猛虎下山,完全一副马中皇者的威武风范。怎么看都不会是只萌萌哒,跑起来贼溜的可爱兔子....... 可朱儁是解释清楚了,老董却没了面子,胡搅蛮缠道:“就算是两只兔子......呃,两只老虎,他也不该在阵前哼唱卖艺,成何体统!.......速速传老夫的令下去,让他们即刻开场比斗!” 当下传令自然又跑回场内,将老董的意思带到。裁判自然不敢违抗董屠户的命令,当即一声锣声敲响,示意比斗开始。 吕布却早已被气得不轻,如此一场扬他威名的辉煌时刻,竟被何瑾不知所谓的一曲调子,弄得两人跟街头卖艺一样......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但他毕竟乃当世的武道强者,心中虽恼怒不已,却仍端然稳坐在烈火般的巨马赤兔上。 右手轻轻松松端着方天画戟向前遥指何瑾,左手控制着赤兔的缰绳:“尽管放马过来,别人破不了你的骑枪,吕某却早看出你外强中干......”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何瑾已猛然策动了缰绳,大叫了一声:“看暗器!” 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吕布英俊的面容顿时一绷,逐渐呈现出疯狂的杀气:上次就是被这小子油条砸脸,这次偷袭还不算,竟然还偷袭加暗算! 做人无耻到这等地步,也是一种境界了! 然而心中愈加恼怒,吕布愈死死盯着何瑾的一举一动——他要用残酷狠辣的事实告诉那卑鄙的小子,任何歪门邪道,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是无法弥补的! 下一瞬,漫天银光乍现。 何瑾这次丢出了真正的暗器:五颗带刺的铁蒺藜。 在战马的冲刺加速下,五颗铁蒺藜去势如流星,分别砸向吕布的前身各要害。同时战马飞快的冲速,也让他更加接近吕布,手中的骑枪猛然抬起,直指吕布前胸。 这样的时机,把握得可谓极为精准:一套进攻有虚有实、虚实结合,换成一般的武将必然左右支拙,难以抵挡。 然而吕布只是神色肃穆,手中大戟开始自然而然地舞动起来,有如日月星辰的变幻流转,令人为之目眩神迷。 叮叮叮一阵金属交错的声响,五颗铁蒺藜分别被大戟打飞。随即蓦然大喝,仿佛羚羊挂角的一戟,又险之又险地对上了何瑾的骑枪。 下一瞬,清脆的硬木断折声响起,似乎还伴随何瑾一声喊叫。 在场的众人却什么都未看清,那一刻两匹巨大的战马同时吃痛嘶鸣,人立而起。马蹄踏在地上后,登时激起一片烟尘弥漫。 即便隔着百步远,他们似乎也感受到那一瞬的巨大震荡。 紧接着烟尘当中,又是一阵人喊马嘶,纷乱嘈杂,金戈之声充斥耳边不断。愈加让人感觉心头跟猫爪挠着一样,急切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很快,人们就惊呼起来:从烟尘当中退出的吕布,竟然被何瑾压着打! 而且,那小子实在太不要脸了。 不知何时举起了一面巨大的木盾,将自己死死护住。手中举着断折的骑枪,没头没脸地抡着,跟街头上的无赖一般打狗棍法。 按说那种无章法的打法,早应该被吕布一招破开,然后一顿暴捶。可明眼人却清楚看到,此时吕布不是右手持着方天画戟,而是换上了不常用的左手! 看出这一点,谁都明白吕布在刚才的一击中吃了大亏。右手断了没有不清楚,但至少不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兵刃,只好任由何瑾主导着战斗...... “这到底怎么回事?”吴匡惊愕地望向身旁的高顺和张辽,不解问道。 “应当是......吕校尉低估了骑枪的冲力。”张辽适才死死盯着战局,分析道:“飞快的马速加上巨大的枪身,完全会将一人一马抵飞。” “不管吕校尉如何接住了何司马的骑枪,必然要靠人马合一来卸掉巨大的力道。故而,适才赤兔吃痛发出巨大的嘶鸣,应当便是此缘故。” 高顺顺着张辽的思路推测下去,但随后面色又疑惑了:“可吕校尉武艺不凡。纵然那时何司马冲到了身旁,也不可能轻易偷袭成功......” “会不会......跟战马有关?” 吴匡这时就提出了一个假设,道:“你们仔细看看,今日主公没骑爪黄飞电,而是选了一匹大宛雌马......” “嗯?......”此时烟尘散去,高顺和张辽也看清场中的两匹马,果然赤兔根本没搭理吕布,而是欢快地追着那匹大宛雌马,展开了一场原生态的求爱场面。 就算嘈杂的人群,狭窄的场地,都抵挡不住它们本性的驱使。 和煦的阳光下,纯白的大宛雌马欢跃地逃,欲拒还迎。赤兔也没了马中皇者的霸气,如一只踹不开的红色兔子,屁颠颠地追...... 多么让人向往讴歌的爱情! 可吕布却被气到面色发黑,狼狈躲闪下,忍痛臭骂道:“无耻小贼,你竟然......竟然用了美马计!” 可无耻之人,就是毫无廉耻,回道:“废话,谁让你不骟了赤兔?又想让赤兔繁衍,又想让人家不追雌马,你比雌马还有魅力?” “你,你......卑鄙无耻!还有那大盾,知道我接下一枪后,赤兔必然会被那匹雌马吸引,你就早备下那木盾来撞我!” 不错,适才那一击后。吕布正全心全意地操纵着赤兔,人马合一想要卸掉巨大的冲力。 可没想到赤兔却突然反水,登时令吕布防线大开。何瑾却飞速卸下了马鞍旁的大盾,照着他的右臂狠狠一撞! “哼,还不是你太自傲了?......若先动手的话,还有可能一戟将我挑落马下,偏偏你要装逼,拱手送给我机会。我要是不利用起来,都对不起你的好意。” 说着,何瑾又突然满面惊讶,看向吕布身后惊恐大喊道:“不好,赤兔要被我的马咬死了!” 吕布爱马之人,闻言当然下意识回头。 可两匹马此时都如胶似漆起来,哪有何瑾说的那情况? 刹那间,吕布才知道自己又中计了,可何瑾却已无耻地又一次突破他的防线,举着大盾狠狠地撞了过来! 吕布的确乃当时绝顶的高手,可面对大盾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猝不及防下根本毫无应对方案。 于是......啊! 可怜的吕布这次被撞到了左臂,非但方天画戟丢了,人也飞到了半空。 然后生怕会有变故的何瑾,根本不给吕布喘息的机会。顶着大盾如奔腾的犀牛,一个飞扑,死死将吕布压在大盾底下...... 这一刻,吕布不仅身痛,心更痛,还感觉生无可恋。 然而,此时的何瑾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嘿,吕帅哥,我把这冠军让给你咋样儿?” 第96章 给你个第一都这么难...... “让给我?.......”听到这句话的吕布,顿时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 何瑾却一脸认真的样子,神色还有些小邪魅,道:“是的,你没听错,我要将这比武的冠军让给你......” “你,你?.......”吕布此时右臂脱臼、左臂生疼,身子还被何瑾压着,尤其情绪十分激荡,根本无法静心思考,下意识就哼了一句:“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我!......”何瑾这就生气了,一拳捣在吕布的左肩上,道:“我现在赢得比赛只在翻手之间,你说在耍什么诡计?” 吕布闷哼一声,也认清了现实,但还是不肯相信何瑾:“这第一人人皆想要,从此扬名立万,天下闻名,你会好心让给我?” 何瑾就不耐烦了,又摸到身旁的骑枪棒子,举起来吓唬吕布道:“也就是说你不感兴趣喽?......那行,忍着点,一棒子下去就没事了。” 没,没事你个大头鬼! 吕布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却被这个无赖如此戏弄,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奋力挣扎起来。可何瑾却不管他那一套,手中棍子卯足了力气,带着强劲的风声便砸了下去。 可就在棍子距离额头还有两寸的时候,吕布最终没忍住诱惑,厉声大吼道:“住手!......” 随即看到棍子果真停在半空,他又不由眼神躲闪,再度不信地问道:“当真要将这比武第一让给我?” 何瑾这次都懒得回答了,直接又举起了棍子...... “可,可这又是为何?......”吕布赶紧换了口风。 “这你别管,就说要不要吧?......”何瑾此时就嘴角弯弯,笑容迷人,轻声细语地魅惑道:“想想看,这是多么闪耀的头衔,多么高光的称号?并州虓虎听起来是不错,但哪能比得上天下无双?”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吕布眼神有些涣散,似乎都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毕竟,他准备了那么久,早就做足了功课。 据史阿调查得来的消息,吕布此人履历很是模糊,但已知的是他出身微末、父母早亡,在九原那等胡汉杂居的地方长大。 而且,这家伙瞳仁呈浅褐色、鼻梁高挺,明显有着胡人的血统。 要知大汉烈烈雄风,百姓们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倨傲。以华夏汉族为尊,本心里看不起戎狄胡人。 吕布这等尴尬的混血身份,从小到大无疑没少遭冷眼。且还是戍卒起身,踩着无数敌人的尸骨,才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这样的人就算再武力绝伦,内心也是极度缺少安全感的。 由此也养成了他为人孤傲、性好反覆、有奶就是娘的处世态度。内心里只相信自己,不择手段地想要出人头地。 不过心动归心动,吕布能走到今天,也绝非一介蠢人。迷茫了片刻后,迅速狠狠地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聪明!......”何瑾这时干脆都不压着他了,道:“我想要的,就是你麾下的张辽,以及他的那部兵马。” “这不可能!......”吕布当即一口回绝,道:“文远乃一员良将,麾下将士更操练有方,乃我费心才笼络到手。” “更何况他如今已乃佐军司马,你却不过才别部司马。两者品秩相同,你又如何统御得了?” “这你也别管......”何瑾却一副吃定了吕布的样子,第三次抄起手中的半截骑枪,道:“我们商量这么久了,观众们恐怕都看出了猫腻。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的事儿,同意就不同意,不同意我揍你!” 说着,他还真又一棍子挥了过去,完全翻脸不认人的无耻行径。 吕布是真没见过他这样的,情急下倒是躲过了那一棍子。可接下来何瑾又一只大脚踹了过去,并且明显要薅吕布的脚,使出标识性来回狂摔大法。 吕布惊怒不已,手忙脚乱地躲避着何瑾。但也真正意识到这小子狠辣无情,提起裤子不认人! 偏偏何瑾越是如此强硬,吕布越发觉得这笔买卖难得。 再加上他生性凉薄,不会或者说不敢将自己交托出来,去真心信任他人。所以对张辽虽然很器重,但还是更相信自己,更相信实实在在能握在手中的好处。 “够了,我同意!......只要文远不反对,义父也赞同,我便将文远让渡给你!” 一个不慎,吕布感觉自己的脚被抓住了。就在这心神大乱之时,他也遵从内心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然后,让人张目结舌的一幕就发生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吕布要被何瑾狂摔一番,然后赢得这场比赛时。却见何瑾仿佛中了什么无形的攻击一样,身子猛地倒飞了出去! “好,好强劲的脚力,竟然内含罡风,震碎了我的经脉!” 跌倒在地的他,先是一脸技不如人的不甘心,随后还不忘‘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宗旨:“吕校尉果然武力绝伦,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这一下子,吕布直接都惊了:你,你这也太假了吧?.......怎么你这人做事,都这么干脆利索呢? 然后观众们也惊了,好半天整个赛场都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扔了手中的木牌赌注,大叫道:“这是打假赛,是两人合谋在骗我们的钱!” “不错,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比赛无效,我们不认可!” “......” 何瑾也没想到这些人赌输的士卒们,智商一下如此在线,连忙连装晕都不敢装了,直接麻溜地跳上自己战马,还不忘交代吕布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快逃啊!” 吕布真要被他气哭了! 可看着输钱的士卒随后推翻围栏,疯狂地冲入赛场。他又不得不佩服何瑾的先见之明,赶忙也飞身跳上赤兔马,连方天画戟都懒得捡,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高台上的董卓也被气疯了,原本指望着这场演武大赛,能提升士气、和睦军营,结果却被何瑾搞成了一场闹剧。 当即气得拔剑喝令道:“派人前去镇压!.......去将那两混帐给老夫带过来,老夫绝饶不了他们!” 董魔王一怒,后果可不是吹的。当时军鼓声雷动,各处军营将士被调动起来,迅速平定了场上的动乱。 而跪在地上的何瑾,却一脸的无辜,道:“太尉大人,属下的确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属下都输了,还能怎么办?” “放屁!......”董卓气得一酒樽砸了过去,吼道:“当老夫眼瞎不成,明明你一直尽占上风!” 何瑾连忙扭身躲过酒樽,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道:“那也是属下偷奸耍诈,又用暗器又使美马计的。” “最主要的是,吕校尉其实是轻敌了。若真心与属下较量,属下最多也就撑个二三十回合......” “再说,太尉大人举行这场演武,不正是为了选出军中名副其实的猛将?难道,还能让属下这等奸诈之徒窃取了第一?” “老夫!.......”董卓真是服了:见过太多争功的,真没见过如此老实认错的。尤其理由还如此充分,真他娘的让人无言以对! “那赌注呢?......你伙同杨家那小子,弄出什么赌盘,难道以为老夫会不知道?” 何瑾一听这话当时就愣了,然后一副担心的样子,弱弱问道:“太尉......也输钱了?” “滚!......老夫何等身份,岂会参与你那等烂摊子事!” 话是吼着说出来的,可吼完董卓就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吃何瑾这混不吝的一套。 何瑾当时就顺着杆儿爬,道:“哦哦......那属下就先退了。” “话说马上就要军卒对阵了,属下单挑斗将是不行,却乃一等一的练兵好手,必然会让太尉满意的。” 然后董卓气得又开始扫案几上的东西,何瑾见状则拔腿就跑。待董卓又举起一个酒樽时,他已跑得快没影儿了。 “这小子!......气煞老夫,气煞老夫也!”董卓连连咆哮。 可真当董璜以为有机会拱火时,那酒樽转头就砸他脑门儿上了:“滚一边儿去!......他是耍了诈,可话却没说错。” “自此之后,全营上下同仇敌忾,只会排挤记恨他一人。招数儿是歪了点,却真正敦睦了军营——连这点都看不出,你还要出来丢人现眼?” 第97章 老将军,你这么皮的吗? 武将比斗的结果,老董很是给力,强硬地维持了原判:吕布为第一,何瑾为第二......任凭底下士卒如何抗议,直接就是一顿军法处置。 至于何瑾坑了士卒一笔钱之事,用老董的原话就是:十赌九输,你们都当买了个教训!再娘们儿唧唧一样哭求,老子拿鞭子伺候! 这样的处置,简直都属于偏袒了。也让那些以为何瑾在董卓面前失宠的将校,一下认清了现实。 不过,何瑾对此倒反应平平,还不耐烦地向一脸激动的贾玑解释道:“很正常好不?......董公对我根本不是偏爱,而是明白我故意拉这么一笔仇恨,其实是替他拉的。” 这下贾玑才明白过来,不由又担忧起来:“如此一来,何司马岂非成了全营公敌?日后若上了战场,那些将校合起来坑我们该咋办?” “咋办?......凉拌呗。” 何瑾对此也不以为然,道:“不遭人妒是庸才。既然都选择了出生入死这条路,难道还要想着和气生财?” “话是这样说,可......”贾玑还是担心。 但此时何瑾已换上了一副沧桑的神情,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道:“玑啊,你要知晓,一个若想上位,过程中必然会引得其他人不满。” “关键你要明白自己要什么,清楚这样做的代价又是什么。将这些都考虑清楚后,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说着,他就起身拍了拍贾玑的肩膀,继续给这位跟班儿洗脑:“有舍方能有得,这才是世间至简的大道啊.......” “也就是说......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要不择手段一心上位?”贾玑当时就不认同,这些道理跟他读书的圣贤书根本不一样。 但何瑾就是能自圆其说,道:“唉......你换个词儿,换个词试试。从另一角度来说,这难道不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贾玑就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但再仔细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对。 正准备再请教一下,发现何瑾人都走到帐门口了。 顿时,贾玑就一脸黑线:“何司马,老这样有意思吗?......总是先把人忽悠得云山雾罩的,然后就趁机开溜,留下一摊子事让我等处置。” 没错,贾玑当然不是闲得无事找何瑾聊天的,而是有事来找他处理的。但何瑾太懒散放权了,经常这样放他们鸽子。 好在,这次情况有所不同。 就在何瑾又要成功开溜时,传令却进来禀告道:“司马大人,光禄大夫朱儁前来拜访......” “朱儁?” 一听这名字,何瑾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他跟朱儁可没什么交情。但人家是汉末的名将,朝廷宿老,屈尊降贵来自己这里,也没拒之门外的道理。 当下,他就......转头向贾玑言道:“玑啊,你看我也不是不想处置那些事,实在是杂务缠身。那些事,你就看着办哈。” 贾玑这就握了握拳,道:“何司马,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是啊,报应就是调教出了个办事练达、独当一面的属下。这样的报应,我还求之不得呢。” 贾玑还能说什么,只能做了个‘算你狠’的表情,出去办事了。 随即朱儁被传令引入帐中,何瑾连人都没看到,已恭顺起身招呼道:“见过朱大夫......久闻朱大夫天姿聪亮,钦明神武,策无失谟,征无遗虑。今日一见,果然......” 后面的话,他一下说不出来了。 因为朱儁的长相......跟‘天姿聪亮’这个评价,半点都联系不起来。 眼前入帐的老者个子矮小就算了,还削瘦枯干,相貌也很鄙陋平凡,还留着两寸来长的鼠须,跟那种老电影里坑害百姓的奸猾劣绅一样。 然而他这里卡壳了,朱儁却背着手笑了起来,调侃道:“编,继续编......老夫几斤几两心中有数,看你能违心吹出什么花儿来。” 谁知朱儁一说这话,何瑾神色反而慎重了起来,恭敬言道:“朱大夫任交州刺史之时,曾以五千门吏杂兵,于短短月间平定数万叛军。” “后拜右中郎将,持节平定汝南、陈国黄巾蚁贼作乱。因功迁镇贼中郎将后,又一鼓作气平定豫州黄巾之乱......朱大夫用兵如神、智勇兼备,实乃大汉柱石之臣,在下衷心敬慕不已。” 这番话落,朱儁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仔细打量一番何瑾后,才认真评价道:“一番应对,非但处变不惊,反而化弊为利,说到了人的心坎之上。” “难怪文先兄言你小子看似轻浮孟浪,实则稳重有大智。更于为人处世中,深谙人心算计......” “是杨公谬赞了。”何瑾这才放松了下来,随即延请朱儁落座。 等朱儁一坐下后,他又忍不住疑惑起来,问道:“小子位卑德薄,声名不显,不知如何惊动了朱大夫?” “哦......你的确不如何。也就以一己之力挽救下了既倒的何府,还成了太尉的心腹之人。老夫推己度人,都觉得不如汝这竖子,大半辈子活在了狗身上。” “呵呵......”这话说得何瑾很难受:明明是夸自己的,却又感觉像是骂人的。最主要是朱儁这么不请自来,还不说目的,总让他感觉有些别扭。 可当朱儁真正说出目的时,何瑾却感觉自己的心,一下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老夫此番前来,其实也不为什么。”朱儁捻了捻自己的鼠须,一副说寻常小事的模样:“便是董卓此贼祸乱汉室,人人欲诛之。老夫觉着你是个好苗子,欲与你同谋一番......” 何瑾当时眼珠子都瞪大了,思维因震惊开始紊乱:大哥......不是,大爷啊,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二五仔的? 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不对,如今董卓兵权在握,独揽朝纲,弄死你朱儁简直易如反掌。你却跑来跟我说要干死董卓,不要命了是不是? 就算你活够了,可我才十六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都还没绽放...... 等等,还是不对。 朱儁在历史上虽然的确起兵讨伐过董卓,但那是在董卓决议迁都长安,且各类暴行都令人发指后,他才愤然反抗的。 眼下董卓还一点尾巴都没露出来,且所作所为完全一副强权有为的武人形象,很符合朱儁这种出身寒门之人的诉求,按说两人该很有共同语言才是。 何瑾又迅速回忆了一番此段时期的历史,忽然一道灵光闪过,登时明白了朱儁故意跟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 当下,他哭笑不得地向朱儁一拱手,道:“恭贺朱大夫高升。只是......您老非要跟在下这里皮这么一回,很有趣吗?” “皮一回?......”朱儁当即哈哈大笑,也明白何瑾猜透了他的试探,道:“大汉武帝时有个东方朔,如今三百余年后才出你这么个有趣的小子。老夫不跟你皮一回,还能跟何人皮?” “不错,你小子果然有如神授。这般惊险的试探,非但未吓得你魂飞魄散,竟还反推出太尉欲擢拔老夫......” 没错,历史上董卓跟朱儁,也是有过蜜月期的。 两人一个边疆武夫,一个出身寒门,又同样靠着实打实的战功爬上高位,还都遭受士大夫的冷眼。 有着这样相似的经历,董卓便想请朱儁当自己的副手。 不过,历史上那时发生了董卓纵容士卒劫掠雒阳之事,朱儁便觉得跟董卓尿不到一个壶里,强硬拒绝了董卓的招揽。 而此番自己消弭了董卓这一恶行,自然也导致了朱儁的历史轨迹,发生了重大偏移。 只是吧......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后,朱儁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神色这才正正经经地凝重起来,道:“老夫此番来寻你,是因你猜出了关东那些士人,要举兵反攻倒算了!” 第98章 给老将军上堂课 “哦?......”听到朱儁的这番话,何瑾非但一点不意外,反而豁然开朗起来。 他终于明白,朱儁为何会来此了。 因为这位年过知天命的朝廷宿老,社稷栋梁,面对风云变幻的形势,忽然发现自己......迷茫了。 一个五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老人,来找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解答疑惑——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理解,但事实上,的确如此。 盖因朱儁五十多年的人生阅历中,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在他的人生认知中,只要朝廷善施仁政,天下自然宴然。就算四方大乱,也是朝中出了奸佞,蛊惑天子...... 事实上,太平年景的封建王朝,大抵就是这样。 就算偶尔出了些偏差,儒家那些家伙从圣贤书中翻翻,又会捣鼓出一套理论,也能似是而非、逻辑自洽。 可现在那些蛊惑天子的宦官都被杀尽了,形势却愈加混沌不明。 且外来的武人想要代替天子执掌朝政,革新天下,士人集团也野心勃勃、不甘寂寞......好像所有人都有着安邦治国的想法,但似乎所有人又都不想天下太平。 “朱大夫......”听了朱儁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何瑾也感同身受。 但面对那双迷惑、甚至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言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才是正常的吗?” “凭什么天下就要太平,凭什么社稷就该安康?......非是在下口出悖逆狂言,而是事实本该如此。” “天下的太平,必然是有人负重维系;社稷安康,也是无数仁人志士努力。这世间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才是规律。恰好汉室走到今日,一切又都向着动乱的方向迈进,真的何愁大乱不起......” 朱儁闻言,神色陡然大怒,显然内心极剧不愿接受。 但多年阅历养下的豁达和包容,还是让他忍了下来,闷声沉重地回道:“敢情何司马解惑......” 这是第一次,何瑾阐述自己的观点。 不知不觉间,他也危襟正坐:“朱大夫,一个健康有序的朝廷,就相当于一座房屋。每日风吹雨淋的,总须不时修修补补。” “可汉室自和帝以降,一大堆幼帝,好几家外戚,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宦官与族党,朝政就在这几极之间来回摆动。便相当于虫蚁在内部啃噬根基,时逾百年,再坚固的房屋,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如果朱大夫仔细分析一下,便会看出汉室百逾年来,基本毫无作为,已渐渐丧失调理阴阳、制衡天下的作用。” “整个朝廷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抓到什么就是什么,除了内斗就是党争。偏偏每次内斗都会耗费一次帝国的元气,由表及里影响民生社稷,天下最后岂能不烽烟四起?” 朱儁上来被这一连串莫名新奇、却极富深理的言辞打懵了,却也感觉脑中的禁锢忽然被打碎,全新的理念如阳光般普照大地,忍不住问道:“那武人董卓的执政?......” “百逾年来,武人便如厕筹。四方动乱时,朝廷想起便用一用,用完就扔。积怨以久下,出一个想要改变这种不公的董卓,岂非很正常?” “那关东士人......” “士人就更有趣了,百年来他们或直言上书皇帝指斥宦官罪恶,或结党抨击朝政,或者同情救援,始终兢兢业业恪守士人的准则,挽救汉室危亡。” 说起士人,何瑾的态度不由晦暗起来,沉吟后继续道:“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士人也对朝廷逐渐失望,开始意识到武装力量的重要性。有了通过武装力量诛除宦官,彻底改良朝政的想法。” “恰好此时民生艰苦、天下大乱,朝廷无可抵御,只能引鸩止渴放任各州郡募兵自卫。然后,士人就得到了想要的武装力量。” “说起来,这把刀还是朝廷亲手递给士人的,真以为士人都是泥捏的,没一丁点脾气。” 讽刺完这些,何瑾又一挥手,打断张口欲言的朱儁道:“朱大夫是否又想问,为何武人和士人就不能联合起来,共同治理这个天下,是吧?” 朱儁一愣,随即微微点头。 “很简单,因为执掌朝廷此事,本来就有排他性,没有人会想着跟他人分享。” 何瑾回道,然后又苦笑不已,道:“另外士人觉得他们奋斗了将近百年,才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结果一不留神让董卓摘了桃子,你说他们憋不憋屈?” “由此,大汉就由之前外戚与宦官的内斗,演变成了都有刀的武人和士人拼杀。而这一次的结局,就是要彻底将汉室这座房屋拆散了,重新建一座才会完事。” “你是说汉室将......”后来那个字,朱儁话到嘴边,终究没敢开口。可内心翻涌之下,他还是有焦急问道:“既如此,你又打算如何?” 他的意思,明显是问何瑾在这风云变动的时刻,会有何等志向,如何改天换日、力挽狂澜。 可何瑾托起下巴仔细想了想后,竟认真地回答道:“我想......先赢了士卒对阵的第一再说。” “何小子,你!......”朱儁当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正准备怒斥的时候,又听何瑾侃侃言道:“朱大夫,你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清楚一场胜仗如何得来。” “眼下我不过一别部司马,面临一场时代的大战,无论是进是退、是逃是战,皆身不由己。此时问我意欲如何,您觉得我配吗?” 这话落下,朱儁一腔怒意顿时化为无形:是啊,他配吗?......他根本不配! 他就算想改天换日、力挽狂澜,也没那份实力和底气。哪怕是助纣为虐、祸乱天下,也祸乱不了多少....... 故而,不是他的回答不对,而是自己的问题本来就不对。 反倒是这般见识深远、又极有自知之明的,才是真正洞彻世间大道的聪明人。 一时间,朱儁都觉得:这小子,有些妖孽了。 “好,好,好......是老夫冒昧了。不过,老夫却觉你虽现在做不到,可日后风云际会,便会挣脱枷锁、龙游大海。” “嗯......谁能说的准呢?”何瑾就认真地点了点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然后两人谈话到此,也就该结束了。 可朱儁......却越发觉得这小子有意思,有些舍不得走了。 呆坐了片刻,又换了个话题道:“既然你想取得士卒对阵的第一,不如让老夫帮着参谋一番?” “好呀,其实练兵对阵此事,我就是乱七八糟看过一些东西。虽然觉得想法挺精妙,吴司马和高司马的训练也很给力,但终究没有实战过,心里也没什么谱儿。” 听到这个提议,何瑾立刻又从善如流,一边拿出那些兵俑摆放着,一边言道:“有老将军您给把把关,在下自然荣幸之至。老将军请看,我想着就这样布阵,然后再这样,最后再那样......” 朱儁也跟随着解说,进入推演思索当中。可当何瑾侃侃说完后,他却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顿时,何瑾就纳闷儿了,连连问道:“哎哎......老将军这是怎么了?您还没说说,我这想法到底行不行呀?” “行不行?......” 朱儁就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何瑾一眼,怼道:“你那阵法根本无懈可击!......老夫就想不通,你个从未打过仗、带过兵的毛孩子,怎么胡乱弄弄,就能想出那般精妙的战法!” “有,有可能在下只是纸上谈兵呢?” “呵呵......”朱儁却不接这个茬儿,反而继续往外走:“老夫也希望那样。否则,一想到世上有你这样有眼光、善舌辩、懂权谋、会兵法的小子,老夫就心气儿不顺,觉得几十年都白活了!” 第99章 滚,给老夫好好反省! 何瑾根本搞不懂,那一天朱儁为何会气成那个样子。 可真正看过自己士卒对阵后,不由明白朱儁的心情了:真的,不是敌军太无能,实在是自军太优秀了! 他练陷阵营的初衷,只想着两千人能干翻五千人——这就算是精兵了,没愧对老董每月给的五千人配额。 可没想到...... 此时校场上,两千五百匹西凉骏马一齐奔驰起来,声势极为浩大。 大地微微地震动着,如同一头远古巨兽踏地而来。高顺则站立在自军阵形后方,神情严峻,宛若碣石般沉稳。 手旁的鼓兵不疾不徐地敲着鼓点,提醒每一名士兵严守在自己位置上。 那些士兵们则一个个庄严肃穆,一个多月的操练,早已使得他们将军令执行下去,养成了本能,视死如归。 “其攻如火,放!”眼见敌军已奔至射程,高顺断然开口。 弓弦声响,阵型后方的弓手开始放箭。五百支没有箭头、却包裹着布条的弓箭飞上半空,划出一道抛射的曲线,迅猛地落入冲击的阵型当中。 刹那间,不少骑兵被弓箭射中。 人虽然没事,但身上却沾了布条上的白灰,被判定死亡、退出交战。而他们的停止又不可避免造成了冲势的混乱,严密的阵型出现了紊乱。 然而,高顺的指挥却丝毫没停止,又道:“抛射改平射!两轮后迅速撤离。长矛手和大戟士听令,其守如林,聚!” 此时鼓点声陡然一变,长矛手和大戟士立刻齐刷刷地向右侧的同伴挤过去,让彼此身体靠得紧紧的,一点缝隙不留。 这是抵御骑兵冲击的必要措施,一则让阵型变得更加致密;二则让士兵彼此夹紧,即使有人想转身逃走也不可能。 做完这一切,敌军骑兵面前便形成了一道矛戟之林。 陷阵营将士矛尖斜挑,戟头高立。敌人的骑兵冲过来,会首先被长矛刺中,然后戟头会狠狠啄下去,用锋利的刃凿破骑手或马的脑壳。 当然,演练当中他们用的都是木制兵刃。可即便如此,敌人骑兵也知下场如何,一个个惊恐地勒起了战马,不敢再上前冲击一步。 “绕过去,冲击他们的两翼,从后方发起攻击!”指挥西凉铁骑的华雄怒了,竟然犯规场外指导,但也下达了一个准确无比的决定。 然而,这个决定还是有些晚了。 始终守护着阵营两翼的吴匡嘴唇紧抿,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随即他身后的骑手们俯低了身体,一手持矛,一手抓住马脖子的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 下一瞬间,当纷乱的西凉铁骑毫无章法地冲击而来时,他们也迅速发起了进攻。起速很慢,但相比阵型散乱的敌军,他们却在相互配合下,轻易地将对手挑落马下。 随即马速渐渐提升,五百骑兵已逆流而上发起了反冲锋,杀入早已因勒马而大乱的敌军阵中,又轻易凿了个洞穿。 善于把握机会的高顺,也瞬时改换了收势,下令步卒开始前进,与西凉铁骑展开一场惨烈的混战搏杀。 他们步伐一致、矛戟相互配合,只是一刺一啄两个简单的动作,却成为了收割战场的死神镰刀。 不断有西凉铁骑的士卒跌落马下,杀声四起。原本不算严整的阵线,一下子被撕开开一个更大的缺口。 场外的华雄咆哮连连,西凉铁骑也争先恐后地从这个缺口涌进去,迅速朝前方同伴的侧翼补位,很快形成足够的宽度,减少接敌方向。 可陷阵营的矛手和戟士已士气如虹,在屯长的喝令下,他们一齐高抬长戟,然后狠狠地啄下去,每次凿击都能取得战果。 身边的矛手则负责跌落马下的骑兵,密集的矛林刺杀,使得那些骑兵根本无法冲入攻击戟士的范围。 最后原本保护着弓手的刀盾手,也在高顺的命令下从两翼聚拢过来,把缺口封闭,让前面的骑兵身陷阵中无法自拔。 骑兵的优势在于奔驰,当他们停下脚步陷入步卒的沼泽时,处境就会变得十分悲惨。他们被迫从马上跳下来,拔出木制的短剑,或背靠着坐骑跟敌人对砍。 可马上马下的优势已然逆转,很快这些手握短刀的骑兵,生生被长达七尺的步矛搠中。 不时还有受惊的马匹把骑士甩下,负痛狂奔,然后又被箭支射中。即便还有漏网之鱼,吴匡的骑兵也在来回梭巡着补刀...... 最后战役评定,陷阵营此番战损不足三百人,全歼两千五百名......也就是满编的一部西凉铁骑。 “太尉大人,这不公平!” 接受不了这样结果的华雄,对着董卓大声控诉:“适才我部兵马完全可以冲入他们阵中,只因士卒们爱惜战马,才在关键时刻勒停了战马......” 原本笑呵呵的董卓闻言,神色顿时变得恼怒不已。但看了一旁的何瑾,不由问道:“何二郎,你觉得如何?” “哦......”此时的何瑾正在郁闷和心虚:从头至尾看下来,自家的陷阵营......嗯,的确很厉害,但那不全是自己的功劳啊。 其中士卒组织度和纪律性,自己算有些功劳。 但高顺和吴匡的临场指挥,也至关重要。他们对战场时机的把握,对形势的判断......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可其他人不会这么认为,尤其朱儁更不会。 他们只看到一支普普通通步骑混编的部队,经过自己操练两个月......呃,实际上只是一个半月,前半个月还在筛选士卒呢。 反正就是经过自己之手后,一下击败了满编的一部西凉铁骑。 而按照一支骑兵在战场上,至少能砍翻四个步卒的保守战绩来算,自己两千五百人便击败了一万人! 而且,战损比简直可怕! 难怪那天朱儁看了自己的排兵布阵后,气得都肝儿疼......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想过自己能拿士卒对阵第一,却没想到会如此秀的何瑾,正忧心太出风头也不好。对于董卓的问话,根本无心应答。 他这么一敷衍,董卓当即脸色涨红,瞬间就怒了,大吼一声道:“你!......看看人家,何等的胸襟!还士卒爱惜战马才勒停了,如此狗屁的理由亏你也有脸说!” 没错,董卓是怒了,但不是对何瑾,而是数落孙子一样对着华雄骂了起来。 “老夫难道没带兵打过仗?......若当时士卒没勒停战马,你的部下只会输得更快更惨!而在战场上,迅速吞掉一支部队,你应当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你部下又何时全是骑兵了!.......不张脸的东西,一伙人合起来凑成满编的骑兵,欺负人家一介少年,还以为老夫会不知道!” “滚,给老夫滚回去,好好反省!” 吼罢华雄,董卓才转向何瑾,佯怒实喜地言道:“今日你受委屈了,老夫赏赐些酒肉,让士卒们好生饱餐一顿,明后日继续对阵!” “义,义父......明日不必对阵了,孩儿甘拜下风。”吕布这时却开口了,不是他偏袒何瑾,是真不想自己的部下,也被陷阵营虐上一遍。 “唔......那就等后日决战。文远的兵士,老夫也觉得不错。” “太尉大人,属下的练兵之法......就是何司马所教。”说到这里,张辽神色更幽怨了,道:“更何况,吕校尉已同意将属下,调拨至何司马帐下听命。” “他一个别部司马,你也是同秩的佐军司马......” 董卓还在疑惑,可下一瞬就明白了,怒气冲冲地瞪了何瑾一眼:“你就料定此番士卒对阵,必然是第一?” “这个......属下也不想的。也不是,是想过会这样,但没想过会如此顺利。”何瑾就苦着脸,一副还挺委屈的样子。 “滚,你也给老夫滚回去,好好反省!” 第100章 见缝插针谈个恋爱! “公伟,汝可是真心决定了,要接受董卓的擢拔,担任太仆一职?” 杨府后宅,杨彪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感觉天气开始严寒起来。问起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因为天冷而有些模糊和颤音。 “文先兄,小弟出身寒门,本就入不得你们法眼。前些时日经那小子一番劝说后,方觉豁然开朗,何不趁着身子骨还能动,为天下黎庶谋些实事?” 朱儁看起来却精神矍铄,手捧着陶杯啜饮着热茶,然后摇头道:“多少年了,还是喝不惯这高雅的茶汤......” 杨彪闻言苦笑了一下,道:“公伟,不过一介孺子,你当真相信他的夸夸其谈?” “当然不相信......”朱儁也笑了,却是一种谑笑,道:“天下将乱,风云变动,多少高谈阔论之士,说不出一套见解?那小子的见解虽然够新颖胆大,但细细品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那......” “那是因为我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而是仔细看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朱儁随即神色一变,有些激动地道:“但凡成大事者,首先必是一个坚定不移的领导者,意志硬逾金铁。而那小子,别看表面嘻嘻哈哈,骨子里却是这样的人。” “无论他的见解是否正确,但自开悟以来,他所作所为始终在奔着这方向走。旁人深陷他的困境,其中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可他非但没丢了信念,反而还默默地解了雒阳一场劫难!” 说到这里,朱儁又忍不住强调道:“那盗挖陵墓一事,不管你们士人认为如何罪大恶极,我却认为他乃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呸!是达则兼济天下。” 说到这里,严肃的表情瞬间破功,忍不住抱怨道:“都怪那小子,好好一番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非要给说成那样。” 杨彪闻言也不由苦笑不得,但随后也深深点头,道:“老夫也觉得那小子有眼光、有手段,智谋非凡。值此天下将乱之际,多他这么个能折腾之人,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错,身陷局中谁也不知前途如何。不过我就是闲不住,总想看看这个天下是否还有转机。” “多谋划谋划帮那小子一把,至少问心无愧......”朱儁含笑放下陶杯,目光坚毅。 杨彪则始终没下定决心的样子,犹豫道:“老夫还是想着再多看看。家大业大的,一招棋差,便会满盘皆输。还是......猥琐发育不去浪,方稳妥一些。” 暴风雨来临之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盘算。 至于何瑾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的他,正在屋子里把玩着一条青色的绶带,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群雄讨董的剧情,是啥时候发生的呢?记得......是明年的正月吧,可如今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又该干些啥呢?” “兵已经练了,还拐了张辽过来,扩充了实力......”说着,又看向手中的绶带,道:“且现在也是都尉了,这方面似乎没啥要干的事了。” 不错,青绶铜印就是秩千石都尉的象征。坐到这个位子后,外放已可独镇一地,就算随军也会有一定的决策权。 如此年轻就手握重兵,遍翻整个汉史,都找不出第二个。 就算前汉如火箭窜升般的霍骠姚,也是十七岁才随舅舅卫青出征,而何瑾一次仗都没打过,便跃居高位,真是让.......一大堆人都骂他是董卓的狗腿。 “再想往上升,除非有实打实的战绩,否则别说别人会不服气,就算董卓也不会同意。” 继续絮絮叨叨,随后又盘算道:“既然这方面走到头儿了,就该拉拢下董卓身边的人士,侧面扩充一下自己的影响力。” 这点他说的也没错,虽然现在的确是董卓眼中的香饽饽,但实际上影响力是很低的。只能在一些事务上劝谏董卓,却不能起引导的作用。 并且就算是劝谏,也要绞尽脑汁、踩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而有了帮手后,转寰的余地自然会变得大一些。 “可这件事,自己无意间好像也做完了......朱儁老爷子看起来,跟自己诉求是一致的,而且老董对其很有几分敬重。” “剩下贾诩那老狐狸,自己也早已勾搭到了他儿子,本来就是不用说破的同盟关系.......”这时候何瑾便托着下巴,道:“至于那些夸夸其谈的士人,老董很快就会由爱变恨,不必浪费时间。” “还有董卓的家人那里,自己却根本搭不上线......” 说完,他就抽出自己的计划表,又在第二项上打了个勾,满意地道:“所以这一项,经验值也算积满了。” 分析完这些,便继续看向第三项内容,眉头随即就蹙了起来:“嗯......第三项就是继续搞事情。” “虽说炒茶和蒸馏酒精这两样,跟马钧都试验成功了。但还有两个月就要干仗了,没个稳定的环境,不可能大规模投产。” 前面炒菜和改良军服生意,一方面是他没本钱也没资源,另一方面就是知晓历史进程,明白做大了也是白搭。所以才选择借鸡生蛋,先捞上一笔快钱。 另外就是这两笔生意,都是保密性不怎么强的生意。可改良纸张和炒茶,就有技术含量了,完全可以垄断技术只生产成品...... “所以说,第三项时机还不成熟,只能等揍趴了关东联军,有了自己地盘后再做......”心中有了定计,便提起笔在第三项后面画了个圈。 然后目光落在第四项,表情就一下雀跃起来,开心道:“嗯......这第四项我爱做。” “这事儿事虽然跟日后的壮大没啥关系,却能让人心情愉悦、斗志满满。而且大战之前来这么一场,成功率极高!” 说完就开动脑筋,愉快地思索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做这种事儿呀,肯定要胆大心细脸皮厚,而且还得投其所好。要有一个准确的切入点,再文火慢炖......”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他很快就有了主意,咋呼呼地便向外面吩咐道:“史阿,包上两包炒茶,跟我出去走一趟!” 说完就屁颠颠地跑了出去,而留在案几上的那份规划书上,第四项赫然用简体字写着:去跟蔡琰谈恋爱! 没错,这货就在风云即变、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在众人或惶恐、或无知、或沉重的时候,选择了跑去谈恋爱...... 这样的画风转折,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但何瑾不管这个:该做的都做了,该谋划的也谋划了,还不许见缝插针地谈场恋爱? 越是山河破碎、日月无光,越要谈恋爱,谈到世界充满爱嘛。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就出现在了蔡邕府中的后院儿,看到蔡邕乐呵呵地迎接道:“贤侄校场演武扬威,当真年少有为!老夫还惦记着何时能过来,没想到今日便来了!” 然后东厢房那里,蔡琰正巧也走了出来。 看到是这小子过来,下意识地就想施上一礼就躲开。可随后不知为什么,迈出去的脚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何瑾见状,当时就嘴角莞尔起来:就算才女又如何,还不是一回生、两回熟?你看这次,她就不怎么躲了嘛...... 充分说明,自己谈恋爱的决策是对的! 第101章 下面没有了...... 品茶这一块,何瑾从来不是内行,无论今生还是前世。 但虽然不懂,脸皮却极厚。看过一些电视节目后,他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茶道嘛,手底下怎么回事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个气势! 当下面对汉代名儒才女,他也丝毫不露怯。一套面无表情的烧火,面无表情的倒水,面无表情的洗茶,面无表情的泡茶分茶...... 蔡邕和蔡琰也真被震住了,毕竟这炒菜,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尤其看到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慢慢翻滚、舒展,水的颜色也慢慢变化,别有一副赏心悦目的感觉。 然而就在此时,何瑾又将泡好的茶倒了! 就在他们心情也跟着起伏,想要问询的时候,何瑾的脸色却仍旧丝毫不变、自信从容,仿佛那茶就该被倒掉,用来酝染第二泡茶...... 终于等何瑾将泡好的茶,非常有礼貌地推到眼前时,他们的心情其实也已被泡过了一遍,不敢再小瞧这新颖的茶道。 而何瑾,则一副谦逊中带着莫名自傲的神情,才伸手示意道:“世叔、世妹,请品尝......” 父女俩随即对视一眼,入口细品,果然感觉口齿生津。虽有淡淡的苦涩,可随后便是说不出的清香。 那股清香顺着喉咙咽下,又仿佛四肢百骸都被熨帖了一番。 当下,蔡邕满意地点头,道:“贤侄果然好手艺,老夫从未想过茶还可以这样,虽没了浓烈的口味,却朴实中见真实......” 何瑾便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捧起自己的茶杯慢慢饮了一口,开口道:“世叔,饮酒需乎酣畅,然则饮茶则宜乎淡雅。” “茶叶之物,得天地灵气而生,用心饮之,能使人清醒而宁静,乐不思乱。相对于酒的烈,茶正是以其淡才使人荡心涤肺、洗脱尘俗。” “倘若茶中加入诸多香料,以俗味掩其出尘之香,则茶就不再是茶了。那般饮来,又有什么趣味?” 蔡邕听了此话,不由又饮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回味片刻,眉头一展:“果然别有一股草木之香。想不到贤侄小小年纪,竟是如何高洁识邃之人。” 何瑾这才抛出大招,道:“非是小子聪慧,是梦中神人所授,自与之前茶汤不同......” “哦?......竟是梦中神人所授,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玄妙。” 一听这个,蔡邕当时神色再变。本来还觉这炒茶有些不习惯,可听闻是神人传授的法子,心态立时不一样了。 一旁静静听着何瑾吹牛逼的蔡琰,表情不由哭笑不得:比起蔡邕来,她可始终对何瑾保持着一分警惕。尤其今日先那么刻意烹茶,又一番说辞的,早就让她瞧出了猫腻。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感到无力。 首先何瑾一番说辞,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另外就是这新颖的炒茶,也的确很合她淡雅的口味。 再配上精美的茶具,各色好看怡口的吃食烘托,一下使得炒茶高档了不少。 她都不知道,这小子为何这般厉害,真的是......好气哦。 “贤侄送来这般新颖的好茶,老夫便愧受了......不过今日前来,难道只为了这品茶一事?”品完茶,蔡邕又急不可待地说道。 何瑾当然明白蔡邕在想什么,随即佯装有些痛苦的样子,回道:“世叔挂念天下文治,小侄敬重不已。” “然启蒙一文既要朗朗上口,浅显易懂。又要将包罗万象的道理,潜移默化地隐藏其中,小侄毕竟一人智短,恐力有不逮......” 看何瑾又在吊自己父亲的胃口,蔡琰再也忍不住了,道:“世兄如此说来,已是有了腹稿或前篇?” 蔡邕闻言也双眼陡然一亮,道:“不错,贤侄若非已有了腹稿和前篇,又怎会发此感慨?......既然一人智短,不若便说出来,或许便可众人智长?” 何瑾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就喜欢蔡琰这种明明看不惯自己,却还干不掉自己,偏偏有时还神助攻的时候。 沉吟了一下后,便道:“既如此,那小侄便献丑了。这第一句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单是短短十六字出口,蔡邕的神色又双叒变了。 毕竟这十六字既大气磅礴,又通俗易懂。上来道出天地日月变化,立意高远,让人莫名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最主要的是,蔡邕也写过《劝学篇》的。 可默默将自己诘屈聱牙的文章,跟何瑾的一比,顿时觉得这十六字更加朗朗上口,孩童也会忍不住有探知的欲望。 而他这里还只是震惊,蔡琰那里就是......更气了! 原来想着戳破何瑾的诡计,让父亲别被这小子骗了。可没想到何瑾竟有真才实学,而且这份凝练且渊博的才识,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少年所具备的。 越是一句句听下来,她这份感觉就越是强烈。 幸好,何瑾背了二百字左右后,便痛苦地推敲起来,道:“爱育黎首,臣伐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不妥不妥.....这戎羌虽乃异族,然我华夏海纳百川、包囊四方。不可让幼童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立志教化四方,天下大同才是。” 听到这里,蔡琰已物我两忘,顺着何瑾的思路想了下去,道:“既然不可无故征伐,便当恩威并施,方能使戎羌俯首称臣。将‘臣伐戎羌’一句,改为‘臣伏羌戎’如何?” 何瑾便猛然一拍大腿,大喜过望:“世妹果然聪慧渊博,这一字之变,意思便大不相同,也正合了在下的心意!” 猛然被这么一夸,蔡琰就算觉得有些奇怪,可心中也难免甜丝丝的。 一来人性本来如此,二来她在成长过程中,蔡邕一直扮演着严父的形象,从未像何瑾这样激动又真切地夸过她。 就比如此时,听了这句后的蔡邕虽高兴不已,却仍旧没想过赞赏女儿,反而还催促何瑾道:“贤侄,下面呢?......” “下,下面?......”这时何瑾就一摊手,为难地道:“下面就没了......” “下面就没了?” “嗯,下面就没了。” 蔡琰一介云英少女,听着两人老重复这话,怎么都感觉怪怪的。虽不知具体原因,但还是觉得离去比较好。 可蔡邕见状却有些生气了:“琰儿又要去何处?......贤侄这一番启蒙之文,可谓呕心沥血、字字珠玑,还不快去默写下来,以免沧海遗珠。” “父亲!......”蔡琰也有些生气了:到底他是你儿子,还是我乃你女儿?怎么每次他来,我好像就成了外人一样? 可蔡邕一心只想着启发蒙童,当下又苦口婆心地言道:“琰儿听话,这都是为教化后人,乃士林一桩幸事!” 蔡琰还能怎么办? 只能屈辱地去研墨默写,明眸却时不时地剜何瑾几眼。 何瑾能怎么办? 只能识趣地看了看天气,开口向蔡邕言道:“世叔,天色已不早了,小侄该回去了......唉,军务缠身,也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来。” “唉......”蔡邕便不舍地拉着何瑾的手,道:“贤侄,操练兵马的确重要。可这启蒙一文惠及天下学童,更加重要,务必要抽时间常来啊。” 说着,似乎也觉得说服力不足,鬼使神差地又道:“贤侄之前不是还说一人智短,这不同琰儿交流两句,便理顺了思绪?故而,以后不但要来,还要常来,最好天天来......” “世叔言之有理,那小侄......便尽力吧。”何瑾却还是一脸的为难,既没答应,更没拒绝。 可当蔡邕将他送出门外,看到大门一关后,他就登时一蹦三尺高,激动地顿拳道:“哦耶!......” 史阿见状,却一脸的痛苦纠结:主公为何如此优秀?......权谋、练兵、搞那些新鲜玩意儿还不够,连泡妞都......唉! 同一时间,蔡邕则乐呵呵地回到后堂。 可蔡琰已满心幽怨悲伤逆流:“父亲,女儿已有婚约在身,你这般请他天天来后堂,女儿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呃......”蔡邕这才反应过来,随后看向蔡琰写好的那二百字,不由惋惜道:“若老夫当年没同卫家定亲,该有多好?” “父亲!......”这一下蔡琰当即变色,可随后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迟迟没说出口。 第102章 慢慢地,你们就习惯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 这一夜,少女第一次阖夜难眠。又因为是一位少年郎让她睡不着,不知为何,就越期待着明日能再见到他...... 少女情怀,总是诗。 而两世为人的腹黑男,情怀就不一样了......不,准确来说,他没啥情怀的:泡妞就是泡妞,找媳妇就为了亲亲抱抱举高高,整那么些虚玩意儿干啥? 故而,他不仅一夜睡得齁香,早上还都有些醒不来。 狼吞虎咽地吃过早饭,又跟梦游一样到了军营。似睡非睡间,便看到了张辽一张幽怨的脸。 “何都尉......你老实说,当初将练兵之法告知属下,是不是就有了吞并属下的心思?” “嗯,我馋你的身子......不对,馋你的人和部下很久了。” 臭不要脸的何瑾一点都不否认,道:“想着来了后也要如此训练,正巧你主动讨要,一下还省了心呢。” “当初送我兵士,也是先予后取之计?” “那倒不是,我也没想到会炸营。不过第一次后,等吕布来拉人时,就特意交代给你多分配些。” 张辽这下就服了,感觉何瑾这手玩得真是溜:先让自己以为得了便宜,结果非但将送出去的兵士收回来了,还把自己也拐了...... “那属下......” 这下张辽话还没说完,何瑾已走入了营房,道:“军需后勤方面找贾玑,日常练兵找吴匡和高顺,还有啥不知该怎么办的,就自己看着办。我要补下觉,谁也别喊我......” “哎哎......”张辽就懵了:陷阵营的管理模式,这么自由的吗?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拍上了。 高顺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道:“文远,别喊了,还是我向你说说营中的事项吧。何都尉的统御风格......怎么说呢,比较相信我等。” 说着,便拉着张辽介绍了起来。可当张辽粗略明白后,还是有些不理解:“何都尉平日......就什么都不管的吗?” “哦,也不是不管。就是大事一向他作主,小事全都放权交由我等处置。”吴匡此时也忍不住,接口道。 “那,那何事才算大事呢?” “嗯......比如说带兵征伐、参商军议、匡扶汉室、报效朝廷之类的。” “这,这些大事......不是一件都没发生?” “嗯......”贾玑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深沉疲惫地点头道:“所以,咱营里就没大事,基本上一切由我们三人商量着来。现在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四个人商议了。” “哦哦......”张辽听着一头雾水,不明觉厉的样子,可随后就气炸了:“多我一人有个屁用!天下哪有这样带兵的,他就不怕我们反了吗?” 一听这个,吴匡、高顺和贾玑就沉默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最后似乎有了共识,道:“何都尉似乎还真不怕......士卒的伙食由他的僮奴负责,衣甲装备也是他从集曹那里讨来的。而且军饷是别的营一倍还多,我们要造反的话,首先士卒就不会答应。” “另外何都尉在董公那里如何备受器重,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要造反,董公那里也不会答应。” 最后是吴匡,道:“我的妻子还在他手里......最主要的是,我原本只想当一僮奴向何府赎罪,结果他刚一升都尉,便让我当回了以前的司马。” “短短两个月不到,在下也由曲侯当上了佐军司马。”高顺又接着补充。 贾玑这里更别说了,美滋滋地道:“我现在可是秩比六百的假司马,比我爹的俸禄还高,气得爹这些时日都不愿见到我......” “好,好吧......”这下张辽彻底无语了,最后又气得想挠头一样,问道:“那他总会做些什么吧?” “哦......这个啊。”三人闻言,就齐齐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同时开口道:“何都尉该出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看到何瑾伸着懒腰,神清气爽地从营房里走了出来。乐呵呵地同士卒们打了声招呼,然后端着饭盆子进了膳堂...... 睡醒了,就吃?......张辽彻底傻眼了。 可更让他傻眼的还在后面,只见何瑾吃饱后,解开马桩的爪黄飞电,拍拍马屁股就出营了...... 是,是的,他回去了...... “就,就这么走了?......”张着嘴巴的张辽,都不知用何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三人又同时出现在他身后,高顺率先深沉地一叹,向张辽言道:“文远啊,你初来乍到,还没过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 张辽更加不解了,道:“难道新加入一部,何都尉就会二十一天如此?那为何又偏偏是二十一天?” “不是,你理解错了。”吴匡就郁闷地摇头,解释道:“高司马的意思是,等二十一天后,你就会习惯了......” 最后,贾玑又强行解释圆满:“这个理论也是都尉告诉我们的,人们养成一个习惯,一般只需要二十一天。所以,高司马才会这样说......” 听完这些......张辽脑中一片空白,只觉一匹匹爪黄飞电在脑中呼啸奔腾而过,整个人已目瞪口呆:造孽啊! 亏自己当初还羡慕高顺......怪不得当时他的神色,那么诡异又一言难尽! 然而不管他们这里如何,何瑾却已屁颠颠地,来到了蔡邕的后院儿。 看到蔡琰一脸憔悴的模样,面色登时有些惊异,关切地问道:“世妹怎生如此了?......史阿,快去请华神医来,好生为世妹把把脉。” 看到何瑾担心的样子,蔡琰心中蓦然一喜。 可不知为何,随后又心慌了起来。就在开口准备拒绝的时候,蔡邕却惊异开口道:“贤侄,竟跟华神医也有交情?” “哦......算不上什么交情,就是指点了华神医一些岐黄之术。华神医雅量之人,就收下了在下这份人情。” “贤侄对岐黄之术也有研究?” “略懂略懂,”何瑾就赶紧谦虚,然后还欲盖弥彰地道:“梦中神人所授,梦中神人所授......” 这时蔡琰婉言开口:“不必劳烦世兄了,家父已请了医师。小妹今日身体有恙,不能同世兄探讨蒙文,还望世兄见谅。” 何瑾可不是情场中的愣头青,闻言只微微一愣。 看了一眼蔡琰的表情后,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开口回道:“世妹言之有理,是在下冒昧了......既然如此,世妹便好生歇息,在下与世叔一起探讨便是。” 这时候,他的动作是恭敬有礼的,语气态度也是平静和善的。让蔡琰丝毫看不出半分恼怒,一颗提起的芳心才放了下来。 于是起身离去时,不由对何瑾歉意点头微笑。 何瑾也温和回应。 回到房间后,蔡琰才松一口气,笑容不自觉地绽放柔美的面靥。然而一股愁绪又涌上心头,令她止不住偷偷观瞧起后堂的少年郎。 而后堂中的何瑾,正与蔡邕谈笑风生、乐在其中。仿佛他此番前来,真的只是为了找蔡邕,编纂启蒙文造福天下。 这一下,蔡琰芳心不由更乱,百转千回的念头一股脑翻腾——纵是才情无双的她,在情之一事上也愁喜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第103章 居然,被发现了...... 接下来的日子,蔡琰还是有意躲着何瑾。但随着时光流转,何瑾尾巴又藏得那么严实,她还是忍不住加入到探讨中。 越随着探讨的深入,对何瑾的态度改变也愈加明显。 刚开始,蔡琰还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偶尔忍不住才会说上两句。可随着愈加熟悉和了解,便开始主动交流起来。 毕竟,千字文虽只是一本简单的儿童启蒙读物,却越是简单越见真章。 里面包罗万象的事物和通俗却深邃的道理,以及源远流长的文化,是她这种才女根本无法抵挡的。 再加上何瑾新颖的想法理念,以及不着痕迹却发自真心的称赞,更使得蔡琰有交流的欲望。 两人很快相谈甚欢,甚至到了后来,她已每日都会等何瑾的到来。 然而有一天下午,风雨不断的何瑾却没有出现。而蔡邕,也被召入了宫中。 那一天下午,蔡琰食不知味,翻书也看不下半个字.......都不知道,如何浑浑噩噩熬过那个下午的。 终于等蔡邕回来,她忙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可一脸凝重的蔡邕,语气十分低沉,道:“今日之后,贤侄恐怕不能常来了......董公接到情报,关东士人勾结盟连、欲举兵谋乱。” “并州那里的白波贼也愈加难以抵挡,大有南下之意。而镇守西北的皇甫将军,也始终威胁着董公后路。” 听着这些,蔡琰立时明白了:军国重事如此猝不及防,身为董卓心腹智囊的何瑾,要被接连召见商议对策...... “父亲,今年形势竟如此严峻?”蔡琰亦神色沉重起来,担忧问道。 不错,两月时光匆匆而过,如今已不再是永汉之年。 去年十二月,天子下诏除去年一连用过的光熹、昭宁、永汉三个年号,复称中平六年。而今年年初,又改年号为初平...... 初平这个年号,幕后显然有着董卓的殷殷期待,希望天下能在他的执掌下,初步实现平定安康。 然而万万没想到,今年正月,关东士人就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惊喜”。 “非是今年形势一下变得如此严峻,而是贤侄早就料到当初董公‘京官外任、以控四方’的谋略,本就是那些士人的阴谋。只不过经历了去年那些时日的准备后,他们才露出了狼子野心!” “这?......”蔡琰闻言不由俏颜煞白,纤指紧握。 轻抬臻首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深深感觉到无穷的杀伐之气,在汉室天宇中酝酿。城池欲摧、日月无光:“果然是一场大劫之年。” “世兄说的不错,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黎庶已何其苦也?为何一些人的野望贪念,总要让无辜的百姓来无端承受?” “恐怕,还远不止刀兵之苦。”蔡邕同样面露戚戚然,叹道:“去年十一月,董公晋位相国,大权独揽,雄心昭然。 “可今年却陡然刀剑加身,气沮神怒,已止不住要大开杀戒。而朝堂上的纷争,亦愈加剑拔弩张,日后还不知会是如何一团惨乱之象......” 说到此处,蔡邕无奈摇头,道:“值此之时,贤侄正当力挽狂澜,劝董公行正道、解危厄......老夫不通国事兵法,无以襄助,只能尽量不给贤侄添乱。” 言罢,他面色愁苦地步入房中。 留下闻听此噩耗、明眸黯淡的蔡琰,芳心大乱,忍不住揪紧了手中的罗帕。 然怔怔思虑片刻后,她紧咬了下嫣红的樱唇,唤来府中的织娘,道:“我想亲手织一只香囊......” 接下来的几日,何瑾果然一直未来。而蔡琰的女红事业,进展却......相当不顺利。 “呀......姐姐又扎到手了?” 厢房中,一位粉雕玉砌般的可爱小姑娘,看到蔡琰痛苦地一蹙眉。登时上前跑过去,心疼地给蔡琰吹起手指头来:“吹吹.......婉儿给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看到妹妹如此懂事,蔡琰不由宠溺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道:“阿姐不疼,婉儿真是会疼人......” “疼人?.......是婉儿又弄疼姐姐了吗?” 蔡婉登时迷惑了,但随后又看到快完工的香囊,高兴道:“那婉儿再轻点......姐姐真是费心了,一直在为婉儿织香囊。虽然织得很丑,但婉儿还是会喜欢的。” 这话一入耳,蔡琰脸上的宠溺神色,立时僵住了...... 四五岁的小孩子,可不会懂家国大事、社稷安危,也情窦未开,不会管你什么男欢女爱。 好在一旁婢女连忙上前言道:“二小姐,香囊不是给你织的......” “那是给何人的?”蔡婉闻言一掐腰,一副‘天下谁还有我萌’的生气模样。 这话婢女就不好开口了。 蔡琰白皙的面靥也羞红了一丝,声如蚊鸣道:“是给你的何兄长织的,何兄长恐怕就要去打仗了。姐姐为他织一个香囊,里面放一张护身符好不好?” “是给何兄长的?” 听了这个,蔡婉的怒气才消解了,眨着大眼睛郁闷又担忧地道:“打仗可是会死的,姐姐要不......多放几张护身符吧?” 这话落下,门外便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婉儿,你以为护身符就是我的命啊,死一回拿一张符就抵过了?” 话一入耳,蔡琰猛然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腔,都以为出现了幻听。可看到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大步走来,止不住就想起身扑入其怀中。 那是她都没意识到的汹涌情愫,差一丝理智未必能控制得住。 然而最后一刻,用针扎了自己一下,才生生压住了这股冲动。随即尽力露出一个热情、又不太那么热情的微笑,道:“世兄,今日怎生来了?” “哦?......”正在给蔡婉掏零食的何瑾一听这话,失望地苦笑了一下,道:“听世妹的意思,是不想看到我来......真是让人寒心啊,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别!......”这下蔡琰根本没控制住,脱口挽留到。 何瑾见状就笑得更欢畅了,诡计得逞一样。 看着他那副坏兮兮的笑,蔡琰不知为何就想扔了大家闺秀的拘束,狠狠去掐那家伙的胳膊。 而这个时候,蔡邕也听到动静,看到是何瑾到来,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贤侄,你......” 何瑾立马又一本正经,还负手而立慨然言道:“世叔,天下动乱固然重要,却也不是忧心如焚便能解决的。” “相反,《千字文》的编纂却已接近尾声,又乃惠泽后世的幸事,小侄岂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好,好,好.......”面对这样的回答,早已被迷住的蔡邕,除了这三个字外,仿佛都不会说别的了。 当下,三人便默契地向静室走去。 只是在路上,蔡琰忍不住看了何瑾一眼,问出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世兄为何每次来,都会给婉儿一堆零食或好玩的事物?” “若是单纯的喜欢也就罢了,可为何我总觉得你对婉儿,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怀好意?” 一瞬间,何瑾的脚步就僵住了! 居然,被发现了...... 第104章 是你的玉佩! 女人的第六感,简直骇人!何瑾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没错,他当然对蔡婉不怀好意。 不过也别误会,他可不是在馋未来小姨子的身子,而是在馋......蔡婉以后的儿子。历史上,蔡婉会嫁给泰山郡的名族羊家,生下了魏晋时期的名将羊祜。 但这个理由,根本无法同蔡琰解释。 “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婉儿天真烂漫,我喜欢又有何不对?”似乎是理屈词穷,何瑾好像胡搅蛮缠起来。 可就在蔡琰疑虑之时,他忽然又小声开口道:“再说我之所以讨好她,还不是因为爱屋及乌?” 这话就有暧昧的味道了,蔡琰闻言顿时俏颜绯红,又羞又恼。可开口欲反驳时,薄怒中不由升起一抹莫名的喜悦,最终什么都没说。 直至到了书房后,脸上的红霞才慢慢消褪。 三人随即泡好清茶,吃起何瑾带来的点心,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商讨起,前些时日的编纂出来的蒙文。 不过这一次,蔡琰并未如何发言,而是不由在意起何瑾的情绪。 以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来看,此番他虽表面上一如既往平静睿智,但言谈中还是难掩眉间的一抹愁绪,好几次甚至都有些走神。 蔡邕起初也是这样,但随后进入探讨中,很快就物我两忘。相比之下,何瑾明显是在努力强迫自己...... 感受到这些,蔡琰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看向身旁少年的明眸里,多了些心疼的情愫。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积极地参与探讨进去,用心帮两人捋清思路、查遗补漏。 三人就这样默契地,都不提朝堂天下之事,醉心于文海当中。 一直到天色将暗,蹙眉的何瑾才一锤定音,道:“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此句落下,蔡邕不由拍案赞叹,道:“贤侄好文采!不错,衣带穿着整齐端庄,举止从容,高瞻远瞩,这些若孤陋寡闻就不会明白。” “只能和愚昧无知的人一样空活一世,让人耻笑。就算会些焉哉乎也,也不过鹦鹉学舌罢了。” 言罢,又取出让蔡琰几经修改,才定稿的《千字文》,字字细品,满意无比:“此文虽短短只有千字,却可谓将世间大道都融汇其中。” “初读起来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越是细品越觉博大精深。拿来当一篇启蒙之文,最是合适不过!” 此时何瑾也仿佛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开口道:“世叔,此乃劝学之文,在下作完后还有一篇诗萌然而生,可作为序言。” 说着,便看向蔡琰一字一句念道:“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妙哉......世兄此诗同样易懂,却谆谆不离韶华易逝、求学艰幸的教诲,作此《千字文》序言,最是合适不过。” 娓娓写下这首诗,蔡琰不由感叹两者相互呼应,实乃神来之笔。尤其这等对仗工整、言简意赅的诗句,恐还会开一项文学新潮。 蔡邕当下更大喜过望,道:“老夫明日便上奏朝廷,将此《千字文》公诸于世,刻碑广竖,令天下蒙童都......” 话刚说到这里,他就住口不言了,面色也变得凄苦起来:天下将乱,朝堂上明争暗斗不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文教之事? 甚至,这篇足以传世的启蒙文,还会成为空响绝唱。 何瑾这时就站了起来,宽慰道:“世叔不必如此,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董公眼下的确四面楚歌,却也未尝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在下作完此文,也算了却了心中一结,更可专心致志为天下黎庶谋划。世叔世妹且放心,在下不才,已有应对之策。事在人为,天终不会绝我等苦心之士!” 说完,向蔡邕深深一礼后,目光坚毅地看向了蔡琰。而这一次,蔡琰没有慌乱躲闪,同样坚毅地向何瑾一笑,微微颌首。 随即,她又主动向蔡邕开口道:“父亲身体不便,还是由女儿送世兄回去吧。” 蔡邕当时神色一变,察觉两人今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但恍然一笑后,便装作起身困难的样子道:“哎哟,果然不服老不行......琰儿说的不错,就请贤侄见谅。” 两人一路无话,只是偶尔对视一眼,又飞速地尴尬避开眼神。走了不多时,才各怀心事地到了大门。 可就在何瑾转身行礼,让蔡琰不必抛头露面时,蔡琰却紧咬了一下嘴唇,娇躯都有些颤抖,掏出之前还未完全绣好的香囊,塞给何瑾道:“给,给你的......里,里面有护身符,保,保重。” 做完这一切,她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整张脸都烧红了,大脑全是一片空白。甚至,连该躲该跑都忘了。 眼前,只剩下何瑾那先是惊愕、随即又是那种掩藏不住的坏笑。至于他嘴巴动了动,到底说了些什么,蔡琰在剧烈的心跳下,什么都没听清。 反正当何瑾走出大门的时候,那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才慢慢平缓下来。猛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手中多了一枚玉佩。 挺眼熟的,跟上次他坑马钧砸坏的玉佩,一模一样——应当是他又买了一块后,挂在腰间的那枚。 再转念一想,蔡琰心神大乱:自己送他香囊,他又回赠了玉佩,岂不就跟私定了终身一样? 她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当即不顾仪态地追出门外,向何瑾喊道:“世兄,你的玉佩!......” 前方的何瑾却回头风骚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是你的玉佩!......” 这下蔡琰彻底慌了,赶忙追了上去。 但何瑾已骑上爪黄飞电,跑得比兔子还快。然后她那张娇艳绝美的面靥,一下子气怒不已、哭笑不得。 可回到门后,又垂首细细看向那玉佩,不知为何又忽然笑了起来。那一抹绚烂,犹如春日已归,百花齐放。 足足笑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她才纠结地将玉佩收好。面上柔美犹豫的神色再也不现,明眸变得坚毅笃定起来。 第105章 我们商业互吹一番 何瑾挠着快跟鸡窝一样的头发,才慢慢将案几上的木片、碎布上的信息整理完毕,然后幽怨地抬头看向史阿,道:“阿啊......上面信息的确庞杂了些,但细细分析整理一下,也不是很难的。” 史阿却眉头紧蹙、一脸不解,似乎根本没听到何瑾的抱怨,而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当何瑾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后,才有些恍然地为难道:“主公,此事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属下出身卑微,仅能识得几个字。” 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但何瑾也明白其中意思了:没错,资料分析这种事,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一些硬性的资料,比如某些城池卫戍部队数量、州郡的岁入、或者担任各官职的姓名一类,只需整理下就可以了。 但有些资料却属于那种软资料,比如军事指挥人员的调动、其他人员的升迁或政令变动等等,就不能简单整理。需要一定的分析后,才能得出明确的见解,甚至还要猜测出对方的意图和动向...... 这些工作,已明显属于一位策士的范畴——对史阿这等游侠来说,确实有些苛责。 “好吧,此事我记下了,以后会想办法给咱的情报组织,安排一位分析人员。而你也要用心学习,以后的形势,不光是打打杀杀就能搞定的......” 何瑾便摆了摆手,然后看到史阿的样子,又叹气道:“就比如伪装和察言观色这一项......唉,你这么一副明显的样子,一下让人看出有疑问。”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史阿对何瑾的才干早已服气,当下也不啰嗦,道:“如今天下四方动乱汹汹,主公难道只想着跟蔡小姐,嗯,那个老婆孩子热坑头儿?” “噗!.......”正喝着热茶的何瑾,一个没防备就喷了出来,咳嗽连连:“我,我在你心目中,难道只是那样胸无大志的主公吗?” 史阿就白了一下眼,根本懒得回答。 何瑾当即便忍不了了,突然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失望地言道:“以为你会懂的。想不到,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整个世界。” 说完,也不管史阿如何一副惊愕表情,哀怨无比地起身离去了。 羞愧不已的史阿赶紧跟上,便看到何瑾走向贾玑的营帐,嘴里还嘀咕着:“哼,替老狐狸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儿子,也该让他出点力了......” 稀里糊涂被拉来的贾玑,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路上,只听何瑾不停打探着自己老爹的喜好、生活习惯啥的。即便这些事情,他平时已被折磨得厌烦了,何瑾还是喋喋不休。 可发现最后目的地是自家后,贾玑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变得担忧起来。 反倒贾诩见何瑾主动登门,一点不意外的样子。相反,还淡然笑了一下:“何都尉,终究是来了啊......” 原本,这样的开场就有些怪异了,可更错乱的还在后面。 贾玑随后就窜了出来,紧张地对着老爹小声叮嘱道:“父亲务必当心。都尉大人向来主动找人,就是夜猫子进宅,要来坑人的......” 一下子,气氛尴尬无比。 贾诩纵然再内敛,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向何瑾施了一礼,道:“贾某教子无方,让都尉大人见笑了......” 说完,就要斥责贾玑。 可何瑾却赶忙拦住,道:“贾先生不必如此,贤弟虽说冒失了一些,但也是出自一片孝心。说明在军营的这段时日,在下的教导卓有成效嘛......” 一听何瑾上来称呼贾玑为‘贤弟’,贾诩眼中便闪过一丝戏谑:“何都尉言之差矣,他如此没有规矩,哪有半分沉稳君子之风?” “不能这样说嘛,孩子还小,活泼好动乃天性。” 说着还一把薅过贾玑,拍着他的胸脯,还掰了掰牙齿,跟卖大牲口抬价一样道:“贾先生看看,这段时日在下将贤弟养得多壮实。来,贤弟,给贾先生打上一套军体拳......” “粗鄙不文,不看也罢。” “还是看看嘛......” 这时贾玑就彻底糊涂了,一会儿看看贾诩、一会儿看看何瑾,有些搞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爹。 又或者,自己到底是不是头大牲口...... 最后他终于怒了,气愤道:“父亲,都尉大人,有何事不能进屋说吗?在门口这么你夸我让的,成何体统?” 何瑾和贾诩这才脸色一讪。但人家贾诩就是沉得住气,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何瑾等人引入了书房。 随后贾玑又在老爹的吩咐下,弄来了茶水和吃食。 看着案几上泡好的炒茶,以及那些让贾玑带回的点心,何瑾又继续废话了:“贾先生,这炒茶和点心可还对胃口?” 但贾诩已不愿同他玩了,摆手道:“都尉大人,还是有话直说吧......” 然后何瑾就真的耿直无比,开口道:“不瞒贾先生,今日在下前来,想着同你商业互吹一番......” “商业互吹?”任凭贾诩阅历繁复,也没听懂啥意思。 一旁侍奉的贾玑却懂了,解释道:“就是相互吹捧一番......父亲可要小心,都尉大人惯用这等伎俩,不知不觉就让人着了道儿。” 贾诩听后似乎恍然了一下,随即笑眯眯地看向何瑾,道:“不知如何个商业互吹法?” “就是在下举荐贾先生为孟津都尉,贾先生举荐我率兵入小平津。然后咱们再精诚合作一番,将袁绍痛揍一场。” 来之前,何瑾看的那些情报,就是关东士人如今动向。 初平元年正月,黄河冰冻三尺六寸,关东各州郡共十三路诸侯,已正式举旗兴兵讨伐董卓。并推举勃海太守袁绍为盟主,袁绍自任车骑将军。 如今黄河以北,冀州牧韩馥坐镇邺城,负责转运粮草。袁绍与河内太守王匡、河西太守崔钧已屯兵河内郡。 “哦?......”可贾诩闻言,只是微微闭目思忖,问道:“董公麾下骁将无数,何都尉缘何偏偏青睐老夫?” “老贾啊......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何瑾上前凑近贾诩,忽然语出惊人:“董卓麾下那些垃圾,搭理他们有个屁用?” “咱俩虽没明着往来,但你放心将儿子交给我历练,而我也尽心竭力放权指点,难道还需多说什么吗?” 这话一出口,贾玑和史阿对视一眼,顿时面色震惊。 倒不是惊诧何瑾突然跟贾诩拉起了关系,也不是他小觑董卓麾下那些武将都是垃圾,而是直呼董卓其名! 这是何瑾第一次,透露出对董卓的真实态度。 然而,贾诩神色还是没一点波动,依旧淡然地道:“都尉大人怎突然萌生这等想法,又所图为何?” 这就是要让何瑾,彻底袒露心迹志向了。 贾玑和史阿顿时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瑾,心中蓦然升起一抹说不出的兴奋和期盼。 到了此时,何瑾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缓缓起身对着窗户看向天外,目光深邃,叹息一声道:“吾之所图,非小也......” 第106章 父亲,要耐得住寂寞啊...... “说起某之所图,当从头细数。”背对着众人的何瑾,语气深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此番关东士人作乱,先是东郡太守桥瑁月初诈冒三公移书,传檄关东州郡。历数相国罪恶,称天子被危逼,企望义兵,以释国难。” 贾玑还不知此事,大惊失色道:“那有多少州郡响应,他们聚拢了多少兵马?” “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典军校尉曹操、冀州牧韩馥、东郡太守桥瑁、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皆已响应。” 此时何瑾声音已带几分淡淡的嘲讽,道:“想必随后还会有不少守牧刺史附从,目前已经聚拢的兵马,超过了十万余众。” “十万余众?......”贾玑直接被吓到了:十万人,单单站在一处,也是遮天蔽日,人潮汹涌! 何瑾却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苦笑道:“十万余众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举兵之前已有了布置。” “这些关东士人分为了三路,北路乃袁绍、王匡等人,只需驻兵河内,便可威胁雒阳孟津与小平津两道关口。” “东路的诸侯势力最强,有张邈、张超、刘岱、桥瑁、袁遗、鲍信、曹操七股势力,兵锋直指雒阳东侧门户成皋、轩辕、太谷......” “还有南路袁术那里,可由南阳经丹、析,入武关偷袭关中。如此,关东联军便对雒阳形成三面围困之势,可谓处心积虑,来势汹汹。” “这?......”贾玑同史阿再度对视一眼,不由感到手足发凉。 此时他们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幕惨烈的画面:无数旌旗招展,人头涌动,嘶喊着、咆哮着疯狂涌入司隶一地,将汉室都城化作一片惨绝人寰的战场。 贾玑强忍着咽了一口唾沫,干涩地言道:“关东士人虽来势汹汹,可所聚兵马不过些郡兵青壮。而董公麾下却乃百战精兵,若据关谨守,分而破之,未尝没有胜算。” “嗯......假如只有关东士人作乱,董卓自然也不会过分忧愁。可问题是,他们恰好赶上了董卓形势最严峻的时候。” 说着,何瑾转过身,对着贾玑言道:“你有所不知,去年十月,白波贼酋郭太聚拢十万白波贼侵入河东。十一月,羌人又攻扰三辅。” “白波贼和羌人也不安分?”贾玑神色已开始错乱,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雪上加霜。 “不错。”何瑾却只是点头,道:“董卓的嫡系主力全在河东,但却接连败于白波贼,一旦十万白波贼占据河东,则可轻易进入关中和雒阳,掌控函谷关。” “凉州那里,马腾、韩遂、宋建作乱,联合羌人,足有十万人。一旦进入关中,占据三辅,则可轻易攻入雒阳,如烈火烹油之势。” “不过董卓最心忧的,还不是这些,乃镇守关中西方门户的皇甫将军。要知皇甫将军手握重兵,声望滔天,一旦顺势响应关东士人,届时董公四面皆敌,插翅难逃。” “且如今朝堂之上,也开始人心思变、暗潮汹涌。如此内外交困之局,纵是孙子复生,亦乏回天之力。” 说完这些,他才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向贾诩道:“现在,知道我所图的是什么了吧?” 始终沉默的贾诩,这才面色凝重地点头道:“困兽犹斗,却会伤及无辜,尤其董公那等身居高位,却粗疏暴虐之人......” “都尉大人为雒阳百万百姓安宁,想着趁大乱将起之时,主动出击挫敌锐气,予司隶黎庶一点信心。” 这话落下,贾玑与史阿不由怔然看向何瑾。 二人虽早已看出何瑾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有一番作为。然何瑾平日却玩世不恭、跳脱浮浪,半点没看出胸怀济世的情怀。 直至今日此时,才知错得有多离谱。 人家非但胸中装着天下黎庶,更为了黎庶的安宁,积极筹谋,敢为天下先——如此大仁大德之人,才乃世间无双的英才俊彦,才是他们愿投靠效命之人! 可就在两人胸中激动无比的时候,何瑾的神色却一下变得十分古怪,道:“老狐狸,你想哪里去了?” “我如今的炒菜生意在雒阳,那些家伙要是搞得雒阳大乱,还怎么做生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还咬牙切齿起来,道:“最可恨的是那个袁术,在哪里起兵不好,非要在南阳!那是先父的封邑所在,全被他无耻地没收了!” “如此何府一下便没了进项,我若再不想着法子保住炒菜的生意,如何撑得住府中那么多张嘴?” 这话一传入三人耳中,非但史阿和贾玑脸色发黑,就连贾诩嘴角也止不住抽抽儿,藏在袖中的手时而化爪、时而化拳,很想一巴掌拍死某个家伙! 可最终,平静下来的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开口道:“不论何都尉出自何等原因,此番肯与老夫商业互吹一番,你我皆有利可图。” 说着便缓缓起身,走向身后的屏风之处,道:“既然何都尉如此坦诚,老夫便送上一计,助何都尉旗开得胜如何?” 一时间,何瑾不由面色凝肃,知道老狐狸要亮出真本事了。 可贾玑却一下慌了,上前言道:“父亲啊,孩儿知道天下大变在即,您平庸潦倒了大半辈子,也有些耐不住寂寞......” “可都尉大人乃智谋深远之人,简直就是个人精儿......父亲还是莫要班门弄斧,省得再被都尉给卖了。” “噗哧”一声,不是何瑾不给力,而是他实在憋不住。 能让老狐狸贾诩如此出糗,简直太罕见了。偏偏他这个亲生儿子,活生生就给上演了一幕。 而先被何瑾摆了一道,又被儿子如此戏弄的贾诩,就算再胸渊如海,也一时脸色发黑、胸膛起伏个不停。 最终忍不住破了高深莫测的形象,捻须怒喝道:“给为父......滚一边儿去!” 说着,猛然一把揭下盖在屏风上的布幔。 只见屏风上不是画着寻常的竹松鸟鹤,而是整个大汉的堪舆图! 并且,上面各色小旗密密麻麻、犬牙交错。仔细看去,才发现各色小旗代表的势力,与何瑾适才所言的大汉形势,一模一样! 第107章 滚,你俩赶紧滚...... 布幔掀开的那一刻,贾玑的眼珠子都直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贾诩:“父亲,你?......” 何瑾却一把又将他薅了过来,摁在毯子上道:“行了,令尊的确耐不住寂寞,却也不是你想的那般平庸无能。坐稳些,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这时候,贾诩仿佛一下换了个人,道:“白波贼和羌乱虽致使州郡动乱,却尚未动摇董公根基。” “而皇甫将军乃愚忠之人,更不会叛乱汉室。唯独关东士人来势汹汹,非但引得天下骚乱,更使得朝中人心不稳。” 说着,便手指着孟津和小平津两处渡口,继续道:“何都尉所言不差,若想......呃,保住雒阳的炒菜生意,便当重挫关东士人的气焰。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击败盟主袁绍这支部队。” “反过来说,袁绍若想有所建树,便会屯驻河内一地。突破孟津或小平津这两处渡口,择其一直入雒阳。” 随即手单停到孟津一地,道:“孟津在雒阳东北一百里之地,自临晋关咆哮而下的河水流至此,十分力道也自软去了八分,河岸也变宽了两倍。此天然渡口地势平坦,便于大规模渡河通行。” “一千二百多年之前,武王姬发率众东出函谷,曾在孟津的一处高坡上设坛祭天,大会八百诸侯,誓师伐纣。誓师过后,周人就此渡过河水,两年后在牧野大败纣王,兵临朝歌,坐享大周天下。” 将孟津的地形和历史解释完毕,贾诩才将手指挪到小平津,道:“而小平津相对于孟津而言,既无显赫的历史典故,也比孟津难以通行,不利大规模进兵。” 说到这里,贾诩转头看向何瑾,仿佛已洞彻了一切:“何都尉让老夫举荐入驻小平津,而非孟津......若所料不差的话,是想行一声东击西之计吧?” 听完这些,史阿和贾玑不由睁大了眼睛。尤其贾玑更是目瞪口呆,感觉不再认识这个爹了。 我爹......原来这么强的吗? 何瑾却悠悠一叹,苦笑着言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这只老狐狸。” 说着,也起身来到了屏风前,指点着两处渡口道:“不错,我便是想着在这两处,玩一出好戏。” “我呢,从未带过兵,也没领兵作战的经验。一旦屯驻小平津,必然会受袁绍和王匡的轻视,而袁绍雄心勃勃而来,大概率想着突破孟津,再现武王伐纣的壮举。” 说着,他回视起贾诩的目光,道:“只要孟津一处有人与我相互配合,大张旗鼓做出一番要与袁绍王匡对决的架势,袁绍和王匡便会对我掉以轻心。而我则可趁机轻骑简出,由小平津渡河突袭河内。” 到了此时,史阿和贾玑除了震惊之外,已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这一老一少,都是深藏不露的狐狸! 区别只在于,一个老狐狸低调隐忍,另一个小狐狸浮浪跳脱。但不论如何,都鬼谋无双不像个人! 若按两人推演的方略,击破袁绍和王匡至少有七成的胜算...... 最后何瑾便看着一眼贾诩,还有在毯子上发懵的贾玑,调侃道:“老狐狸,大半辈子都夹着尾巴,连自己亲儿子也瞒了过去,不觉尾巴夹得生疼吗?” 贾诩闻言,古井无波的神色还是没任何变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何都尉,我等之事都谈完了吗?” “嗯,谈完了......” “哦,那就赶紧滚吧......多看你一眼,老夫都觉得会折寿。” 何瑾闻言当然也不计较,向贾诩施了一礼后,便与史阿一同告辞离去。 留下个一脸懵傻的贾玑,还是两眼茫然的样子。也不知该跟着何瑾离去,还是留下来再确认一下,屋里的这位老年人是不是自己爹......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 贾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面前,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家都尉走了,还不赶紧跟上去?” 贾玑这才慌忙起身。 可走到门口的时,又折了回来,道:“父亲,何都尉费了这么大的劲,难道真是为了保住雒阳的炒菜生意?” 贾诩真是被蠢儿子气到了,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说呢?” “孩儿认为绝非如此,世上没人会这般大动干戈,只为一点蝇头小利的。都尉虽嘴上不承认,但孩儿相信他心中是装着天下黎庶的。” 贾诩这才点了点头,庆幸儿子还没傻到家。 可想不到,随后贾玑又眼珠一转,突然激动道:“父亲如此身怀奇谋,都尉又胸怀天下,为何不干脆投效?” 当下还越说越兴奋,都幻想了起来:“都尉大人虽懒散了些,可对待属下真心不错。父亲若投效过去,贾家说不定便会由此而起,名留青史!” 贾诩气得胸口发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骂道:“你真是跟他待得太久了,竟这般异想天开!” “天下将乱,群雄逐鹿。最终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就想着将整个贾家搭进去?”说着又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怒其不争道:“那小子诸多优点,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尽学了这些!” 这下贾玑就不服气了,道:“都尉平日在军营除了吃就是睡,剩下的时间,就老往蔡中郎府里跑,勾搭有婚约在身的蔡小姐......” “你!......”贾诩这下都捂住了胸口,感觉心更疼了。 但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忍下怒气,尽量换上平缓的语气道:“你就不想想,此番他为何寻到了老夫,且没像你这般冒失说什么延揽?” “为什么?” “因为他清楚老夫在董公心中的份量,知道此番商业互吹能成。且不主动延揽,也是明白自己如今才几斤几两,懂得交浅莫言深的道理!” 贾玑闻言深深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就在老狐狸以为一番苦口婆心,终于有了效果时,却听贾玑又开口道:“父亲这样说的话,都尉果然是......很强的。既然父亲不愿投效,那也别拦着孩儿。” 听到这里,贾诩忽然就不怒了,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忧愁:看得出来,那小子已将自己儿子迷得五魂三道。 再往深处一想,更觉得头疼起来:儿子今年也十六岁了,不说少年慕艾,看上了哪家姑娘......最起码,也不该对一个少年郎这般死心塌地吧? 可最后看向贾玑坚定的目光,纵智谋通天的他,也感到束手无策。 只能苦涩地摆摆手,道:“滚,你也给老夫滚......别管老夫寿元还有多少,反正架不住你俩这么折腾。” 第108章 太优秀也是错 一阵冷冽的山风吹过,何瑾拍了拍胯下的爪黄飞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随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天空中的明亮开始渐渐消退,已能预见傍晚时的余晖。 从山岭的这个高度回头望去,前方就是绵延逶迤的邙山,起伏不定的山脊仿佛一条藏青色的巨龙,横卧在这片司隶大地上。 在何瑾的身后,是五千余名陷阵营士卒,他们三人或四人一排,排成一条长长的纵队,行走在宽阔平坦的驰道上。 士卒们各自扛着手中的武器或旗帜低头急行,比起指挥官的踌躇满志,他们似乎更加专注于脚下的道路。以急行军的速度却仍旧可以保持队列的整齐划一,足以显示出这支部队良好的素质。 在队伍的前头飘扬着两面大纛,一面写着大大的“汉”字,一面写着大大的“何”字。两面旗帜迎着风在空中飞舞,金线绣成的穗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队骑斥侯出现在队列的正前方,负责前哨的司马吴匡迎上前去问了几句,立刻策马来到何瑾身边,对他汇报道:“主公,前面斥侯回报,已经巡查过邙山了,一切无恙。” 何瑾“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满意的手势:“照目前的速度,日落之前就可以抵达小平津,很好,按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进。” 做完这些,他又放空了脑袋,回想起出发前的一幕幕。 与贾诩一番密谋后,两人默契地依次求见了相国董卓。三日后,何瑾便接到了屯驻小平津的调令。 至于贾诩同志,则成功从一个四百石的相国掾,升级为秩比千石的孟津都尉。 这样火箭般升迁的速度,绝非贾诩走了狗屎运那么简单。事实上,他早年跟着董卓也献过几条妙计,董卓一直有提拔的心思。 另外就是这次士人作乱,让董卓真心感受到了培植自己人的重要性。而贾诩同志既是凉州人,又多年来表现十分稳重。 商业互吹计划进展地很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发前何瑾没看到蔡琰前来送行。 这样说也不太确切。 因为那天他收到了蔡婉带来的一封信,信中蔡琰用女人特有的细腻心思,叮嘱何瑾一定要保重身体,行事要三思,还有战场无眼,要智取、莫要蛮干等等...... 毕竟还有婚约在身,蔡琰能做到这点,其实已需要很大勇气,很能说明心意了。 一路行军顺利,果然在日落前赶到了小平津。 可第二日睡醒,来到关楼上的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脸上就露出了惯有的郁闷神色:“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小平津关建于邙山北麓山口中断处,牢牢卡住了从平津渡口至雒阳的要道,整座关楼宽十二丈,高九丈,俯瞰关楼外宽阔的平津渡口滩地,两侧是高山,高山之上还有箭塔,可谓易守难攻。 关楼之内,则是长达三四里的谷地,建有练兵的校场、营房、膳堂和一些防御工事,他的陷阵营守军便驻扎在这里。 此时校场上,士卒正在高顺和张辽的指挥下,进行着日常的操练。士卒们动作齐整一致,喊声洪亮有力,军容肃整,纪律严明。 大营的辕门,栅栏,拒马布置得完美无缺,明岗暗哨一应不缺。还有执戈按剑的卫士一队一队巡弋而过,戒备十分森严。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都是一座让人看了就很安心的兵营。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安心。 非但如此,还忍不住继续跟张辽高顺抱怨道:“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咱到了这里后要军纪散漫,要无能怠惰,要让敌军一看就觉得咱军无战心,士气低靡......” 来之前的计略,都跟贾诩商议好了。老狐狸屯驻的孟津负责虚张声势,自己这里负责迷惑敌军。 可眼下一副军容严整、戒备森严的样子,对岸的王匡知晓后,别说会麻痹大意了,不调兵积极防备小平津都算是好的。 “何都尉......”高顺这时就跟犯了错的孩子,弱弱地言道:“这才来小平津的第一日,偶尔练一下也没事吧?所谓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 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看到营门开启,一队骑兵奔入校场。 领头的吴匡看到关楼上的何瑾,咧着大嘴邀功道:“主公,我等麾下儿郎果然争气,今日外出刺探,就抓回了这些敌军斥候......” 一听这话,高顺看到骑兵后绑着的那些斥候,顿时面灰如土:刚还说偶尔练一下没事儿,没想到人家早就派了斥候。 这下何瑾气得,嘴角都有些抽抽儿。蹬蹬蹬地走下关楼,来到吴匡面前道:“你,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大帐来!” 说着,又看向那些愣愣不知该不该继续操练的士卒,更加郁闷了:“都别练了,回营房去......这么冷的天儿,睡懒觉它不香吗?” 到了营房后,他冷冷看了三人一眼,便忍不住抓了抓头发,神神叨叨起来:“我真傻,真的......早知道你们一个个如此优秀,还放权让你们带兵。万万没想到,太优秀原来也是一种错。” 三人登时对视了一眼,比何瑾还郁闷:毕竟,这会儿真听不出,何瑾这是在夸他们,还是在说反话。 好在叨叨了两句后,何瑾就反应过来,道:“你们的问题一会儿再说,眼下得先解决那几个斥候。来呀,把他们都带进来。” 吴匡赶忙出去传令,很快七名斥候被带了进来。 何瑾一抬头,不管这些斥候如何害怕或愤怒,淡淡地问道:“我军操练的场景,你们都看到了?” 俘虏们似乎没想到,敌方主帅这么好说话,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回去后,打算怎么同王匡汇报?......” “回,回去后?......我们还能活着回去?”斥候们一听这话,登时把握到了重点。 其中一个胆大机灵的,便开口道:“何都尉放心,我等回去后必如实汇报,言都尉带兵有方,军容肃整,士卒皆乃熊罴之士。” “哦......”何瑾闻言就点了点头,然后摇手道:“拖出去吧。” 这斥候当下就傻了,有些搞不清逻辑:何都尉啥意思啊,实话实说还不对吗?如此一来,我军就知道小平津难啃,你不就安全了吗? “可我不想安全,只想让你们的主帅,觉得我很无能......” 斥候还想开口,吴匡却忍不住了,当即喝令侍卫道:“主公已下令,拖出去砍了,脑袋挂旗......”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冷冷地瞪向自己。 吴匡立时反应过来,自军可不能显得很厉害,把敌军斥候的脑袋挂旗杆上就暴露了,当下改口道:“嗯,偷摸摸地砍了,最好砍的时候,也别让他发出声音来......” 斥候一下愤慨了:早听说你们董卓军虎狼之性,残暴不已。没想到残暴就算了,砍人也如此变态! 谁知,何瑾还是瞪吴匡。 最终吴匡都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他才懒洋洋地开口道:“砍什么砍呀......拖出去糟蹋了就行了。军营那么多用劳力的地方,多一个免费的人手不香吗?” 一听不管如何,都能留下一条命,剩下那些斥候明显就活泛了起来。 又有一个壮着胆子,试探开口道:“何都尉,我等回去后就说贵军散乱怠惰,毫无章法?......” “嗯......聪明,我喜欢!”何瑾闻言就笑了,摆手道:“拖出去......嗯,放了!” 有一个带头儿的,其他斥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放了其中四个后,何瑾又留下了其中一个,道:“你演技不错,刚才对我怒目而视,可随后才假意改口。我觉得,你回去后必然会说实话......” 那斥候闻言,当即赔笑否认道:“何都尉,小人万没有那个胆子,回去后......”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何瑾又是一摆手,继续执行放他的命令,笑着道:“没关系,回去你尽管说实话,反正他们都说了假话,你觉得袁绍会相信人多的,还是你一人?” 这话一落,那斥候立时面如死灰! 第109章 太难了...... 三言两语轻松解决斥候问题,看得三将都有些目瞪口呆。 吴匡沉默一会儿后,忍不住赞道:“主公用计如神,轻轻松松便瓦解了这些斥候心志,令属下叹为观止......” 张辽和高顺闻言,也一副赞同的神色。 何瑾的神色就很奇怪了,好生盯着吴匡看了一会儿,才收起目光嘀咕道:“以前觉得挺猛恶耿直的一壮汉,怎么半年时间不到,都学会拍马屁了?......” 声音很小,可架不住吴匡离得近啊。 顿时,吴匡的一张老脸就红了,憋着委屈道:“主公,属下还在这儿呢......” “哦哦......”何瑾就一下醒悟过来。随即撩额挺胸,负手而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刚才不是他说话一样。 接着,又淡然道:“没什么,略施小计而已。主要问题不是那些斥候,而是你们要从现在开始,端正态度,领会精神。” “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琢磨下演技,带领手下们装得像一些。别还没开仗,就先乱了布局......” “喏!”优秀的三人,听到军令既下,当即领命躬身而退。 随后,百无聊赖的何瑾走向堂中央,一张用布幔遮挡的方桌前。缓缓撤下布幔,便露出上面大型沙盘模拟图。 上次在贾诩家里看到这个时代地图时,他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那张屏风地图很潦草,简单得简直令人发指,仅仅勾勒了一个大致的地形图样。雒阳那里画个圈圈,长安再画个圈圈,连重要的关隘都没标注。 一条‘几’字形的粗线就代表着黄河,周围的山最多画个三角,剩下的全靠脑补。 回到府上后,何瑾便喊来了马钧,两人关起门来开始制作这沙盘模拟图。 感谢便宜老爹是后汉朝的大将军,府中留有不少各州郡的军事地图,再加上何瑾所剩不多的地理知识,才勉强完工。 眼前这沙盘模拟图,已用胶泥、水银、绿漆将司隶一带的山川地貌,尽数比例还原出来。并且各个关隘的地方,还密密麻麻插满了各色的旗子,以及放置代表着双方兵力的兵俑。 如此逼真壮丽的地图,单单只是看着,就有种俯瞰天下的感觉。并且想象力十分丰富的话,还会很有代入感。 比如此时何瑾就觉地图上,莫名透露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当目光投向河内一带,看那里插着的赭色旗帜和放置的兵俑,不由蹙眉陷入沉思。 上午的时候,自军斥候也陆续传来消息:北线联军那里,袁绍带来了一万五千兵马,屯驻在河内郡。 河内太守王匡那里,则有四千多兵马,屯驻于河阳津。 西河太守崔钧也响应讨董,但他治下早已被白波军攻占,只携亲信逃了出来。兵马最多有五六百人,在关东诸侯中根本不算什么。 剩下就是冀州牧韩馥坐镇邺城,负责转运粮草。 “嗯......历史上好像后来还有西园军副司马张杨,以及匈奴单于於夫罗,也响应了此番讨董。”何瑾回忆着,拿起了两枚旗子。但想了想后,却没有插在黄河北岸。 “张杨这家伙本也是便宜老爹的下属,老爹谋诛宦官时,派他去回老家并州募兵。但与张辽回到了雒阳不同,他在回雒阳的路上被山贼所阻。” “后来老爹被杀,董胖进京,张杨这支军队就成一支没有根据的游军,靠着抄掠郡县为生。适逢群雄起兵,穷困之际才投靠了袁绍。” 扔了代表张杨的旗子,又捏着另一枚代表着於夫罗的旗子,不屑道:“於夫罗情况和张杨有些类似。” “他本是南匈奴单于之子,受朝廷派遣带部落兵协助平定幽州叛乱,后其父被部众所杀,南匈奴另立单于,於夫罗的军队就此成为了流寇,也是四处抢掠。” “可他的运气似乎还没张杨好,根本没抢到什么东西,落魄潦倒才投靠了袁绍。后来联军被董卓打垮,这家伙还又想投靠董胖......” 同样扔了於夫罗的旗子,何瑾便继续自言自语道:“这两支部队别说目前还未投靠袁绍,即便投靠了也是一种投机行为,根本不会尽全力卖命。” 说完又望向代表着袁绍的旗子,不由笑了起来:“其实袁绍这家伙的兵马,也有不少水分。一万五千人看似不少,但其中一万却是韩馥的部下。” “而说起这个韩馥跟袁绍的关系,好戏就来了.......”一想到这里,他简直想不乐都不行。 韩馥是袁氏一门的故吏,袁氏对于韩馥的仕进,是有提携之恩的。 当初袁绍密谋讨董的时候,让朝中的周毖、伍琼等死党,推荐韩馥出任冀州牧,就是为了方便自己起兵。 可有意思的转折就来了——韩馥到任后,竟然翻脸不认帐了! 毕竟凭运气捡来的冀州,凭啥让袁绍瞎去祸祸?而且任由袁绍做大的话,必然会威胁他在冀州的统治。 于是,当袁绍要起兵讨董的时候,韩馥便派人牢牢看住了袁绍...... 要不是东线的联军那里发起了檄文,韩馥惧怕天下士人都先对付他的话,群雄讨董的计划恐怕就胎死腹中了。 “因为这件事儿,袁绍跟韩馥必然是有梁子的。故而韩馥虽然派给了袁绍一万兵马,却将指挥权交给了他的从事赵浮和程奂,袁绍能不能调动得住,恐怕还是一说呢。” 说着就在河内郡又插了两支旗子,代表赵浮和程奂。同时将代表着袁绍一万五千兵马都兵俑,分拨了一万到两人那里。 “也就是说,袁绍真心能指挥的人马,只有麾下的五千人,以及他那个跟屁虫王匡的四千人。” 分析到这里,何瑾心中就更加有谱儿了,道:“怪不得,历史上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就轻易击败了袁绍。” “因为......”他此时代入了一下袁绍的角色,看着身旁一堆兵马、实则没几个听自己话的境况,而且粮草还需韩馥的供应,再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袁绍这个家伙,实在太难了啊!” 反观董卓这里,虽然也无法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河内。但孟津那里,贾诩统御着一万兵马,自己这里也有五千。 最主要的,两人在此番战役中,目标是一致的。只要等计略已成,对面放松警惕后,立马就可以发动一场突然袭击! 想到这里,何瑾当时有些迫不及待。 大踏步走出大帐,看着校场上站岗的士卒,吆喝道:“喂,站那么精神干啥,要会演戏,演戏懂不懂?” 说着就将人家的长矛拨歪,还让人家蹲着卧着,做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随后又看到那些步伐整齐、目光坚毅的巡逻卫士,再度上去指手画脚:“哎哎,别这么整齐,要散漫一些,散漫会不会?......不对,你们都回去,大冷天巡什么逻呀。” 祸祸完站岗和巡逻的后,他又跑到要去刺探敌情的斥候那里。 没等到他开口,那些斥候便慌忙言道:“都尉,吴司马已吩咐过了,让我们随便探探就行。万不可拿出真本事,暴露了我军实力......” 谁知何瑾就怒了,道:“放屁,你们可是斥候,一定要胆大心细,将对岸的地形都探查清楚。还有袁绍那里的扎营布置一类,有可能的话,也要仔细探上一探。” “喏!......”这对斥候来说,也没问题。 但随后何瑾又反悔了,弱弱地道:“呃......吴司马的命令其实也对。你们就既要刺探清楚敌情,也要表现出我军的无能散漫,懂吗?” 斥候们一下就错乱了,望着何瑾痛苦不已:“都尉,这太难了......” 第110章 小平津的人在干啥? 接下来的几日,小平津军营便被何瑾疯狂骚乱。效果自然也很明显,麾下的士卒......精神都快被整错乱了。 没办法,他只是要求佯装散漫怠惰,但又不能真心散漫怠惰。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敌军掏了老巢...... 故而如今士卒们的脾气,都有些暴躁。 军令是一会儿要求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又要求漫不经心......一个个都不知所措,偏偏又没任何办法,活脱脱一群快要被逼疯的直男小朋友。 而何瑾这个始作俑者,其实也在担心:士卒们好不容易才训练成精锐,若这样又给祸祸回去了,自己恐怕会哭晕在茅厕。 更可怕的是,军营还越来越有这种趋势了...... 就在今天早上,几个羌胡兵大概想着表现一下军纪散乱,不知跑去了哪里的村落,抢了几位老乡的黄花大闺女。 幸运的是,他们不敢真触犯军纪,没就地给祸祸了。而是带回了军营,说是......让何瑾先祸祸一番。 听到吴匡汇报这情况后,何瑾简直都快疯了,拎着鞭子就将那几个羌胡兵先祸祸了一顿:你们这些天杀的,脑子都怎么长的!...... 然后又是让贾玑带着物资去给老乡赔罪,又重申军纪的。 忙活了一上午,何瑾还让高顺抽了自己十鞭子——没办法,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不抽难消士卒的心头之恨。 真的,挨鞭子的时候,他都看到了。 士卒们一个个解恨不已的样子,就连一旁的张辽、吴匡,都想让高顺歇一歇,让他们也上来抽几鞭子...... “我太难了啊!......” 哎呦哎呦地趴着正让华佗抹伤药的何瑾,委屈得有些想哭:“只是让士卒们演场戏,真的有那么难吗?”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真挺难的。义务教育没普及,士卒素质升不上去,自然不会演戏......” 华佗却没搭理这些胡言乱语,抹完伤药一拍他的腚:“别哼哼唧唧的了,高司马明显手下留情,只抽破了你一层皮儿......对了,何时能让老夫验证‘外科手术’那等回天之术?” “呃......”又想起骗华佗来前线,还许下了这承诺,何瑾更是面色发苦:“怎么也得等到,打完第一场仗吧。” “这段时日,神医先把我教的理论知识背熟,再把军医队也培养好......我虽说是都尉,却也不能将好生生一个人弄伤弄残,让你来做实验吧?” “哼!......”华佗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总归心气儿不顺,临走前又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腚。 一旁高顺、张辽、吴匡和贾玑四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就很辛苦。但再想想眼前的困境,又止不住垂头丧气。 高顺更是愁眉苦脸,上前担忧道:“都尉,若长此以往......恐我等尚未交战,便已自乱阵脚。” 张辽、吴匡、贾玑三人闻言,也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其中年纪最小、最有脑洞的贾玑,还小声叹气来了一句:“唉......假如能有几样既可凝聚军心、又能锻炼体魄,还能迷惑敌军的活动就好了。” “嗯?......”一听这话,何瑾眼神一下就亮了。 随后兴奋地一骨碌翻身做起,却不由牵动了伤口,他又更幽怨了:“玑啊......你怎么不早说?这顿鞭子,算是白挨了......” ...... 翌日,一名王匡军斥候悄悄渡过结冰的黄河,来到一处四周无人的山坡脚下。 他跳下马来,让马在山脚凿出的水洞里饮水——即便在这种时侯,他两只眼睛还是机警紧盯着四周情形。 斥侯战,其实是战斗中最激烈的战斗。 斥候永远冲在战场的最前线,永远穿梭在恶狼般的敌人中间。他们能骑最快的马,能使最快的刀,能喝最烈的酒,能把生命燃烧的如流星一样亮。 战场上,一名斥侯的作用,有时强过千军万马。 ‘嗯......这个山坡丝毫不起眼,虽不能清楚俯瞰小平津兵营的动向,但至少可以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一边这样想着,斥候谨慎地爬上了那道缓坡。 下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小平津当中人喊马嘶,士卒们情绪高昂激烈。那些人都手持着兵刃,不时发出热血的吼声,就算从这么远的地方听了,也让人心惊胆战。 这是敌军要发动攻击,在作战前动员吗? 那个可恶的何瑾,果然骗过了第一批斥候,狡诈卑鄙,心怀歹意! 呃......只不过,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就算战前动员,士卒们也不该那般兴奋高昂吧?毕竟,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渐渐冷静下来的斥候,壮着胆子向前爬行了百步,才看清小平津军营里,真不像在举行战前动员,更像是在......嬉戏玩闹? 可为何那二十几个人,会追着一个......嗯,皮革制成的一个球,在来回跑? 还有那两个用绳子做成的网门,是干什么用的?为何有人踢进球后,士卒们便会轰然大叫? 这是什么运动? 好像是蹴鞠,又看起来不像。 还有蹴鞠球场的旁边,一片更大场地上,士卒骑着马往来奔驰如风,挥舞着长柄木杆打球的,又算是什么运动? 另外,那一个个用粗绳围起赛场上的两个人,他们在做什么?为何你一拳我一脚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主持着纪律...... 角抵吗? 可看着又觉得不像,总让人感觉不是原汁原味的。 嗯,更远处还有射箭的、摔跤的,外加扭胯蹦跳的......小平津的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简直群魔乱舞,嗨翻了天! 我去......那几个人是曲侯、屯长吗,不去弹压士卒就算了,竟然还公然饮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斥候目瞪口呆看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肚子都饿了,才想起要回营汇报。 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嘀咕道:“穿玄色衣服的蹴鞠队太没用了,明明刚才一脚就能踢进去的!真是的,换我肯定行......” 此时他内心已对何瑾,有了深刻的认知:嗯,小平津军营这位年轻都尉,真的是会玩儿!...... 到了军营后,才发现王匡帐中已有其他几名斥候在场,看样子已汇报过了。 果然没等他开口,王匡便轻蔑地一摆手,道:“不必多言,小平津的情报某已知晓。一介黄口孺子,焉知屯驻镇守之重任?” “才来几日便本性暴露,任由部下嬉戏玩闹,听说还花样百出......由此可见,那何瑾毫无带兵之能,不过一草包尔!” 说完他似乎有想起什么,捻须笑道:“车骑将军还特意交代,让某多留心那人,真是太多心了。” “就算那小贼懂得溜须拍马,讨好董卓得了一都尉之职,也根本勿须多虑。还是谨慎防守孟津那边,方为要务。” 第111章 今夜你会不会来? 又是几日过去。 “主公,某家所率的飞虎队又赢了一场,成功晋级八强赛!”兴高采烈的吴匡,咧着大嘴笑呵呵地来到何瑾营房。人还未至,大嗓门儿已到。 里面的张辽听了,鄙夷摇头道:“哼,在下的并州之狼队,昨日已进了八强。你那只病猫队今日才晋级,不堪一击......” 两人这里还没斗上嘴,一旁的贾玑也忍不住开口了,激动道:“都尉,在下看好那位号称灰熊的屯长,摔跤也要进入决赛了!......” 盘着腿看向这些将校,何瑾忍不住嘿嘿直笑:哈......果然体育竞技的魅力,不会分什么古代和现代。每个热血躁动的男儿,都会忍不住沉浸其中,在台下默默挥洒汗水,场上展现荣耀。 就是这些没文化的部下,起的队名有些磕碜:不是虎啊、狼啊、灰熊、豹子的,搞的跟动物世界一样....... 唯独高顺还是心存疑虑,面色担忧地道:“都尉,练兵贵在坚持不懈,军纪更当严明......如此喧闹嬉戏,都尉难道不怕玩物丧志?” “坚持不懈,军纪严明?......”何瑾闻言就笑了下,道:“高司马啊,咱这不是坚持不懈操练了?” “虽然操练方式有些变化,但士卒们每天也在打熬身体。尤其有时还通宵达旦,更锻炼了士卒们熬夜的本事儿,为以后夜间偷袭做足了准备。” “另外说到军纪这一方面......” 何瑾更是抬头一笑,嘴角微翘地反问道:“高司马可曾看到士卒军纪散漫,触犯军规吗?其余执勤、巡哨、刺探这些,哪一样又给耽误了?” “这?......”高顺随即一想,觉得何瑾说的还挺对。 可再仔细思忖,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大战在即,孟津和河阳津那里都是一副锣鼓喧天,随时准备互刚的局势。 可咱这里就......呃,虽然也锣鼓喧天的,却是全营都在唱、跳、打球、还喝酒.......像话吗? “那高司马就没发现,士卒因此士气高昂,更随时想着干一票大的吗?” 这下,高顺就发现......自己说不过何瑾。 也就在此时,帐帘被传令掀开了:“都尉大人,孟津都尉贾先生来了......” 一听这话,何瑾神色不由一变。 高顺、张辽、吴匡还有贾玑,也都一愕后肃然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大战,终于要开启了! 随即贾诩入帐,何瑾与之对视一眼,根本未开口。只是一个眼神,便见贾诩点了点头,道:“今夜。” 何瑾一愣,便接着唱道:“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 就贾诩就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一双手就在袖中时而化拳、时而为掌,很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混蛋! 全军营无人不知我贾文和内敛有谋,高深莫测。可偏偏碰上这么个混帐,怎么都维持不住那份气质! 可随后,贾诩的目光就被沙盘模拟图吸引住了:“何都尉,这?......” 何瑾便又是一套撩额挺胸,负手而立,动作行云流水,还肃整了神色低沉言道:“这还不错吧?......来来来,贾都尉就用此,详细阐述一番计略。满意的话,改天送你一副。” 贾诩还能说什么? 遇到这厚颜无耻却偏偏乖巧懂事的家伙,当然只能......傲娇地默认了。 一番试用后,果然发现沙盘模拟图效果非凡,非但各山川地貌更直观。最主要是加入了兵俑的配置,十分方便用来谋略推演。 尤其看久了之后,还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更加开拓思维。 而吴匡、张辽、高顺这三人,还是第一次见贾诩露出真本事。听着此番周密的计略,不由面露震惊之色。 年轻的张辽,还忍不住插嘴称赞道:“早闻贾先生胸有丘壑,乃凉州军营一高人。今日一见才知贾先生有良、平之奇,如此虚实相间、一步三计,令人击节叹赏!” 贾诩的确是只深谋远虑的老狐狸,但老狐狸也是人,也爱听好听话。闻言不由抚须谦虚了一番,内心却很是受用。 可就在这个时候,贾玑这个倒霉催的开口了,幽怨道:“父亲一下变得如此厉害,孩儿都有些不习惯,感觉跟换了个爹一样......” 贾诩顿时脸色一黑。 随后,却是深深的心累:这儿子跟着何瑾,算是......快废了。 但就在他想着以后,如何掰正儿子的时候,适才不正经的何瑾,此时却无比正经起来,打破尴尬开口道:“贾都尉之计,深得‘兵不厌诈’之精髓。然这计略的过程,是否还可稍微改良一番?” 说着,他就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拨弄着沙盘上的兵俑演示道:“我们其实先可以这般如此,再如此这般,最后还能.......嗯,差不多就这样。” “如此此番袁绍就算不伤筋动骨,至少在接下来讨伐相国之战中,也会有心无力,声望大跌。” 此话一落,众人神色不由再变。 他们虽然都清楚何瑾卑鄙无耻,但架不住这样亲耳听到,一个本就很阴险的计谋被魔改后,变得更......阴险毒辣了! 张辽就忍不住先看了看贾诩,又看看了何瑾,愣愣地言道:“相国有二位这般......不,应该说袁绍命运多舛,好不容易逃出雒阳起兵,结果却遇上了二位。” 贾玑也深有感触,同样愣愣言道:“不错,袁绍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碰上父亲和何都尉?.......你们二位,实在太残忍狠毒了。” 高顺和吴匡虽没开口,但眼神也是同样的意思——真的,身为敌人的他们,此时都深深为袁绍感到了悲伤...... 但何瑾向来不管这个,只是向贾诩问了一句:“贾都尉,觉得如何?” “甚善!”说完,便同何瑾彼此欣赏地一笑,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何瑾则对着目瞪口呆的四人,霸气侧漏道:“还愣着干啥,今夜突袭河内郡,都下去传令准备!” “喏!......” 很快,到了黄昏至黑夜的一刻,小平津上下将士已饱食严装,阵容凛然,丝毫未看出连日嬉闹的散漫。 骑着爪黄飞电的何瑾,缓缓凝视着这些面容坚毅的儿郎,多余的话一句未讲。猛然一挥手,道:“兵发河内郡,今夜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士卒轰然响应,在何瑾战马一声嘶鸣后,起身奔赴战场! 今夜,不问生死对错,只论胜败! 五千余人快速奔袭渡过结冰的黄河,仍旧保持着严整的阵形。当一轮明月升起之时,已来到河对岸的青风岭下。 何瑾便命部下暂且停步,向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黑暗眺望。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后,回过头问了一句:“弄好了么?” 身旁的吴匡回道:“弄好了.......” 此时两名士卒刚刚点起了一堆小火,四面用橹盾隔挡——这样可以确保,不会被人从远处发现。 何瑾迅速蹲下身子,就着火光从怀里掏出一份斥候探明的地图,抿着嘴唇认真审视,还不时用手指比量一下。 微弱的火光,把他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 最后,似乎将地图记在了心中,又利用天上的星光,选择了一个方向后,坚定道:“继续行军!” 可就在部队刚翻越过青风岭时,赫然碰上了一曲五百人的敌军!更前方的不远处,便是此番要突袭的目标——青风岭渡口。 以他五千精锐的战力,消灭这五百人不成问题。问题是,一旦开启战斗,整个袭击计划就会告吹...... 第112章 别怕,才刚开始...... 月色黯淡,夜风也不如何喧嚣。 吴匡握紧了缰绳,表情僵硬,只有胯下的马匹能感觉到,主人的双腿在微微颤抖。前面这支五百人的曲侯,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他身后的军队。 对峙当中,吴匡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在他看来,眼下意外的遭遇无法解决,只能速战速决,再突袭青风岭渡口。 虽然,那样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但今夜的计划必须严格执行。 可就在厮杀一触即发之时,却看到何瑾驱马上前,朗声傲慢地向敌军问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那曲侯没料到对方会先发制人,先是一愣,随即抱拳答道:“我们是方悦司马麾下,奉命今夜调入河阳津......” 说完,曲侯就想反问何瑾。 但不料,何瑾又猛然大喝,严厉问道:“口令!” 行军作战,军营口令是最简单辨别敌友的方式。此时夜深黑暗,谁都无法通过长相或衣着来辨认,对口令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曲侯当即为难了起来,道:“我等刚从青风岭渡口出发,还未入河阳津交接口令。”言罢,他再度想反问何瑾是什么人,又是哪里的军队。 但何瑾却冷冷地言道:“没有口令,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突然来袭的董卓军?”说罢,他猛然举起手,麾下士卒当时应命,矛戟平举、杀气腾腾。 曲侯见状当时又急又恐,道:“我等确实不是董卓军,这里有方司马的令牌。”说完,急忙从怀里拿出一块凭信。 何瑾接过去,假装辨认了一番,却还是不肯相信的样子,继续咄咄逼人道:“既是从青风岭渡口出发,想必知晓青风岭的口令......若连这个都说不出,休怪我下令进攻!” 此时曲侯哪里还顾得上质疑何瑾,面对五千人的战力,手忙脚乱地回复道:“屠户子!......青风岭的渡口是屠户子。” “嗯......”何瑾这才点了点头,道:“王使君内心鄙薄那个何进久矣,对何进次子何瑾更是看不起,这个口令倒像是真的。” 说罢,又作了一个手势,令麾下将士让出一条通路,对着那曲侯言道:“速速过去,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吴使君的要事!” 曲侯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部下迅速通过。但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还没询问何瑾,不由又停了下来。 何瑾当然一直在盯着他,看到他这副反应,手便摸向了刀柄,不耐烦地来了一句:“某乃车骑将军麾下颜校尉兵卒,奉命驰援青风岭渡口......你难道还有其他事么?” 曲侯被他跋扈的态度一激,憋在嘴里的话最终变了味儿:“无,无事......” 直到这一曲士卒彻底走远后,吴匡才放松了身子,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主公,真是......临危不乱,胆大狡诈。” 何瑾却不知这是夸还是损,也来不及耽误,大手一挥道:“继续行进!” 行进到青风岭渡口五百步的时候,又碰上了渡口里的游哨,对着何瑾等人大喝一声问道:“你们是那个部分的?” “我等乃车骑将军的部下,奉命前来增援青风岭渡口。”何瑾不紧不慢回复,神色仍旧倨傲。 “有何凭证?”游哨显然不相信,道:“王使君这些时日言对岸那屠户子不足为虑,已接连调走不少士卒,怎么你们突然又来了增援?” “混帐!”何瑾一鞭子便抽了过去,呵斥道:“王匡算个什么东西!刚才你狗耳朵没听清楚?我等是车骑将军的部下,增援哪处还需他同意?” 游哨当然惹不起带着五千兵马的大人物,当下口气就软了下来:“这位大人,是小人说错了。不过口说无凭,总要有凭证才是。” 何瑾就很不耐烦地解下腰间的虎符,交给游哨道:“调动一事,渡口中的方司马已知晓,此乃调令虎符。还有青风渡的口令,方司马也早已告知了我等,便是‘屠户子’。” 调兵虎符这个东西,单从外表来看全是一样的。只有到方悦堪合的时候,才能辨别出真假。 游哨听何瑾说的滴水不漏,态度还如何蛮横,更不敢多言,连忙闪出一条道路道:“那,那大人请进......” “前去带路!.......”何瑾却得寸进尺,道:“省得到了渡口,还要费某家一番唇舌!” 青风岭渡口是河内郡斜通往小平津的小渡口,王匡最早在此布置了两千五百名的兵马。 但自从何瑾成功迷惑了王匡后,这些时日已陆陆续续调走了一千人,再算上刚才的五百人,渡口中如今只剩一千人。 同时也因王匡不重视青风岭渡口的举动,导致守将方悦也懈怠下来,满腹牢骚。 如此上行下效,渡口此时营中都没见多少火把,站岗的士卒们也散漫至极,竟躲在一处背风的土堆后偷懒。 带路的游哨知晓何瑾不好惹,主动上前言道:“这些是车骑将军派来增援的部队,凭信和口令我已核查过了......” 何瑾却不待那游哨说完,又是一阵勃然大怒:“站岗之时竟敢偷懒,脑袋不想要了!还不速速打开营门,少时再收拾你们!” 刚睡醒的士卒本来就懵,又被如此一番威吓,稀里糊涂地就开了门。 可当游哨正等着何瑾进去,却见这小将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将士们言道:“将士们,该你们表演了......” “表演?.......”游哨不懂这词啥意思,一脸疑惑地看向何瑾。 可随后他就惊诧起来,只见这支军纪严明、犹如卧虎的军队,猛然发起威来!战马奔骤,士卒鱼贯而入,原本懒散的渡口,一下哗然大作。 渡口里的很多士卒还在睡梦当中,惊醒过来便看到冰冷的刀戟顶着喉咙,哪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其他就算反应过来的,耳边便听到一堆人大喊着‘先破青风岭,再袭温县’的口号,如狼似虎地冲入他们营帐,喝令投降。 胆敢有一丝反抗意图的,当即格杀勿论! 进入渡口的五千精锐陷阵营勇士,却快速分散开来,如水银泄地涌入各个营帐当中。刹那间,便打这渡口兵营一个措手不及。 “何方狗贼,胆敢如此猖狂!”一员敌将突然跳出来,在这寒夜里赤着上身,露着发达的胸肌。 他不是显露自己的力量,只是来不及穿上战袍。 然而,当他喝喊完之后,应该马上就后悔了——这声过后,一个疤脸的猛男、一个青锋面相的年轻人,还有一个老板着脸的将校,循声同时望向了他。 三人那眼神,就跟饿狼看到了小白兔! 最可恨的是,分别从三个方向冲过来时,都大喊了一声:“休要同某家抢功!” 然而,三人谁都不理谁。 这光着膀子的敌将,或许正面单挑能与任何一位过上几招。可两杆铁矟、一柄大刀同时袭来,他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噗,噗,咔’的三声响过,敌将便看到自己的前胸和后背,各被捅了个通透。无头的脖腔中喷涌出大量的鲜血,雄壮的身子轰然倒地。 直到这个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成了飞在半空的人头。随即眼前一黑,才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了。 渡口中当即有士卒惊惧大叫起来,凄惨而高亢:“方司马死了,方司马的脑袋飞天上了!.......” 而这个时候,何瑾就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惊诧的游哨,伸出手示意两下道:“事情已办完了.......喏,该拿过来了吧。” 游哨这才看到自己手中,还捏着何瑾的虎符。当下跟被火烧了一样,‘啊’的一声吓得掉在了地上。 “怕了吗?”何瑾也不责怪,只是俯身拍了拍他肩膀,温和又诡魅惑地笑道:“别怕,今夜的狂欢,才刚开始呢......” 第113章 太快了不好...... 得益于何瑾的奸诈,骗开青风岭渡口军营大门,此番又以有心算无心,还有张辽、高顺、吴匡三人在战役一开启,便斩杀了守军司马方悦的脑袋,导致敌军士气陡降,惊乱中毫无战意...... 种种因素相加,这场战役结束得飞快,且大获全胜。清点伤亡,何瑾一方竟只伤了七人,而敌方的伤亡.......呃,也不多。 除了惊乱中被杀死的一百余人,剩下八百多人全被俘虏。 张辽不由兴奋地赶上前来汇报,道:“都尉,这青风岭渡口守军虽不多,可辎重却不少。末将粗略估算了一番,有两千石的粮食,和足够装备两千余人的兵甲......” “那是自然。”何瑾却目光贪恋地看着那些俘虏,敷衍地回道:“这青风岭渡口以前屯驻了两千五百人,王匡虽然陆陆续续往河阳津那里调兵,但粮食兵甲却是懒得搬运的,正好便宜了我们。” 这会儿张辽也看到了他眼神的怪异,忍不住疑惑道:“不过是些俘虏,留着都嫌累赘,都尉为何如此在意?” 这话张辽说的还很克制了,当初追随丁原的时候,对待俘虏一向是杀了立威。可此番进攻青风岭渡口前,何瑾却千叮咛、万嘱咐要留活口...... “呵呵......”何瑾就回头鄙夷一笑,道:“杀人多简单,也挺省事儿,还显得威风八面外加狂炫邪狷。” “可文远想过没有,天下大乱之时,永远不需要那样的屠户,反而需要能打胜仗却少杀之人。” 一听此言,张辽不由收敛了笑意,恭敬地向何瑾一抱拳,道:“尚不知都尉还有如此仁心,末将适才失言了。” 不料何瑾听了这话,就回头很怪异地看向张辽,道:“什么狗屁仁心,那玩意儿在乱世有用么?” “呃......”这下张辽就傻眼了,还握紧了手里的长矛:都尉,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现在就想揍你,你造吗? 好在天黑,何瑾也没看到张辽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得瑟道:“不要忘了,我可是都尉,而且很可能会升为校尉。谁家校尉不统御个万人的,收服了这八百人,难道它不香吗?” “......” 张辽这下更不想说话了:果然,自己刚才不该瞎感动的。就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货,怎可能跟‘仁心’联系起来? 可接下来何瑾的话,就让张辽神情慢慢凝重认真了。 “而且呀,咱当初走精兵模式,是为了打出特色。可士卒那么努力辛苦才当了精锐,文远觉得我们平时多给些军饷、多给些衣甲、多给些关怀.......难道这样就够了?” “还,还不够么?.......”这下不但张辽傻了,连赶来的高顺都有些愕然:“都尉可知董公麾下士卒,多少人磕破头想加入我们军营?” “主公,此事属下也听说了。” 吴匡此时也忍不住了,加入讨论:“那些凉州将校嫉恨主公,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如此,说主公都惯坏了那些士卒,害得他们麾下将士离心离德......” “嘁......那是他们没本事儿,连如何宠着士卒都不会。” 何瑾鄙夷一哼,随即道出自己规划:“只给士卒那些,眼下自然是够的。不过时间长了,士卒便会恃宠而骄,变成一个个的兵油子。” “我等只有定下一套机制,让能者上、中者平、弱者让,方可永远保证军队的战斗力。”说着,便指着那些一脸惶恐的俘虏们,道:“比如那些人加入我军后,咱能上来给他们正常的待遇?” 三人顿时扫了一眼那些俘虏,齐齐摇了摇头:开玩笑,不杀就很不错了,哪还能让他们享受同等的待遇! “这不就是了.......更何况,他们上来也达不到我们的操练要求。” 何瑾随即便笑了,道:“可有了他们加入后,你说咱不用给自家士卒关怀,士卒们也会挺有优越感,对吧?” “唔?......”三人闻言一对眼,均觉得何瑾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道德,但......真娘的正确啊! 人性说白了,不就是如此? “然而,俘虏真心归顺且完成操练要求后,咱还是会接纳为。已是精兵的那些人,因此也会有忧患意识。你们说如此一套机制下来,谁还敢自甘堕落成为兵油子?” 听完这些,三人先是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再看向何瑾,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都尉竟如此深谙人心,且有这般一番谋划,真乃神来之笔! 尤其高顺最近练兵很是有心得,更一下意识到其中的精妙:这般实行后,军队必然会时刻保持最佳状态,且士卒们之间竞争往来,更会大大提升整体的战斗力! 而吴匡和张辽虽没想那么远,但此时也同何瑾一样,望向那些俘虏的目光就变了,变得火热....... 可那些俘虏这会儿就惨了:完了完了,听闻董卓军向来残暴,杀人都花样繁多、酷虐狠辣。你看他们那些将领变态的眼神,简直可怕!...... 何瑾却不管这些,当下让张辽和高顺各抽出一屯的兵力,护送这些俘虏和辎重回小平津。然后四人对视一眼,忽然就心有灵犀,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何瑾就诡魅地向三将问道:“事情,按交代的办好了吗?” 闻言振奋的吴匡,当即回复道:“我等办事,主公尽可放心。此番突袭,已故意放走了十余人敌军。” “好!.......”何瑾闻言转过身来,看看那些战意高昂的士卒,大声呼道:“儿郎们!累不累?” “不累!” “觉得这场战斗结束得快么?” “快!” “不行,太快了也不好!”此刻他便忽然振臂一吼,道:“不想这么快的,随我再立新功!” ...... 一个时辰后,夜色寂静,明月西斜,辉光洒照河阳城。 河阳津不比青风岭渡口,此地渡口很广,地形也平坦,早已聚落为城。虽比不得各地坚城,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此时已是后半夜,除了城楼上火把隐隐,城内已一片寂静与漆黑。 驻守此地的太守王匡还在沉睡当中,忽然有亲信慌乱跑来汇报:“使君,董卓军夜袭青风岭渡口,方司马已战死!” “什么!.......”王匡披头散发起身,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从那里调来的兵马,刚入河阳这里不久,一路都无事,怎可能此时青风岭渡口就被攻破了?” 然而,亲信说青风岭渡口的逃兵都来了,不可能有假。 王匡这才匆匆忙忙披上厚衣,连头都来不及梳匆匆赶往县府大堂。一路上,心中犹自不信。 可当看到那七个凄凄惨惨逃回来报信的士卒,王匡才一下子懵了,愣愣半天后才勃然大怒,问道:“是何人,究竟是何人所为?” “回使君,是董卓麾下的小平津都尉何瑾。此番他不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入了我等军营,如神兵天降,只不过一个时辰,便......” “何,何瑾?.......那个整日带着士卒嬉戏胡闹,有时还通宵达旦的那十七岁屠户子?”听到这个,王匡神色惊愕无比,随即忍不住拍案大喝一声:“这不可能!” 然而开口回话那士卒,虽然吓得一哆嗦。 但随后看王匡,就跟看傻子一样: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不可能.......有啥不可能的?仔细看看我们,不是都成这样了么? 然后,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随即开口道:“使君,何瑾士卒攻占青风岭渡口的时候,还有人不小心喊出了口号。” “什么口号?” “先破青风岭,再袭温县!.......” “温县,那可是袁车骑所在。”王匡瞬间惊惧不已,咒骂道:“狗贼何瑾,你胆子真不小!.......速速召集众将,带兵救援袁车骑!” 第125章 一波三折 王匡话音落下没多久,河阳津驻地的众将纷纷闻讯而来。神色同王匡一般无二,均是震惊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消息可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赵浮、程奂二将上来一番询问,王匡脸色都有些扭曲,愤恨道:“本太守也希望消息是假的,可逃兵都回来了......” 说完来不及啰嗦,又向二人言道:“何瑾小贼狗胆包天、毒辣阴险,迷惑本太守后还要偷袭温县。那里可是袁车骑所在,尔等速速调拨兵马,随我前去增援!” 这话一出,堂上气氛立时变得微妙起来。 赵浮和程奂二人对视一眼后,默然达成了共识,其中赵浮开口道:“王使君切勿乱中生错,眼下消息尚且不知真假。且就算是真的,温县城高墙厚,袁车骑麾下精兵强将云集,也不见得需我等救援.......” “狗贼,你这话何意?”谁知王匡一听此言,当即急上加怒,斥喝道:“袁车骑乃讨董盟主,温县一旦有失,尔等罪莫大焉!” “哼,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压我等!” 王匡任性好侠、脾气大,但人家赵浮也不是泥捏的,当即按剑厉色道:“我等乃是韩州牧从事,可不是你王使君从事,用不着听你发号施令!” “不错......温县那里重要,河阳津此处便不重要了?”程奂也随后开口,讥讽道:“王使君已误判何瑾一次,万一此番又中了他的诡计呢?” “狗贼,既为讨董盟军,岂敢不听号令!” 被何瑾那十七岁黄口孺子骗到,乃王匡此刻最大的耻辱。程奂此时故意提这么一嘴,不亚于扇他的脸。 当下又猛然掣出佩剑,怒喝道:“尔等找死!......正好今夜杀了你二贼,肃一肃河阳津的军法!” “狗贼休要猖狂,以为只有你的剑利否?”赵浮、程奂二人当下也撕破了脸,掣出手中兵刃。 一声大喝,二人堂外的亲卫顿时冲了过来。王匡堂内的亲信也纷纷拔刃相向,一场内讧眼见就要爆发。 就在此时堂外一人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后连连劝阻:“诸位这是要作何?......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固守或反击,难道还要刀剑相向,令亲者痛、仇者快否?” 来人一身文士服,头着缣巾,乃西河太守崔钧。此人出身博陵崔氏,是原太尉崔烈之子,颇有谋略声望,为众人所敬重。 加之此刻他言之有理,王匡和赵浮、程奂二人也是一时激愤。当下也都就坡下驴,互相来了一句。 “哼,看在崔使君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哼,算尔等命好,正巧崔使君赶来!” 一听两方这等言论,崔钧便觉得头疼:赵浮和程奂乃冀州牧韩馥麾下,韩馥加入讨董联盟,几乎是被逼的。虽拨付了一万兵马前来相助,但想必在发兵前已嘱咐过二将,务必要以保存实力为重。 至于王匡,崔钧也有所了解。 此人表面慷慨节烈,实则乃一心钻营之徒。当初大将军何进得势,便同意辟为大将军掾,但随后袁绍声名鹊起,又阴与袁绍为谋。 尤其此番为襄助袁绍起兵反董,他就任河内太守后又命郡吏四处监察河内富户,只要发现有人犯罪,便抓入监牢勒索财物,搞得河内郡怨声载道。此等行径,可见对袁绍的奉承巴结...... 而此番他执意要拉上赵浮、程奂的兵马,幕后不见得没袁绍授意。毕竟如此既可试探出韩馥的态度,也可借此架空赵、程二人。 想通这些,崔钧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但强迫着先冷静下来后,开口道:“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那何瑾,是否真的已袭了青风岭渡口。” 说罢,他看向王匡身后一人,道:“元嗣,兵战一事,某不如你。此番依你之见,觉得消息是真是假?” 那人闻言后,并未直接道出结论,刚毅的神色微微一变,向王匡开口道:“主公,在下想询问一番,刚调入河阳津的那位曲侯。” 众人不解其意,但王匡还是一挥手,命人将那曲侯唤来。 韩浩韩元嗣先观察了那人心虚的神色,随即猛然掣剑架在他脖子上,厉声喝道:“青风岭渡口被袭,正是尔调入河阳津之时,还敢说来时一路无事!” 曲侯看堂中太守、从事一大堆,亲卫们也都拔刃怒视,又被韩浩如此一吓,当时心神失守,跪地言道:“回诸位大人,真的一路无事啊......就是半途遇到了一支友军,说是要去增援青风岭渡口。” 一听这话,王匡当时便怒了,喝道:“为防范孟津,本太守一直往此处调兵,何时派过援军去青风岭渡口!” 随后韩浩又仔细询问了一番那曲侯,逼问出他不敢上报此事,乃是畏战后心存侥幸,才恍然向王匡言道:“主公,青风岭渡口应当是被何瑾袭了,这曲侯遭遇的五千余人,正是那何瑾......” “狗贼!......吃里扒外的东西!” 心里憋着火的王匡,当下一剑刺死曲侯,恨恨言道:“若不是这等狗东西失职,青风岭渡口岂会被袭?” 众人一听这话,神色自是鄙薄起来:抽调青风岭渡口兵力,导致那里守备虚弱,全是你的锅。 明明是你中了何瑾瞒天过海之计,现在却将锅甩给人家一个小小曲侯......呵,真是好大的脸。 王匡当然也知此番做得很不地道,便弱了语气向崔钧言道:“崔使君,何瑾如此狡诈狠毒,又要突袭温县......一旦被他得手,讨董大业恐毁于一旦。” “危言耸听!”赵浮当即也开口了,道:“袁车骑又岂是汝这等庸人,何瑾若敢造次,必有去无回!” “不错,温县固然重要,此地难道便可疏忽?”程奂也随即附和,道:“莫要忘了,孟津那里也有董卓的大军!” 争论,一下又回到了原点。 崔钧就听着两方的争吵,渐渐有些不耐烦,道:“王使君,若你担忧袁车骑,自去救援便可。此地留下赵、程两位兵马,也可防范孟津那处有所异动......” 毫无疑问,崔钧这话是最好的折中之计了。 毕竟,人家赵浮和程奂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想让我们去跟那狡诈的何瑾打,哼......白日做梦! “汝等二人违令不遵,待某家救下袁车骑后,再寻尔等算账!”折腾了这么久,担忧袁绍的王匡可谓心急如焚,撂下这句话就要率自己的部下出营。 然而,韩浩此时却突然开口,道:“主公不可!” “依在下之见,何瑾既轻而易举袭了青风岭渡口,必然不会轻易留下后续目标。仔细想想,这倒可能乃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个出兵救援之事,没成想弄得如此一波三折。且自己的威信一跌再跌,王匡早已气怒攻心。 又闻听韩浩此言,忍不住回头怒斥道:“某家难道还比不得你!.......你的意思,也是某家又要中何瑾那狗贼之计?” 韩浩当即要开口解释,可就在这个时候,传令慌忙赶来道:“使君,何瑾奇袭温县,袁车骑特派人前来求援!” 王匡闻言再也忍无可忍,面色狰狞对着韩浩喝道:“传我军令下去,速速发兵救援温县。再敢有乱言者,以通敌罪论处!” 第115章 冥冥之间,自有天意 面对决心已定的王匡,韩浩面色惨然,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这个时候,那些败兵也被带了过来,一个个浑身浴血,面容凄惶。 当前一个年岁不大的兵丁,穿着屯长的服饰,上前便伏身于地,抬头颤声言道:“颜校尉麾下第三曲第五屯屯将颜枚参见王使君!何瑾突袭温县,城池大乱,恳请王使君速速发兵救援!” 一番话说的极快,显然心急如焚。 王匡见状更是瞟了韩浩一眼,竟略带得色来了一句:“若听了尔等之言,险些误某家大事!” 韩浩本来心中已很不痛快,又被王匡如此当众羞辱,更是面露羞恼。 然而,攥拳强忍着压下心头委屈后,他还是开口道:“主公,何瑾突袭青风岭渡口,也是佯装颜校尉麾下。此番先暂缓点兵,属下想知敌军如何破了温县......” 说罢,又赶忙补了一句:“也是为了能知己知彼,助主公大破何瑾......” 王匡气得大怒,可不料那小将更急,开口道:“王使君,末将也不知那何瑾如何就入了城,只在睡梦中醒来,看到叔父颜良一身煞气言道‘车骑将军有命,速去河阳津请王使君援助。若赵浮、程奂一同派兵更好,若不派,便令其坚守河阳津’。” 说到这里,颜枚又连忙催促:“末将等人拼死冲杀,在叔父保护下才九死一生闯出来。万望王使君念讨董大业,汉室社稷,速速引军救我等水火之间!” 这番话落,韩浩的脸色才凝重起来:因为这小将并未说出何瑾用了什么诡计,但越是如此,此事反倒会是真的。 毕竟敌军突袭,自己一方的确一头雾水。若这小将说的条理清晰、滴水不漏,才可能是假消息。 听完这些,王匡也懒得搭理韩浩,又对脸色大变的赵浮、程奂重重哼了一声,道:“袁车骑有难,尔等如此见死不救!待某等此番杀败何瑾后,看你家主公如何面对天下士人之义愤!” 随即,他便要大步离去。 可赵浮和程奂二人,当下也忐忑起来,快速商议一番后又拦住王匡道:“王使君,既然消息为真,我二人愿各派上一千人相助!” 一人给一千,也就是两千人。 多两千总比没有强,王匡当下就傲娇地点了点头,好似还挺勉为其难地才接了下来。 一番点兵后,便带着六千人全速向温县救援而去。一路上,颜枚和他的手下探路在前,还忍不住几番催促王匡。 可纵然他心中如焚,可赶路也快不了多少。 这时代夜间行军本来就很危险,纵然举着火把,也不足以看清道路。骑兵更是一个不小心崴了马腿,便人仰马翻的后果。 从河阳城出发不过半时辰,王匡带着的六百骑兵,因崴了马腿不能成行的已有五十人。步卒也都怨气冲天,队形越发散乱无序。 行至一片两侧有缓坡的道路时,一直尽力督促士卒保持阵型的韩浩,却忽然发现看不到颜枚了。 此时他不知为何内心狂跳起来,借着火把环顾眼前模糊的地形,忍不住开口道:“主公,此地......” 话音未落,就看到前方探路的颜枚,又缓缓地出现了。 然而就在他刚松一口气时,不料那颜枚已换了之前浓重的河北口音,而是一口清晰的司隶话:“匡啊......你俩以前都在先父帐下,还都叫匡,不觉得别扭吗?” 王匡还没听懂颜枚在说什么胡话,但听敢直称自己的名,当即就要怒骂过去。 可不料颜枚话音落下,就听见“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响起,身后的黑色瞬间成为了白昼:无数的火把举起,让人看清他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五百人的骑兵! 同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也在那“颜枚”身侧出现,对着王匡怒吼道:“叛主狗贼,今日某家要剁碎了你喂狗!” 一看那人长相,王匡立时吓得心神大骇:那人,竟是曾经何进帐下的吴匡! 这一刻,他就算再傻也反应过来了,对着那“颜枚”颤抖地问道:“你,你便是故大将军次子何瑾?” “哟,这时候不说我爹是屠户了?” 何瑾这才嘿嘿一笑,道:“你之前诓我爹,我就反过来诓你,且你名字就叫匡......有没有感觉冥冥之间,自有天意?” 说完,他还环了一下手,调侃道:“不过王匡啊,眼下你该担心的,不应是这个吧?看看周围......你已被包围了,速速放下兵刃投降,可饶尔等一命!” 王匡这才骇然地看向周围,只见道路两侧的缓坡上,各出现了一支军队。火光摇曳下,大队精锐人头涌涌,犹如地狱冒出的群鬼....... 最前面是一人多高的巨大橹盾,随着鼓点缓缓地压过来,就像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这种橹盾底部可以深深刺入泥土,立稳之后无论是弓箭还是兵器都可以抵挡,是活动的堡垒工事。 巨盾上端露出后面无数高举的矛尖,看到它们,王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长矛长度大约有普通长矛的三倍,不仅让步卒难以突围,连骑兵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只要自军有所异动,一排排平伸的长矛会形成刺墙,保证连敌人的头发都没有摸到,马匹和骑士已经被刺成肉串。 更可怕的是,在震耳和鼓声和沉重整齐脚步声中,还隐约还听到了弓弦被拉紧的声音:那些橹盾背后,竟藏有弓手! 如此精锐的部卒,这般毒辣的引蛇出洞之计,以及敌军占据有利地形......王匡瞬间有些绝望:何瑾,你可真是算无遗策! 更可怕的是,此番还是他领兵的第一仗,便如此虚实相间、阴险多谋......这,这真是一介十七岁少年所为? 当下,就在缓缓逼近的部队压力下,王匡瞬间崩溃了,大吼道:“敌军人数与我等相差无几,将士们,为天下大计、讨董大业,拼了!” “哼......冥顽不灵。”何瑾却鄙夷一哼,同时挥了挥手。下一瞬,五千余将士齐声大吼:“就地投降,缴械不杀!” 声响震耳欲聋,撼人胆魄,比起王匡惊恐而单薄的叫嚷,有如云泥。 随着这一喝令落下,无数弓弦绷射的声响从橹盾后传来。黑暗中箭簇仿佛隐形,犹如密密麻麻的毒蛇伸出尖利的牙,刺穿甲胄,深深地咬啮住血肉。 王匡的那些骑手们霎时人仰马翻,满场皆闻噗噗的钻肉声。 第一轮就把一半以上的骑兵与坐骑射成了刺猬,圈内尸横遍野,断断续续的哀鸣声从尸体下传来,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四野。 再随即,整个战场瞬间大乱,已四面围来的长矛瞬间下压,组成一道锋锐的刺墙。在橹盾的保护下,这些长矛一刺一收,整齐划一地收割着那些乱哄哄闯来的敌军性命。 而大部分敌军早在第一轮的箭雨下,已失去了战斗的胆量,抛下兵刃蹲伏在地。 陷阵营的将士们便踢开这些碍眼的俘虏,继续保持着基本的节奏,一步步蚕食着敌军的生存空间,长矛刺收、再刺收、往复循环不断...... 整支部队,俨然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 第116章 我就是控制不住寄己啊! 战斗一开始,结局其实已注定。 严格训练且士气高昂的陷阵营将士,面对那些不是乱喊大叫,就是胡砍乱杀的敌军,犹如虎入羊群。 尤其第一轮箭雨下,主将王匡已生死不知,连个突围的方向都没敲定。使得他们各自为战,反抗都杂乱无章。 困兽犹斗,虽然看似凶悍,却只能一点点地浪费着生命。 更可怕的是,陷阵营的将士一边杀戮,一边还大声喊着‘就地投降,缴械不杀’的口号。简单的八个字,却比一万兵马更有用。 这口号一次又一次冲击着王匡军的心房,瓦解着他们的斗志。 当看到陷阵营的将士,真不杀那些缴械的俘虏后,自然又形成了羊群效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丧失抵抗的勇气。 然而,就在一片混乱中,从事韩浩却率领着一支亲卫,狂乱地冲向了何瑾的方位。 交战之初,他便看出何瑾军的唯一破绽:左右及后路都是无懈可击的橹盾和长矛,只有主帅那里是清一色的骑兵。 虽然平日一个骑兵的战力,能抵得过四个步卒,然而夜里骑兵不敢奔骤,战力便至少下降了一半! 最主要的是,擒贼先擒王,只要击杀了何瑾,这场战局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躲过一支飞来的弩箭,又怒吼着拨开刺来的三支长矛,韩浩纵马大吼道:“全军击杀何瑾,那里才是唯一的生路!” 他向来处事公正,在军中颇有威信。 此言一落,负隅顽抗的王匡军,仿佛黑暗中寻到了指明灯,也纷纷嘶吼着涌向何瑾所在的骑兵阵。 一时间,这些士卒悍不畏死的反扑,当真使得骑兵方阵产生了一丝骚乱,防线似乎有被冲开的架势。 尤其紧盯着何瑾的韩浩,更是看到那少年似乎被吓倒了,操纵着战马,欲往骑兵阵的后方退去...... 机会难得! 他无声一笑,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急冲而至! 途中身体微微前倾,将战马冲刺的速度利用到淋漓尽致,手中长矛划出一条奇妙的弧线,带起雄劲的风声,直取何瑾的项上首级。 “休伤吾主!” “贼将找死!” “退下!” 前左右三方,立时传来三声怒喝。一柄大刀和两杆铁矟,顿时分别从不同方位袭来。 感受到三方狂猛愤怒的气势,韩浩不由口中发苦:算准了时机,却错料了何瑾麾下,还有这三位勇武的猛将! 就在这有死无生的一刻,心存死志的韩浩蓦然大吼一声,无论精神和气力,竟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凭借那一瞬玄而又玄的感觉,他率先俯身躲过左侧高顺刺来的一矟,随即用力格挡下张辽的长矛。继续迎着猛恶的吴匡冲去,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也想在死前拉一个垫背的。 那一刻,吴匡也感受到韩浩的有死无生! 一般遇到这种状况,正常人都会暂避锋芒。可想到自己身后便是何瑾,吴匡一时竟也红了眼珠,举刀挥砍吼道:“死就死,谁怕谁!......” 可就在两人即将血光飞溅的一瞬,吴匡忽然感到身侧卷过一道旋风。 黑暗当中,何瑾挥舞着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根棒槌,同样大声吼了一声:“死什么死,谁他娘的都别想!” 那跟棒槌太过硕大骇人,那马腹的得胜钩根本无法悬挂——他刚才向后退去,不是去逃命,是去身后的一匹马上拎这家伙。 韩浩的全部精力都在吴匡身上,丝毫没料到何瑾的马速如此之快。随后只觉胸前空气似乎都被扫开,一股强劲充沛的力道狂扑而来! 再之后,他才看到那比脑袋还粗的棒槌。 ‘砰’的一声! 雷击般的感觉从胸膛直贯体内,又迅速蔓延在五脏六腑。 可怜的韩浩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直接被砸飞到了半空。落地前一张嘴,一蓬血箭就从口中激喷而出! 做完这些的何瑾,当即对着手下吩咐道:“绑了!待回小平津后,交由华神医诊治......” 吴匡一击却落了空,整个人都觉得难受至极,脾气不由也有些躁怒:“主公,这等冥顽不灵的敌将,为何要不杀了!” 但何瑾却顾不上回答,只是对着战场厉声大吼:“王匡已逃,韩浩被俘!就地投降,缴械不杀!” 一连大吼了三遍,陷阵营的将士也山呼海啸般呼应着。 渐渐的,整个战场似乎陷入了凝滞中。 那些刚才还癫狂无比的韩浩亲卫,仿佛被施了什么咒语,茫然看着周遭的惨象,犹如被抽光了灵魂。 随即一人率先扔掉了手中的兵刃,紧接着所有人开始效仿。大片大片的王匡军蹲伏在地,放弃抵抗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直到此时战局基调已定,何瑾才努力平复了下炽烈的战意,回头对着吴匡答道:“他乃王匡的从事,在你看来自是冥顽不灵。可你刚才不也拼死了要搏命,他看你不也觉得蠢不可及?” “主公,属下我!......”吴匡当即想反驳,可话刚一出口,就觉得.......嗯,好像是这样子的。 “壮烈忠心之士,无论敌友,皆当受人敬重。”随即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韩浩,他还在马上抱了抱拳。 可韩浩虽然虚弱至极,目光却愤恨至极,用力喝道:“助纣为虐之徒,休要在此惺惺作态!” 这下何瑾的脸色就不好了,抑制不住摩挲起那巨大的棒槌:剧情怎么又不对了?......他不是应该感动不已,然后默默对自己情愫渐生么? 哎......算了算了,反正穿越过来后,就没几个剧情正常的。更不要说这个韩浩,还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招揽的。 韩浩此人虽然在《三国演义》里不太出名,可却是屯田的发起人之一。 谁都知道曹老板开始创业后,就是采取了屯田制休养生息,才渐渐摆脱了袁绍的辖制,有了争霸天下的资本——单从这一点来看,韩浩便乃远见卓识的一位良才。 有勇有谋也就算了,秉性还壮烈果敢,被曹操招揽后官至中护军,负责统领禁军,监督诸将...... 无论从哪方面想,为了能赢得韩浩的好感,何瑾此时都应选择坦然受之,以显示自己博大的胸怀.......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寄几啊! 脸色变幻来几番,他最终翻身下马,一把薅着韩浩走到一处无人的小树林,才释放脾气臭骂起来:“什么助纣为虐,你脑子进水还是眼瞎了!......” “我家董公是胖了点、丑了些,还有口臭的毛病。嗯......执掌朝廷后,还不要脸地给自己封官儿,可人家怎么就成了纣王?” “人家入主雒阳后,是没擢拔各地的士人,革新吏治?还是没给士人平反,让郎官子弟侍奉宫中?......没错,他是听了我的诡计,刨了皇宫贵族的坟奖赏了将士。” “可那样既避免了一场兵乱,还让士卒们的消费大增,促进雒阳的经济发展......你说人家都做错了什么?” 越说越不解恨,又反唇相讥道:“倒是你那主子王匡,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把河内祸祸成啥样了?再往上推,袁绍那狗东西弄得天下如此大乱,你说是他为了匡扶汉室?” “春秋无义战,如今的大乱更没道义可讲,一切不过权力之争罢了!” 吐槽完这些,又薅着往回走:“我现在很忙,没空跟你闲扯那么多。反正以后当俘虏的日子,你有大把的时间来反思......” 第117章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犹如一个麻袋被人薅着,韩浩感到无比屈辱。然而,听了刚才一番话,他忽然一下无话可说。 讨董之战打响前,他乃河内有名的豪杰之士。带领着百姓青屡屡壮击退贼寇,保护乡县,在河内郡有些薄名。 至于什么天下大势,根本没去想过。 以他的身份地位,去想朝堂纷争、王朝变迁......一来眼界见识不够,境界没那么高;二来考虑那些,还不如多考虑下,如何护卫郡县来得实在。 后来王匡当了河内太守,听闻他的名气后,便召为从事。 从那时起,韩浩听到的全是董卓如何欺君罔上,祸乱社稷,还丧心病狂盗挖历代王公贵臣的陵墓。 像这样的大魔头,都不狠狠讨伐打倒,踩上一万只脚......自己还是个人么,天下还有公理么? 故而,就算他对王匡所作所为极度看不惯,但心中总有一个‘大义’的名头,安慰自己说此乃行大事不拘小节。只要击败了董卓,还政于汉室正统天子,天下自可河清海晏...... 可今夜,何瑾却用最真实、最血淋淋的一番话,道出了此番战争的本质:什么大义旗号、匡扶汉室,不过是有权有势者,纵放私欲的一张遮羞布! 说董卓窃取了汉室权柄,祸乱天下。那士人们反过来举兵讨伐,难道不是也想执掌朝堂,品尝下权力美妙的滋味? 韩浩不是傻子,一经点拨,茅塞顿开。 故而,当何瑾薅着他回到众人眼前时。他心中还掀涌着滔天巨浪,观念都在重击下轰然粉碎。 可何瑾这臭不要脸的,在树林里一番狠狠蹂躏,此时面对众人探究疑惑的眼神,却大言不惭地说道:“诸位不必误会。” “适才某与韩从事有些交心话讲,一番坦诚交流后,你看韩从事现在......嗯,这不就从善如流了?” 没错,此时韩浩双眼迷茫、呆然不语,明显一副被忽悠瘸的模样。 众人不由怪异地看了两人一眼,虽然心中明显不信何瑾这套说辞,无奈人家是都尉,还是个不要脸的都尉,也只能听之任之。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韩浩想到汉室江山要被董卓和那帮子士人折腾,生灵涂炭、战乱不休,心中蓦然一阵苦痛憋闷,猛地一张口,‘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下,张辽、高顺、吴匡三人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了:都尉,你就认了吧......如你那般小心眼儿,还不知薅着人家韩浩,如何惨无人道地糟蹋了一番呢。 你看,打得人家又吐血了...... 这下子,被俘的士卒也都有些骚乱,想着他们敬重的韩从事如此被虐待,恨不得再大战一场。 好在韩浩真心是个好同志,就在何瑾百口莫辩的时候,虚弱开口道:“何都尉......你说的不错,乱世无义战。在下有眼无珠,犯下这般罪孽,百死难赎。” 正焦急郁闷的何瑾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流过一股暖流,含着泪望向天上的明月:老天,你终于又开了一次眼,剧情总算正常了起来。 反应过来,当下又是一套撩额挺胸、负手而立的动作行云流水,连语气都不知不觉磁性浑厚起来。 “哎......韩从事不必如此自责,虽说本都尉一番醍醐灌顶,方使得你恍然大悟。然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日后只需洗心革面投效我军,自乃浪子回头金不换。” 谁料他想多了,真的想太多了。 韩浩听了他这番话后,神色先恶心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何都尉,真会异想天开......关东士人的确不怎样,可董卓难道便乃安邦济世之人?” “生逢如此乱世,乃某之不幸,既已为阶下囚,便做好了一死了之觉悟。” 说罢,再度不屑地看了一眼何瑾,意思很明显:连董卓我都不会屈服,更别提你这董卓麾下的走狗! 这时候,何瑾忍不住就握了握拳,有种再薅韩浩去小树林谈谈人生的冲动。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他也明白韩浩此时的心情:信念崩了呗,人生目标也没了,自然觉得生无可恋。 都怪自己刚才一番话说的太直白,让人家悟倒是悟了,就是有点一下悟过头儿了......连遁入空门都不想,直接想着删号重练。 这剧情......果然就不会正常啊。 不过,感谢铁憨憨兄长何咸,很早就给了何瑾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闻听韩浩此言,他虽有些心灰意懒,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一笑很是邪魅,让韩浩一时都摸不清头脑。 不待韩浩开口,何瑾便解释道:“不用怕,我笑是因为你提醒了我......” “提醒了什么?” “提醒你可能会自杀啊......”说着,何瑾直接点了八个亲卫,道:“以后你们就轮流看守着他,不能给一点自杀的机会!” “哼,辛辛苦苦才俘虏下来的,还能让你一死了之?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先得到你的人!......” 如此炽热的表白一出口,张辽眼珠子都瞪圆了,连不苟言笑的高顺嘴角都抽了抽。 唯独吴匡早就有所觉悟,叹了一口气:唉,主公你果然还是这般花心。就是如此不分敌我、男女通吃,啥好的都要搂自己怀里...... 处理完这些,何瑾又将心思重新放回正经事上。 此时战场已打扫完毕,粗略估计斩杀王匡军六百余人,俘获两千余众。剩下三千多都在刚才的战斗中,不知逃向了哪里。 没办法,冷兵器时代的遭遇战就算打胜,也只是一场击溃战。且五千人对七千人,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然大获全胜了。 更不要说,自军损失还不到两百...... 当下,他便环顾那些身形疲惫的将士,大吼一声道:“二郎们,累不累?......” 下意识地,陷阵营将士齐声回应道:“不累!......” 可答完之后,内心其实就后悔了:黄昏时偷渡黄河,奇袭了青风岭渡口后,又奔赴这里埋伏,进行一番生死拼杀...... 此时都后半夜来,说不累才是骗人的。 好在何瑾也清楚这点,闻言只是欣慰地笑了一下,道:“你们不累,我却累了......” 陷阵营将士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起来。 可没想到,何瑾随后又言道:“但就算我等都累了,今夜还有任务未完成!......我等陷阵营就是要行他人之不行,打旁人打不了的仗!”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就算士卒们军纪严明,可如此瞎胡闹,他们也忍不住抱怨腹诽起来。 反倒是一旁韩浩听了此言,看着何瑾面色不由鄙夷起来:果然年轻气盛,太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前两仗打得极为漂亮,可如此罔顾将士体力和士气,过犹不及,就要遭到反噬了。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接下来无论是突袭河阳城,还是温县,都只有失败的下场。 但何瑾似乎就是故意如此,敏锐观察到韩浩的微妙表情后,笑了起来:“韩从事,是不是觉得我太狂妄了,脑子发晕才会干这等蠢事?” 韩浩看着那邪邪的笑,心中不知为何便感到一股阴印裂开,全身都开始僵硬起来。 何瑾却又环顾众将士,宽慰大笑道:“诸位放心,此番不用再战斗,只需赶到河阳城那里,壮壮声势......” 赶回河阳城,只需壮壮声势? 韩浩一品咂这句话,神色顿时骇然起来:“你,你竟如此毒辣狠戾、卑鄙无耻?......” “哦?......”何瑾却嘿嘿一笑,道:“韩从事猜出来了,承蒙夸赞哈。” “打仗嘛,本来就讲究个兵不厌诈。这毒辣狠戾、卑鄙无耻反过来说,不就是算无遗策、智计无双嘛。” 第118章 我快被吓尿了好不? 河阳城中。 大半夜的一阵吵吵,闹得鸡飞狗跳。士卒们很是抱怨,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知晓发生何事的赵浮、程奂和崔钧三人,却在县堂中相对无言,再也睡不下了......尤其赵浮和程奂,比崔钧更为担忧。 他们那个主公韩馥德行,两人自然是清楚的。 惹不起人家自带豪门光环的袁绍,偏偏还想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如此顾此失彼、瞻前顾后的态度,让夹在中间的他们很难做人。 此番王匡出城后,他们便止不住担忧起来:既怕王匡击破了何瑾,韩馥怕惹怒了袁绍,让两人当替罪羊。 又怕王匡那蠢货再度中了何瑾的诡计,只剩他们孤守河阳津,独自面对董卓大军的压力...... 可世间之事,大抵都是怕什么来什么的。 就在三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堂外忽然跑入一位传令,惊惶不安地禀告道:“崔使君,二位从事,大事不好了,何瑾杀败了王使君,又来突袭我们河阳城了!” “什么!”三人闻言一下都惊了,崔钧更是不敢置信地问道:“不是说何瑾正在突袭温县,怎么又击败了王使君的部队,来了我们河阳城?” “在,在下不知啊!.......”传令也很无奈,他哪知何瑾如此神出鬼没,想来哪儿就来哪儿的。 好在赵浮、程奂二人还有些胆色,惊诧不已后便镇定下来。 先是赵浮分析道:“休要自乱阵脚,那小贼无论如何狡诈阴险,麾下也只有五千余兵士。我等城坚墙厚,甲备充足,兵力也有八千,有何惧哉?” “不错,”程奂也开口附和,道:“更何况那他先奇袭了青风岭渡口,随后又同王使君激战一番。纵然折损不多,可士卒也筋疲力竭,恐怕连兵刃都拎不起来,如何还能与我军交战?” 两人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相反觉得何瑾这般胡闹,简直跟送人头一般。当下大踏步赶去城头,想看看那小子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 然而,火光中看清何瑾的装扮后,他们倒先傻了:这不是之前那个前来报信的颜良之侄,颜枚吗? 这小子竟敢孤身混入敌营,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何瑾已看破裂两人心思,朗声回道:“二位从事,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你们那时忧心如焚,哪里还会想到先核查我的身份?” “更何况......”骑在爪黄飞电上的何瑾,拿着木制喇叭还摆了个造型,厚颜无耻地道:“本都尉演技那般精湛,又岂是尔等能识破的?” “小贼太过猖狂,不知天高地厚!” 赵浮当时怒气勃发,并指如剑道:“汝如今兵力不足、体力不剩,赶来我等面前无异于插标卖首!” “一晚上都被我玩弄股掌之中,死到临头还不开窍儿!我麾下战力究竟如何,还用得着你们来提醒?......” 说到这里,他便再度摆了个造型,道:“如今王匡一部已彻底被我歼灭,剩下你们那个主子还严令保存实力。你们就不想想,黄河对岸难道只有一座小平津?” 此话一出口,赵浮、程奂、崔钧三人才悚然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均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孟津! 不错,那里还有贾诩的一万兵马。且自军将士看到何瑾押解着的俘虏,哪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士气又怎会不低落? 但何瑾显然已没心情对他们对话,猛然右臂直指黑沉的夜幕,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下一瞬,吴匡狠狠将弓弦拉满,对着夜幕放了一支哨箭。刺耳的破空声响彻河阳,尤其在这沉静的夜里,更是方圆十里的地方都能听见...... 赵浮等人也速速环顾四周,也惊骇地预料到,四周立刻会出现贾诩率领的一万兵马,漫山遍野地向河阳津包围而来,将河阳城围得密不透风...... 更可恶的是,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那个主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存实力的。 而他们的家眷又都在魏郡,一旦此战损兵折将,他们那个主子是惹不起袁绍,却绝对惹得起他们! 当下,两人面若丧妣,两股战战,已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士卒看到他们如此,本就低落的士气更加一落千丈! 然而,当哨箭的声响都彻底消失后,河阳城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城上慌忙张望的士卒们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没任何动静后,脸上紧张担忧的神色,不由渐渐困惑下来。 甚至,赵浮和程奂再度对视一眼后,还渐渐变得贪婪起来:贾诩大军若来了,他们必然大败亏输;可贾诩若不来,那何瑾就......嘿嘿嘿。 这个时候,何瑾内心其实也慌了:毕竟贾诩那只老狐狸,历史上坑人的劣迹可不少。这个时候坑自己一把,绝对会将自己坑得裤衩子都输掉! 但纵然内心慌得一批,表面也要稳如老狗。 此时,他强撑着没露怯,虚张声势道:“若尔等聪明的话,带兵士速速逃走,到了主子那里至少还有个交代。可若执迷不悟,待我等打破城池,必鸡犬不留!” 谁知赵浮和程奂却已忍不住大笑起来,尤其程奂笑完之后,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教训他道:“年轻人,这般贪功心切可不行啊。” “如你这般骄狂之人,此番必然是擅自出战。一番连胜后不知见好就收,反而还想借孟津的兵力,再诈下一城......胆色智谋虽好,却也太过小觑天下豪杰了!” 听了这话,一向伶牙俐齿的何瑾,竟也不知如何反驳:卧槽,按人家的逻辑这么一解释,好像......还挺是那么回事儿啊? 贾诩老狐狸那里,难道真出了什么问题? 一时间,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心头泛起,那是事情脱离了掌控的紧张和焦躁。然而何瑾却知道,自己万不能被这等生理反应所攫取。 一旦自己这里露出了怯意,敌军就会如闻到血腥的狼,将自己及整个陷阵营,彻底撕个粉碎! 就在他努力想着如何破局时,河阳城南门和西门之处,忽然鼓声大作! 浑厚而雄壮的鼓声,瞬间敲碎了河阳城里将士的胆魄。黑黢黢的夜色中,无数火把猛然亮起,万人的部队呼喊着冲杀而来,喊杀声震天! 而程奂的脸上,适才的得色还未消退。此时又惊又怕,整个脸扭曲得就跟冬日里的菊花,很是恐怖。 倒是赵浮率先反应了过来,也不管程奂了,而是向崔钧问道:“使君大人,我等此番应当如何?” 崔钧是颇有智谋,可这时候智谋还有个屁用? 不,也是有些用的。 “敌军从西南二门杀来,何瑾又扼守北门,唯有东门乃一条生路!......”言罢,再也不搭理这俩蠢货,带着亲信就要向东门逃窜。 赵浮却忍不住,拉着他说道:“崔使君,这保不齐是敌军的围三阙一之计,就是要瓦解我军将士斗志,令我等放弃河阳城......” “废话,本使君知道!” 崔钧却狠狠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道:“可往东门逃,还有一线生机。难道真等着他们打破城池,鸡犬不留么?” 赵浮和程奂最最后对视一眼,齐齐点头赞同:没错啊,还是人家崔使君看事儿明白! 还愣着干什么,也赶快带兵逃啊! 虽然此番注定大败亏输,但至少......前面不是还有王匡吗?回到魏郡后,咱可以往他身上甩锅啊! 这个时候,松了一口气的何瑾,忿忿不平地找到了坐在轮车上的贾诩,上来就问道:“老狐狸,为何现身这么晚?......我差点被吓尿了,你知道么?” “老夫不知......” 贾诩又是面无表情,又是淡然地回道:“老夫只知往东门外的路上设伏,需要些时间。哪能因一个小子急吼吼乱放哨箭,就坏了大计?” “东门外的路上?”一听这个,何瑾也反应过来了,奸诈笑道:“老狐狸,果然还是你够阴......” 贾诩就白了他一眼,似乎把这话当成了夸奖。 何瑾见状,又不乐意了,不依不饶地道:“那你不能提前埋伏?知道刚才破坏了多好的一个剧情,显得咱俩很没默契么?......” 贾诩就不想再搭理他了,命士卒推着轮车往回走。 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留了个鄙夷的表情:老夫凭啥要给你有默契?......你平时噎老夫还少么? 此番把你吓尿,不正是一报还一报? 第119章 吾定要杀之! 天边最后一抹黛蓝色,被初升的金黄驱散,清亮的光渐渐明晰起来。黑沉夜色终于过去,又迎来新的一天。 值此天刚蒙蒙亮,温县府衙后堂,袁绍已在大铜镜前梳洗完毕。一身细软干爽的贴身白布衣裤,使他感觉觉得分外舒适。 喝下一碗鲜美的肉羹,他轻轻咳嗽一声,侍卫便捧进了车骑将军的全副装束。 那是一身用上好精铁特殊打制的甲胄,薄软贴身而又极为坚挺,甲叶摩擦时便发出清亮的振音。 还有一顶青铜打制的上将头盔,一尺长的盔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径直五寸的两只护耳弧度精美,耳刺光滑异常。 再就是一件等身制作的丝质大红披风,一经上身,光洁垂平,脖颈下的披风扣便大放光华——那是两颗价值不菲的大珠,却被他用来当作了装饰。 穿戴完毕,铜镜中便出现了一个威严华丽,且极有气度的车骑将军形象。 袁绍稍事打量了一下自己,满意地摘下剑架上的金鞘长剑,低声威严地问道:“众人皆入座了否?” “回将军,皆已在恭候。” “嗯......”袁绍又点点头:今日是商议讨董战略的日子,他可不想出什么乱子。 世人皆以为他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身世显赫,却没有多少人知他走到这一步,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几多屈辱。 他的母亲乃袁家的婢使,使得庶出的他,在袁氏家族中地位卑贱,受尽兄弟的淡漠和嘲讽! 幸得父亲袁逢喜爱于他,将他过继给已死无子的伯父袁成,成为袁家名义上的长子长孙,才改变了庶出的身份。 这样的遭遇,使得他自小便奋发读书,谨礼慎言,期望日后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为达到这个目的,二十二岁时他母亲亡故,他恪守孝道,辞官服丧三年。 服毕之后,又为父亲补服三年——正当风华正茂的他,却隐忍在祖籍汝阳整整服丧六年,不为世人所知! 然而,如此苦心孤诣打造声望德行,根本没什么卵用。 他的叔父袁隗执掌袁氏后,不喜他的出身,反而偏爱那个整日田猎游乐、奢靡无度的袁术。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世界多么残酷,人只能靠自己。 自此之后他便徙居雒阳,暗中开始培养死士,结交张邈、何颙、许攸等党人,还多次与之商议对策,助党人避难,费尽心机培养势力。 这期间,他看出汉室如何昏聩不堪,行将就木。一个庞大而雄伟的目标在心头萌发,令他想起都不禁兴奋颤栗。 恰好那时黄巾乱起,河南尹何进被任命为大将军,闻他名声,辟召于他,使得他终于看到了崛起的时机。 第一眼看到那位敦厚淳良的何进时,他便知道自己的野望,就需建立在这屠户身上。 此后,他在何进的赏识下青云直上,先后担任担任侍御史、虎贲中郎将、中军校尉,掌管西园一军,暗中建立起一个政治利益集团,一步步向着自己的野望迈进。 最后当外戚何瑾与宦官的争斗白热化时,他也得到了出手的机会,蛊惑何进召四方猛将和英雄豪杰进京,诛杀十常侍! 只要此事达成,便可实现士人百年来的梦想,成为士族中的第一人。往后只要再一脚踢开何进,效法伊尹和霍光,足以成为大汉的中兴辅弼之臣,名留青史! 可万万没想到,几番暗中筹划,何进却枉死宫中。随即他全力补救,没想到还是被亲手召来的董卓反噬了! 西北虎狼先一步劫了皇驾不说,还迅速夺取了丁原和何进、何苗的部曲,掌控整个雒军权,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甘和愤怒之下,他备受煎熬。 然而,随后他又看出自命不凡百年的士人集团,根本不愿屈服一介西北武夫的统治。同时大汉已穷途末路,火德难兴,自己何必还要效法伊尹和霍光,何不另起炉灶! 于是他再度谋划,暗中在雒阳布下一盘大棋。 自己则借董卓逼迫天子禅位一事,大义凛然反对,悬节于上东门,而奔冀州......直至今日大举义旗,卷土重来! 一路想着这些,袁绍情难自抑:只要自己此番杀过孟津,再现当年武王伐纣盛举,再也不必顾虑汉室什么汉室正统。 踌躇满志。 到了府堂后,众文谋武将轰然起身行礼,更使得他感受到那光辉耀眼的日子,已近在咫尺。 尤其,谋士逢纪还兴奋开口言道:“主公,属下已经成功劝诱匈奴单于於夫罗,加入我等义军,共讨贼臣董卓!” “主公,属下这里也有好消息。” 逢纪话音落下,郭图也开口了:“原西园军假司马张杨于并州募兵三千余人,属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令其甘愿率兵襄助!” “公则、元图真乃吾左膀右臂!”袁绍闻言,不由得仰天大笑:“得此二人引兵襄助,讨董大业何愁不成!” 言罢,又环顾一番自起兵后,慕名而投的众人,不由踌躇满志。 他站起身来,右臂向上用力挥动——这是袁绍的标志性动作,意味着马上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 众人也不由得都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如今兵甲齐备,我军士气如虹,天下各地响应者也整装待发。值此之时,我等无需再蛰伏温县,当渡过黄河直捣孟津,为天下义军做一表率!” 这话在厅堂里爆炸开来,在场的人都纷纷交头接耳,激动不已:男儿生逢此世间,就为建功立业,荣华富贵。 今日终于等到这一决定,可谓得偿所愿! 袁绍也很享受臣僚们的惊讶,特意让他们议论了一阵,才意气风发地说道:“破孟津一事,吾心中已有谋划。今日召集诸位,便是为了宣诸于众,不胜不归!” 众人听了这些,武将无不想着如何请命,谋士则思忖着如何在袁绍的计策上锦上添花。厅堂中气氛更加热切,无人心中不憋着一股火。 然而就在这场振奋人心,仿佛大业可期的商议就要步入正题时,堂外一传令匆匆跑来,面色极度惊恐胆怯地言道:“车骑将军,王,王使君来了......” “哦?......他不谨守河阳津,跑这里作何?”袁绍眉头一蹙,但也未如何上心,又道:“也罢,既然来了,正好一同听取本将军计议。” “王,王使君不是想自己想来的.......”传令愈加为难,硬着头皮道:“他,他是战败了逃过来的。” “什么!......” 这消息可比之前震撼人心多了,不啻于晴天霹雳。所有谋士武将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愕然之色各有不同,但相同的都是眼中的不敢置信。 然而,似乎还嫌震撼不够,传令哆哆嗦嗦地又来了一句:“非但王使君战败了,就连赵浮、程奂二位从事麾下的一万兵马,也七零八落,折损了大半......” 这时候,袁绍还举着自己的右臂,直伸向天边升起的朝阳——他原以为自己的宏图志向,就如今日朝阳般灿烂。 甚至都不愿,会议出一点岔子....... 可此时岔子不仅出了,而且还特别大,一下还使得他这个动作......很像一尊充满讽刺意味的陶俑。 僵硬了足有两息时间后,他才不着声色地放下右臂,强忍着满腔翻涌的怒气问道:“可知是何人击破了河阳津?” “故大将军次子,何瑾!” “那个屠户之子?”袁绍一脸惊愕,随后英俊的面庞瞬间阴冷狠辣:“鄙薄卑贱之后,吾定要杀之!” 第120章 老狐狸吃错药了? 午后的天气有些清冷,但阳光却很明媚。躺在营房里呼呼大睡的何瑾,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微微睁开了眼。 然后,就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床边坐着笑眯眯的贾诩,目光还悠悠的、含情脉脉。让他止不住一下缩了身子,抱紧被子惊恐问道:“老狐狸,你......你想干什么?” 看到他这反应,贾诩却一点不计较。平静地拎起烧开的壶,倒了一杯茶后,淡淡问道:“醒了?” “嗯......”何瑾如小鸡啄米般愣愣点头。 毕竟昨夜浪得飞起,又睡了个天昏地暗,脑子难免有些晕晕沉沉的,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贾诩却不管他这个,反而还异常温暖地关怀道:“醒了就赶紧吃些东西,一直给你热着呢。吃完后再来找老夫,有好事儿。” “嗯......”何瑾还是愣愣点头,见贾诩离开营房后,便看到侍卫端着热羹进来,他一下更摸不清头脑了:“老狐狸,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随即一口热羹入腹,暖洋洋的舒爽感传遍全身,头脑都清晰了不少。回想着昨夜的收获,更是美得忍不住笑起来。 昨天夜里,陷阵营来回奔袭里程足有六十多里,中间还经历了两场战斗。 这样的战力水平,比起战国时代最强横的魏武卒,都不遑多让。而在汉末诸侯们普遍都还拉壮丁的背景下,毫无争议乃战力之冠! 至于收获方面,先是青风岭渡口里的物资,便很让人激动了。随后还又俘获了一千多余王匡军,以及未来魏国的中护军韩浩。 对了,围攻河阳城的时候,虽然自军没出什么力,但至少壮了声势,给敌军带去不小的士气打压——这个转化一下,也能从老狐狸那里讨来一些物资吧? 当然,这些收获都只是明面上的。更深远的影响,还是在政治方面的意义。 此役大胜后,便基本摧毁了讨董联盟北线的进攻态势。 袁绍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两万兵力,直接折损了一半还多。就算逃回的败军还能收拢一下,可士气遭受的重创,却是极难挽回的。 尤其北线袁绍这里,还是各线讨董盟军的领头羊。这里一败,必然使得各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说,这一役简直完美! 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象,那个志大深沉实则心胸偏执的袁绍,听闻前线的惨败后,内心会遭受怎样的沉重打击? 是气得当众不要形象地摔盆砸碗,还是强忍着保持平静,然后晚上偷偷咬着被子,失眠外加失声痛哭呢? “嗯,应该是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吃完肉羹、洗漱完毕的何瑾来到帐外,心中便有了答案:“毕竟历史上记载,那个家伙可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想着这些,他就心情愉悦地伸了一个懒腰。又低头看到脚下枯黄的土地上,已有生命力顽强的草芽开始萌发。 鲜嫩柔弱的身躯还泛着黄,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给人以无限美好的憧憬。 不是他突然感性起来。 而是如今已是二月时节,大地回暖,草木萌发。待再过一段时日,大河都会解封,两军交战便要搜集打造船只才行,而非如昨夜般踩着冰面就能突袭而至。 就是说自昨夜一战后,袁绍若想卷土重来,非但要解决战力问题,还要解决渡河的问题——基本上,这一年他是别想有啥作为了。 越想越开心,随即就要去找贾诩,康康还有什么好事儿。 还没走两步,便看到贾诩带着贾玑主动出现了,贾玑还兴奋不已的言道:“都尉大人,父亲此番前来,将河阳城里的辎重送来了大部分。” “其中粮草皮甲之类的自不用说,值得一提的,便是还有五百张牛角强弓,及两万余支的箭!” “五百张牛角强弓和两万支的箭?”听到这个,何瑾更忍不住眼冒绿光:贾狐狸,你今天绝对是吃错药了啊!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当然已知晓军中物资的价值。 其中最昂贵的,不用提,自然是良马以及马具等装备。而其次的,便是强弓硬弩了。 尤其一张牛角强弓,从取材到制成,需要两到三年的制作周期和百十道工序。 春天待水牛血气最旺的时候取角,夏天炎热的时候捶打牛筋,冬天伐竹折桑、收集鱼鳔熬制鱼胶,最后待秋天不冷不热、湿度正好的时候,完成整个弓胎的制作...... 五百张牛角强弓听起来好像不多,但绝对是一笔很贵重的军用物资。 可还没来得及感谢,就看到军营一处乱糟糟的。赶上去盘问一番,是一堆俘虏正在高顺的指挥下,搭建着帐篷。 可看了看俘虏的数量,何瑾眉头不由蹙了起来:眼前的俘虏竟然有五千余人,怎么算都觉得数目不对。 青风岭渡口那里抓了八百多,埋伏王匡时抓了一千多,凑起来最多两千余人......怎么一下多出了一倍? 此时贾诩便开口了,道:“多出来的两千余俘虏,也是老夫带来的,知晓你打算扩兵,便特意送来一份大礼。” 一听这个,何瑾忍不住更加心花怒放:“老狐狸......呃,贾先生真是高风亮节、雪中送炭,在下......不对,在下信你个鬼!” 说刚到半截儿,他忽然一下警惕起来,狐疑地打量贾诩道:“不对,无数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老狐狸昨晚差点把我吓尿,今天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 这下贾诩的脸就黑了,强忍着怒气言道:“你不想要是么?.......不要的话,老夫现在就带走!” “原想着年纪大了,也无争霸天下之志,才不愿留那些辎重和俘虏劳心费力。没想到你小子竟还不识好歹,既然如此.......” “别,别,别呀!.......”何瑾一想也是。贾诩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个谋士,的确没必要留那些俘虏。 当下立马换了脸色,还一把抓住贾诩的袖子,谄媚地笑道:“贾先生照拂后辈,急人之所急,乃世间难得的淳厚长者。一番如此美意,在下又岂能拒绝?” 说完这些还不算,他还毛手毛脚地又给贾诩捶背捏肩起来,殷勤无比:“贾先生啊,在下能结交您这样的长者,实在祖坟上冒了青烟,你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遇到这么个不要脸的,贾诩真是哭笑不得,摆手道:“行了,又是祖坟冒青烟,又是贵人的,说的老夫好像从坟里爬出来的一样。” 一旁贾玑看到两人如此亲昵,真觉得何瑾才是老爹的亲儿子,心中忍不住酸溜溜起来。 但随后,便听何瑾向自己问道:“这些俘虏和物资都统计了没?统计好了的话,赶紧盖章交接,落袋为安......” 瞧何瑾这副猴急的模样,贾诩不由就苦笑起来,道:“不用如此,老夫既然说送你了,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嗯......贾先生的人品,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呢,还是尽快完成交割为好,免得夜长梦多。”在这种涉及利益的事儿上,何瑾可不会讲什么虚头巴脑,十足一副小商贾的作派。 贾玑当然早就统计好了,何瑾又当即用力在交接竹简上盖了章,美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渐渐的,他就感觉不对了。 因为这个时候,拿到了回执的贾诩,忽然也笑了。而且笑得还很诡异,又淡淡地言道:“对了,何都尉,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 “董公传下了军令,让我等将那些俘虏尽数虐杀,以威慑敌军......” 说到这里,他就指了下那些俘虏,摇头道:“唉,可惜老夫无能,手下一个俘虏都没,只能劳烦何都尉执行军令了......” 第121章 你俩良心不会痛吗? 听闻贾诩的一番话,何瑾这里还没什么反应,贾玑却完全傻眼了:爹,你真的是我亲爹吗? 有你这样坑儿子的吗? 这等诡计事先都没通知我一声,让何都尉如何作想?这不摆明了,就是咱爷俩儿合起伙儿骗人家? 而且,何都尉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相国的侄子他都敢打,四世三公名族出身的袁绍也不放过...... 想到这些,贾玑简直又气又怨。 但看着何瑾渐渐凝固的脸,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了自己老爹面前:没办法,虽然这个爹很坑,但毕竟是亲的....... 何都尉天生神力,就老爹这身板儿,估计不用一拳,一个指头都能让他日后生活不能自理。到时候端屎倒尿、伺候后半辈子,还不是得自己来? “都尉,都尉大人息怒,父亲大人如何所为,想必......”情急之下,贾玑绞尽脑汁替老爹想借口。可‘想必’了半天,还是无话可说。 毕竟,这事儿太不厚道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此发生。 何瑾刚才脸色还僵硬下来,随后竟也诡异地笑了,而且笑得很自然的那种,轻声问道:“贾先生,您刚才说什么来着,在下适才一时激动,并未听清楚......” 贾诩闻言脸色就蓦然一变,心中一下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然而实诚的贾玑,真的太傻太天真了,下意识地羞愧回道:“都尉大人,父亲先前说之所以将这些俘虏送给你,是因为董公下令要尽数虐杀,以震慑敌军......” “嗯?......”但何瑾这次好像还是没听见的样子,还掏了掏耳朵道:“玑啊,声音再大些,今日风大扰音,我还是没听清。” 贾玑不知其意,便再度加大了声音:“父亲说,这些俘虏之所以送给都尉,是让都尉尽数虐杀掉!” “哦!......”何瑾这才听清楚了的样子,随即似笑非笑地看向一脸铁青的贾诩。 而贾诩,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止不住有些气急败坏:“老夫......怎生下你这么个愚呆的儿子!” 贾玑还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父亲,都尉大人,你们到底在耍什么心眼?......” 话刚说到这里,猛然就觉得周遭气氛不太对,随即环顾一圈,整个人都傻眼了。 只见那些还在劳作的俘虏们,听到他刚才的话后,一个个都停下了劳作。其他没听到的,也止不住打探起来。 接下来,四千俘虏渐渐骚乱起来。就算高顺带兵维持秩序,也都不由自主地向何瑾围聚,韩浩更是面色复杂,问道:“何都尉,此事可是真的?” 何瑾竟也不否认,当即便回道:“贾都尉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一瞬间,四千俘虏仇恨的目光,刷刷刷地就盯向了贾诩。 尤其那些被贾诩送来的俘虏,更是有人忍不住骂道:“老贼,厚颜无耻!.......自己不想手上沾我们的血,便让何都尉动手,真乃虚伪之徒!” 不怪这些俘虏会替何瑾说话,实在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被抓为俘虏后,他们自然担忧日后的命运。可没想到,回到小平津后,发现非但没遭受虐待,还美美吃上了一顿饱饭! 饭菜的美味,让他们都恨不得早点当俘虏! 随即又发现,这里竟还早就搭建好了供他们过夜的帐篷。里面被褥等用具,一应不缺。 并且,那些受伤的俘虏们,还被小平津的医务队接去救治。负责救治的,竟还是鼎鼎大名的神医华佗! 如此暖心的照料,是他们在自军都未曾享受过的。只是一夜过后,这些俘虏就有一半人其实已决定真心投降了。 汉室正统,朝廷大义什么的,他们不懂。 他们大部分只是豪门大阀里的僮奴,或者郡县里的戍卒,主人或大官说要打仗了,就得拼着命上。还有一些昨日在田间地头儿劳作,无缘无故被抓了壮丁的。 既然这里饭菜管饱美味,还很有人情味儿,那给谁卖命不是卖? 可他们没想到,何都尉人虽然仁德,却忘了还有那个残暴的董卓。以及,这个无耻的贾老狐狸!...... 这个时候,贾玑就望望自己的老爹,再幽怨地看看何瑾,幼小的心灵都破碎了:你们两只狐狸,都太无耻了!欺负我这么个孩子,有意思吗? 你们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然而,此时根本来不及抱怨这些。贾玑神色悲悯地看向那些俘虏祈求的目光,心中止不住一痛:“都尉,我等难道就不能救下这些人吗?” “两军交战,的确要分个生死,可下了战场难道还要不依不饶?”说着,他还不由扯住了何瑾的袖子,哀求道:“再怎么说,这可是四千多条的人命啊!” 此时韩浩也开口了,面色凝重道:“何都尉,自古杀俘不祥,这些士卒无非奉命行事。若那董卓有恨难出,便让他杀我一人好了,好歹我也是一从事......” “一个从事很了不起吗?” 谁知何瑾轻蔑一笑,道:“假如你刚才耳朵没聋的话,想必也听到了,董公是为了震慑关东群贼,才要想将尔等虐杀!” “听清楚了,是虐杀,还不是简单地杀了,必然要花样百出!据我所知,董公在这方面身为精通,不仅发明了水淹、活埋、油烹等酷刑,还会不断创新!” 说到这里,他环顾那些惊恐不已的士卒,冷酷言道:“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些关东的贼子都看清楚,跟董公作对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最后,他才望向韩浩,一字一顿的问道:“韩从事,现在你还觉得,杀你一人能消董公的心头之恨?难道你就不觉得,四千多人临死前惨嚎盈天,比你一人有震撼力多了?” 这话一落,脸色本就惨白的韩浩,登时面如白雪,还止不住踉跄了两步。四千余俘虏闻听下场如此凄惨,骇极反怒,一个个目光凶狠,眼见就要作乱反抗起来。 高顺治军何等高明之人,立时便发现了这等苗头。 虽然不明白何瑾为何要这样刺激这些俘虏,当即还是大声下令道:“陷阵营将士听令,围住这些俘虏!” 军令落下,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陷阵营将士,立时拿出来昨夜战场上的凶悍。 随着一声声喝令,一队对橹盾手飞速赶来,重重将这些俘虏围困起来。橹盾之后的长矛手瞬间也平举起长矛,杀气凛然! 而在这些橹盾的后方,弓弩手也都齐齐半蹲下身子,拉紧了弓弦....... 形势,一下变得紧张无比! 手无寸铁的俘虏们,立时回想起昨夜这些军队的恐怖,意识到他们根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只有坐以待毙的下场。 他们开始吵嚷着、大叫着,在生死前放纵着自己的崩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没人发现何瑾不知何时走到了高台上,拿起木制的大喇叭喊道:“淡定,都他娘的给我淡定!” “董公要杀你们,我说过从命了没?”说着,还看了一眼贾诩,大声言道:“且你们也别误会那只老狐狸,他之所有送来一大笔物资后,才将你们送到这里,就是因为知晓,我能劝解得住董公!” “一个个七尺男儿,说个玩笑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丢人不丢人!” 说完又看向韩浩,吩咐道:“这位从事,你还愣着干什么,带领着这些人继续搭建帐篷!” “别让我费了半天劲,将你们救下了下来。结果却因你们偷懒,导致今晚没帐篷住,再给冻死了!” 木制喇叭效果虽然比不过电喇叭,却还是盖住了场中的嘈杂。 一番话落,那些俘虏不由抬头看向台上那个少年,几乎忍不住要落泪:何都尉,你当真能救下我们? 我们跟你非亲非故,且昨夜还是生死相见的敌人,可你为了我们,却要去招惹那个杀人如麻的西北虎狼....... 这一刻,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俘虏,心中都有了决定:只要这次能活命,我们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而韩浩望向何瑾,目光不由充满着迷茫。他对这个少年既有敌意,又止不住升起几分感激,情愫复杂不已。 但只迷茫了一会儿后,他便大声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没听何都尉说了,谁现在偷懒,今晚就睡野地里去!干活儿,都他娘的干活去!” 第122章 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小子,果然是个天生的奸雄.......” 营房中,贾诩又悠悠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语气也悠悠起来:“如此棘手的难题,到你手中一经调转,反倒化弊为利,尽收那些俘虏之心。” “唉......贾先生谬赞了。” 何瑾就接过水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言道:“其实你也是位面冷心善之人,为了救下那两千余俘虏的性命,甘愿背上厚颜无耻的骂名。” 站在一旁侍奉着二人的贾玑,听闻这话面色又忍不住扭曲了:我爹挨骂一事,还不是你引起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爹找骂也活该,毕竟是他办事儿不地道在先.......可问题是,你们这种人未免太不正常了吧? 刚才还坑来坑去的,现在又商业互吹了起来? 做人,难道就不能多点真诚,少点套路? 但贾诩和何瑾两人,显然不在意他的感受。分别啜饮了一口茶后,还是贾诩先开口道:“劝诱董公一事,有几成的把握?” “七成左右吧......”何瑾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今日之事,我心中已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得如此快。” “不错,物极必反。”贾诩随即也同样叹了一口气,道:“更何况董公乃凉州一介武夫,多年隐忍拼杀才有了今日。入主雒阳又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只想着革新吏治,改换天地。” “没成想,悉心听信士人谏言,一腔热忱讨好士人集团。可士人们却反戈一击,到任四方后便举兵相图,如此背叛怎让董公不咬牙切齿!” “老狐狸,你还是说的太轻松了。” 何瑾闻言后却摇了摇头,道:“董卓可没那么白莲花,他跟关东士人都一个德行,都想着将汉室权柄握在手心,好生折腾一番。” “此番看似是受了背叛,才忍无可忍。事实上,不过本性流露。” 说着,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古井无波的贾诩,道:“究其根源,他是觉得士人既然不吃软的,那就用凉州那套弱肉强食的法则来,彻底令其屈服!” 贾诩闻言,似乎想开口辩解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都未言。 何瑾也见好就收,起身道:“算了,不谈这些了。我这就去准备一番,先帮那些俘虏躲过这劫再说......” 言罢,走到房门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至于以后......有识之士当一叶落而知秋,有备无患。” 贾诩就回头又看了一眼何瑾,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直至何瑾完全离去,才忍不住黯然一叹。 一旁的贾玑见状,根本搞不懂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父亲......何都尉此番入京?” “无妨,他心中已早有谋划,此事应当无碍。”贾诩却似乎有些累了,说了这句便想离去。 但贾玑却一肚子疑问,抓着老父亲问道:“董公难道真的是本性流露?......” “不可乱言!”贾诩当即喝令了一声,随即才看着一脸担忧的贾玑,忍不住摇头道:“毕竟,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父亲......”贾玑一下愣了,虽然他并不如何清楚,日后会如何糟糕。但从此时贾诩的神色语气来看,却知道事情已很严重:“事,事情到底会如何?” “如何?......”贾诩闻言苦笑了一声。 看着自己这稚嫩的儿子,觉得也该让他懂些世间的残酷了,便悠悠问道:“玑儿,假如你想办成一件事,但完全没那份本事儿,手中只有一把刀的话,你会怎么做?” “自然握紧手中的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杀尽一切阻碍之人,最终不就也办成了此事?” 贾诩闻言,不由呵呵冷笑,道:“董公,也是这样想的。并且,已打算这样做了。” “这,这难道不行吗?”少年的热血,总会为此等快意恩仇的戏码而躁动,贾玑当即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行。”贾诩却惨然一笑,道:“问题向来是需要解决的,一味地杀下去,只能杀掉提出问题的人,而杀不掉问题。反倒如此一来,还会导致问题越来越激化,最终握刀之人被刀反噬.......” “父亲是说......董公愈加残虐报复那些士人,最终只会?”后面的话太过骇人,贾玑尚未开口,忍不住愕然而止。 可不料,贾诩只悲悯一笑,继续低沉道:“假如只是汉人内乱也就罢了,可如今外患痼疾已逾百年。凉州羌乱久久不能平定,北方鲜卑、乌桓已有崛起之势,匈奴更与大汉有着数百年恩怨......” “此番中原内乱,若数十年内不能迅速安定,汉廷威信尽失,胡人得以趁势而起,后果恐不敢想象......” 贾玑一听,简直悚然而惊,冷汗涔涔:“父亲,若董公不是那重定天下之人,那我等华夏汉人岂非?......” 听着贾玑语调里的颤抖,贾诩也意识到自己一番话太过骇人了。 随即勉强一笑,宽慰他道:“也不必如此担忧,我等华夏一族历经千年,每当危难之时总有擎天保驾之能人。就比如你这位都尉,虽眼下根基浅薄,可在做人谋事方面,强过董公百倍矣......” 说到这里,贾诩又忍不住诡秘一笑,道:“而且为父观他为人,绝非久屈他人之辈。如今龙潜深渊,自当积蓄实力,可一旦挣脱枷锁,未尝不能一扫六合、重定乾坤!” 听了这些,贾玑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刚才何瑾离去之言,当即醒悟过来:“难怪何都尉刚才提醒父亲有备无患、早作打算,原来就是招揽之意......如此,我等父子早日辅佐跟随,说不得还能青史留名?” 听儿子又是这一套,贾诩眉头不由高高蹙起:天下纷争、群雄逐鹿,哪会那般简单? 何瑾是不错,但成就霸业路上多少艰辛磨难,多少风霜刀剑?如今形势混沌,他连个根基都没,谈何青史留名? 可就在忍不住想要教训贾玑的时候,却不料贾玑又自顾自兴奋开口道:“而且,何都尉就算龙潜深渊,也已迅速膘肥体壮起来。” “去年何府都已风雨飘零、摇摇欲坠,如今都尉麾下却已有良将三员,精兵五千,更还有俘虏四千余......” 说到这里,又凑向贾诩道:“且何都尉老说什么机遇与挑战并存,群贼讨董就是给他送经验来了.......说不定今年之后,何都尉便成了何使君,龙腾九天。” 越说越激动,贾玑随后更拽住了贾诩的袖子,道:“父亲,这乱世寻明主,其实也跟赌钱差不多,讲究个先买先得、买定离手不放松......” “如今何都尉麾下尚未有一位臂膀谋士,父亲若再游移不定,被他人抢了先,可就后悔莫及了。” 一番心中的话畅快淋漓,贾玑觉得自己简直是位机智小达人。 可随后就觉气氛有些不对,猛一抬头看向老爹的脸色,登时语气讪讪起来:“父,父亲,孩儿说错了什么吗?” 贾诩此时脸黑得如锅底一般,忍不住嘿嘿冷笑:“话倒是糙了一些,但理却不糙,跟你那个何都尉一个德行。” “只是为父不知,吾儿如今本事儿长了不少。连赌钱这些门道都懂了不少,看来真是学有所成......” 贾玑这才悚然一惊,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身子不由往后撤,辩解道:“孩儿本来也不想赌的,可都尉带着孩儿赌了几次,全都赢钱了!......” “而且何都尉还说了,父亲年少时游历凉州,斯文气中难免夹杂若干匪气,坑蒙拐骗无所不为。” “他还说你曾忽悠过叛乱的氐人,轻松得以脱身......凭啥父亲年少可以轻狂,孩儿就不可以?和尚摸得尼姑,孩儿就摸不得?” “和尚摸得,你就摸不得?.......这话,也是你那都尉教的吧?” 贾诩气得浑身颤抖,一向养气内敛的他,忍不住四处找起了抽人的家伙,吼道:“为父打死你这顶嘴的混帐,瞧你跟那家伙都学了些什么!”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亲,非孩儿不孝,你这是要打杀了儿子,可就不能给您送终了。”一看贾诩找半天竟提了把刀,贾玑立刻又遵从何瑾的教诲,一溜烟儿地跑了。 贾诩却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气怒攻心又哭笑不得:当初同意儿子来这里,无疑就是个坑!...... 可现在儿子都赔进去了,自己恐怕说什么,也要在何瑾这里多投些注了。 第123章 末将送礼来了...... 相国府,侍卫面无表情地抬着几具尸首出来,滴滴答答的血流了一路。仆役婢女们看到之后,一个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其实就连那些看似冷酷的侍卫,手也在轻微发抖。 他们不明白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却知道董卓这些时日越来越残暴,动辄杀人。不管惹怒他的是鸡毛蒜皮小事,还是家国大事。 反正这些天抬出去的尸首,有峨冠博带的名士,也有卑微无名的仆役。乃至有些侍卫收拾得慢了些,就会被手脚利索的侍卫,赶来收拾他们的尸首....... 如今所有人都不敢去接近董卓,而此时不得不前去通报的侍卫,浑身紧张不已,嗓子都有些干涩。 尚未进入大堂,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座上的董卓看到他进来,凶煞的脸上一阵扭曲,喝道:“狗崽子,老夫说了要安静一下,谁让你进来的,不想活了吗!” 侍卫当即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言道:“禀,禀相国......小平津都尉何瑾求见。” “何二郎......那小子不在小平津镇守,怎么回雒阳了?” 董卓粗重的眉头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想起来了,前些时日他大破河阳津,击杀千余敌军,俘虏四千余,使得袁绍贼子再无南下之力,老夫正想着如何赏赐......” 自言自语到这里,才挥了挥手,道:“带他进来。” “喏。”侍卫闻言如蒙大赦。 走出门外后才发现,衣襟都被冷汗浸湿了:“好险......若非何都尉在董公心中极有份量,想必这条命就此交代了。” 故而见了何瑾时,他表现得十分热情。 何瑾就愣愣看着这侍卫,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所明悟:嗯,肯定是这些时日的军旅生涯,使得自己更帅、更有男儿魅力了,才使得这侍卫大哥如此激动...... 待拜见董卓时,他也闻到了缠绕不去的血腥气。 微愣一下后,便镇定自若地言道:“末将何瑾拜见相国!此番河阳津大胜,全赖相国威名远播。” “相国虽身在雒阳,却给我等上下将士信念与鼓舞,使得敌军落荒而逃,大败亏输!相国神威无敌,末将与有荣焉。” 说着,又深深一拜,久久不起。 董卓本来一肚子的烦闷忧愁,可不知为何,听了何瑾这番话后,瞬间哭笑不得:“老夫麾下,唯有你这么个知情识趣、会说话的人儿。早知如此,真不该将你派往小平津。” “末将对相国的思念,也如春物萌发,不可收拾。更如解封的大河,滔滔不绝......这不战事一放松,末将便再遏制不住心头的冲动,赶来拜见相国。” 一顿马屁拍得简直没有节操,可没办法,老董偏偏就吃这一套。 闻言后当即哈哈大笑,一边笑着还一边示意何瑾落座,言道:“休要这般肉麻。说吧,此番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眼见董卓心情大好,何瑾却仍不说正题。 来之前,他已向侍卫大哥打探过了,董卓这些时日嗜杀成性,作风大变。眼下只是些微开怀,一旦不知进退真谈起俘虏之事,恐怕立马就会翻脸。 “无事,便是末将年前弄出了点小玩意儿。然当时心念时局,一直未曾向相国送来,今日正好有闲暇,特意让相国品尝一番。” 说着,便将高档的黄花梨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炒茶。 一听是来送礼的,董卓更高兴了,笑道:“忘了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儿。最早的炒菜,还有那裤子,都甚合老夫的心思......” 说着,竟还‘跨擦’一下张开了腿,让何瑾看清下裳里带裆的裤子。 何瑾当时脸色就僵住了:本以为发明了裤子,终于不用跟人亮枪箕坐了。可没想到,今日老董会给自己这么一出暴击! 他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回道:“相,相国开心就好......” 董卓却不管这些,拿过木盒看到一片片青黑色,散发着淡淡茶香和烟火气的茶叶,静静铺满在昂贵的锦布上。 “这是末将新创的一种茶叶,它是炒出来的,与咱们大汉习惯的茶道大不相同,相国您......” 一听‘炒出来的’四个字,董卓当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随即,就抓起了一把茶叶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道:“无需啰嗦,既然是炒出来的,必然美味无......” 话还没说完,表情就渐渐有些失控起来。 何瑾也目瞪口呆,怔愣片刻,才吃吃地言道:“这,这是要泡着喝的......” “嗯......”董卓脸色就黑沉下来,一面继续使劲咀嚼着,一面手就摸向腰间的刀。看来是在犹豫,要不要一刀将这小子砍了。 最终觉得这小子又能算计、又会练兵打仗,还能让自己高兴......而且为这事儿杀人灭口,日后史书上会怎么写? 于是咬牙切齿地嘴里茶叶咀嚼完,一仰脖子翻个了白眼,强硬地将茶叶生吞入腹,才挤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挽尊道:“嗯,也是可以生吃的,对不对?” “对,对......”面对那双要吃人的眼睛,何瑾还能怎么回答? “嗯......尝也尝过了,也该泡着喝一下,如此才算全乎儿了。” 董卓似乎很满意何瑾的知情识趣,又大手一挥,向外大声吩咐道:“来人,取大碗来!再来一壶沸水,赶紧的,慢了老夫扒了你们的皮!” 何瑾其实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圈的,但下意识地便拍马屁道:“相国果然非同一般,做事考虑周全,喝个茶也如此细致严谨。” 老董这下就更满意了:嗯,就喜欢这种昧着良心说话的小子! 不过当仆役拿来海碗,还有一壶犹自冒着热气的沸水后。他就死活不装了,朝海碗指了指,示意何瑾演示怎样喝这种新玩意。 何瑾这才放松起来,抓起两小撮茶叶分别扔进海碗里,动作麻利地拎壶冲泡,前堂顿时满室清幽的茶香。 董卓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奇道:“咦?果真香滴很,这玩意有点意思。只是......”他眉头又蹙了起来,疑惑道:“就这么简单么?” 老董再土鳖,也知道茶是这个时代贵族的饮品,还有专门儿的茶道。 可这等简单没内涵的做法,一下将茶高大上的事物,拉低了不少档次,他当然觉得不可理解。 何瑾就笑了,拍了拍手,让门外的僮奴端着一整套茶具进来。 然后又跟当初忽悠蔡邕一样,面无表情地冲泡,一遍又一遍,动作故意做的流畅又玄乎。还摆下各色点心吃食,映托着他那套茶道的高雅。 做完这一切后,却拿出一小盅茶,以及刚才的海碗,对董卓言道:“相国仔细品品,同样的茶,到底有何不同?” 董卓就一脸狐疑地看看面前的茶,想着这小子总归不敢下毒,便抄起大海碗吹了吹凉气,然后浅浅地啜了一口。 “嘶......”茶水入腹,老董圆睁双眼,浓浓的苦味令他打了个哆嗦:“啊!苦!比药还苦!” 可不满地摇摇摇头后,咂摸咂摸嘴,又细细品味一番嘴里的茶香余韵,啧啧道:“不过苦虽苦,喝过后却满嘴留香,有点意思......” 说完又举起那小茶盅,一口干了下去,回味道:“嗯......这茶就苦而不浓,茶香悠长,比刚才的好喝多了。” 何瑾便不说话,泼了刚才海碗里的水,又续了一碗道:“相国再尝尝......” 董卓彻底懵了,但还是依言又喝了一口,然后蹙眉道:“味道......似乎跟刚才那小盅一样?” “自是一样的。”何瑾便分别指了指茶和水,道:“同样的茶和水,味道又怎可能不一样? “嗯......”董卓看向何瑾,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问道:“你小子,到底想要说什么?” “属下想说茶就是茶,别管弄得多花里胡哨,它就是茶。”何瑾也浅浅喝了一口,说出这么一番略带逼格的话。 董卓立时脸色沉凝起来。 思忖片刻后,便一副不明觉厉地颌首点头:“嗯......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信不信老夫一刀剁了你?” 第124章 明升暗降 看着老董第二次摸向腰间的刀,何瑾才意识好像拿错了剧本儿:都怪刚才那一番茶道,引得自己戏瘾上来,忍不住就想装逼。 结果,都忘了眼前是董卓,而不是蔡邕。 当下求生欲泛起,立马认怂解释道:“属下的意思,茶就是茶,士人非要将什么儒道、修养、感悟也跟茶联系起来。” “煮茶时还要朝里面猛放作料,什么姜啊,油啊,盐啊等等,口味重的人说不定,还会在里面撒上几许葱花......” “但就算他们往里面放了一头牛,茶汤还是茶汤,跟什么儒道精髓、世间哲理不会有半铢钱的关系,只是在牵强附会。” “好!......”一听原来是拐着弯儿骂酸腐的士人,老董当即伸手拍了拍何瑾的肩膀,大笑道:“此言甚得吾心!甚得吾心!快哉!哈哈哈!” 毕竟,最近他正恼怒士人的欺骗和背叛。 听了这等引发共鸣的话后,忍不住愤怒倾诉:“关东鼠贼,一群忘恩负义之徒,老夫只欲尽屠之而后快!” 何瑾却还是不疾不徐,继续喝着茶道:“相国,茶其实就是给人喝的,提精神的东西。强行赋予它任何的礼仪和文化,都是矫情。” “士人乐意正襟危坐、再弄一堆道理就让他们折腾去。我等只需懂得大繁若简,端着海碗嘬上几口,未尝不能笑话他们。” 听了这番话,董卓更觉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心坎儿上,令憋屈了很久的他竟生出了些许知己之感,再度哈哈大笑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没错,他们再能粉饰、再能折腾又如何,还不是被小子一番奔袭、虚实相间,重重给挫了锐气?” 直到这个时候,何瑾才觉火候儿差不多了,沉声道:“相国所言甚是。当初相国平反党人,擢拔幽滞名士,一心革新吏治,重振汉室朝纲。” “然那些世家不甘相国执掌权柄,群贼诸如袁绍、袁术、王匡之徒,只为权力,将私欲凌驾于天下苍生之上。妄自挑起兵祸,令天下陷入战乱,盗贼蜂拥而起,其心可诛!其罪难赦!” “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碗茶,无论如何粉饰,如何往里面添加调料。本质就是一心争权夺利、只想满足个人野心的狼子之徒!” 这话说的董卓不仅痛快,简直已畅怀无比。 端起大海碗猛喝了一大口,跟喝酒一样的酸爽表情:“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故而老夫才想着让你尽数虐杀那些俘虏,好让那些鼠辈都看看,背叛老夫究竟是何下场!” 可这个时候,何瑾却不接茬儿了。 慢悠悠地再喝了一口茶,才在董卓疑惑的眼神下,徐徐道:“不......末将此番借茶一事说这些,便是希望相国懂得选择怎么去喝。” 若之前没个铺垫,就直接说这些,董卓必定勃然大怒。可有了喝茶论道这一平静的缓冲,情况自然不同了。 更主要的是,茶喝到这里,味道真也就那样。然后在何瑾的一番忽悠下,董卓便觉似是而非有些道理。 尤其‘茶就是茶,却看怎么喝’的这一理论,让他不知不觉也有几分感悟。 故而,董卓罕见地没有动怒,反而真正沉静了下来,闭目道:“你继续说,老夫仔细听着......” “相国......”何瑾此时语气也低沉起来,道:“关东世家的确忘恩负义,混蛋无耻,然相国欲击溃这些败类,便断然不能中了他们的诡计。” “诡计?” “不错......”何瑾组织下了语言,才继续道:“不管相国愿不愿意承认,士人这一集团比起我等寒门武夫来,实在太有优势了。” “大汉以孝礼治天下,百姓被教化百余年,对此早已深以为然。而孝礼这些,就是出自儒家经典,于是那些自幼苦读六经,自诩圣人门徒的士人,天然就掌控了话语权。” “嗯......”冷静下来的董卓,怒火病毒的通道关闭了,聪明的智商也重新占领高地了:“这话说的甚有道理。老夫入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在你小子的指点下,费尽手段才掌控了雒阳兵马。” “可那些士人到了地方后,一封矫诏的檄文,举旗一呼,便拥十万余众。两者相较,可谓有天壤之别。” “相国果然见微知著。”何瑾附和一声,又情真意切地反问道:“遇到此等境况,相国难道认为用武力镇压威慑,便能让那些士人屈服?” “老夫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董卓不由怃然,交心道:“老夫只会打仗,对付那些羌胡也一向以武力威慑。如今面对如此困局,除却这等法子外,还能如何?” “自然是......”说到这里,何瑾忽然一扫案几上的两个海碗,在海碗破碎落地时开口道:“没人的时候,咱爱咋喝就咋喝,可对付那些士人的时候,咱也给他们弄一套茶道,而且要弄得比他们还高大上!” 被扫落地海碗一惊后,董卓久久凝视那两只海碗碎片,继而又看向那一套檀木雕琢、四周摆满各色点心的茶具,登时心有所悟:“你的意思是?......咱也向他们学,且要学得更虚伪无耻?” “不错!.......”何瑾便笑了,道:“他们不是举着吊民伐罪的旗号吗?可相国莫要忘了,儒家那些学论,说到底也是为朝廷服务的,而朝廷如今在我等手里啊!” “此番相国若虐杀了那些俘虏,便授了他们口实,坐死咱们残暴不仁的名头。可若非但不杀,还收为己用,不是非但重重反抽他们一巴掌,还增强了实力?” “打他们的脸,然后还将那些俘虏收为己用?”董卓双眼一亮,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他真心恨那些手无寸铁的俘虏吗? 当然不恨。 他恨的是那些俘虏的长官诸侯,杀这些俘虏也只是为了泄愤,毁掉那些诸侯的根基。 假如这般又打脸、又能增强自己实力的话,可比单纯杀俘虏解恨多了! 思想角度一转后,董卓立时欣然同意了,还拍着何瑾的肩膀怪罪道:“如此好的法子,你为何不上来直说,非要弯弯绕绕的?” “呵呵......”何瑾脸上赔笑,心里却在冷笑:呵呵,就你老董那阎王脾气,要不先弯弯绕绕一番,把你的怒气消解掉,你恐怕都会以为我跟那些关东士人串通好了。 到时候,你就不是拍着我的肩膀,而是拍着我的脑袋玩儿了...... 可不料,老董这心气儿一顺后,就有些情绪化了,起身来回踱步道:“二郎非但精通练兵、领军作战,还如此懂得谋算全局,诡计多端。” “老夫本想着等你归来再论功行赏,既然你此时已回来了,又献上如此妙策......明日老夫就上奏朝廷,擢你为校尉!” 何瑾这里还幽怨‘诡计多端’的评价呢,随后听到自己升官儿了,当即什么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施礼道:“末将多谢相国提拔,日后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不用日后。”董卓闻言便摆了摆手,乐呵呵地道:“眼下小平津那里的战事,也不如何紧张了。” “可老夫这里却少个知情识趣、还满肚子主意的人。这些时日,你便留在雒阳,多帮老夫参详些政务即可......” “嗯?......”何瑾笑着的脸立时凝固了,看着董卓心生疑惑:这死胖子,是真看重我的谋略,还是借此轻飘飘地就夺了我的兵权? “怎么,你好似不乐意?”董卓见状,不由一蹙眉。 “末将当然乐意,这不都高兴傻了,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哈哈,哈哈哈。”何瑾顿时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直至走出相国府时,也没听老董说将小平津的兵马调回来。 何瑾的脸色,渐渐阴沉如墨:刚打了一场漂亮胜仗,声名初显。董卓立时明升暗降,还将自己扣在了雒阳。 要说这背后没人捅刀子,猪都不信! 第125章 郎中令,你品,你细品...... 被人算计了的何瑾面色阴沉,而算计他的人,正积极地合纵连横。 永和里李儒府后厅中,熏香缭绕,却驱不散主人脸上的阴鸷:当初得知关东士人起兵的消息后,他蓦然感觉被人狠狠掴了一掌。 那一刻,身形都忍不住有些踉跄。 直至现在,李儒都能回想起,当时脑中如何一片空白,只剩一个清晰的震撼:那个小子,竟然料中了!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不再是董公麾下的第一智囊。无可遏制的嫉妒之火,如燎原之势般燃烧起来...... 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 可之所以此时又泛起当初恼羞成怒的情绪,是因为对面的那个客人,故意旧事重提,戳中了他的痛点。 强忍住心头的不耐,李儒饮了一口茶汤后,开口言道:“董公子不必如此挑拨。今日造访,究竟有何贵干?” 董璜却一脸报复的期待,道:“在下此番前来,是为解叔父危局。同时,也是为了帮李郎中。” “哦?......”李儒闻言,敷衍地做了个吃惊的反应,心中却鄙夷不已:这个向来凶戾无谋的家伙,竟说出了此话,口气倒是不小。 帮我,你配吗? 毫无察觉的董璜反而还自鸣得意起来,道:“关东群鼠起兵来势汹汹,没成想却让那走了狗屎运的家伙,又立了一功。” 说到这里,眼中难掩嫉恨,但随后还是继续言道:“不过,这些粗鄙战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李郎中可否洞悉了关键?” 听董璜如此拿腔装调,李儒心中更加不耐:“还请有话直言,老夫洗耳恭听。” 谁料人家董璜就是想装逼,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李郎中不必客气,关于料错关东鼠辈会起兵一事,不过一次谋策失利。人非圣贤,孰能无错?” 这话,都不知是宽慰还是嘲讽——李儒一口闷气憋在胸间,别提多窝心了。 但人家董璜就不管这个,更加自我感觉良好,又故作神秘地道:“李郎中仔细想想,此番关东群鼠起兵的借口是什么?” 这下,李儒直接懒得开口了,只瞟了董璜一眼,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果然正在兴头而上的董璜,也没在意李儒异样,迫不及待地卖弄道:“他们竟诈冒三公移书,传檄关东州郡,称天子被危逼,企望义兵,以释国难!” “哦?......”听到这里,李儒终于又给了点回应。 董璜自然更兴奋了,面色都有些发红,道:“李郎中再仔细想想,为何是三公的文书,而非天子的密令?自古这等作乱一事,无不是打着天子的旗号来清君侧,更有号召力。” “哦?......”这下李儒又惊咦了一声,已不是敷衍,而是真正来了兴致:这个观点......倒很是新颖。 这真实的反应,已让董璜兴奋到有些颤栗,又从怀中掏出一篇竹简,道:“此乃东线那些鼠辈,在酸枣盟约的誓言,李郎中你品,你细品......” 酸枣会盟的誓言,李儒自然早便看过。但此时见董璜如此故弄玄虚,不由接过竹简细细品味起来。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盗陵发丘。祸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 这种盟约誓词,大多如此——先攻击敌方如何罪大恶极,继而号召有识之士共襄大事,这篇亦算不得如何出奇。 可结合刚才董璜的一番提醒,再细细品味。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际,李儒手里的竹简都掉在了案几上! “董侍中,关东群鼠原来竟?......” “不错!......”董璜却等不及,直接抢在李儒前面道出答案:“李郎中,看上面‘祸加至尊’四个字。” “叔父自扶天子登基后,向来没亏待过,何谈祸加至尊?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关东群鼠说的:汉室不幸,皇纲失统!”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承认相国所立的天子。眼中的至尊,还是那禅位前的弘农王刘辩!” 听到这里,李儒也总算明白了:难怪那些关东士人会假冒三公的名义,毕竟除天子之外,汉室朝堂便以三公为首,且还都是士人。 什么?......三公之上还有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 开玩笑,讨伐的就是那狗贼奸相! 可一想通这点,李儒不由更加疑惑起来。随即悚然一惊,彻底明白了董璜今日的来意:“董侍中,该不是想要?......” 后面的话,实在太惊世骇俗、胆大包天,让有着‘毒士’之称的他,一时都错愕停顿起来。 董璜却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目光愈加阴狠,急不可耐地道:“不错,那些关东群雄不是想重竖皇纲么?” “我等便打蛇打七寸,弑杀掉那个弘农王!如此他们起兵连借口都没了,岂非便成了一场笑话?” 这话入耳,李儒才仔细地打量了董璜一眼。 随后嘴角不由轻蔑一撇,忽然冷笑起来:“董侍中,恕老夫直言,你此番想要杀的,不仅仅是弘农王吧?” 被道破心计的董璜,也未见如何慌张,反而坦然承认道:“不错,在下就是要让那何瑾狗贼,死无葬身之地!” “此贼蛊惑叔父久矣,在下却始终不得动他分毫。如今天赐良机,只要叔父同意弑杀了那个弘农王,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李儒默然颌首,当然洞察出董璜毒计中的杀机:不错,只要杀了弘农王刘辩,身为弘农王表兄的何瑾,必然心生怨恨,一旦反抗便是自寻死路。 就算不怨恨,仍旧恭敬为相国效劳。可反过来说,如此隐忍之人在身旁,董公会安心么? “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猜忌,乃天下乱源也。” 悠悠道出这么一段话,李儒蓦然觉得脊背生寒:“董侍中果然好算计,只要相国与何瑾二人心生嫌隙,他无论如何也只有死路一条!” 董璜这才残忍一笑,道:“如此,有何不可?” “何瑾既除,你仍乃叔父麾下第一智囊,而在下也为叔父解了燃眉之忧......如此各取所需,难道不应戮力合为?” “唔......”李儒沉吟一声,随即起身淡然一笑,道:“董侍中之意,老夫明白了。不过兹事体大,老夫还需多多考虑一番。” 听了这句话,董璜也不由回以一笑,起身告辞道:“无妨,明日叔父聚众商议,李郎中只需从旁多多协助便可。” 这下,李儒还是没有点头。 但更没有摇头。 董璜便大步走出李府,眼中不由流露出大仇将报的快意。这一刻,他感觉耗费数月,在伤榻冥思苦想出的计策,即将绽放出血腥的光华。 不错,他已不再是当初凶戾无谋的蠢材,蜕变升级为了加强版——此事也充分证明,能让人进步的,不仅是你的亲朋好友,还有你的敌人。 送走董璜的李儒,回到后厅神色静穆凝重。 许久之后,才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汤,蹙眉摇头道:“果然太过苦口浓重了。来人啊,取来何都尉送的炒茶......还有那主臣相疑一番话,果然又让他说中了。” 第126章 咱这样那样...... 就在董璜离开李儒府的时候,何瑾又一脚踏入了朱儁府的大门。 “果然是董璜那小子,又不甘寂寞了。趁我不在的时候天天给老董吹枕边风,离间了我与老董纯洁的友谊......” 没错,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后,他第一时间就窜到李儒家里打探风声。 李儒那家伙是挺傲娇的,但架不住何瑾早有猜测。一番死缠烂打后李儒便招架不住,也就把董璜给买了。 “就你会合纵连横,难道我就不懂拉帮结派?”自言自语完,还不忘回头叮嘱僮仆道:“来,来,抬进来,都小心着点,别碰坏了......” 看着他带着一帮人,抬着一张布幔盖着的大方桌子,还有几个木盒进门,朱儁当时一脸疑惑:“小子,你这是?......” “给您老送礼来了。” 何瑾就很耿直,道:“董璜在我背后捅刀子,来找老将军帮个忙。忙自然不能白帮,所以就带了礼品来。” 一听这个,朱儁都有些愣住了:如今送礼,已这么硬核直白了么?以前不都是偷偷摸摸、三推四让,甚至快要打起来后,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么? 呸,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董璜背后捅你刀子,老夫又能帮什么忙?再说,老夫现在还泥菩萨过江呢,哪顾得上你小子? 没错,担任了太仆后,朱儁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愉快。 首先朝中士人一片唾弃,明嘲暗讽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其次便是跟董卓磨合一段时日后,发现真尿不到一个壶里,可把他给气得不轻。每每想起是听了何瑾的建议,才...... 想到这里,朱儁才反应过来:“小子,老夫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还有脸找老夫帮忙?” “哦......”听了朱儁这番话后,何瑾一把掀盖着方桌的布幔,露出上面的沙盘模拟图,道:“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就不用给你送礼了。” 朱儁可是身经百战的宿将,一眼就看出了沙盘模拟图的妙处。 再回头看着自己那简陋的兽皮大图,当时脸色就怒了:“胡言乱言!你坑害了老夫,送来这礼品赔罪,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这时何瑾也不吭声,只是又缓缓揭开了装炒茶的木盒,以及装着蒸馏一遍的醇酿烈酒,继续自顾自言道:“老将军有麻烦早说啊,这样我今日前来就是帮你了,真不用带如此珍贵的礼品了。” 朱儁此时被气得,浑身都开始哆嗦:先不说这无耻小贼到底能不能帮自己,单说都带着礼品来了,还想着拿回去? 尊老爱幼懂不懂,人情世故懂不懂?......老夫不是馋你的礼品,就是气不过这件事! 可无论他怎么用气愤、嘲讽、鄙夷的眼神瞪何瑾,那挨千刀的就是脸皮厚,一点都不在意。 相反,还大咧咧地坐在茵毯上,一副前世婚姻咨询专家的模样,道:“来吧,老将军,说说跟董卓的关系,出什么问题了......” 朱儁就更加拿气愤、嘲讽、鄙夷的眼神狠狠瞪何瑾,可气定神闲的何瑾也不说话,就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最终,朱儁心头郁愤难消,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就知跟董卓有关?不对,你还有脸问老夫?......董卓无谋粗疏,狂悖自大,如今还残虐无道,滥杀无辜。” “自他入京以来,可曾做过半分拯救苍生,匡扶社稷之事?” “此番关东士人起兵,他除却派你入小平津外,再无应对之策。反倒对朝中提出谏议之臣,轻辄罢官下狱,重则抄家灭族!......” 两柱香的时间,朱儁对董卓的怨言根本就没停过。何瑾也不打断,就静静装作认真的样子听着,偶尔还附和一两声。 终于等老爷子将一肚子怒气放出来后,他也分析出了两人的矛盾根源:董卓眼里可是没什么皇权正统的,对汉室朝廷也没半分敬畏,一切只以维护自己的权势为出发点。 而朱儁却想着革新吏治、平定天下,内心对汉室朝廷还抱有很大的希望,最多能容忍董卓当个权相。 两人分歧如此大,共事后自然矛盾重重。再加上董卓那蛮横跋扈的性子,从来不会给人留情面,关系自然越来越僵。 这状况,就属于典型的夫妻双方缺乏沟通交流,不懂得相互体谅宽容......咳咳,代入太深,都有些跑题了。 “小子,事情老夫都说完了,你有何话说?”可倾诉完的朱儁,看着何瑾沉思的模样,不知为何就信了这小子,真拿他当专家了。 而这位专家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差点让朱儁跳起来。 只见他身子微微前倾,神秘兮兮地凑向朱儁耳朵,道:“老将军,董卓狗贼这般祸乱天下,不如咱想办法联络关东士人,反了他娘的吧!” “放你娘的......”朱儁一听就气疯了,惊怒道:“董卓麾下精兵十余万,还挟持大汉朝廷,我等如今一无兵卒、二无粮秣,且天下已这么乱了,你还想着乱上加乱?” “更何况,那些关东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什么匡扶正统、解民倒悬,还不是为了他们的野望私心?” “嗯......指望那些关东狗贼靠得住,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何瑾就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既然关东士人不行,那咱勾搭皇甫将军如何?” “驻守扶风郡的皇甫义真?” 朱儁仔细思忖了一番,随后又摇头道:“不行,皇甫一族数代忠烈,对汉室朝廷忠心耿耿,断然不会行犯上作乱之事,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关东士人和皇甫将军都不行,那咱总不能跟白波贼搞到一块儿吧?” 何瑾就一副郁闷的样子,还特意解释道:“反正我是无所谓的,一屠户之子,不用在乎这个。可您老大汉名将,混了大半辈子最后却当了贼头子,怎么听都晚节不保的样子......” 朱儁这下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只向他发出了一个不屑的哼声。 “那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躺倒配合了......”何瑾就抓着头发,痛苦地道:“反正配合着、配合着,渐渐也就开始享受了。” “毕竟如今老董已大权在握,乾坤独揽。咱只要多想想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寻找出既让老董满意、又能达成咱目的事,也算求锤得锤。哦不,是求仁得仁......” 听着这一番骚话,朱儁真的很想让何瑾求锤得锤。 可毕竟是个讲理的人,先前的怨气怒气也发泄完了,当下便没好气地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歪门邪理。” “正巧,后天不是老董召集群臣商议么?我这里正好有些不成熟的意见,十分符合刚才的要求。老将军不嫌麻烦的话,帮着参谋参谋?” “嗯......” “我想着啊,咱们的优势是这样,老董呢却想那样,然后咱就可以这样那样......如此一番那样这样后,不就是老董爽了,咱们也爽了?” 朱儁先是仔细听着,可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味儿。 反应过来,气得抽出腰间佩剑,臭骂道:“狗小子,你真以为这是去章台啊,还这样那样的......把老夫当什么人了!” 何瑾见状撒腿就跑,跑到大门时还不忘解释:“老将军要讲道理,我怎么就这样那样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分明是你想歪了还赖我......” “滚!......别让老夫再见到你!” 可走回后堂,看到何瑾留下的沙盘模拟图以及炒茶烈酒,朱儁又不由摇头笑了起来:“这小子......明明很懂事儿,非要这么混帐!” 但说完这句后眉头一蹙,还是觉得不对劲儿:“不是说来找老夫帮忙的么,怎么送了礼又帮了老夫的忙后,自己的事儿反而一点都没提?” “这小子,究竟在整什么幺蛾子?......” 第127章 老怀堪慰......个毛线啊! 相国府,也就是曾经的大将军府。 今日董卓召开群议,再不如复曾经只召见峨冠博带名士的景象,而是将麾下部将也一并召唤而来。 文武盈堂,本该显得声势不凡。 可大堂两侧名士与凉州部将却泾渭分明,全都铁青着脸,彼此相看两厌。 正位上董卓面色更是阴沉,一双细眯的眼中不时迸出浓浓杀机。看向堂中的文武公卿,仿佛在看一群无能蠢笨的猪。 强忍着性子又环顾一番,才不耐地言道:“今日召集诸位,只为商议关东逆贼作乱一事,诸位若有良策,但讲无妨。” 虽然何瑾之前带兵成功击破河阳津,重挫关东士人锐气。 无奈那些士人声势浩大,仍旧源源不断集结。就连河内袁绍那里,听说也收拢了张杨和匈奴於夫罗,声势稍稍复振。 董卓一番话落下,士人与将校皆欲开口。 最终还是士人们对此等奏对颇有经验,侍中周毖抢先起身,风度十足地走向大堂施了一礼,道:“关东士人不识相国匡扶汉室之大略,虽乃激愤之举,却不乏一片忠心。相国若能以诚相待,派朝中重臣前去安抚劝慰,兵戈自解。” 董卓闻言神色不由动了一丝,但语气还是很平静,道:“如何派遣重臣名士安抚,又如何以诚相待?” 城门校尉伍琼闻言,以为董卓欲采纳他们士人的意见,也上前出列道:“以卑职之见,相国当撤下孟津和小平津防卫,以不变应万变。关东士人不是要讨伐相国么?相国便坦而受之,任由他们前来。” “如此仁厚宽德之举,足可令其明白相国一心为汉。届时,关东士人军心动摇,又得朝中重臣相劝,必会心悦诚服,兵祸自消。” “简直胡说八道!” 董璜闻言陡然起身,呵斥道:“贼子攻来不思反击,还要自缚双手。如此无谋之策,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当初袁绍杵逆叔父,便是尔等出的馊主意。蛊惑叔父非但赦免了他的罪行,还封为渤海郡守,给了他起兵的地盘!” “随即又谏言外任那些士人,结果他们又举兵作乱......种种迹象表明,尔等就是这些作乱狗贼的内应,还敢在此巧舌如簧,葬送叔父大业!” 周毖和伍琼两人闻言,当即神色慌乱:“相国明鉴,我等绝无二心!” “治国自古以仁为本,在德而不在兵。相国逆道而行,才致使人心思乱,唯有朔本清源,谨修仁德,方可沛然不能御......” 而听董璜如此贸然开口,董卓立时拍案大喝,斥骂道:“住口!.......二位名士自老夫入朝以来,悉心谋划,才使得朝堂气象一新、众贤盈朝。” 说着便走下高台,缓步来到二人身前,边走边说道:“也因二位之谋,老夫才一步错、步步错,犹如傻子般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甚至如今那些关东狗贼,将刀架在老夫脖子上了,他们还觉得老夫会执迷不悟......” 听到这里,周毖和伍琼哪还觉察不出,董卓说的都是反话。神色更加慌乱惊恐,道:“相,相国息怒,我等......” 董卓却已一把掣出腰间的刀,只见刀光一闪,两人头颅冲天而起,血光四溅。伴随着的,还有气恨不已的咆哮:“此二君卖卓,卓何用相负!” 此二君卖卓,卓何用相负! 这句换成大白话,就是:你们两个狗东西出卖老子,我董卓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可见此刻董卓受骗后的愤怒。 一时间,满堂大惊! 周毖和伍琼临死前的惨呼声,急促而高亢。不少鲜血都溅到那些士人,干净庄严的朝服上。 这些整日高谈阔论、儒雅讲礼的士人,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即吓得面色如土,仪态尽失。 而那些部将看到这一幕,却都仿佛狼群嗅到了血腥味,一个个神色兴奋起来。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意,眼中不乏戏谑,感觉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主场。 “叔父,杀得好!......” 董璜更是忍不住痛快大笑起来,嚣张言道:“如此心怀二心的狗贼,早该剁了他们的狗头!不,只是如此也太过便宜了他们,侄儿这就派人带上兵马,诛灭他们九族!” 董卓没有拒绝,还交代道:“将那些首级悬于城门,让某些人都看清楚,愚弄老夫是何下场!” 说着又环顾大堂,冷蔑开口道:“今日议题,是如何彻底平灭那些作乱的关东士人,若再有人不识抬举,便是榜样!” 这一刻,士人们才看清了董卓的真面目。明白来自西北的这条狼,原来吃人都不吐骨头。 它往日夹紧了尾巴向士人集团卖乖讨好,不过为了自己的野心私欲。一旦觉得受到欺骗,便会露出獠牙利齿,发起穷凶极恶的报复! 而重新坐回主位的董卓,也不吩咐收拾那两具尸体,任由血腥和恐惧气氛充斥在大堂,再度言道:“诸位还有何妙策,尽可道来。” 可这个时候,士人们哪还有一个敢开口? 倒是凉并那些部将,一个个开始咋呼起来。 吕布更第一个起身,睥睨桀骜地言道:“父亲勿虑,关外诸侯某视如草芥!孩儿愿提虎狼之师,尽斩其首,悬于都门之上,以解父亲之怒。” 话音刚落,都尉华雄便昂身而起,道:“杀鸡焉用牛刀?......吕中郎将乃相国心腹猛将,讨伐那些狗贼未免大材小用!末将不才,愿替吕中郎将出征,平定叛乱!” 不错,自去年演武大会后,吕布成功升了一格,由之前的“摸金校尉”......嗯,升任为了“发丘中郎将”。 投靠董卓几个月了,还是干着白天睡觉、晚上刨坑的活儿。 此时见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时就跟华雄急了:“华都尉好意某心领了,然关东诸侯兵多将广,还是由某来领军为好。” “吕中郎将身负相国重托,不可轻离。平定那些鼠辈之事,还是交由某家来吧。”一直看吕布不顺眼的胡轸,也起身请战。 “胡中郎将暂且歇歇,此番还是由某来比较妥当......” “唉......还是让某家来。” “让某家来......” 当下请战的都尉、校尉、中郎将,一个接一个,真可谓士气如虹。董卓见状不由老怀堪慰......个毛线啊! 这特么都什么一群歪瓜劣枣? 老夫的处境那般险恶,以为就只有关东群雄?就算只有关东群雄,你们他娘的连个战术都不讲,真以为带着兵马过去就能平推过去? 平时这般没脑子也就算了,眼下还当着那些士人的面......你们不要面子就算了,老夫还想要行不行! 一瞬间,老董简直快要炸了,忍不住开始怒极反笑,猛然开口道:“诸位......都他娘的给老夫闭嘴!” 这一刻不知为何,董卓就想起了那个能说会道、足智多谋的小子。 可惜,今天他没有来...... 不是何瑾傲娇着不肯来,而是今日开会,老董没派人去通知。原因是......嗯,还是跟刚才一样,他想自个儿留点脸面。 毕竟当初何瑾劝不要京官外任,偏偏他胡乱来,现在再去派人请何瑾......霸道老董的面子又不是买卖,想买就能买。 可此时看到如此“优秀”的一众文武,他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此时,传令上堂禀告道:“相国,讨贼校尉何瑾求见......” 第128章 心态有些爆炸 百无聊赖等在堂外的何瑾,望着便宜老爹曾经谋掌天下的地方,不由感慨万千:唉......要是穿的早一点,坐里面的是便宜老爹,哪还有这么多破事儿? 得知老董没通知自己后,他就猜出董胖子应该是碍于脸面。 而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傲娇地在府中,等着董胖子派人来请吗? 当然不能。 非但不能等,还要主动来。非但要主动来,还要哄好董胖子,别伤了他那颗玻璃心.......唉,太难了! 好在吐槽没多久,传令便招呼他进去。 何瑾立马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大步走入堂中。又看到周毖和伍琼两人的尸首,对董卓此时情绪有了初步的推断。 随即,恭敬有力地施了一礼,大声道:“末将何瑾拜见相国,闻听关东群鼠贼心不死,特来请命参上!” 这话一出口,那些部将们都忍不住暗笑起来:小老弟,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都被相国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还来请命...... 可没想到,何瑾的待遇跟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董卓闻言脸色一下变得肃然,豁然起身大声赞道:“好!......不愧乃故大将军之子,值此危难之时,迎难而上,方显我大汉男儿本色,壮哉!” 没办法,老董虽不是什么感性之人,却也是有感情的。 之前不听何瑾谏言,一意孤行,结果事情搞砸了。可人家什么抱怨的话都不说,反而兢兢业业练出一支精兵,又跑到小平津身先士卒,妙计频出大破河阳津,重挫关东士人的锐气...... 如此贴心懂事儿、让人感觉温暖的属下谁不喜欢,谁又能不感动? 那些部将们见状,浓烈醋意便涌上心头,整个人都不好了:相国,同样是参战请命,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捏? 尤其董璜和李儒,看到自何瑾进来后,董卓状态还明显振奋了几分。两人更是跟后宫争宠失败的嫔妃一样,都快酸成柠檬精了。 当下董璜想都没想,开口攻击道:“哼,你来请命又有何用?值此叔父大业生死存亡之秋,各精通治国谋天下的名士,及叔父部将都束手无策。难道你一人,便可胜过满堂文武?” 这话明显在拱火挑拨,将何瑾打到所有人的对立面。 谁知何瑾浑然未觉,根本懒得搭理董璜。只是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向董卓问道:“相国,当真如此?” “差不多......” 提起这个,董卓便气不打一处来:“各公卿士人提议老夫要怀柔,要仁德宽恕关东那些乱贼;各部将又只知一味请战,毫无方略战术......” “哦?......”何瑾却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相国,来之时属下在路上见了一个稚童,张牙舞爪地抡着一根棍子,要打劫属下。” “胡言乱语!......” 老董当时有些发怒:谈着正事呢,讲什么小孩子抢劫你的事儿?再说,真当老夫是傻子不成,整个雒阳哪个小子不开眼敢抢劫你? 何瑾却仍自言自语,道:“属下当时就生气了,一个巴掌拍过去,将那熊孩子打得哇哇大哭。” “然后属下告诉他,抢劫是不对的,好好种地才是正途。熊孩子这才乖乖听了劝导,想必日后,会成为我大汉良好百姓的。” 说完,还自顾自地满意点头,道:“嗯,一想起如此机智地拯救了一位大汉良民,属下真觉得功德无量,心情都好多了。” 听到这里,董卓就算再蠢也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对付关东之人,当先打服了,再行怀柔招抚之策?” “不错,管什么武力攻伐还是怀柔招抚,自然什么有用就用什么。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大人当然全都要。” 董卓闻言眼珠一转,登时觉得大感新奇:“二郎言之有理,如此两者一结合,的确乃恩威并施之策。然老夫之忧,却还不在关东贼子,另有......” 话刚说到这里,一直默然不语的李儒,却突然打断董卓,道:“相国,《易经》中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此等攸关汉室江山生死之事,还是当以机密为先......” 这话董卓尚未作何反应,董璜却一下激动起来:果然不愧乃毒士,让无关人等都退下,才便于我献出弑杀弘农王之计。 董卓听后也神色了然,大手一挥道:“诸位公卿名士,皆退下罢!” 这下,朝堂士人们也彻底明白,他们在董卓心目究竟啥地位。纵心有不甘,也只能听命退下。 那些部将看到此幕,面色不由骄矜起来。 可还没等高兴上一会儿,就见董卓嫌弃的眼神又瞟向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尔等也都退下......” “相国......”这下他们就幽怨了:我们也是有脑子、有谋略的,相国要相信我们啊。 董卓却哪管这个,看到他们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登时怒目一瞪咆哮道:“老夫再说一遍......滚!” 没办法,那些部将也不敢幽怨了,也只能灰溜溜地起身离去。 可就在众人皆退的时候,何瑾却逆流而上,开口道:“相国,朱太仆乃汉室名将,谋略非凡。末将斗胆,恳请相国留朱太仆一同商议。” “嗯?......”董卓不由慎重地看向何瑾,一双眼中尽是怀疑和恼怒。 何瑾却不卑不亢,意有所指地来了句:“相国,朱太仆虽身居高位,却出身寒门,一心只为天下苍生。” 董卓敏锐地把握到了关键词:出身寒门,只为天下苍生。 世家豪族历来鄙薄寒门,董卓当然也知晓,更知道朱儁已同那些士人决裂。而为天下苍生,说白了就是现在我老董掌握着朝廷,朱儁只能为我谋划。 再加人家兵事谋划水平,远在自己之上......沉默片刻后,老董便开口道:“朱太仆请留步,还望助老夫一臂之力。” 朱儁自欣然从命,可一双眼睛疑惑看向何瑾:直到此时,还是猜不出这小子在整什么幺蛾子。 何瑾却对朱儁挤眉弄眼,还凑过来小声言道:“老将军,上次商量好的那个,反抗不了就躺下享受,你忘了?” 朱儁一听就又急眼了:忘,忘你个鬼!......什么躺下享受的,老夫记那个干啥? 董卓也看到两人的小动作,蹙眉道:“二郎?......” “回相国,朱太仆胸有自有丘壑。只是性格有些腼腆,一时不好意思说,属下正在劝呢.....” 腼腆你个大头鬼!......真当老夫是章台里,那等欲拒还迎的姐儿了? 朱儁眼里喷着熊熊喷火,恨不得烧死这无耻的小子。 可当董卓疑惑的眼神投来时,他不知为何真别扭了起来,尴尬地言道:“老,老臣的确有话要讲......” 偏偏老董最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之人,不耐烦地换跪坐为箕坐,大袖一挥道:“嗯,讲吧!” 那作派、那豪气、跟章台里来玩儿的土鳖一模一样:来,把爷伺候舒服了,啥都好说! 瞬间,朱儁的心态就有些爆炸。 第129章 躺倒果然很舒服吧? “相国之忧,非只是关东士人,尚有白波贼攻略河东,凉州羌胡作乱,及扶风皇甫义真按兵不动。倘若这诸多外患齐发,再加内部不稳,势必如洪水滔天泛滥,万劫不覆。” 朱儁努力调整好心态,但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何瑾一眼。 董卓闻言却神色一变,明显认真了不少:“还请太仆指教。” “老臣不敢,只是觉得如今形势虽万分危急,却也未到万劫不覆之地。其中缘故,在于雒阳城固若金汤。” 朱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堪舆图,环手一划司隶之地,道:“相国及诸位请看,我大汉汉定都雒阳并非偶然,乃光武帝深谋远虑之选。” “此地连同周边河南尹是块盆地,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南望伏牛山,北依王屋山,又据黄河之险,八面环山,五水绕城,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望向何瑾,才继续道:“中平元年,也就是六年前,黄巾乱起,故大将军奉先帝之命,率左右羽林军和北军五校尉营屯驻都亭,以镇京师。” “到任之后,故大将军可谓将地形优势发挥到极致,于雒阳四周设置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轩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道关口,置八关都尉,以统领八关军政事务,拱卫京都。” 此时朱儁侃侃而谈,指点江山,董卓也不由坐直了身子,真正感受到这位大汉名将学识渊博,谋略非凡。 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懂,只想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莽将来,人家运筹帷幄的功夫,实在胜过百倍! “不论关东士人,还是白波贼贼人,乃至关凉的羌胡,欲要荼毒雒阳,必先要突破要冲关隘之地,方能得逞。” “且这三股势力互不统属,尤其白波贼人及关凉羌胡,不过趁火打劫之辈。若相国能以雷霆之势,击败关东士人,此两股势力闻之,必心惊胆寒,不敢轻举妄动。” 说完这些,朱儁才抛出了自己的观点,一拳重重砸在堪舆图的东侧,道:“若让老臣谋划全局,便当以击破关东士人为先!” 听完这么一番分析,董卓不由神色振奋一丝,觉得事情也没那么糟糕了:“善!朱公一番抽丝剥茧剖析,可谓拨云见日,老夫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何瑾听到这里,却怪异地看了一眼董卓:哎哟,不错哦......跟那些士人混了两个多月,成语水平进步蛮明显的嘛。 一连三句成语,居然没一个用错的。 老董却没工夫搭理何瑾,激动之余,又向朱儁请教道:“朱公既有如此论断,二郎也说要先打再招抚......如此,老夫便调遣派精兵良将,迎战关东逆乱之臣!” 可朱儁此时矜持地捻了一下鼠须,傲娇又不失谦虚地向董卓回了一礼,微微摇头道:“相国太过急躁了。” “凡善战者,当未虑胜先虑败。如今关东士人还在集结之时,杂乱无章又远道而来,我等不急于一时,当谨守关隘自保,再以逸待劳雷霆击破。” 这军略既进取又稳健,可见老将收发自如的风采。董卓当下便服气了,又道:“依朱公谋略,当如何布置?” 朱儁当即手指先在陕县、渑池两地之间一划,道:“相国,此地乃我等西退要地,为防白波贼趁虚作乱,当遣兵马驻守,以保后退之路。” 随即又一划指向旋门关,道:“此关也叫虎牢关,位于地势高峻的成皋之前,北瞰黄河,南临深涧。” “关前只有一条狭窄曲折的通道贯穿东西,极是易守难攻,为京师雒阳东面的第一关。相国只需派遣一支精兵屯驻,可抵东线士人进犯无门。” 接着朱儁手指又向南移,在伊阙、广成、太谷和轩辕四关这里划了个圈,道:“此四关亦乃易守难攻之地,且能防南线士人绕道突袭雒阳,相国不可疏忽。” 说完,手指又往北一移,便看向何瑾道:“至于孟津与小平津两地,何校尉已旗开得胜,俘获大量兵卒辎重,挫动盟主袁绍锐气,更因此加重韩馥与袁绍之间嫌隙。” “且再过些时日后大地回暖,黄河解封,渡河作战犹为麻烦。依老臣之间,北线已不足为虑,甚至还可抽调兵马支援他处。” 言罢,手指才划回雒阳城,道:“最后京都要地,便需心腹大将坐镇,既是防范变故,也可为我军一切调动谋划打掩护.......” 一番战略布置说完,朱儁如一位宗师大家般,气定神闲打完收工。 董卓却已对其已惊为天人,着实没想到如此一番生死存亡的困局,经这么一番摆弄后,就如此条理清晰、进退自如...... 而朱儁此时面色虽平静,内心其实也是有些小矜持。 尤其忍不住再度看向何瑾,更是在心中暗道:小子,服气了吧?......你只送来一副沙盘模拟图,老夫便谋出一番绝妙的军略。 什么先这样、后那样的,没老夫的真才实学,你还这样那样个屁! 何瑾也觉朱儁这一番纵横捭阖,挥斥方遒,很是狂炫酷帅。充分证明历史上能留名的良将,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然后他就怀着敬慕崇敬的心思,衷心地小声向朱儁言道:“老将军,这样躺倒享受,果然很舒服吧?” 一瞬间,朱儁的脸色黑如锅底! 要不是董卓在场,真想脱了沉重的朝服捂何瑾头上,闷死这个只会戳自己痛点的狗小子! 可就在此时,何瑾似乎心有所感,目光忽然看向了李儒。 李儒同样目光犀利,不甘示弱。 这两位董卓麾下的智囊,都敏锐把握到当下乃极佳的开口献策时机,欲再度展开一番龙争虎斗。 于是...... “相国,” “相国,” 两人同时开口,随即又对视一眼,均以为对方会退让。结果,又是一句异口同声:“属下也有良策献上!” 这下,董卓就哭笑不得了:哎哟,老夫的两位心肝儿,你们这是怎么了?可千万不要闹起来啊,争风吃醋可不好...... 然而,两人就真杠上了。 说完那句后,他们都躬着身施礼不起,就等着董卓翻牌子。 这时董卓的神色才严肃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最终还是选择了何瑾,道:“何二郎,你来先说......” 没办法,何瑾自出道后算无遗策,每料必中。 可李儒却在关东士人起兵一事上,犯了重大的错漏......现实的战绩摆在面前,李儒此番所为,无疑自取其辱。 一时间,他目光黯淡,却也什么话没说。 何瑾随即伸出手指,在朱儁堪舆图上的关西一带上,一划一圈道:“相国,属下之计便在此处!” 董卓定睛一看,登时面色凝重了起来。就连朱儁看了,也不由面色陡变,开口道:“小子,你是说?......” “不错,正是皇甫将军的兵马,不可不防!” 第130章 你让老夫很失望...... 面对众人惊异的目光,何瑾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道:“皇甫将军之用兵、其声望,部下之能征善战,诸位都心知肚明。” 说着,将手指缓缓推向关中一带,示意着皇甫嵩的进军路线,道:“倘若此番关东士人起兵,引得皇甫将军有所异动。不知朱公于陕县、渑池一带设下的重兵,可否能抵挡得住?” 这话入耳,连朱儁都不吭声了。 此时此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连绵无际的大火。火势冲天,无数头裹黄巾的人狼奔豕突,最终被烧成了明亮的火炬。 那是长社的一场大火,朱儁清楚记得,当初他在长社苦无良策的时候,皇甫嵩却如老练的猎手,于高坡上已观察到黄巾贼的软肋。 当夜的那场大火,一直烧到了天亮。非但解了长社之危,还使得汉军势如破竹,连下三郡...... 还有冀州那一战,皇甫嵩深沟堑垒,拖得黄巾贼筋疲力尽。最终大军尽出,黄巾贼众全军覆没,降卒悉数坑杀,哀嚎如雷。 至于皇甫嵩在关西凉州的胜绩,更是数不胜数,羌胡之人向来闻名为之胆寒......那位大汉第一名将,无疑乃汉室最后一根擎天保驾的梁柱。 一旦他率兵响应,莫说只是布防在陕县、渑池一带的重兵,便是董卓亲自率全军出征,外加他朱儁出谋划策,都不敢说是皇甫嵩的对手。 也因皇甫嵩如此用兵如神、恐怖如斯,董卓刚刚好转的神色,蓦然变得灰沉起来:“何二郎,你是说有对付皇甫义真的良策?此事非同小可,若敢戏弄老夫,必不轻饶!” “不,皇甫将军手握重兵、威震天下,那等人物岂是属下能够对付的?”何瑾闻言就低下了头,沉重地摇了摇,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可就在董卓即将作怒的时候,他又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属下能做的,只能让皇甫将军尽交兵权,成为相国的左膀右臂而已......” “胡言乱语!......”董卓闻言更怒了。 要知他对皇甫嵩的忌惮可是到了骨子里,盖因老董就曾在皇甫嵩的帐下效过力。 尤其在针对凉州贼酋王国的战役中,他两次有过事关成败的献计,皇甫嵩却都未采纳。最后事实证明,皇甫嵩的决策......是正确的。 这就比较尴尬了。 所以,老董很恨皇甫嵩。而恨的根源,却是因为忌惮。 面对董卓的勃然大怒,何瑾却连神色都没变。更仿佛找死般,又淡淡地提起一件事:“相国应当还记得,去年朝廷任命相国为并州牧,令其交出兵权归皇甫将军统率。” “然相国拥兵自重,决然不肯奉命,便有人谏言皇甫将军以相国逆命怀奸,罪在不赦之罪,兴兵讨伐......” 话刚说到这里,董璜已激动地颤抖起来,猛然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指何瑾的脖颈喝道:“狗贼,今日你果然露出了马脚!” “还敢说在为叔父献计,分明就是你心怀不满,故意指摘叔父!” 面对来劈来的环首刀,何瑾可没傻乎乎地原地不动,来展示自己临危不乱。事实上,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向选择防患于未然。 毕竟,看你不顺眼什么的不重要。相反,你还可以欣赏他那‘既看你不爽,又干不掉你’的样子。 可对方都动刀子砍来了,还没点反应,纯粹就是脑子有坑。 当下,他猛然伸手,一把擒住董璜的手腕,随即再用力一捏。 在董璜嗷嗷直叫当中,目视董卓继续刚才的话题:“相国可曾记得,当初皇甫将军选择了如何做?” 董卓竟也不管何瑾如何欺辱侄子,反而真的蹙起来眉头,回忆着怨恨道:“皇甫义真言,老夫抗命不遵虽然有罪,但他不请专诛也是有责的。不如正大光明地上奏,让朝廷来处理此事。” 言罢,董卓似乎一下反应了过来。 然后......一巴掌抽在董璜脸上,恼怒道:“滚一边去!......二郎同老夫商议国事,你来瞎掺和什么!” 这时何瑾才松开了董璜的手腕,而结结实实又挨了董卓一巴掌的董璜,眼中的怨毒已毫不掩藏。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看向董卓的目光也不再是畏惧,而是同样的愤恨....... 但世界就是这么无情,无论是董卓和何瑾,谁都没搭理他。就连一旁的朱儁、李儒等人,也都仿佛瞎了般,选择了无视。 何瑾仍旧用平静而清朗的声音,道:“再回溯一番,光和七年皇甫将军镇压黄巾叛乱,声望滔天。” “但当时朝政日非,海内空虚,汉阳人阎忠劝他把握机会,带兵杀奔京师,废黜昏君,南面称制。” 说完这些,又问向董卓道:“相国可还记得,皇甫将军是如何做的?” “皇甫义真......”说到这里,老董简直已忍不住都笑了,道:“他竟然以不想背负叛臣之名,拒绝了这等提议。” 这个时候,何瑾也笑了,继续道:“还有中平二年,朝廷因为他举报宦官赵忠宅邸逾制,便贬黜降爵一事。” “以及后来凉州大乱,朝廷一道诏令征召,皇甫将军便任劳任怨奉命出征......相国难道还不知,该如何出招吗?” 这话落下,董卓先是一愕,随即忍不住仰身畅快大笑。笑声无比嚣张自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的朱儁和李儒二人,面色却一下变得僵硬起来。 朱儁当时的想法:狗小子,够毒!......如此一番四两拨千斤之计,简直将老夫苦心谋划的战略,都秒成了渣。 更可恶的是,人家皇甫嵩远在扶风没招你惹你。因为人家老实,你就往死里欺负老实人? 而李儒的想法,也跟朱儁一样:好小子,够毒!......有你在,老夫第一智囊的头衔,根本保不住! 两人同时想到这点,不约而同地看向何瑾,心中只剩下一句话:如此无耻毒辣,汝兄嫂知道吗? “善,大善!......”董卓却大笑过后,拊掌称赞道:“二郎深谙人心,如此见微知著,当真乃老夫之子房。” “事若成,老夫非但后顾无忧,反而多得一份助力。就算事有不虞,也不过浪费一道朝廷旨令。”说着,董卓连连拍向何瑾的肩膀,喜爱之情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当下,老董一扫之前的阴霾暴躁,转而望向一旁的李儒,道:“有朱公运筹帷幄在前,二郎这般锦绣妙计在后......不知文优这里,又是何等妙策?” 终于等到自己上场,李儒其实此时的心情......是郁闷的。 毕竟,风头已被两人抢了去。 最最重要的是,他又羞又恼地瞪了一眼何瑾后,才扭扭捏捏地向董卓回道:“相国,实不相瞒,属下的计谋也是下诏调皇甫将军入京,尽释兵权......” 一下子,董卓脸色就有些僵。 且他性情粗疏,说话还根本不经脑子。当下便摇头不已,道:“文优,你让老夫很失望呐......” 一瞬间,李儒低垂的脸色,更加僵硬起来。眼眸不由瞅向何瑾,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 第131章 董公子太傻太天真 性子粗疏的董卓,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没脑子的一番话,对麾下两位智囊关系,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只知朱儁和何瑾接连两策献上,自己的难题便有了应对之策。 这些时日压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被移开。烦闷、苦恼、暴躁的情绪,也如滚汤泼雪般消融,整个人都畅快无比。 这一刻,董卓只想高呼一声:“酒来!” 酣畅痛饮,一醉方休...... 可随后看到还在丧期的何瑾,面色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略带愧疚地言道:“二郎墨绖从戎,击溃袁绍那贼子。” “此番又慧眼适才,使得老夫真切感受到朱公才干,更谋下轻而易举却可一举两得之妙策......” 言罢,不由恼怒地瞪了一眼董璜,憎恶起他连日来的挑拨离间:如此优秀懂事、几乎完美的手下,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就因你与人家有私仇,便想让老夫痛失一良才! 此时的董璜,正疑惑地看向李儒。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跟李儒串连好的,要共同对付何瑾。关键之时,李儒为何突然闭口不言? 不待他想通这些,便看到董卓厌恶的目光。 加之何瑾适才那般大涨脸面,心中嫉恨之火已熊熊燃烧,烧得他面皮发烫、头脑都发热! 怒气难平的一瞬,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叔父,侄儿其实也有一计。无需派遣重兵与关东士人死战,便可助叔父一劳永逸!” “哦?......”董卓闻言顿时一愣。虽不觉得自己这个蠢侄子,真会有什么良策,但至少心思是好的:“说来听听。” 这一刻,何瑾冷厉的目光,不由死死看向董璜。 董璜则自鸣得意地回瞪,很享受何瑾此时的表情,胸有成竹地言道:“叔父可杀了弘农王,彻底绝了关东贼子的念头!” 话音落下,朱儁的面色蓦然激愤! 可正欲怒骂驳斥时,却发现何瑾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一双泰然淡定的眼眸里,似乎还有一丝轻松的揶揄:朱老爷子,弘农王可是我表弟,我还没激动,你要瞎跳脚个啥? 而李儒,则静静地将手插入袖中,低垂着脑袋,仿若一尊毫无生机的泥俑。 至于董卓,一张胖脸表情变幻个不停,根本都看不出到底是何情绪。唯有三百斤的肥肉,都微微颤抖起来。 董璜却以为叔父兴奋到快要上天了,当下便将自己跟李儒说过的理由,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狞笑着望向何瑾,已压抑不住胸中复仇的快感:“那些关东贼子打着弘农王的旗号,跟叔父作对。只要杀了弘农王,关东贼子便没了兴兵的借口。” 说着又自信回头,转向董卓道:“侄儿此计,可谓直击其要害!叔父便可......”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只大脚飞了过来,重重踹在他的胸口。直接将他踹得身子都转了半个圈,嘴里的血也飙了出去。 待看清出脚之人后,董璜整个人都懵傻了,下意识问道:“叔,叔父......为何要打我?” 董卓此时一脸扭曲,浑身的肥肉已不是微颤,而是急促哆嗦了:他此时很生气,是真的气,气怒冲天的那种! 董璜的计策有道理吗? 当然有。 问题是,这狗崽子竟然当着何瑾的面说了出来!如此拙劣的挑拨之计,分明就是逼着何瑾离心离德! 如今他老董可谓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尚不知结果如何,正值用人之际......这狗崽子,竟还满脑子只想着弄死何瑾! “老夫打的就是你!”听闻董璜还有脸问,董卓勃然大怒,上去又是一顿少儿不宜的操作。 是的,很血腥、很暴力,很少儿不宜的。 大堂上老董拳脚如雨,如猛兽般咆哮连连。大脚丫子是一脚一脚狠命往董璜身上踹,甚至好几次还觉得不过瘾,踹的时候都特意跳了起来。 那已经不是踹了,是跺。 而且,还专拣董璜的脸......至于董璜的惨叫求饶,早已灌满了三人的耳朵。 李儒一脸的漠然,无动于衷。 何瑾和朱儁表情倒是挺生动,尤其董璜挨重揍的时候,还会感同身受地吓得一闭眼,接着再小心翼翼地睁开......继续津津有味地观看。 终于等董卓一身轻松后,董璜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此时他躺在地上嘴里流血,浑身青肿,发髻散乱跟女鬼一样。别说讲话了,连哼哼声都有些微弱。 可这么一番后,大堂也彻底沉寂下来,气氛十分尴尬诡异。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朱儁。 “相国,弘农王乃先帝嫡子,更曾乃大汉天子,登基后也未尝有所过失。相国若逆天而行,必遭反噬......” 嘴上这样说着,但朱儁已真切意识到董卓集团,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在他们心中,什么礼义忠信、正统朝纲全都是狗屁。 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敢干会干! 也就是这一刻,他愈加想不通何瑾这十七岁少年,如何在这等穷凶极恶的虎狼手下,保住了何府一家。 可惜,今日要功亏一篑了。 董璜愚人千虑,还真有一得,死死抓住了何瑾死穴...... 一时间,面对几十万大军生死搏杀,都没皱过一下眉头的这位名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一直面色平静的何瑾,此时却眼珠子转动了一轮。 随即,便换上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开口道:“就事论事来说,杀了在下那位表弟,听起来的确是个好主意。” “什么?!”这下非但是朱儁,就连董卓和李儒都不由看向何瑾,放佛在看一个怪物。 甚至躺在地上的董璜,也傻眼了。 但说到这里时,何瑾又忍不住狡黠一笑,道:“只不过,董侍中未免太傻太天真了。那些关东士人打着匡扶汉室正统的旗号而来,难道真是为了如此?” “诸位可不要忘了,在檄文当中,他们声称在下表弟是遭相国威逼,被废掉了帝位。但事实上,表弟明明是主动禅位。” 说着,他悠悠走向董璜,指出这毒计当中最大的漏洞:“若相国真听信了你的蠢法子,关东士人就可以更肆无忌惮,宣扬相国弑杀先帝。” “一个是废立皇帝,另一个是弑杀先帝,两项罪名比起来,哪个更罪大恶极?”蓦然开口向董璜斥喝,何瑾面色冷峻如冰! 这突然的厉喝,不仅让董璜哑口无言,也让董卓瞬间清醒过来。 没错,适才虽暴揍了董璜一顿,却并非认为这条计策不妥,而是恼怒这个蠢侄子办事太没脑子! 若弑杀一个逊位的天子,真能让十万余关东贼子退兵,他未尝不会考虑一番——哪怕那样一来,还要杀了何瑾以绝后患。 但听了何瑾如此一番分析,才蓦然明白关东士人不过为了争权夺利,随意找了个借口罢了。 真按董璜说的做了,非但关东士人不会退兵,反而还会让自己背上更重的罪名,惹得天下进一步哗然,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想到此处,老董只觉一股怒气又窜到了天灵盖儿,回头猛地盯向董璜。 那目光,好似饿疯的猛虎盯上了一块肥肉...... 第132章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身为典型的关西大汉,董卓一般是能动手,尽量别吵吵。像董璜这号儿的,若不是两人乃叔侄关系,早不知砍死几遍了。 可就是因为不能砍,才愈加怒火攻心。 当下这一轮狂风暴雨的摧残,可真一点没怜惜董璜这支娇花。即便它已在上一轮摧残中,成了残花败柳....... 一旁观看的何瑾和朱儁,这次都有些不忍心看了。就连李儒那个莫得感情的毒士,眼皮子也一跳一跳的。 终于,等董卓再一次气喘吁吁时,董璜连呼吸声都很微弱了...... “多亏二郎提醒,竖子几误老夫大事!”揍完侄子的老董,连看都再看董璜一眼,开口何瑾道谢。 但话刚说一半,他就意识不对,又连忙解释道:“二郎莫要误会,老夫从未有过弑杀你表弟的心思。这狗崽子的狗屁计策,无需二郎提醒,老夫也是断然不会采纳。” 对于老董的这番承诺,何瑾内心没一点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假如我不是穿越人士,还真信了你的鬼,你这个狡猾死胖子坏滴狠! 于是他当即义愤填膺,断然揭穿董卓的虚伪面目:“相国言之差矣!......” 一瞬间,董卓面色微恼。 “属下的表弟虽不能杀,但董侍中的计策,却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这一下,朱儁和李儒连头脑都摸不清了,董卓更是忍不住作色愠怒道:“二郎有话直说,为何这般阴阳怪气?” “相国误会了,属下就是在有话直说。”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道:“此乃在下表弟写的一封檄文,痛斥关东贼人不守臣子之道,污蔑相国还犯上作乱!” “关东贼人不是打着在下表弟旗号,兴兵作乱?相国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此诏文公布天下,揭露那些虚伪士人的嘴脸,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哦?......”董卓大喜过望,一把接过绢帛匆匆看过。 随后,愠怒的胖脸就笑成了一朵硕大的菊花,喜不自抑抚着何瑾后背道:“二郎果然算无遗策,老夫真乃得上天眷顾,才有汝这等良才辅佐。” 这时李儒诧异地看向何瑾,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握得更紧。 适才没像董璜那般道出弑杀弘农王之策,便是看出事已不可行。毕竟,这条毒计的致命漏洞,他也早洞察出来。 可却没想到,何瑾棋高一招,竟还能化弊为利,反将关东士人一军,更加赢得董卓的欣赏。 而朱儁的表情,就有意思多了。 先是一脸震惊看向何瑾,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后微微笑了起来。看向何瑾的眼神,不由渐渐有些炽烈了...... 这一刻,董璜却傻了,彻彻底底地傻眼了。 没想到自己苦心积虑才想出的一条妙计,竟早在何瑾的预料之中。而且,一番精妙无比、谨慎铺垫后,非但反败为胜,还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 这种自己用尽了全力,却被对方微微抬手就化解的屈辱,瞬间让他崩溃了。 一时间,他竟用尽力气爬向李儒,拽着李儒的衣袍哭喊道:“李郎中,李郎中快说句话啊!......你不是也想弄死这个何瑾,夺回叔父麾下第一智囊的位子?你说话,快说句话啊......” 然而,李儒却跟何瑾讳莫如深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便转向董卓言道:“相国,弑杀弘农王一事,属下的确听董侍中谈过。但心中也觉不妥,故只待相国决断。” “可若说属下心胸狭隘,对何校尉有嫉恨之心,是万万不存在的。属下与何校尉一心只想着为相国效忠,即便政见不合,也会公私分明,求同存异,恳请相国明鉴。” 何瑾也颇有深意地回望了李儒一眼,随即也拱手一礼,道:“相国,郎中令所言不差。关于此事,我等其实早已达成共识,相国勿须多心......” “唔,如此甚好,甚好啊。”董卓就亲热地一左一右,抚起何瑾和李儒的后背,道:“二位皆乃老夫的左膀右臂,自当戮力同心。” “你,你们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董璜却感觉受到了背叛和愚弄,情绪彻底失控:“李儒你蠢不可及!为一个抢走你风光和地位的屠户子,竟然背叛了我?” 随即又怨毒无比地盯向何瑾,咬牙切齿道:“何瑾,你也休要得意......某与叔父乃血肉之亲,岂能轻易被你利剑挑拨?终有一日,某会揭穿你蛊惑叔父的阴谋?” 一听这话,不待老董第三次暴怒开大,何瑾当即抢在前面道:“相国,既事情已商议妥当,属下便先告退......” 李儒和朱儁对视一眼,也同时开口:“相国,属下告退......” 董卓便强忍着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挥挥手让三人退下后,又对大堂外的侍卫吩咐道:“拿根鞭子进来,关上大门!” 然后走下大堂外台阶老远的何瑾,仍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心中一片愉悦阵阵蔓延的舒爽。 可随后走到马厩牵爪黄飞电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回头看着一直笑眯眯跟着自己,目光还火热灼灼的朱儁,不由吓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都想摆出个防御的架势:“老,老将军为何这般怪异地看着在下?” 谁知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朱儁更笑得让人心惊胆颤,阴气森森地言道:“呵呵呵......小子,你上次故意送来沙盘模拟图,还跟老夫探讨了一番天下大事,是不是就知道老夫会谋下军略?” “再借着老夫让董卓稍加心安后,道出坑皇甫义真之计。进一步让董卓看出你的才干和谋略,从而轻而易举化解,董璜对你的离间陷害之计?” 面对朱儁的这番事后诸葛亮,何瑾尴尬地摆手笑道:“啊哈哈......老将军说笑了,如此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计谋,哪项环节出了问题都完不成,怎可能是人设计的?” “嗯。”朱儁便深深点头同意,然后再度炽烈地看向何瑾,道:“所以,老夫觉得你都不像是人!” “我,在下!......老爷子,这都属于人身攻击了啊。” 可没想到朱儁根本没搭理他,反而面色忽然一变,沉凝冷厉的言道:“不过,你这计策也不全是完美无瑕。至少,皇甫义真如何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坑害?” 这下何瑾也无法掩饰了,只能悠悠摊手道:“老爷子也听到了,这计策可不止我一人想了出来,李儒也想到了。” “所以,你就跟那个毒士比烂?” “不是那个意思。”何瑾郁闷摆手,道:“在下的意思是,皇甫将军注定有此一劫。落李儒手里,反倒不如栽我等手中。” “至少栽我等手中,董卓还会顾念老将军及在下,不会对皇甫将军太过分。莫要忘了,董卓跟皇甫将军可是有旧怨的,且如今还愈发自大残虐!” 朱儁悚然一惊,转瞬便想出了其中的关窍:“好,就算此事你有些歪理。” 可随后,面色仍旧凝重,又担忧道:“可此番,你已与董璜势如水火,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而董璜终究乃董卓从子,自古疏不间亲......你这般无异于玩火自焚,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多谢老将军关心。” 这下何瑾就笑了,不是尴尬的笑,而是笑得很神秘畅快:“眼下关东士人,已将董卓逼到生存死亡的地步,暂时他是不会对我动手的。” “至于以后......”他看看东面的方向,悠悠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133章 在汉代如何谈恋爱 回何府的路上,何瑾的心情......怎么说呢,不是不高兴,但也真高兴不起来。 毕竟小平津四千多俘虏的命救了下来,还拔掉了董璜背后捅来的刀子,进一步赢得董卓的信任倚赖。 可没有改变的是,自己如今虽有校尉之名,手下却没一兵一卒。 最讽刺的是,这一番骚操作后,董卓更看出自己谋略非凡,会愈加倾向将自己圈养在雒阳城里。 往后的一段时日,自己恐怕只能在雒阳城里作威作福。偶尔再气一气铁憨憨的哥哥,忽悠下说话结巴的马钧,可能还会调戏下嫂子...... 没办法,优秀的穿越人士,生活一向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正想着这些,猛然便心有所感,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定睛向前方眺望起来——这条回家的路,中间就是蔡府。 而蔡府的门前,正停着一辆特制的香牛皮小车,雪白车帷在风中悠悠飘动。车内一位佳人正撩着车帘,凝目看向自己的方位。 乍一看,这一幕好似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一样。可那一次的蔡琰,还根本没将何瑾放在心上。 而这一次,说蔡琰正好有事出去或回来......何瑾是打死都不信的。 于是下一刻,他嘴角的笑不但荡漾了起来,还风骚了不少。轻轻策动爪黄飞电的缰绳,向着马车赶去。 “阿姐,二公子看到你了,他骑马跑过来了......”马车当中,蔡婉高兴得手舞足蹈。毕竟何瑾来了,就等于好吃的来了。 然而蔡琰却看着少年飞奔而来,多日的思念和等待一下化为了慌乱,赶紧放下车帘,吩咐马夫道:“不,不出去了,就此回去吧......” 爪黄飞电的速度,却很快。 她话音刚落,马蹄也在车前停了下来。何瑾翻身下马,对着马车一礼道:“世妹,许久不见。” “世兄......”听着熟悉的声调,蔡琰如玉的面颊开始发烫,都不敢露面与何瑾见礼:“小,小妹正巧回府......不,不想正巧遇见了世兄。” 谁知话音刚落,不谙世事的蔡婉忍不住开口:“胡说,姐姐明明这些天,一直在门口等何公子。” 这话说的又快又清脆,蔡琰反应过来阻止都晚了,心更是砰砰乱跳如小鹿直撞,羞怒言道:“世,世兄莫要听舍妹乱言,小妹真是刚刚回府......” 说着似乎要证明一般,匆匆下了马车便往府中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也没听到何瑾回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子却还继续往前跑。 何瑾正一脸迷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抬头看到蔡琰慌不择路的样子,猛然脸色一变:“世妹!......” 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蔡琰光洁的额头,与大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呃......这下没事儿了。”这时何瑾才悻悻将话讲完,随即就要上前查看蔡琰的额头。 可让他傻眼的是,明明疼得都快要哭出来的蔡琰,看到自己动作后,硬忍着飞速认准门,又跑了进去...... 这操作,简直让何瑾都懵了,半天后才忍不住感叹:“汉代的女子,这脸皮儿也太薄了......” 随后,又笑眯眯地看向车中的蔡婉,问道:“既然你姐姐知道我回来了,为何这些时日,却没来主动找我?” 蔡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出了洁白柔嫩的小手儿,意思十分明确:我,蔡婉,要好吃的! 何瑾也挺自觉,道:“刚从相国府回来,身上没带什么好吃的。不过最近府里的糕点师,又弄出了不少新点心,明日就给你送来?” “可以,但要多送点。” 蔡婉便跟何瑾击了一下掌,算是达成交易:“这个我也问过阿姐,阿姐却说自己不能去找你,只能等。” “哦......”何瑾了然一点头,才明白过来:蔡琰的身上,可是有婚约的。另外,汉代女子就是没婚约,也没听说会主动找男子。 “还有,阿姐说你最近遇到难题了。她虽然让父亲向那个大胖子相国,多说些你的好话,但又说你终归会有办法,她还是免得打扰你为好。” 这话入耳,何瑾感动的同时,不由愈加赞赏:多么蕙质兰心的一位才女,还处处为自己着想。 嗯......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 再回何府的路上,何瑾的心情就高兴了起来。非但高兴,还见谁都打招呼,吓得那些百姓看到身穿铁甲的他,慌忙四散而逃。 不过到了府中,又想起一个现实的问题:这时代男女不能单独约会,老往人家里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正巧抬头看到何咸小心翼翼,扶着孕味十足的嫂子,慢慢坐在毯子上烤手取暖。 如此恩爱温馨的一幕,让他屁颠颠地就跑了过去:“兄长,嫂子,当初你俩是如何恋爱的?......” “恋爱?”何咸和尹氏对视一眼,连蒙带猜就明白了意思。 两人随后的表情就戏谑起来,尹氏更一脸欣慰地看向何瑾:“我家小叔终于长大了啊,到底是哪家的女子,如此......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何瑾期待的脸色,一下就僵了:嫂子,你成长如此飞速,还怎么让我愉快地调戏?不,这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开始反调戏我了...... 好在何咸还是个实诚的好哥哥,看到何瑾幽怨的神色,便道:“我与你嫂子之间的......嗯,那个恋爱,可谓是一见钟情。” 说着,便露出了幸福回忆的笑容,深情看了一眼尹氏,才继续道:“那一日为兄正巧从太学归来,无意间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你嫂子坐着马车经过。”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能忘掉那张容颜。总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听到这里,何瑾的脸色就更幽怨了:哥,让你说说跟嫂子的恋爱故事,怎么还背起歌词了呢? 当下就打断道:“兄长不用说了,那时你肯定想嫂子时,就觉得嫂子在天边,想嫂子觉得在眼前......问题是,后来呢?” “后来?......”何咸一愣,就一副疑惑的样子,道:“后来自然是我告知了父亲,父亲又派人打探到了你嫂子,便三媒六聘上门提亲......” “这,这就没了?” “没了啊。” 何瑾简直一肚子的槽,都不知该如何吐:这也叫一见钟情?这分明就是馋嫂子的身子,兄长你下贱! 呃......当然,我刚开始也是馋琰琰的身子。 不过,说到上门提亲......何瑾脸色瞬间灰暗,突然想起来:自己如今还在丧期,是不能娶妻的! 何咸脸色忽然也变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劝道:“瑾弟,男儿当志在四方,要心存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然后何瑾就怏怏起身走了,表情更幽怨了:吃了一嘴的狗粮,没得到帮助就算了,还劝人不要心急。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好不? 回到屋中后,他心情就灰败且有些焦躁了:自己跟蔡琰的恋情,本来就困难重重,还有些脆弱。 再加上这守丧一事,得让蔡琰等两年...... 不说今年都十七岁的蔡琰,根本等不起。便说两年多的时间里,谁知河东卫家那里会不会出幺蛾子。 越是这时候,两人越需感情升温,才会情比金坚,扛得住外力。偏偏这个古板森严、不讲人情的时代,连男女单独约会都不允许。 “到底该怎么办呢?......”烦闷不已的何瑾,起身就想看本书静下心。 随手拿起一篇竹简,看到是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后,忽然双眼一亮,忍不住笑道:“看来,要向前辈多多学习呀。” 第134章 爱情保卫战(上)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干?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左中郎将蔡邕府邸的后花园中,蔡琰于草木纷发中,静坐于亭台的茵毯上,成为这座花园中一道最静雅端芳的风景。 她双手捧着一篇不长的竹简,明眸中满是品味和害羞的情愫。 待到念到最后一句‘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顿时霞飞双颊。整个人都似乎晕眩了一瞬,身已不知何时何处。 在没有互联网即时通信的时代,情诗的魅力,无疑是很有杀伤力的。这个时代,车马很远,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尤其对蔡琰这种文艺女青年来说,如此精雕细琢的美文,更简直是大杀器。 她一字一词地品读,将诗词引发的思念代入其中,任由这些情愫在文字间生发,最终沉沦下去...... 又细细品读了几遍,还忍不住做了些批注后,才将爱不释手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收入一方锦盒当中。 而那方锦盒中,除了同样几封竹简外,放置的还有何瑾给她的定情玉佩...... 做完这些后,小女儿的神态尽显无遗。似乎想做些什么,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素手拨弄了下一旁的琴弦,又开始将喜悦融入琴中。 琴声缠绕在林木花枝间,时而如幽谷山泉,潺潺而来,缓缓流淌;时而如呢喃絮语,轻轻柔柔,千言道不尽;时而和风微婉,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一曲尽是.....酸臭的恋爱味。 然而一曲尚未弹完,蔡婉便不开心地过来催促了:“阿姐别弹了,赶紧写回信。写了回信我去送,家里的点心又吃完了......” 本来美好的心情,一下被破坏掉了。 蔡琰忍不住问道:“婉儿,知道这样是在卖阿姐么?难道在你心中,阿姐还比不上几块点心?” “既然阿姐这样说,那我就不去送了。” 蔡婉听后,更加不高兴了,搓着裙裾角抱怨:“你们女人怎么一旦坠入情网,便如此麻烦?跟什么都要比一比,还都要哄着说你最重要......” 蔡琰便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道:“婉儿,难道你就不是女人了?” “我当然不是。”蔡婉当即一掐腰,傲娇地言道:“何公子说了,我可是大汉最萌小姨子!” 一听这话,蔡琰当即一阵无语:自己这个妹妹,算是彻底被那人给收买了...... 然后,她羞红着脸提起笔,写下了一封回信。 何瑾这里自然很快收到了信,付出的代价,是几句夸赞和一盒精美的点心。 看着蔡婉蹦蹦跳跳离去,他这位无耻的未来姐夫,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真是位优秀的内应啊。 史阿却默默看着自己主公,如此利用无知少女,忍不住面露鄙夷。 可看完回信的何瑾,却抬头道:“你鄙夷什么?......我这样做,也是在效仿先人,遵从传统。” “赋圣司马相如,总听说过吧?” 见史阿更加鄙夷的神色,何瑾便道:“这位前辈当初在卓王孙家里作客的时候,不就是一曲《凤求凰》拐了卓文君?” “然后又贿赂了卓文君的侍婢传信,两人才得以私奔?”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一副高山仰止的模样,道:“如此看来,这位赋圣乃软饭硬吃的第一人啊。” 缓缓合拢手上的回信,不由笑得更加风骚起来。 因为事实证明,他这一选择是很正确的。 刚开始蔡琰的回信,还挺收敛克制。可哪架得住他这无耻文贼,不要钱般将传唱了千古的绝美情诗,拿来发起一波波攻势。 随后,蔡琰明显开始沉沦在隐秘禁忌的刺激中,回信也一封封热辣大胆起来。其中有的诗句,让何瑾这个大老爷们儿看了,都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由此,他还不由感慨:琰琰,你变了,变得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位才女了。这样的你,真的是......更性感诱人有情调了呢! “主公!......”史阿却不知如何评价这套歪理邪说,道:“所以主公就收买了蔡二小姐,靠着互赠情诗的方式,继续蒙骗蔡小姐?” “你看你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我跟琰琰可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之间的雅事,怎么能说是骗呢?” 史阿还要再反驳,但何瑾却伸出了手,道:“行了,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雒阳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可是我的暗影密探,不是我的恋爱监督员......” 一听这话,史阿都有拔剑砍人的冲动:还知道我是暗影密探啊?......那是谁先开启的这个话题? 称呼‘昭姬’都不行,还非得‘琰琰’,肉麻不肉麻?...... 可吐槽归吐槽,想起最近的风云突变,史阿不由脸色渐渐凝肃起来,道:“第一件大事,便是董卓听取主公之计,公诸弘农王檄文声讨关东士人。” “成果呢?” “成果还算可以。原本四方其他蠢蠢欲动的士人,都暂时选择了观望态度。已起兵的士人们,倒是不停的澄清辩解,对董卓口诛笔伐。” “呵呵,那些士人们,也就打嘴炮厉害了。”何瑾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问道:“还有其他事没?” “第二件事,也乃董卓听取主公之计,诏令皇甫将军归朝。皇甫将军忠直之人,明知凶险异常,仍应命入朝......” 说着,还忍不住看了何瑾一眼,道:“好在有主公和朱太仆上言,入京后董卓并未如何谋害皇甫将军,只是罢了他的兵权,给了个御史大夫之职。” 随后,史阿又说了些董卓大军的部署调动:比如,命中郎将段煨在西面陕县、渑池一带屯兵驻守,保护董卓的西退后路。 中郎将徐荣入东面的旋门关,防范东路诸侯。 中郎将董越与左将军董旻在南,防卫南部伊阙、广成、太谷和轩辕四关。 中郎将胡轸和吕布则坐镇雒阳,防范变故,收编皇甫嵩部下...... 听着这些,何瑾就有些兴致缺缺:毕竟事情都在意料之中,跟历史也大差不差,没什么值得特意关注的。 但就在让史阿退下后没多久,绞尽脑汁想着再剽窃哪一首情诗时,何瑾又见史阿回来了,且面色还变得十分阴沉古怪。 “主公,刚得到消息......” 似乎有些不敢看何瑾的反应,史阿低垂着脑袋道:“河东卫家二公子病重,遣人来雒阳蔡府,请蔡中郎送女儿入河东成婚冲喜。” “什么!......”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何瑾豁然起身:“狗屁冲喜,说白了就是让昭姬上门去当望门寡!” 但思虑不过片刻,便开口道:“暂且不用慌,如今河东郡正遭受白波贼肆虐,蔡中郎不会轻易让女儿涉险的。” “且蔡中郎对我的印象很不错,更对我与昭姬的恋情,采取了默许的态度。有他的支持,事情便好办许多。” 可史阿的头一下更低了,郁郁道:“主公,蔡中郎对你的印象,恐怕已不好了。” “皇甫将军前日归来后,满朝哗然。随即主公设计陷害之事,今日也不胫而走,想必蔡中郎此刻,已会有所耳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