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奉打更人》 第一章 牢狱之灾 大奉京兆府,监牢。 许七安幽幽醒来,嗅到了空气中潮湿的腐臭味,令人轻微的不适,胃酸翻涌。 这扑面而来的臭味是怎么回事,家里的二哈又跑床上拉屎来了....根据熏人程度,怕不是在我头顶拉的.... 许七安家里养了一条狗,品种哈士奇,俗称二哈。 北漂了十年,孤孤单单的,这人啊,寂寞久了,难免会想养条狗里慰藉和消遣....不是肉体上。 睁开眼,看了下周遭,许七安懵了一下。 石块垒砌的墙壁,三个碗口大的方块窗,他躺在冰凉的破烂草席上,阳光透过方块窗照射在他胸口,光束中尘糜浮动。 我在哪? 许七安在怀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后他真的怀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强势插入大脑,并快速流动。 许七安,字宁宴,大奉王朝京兆府下辖长乐县衙的一名捕快。月俸二两银子一石米。 父亲是老卒,死于十九年前的‘山海战役’,随后,母亲也因病去世......想到这里,许七安稍稍有些欣慰。 众所周知,父母双亡的人都不简单。 “没想到重活了,还是逃不掉当警察的宿命?”许七安有些牙疼。 他前世是警校毕业,成功进入体制,捧起了金饭碗。 可是,许七安虽然走了父母替他选择的道路,他的心却不在人民公仆这个职业上。 他喜欢无拘无束,喜欢自由,喜欢纸醉金迷,喜欢季羡林在日记本里的一句话:—— 于是悍然辞职,下海经商。 “可我为什么会在监狱里?” 他努力消化着记忆,很快就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 许七安自幼被二叔养大,因为常年习武,每年要吃掉一百多两银子,因此被婶婶不喜。 18岁修炼到炼精巅峰后,便停滞不前,迫于婶婶的压力,他搬离许宅独自居住。 通过叔叔的关系,在衙门里混了个捕快的差事,原本日子过的不错,谁想到..... 三天前,那位在御刀卫当差的七品绿袍二叔,护送一批税银到户部,途中出了意外,税银丢失。 整整十五万两白银。 朝野震动,圣上勃然大怒,亲自下令,许平志于五日后斩首,三族亲属连坐,男丁发配边疆,女眷送入教坊司。 作为许平志的亲侄儿,他被解除了捕快职务,打入京兆府大牢。 两天! 再有两天时间,他就要被流放到凄苦荒凉的边陲之地,在劳碌中度过下半辈子。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啊....”许七安脊背发凉,心跟着凉了半截。 这个世界处在封建王朝统治的状态,没有人权的,边陲是什么地方? 荒凉,气候恶劣,大部分被发配边境的犯人,都活不过十年。而更多的人,还没到边陲就因为各种意外、疾病,死于途中。 想到这里,许七安头皮一炸,寒意森森。 “系统?” 沉默了片刻,寂静的监牢里响起许七安的试探声。 系统不搭理他。 “系统....系统爸爸,你出来啊。”许七安声音透着急切。 寂静无声。 没有系统,竟然没有系统! 这意味着他几乎没办法改变现状,两天后,他就要戴上镣铐和枷锁,被送往边陲,以他的体魄,应该不会死于途中。 但这并不是好处,在充当工具人的生涯里被压榨劳动力,最后死去..... 太可怕,太可怕了! 许七安对穿越古代这件事的美好幻想,如泡沫般破碎,有的只有焦虑和恐惧。 “我必须想办法自救,我不能就这样狗带。” 许七安在狭小的监牢里踱步打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像是掉落陷阱的野兽,苦思对策。 我是炼精巅峰,身体素质强的吓人.....但在这个世界属于不屈白银,越狱是不可能的..... 靠宗族和朋友? 许家并非大族,族人分散各地,而整整十五万两的税银被劫,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求情? 根据大奉律法,将功补过,便可免除死罪! 除非找回银子.... 许七安的眼睛猛的亮起,像极了濒临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理论知识丰富,逻辑清晰,推理能力极强,又阅读过无数的案例。 或许可以试着从破案这方面入手,追回银子,戴罪立功。 但随后,他眼里的光芒黯淡。 想要破案,首先要看卷宗,明白案件的详细经过。之后才是调查、破案。 如今他深陷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两天后就送去边陲了! 无解! 许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失神。 他昨儿在酒吧喝的伶仃大醉,醒来就在监狱里,想来可能是酒精中毒死掉了才穿越吧。 老天爷赏赐了穿越的机会,不是让他重活,是觉得他死的太轻松了? 在古代,发配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 上辈子虽然被社会毒打,好歹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你说重生多好啊,二话不说,偷了父母的积蓄就去买房子。 然后配合老妈,把爱炒股的老爹的手打断,让他当不成韭菜。 这时,幽暗走廊的尽头传来锁链划动的声音,应该是门打开了。 继而传来脚步声。 一名狱卒领着一位神容憔悴的俊俏书生,在许七安的牢门前停下。 狱卒看了书生一眼:“半柱香时间。” 书生朝狱卒拱手作揖,目送狱卒离开后,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许七安。 书生穿着月白色的袍子,乌黑的长发束在玉簪上,模样甚是俊俏,剑眉星目,嘴唇很薄。 许七安脑海里浮现此人的相关记忆。 许家二郎,许新年。 二叔的亲儿子,许七安的堂弟,今年秋闱中举。 许新年平静的直视着他:“押送你去边陲的士卒收了我三百两,这是我们家仅剩的银子了,你安心的去,途中不会有意外的。” “那你呢?”许七安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他记得原主和这位堂弟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婶婶讨厌他的关系,许家除了二叔,其他人并不怎么待见许七安。至少堂弟堂妹不会表现的与他太过亲近。 除此之外,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堂弟还是个擅长口吐芬芳的嘴强王者。 许新年不耐烦道:“我已被革除功名,但有书院师长护着,不需要发配。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去了边陲,收敛脾气,能活一年是一年。” 许新年在京都赫赫有名的白鹿书院求学,颇受重视,又是新晋举人。因此,二叔出事后,他没有被下狱,但不允许离开京都,多天来一直各方奔走。 许七安沉默了,他不觉得许新年会比自己更好,恐怕不只是革除功名,还得入贱籍,子子孙孙不得科举,不得翻身。 且,两天后,许家女眷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到凌辱。 许新年是读书人,他如何还有脸在京城活下去?或许被发配边疆才是更好的选择。 许七安心里一动,往前扑了几步,双手扣住铁栅栏:“你想自尽?!” 不受控制的,心里涌起了悲伤.....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许新年面无表情的拂袖道:“与汝何干。” 顿了顿,他目光微微下移几寸,不与堂哥对视,神色转为柔和:“活下去。” 说罢,他决然的踏步离开! “等等!”许七安手伸出栅栏,抓住他的衣袖。 许新年顿住,沉默的看着他。 “你能弄到卷宗吗?税银丢失案的卷宗。” 第二章 妖物作祟 许新年皱了皱眉:“你要这个干嘛。” 我要破案....许七安沉声道:“我想知道案发经过,死也死的明白。不然我不甘心。” 直接说破案,许新年大概会觉得他脑袋瓦特了,所以许七安换了个说法。 毕竟原本的许七安就是又执拗又倔强的性格。 许新年沉吟一下,道:“我看过卷宗了,可以说给你听.....” 这几天为许家奔走,案子太大,没人敢出手帮助,求告无门的无奈之下,许新年转换思路,试图从追回税银这方面破局。 靠着许家原本的人脉和书院的关系,以及银子的打点,许新年买通了京兆府的吏员,为他抄录卷宗。 但是他毫无刑案判断、侦查等经验,无奈放弃。 许七安抬手打断,“你去写下来,口述没有意义。” 案件的所有细节都在文字里,需要斟酌、咀嚼,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听的话,大脑就无法冷静的思考和分析。 许七安的逻辑推理能力,在前世一直都是一骑绝尘的,是同年级里的翘楚。 换成以前,许新年是不会搭理他的,念着兄弟俩此次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他答应了兄长最后的请求,低声道:“稍等片刻。” 疾步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许七安背靠着栅栏坐下,心里忐忑复杂。 他并没有把握翻盘,想破案是欲求,不甘心也是真的。 能想到的自救方法只有这一条,总得试一试,垂死挣扎一下。 现代刑侦手段中,犯罪现场调查、监控、尸检是三大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税银失踪案无人死亡,古代也没监控,而他深陷牢狱,以上三个要素都没条件去接触。 好在卷宗一定程度上能还原犯罪现场。 一边消化着原主的记忆,一边强迫自己摒除所有负面情绪,只有冷静的大脑,才能拥有清晰的思路,完成严谨的推理。 “是死是活,就看接下来了....”他喃喃道。 一炷香的时间渐渐过去,许新年匆匆返回,将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交给他。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许新年犹豫一下,道:“你自己保重。” 许七安没搭话,目光已经被宣纸上的字迹吸引。 时间仓促,纸上的字迹是草书,若非许七安读过几年私塾,特么根本认不出这些鬼画符。 “读书还是有用的,原主要是个不识字的.....完结撒花。”许七安自嘲道。 税银失踪案的经过是这样的: 【三天前的卯时二刻(早晨六点半),许平志押运一批税银进京,辰时一刻,行至广南街,刚过桥,忽然掀起了一阵怪风,马匹受惊,冲入街边的河里。 俄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河水炸起六丈高,浊浪滔天。 负责押送税银的士卒跃入河中寻找白银,只找回来一千二百十五两白银,其余的白银不翼而飞.....】 除了案发经过,还有京兆府搜罗的路人供词、参与押送士卒的供词。 在一连串的供词中,许七安注意到,一句用红色朱砂笔勾勒起来的话:妖物作祟! “妖物作祟?!”许七安瞳孔一缩,心沉入了谷底。 ...... 京兆府,后堂。 经过连续三天的奔波忙碌后,三位税银失踪案的主要负责人齐聚一堂。 京兆府尹陈汉光,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脸色凝重。 这位穿绯袍,绣云雁的正四品官员,轻叹道:“还有两天,圣上命我等在许平志斩首前追回税银,两位大人,得抓紧时间了。” 陈府尹口中的两位,分别是穿黑色制服,披玄色披风的中年男人,鼻梁高挺,眼眶微陷,瞳孔是浅浅的褐色。 有一半南蛮血统。 另一位穿黄裙的鹅蛋脸少女,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她手里握着一根甘蔗,腰间挂着鹿皮小包以及一块八卦风水盘,裙摆下是一双绣云纹的小巧靴子。 一荡一荡。 这两位,是辅助办案的,中年男人叫李玉春,出身被大奉官员忌惮万分的组织:打更人。 ‘打更人’这个组织,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工作。 它不属于六部,也不属于军事系统。 是皇室的情报组织,也是悬在百官头顶的铡刀。 大奉的所有官员都听过一句话: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而那位黄裙少女是司天监的人,身份不低,司天监监正的弟子。 胸口绣着银锣的中年人,瞟了眼脚边铺满的黄裙少女吐的甘蔗渣,皱了皱眉,手掌一旋,气流滚动,将那些甘蔗渣聚在一处。 中年人微微点头,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愉悦。 这才脸色沉重的回复陈府尹:“此案云遮雾笼,甚是古怪,也许我们的方向是错的。” “李大人此言从何说起。”陈府尹皱了皱眉,案件剖析到现在,基本锁定是妖物作祟,劫走了税银。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今应该做的是尽快捉拿作乱的妖物,莫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府尹说。 近年来,国库空虚,各地时常有灾荒,十五万两税银相当于一个普通县,一年的税收。 陛下的愤怒也就可以理解了。 老子特么本来就没钱,你还给我掉链子,气死偶咧。 陈府尹兢兢业业的接过这个案子,肩上的担子压的他最近吃不好睡不香。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有争辩,转而道:“许平志那里有什么新的收获?” 陈府尹摇摇头:“一介武夫,只会一个劲儿的囔囔着冤枉,他连税银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黄裙少女淡淡道:“我观过他的‘气’,没有说谎。” 李玉春和陈府尹点了点头,没继续谈论此人。 身为案犯,许平志首当其冲的接受调查、拷问,人际交往和财政状况等等,都被摸了一遍。再配合司天监的望气术,眼下已经排除嫌疑。 当然,税银丢失,许平志渎职,死罪难逃。 中年男人和陈府尹脸色严肃,心情沉重。 只有压力最轻的黄裙少女,没心没肺的啃着甘蔗。 这时,脚步声传来,一位衙役匆匆进来,右手握着一根小巧的竹筒,左手拎着一只牛油纸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衙役先将竹筒递过去。 黄裙少女没接,如含星子的明眸,瞄了眼大肉包。 衙役识趣的换了个顺序,黄裙少女喜滋滋的啃起大肉包,这才接过竹筒,抽出一张纸条,展开阅读: “我的人说,沿途二十里,没有在河内观测到妖气,岸边也没有痕迹。” “啪!” 压抑的气氛终于炸了,陈府尹怒拍桌子,气的脸色铁青:“十五万两白银,能带到哪里去?它总得上岸,总得上岸。这都三天了,连对方的踪迹都没找到。” “可恶,何方妖物敢截取我大奉税银,本官定叫它形神俱灭!” 税银追不回来,他得背锅,皇上可不会管他委不委屈,屁股坐了这个位置,就得背锅。 官场就是这样,辛辛苦苦爬上来,掉下去却很容易。 中年人李玉春吐出一口气,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会不会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可能不是妖物所为。” 陈府尹看向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恼火:“不是妖物,那妖风怎么来?银子入河,怎么就凭空消失,怎么会炸起数丈高的水浪,将两岸震裂。” 第三章 仙侠世界一样能推理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李玉春道:“妖物劫走税银的原因是什么?” 陈府尹略一沉思:“妖类做事从不问心,为所欲为,追究原因,不过是自寻烦恼。” 黄裙少女却有不同意见:“人肉不是更好吃.....唔,你们稍等,我先吃完包子。” 她‘吭哧吭哧’的把两只大肉包吃完,自己的脸也变成了小笼包,努力咽下,喝一口茶,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畅所欲言人肉的事儿: “妖类做事无所顾忌,银子在它们眼里未必有活生生的人诱人。哪怕想要银子,偷窃或抢劫都比直接劫走税银要稳妥。” 在大奉京都,当街劫走税银,风险太大了。 陈府尹点头:“言之有理,不排除是受人指使。” 李玉春眯了眯眼:“那么谁会指使妖类窃取税银呢?理由是什么?为什么非得是这一批税银,非得是十五万两。” “咱们可以这么想,幕后主使需要一笔巨款,但又不能闹出太大动静....准确说,不能肆无忌惮的敛财。”陈府尹心里一动。 “于是就盯上了税银?”黄裙少女抿了抿唇色鲜艳的嘴。 “税银押运路径是随机的,由御刀卫的百户许平志临时决定,而妖物却能提前在河中埋伏....押运队伍中,极有可能有内应。”李玉春说着,看了眼陈府尹: “去云鹿书院,找儒家高人来问心?” 黄裙少女斜了他一眼:“你是看不起我们司天监的望气术么,我都说了,在场押运税银的士卒,都是毫不知情的。” 思路又卡住了,三人一阵沉默。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李玉春低头细看卷宗,陈府尹长吁短叹。黄裙少女摆弄着腰间的风水盘,想着日落前得离开京兆府,进宫找长公主蹭顿饭。 皇宫厨子的手艺,当世一流! 相比起他们,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更多的是充当客卿身份,辅助办案。 她无官无职,虽是案件负责人之一,却不需要背太大的责任。 陈府尹眼神微动,试探道:“眼下案件进展缓慢,而时间刻不容缓,实在令人心急如焚。李大人,不如,去请教魏公?”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冷哼:“你们文官有京察,我们打更人亦有。实话说吧,这便是魏公给我的考核。” 陈府尹苦笑道:“这案子破不了,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朝野上下都在看着我们。” 两人沉默中对视,气氛凝重。 ...... “如果是妖物作祟,那我就毫无办法了!”许七安脸色发白,感受到了老天爷深深的恶意。 这个世界是有妖怪的,妖族自古存在,与人类相互狩猎,相互吞食。 南疆十万大山里,有一个万妖国,是妖族最大的聚居地。 五百年前,西方诸国在佛门的带领下,向南疆万妖国宣战,前前后后打了一甲子的战争,最后荡平妖国。 史书上将这场战役命名为‘甲子荡妖’。 自那以后,妖族气运受损,渐渐式微。而佛门从此一飞冲天,佛道昌盛。 用许七安后世知识来理解,在这场食物链顶端的争夺战中人类获得了胜利。 如果税银是妖物作为,那么,他只有追回银子才能保住自己,保全许家。 作为一个炼精巅峰的不屈白银,许七安觉得自己没办法翻盘了。 入秋的季节,天气湿冷,许七安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怕了! 融合了原主记忆,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越狱,更知道这个皇权高高在上的社会,人权太薄弱了。 生杀予夺,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以前也幻想过穿回古代抄诗装逼,觉得很爽,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穿越了还要遭社会毒打。 “不,这只是猜测,这只是京兆府衙门的猜测,我不能被他们的猜测影响,我自己来,自己来分析.....还能抢救,还能抢救....”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逻辑重新变的严谨、清晰。 “妖物为什么要窃取税银,人肉不香吗.....就算缺银子也没必要盯着税银.....听书上说妖族的妖女个个千娇百媚,身段玲珑.....不知道有没有猫娘狗娘....” “啪!”许七安给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推理!” 推理最重要的是做减法,把线索一条条的罗列出来,进行梳理。 否则就是毛线团,只会越想越乱。 税银案两个最明显的线索: 一:妖风! 二:税银坠河后爆炸! 除了武夫之外,各大修炼体系都拥有刮妖风的能力,因此,‘线索一’仅能作为有‘修行者’参与的佐证,不能给出更详细的目标。 武夫出身的二叔嫌疑就减轻了,虽说不排除他与人合谋。 线索二的爆炸是一个不合理的疑点,高段位的修行者战斗,引发爆炸很正常。但这起税银失踪案中,不存在武力拼斗,因此,爆炸的出现不合理。 “除非是不得不爆炸!”许七安喃喃道。 “各大修炼体系里,有什么职业是需要靠爆炸来达成目的?” 许七安想了片刻,没得出头绪,随后惊觉自己和京兆府犯了同样的错误。 京兆府的思路一开始就出了问题,根据案件中最明显的线索,判断凶手是妖物,然后就在这条路上狂奔,一去不复返。 这并没有错,问题出在,这个判断过于草率。 许七安虽然融合了记忆,但仍然以现代人的思维为主导,以前世的经验为主,他更喜欢在卷宗上抽丝剥茧,去咀嚼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然后再下定论。 “这个路我暂时想不通,那就换个思路,从其他地方突破。我先排除是妖物作乱,假设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人为事件。” “那么,他必然会在案件中留下破绽。”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但凡实施犯罪,就必定会在现场留下直接或间接的痕迹.... 形形色色的痕迹可以分为两大类,具体记不太清楚,应该是手脚印、指纹、车马痕迹、工具器械痕迹等。” “破绽不在最显眼的两个线索里,而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痕迹上.....” 根据卷宗描述,许七安在脑海里复盘着二叔押运税银的过程。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脑细胞高度活跃。如果信息素可以拟态的话,它们就像池中的锦鲤,疯狂争食,水面沸腾。 一遍遍的复盘,一遍遍的推敲, 卷宗上的各种信息和线索汇聚,他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行的CPU。 随着各种信息的拼凑,案件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许七安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状态,他的灵魂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突破了肉体凡胎,突破了建筑物,来到京都上空。 时光仿佛倒流,东边微熹,太阳即将升起,许平志率领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护送税银前往户部。 此时,是卯时二刻......行至广南街,忽然一阵妖风刮来,马匹受惊,冲入河中。 轰! 河面爆炸,浊浪排空。 这一声爆炸,仿佛也响在许七安的心里,他条件反射般的蹬腿,清醒过来。 眼神里透着疲惫,却是满脸振奋和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我解开谜题了!!” 许七安狂笑着,用力捶打栅栏:“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负责值守的狱卒被惊动了,拎着一条火棍,喝骂道:“吵吵嚷嚷,嫌命长是吧。” 用力敲打栅栏吓唬许七安。 许七安后退一步,松开握住栅栏的手,免得被敲断指头,他沉声道:“我要见府尹。” “一个阶下囚,见府尹....也不撒撒泡尿照照自己。”狱卒气笑了,把火棍伸入栅栏,去捅许七安。 许七安又后退躲过。 “你还敢躲?”狱卒摸起腰上的钥匙,狞笑道:“老子今儿打折了你的腿。” “我有税银被劫案的重要线索,我要见府尹,耽误了案情,你负责。”许七安盯着他。 狱卒脸色一僵。 ...... 内堂,吃完肉包的少女继续啃甘蔗,时而从鹿皮小包里摸出几颗蜜饯,配着吃。 一边愁云惨淡,一边没心没肺。 “陛下责令我们五天内破案,这是因为时间拖的太久,税银很可能再也追不回来。”陈府尹在堂内来回踱步,他坐不住了: “但时间如此紧迫,我等束手无策啊。”破案是需要时间的。 府尹大人‘啪’一击掌,沉声道:“我亲自去求魏公,把卷宗给我。” 李玉春犹豫一下:“我与你一同去。” 黄裙少女瞥了他一眼,嫣然道:“这还行,有咱们大奉的这位大国手出马,你俩就不用被陛下问责。” “但是,在魏公心里减分,可比被陛下问责要严重多了。”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莹白的小虎牙。 中年男人脸一沉。 一名穿皂衣的衙门低头,疾步进来,躬身道:“府尹大人,狱卒禀报,许平志侄儿许七安,刚刚说有关于税银被劫案的重要线索,想面见大人。” 三人目光同时一凝。 许七安....没记错的话,这只是个与案情无关的边缘人物,经过最初的审问、拷打之后,便被认定是与案情无关的闲杂人等。 陈府尹沉吟一下,道:“把人提过来。” 俄顷,穿着囚服,身上有道道干涸血痕的许七安被衙役带上来,行走间,手铐脚镣哗啦啦作响。 PS:作为一个十八岁的,第一本书的新人,心情忐忑。 今天没了,就三章。 第四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方甫踏入内堂,就感觉三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穿绯袍的应该是府尹,绣云雁,嗯,是四品大员......胸口绣银锣的这位大叔,嘶,打更人组织的.....我去,这姑娘好颜值,太漂亮了吧.....嫁人了吗? 再扫了眼胸脯,许七安冷静了许多。 迅速低头,表现出很谦卑的姿态。 陈府尹高坐大椅,面无表情,审问犯人的腔调颇具威严: “许七安,三日前下狱的时候,你可没说自己有重要线索。你可知隐瞒不报的后果。” 官场老油条,哪怕心里急的要死,开口绝不问线索,而是心理施压。 能来到这里,说明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许七安还算冷静:“大人,就在方才,许家二郎来找我了,我问他要了卷宗。” 首先要诚实。 在场三人都知道许新年,并不是他有多出名,而是身为许平志的长子,三位主办自然会有调查。 “这和你说的线索,有何关联?”陈府尹问道。 “草民便是从卷宗里推理出了案件的真相....” “等等,”陈府尹打断他,身子微微前倾:“从卷宗里?”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已经破案了。”许七安点点头,表示就是如此。 陈府尹压住喊人把这小子送回大牢的念头,脸色严肃:“你说说看,不过本官提醒你,信口雌黄的话,两百个板子可以打的你骨肉分离。” “税银被劫案,其实不是妖物所为,而是人为。” 一句话,惊了三个人。 陈府尹猛一拍桌,怒喝道:“胡说八道,来人,拖下去,杖责两百。” 妖物劫走税银,几乎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是三位主办的共识。 如果之前期待许七安能给出有价值的线索,现在则是彻底失望。 无非是毛头小子狗急跳墙的狂悖之言。 中年男人眼睛微微一亮,挥退了冲进来的衙役,“陈大人稍安勿躁。” 他目光一转,盯着许七安,灼灼的,带着审视和期待:“你说说看。” 这位陈府尹脾气有些暴躁....许七安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根据城门守卫的口供,我二叔是在卯时二刻进的城,辰时一刻,押送税银的队伍抵达广南街,这时,怪风忽起,马匹受惊冲入河中。” 他尽量让语气便的不卑不亢,显得自己更镇定,从而增加说服力。 陈府尹点点头:“这便是我们断定此乃妖物潜藏与河中,伺机抢走税银的理由。” “不!”许七安大声反驳:“妖风只是障眼法,河中爆炸也是障眼法,其实是为了让你们忽略一个破绽,一个致命的破绽。” 陈府尹急迫追问:“什么破绽。” 中年男人摆出了倾听姿态。 黄裙少女咬着蜜饯没嚼,那双灵气四溢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盯着许七安。 卷宗他们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对案发经过了如指掌,却不曾察觉出有什么破绽。 “我二叔押送税银十五万两,敢问几位大人,十五万两白银,重几斤?” 中年男人一脸僵硬,黄裙少女则歪了歪脑袋,半天没正回来。 陈府尹不悦道:“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许七安原本是想给出提示,让几位大人自己勘破这个巨大的破绽,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速算能力有点low啊,你们这群古代人.....许七安当即道:“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按照这个世界的质量换算公式,一斤十六两,十五万两白银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他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 黄裙少女蹙眉:“这能说明什么?” 她嗓音如银铃般清脆。 说明你不太聪明的亚子! 许七安道:“从城门口到广南街,路程多少?” 中年男人回道:“三十里。” “途中经过几个闹市?” “.....四个。” “驽马脚程如何?” “驽马.....”中年男人忽然双眼圆瞪,猛的站起身。 他用力瞪大双眼,露出了一种‘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恍然表情。 三天的追踪、搜捕妖物踪迹一无所获,这位经验丰富的打更人已经意识到可能走错方向。 但头脑里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所以之前被否定后,便没放在心上。 陈府尹头皮有点麻,因为他仍旧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显得他这个府尹特别没有智慧。 陈府尹看了眼黄裙少女,心里平衡了不少。 黄裙少女郁闷道:“哪里有问题?” 中年男人有些振奋:“时间,时间上不对。” “广南街距离南城门足有三十里,以驽马的脚力,沿途要经过四个闹市,卯时二刻进城,不可能在辰时一刻抵达广南街。” 他这是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认为这是妖物作祟劫走税银,经过许七安的抽丝剥茧,立刻咀嚼出了问题。 “可是税银确实是在辰时运送到广南街,当时目睹匹马冲入河中的百姓有不少,不可能是假的。”黄裙少女脆生生道。 陈府尹满意的点头,附和:“这是何解?” 这....中年男人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许七安。 “因为押送的根本不是银子。”许七安掷地有声。 “荒谬!”陈府尹反驳道:“且不说你二叔和押运的士卒有没有眼睛,卷宗中有录入当时在场百姓的供述,马匹冲入河水,白花花的银子滚入水中。” 他抖了抖手里的卷宗:“这也有假?” “眼见不一定为实.....草民愿意亲自为大人解惑,”他目光落在桌案上:“借纸笔一用。” 陈府尹挥了挥手,示意自便。 许七安拖着镣铐来到桌边,倒水研磨,铺开宣纸,歪歪捏捏的写了起来。 “大人,请按照草民的要求,准备纸上之物。”写完,他把宣纸递给陈府尹。 陈府尹接过宣纸扫了一眼,一头雾水。 “我看看。”黄裙少女过来凑热闹,伸出雪白柔荑接过宣纸。 然后一头雾水。 “......”中年男人李玉春扫了一眼纸张,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漏痕迹的把宣纸折起的一角压平,然后递给陈府尹。 第五章 解开谜题 一刻钟后,两名衙役把东西带了进来,摆在堂内。 三位大人扫了眼器具,然后转头看向许七安。 陈府尹沉声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务必给本官满意的答复。” 他态度有所转变。 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位正四品的官员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许七安的推断很有道理,但依旧有许多疑团未曾解开,比如税银坠入河中亦是事实。 其中有什么玄机,他参悟不透。 许七安点点头,在器具面前蹲下,身前的道具分别是蜡烛、盐、瓷杯、铁丝。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高中化学知识:提取金属钠。 搁在古代,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提取出来,两个难点:电、氯化钠的熔点。 但在这个世界,许七安就知道有一个职业可以做到这一点。 司天监术士第六品: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在大奉属于家喻户晓的职业,他们的各种发明、创造,早已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里。 许七安并不确定爆炸的税银一定就是金属钠,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开一个思路,来解释税银爆炸的现象。 在断案过程中,大胆的假设,严谨的推理是前期的必备工作。最后才是去验证,去搜集证据。 前世曾经遭遇过一起令他记忆犹新的谋杀案,刑警们通宵达旦,根据线索打开脑洞,做了好几个案件过程的推测,以此为基础,去搜集证据。 然后又悉数推翻,重新推理。 税银也有可能不是金属钠,总之炼金术师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就够了。 为几位大人找回正确的方向,这才是他要做的。 方向对了,就可以顺藤摸瓜的去排查,不难找出幕后黑手。 若是还在妖物作乱这个思维里挣扎,案子永远都破不了,哪怕将来案子破了,他也已经朝廷: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他用水融化粗盐,搅拌之后,将生宣覆在杯口,将盐水徐徐倒入。 过滤之后,再将瓷杯架在蜡烛上炙烤,用竹签不停搅拌。 不多时,杯里的盐水蒸干,里面析出的晶体就是氯化钠。 本质就是把盐进一步提纯。 陈府尹、中年男人、颜值超高的黄裙少女,三人站在边上围观,专心致志的看着。 许七安抬起头,朝黄裙少女咧嘴一笑:“大人是司天监的弟子吧。” 他注意到腰间那个风水盘了,这玩意,除了司天监的弟子,没人会用。 黄裙少女‘嗯’了一声,笑嘻嘻道:“家师便是司天监监正。” 精致明媚的鹅蛋脸,宛如剥壳的鸡蛋,白皙无暇。 监正的弟子....胸什么的就无所谓了.....许七安语气温柔,“麻烦姐姐为我熔化这些结晶。” 氯化钠的大概是八百摄氏度。 黄裙少女瘪了瘪小嘴:“控火是炼金术师才有的能力,我只是个风水师。” “不过我师父送了我件法器。”她话锋一转,摘下腰间的风水盘,青葱玉指在拨弄几下,气机输入,“火”字亮起。 “退后!” 许七安立刻后退,下一刻,明亮到刺目的火舌喷吐,淹没瓷杯。 “停!”许七安马上喊停,接着迅速把两根铁丝插入瓷杯,问道:“通电....不,是雷法!注意控制电压....嗯,这个步骤很难,或许会失败很多次。” 她转动风水盘,青葱玉指点亮‘雷’字,虚空中闪过几道电弧,触在铁丝上。 ‘滋滋....’熔化的氯化钠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 “停!” 许七安屏住呼吸,凑到杯口去看,一坨银亮色的金属块成型,边缘是尚未转化的部分晶体和杂质。 竟然一次性就成功了,电压刚刚好....许七安惊喜。 电解法制取金属钠,电压大概在6—15伏,他做好了反复失败的心里准备。 没想到欧皇附体,一次就成了。 陈府尹和中年人迫不及待的凑过头来看,杯子里,是一坨银色的金属块,乍一看去,竟与白银颇为相似。 陈府尹瞳孔一缩,内心极为震撼。 李玉春用力握紧了拳头,愣愣的看着银色金属块,脑海里仿佛有闪电劈过,劈开了所有迷雾。 “几位大人请看,”许七安把金属钠倒出来,用宣纸包住,在手里掂了掂: “这东西比银子轻很多很多,但外观却极其相似,如果有人用这个东西冒充银子,是否可以以假乱真呢?几位大人也可以掂量掂量。” 他把金属钠交给陈府尹,此时,金属钠色泽逐渐转为暗淡,与银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中年人接过,掂了掂,他双眼闪闪发亮,连声道:“果然轻了很多,倘若运送的是这东西,那便合情合理了。采薇姑娘,你试试。” 黄裙少女接过,掂量掂量,然后眼神古怪的盯着许七安:“你,你是炼金术师?” 不,我不是,我只是化学的搬运工。 读书人思路到底比较活跃,陈府尹惊喜过后,忽然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不对,就算银子被替换成了这样。那爆炸怎么回事,若非河里藏着妖物,假银子入水怎么会爆炸。” 许七安没有回答,伸手拿了金属钠,走到书桌边,丢进了洗笔缸里。 炽烈的火光亮起,浓烟滚滚。 “轰!” 金属钠在水里剧烈反应,洗笔缸崩裂出细密的裂缝。 “这,这....”陈府尹惊呆了。 “这假银子遇到水会爆炸,这边能解释为何银子落水后,会发生那般激烈的爆炸。”许七安解释道。 中年男人喃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误导了,幕后主使通过爆炸和妖风,让我们以为是妖物作祟,将查案的重点放在了追踪和搜捕。” “难怪钦天监的望气术也观测不到妖物。” 许七安补充道:“税银落水后,士卒只寻回一千多两白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银子都是铺在最上层掩人耳目的。” 严丝合缝,所有异常都对上了。 “许七安!”中年男人眼神充满了赞许:“好,你很好。” 眉头忽然一皱,在许七安歪斜的领口凝固,李玉春接着拍肩膀的动作,帮他领口拉扯整齐。 许七安受宠若惊,这位大人竟如此赏识自己。 陈府尹皱眉道:“既然银子是假的,那真银子何去了?” 黄裙少女闻言,亦露出凝重之色:“税银出库入京,层层转手,要问罪的话,大批的官员得入狱,追回银子的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而且此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职权范围,得禀告陛下。” 陈府尹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中年男人有不同看法,声音低沉:“税银一路押送入京,层层转手,若是假的,早就该被发现了。唯一的可能,是最近才掉包的。” 陈府尹眼睛一亮,这极大的缩小的调查范围。 “来人,备轿,快备轿,本官要出行。”陈府尹急切的奔出内堂。 中年男人紧随其后。 许七安忙喊道:“府尹大人,可不要忘了对草民的承诺。” 第六章 懵逼的二叔 “喂!”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扑闪着美眸,“为什么盐能变成银子?” 她说完,犹豫一下,抽出一根甘蔗递给许七安:“喏,这个给你吃。” 这是在收买我吗.... 两位大人已经没了踪影,许七安收回目光,想了想,回答道:“草民曾在古籍中见过将盐变成银子的炼金秘籍。” 黄裙少女瞪大眼睛:“哪本古籍在哪里?著作者是谁?” 它的名字叫《高中化学》,至于著作者....嗯,人民教育出版社?许七安道:“古籍早已毁掉,不过,在下还记得其中内容。” 黄裙少女呼吸一下急促:“快,快告诉我。” 许七安叹口气:“草民危在旦夕,实在没有心情为人师。” 黄裙少女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这人倒是滑头。我们司天监不干涉朝政,怎么处置你,还得陛下说了算,与我待价而沽,毫无意义。” “你们把我收了不就行了,以监正大人在朝中的地位,要一个连坐人犯想来是没问题的。”许七安说。 他得为自己加一个保险,万一找不回税银呢。 黄裙少女明眸流转,上下审视:“你明明是个武夫,为何要当术士。” 修行要趁早,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自幼打下的基础。现在武夫转术士,为时晚矣。 “抱不抱大腿的无所谓,主要是仰慕监正大人的风采。”许七安语气虔诚,表情认真。 “那你先把炼金古籍内容告诉我。”她斟酌道,少女的眼睛是澄澈明亮的,大大的杏眼,乌黑的瞳仁,黑白分明。 许七安前世只在孩子身上见过这种干净漂亮的眸子。 “内容有些艰涩深奥,只是口述,恐怕你无法理解。需得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许七安钓鱼。 褚采薇翻了个白眼,不服气:“放眼九州天下,论炼金术,我司天监术士当为魁首。”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许七安倒背如流。 “???” 他在说什么东西?少女懵了半天,柳眉倒竖:“你耍我。我们司天监收弟子,只收童子。” 她把许七安手里的甘蔗抢了回来。 脚步轻盈的走了,裙裾飞扬。 我也是童子啊....许七安张了张嘴,随后明白过来,司天监收弟子,是从娃娃抓起。 得,这条路没得走。 ...... 一晃两天过去,许七安在牢房里担惊受怕的度过了两天。 他害怕税银没能及时追回来,如果是在他流放之后,便是追回来也改变不了结局。 然后,万一陈府尹是个黑了心的蛆,独吞功劳,依旧是死局。 可是没办法啊,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一个阶下囚,又能如何? 许七安又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会的可怕。 “听天由命吧....”许七安哀叹一声。 ‘哐!’ 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一名狱卒握着火棍进来,掏出钥匙开门:“许七安,你可以走了!” 许七安狂喜,用力握紧拳头:“税银找回来了?” “随我去签字画押,你就可以离开了。”狱卒审视着他:“你小子命真大。” “那我二叔呢?”许七安急切追问。 “别废话,跟来就是。”狱卒脾气很暴躁,火棍一敲许七安翘臀,赶着他离开牢房。 在衙门一位吏员安排下,他签字画押,随后从狱卒那里得到了自己被打入大牢时拔掉的衣服。 一位衙役领着他离开京兆府衙门,从后门出去。 这时候,东边微熹,街道清冷。 ...... 哐! 徐志平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眼球布满血丝。 蓬头垢面的许平志,面容与许七安有些相似,反倒是亲生儿子的许新年,五官过于俊俏,与他俩迥异。 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牢房内,昏睡中的李茹浑身一震,随之惊醒,她面容憔悴,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夫妻俩隔着一道走廊相望,李茹凄然道:“老爷,我便是死,也不会进教坊司。” 她今年三十五岁,保养得当,是风韵极佳的美妇,即使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五天,形容憔悴,依旧难掩那眉眼间的风情。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是女人的炼狱。 伤痕累累的许平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忽地热泪纵横:“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夫妻俩共赴黄泉,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补偿你。只是可怜了孩子,还有我那侄儿。” 五天已过,迎接他的是开刀问斩,迎接加重女眷的是教坊司。除了李茹外,许家还有两个闺女,一个年芳二八的长女,一个五岁的幼女。 她们蜷缩在牢房角落里,此时也被惊醒了。 五岁的幼女揉着眼睛,呢喃着“娘亲”,她对自己的命令一无所知。 十六岁的少女坐起身,散乱的秀发衬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小嘴薄而红润,眼睛大而有神,她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小巧,而是挺拔。于是就显得五官特别有立体感,特别精致漂亮。 有种静雕般的美感。 她下意识的往母亲身边靠,浓密的睫毛因为害怕轻轻颤抖。 几名狱卒腰胯朴刀,大步昂扬的进来。 李茹眼里闪绝望和决然。 许平志双手握紧栅栏,骨节苍白,钢牙紧咬,丢失税银,渎职,他自认该死,但连累家中妻女,死不瞑目。 尤其幼女,年仅五岁,便要送去教坊司养着,人生一片黑暗。 为人父母,如何能甘心。 “许平志,随我等出来,签字画押后就可以离开了。”狱卒打开牢门,没有给他们上镣铐,站在廊道,刀尾敲了敲栅栏,示意他们自己出来。 “许平志一生爱国忠君,满门忠烈.....诶,你说什么?”许二叔怀疑自己听错了。 几个意思啊? “可以离开?你刚才说可以离开。”许平志一时间难以置信:“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带我出去斩首吗。” “不知道。”狱卒没好气道:“这是上头的命令,想知道自己出去问。” 李茹茫然忐忑,牵着两个女儿,一家人沉默的跟在狱卒身后,朝廊道尽头走去。 “老,老爷....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岂会如此儿戏。”许平志身上带伤,走路一撅一拐,他也一头雾水,有大难不死的喜悦,也有搞不清楚状况的茫然。 李茹心里一动:“是新年,定是新年这几日在外奔走,帮我们打点关系,才让朝廷网开一面。”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激动道:“老爷莫要忘了,新年的老师,是元景18年的刑部侍郎。” 元景18年....都二十多年前了....许平志觉得不对,又想不出除此外,官场没大靠山的自己还能指望谁。 “或许吧。” “我就说咱们家新年是人中之龙,当年我让他习武,你不答应,非要让许七安那小兔崽子练武。” “娘,兔兔好可爱,我想吃兔兔。”幼女仰起小脸蛋,啃着自己的小指头,眼里写着“馋”字。 “成天就知道吃....”脾气躁的李茹下意识骂了一句,看着小脸脏兮兮的幼女,脸色随即柔和,“乖,马上就有兔兔吃了。” 许平志懒得跟她解释‘你儿子没有习武天赋’这件事。反正不管说多少遍,结发妻子都会自动忽略。 当妈的眼里,儿子永远是最优秀的。 到了签字画押之处,许平志从府衙吏员手中接过笔,手指微微颤抖,签完名字,按了手印,许平志感觉自己得到了某种升华。 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钻出幼苗,见到了阳光。 世界忽然变的如此美好,明明一个铜板都没有多出来。 妻女则不需要署名,仅是按了手印。 许平志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不知为何免了我等罪过。” 李茹立刻看向吏员。 “案子破了,税银已经追回。”吏员回答。 “税银追回了?哈哈,好,好!该死的妖孽,竟敢劫我大奉税银。” 许二叔颇为振奋,笑完又觉得,依照大奉律法,税银固然追回,可他渎职也是真的。 追回税银又不是他的功劳,朝廷怎么会免他死罪? 即使从宽发落,也是流放边陲。 “许大人,这是你的官袍,收好了。”吏员将之前拔下来的八品武官绿袍奉上。 竟然还官复原职....许平志意识到不对劲了,边接过官袍,边沉声道:“这位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官袍在手,这声本官说出口都有了几分底气。 按道理,就算免了死罪,也不该是官复原职。 “大奉律法规定,家中长辈有触发律法者,子嗣可为父戴罪立功。”吏员说道。 “真的是年儿,老爷,年儿助朝廷追回了税银。”李茹喜极而泣。 “年儿....”许平志眼眶湿润:“我的好儿子啊。” 吏员看了激动的夫妻俩一眼,“是你侄儿许七安,他助府尹大人破了税银案,人刚走。” 第七章 这个妹妹好漂亮 “宁宴?”许平志愣住了。 李茹眼泪还挂在脸上,欢喜的表情凝固。 “两日前,许七安在牢内嚷嚷着要见府尹,说有重要线索汇报,随后府尹大人就破案了。按照大奉律法,戴罪立功,你们自然无事。”吏员说。 “是,是这样吗.....”许平志结结巴巴,许七安还是小猫那么大的时候,他就抱回家抚养了,侄儿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清楚? 许平志怀疑吏员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 是那个兔崽子侄儿....李茹花容失色。 不是儿子疏通关系,救了一家子吗,怎么会是倒霉侄儿,他不是身在大牢吗。 怀着重重困惑,许平志领着妻女出了府衙后门,看见了正在梳理鸡窝发型,焦虑等在门口的许七安。 见到侄儿的刹那,埋藏在心里的疑惑反而不重要了,武夫出身的汉子心里涌起暖流,眼眶发红,大步上前,本想给侄儿一个拥抱,又觉得矫情,放不开面子,用力一拍他肩膀:“宁宴,好样子。” 差点没把许七安拍的当场去世。 “二叔,你是练气巅峰,咱们差了一个品级呢。”许七安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番话,竟一点都不生疏。 他惊讶于这份融洽,同时,掠过许二叔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三个女人。 嘿,婶婶你也有今天这般狼狈模样....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浮现。 幸灾乐祸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被妹妹的颜值吸引了。 少女穿着宽松的囚服,散乱的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有几分混血美人的立体感。 偏这个年纪是最清丽清纯的岁月,杂糅出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卧槽,我竟然有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妹妹。许七安震惊了。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妹妹的模样甚是模糊,大概是不怎么关注。而且因为婶婶的原因,有点恨屋及乌的意思。 对堂弟堂妹不怎么友善。 察觉到兄长火辣辣的目光,许玲月怯生生喊了一句“大哥”,有点小羞怯的低下头。 “大哥!”冷不丁的听见‘嗷’一声。 许铃音五岁,就那么小一只,颠颠的跑过来,在许七安面前一个急刹,仰着脑袋巴巴的看他。 许七安摆摆手:“没糖给你,我自己也才从牢里出来。” 值得一提,原主不喜欢堂弟堂妹,可对这个幺妹还算不错,因为幺妹的模样,终于不是遗传她娘的了。 “牢房是什么。” “就是你这几天睡觉的地方。” “那另一个哥哥呢,他带糖了吗。” “他没来。” “哦。”小不点失望的表情,她嘴里的另一个哥哥是一母同胞的许新年,不过她还不知道堂哥和亲哥的区别。 这个幺妹不太聪明,是个蠢蠢的小孩子,这点肯定是遗传了她娘....原主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他看向了婶婶李茹,这位向来在许七安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大概一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需要低声下气的向倒霉侄儿道谢。 美妇人僵硬的撇过头,不情不愿道:“多,多谢宁宴了....” 适时的,许七安脑海里浮现一段模糊的记忆。 当初被婶婶赶到许宅相邻的小院时,许七安怒发冲冠,指天为誓:我许七安将来必定出人头地,你可别后悔! 现在想来感觉好尴尬,这不是婶婶版的莫欺少年穷! 许七安现在从第三者的客观角度看待原主和婶婶的关系,其实也不全怪这个美妇人。 许七安练武,每年吃掉一百多两银子,而这,相当于普通人家二三十年的积蓄。还得是殷勤的家庭。 婶婶心有怨气自然就不奇怪了,于是许七安态度诚恳道:“婶婶别急着道谢,等回家吃了饭,再说一次。” 李茹当即睁大了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怒视倒霉侄儿。 许平志头皮发麻,沉声道:“先回家!” ...... 许新年拎着酒壶,步履踉跄的回到许府,生活了十九年的家,而今大门贴着封条,人去楼空,甚是凄凉。 许新年一脚踹开大门,迈过门槛,摇摇晃晃往里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把门关上。 悬梁自尽不是啥光彩的事,更不是他这种读书人该有的体面,所以,不能召来官府的注意。 要脸。 他从外院走到内院,就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十岁已经熟读圣人经典。十四岁进入云鹿书院求学。十八岁的举人。 说一句天赋异禀,不过分。 他的聪慧,他的博闻强识,塑造了他骄傲的性格。 他在家人面前一直都是骄傲的,是有出息的,是风光的,是将来许家的顶梁柱。 身为七尺男儿,情愿轰轰烈烈的死,也绝不屈辱的活。 想到这里,许新年将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用力摔碎在地上。 借着一股酒意,他冲入房间,磨墨,提笔,写下了人生中最巅峰的诀别诗。 许新年长笑三声,拽着宣纸,夺门而出,取出准备好的麻绳,悬在内院的银杏树上。 他惊讶自己面临死亡,竟然一点都不怕,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放浪不羁的狂儒,唯有心无所惧,才能做到傲视天下。 死都不怕了,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恐惧。 ...... 京城繁华,誉为天下首善之城。 许七安缓慢穿行在热闹的古城里,车如流水马如龙,两侧商铺连绵,牌幡布条随风烈烈鼓舞。 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句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事实上,京城比诗中的钱塘更加繁华,《大奉:地理志》记载,“元景初年,京都人口一百九十六万余。” 现在是元景36年。 京城人口应该已经破两百万。 徐府大院三进三出,养了七八个丫鬟、仆人,而今仆人丫鬟早已遣退,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婶婶望了眼大门上的匾额,百感交集:“不知道年儿怎么样了,他一定很为我们担心,这孩子,入狱前说过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边说边往里走。 京城房价贵,这三进的大院,少说也要五千两银子。首付三成,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呸,为什么我到了异世界还要想房价的事? 许七安咧了咧嘴。 许平志宽慰道:“年儿饱读圣贤书,沉稳可靠,此时想必还在为我们奔走吧。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糟糕....许七安脸色一变,他是知道许新年打算自寻短见的。 在二叔和婶婶眼里,许二郎心志坚定,不苟言笑,沉稳可靠,是坚韧不拔的读书人。 “哈哈哈哈,我许新年,生是逍遥人,死是桀骜鬼。” “许新年,才华横溢,奈何天道不公。” “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银杏树下,站在椅子上的书生,忽然把自己的发冠摘下来丢弃,用力甩了甩脑袋,披头散发。 他恣意狂狷,他放浪不羁,他把脑袋往绳圈里一套,于是看到了表情僵硬,目光呆滞的家人。 我许新年一声放浪不羁爱自由....许新年才华横溢天道不公....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许新年看着意外归来的家人,觉得自己还是死迟了一步。 第八章 妹子,你偷看为兄做啥 寂静的空气里,婶婶率先反应过来,凄厉尖叫一声:“年儿....” 夫妻俩齐心协力把毫无求生欲的宝贝儿子抢救下来,婶婶搂着儿子哭的梨花带雨。二叔站在一旁,长吁短叹。 许七安望着灵魂无处安放的堂弟,心里非常理解。 少年人最尴尬的三种情况: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时候被父母当场撞见;评论女老师屁股大的时候被当场听见;写中二YY小说被公之于众。 每一样都能让人羞耻的满地打滚。 生理性死亡没做到,社会性死亡达标了。 我是受过训练的,再好笑也不会笑....许七安在旁边‘库库库’起来。 许玲月扭头,埋怨的嗔了大哥一眼,无声的控诉他幸灾乐祸。许铃音想找哥哥要糖的,见到这副场景,就不敢要了。 许新年不愧是读书人,才思敏捷,迅速思索出应对之策,双眼一翻腿一蹬,晕过去了。 .... 属于许七安的小院,厢房里,他除去衣服,把自己泡在大浴桶里,冰凉的水沁着毛孔,浑身舒爽。 炼精巅峰的体魄,耐寒性极佳。 武夫最大的好处就是皮实,耐艹。 摆脱了生死危机后,他终于能沉浸下来,思考一些关于人生的哲学问题。 “为什么没有关于原主死亡或昏迷前的记忆?” 许七安是清楚记得自己怎么挂的,很可能是酒精中毒。但原主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至于许七安自己,死亡原因是酒精中毒,之所以酒精中毒是因为升职加薪,喝嗨了。 从警局辞职后,他选择创业,第二年就遭遇了社会的毒打,痛定思痛,从基层做起。 成为了勤勤恳恳的社畜。 凭借着爆肝的天赋,以及‘独坐空房手作妻’的觉悟,终于得到老板的赏识,升职加薪,顺利跻身中产阶级。 许七安仰天大笑出门去,约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庆祝,毕竟今后的人生已经可以预见,背的起房贷,付的起彩礼,娶妻生子....只要隔壁邻居不姓王,那便是岁月静好。 “啪!”他一巴掌拍在水面,溅起水花,恼怒道:“好不容易拿到了中产阶级的入场券,转头就给降维打击,发配到封建社会....未免过于非酋。” “银行卡里还存着六十万的房子首付,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是人还在,钱没了么,不,不是,是人没了,钱还在....” “算了,就当是给父母的遗产了,不知道遗产税高不高....再给我一个赛季我肯定就能上王者。” “还没看进击巨人的最后一季....国足没有夺冠,死不瞑目....哦,这个还是算了。” “糟糕,电脑硬盘里120G的老婆没有删掉....” 被爸妈发现了,我也社会性死亡了!! 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时,天已擦黑。 浑身泡的发白,指肚褶皱,许七安换上干净的衣服,自己在铜镜前束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少年郎的脸,眉毛浓黑,眼神锐利,因为长年练武,脸部轮廓刚硬。 “虽然远比不上前世羞煞梁朝伟;自卑古天乐;帅到惊动党的颜值,但也算过的去....”许七安默默点头。 而且身体要比上辈子强大无数倍。 好歹是武者。 “但也未必是好事,我宁愿穿越到正经的古代。那样大家都是战五渣。不像这里,高手太多,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你头就掉了。” 这个世界不但有妖族,修炼体系也五花八门,除了被誉为非酋体系的武夫,还有术士、儒家、佛门、道门、巫师、蛊师。 六百年前,大奉立国,初代司天监监正,为各大体系划分了品级。 许七安就是非酋体系的九品炼精境;二叔是八品巅峰练气境;七品是炼神境。 再往后许七安就不知道了。 反倒是司天监的术士体系,许七安知道不少。 因为司天监是独属于大奉王朝的修行体系,且异常高调,其中六品炼金术师的发明与创造,融入千家万户。 术士体系:九品医师、八品望气师、七品风水师、六品炼金术师。 往后许七安也不知道是什么。 其他体系,自小生活在京城的许七安知道的很有限。 这时,院门进来一位穿绿裙的姑娘,是婶婶的贴身婢女,唤做绿娥。 “大郎,老爷唤你过去吃饭。”绿娥眼角眉梢带着喜色,但眼神里透着疲惫和憔悴。 她十岁就被卖入许家,服侍婶婶,许家遭难之后,奴仆被遣散,她正愁往后的生计。 没想到这才五天,许家便翻身了,听大小姐说,这一切都是大郎的功劳。 十八岁的娇俏小婢女,此时在许七安面前就显得有些含羞带怯了。 “那个,别叫我大郎。”许七安别扭极了。 “可是大郎就是大郎啊。”绿娥纳闷道。 ……算了,反正我也不姓武。 两人并肩离开小院,进入许府,绿娥犹豫一下,说道:“刚才,老爷和夫人在吵架。” “怎么回事?”许七安问。 “好像,夫人一定要知道税银案是怎么被掉包的,是谁干的,老爷答不上来,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绿娥低声道:“大郎知道的吧。” 回来的路上,许七安告诉过舅舅,税银不是被劫走了,而是被人掉包了。 当时婶婶什么都没说,原来一直记在心里。 ...... 内堂! 许七安刚踏入门槛,就听见嗷嗷嗷的哭声,豆丁那么大的许铃音,两条小胳膊往身后扬,让身子前倾,昂着头,朝她母亲发出刺耳的音波攻击。 二叔淡定的喝着小酒,许玲月低头吃饭,许新年还没从人设坍塌的打击中缓过来,沉默吃放。 婶婶以手扶额,一副头疼模样,见绿娥过来,当即道:“带走带走!” 许七安瞅了眼嚎啕大哭的幼妹,和颜悦色:“怎么了?” “娘亲骗人,娘亲说如果能回家,带我去桂月楼。”小豆丁大哭:“爹爹刚才说了桂月楼。” 桂月楼是京都顶级的酒楼,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不招待平民和富商。 作为哥哥姐姐名字都记不住的蠢孩子,能记住桂月楼,主要是曾经去吃过一次。 可见这孩子不是蠢,而是天赋用错了地方。 老许你可以啊,知道祸水东引了,连闺女都当成工具人了。许七安看了眼老神在在喝酒的许二叔,以及脑壳疼却无可奈何的婶婶。 小豆丁就是婶婶的命门。 “当时就一句戏言,都那个样子了....”婶婶叹口气。 “稚童都骗,婶婶言而无信。”许七安本能的怼她,把美妇人气的胸腔起伏。 “大哥,大哥带我去!”见许七安慈眉善目,竟为自己说话,小豆丁欣喜的跑到许七安脚边,抓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桂月楼,人均一两银子....许七安沉声道:“绿娥,带走!” 小豆丁被带下去了。 婶婶踢了丈夫一脚,隐晦的用嘴角努了努许七安。 许二叔感觉有些丢脸,看了眼求知欲向来很强的儿子,可惜许新年社会性死亡了,死人无法说话,只能吃饭。 饭菜味道一般,主要是没有高汤,毕竟大家才刚回家,许七安吃的如同嚼蜡,他没好气的盯着清丽的妹子:“玲月,你老偷看为兄干嘛。” 第九章 暴走的婶婶 “我,我....” 小妮子一张脸瞬间涨红,在家人看来后,更加窘迫,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在烛光里晶晶闪亮。 虽然我比较喜欢姐姐,但这种打一拳能哭很久的小妹子欺负起来很蛮爽的嘛....许七安心想。 许玲月鼓了鼓腮帮,破罐子破摔似的抬起头,与许七安对视:“我就是想知道,大哥是怎么从卷宗里勘破案子的。”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许新年无法再伪装下去,默默抬起头。 他自诩聪明,也看过卷宗,反复研究却毫无头绪。而那天许七安问他要了卷宗后,立刻破案了。 婶婶没有表态,但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不再咀嚼食物。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除了巧合,任何人为的案件,都能找出蛛丝马迹。”许七安道。 许新年不由的挺直了腰杆,认真倾听。 “首先,我通过押运税银的路程;银子的重量察觉出了税银的问题....” 许七安把自己的推理过程说了一遍。 许新年越听,眼睛越亮,就像在私塾上得到先生的解惑。 他放在桌底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等许七安说完,许二郎一脸不过如此的平静表情:“还不错。” 许家二郎向来口不对心,家里人早就习惯了。 十六岁的漂亮妹妹低下头,藏好了眼里那一抹崇拜。 许平志振奋的一拍桌子,用俚语骂了句脏话:“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没发现。” 许新年看了老子一眼,心说,你能发现才是奇怪。 许七安看了二叔一眼,想起一句话:奈何老子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二叔是个武夫,文化水平只限于书写自己的名字,且写的歪歪扭扭,鸡爪一样。 “你个粗坯,连称量都不会?”婶婶diss自己丈夫。 许七安问道:“他们清点银子的时候,是不是戴了手护。” 许二叔回忆了片刻。诧异道:“似乎是有,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金属钠?许七安幽幽的看着他:“供词里怎么没说?” “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何可说。”说到这里,许二叔骂骂咧咧道:“都怪姓陆的当时递了我一壶桂花蜜,你也知道二叔我的酒量,深不可测,于是贪杯喝了点,也没太在意其他。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最怕的就是你这种猪队友....如果卷宗上有这条的话,我能更快分析出案件真相,何苦死那么多脑细胞....许七安叹口气。 在二叔看来,这也许就和别人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发型是一样的。 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值得注意的疑点。 “如此看来,爹口中那个姓陆的,十有八九是陷害爹的人。”许新年一针见血的点出。 “都怪我糊涂,差点害了全家。”许平志忽然有点伤感:“宁宴啊,当年我与你爹在‘山海战役’中抵背而战,说过要一起活下来,一起飞黄腾达。” “我活下来了,你爹却战死了,那时我就想,要想活的更好,就得换个活法。” 不能再当炮灰了。 “所以我让年儿去读书,选择了让你练武。其实还是存了私心的。” 婶婶白眼道:“是啊,心都在亲侄儿那里了。” 一年一百多两白银啊。 “听婶婶的意思,二郎不是亲的咯?”许七安发誓,这话绝不是他想说的,是本能超越了大脑。 原主对婶婶怨念不小啊。 “你这小坏种,你说这种话是何居心。”婶婶气的拍桌子。 许二郎和许玲月低头扒饭,似乎习惯了。 许二叔头皮发麻:“够了,老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要听你们吵架,不如死了呢。” 众人低头吃饭。 说到那个山海之役,许七安有点印象。 世界广袤无边,大奉王朝雄踞中原,号天下正统。 大奉以武立国,以儒治国,最盛之时,万国来朝。到目前为止,国祚延绵六百载。 二十年前,大奉联手西域各国,与北方的草蛮子,西南方的南蛮子,决战于山海关。 各方投入战卒,达百万之众。 从开战到结束,仅用了半年,半年时间百万生灵湮灭。 乃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争之一,史称:山海之役。 许七安的父亲就是死于那场战争。 “.....以我键盘侠的学识,以及地摊文学总结出来的规律,任何王朝都逃不过三百年定律。” 所谓三百年定律,是许七安自己命名的。 作为伪历史学爱好者,他从前世五千年的历史里总结出一套规律,撇开藩王各自为政,蒙昧落后的周朝不提,没有一个朝代的国运,撑过三百年。 两宋两汉也是经过重组后的王朝。 思来想去,大奉王朝奕世沿守六百年,应该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关。 小豆丁被绿娥领回来了,肚子饿了,便不哭了,她个头太小,够不到饭桌,坐在绿娥的腿间,由她喂着吃。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住黑房子啊,每天都吃不饱。”小豆丁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 她把大牢叫成黑房子。 一桌人都不说话,婶婶露出了怜惜的神色。 许二叔叹道:“是爹做错了事。” 小豆丁‘哦’了一声,又说:“我昨天饿醒了,抓了只虫子,头上有这个。”她把两根短小的手指竖在脑瓜上。 那是蟑螂,与老鼠并称牢房两大地头蛇。 一桌人脸色都变了,既惭愧又怜惜,让一个稚童受这种苦,是他们的失败。 “你,你吃了....”李茹嘴唇颤抖,眼眶红了,她三十出头才生了这个幼女,虽说蠢了些,但疼爱有加。 小豆丁许铃音脆生生道:“我后来听见娘肚子‘咕咕’的叫。” 气氛沉默了一下,众人心里一沉。 婶婶俏脸煞白,颤声道:“然后?” “然后我塞娘嘴里啦,娘吃的可快了。”小豆丁一脸邀功的表情。 婶婶身子一晃。 许新年慢慢放在碗筷:“我吃饱了。” 许玲月:“我也是。” 许七安:“饱了饱了,库库库....” 许二叔:“....” 婶婶呆了几秒,往桌底一扑:“呕....” “嗷嗷嗷....”不久后,稚童杀猪般的哭声回荡在夜空。 第十章 县衙命案 夜空如洗,繁星点缀。 大奉京城最高建筑,观星楼,司天监的办公地点。 黄裙少女步履轻盈的攀登而上,经过第七层时,听见丹室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 一群穿白衣的炼金术师,争吵的面红耳赤。 “为什么又失败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步骤。” “我说过了,肯定是盐的剂量不对。” “不,我觉得是水。” “是火吧?刚才我看到万师兄把盐给燃沸了。” “太难了,盐变银子的炼金法术太难了,我不会啊。” 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嘴角抽了抽,嘀咕道:“这群人竟然还在炼假银子。” 两天前,她把盐变银子的事迹带回司天监,师兄们开始不信。 盐能变成银子? 三岁稚童都不信。 但很快,税银案告破,陛下觉得假银子威力极大,颇为神异,责令钦天监炼制假银。 于是,钦天监的炼金术师们开始了爆肝的工作,没日没夜的投入到996的福报中。 从两天前,一直肝到现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采薇,是采薇师妹。”有人兴奋的喊了一声。 瞬间,一张张憔悴的脸转过来,一双双眼睛骤放精光。 “采薇师妹,这假银子到底是如何炼出来的。” “采薇师妹,快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步骤出了问题?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炼制出假银的人。” 把黄裙少女团团围住。 褚采薇只好进入丹室,观看师兄们炼制假银的过程。 “又失败了!”一位现场操作的白衣炼金术师哀叹。 “采薇师妹,是哪里出问题了?”众白衣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没有问题啊,我当初也是这么炼制的....褚采薇沉吟道:“此乃上古流传的炼金术,深奥晦涩,不是说学会就学会的,需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我传授诸位师兄一句口诀,切记切记。” 师兄们摆出倾听姿态。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褚采薇气运丹田,一字一句,吐出了这个了不起的口诀。 “此诀和解呀?”师兄们不明觉厉,每个字都听懂了,组合在一起就懵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褚采薇故作高深的微笑不语。 “奇才,奇才,写出此口诀的人,真乃炼金术的奇才。”一位白衣师兄感慨道。 奇才在哪里啊,师兄你别胡思乱想!褚采薇笑容不变。 “采薇师妹,这口诀是何人告诉你的。师妹是不是遇到了炼金术的高人,得其指点?” 褚采薇心说,问得好!把锅轻飘飘的甩了出去。 “那人叫许七安,御刀营七品绿袍许平志的侄子,你们找他便是了。” 一听是个武夫,白衣们不高兴了。 “笑话,我堂堂司天监,人才济济,炼制假银还要找外人?” “而且还是个武夫。”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根据修行体系不同,形成了几条非常有意思的鄙视链。 道门看不起佛门,佛门反鄙之。 术士看不起巫师,巫师看不起蛊师,蛊师又看不起术士。 然后,道佛术士巫师和蛊师,一起看不起武夫。 至于儒家,对不起,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过近代儒家已经衰弱了。 “采薇师妹,你来指导我们吧。” 采薇‘呵’了一声:“下次一定!” 她从白衣师兄群里硬挤出去,继续拾阶而上。 其实,她也不懂。 上次在府衙,一气呵成的炼成假银,事后采薇私底下又尝试了一次,失败了。 完全复制了之前的过程,但就是失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观星楼的楼顶,不是正常的檐顶,而是一个八角形的平台,暗合八卦。 因此被称为八卦台。 八卦台的边缘,一个白衣老者,伏在案前,手里捏着酒杯,另一手拄着脑袋,似醉非醉,望着下方的京城。 黄裙少女识趣的没有打扰,师尊平日里不做正事,就喜欢坐在八卦台喝酒,看风景。 还不喜有人打扰。 拈杯酒眯着眼,说专心看人间。 “采薇来了?”白衣老者笑道。 “师父。”黄裙少女绽放笑容,小跑着过来,站在八卦边缘,裙裾飞扬。 “皇帝老儿有什么奖赏?” “几百两银子,几匹绸缎。”黄裙少女说:“师父,假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师不知呀。” “世上还有师父不知道的东西?” “太多太多。”白衣老者笑呵呵道:“师父不知道十九年前那几个小偷去了哪里。” “您总说十九年前的小贼可恨,可也不告诉我,他们是谁,偷走了什么。” 白衣老者起身,站在八角台边缘,唉声叹气:“偷走的东西了不得啊。” “那您知道假银子是谁炼制的吗。”司天监是术士体系的发源地,天底下的炼金术师,即使不是出身司天监,也必定和司天监有渊源。 税银案背后,有一个炼金术师参与其中,且炼出了这种奇物,绝非泛泛之辈。 “为师自然是知道的。” ....... 小院,正屋。 许七安躺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皓月,直愣愣的盯着纵横交错的房梁。 他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有些惶恐茫然,又有些热血沸腾。 凭我身为九年制义务教育出产的优质品,脑子里的知识全是挂。 轻易就能在落后的君主制社会里脱颖而出,成为最秀的一枝花。 然而,皇权至上的社会,往往意味着人权无法保障,今天会所嫩模,明天充军流放。 这是让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会倍感忧愁的现象。 想着想着,许七安便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他穿好玄色公差服,系好腰带,束好长发,再把朴刀挂在腰间。 身姿笔挺,阳刚俊朗。 不得不承认,古代的服装对颜值和气质都有加成,就是上厕所时太麻烦了。 翻墙到二叔家蹭了顿早餐,叔侄俩一起出门上班,许平志官复原职,一切照旧。 长乐县衙是京城的附郭县,衙门就在城里,距离许宅有六七里的路程,许七安没有马,也没马车,只好乘着11号公交车,两刻钟就到了县衙。 长乐县衙坐北朝南,门口两尊与人等高的石狮子,红棕漆的大门两侧,摆着油漆剥落的大鼓。 县衙的结构很值得说道,最大的当然是知县,叫做主官,他有两个副手,一个是县丞,一个是主簿。 这三位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搁在许七安那个年代,就是有编制的。 三位朝廷命官之下,是典史,又称首领官。 但没有品级,不入流。 接着是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快班、壮班,负责仪仗、治安、缉捕之类;而六房对应朝廷六部。 许七安就是快班里的差役,明间称为捕快。 进了衙门,恰好典吏在点卯,站在堂前的李典史看见了腰胯朴刀的许七安,愣了愣。 那表情,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 衙役们察觉到领导神色不对,纷纷转头看来,然后,也是同款的见鬼表情。 “许,许七安,你是人是鬼?!”有人颤声道。 李典史注意到许七安投在地面的影子,心里微松,语气镇定:“公堂之上说什么胡话,鬼有影子吗?”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许七安想了想,接茬:“说不得是行尸走肉。” 李典史大惊,众衙役心里一紧。 许七安连忙抱拳:“开个玩笑,见过典史大人,诸位同僚,我出狱了。” 李典史问道:“怎么回事?” 许家因为税银案入狱,他们是听说了的。 “自然是将功赎罪,戴罪立功,圣上宽容,赦免了许家的罪责。”许七安当即把事儿又复述了一遍,但把功劳推给了二叔,并取出京兆府衙门给的凭证。 同时心里也有数了,虽说税银已经找到,但判决还没下来,也就是说税银失踪案还没有尘埃落定,毕竟得走流程,没那么快。 因此,长乐县衙的这伙衙役还不知道此事。 点卯结束,几个相熟的捕快立刻凑上来,道贺恭喜。 “宁宴,你可得请客喝酒。” 在这个时代,称呼友人,用字不用名。自我介绍时,用名不用字。 “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得请客。” “我听说临水街那家勾栏,新买了一批清倌人,宁宴,今晚与咱们一起去?” 请客喝酒倒是可以,睡女人还要我请,过分了....许七安刚想推脱说没钱,忽然脚下踩到了硬疙瘩,低头一看,竟是一粒碎银。 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立刻踩住,不动声色,假装看四处的风景。 等众人走前几步,许七安快速低头捡起,面不改色的收入钱囊。 走过长廊,在西侧的偏厅坐了几分钟后,李典史脸色阴沉的进来了,望向王捕头:“老王,县令老爷让我们去一趟内堂。” 王捕头脸色一苦,闷不吭声的出去了。 许七安目送王捕头的背影消失,问道:“怎么回事,头儿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蹲大狱这几天,康平街出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一个颇有钱势的商贾,县令老爷大发雷霆,每天都要逮着王捕头痛骂。” “只是死了个商贾,县令老爷没必要大发雷霆吧。”许七安嗑着瓜子。 自古人命皆是大案,但身为京城附郭县的县令,从五品,不至于这般。 “呵,那商贾和给事中的某位大人沾亲带故的关系,想来是那边给了压力。”那衙役说:“而且,今年是庚子年啊。” “庚子年?”许七安没反应过来。 “京察!”衙役点明。 第十一章 摸鱼 京察,大奉京官考核制度,三年一查,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 不合格的官员,降级,甚至削职为民。 事关前程,这就好理解了。对方又有个给事中的远方亲戚,回头一弹劾,凉凉。 长乐县积压命案,这是可以成为政敌攻讦理由的。 “怎么死的。”许七安漫不经心的问。 “下乡收租,半夜回来,正好在自家内院遇到梁上君子,给人咔擦了。”一名同僚啧啧道。 “有人证?”许七安道。 “妻子听闻动静,出门查看时,人已经死在院中。不过我们在外墙发现了脚印。” “有没有可能是仇人伪装成窃贼行凶。”许七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从同僚那里拿了几粒蜜饯丢进杯里。 他的语气,就像当初在警局时与同事讨论命案。 “问过妻儿、仆人,街坊邻居也问了,死者近日没有与人结仇。” “巡夜的士卒问了吗?” “御刀卫说当晚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出没。” 京城有三道城墙,宫城、内城、外城。 外城虽有巡夜士卒,但没有宵禁,城门十二时辰彻夜不关,商贾只要提前做好报备,拿着凭书,便可自由出入城门。 这条制度极大提高了京城的商业贸易,促进了经济发展。 许七安点点头:“这么说来,如果是窃贼的话,应该是对康平街那一块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见得?”众衙役一愣。 “贼人能在夜里出入宅子,又不被巡逻的士卒发现,说明是踩过点的,对御刀卫的巡逻规律了然于胸。”许七安一边分析,一边本能的往兜里摸烟。 怅然的摸空了。 不由想起当初在警局任职的时候,那会儿大家也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抽着烟,讨论案情。 他也因此近墨者黑,染上烟瘾。 几位同僚吃了一惊,审视着许七安: “甚是有理。” “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宁宴,进了一次大狱,人都变机灵了。” 这年头没有系统的教学课程,捕快办案全凭经验,业绩最好的就能当捕头。 “你们没想到,但王捕头肯定想到了,城西那边去问过了吗?”许七安低调不炫耀。 同僚回复:“问了两天,没锁定疑犯。” 城西是贫民窟,尽是些偷鸡摸狗之辈,鱼龙混杂,一般出了治安问题,衙役们带上白役,跑那边,一抓一个准。 “丢了多少银子?”许七安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展开推理,问道。 一位同僚看了许七安一眼,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县令老爷的味道了,便回答道:“没丢,死者刚收租回来,收上来的都是碎银;铜钱以及米粮,贼人杀人后怎么可能带着大箱的银钱逃走?” 不对! 许七安眯了眯眼,如果我是贼人,且踩过点的,那我肯定会选择隔天来偷,而不是今天。 他没把这个疑惑说出来,嗑着瓜子,继续听同僚侃大山。 “可惜了那么娇美的妇人,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那身段,那胸脯,啧啧,勾栏里都找不到这么出色的女人。就算一两银子睡一晚,我也愿意啊。” “也不年轻了,只是与那姓张的差了二十岁,似乎三十出头。这种年纪的女人,最守不住寡。” 听到这里,许七安感慨道:“三十岁的妇人好啊,更懂床榻风情,滋味无限。” 一番老成之言,却没有得到同僚们的认可,众人看着他,哄笑打趣:“你一个连勾栏都不去的童子鸡,知道个屁!” 要走武道一途,不突破练气境,就不能破身,元阳一泄,便难开天门了。 所以许七安身怀定海神针十九载,尚未降服过女妖精。 ..... 县令老爷居住的后堂。 皮肤黝黑,宛如田埂老农的王捕头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听着县令老爷的呵斥。 县令老爷姓朱,富态白胖,燕州人士,元景20年的三甲进士,擅钻营,不擅公务,是个业务能力乏善可陈,但很懂得为官之道的读书人。 优点是还算有良心,小贪不大贪,无能却也不扰民。 缺点是对待下属脾气不好,容易口吐芬芳。 “无能,何等的无能。” 知道王捕头昨天依旧毫无收获,朱县令气坏了。 “你好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区区命案,这么多天都毫无头绪。” 王捕头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京察在即,朱县令愈发暴躁了......李典史不敢插嘴,尽管他与王捕头是十几年的老交情。 李典史知道的,县令老爷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两个条件:靠山、政绩! 没有政绩,只有靠山,容易被弹劾,位置不稳。 有政绩有靠山,才能四平八稳的上升。 政绩哪里来? 京察就是重要的考核标准。 一刻钟后,朱县令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官场规矩,端茶送客! 见状,李典史拉了拉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王捕头,两人狼狈离开。 ...... 王捕头脸色难看的回到休息室,乱糟糟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王捕头。 “头儿,朱县令又骂你了?” 王捕头翻了个白眼,抓起茶盏灌了一口:“他娘的,人死贼走,上哪儿去找?今天忒倒霉了,我还掉了一钱银子。” 那钱是你掉的啊....许七安缩了缩脖子,喝茶掩饰心虚。 银子明显与你无缘。 听完王捕头的抱怨后,一个小捕快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摸个鱼?” 许七安眉头跳了跳。 摸鱼,底层官场里的专业术语! 意思是:找个替死鬼。 受限于技术和设备,古代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无头案,破案率极低。有时候官员捞政绩;上级施压等原因,为了交差,就会找替死鬼来顶替。 过程是这样的,先由本地人的吏员挑选出一批时常作奸犯科的老混子,名字写在纸上折好,官员随手一摸。 摸到谁,谁就是替死鬼。 所以叫做摸鱼。 倒霉鬼锁定后,吏员前去锁人,带回衙门一套名为‘屈打成招’的流水线下来,骨头再硬的人也招了。 上级满意了,中间的官员得了赏识,吏员们得了奖赏,你好我好大家好。 替死鬼也不冤,反正是个烂人,早点送他轮回,也是为周遭百姓谋福祉了。 类似的骚操作在官场里还有很多很多。 王捕头颔首:“只能这样,小李,这事儿你去办,挑几个混些的,年纪大的。” 小李刚要点头,许七安皱眉道:“等等!头儿,此案疑点颇多,并不是无从下手。” 许七安不认这个道理。 尽管已经不当警察好多年,但那时树立的三观仍然健在。 人家虽然是作奸犯科的混子,可罪不至死。就算死有余辜,也是一码归一码。 这边找人顶替,那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真凶。 王捕头沉下脸,不说话,神态不愉的看了他一眼。 众人纷纷劝说: “宁宴,你别多事。” “头儿天天挨骂,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说,索性就是个经常犯事的混子。” 关系更好些的,则说:“头儿,宁宴家里刚遭遇大难,难免对这类事有些敏感。” 王捕头充耳不闻,盯着许七安,不高兴了,沉着脸:“你告诉我,怎么查!” “卷宗给我!”许七安直截了当。 第十二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王捕头坐在主位,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些天,朱县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案情进度,王捕头给不出有价值的内容,便口吐芬芳。 压力全由他这个捕头顶着了,下属们躲在他这把伞下面遮风挡雨,不但不替他分忧解难,还跟他抬杠! 王捕头是有理由生气的。他认为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得到卷宗的许七安坐在桌边,凝神细看,周遭一圈都是同僚,沉默的交换眼神。 许七安的想法很研究,哄好老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案子破了。 实在不成,就请老王去桃花源洞耍耍嘛,大家认识这么多年,友谊的小船还是很稳的。 况且,许七安阻碍摸鱼,不仅仅是三观不接受,也存了为老王分忧解难的心思。 【死者叫张有瑞,今年51岁,是住在康平街的狗大户,长乐县郊良田十几顷,京城有三家铺子,分别卖绸缎、胭脂、杂货。 发妻早亡,续弦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岁的良家。张有瑞有一个独子,亡妻留下的,此外再无子嗣。】 差了二十岁,老棍入新鲍,梨花压海棠.....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就是所谓的,只要努力赚钱,你将来的妻子还在上幼儿园? 【四天前,张有瑞下乡收租,寅时左右赶回家中。屋中沉睡的妻子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出门查看,张有瑞已死在院内。妻子看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当许七安看到仵作的验尸报告后,又察觉出了一个疑点。 耐着性子继续看,翻看完死者家人和仆人的供词,他闭上眼睛,梳理着思路。 王捕头冷哼一声,揶揄道:“请问许捕快,凶手是何人,在何处?” “别急,头儿。”许七安睁开眼:“我在卷宗中看到,张宅外墙上留了脚印是吗,你借此推断,贼人翻墙逃走,那小妇人所言不假。” 王捕头“嗯”了一声。 “脚印是朝外的,所以是逃离时留下的。”许七安说。 “有什么问题?”王捕头皱眉。 “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因为脚底有泥。” “为什么会有泥。” “因为墙边是花圃。” 许七安点点头:“那么,卷宗上为什么没有进入院子的脚印?” 王捕头愣住了。 沉默中,其余捕快觉得他落了面子,替他补充:“许是贼人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又一人说:“但杀人后,急于逃脱,匆忙间留下了脚印。” 许七安扫了他们一眼:“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墙下便是花圃,花圃里有潜入时的脚印吗?按道理说,如果贼人能在墙外纵身跃起,越过花圃不留脚印。这份轻功.....那么他逃走时,根本没必要一脚踏在墙上借力。” 众人面面相觑,回答不上来。 不需要他们回答,许七安就知道答案了,不是‘有’或‘没有’,而是不知道。 捕快们没有去查这个。 “宁宴,这个有什么好争的。”有人不服。 许七安没有回答,看向皱眉沉思的王捕头,继续道:“死者是被钝器重创后脑而死,对吧。” 王捕头点头:“当场死亡。” 许七安道:“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是钝器,凶手干着这种勾当,身上自然是带了武器的。刀剑杀人岂不更加干脆利索?” 偏厅内静了静,显然,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小李猜测道:“或许贼人最初并不想杀人?” “不对!” 这回,不是许七安反驳,而是王捕头,他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瞪大:“钝器击中后脑,一击毙命,是起了杀心的。” 他坐回椅子,喃喃道:“是啊,为什么是用钝器,为什么不用利器?” “除非凶手当时没有趁手的武器。”许七安道。 王捕头眼睛蓦地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但还没悟通透。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比较在意的。”许七安看了眼卷宗:“死者家人带回县衙问审时,张杨氏因为久跪,忽然昏厥,大夫诊断后,发现她怀孕了。” “是遗腹子。” “真是可怜,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吃瓜群众令人讨厌,你一下我一下的插嘴。 “张杨氏嫁给死者有小十年了吧,怎么独独在这个时候怀孕了?”许七安等他们结束,才有开口的机会, “也许孩子根本不是死者的呢?” 男女身体健康正常的话,不可能十年不生孩子,除非刻意避子。 其中一方必定身体有问题,所以难以孕育子嗣。而以古代治疗不孕不育的技术,虽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成功率肯定很低。 王捕头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了,“宁宴,你说清楚,说清楚....” 许七安喝了口茶润喉,“也许这不是入宅偷盗案,而是偷情杀人案。张杨氏背着丈夫偷汉子,奸夫要么是外面的汉子,要么是死者的儿子。两人趁着死者外出收租,双方秘密幽会。谁料到死者竟然提前归来,当场捉奸,双方起了冲突,于是奸夫一怒之下,抓起花瓶或者其他钝器,打死了死者。” “张杨氏和奸夫匆忙处理了现场,并将死者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入宅偷盗。” “奸夫既然要幽会,所以提前踩过点,摸清了夜巡士卒的规律,这才没有被御刀卫的士卒遇见。如果贼人真的是求财的话,就绝不会选在那天晚上动手,而是会等死者把收租来的银子兑换成银票,揣入兜里就能带走。” “张杨氏给出的说辞,正好是借了收租的东风,把你们的想法往‘求财’这个方向带。” 满屋子的捕快,瞠目结舌。 “这,这....单凭看了卷宗,就能判断出凶手?” “宁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瞎说啊。” “可是,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许七安的这番操作,给他们的感觉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我只是根据案件的细节,大胆猜测,这未必是真相,需要去验证。”许七安回应吃惊的同僚们。 破案的过程就是收集线索,然后推理分析,最后去验证;收集证据。 贼人瞒过了夜巡的士卒.....入宅偷盗的时间不对....用钝器杀人而非利器....张杨氏怀孕.....经过许七安的推敲,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汇成了附和逻辑的线索。 王捕头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开了全新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情绪,细品之后,发现许七安说的话里,有一点让自己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奸夫是死者的儿子?” “我怀疑他的理由有两点,”许七安慢悠悠的喝口茶,在王捕头和众同僚急切的眼神里,徐徐道: “死者儿子张献在供词上说,当晚他在书房看账目,没有和妻子一起睡。既然他是醒着的,又怎么会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 “张杨氏被惨叫声惊醒,说明动静极大,而他一个醒着的人,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合理吗?” “第二点,如果找不到贼人潜入时在花圃留下的痕迹,那么这个所谓的贼人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以此推测,死者儿子的嫌疑就很大。” 醍醐灌顶。 王捕头问道:“所以,那墙上的脚印,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 许七安猜测:“是的,对了,直接去对比一下死者儿子的靴子。” “肯定不会留自己的脚印吧。”王捕头说。 许七安满脸佩服,一记彩虹屁拍过去:“头儿果然英明神武,一点就通。真乃大奉神捕也。” 许七安刚长篇大论的抛出惊人之语,树立形象,然后扭头就是三百五十度无死角的舔,这就很舒服....王捕头黝黑老农般的脸上绽开笑容。 感觉自己的形象也拔高不少。 “我立刻去找朱大人,你们几个准备好,随我再去一趟张宅。”王捕头那张老农般的黝黑脸庞,露出了激动难耐的神色。 手指头点了点许七安,发出两声拖拉机般的笑声,火急火燎的奔出休息室,到后堂找县令老爷去了。 ps:感谢“小海豚的翎小晨”、“大哥带我飞”、“西皮右”、“李佩云”四位大佬的打赏。 我先记着,盟主都先记着,到时候上架了一起还。 第十三章 审问 许七安看着他的背影,并不怎么乐观。 时隔多日,取证太难了。 “验不了指纹,想取证几乎不可能。鞋印肯定不可能是张献自己的....嗯,刨除这些,还有什么手段适用这个时代,能帮助破案的....”他搜刮肚肠的想办法。 ...... “这帮无能的胥吏,捞油水的时候一个个精明的跟猴似的,石头都能榨出油水。到了办正事,全是无能的狗辈。” 县令老爷正在内堂发火,命案本就是大案,偏死者还与给事中的徐大人沾亲带故。 给事中当差的是什么人? 是自诩清流的言官,逮谁咬谁的疯狗,看谁不顺眼就上书弹劾, 留着山羊须,面容清瘦的徐主簿陪在一旁,笑呵呵道:“大人再这么逼迫下去,他们得摸鱼了。” 都是老油条,手底下的胥吏打什么注意,长官门儿清。 论起官场上的骚操作,胥吏最多就是小学生水平,段位最高的在庙堂,其次是封疆大吏。 “摸鱼?”朱县令哼一声:“往日里也就罢了,京察在即,回头被人以屈打成招为由弹劾,本官如何自处?”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捕头进了内堂,跨过门槛后停下,态度恭敬,语气中充斥着兴奋:“大人,张氏一案,小人已经有眉目了,请大人发一份牌票,小人这就拿人去。” 朱县令和徐主簿相视一眼,前者冷笑,后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见两人神色不对,王捕头催促道:“大人?时不可待啊。” 朱县令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摸鱼。你是猪脑子吗。” 屈打成招在平日里是可以用的,但这里有个问题。 犯人招供后,供词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实后,给出判决。 年底就京察了,京城官场气氛紧张,大家一边收拾自己的尾巴,一边又相互监视,恨不得抓住政敌的马脚。 这是说翻案就翻案的时期。 王捕头急忙辩解:“大人误会了,小人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真凶,绝非摸鱼。请大人相信我。” 你什么水平,本官不知道么.....朱县令对此并不放心,瞅了老王一眼:“你仔细说说。” 王捕头心说,也到我人前显圣的时候了。 “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张氏一案中存在诸多疑点.....” 老王把许七安的推断,原原本本的复刻一遍,说给两位大人听。 朱县令一开始面带冷笑,听着听着,腰杆不自觉的挺直。到最后,一发不言,却满脸严肃。 他在思考。 “妙啊!”徐主簿一击掌,‘啪’的响亮,显得非常亢奋:“抽丝剥茧,调理清晰,竟能从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中推测出案件始末。刑部的老手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还有待查证! 但这套推理,无疑给一头雾水的县衙众人指明了方向。 王捕头笑道:“大家过奖了。” 朱县令嗤笑一声:“说说,谁教你的。” 王捕头略一沉思,按下了揽功的心思,如实道:“快手许七安。” 快手不是直播平台,许七安也不是主播,快手是快班胥吏的称呼,也叫捕快。 许七安....朱县令率先反应过来:“是他啊。” 朱县令和许平志喝过几次酒,有几分交情,前些年许平志花了二十两白银,替侄儿要了快手这个肥差。 在大奉朝,吏员的职位,是可以传给儿子的。 稳如老狗的金饭碗。 “是他就没错了。”朱县令笑了。 徐主簿目光一闪,想到了牵连许家的税银案,立刻问:“您这话怎么说?” 王捕头亦侧耳倾听。 朱县令笑了笑:“税银被劫案闹的满城风雨,许家首当其冲,本该被问责,你们可知为何许家能脱罪?” 王捕头当即道:“听说是御刀卫的许大人协助办案有功,圣上宽容,免了他的罪过。” 这是他刚才听许七安说的。 徐主簿瞄了眼朱县令的神色,试探道:“此案有什么内幕不成。” 税银失踪案的详情,徐主簿的段位还接触不到,但朱县令是长乐县的父母官,虽说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只是个弟弟。 但背后没靠山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朱县令嗤了一声:“许平志只是个粗鄙武夫,此案他不过是个替罪羊....”忽然顿住,似是不想透露过多,转而道:“真正让许家翻身的不是他。” “是谁!”王捕头下意识的问。 徐主簿心里闪过了答案,等着朱县令的后续。 “是许七安,是他解开了税银案的真相,此事有记在卷宗上,本官一位同年就在京兆府当差。”朱县令道:“子代父过,父债子偿,他虽是个侄儿,但道理是一样的。” 徐主簿倒抽一口凉气:“案发后,许七安应该关在府衙大牢,他是怎么做到的。” 朱县令沉吟道:“我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想明白了。” 徐主簿同样想到了,难以置信:“仅凭卷宗?!” 仅凭卷宗....王捕头脑子都懵了,这类官场秘闻倒是偶尔能听头顶的三位官老爷说起。 他难以置信的是税银被劫案是许七安从中发挥了巨大的能量,解救了许家。 王捕头心说,这不对啊,没道理啊。 当初这小子初来乍到,性格憨实倔强,只会闷头做事,是真正的愣头青。 这么个愣头青,怎么转眼间就断案如神了。 ...... 王捕头领了牌票返回休息室时,许七安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昨晚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太多,三更以后才睡。 旁人伸手去推许七安,王捕头立刻拦住,压低声音:“让他睡吧。” 随手挑了两个人,“你们跟我去一趟张宅。” 三位快手,带上各自的白役,总共九个人,疾步离开长乐县衙。 白役是临时工,属于徭役的一种,由老百姓组成,没有工资,不包吃不包住。 但也有很良心的地方:他们不用背锅。 许七安被“威武”的声音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向县衙大堂。 估摸着人已经逮回来了,县令正在堂前审讯。 公堂上,朱县令高居公案之后,左右是堂事和跟丁。 公案之下,左右两侧立着三班衙役,中间跪着两人,一个穿绣云纹青衣的年轻人,另一位是穿紫色罗裙的美貌妇人。 妇人神色惊恐不安,年轻人则相对镇定。 “啪!” 朱县令怒拍惊堂木,朗声道:“堂下何人!” 妇人下意识看了眼年轻人,年轻人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挺直腰杆:“草民张献。” 妇人细声细气道:“民妇杨珍珍。” 朱县令喝道:“你二人是如何杀死张有瑞,从实招来!” 妇人吓的一颤,长长的睫毛抖动,面露惶恐。 年轻人张献大惊:“大人何出此言,草民怎么会杀害生父。” 朱县令问道:“事发时,你在何处?” “我在书房。” “为何不与妻子同塌?” “草民在看账目。” “可有人证。” “深更半夜,哪来的人证。” 张献的回答条理清晰,不慌不乱,要么问心无愧,要么早就打好腹稿。 根据自己的逻辑推理,许七安偏向后一个可能。 他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推理归推理,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疑罪从无..... 县令转而看向妇人,道:“张杨氏,本官问你,你与张有瑞成亲十年,无所出。为何如今又有了身孕?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与继子苟且,谋杀亲夫。” 张杨氏吓了一跳,哭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身子不好,近些年日日调理,好不容易怀上丈夫骨肉,大人怎么能凭此冤枉民妇谋杀亲夫。” 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样审怎么可能审出真相,许七安遥望水灵妇人片刻,心里一动,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第十四章 心理博弈 “啪!” 朱县令再次怒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你说看到黑影杀人后翻墙离去,为何捕快今日搜查墙下花圃,没有脚印,亦没有花草践踏的痕迹。” 张杨氏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噜噜’的转了一圈,“这,这....” 张献立刻道:“大人,贼人如何潜入宅里,母亲如何知道?县衙捕快查不出来,大人也不能把罪责强加给我母子二人。” 神特么母子,你别侮辱这两个词好嘛,你那是义母吐(?)....许七安听不下去了。 朱县令大怒:“巧舌如簧,来人,给我上刑。” 这年头的审问过程大抵如此,逼问、动刑,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因此,常常出现屈打成招。 可也没办法,取证难度很大,缺乏设备和专业技术。于是刑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利弊皆有。 张献大声道:“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家叔任职礼部给事中,大人就不要弹劾吗。” 所谓家叔,其实是出了五服的远房。然而血缘虽远,关系却很近,因为张家常常为那位远房亲戚输送利益。 一针见血,朱县令眉头跳了跳,他知道张家有那么一点背景。 “你敢威胁本官,来人,杖责二十。” 四名衙役上前,两名用棍子交叉锢住脖子,另外两名扒掉张献裤子,衙役们开始用力,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公堂。 张献嘶声惨叫。 朱县令沉着脸,二十大板并不足以让一个人招供杀人罪名,五十大板还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把人打死。 而且,就算张献招供了,案件上交刑部,张献依旧有可能翻案,别忘记,他有一个给事中的亲戚。 到时候反而可能给自己扣一个屈打成招的帽子。 趁着张献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间隙,许七安朝着朱县令身侧的跟丁招了招手。 跟丁犹豫一下,默默退后几步,然后小跑着迎过来。 “帮我带句话,让老爷暂时休堂,我有个主意。”许七安低声道。 “你能有什么主意,莫要胡说,连累了我。”跟丁一脸不信。 “索性也审不出结果,老爷现在骑虎难下,他会答应的,回头请你喝酒。”许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县令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朱县令立刻扭头看向许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惊堂木:“先将两人收监,休堂。” ...... 内堂。 朱县令捧着婢女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混了几年体制,对官场规矩一知半解的许七安见状,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许宁宴,你有什么主意?” 许七安惊讶于朱县令的态度,竟然出奇的温和,没摆官威。 印象里,朱县令对县衙内的胥吏可不会这么客气。难不成穿越之后,脸都好看了? “我可以试一试。” “不用刑?” “自然。” 朱县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盏望来:“说说看。” 博弈论这玩意你也听不懂,说个毛啊....许七安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安静的禁室中,杨珍珍被带到这里,水润的眸子转动,坐立不安。 原以为胥吏要为难她,谁想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人了,但这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高大挺拔,脸部线条刚硬,五官还算俊朗。 “别紧张,随便聊聊。”年轻男人竟然还沏了茶,笑容满面:“你可以叫我许sir。” 许蛇? 没受过这种优质待遇的杨珍珍不说话,警惕的盯着他。 许七安也在审视这位美妇人,不愧是被富豪看上的女人,天生丽质,姿色就比家里的婶婶差一筹。 年纪也很好,三十岁的女人,在他前世,恰是最肥美多汁的时候。 “看你这穿金戴银的,张有瑞对你很是不错。”许七安打开话题。 杨珍珍不置可否。 “其实我觉得吧,以你的年纪,这么多年怀不上崽,多半是张有瑞的问题。”许七安说。 杨珍珍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拷问,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和语气出奇的温和。 和印象中的官差形象不同。 而且,说到不能怀孕,多半都是把罪过推到女人身上,许七安这话说的很中听。她慢慢放下心防,嘤嘤道: “都是民妇的错,是民妇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才怀上孩子,老爷偏这时候遇了害。” 说着,眼圈又红了。 “人死不能复生,”许七安安慰了一句,又问:“张有瑞平时有去青楼吗。” “自是常去的。”她说:“从古至今,大老爷大官人们,哪有不去青楼的?” 我去,你慎言啊.....五十多的年纪,常去青楼,金库空虚.....我几乎可以确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隔壁老王的....爱泡夜店的女孩,孕气都不会差。独守空闺的少妇也是一样。 “忽然很理解你了。”许七安啧啧两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尘土。张有瑞年过半百,流连青楼冷落了你,红杏出墙也是情理之中。” “但杀人就不对了。” 杨珍珍脸色微变:“民妇不知道差爷在说什么。” 许七安笑了笑,“我看过卷宗,那张献比你小了足足七岁。” 杨珍珍板着脸:“差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老鹰吃小鸡啊。” “民妇不懂。”杨珍珍这回是真的没听懂。 “那就说一些你懂的。”许七安沉声道:“张杨氏,你独守空闺,难耐寂寞。于是勾引继子,做出了无耻背德之事。” “事发当晚,你趁着张有瑞下乡收租,便与继子偷情。谁知张有瑞提前归来,撞破你俩奸情。父子俩撕打起来,你用花瓶从后面砸死了张有瑞。” “为了掩盖罪行,你们将张有瑞的尸体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盗窃杀人。张献故意在墙上留下脚印,以证实你的说辞。” 杨珍珍脸色煞白煞白,难以置信的盯着许七安。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杨珍珍大声道,双手握成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她心慌了....在审讯领域下过苦功夫的许七安,收敛了温和,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漠: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张献已经招供了。” 这不可能……杨珍珍眼里闪过这样的情绪,脸又苍白了几分,强做镇定,依旧不认:“民妇冤枉。” “是不是觉得你的奸夫不可能认罪?”许七安面无表情。 明明没有疾言厉色的威胁,偏偏让美妇人愈发心里发毛。 “因为你们自以为处理的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 “张献只在墙上留了出去的脚印,却没有入宅留下的脚印,贼人若是有不错的身法,那逃离时更会激发潜能,根本不会留下脚印。这是其一。” “其二,张有瑞死于钝器打击,而非利器。按照大奉律法,凡夜无故入家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格杀者,勿论。”许七安敲了敲桌子: “试问,哪个入宅偷窃的贼人会不带武器?可偏偏张有瑞是死于钝器。” 杨珍珍容貌呆滞。 “我还没说完呢....”许七安冷笑一声。击垮了杨珍珍的心理防线后,接下来才是杀招。 第十五章 古往今来人类不变的劣根 “其三,为什么县衙会一口咬定是你们杀了张有瑞,而不是贼人?” “把张有瑞的尸体拖到院内,伪装成贼人所为,很有想法。可是你们犯了个错误。” “张有瑞死时,尸体躺在院中,双脚朝着屋子,头朝外,致命伤在后脑。这说明,凶手是从他身后动手,用钝器袭击了他。” “这怎么可能呢。凶手是梁上君子的话,见到主人回来,要么按兵不动,要么撤退,特意出手袭击杀人,然而两手空空回去?” 李珍珍愣住了,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许七安的话,对她产生了强大的冲击,让她有种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恐慌感险些支配了她。 “没话说了吧,张献也没话说了,所以他把你供了出来。他还说,是你寡廉鲜耻的勾引了他,他本不欲与你继续纠缠,可你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逼迫他。那天晚上,也是你趁乱打死了张有瑞。” “张献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他知道破绽这么多,在劫难逃,便向县令老爷认罪了,愿献上五百两银子,疏通关系,把罪责推到你的头上,让你一人承担谋杀亲夫的罪过。” 杨珍珍越听越害怕,脸色越来越绝望,得知张献已经将自己出卖后,颇有姿色的漂亮脸蛋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张献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吧。”许七安故意这么说。 张献是什么样的人许七安不知道,他只是不相信这种无关爱情,只有欲望的关系会有多牢靠。 而且,张献是个富二代,有钱意味着可以吃很多很多鲍鱼,何必吊死在一块鲍鱼身上呢。 杨珍珍绝望了。 “但是,”许七安循循善诱:“县令老爷伟光正....就是廉洁正义的意思,他不偏信张献的片面之词,命我过来问讯,如果你坦白从宽,县令老爷许诺,免你死罪。” 杨珍珍猛的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哀声道:“当真?” 许七安点头:“当真。” 见终于动摇了杨珍珍的心智,许七安立刻打开门,招呼门口候着的堂事进来做笔录。 杨珍珍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实情。 她确实与继子有染,并怀了他的孩子。不过与许七安刚刚说的有些出入,并不是她主动,她与张献勾搭的过程用八个字概括:继子请自重,继子请自动! 张献对这位继母美色垂涎已久,趁她独守空闺时,见缝插针,趁虚而入。 杨珍珍半推半就。 所谓偷情一时爽,全家火葬场。那晚事发之后,父子俩起了冲突,张献操起花瓶失手打死老子。 为了脱罪,便与杨珍珍窜供,伪装成贼人行凶。 可惜两人是寻常百姓,不是专业的,漏洞太多,还遇到了许七安这个挂逼。 昨晚笔录,许七安和堂事离开禁室。 在县衙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堂事,被许七安的骚操作折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朽在县衙做事半辈子,没遇到过你这样审案的。” 囚徒困境是老生常态的套路了.....也就你们这些古代人大惊小怪。许七安摆摆手:“雕虫小技。” 他选择以杨珍珍为突破口,是欺负她不懂法,头发长见识短,形容这个时代的女人最合适不过。 适才县令审案时,许七安观察了许久,发现杨珍珍的性格软弱,没有主见。 于是就有了这个主意。 他刚才是骗杨珍珍的,依照大奉律法,通奸、谋杀亲夫,女子凌迟处死,奸夫则斩首示众。不可能免除死罪。 这起案件里,犯了杀人罪的是张献,弑父,也是凌迟。许七安对一个弑父的畜生怎么死没意见,他只是觉得杨珍珍是从犯,罪不至死。 这一点,与他上辈子培养的法律观冲突了。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规矩,顺应大势才是生存之道。”许七安在心里告诉自己。 见到杨珍珍供词的张献措手不及,再也无法狡辩,绝望的招供。 许七安拿着两份供词去了内堂。 朱县令左手端着茶盏,右手一卷书,低头看着,见许七安进来,便放下书和茶:“如何?” 许七安将两张供词放在桌上:“幸不辱命。” 朱县令立刻抓起供词,抖了抖纸张,仔细查阅后,拍案大怒:“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老朱感觉自己读书人的三观遭到了挑战。 愤怒之后,他又看向许七安,对这小子的印象好到了极点。 “宁宴,本官会记你一功,好本事。” “都是大人教导有方,小人耳濡目染,才学了些微末伎俩。”许七安一发彩虹屁丢过去。 朱县令神情大悦。 ...... 申初散值,王捕头表示要请客喝酒,带着八名快班的快手去了酒馆。 银本位物价稳定,一钱银子就能在大酒楼订一桌丰盛的晚宴。何况是酒馆。 因为神乎其技的推理,以及更叫人拍案叫绝的审问,许七安成了主角儿,连王捕头都像他请教审讯的过程。 “那女人性格软,经不起吓,其实也没啥大不了。”许七安老油条了,绝不夸自己,不脱离群众。但王捕头和同僚们听的非常过瘾,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殷勤的给许七安敬酒。 酒过三巡,大老爷们之间的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向了青楼和勾栏这些地方。 这方面,王捕头就成主角了。他拍着许七安的肩膀:“宁宴,今儿我就带你去勾栏耍耍,开个荤。” 大伙暧昧的笑起来,都知道许七安是个雏。 “头儿你请客吗?” “好几钱银子呢。”王捕头拒绝。 不请客....许七安沉声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破了身,我这辈子都到不了练气境了。 说到青楼这个传统文化,里面蕴含着颇深的知识。许七安专心听讲,在心里做出总结: 勾栏就是妓馆,面向的是平民百姓....青楼更加高档,客户群体是富商和达官显贵....这尼玛不就是发廊和会所吗。 在大奉朝,说到青楼文化,就绝对绕不开教坊司。 “教坊司的娘们是真的漂亮啊,”王捕头感慨道:“都是犯官的家眷,个个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 “年初时,老哥我随着县丞大人到里面耍过。侥幸见过浮香姑娘,花容月貌....”王捕头脸上浮现惊艳神色。 “浮香姑娘是谁。”小李问道:“头儿,你有没有睡她。” “浮香是教坊司的花魁,当晚要不是已经有了恩客,我就已经睡她了。”王捕头吹着不要钱的牛皮。 “睡一晚多少银子?”许七安心里一动。 “三十两。” 许七安给他抓了把花生米,“头儿,吃点花生,看把你醉的。” 这尼玛是金镶玉啊....三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几个小娘子自己在家里耍了好吗....呸,从古至今人类唯一不变的劣根就是哄抬X价! 脑子秀逗了才去教坊司睡花魁。 第十六章 许七安的日记 “今天是庚子年,丙戌月,甲午日....什么乱七八糟的,换成以前,我肯定一头雾水。好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鼠年,阳历10月18日,嗯,我要开始写日记了,反正我也不是啥正经人。 二叔说的没错,我得换个活法。 这狗屎一样的社会,混的太高未必是好事,古代被抄家的大官比比皆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过上滋润的生活?我研究了一下,是中产阶级。 比普通人过的富足,又涉及不到高层次的争斗,平日里吃点小亏无所谓,这个阶层的人是最滋润的。 另外:今日在集市上捡到一钱银子。” “10月19日,天气阴,我必须要有钱,这世上比银子更可靠的是金子,虽然商贾没地位,只能说有得必有失吧。我打算再过几天就辞职,不在衙门当捕快了,一个月二两银子一石米,何时能去教坊司睡花魁?” “10月20日,天气阴,我先不急着辞职,把生意搞起来再辞职。今天看到同僚拿着牌票去敲诈商人,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我知道这是社会常态,呵,要是当年的我,早就热血冲头的呵斥,生活磨掉了我的棱角。当你无法改变任何事物的时候,请学会沉默。 另外:今日在衙门捡到一钱银子。” “10月21日,天气晴,今天王捕头带我去勾栏里耍了,我对勾栏的印象有所改变,它是一个听曲听戏兼灵肉交融的场所。我还在炼精境,不能破身,万分惆怅。 瞅了半天,没一个比婶婶更漂亮的,婶婶是那种丰腴美艳中,又自带端庄的良家美妇人,勾栏里的女人过于轻佻,风尘气太重。 这么一看,玲月妹子和婶婶的颜值很能打啊。 然后,我在勾栏捡到了一钱银子,正好用来支付听曲吃菜的钱....最近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10月22日,勾栏听曲。” “10月23日,勾栏听曲。” “10月24日,勾栏听曲,王捕头问我为何如此快乐?因为白嫖使我快乐。” “10月25日,许七安啊许七安,你怎可如此堕落,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忘记自己的目标了吗?先订个小目标,赚一个亿。” “10月26日,勾栏听曲。” “10月27日,勾栏听曲。今天没有捡到银子,我支付了一钱的piao资。呸,乌烟瘴气的地方,再也不来了。” “10月28日,这个世界有火药,也有火铳,皂角也有了,效果还出奇的好。这样香皂计划也泡汤了,我讨厌炼金术师。对了,玻璃! 我可以烧玻璃,玻璃可是好东西啊,这群古代人肯定没见过。” “10月29日,哦,玻璃也有了,我得另谋出路。今日在家里捡到二叔的私房钱,一钱银子。” “10月30日,勾栏听曲。” “10月31日,我今天又发现了一个赚钱计划,我可以改良纸张,大奉文道昌盛,只要我能做出更好的纸,我就能日进斗金,吃最好的食物,睡最美的花魁。 我想想,纸的制作流程是.....(整段划掉)。 好了,不必在意纸张这种小事,我有了更好的主意,制造水泥。 水泥的成分我是知道的,碳酸钙、二氧化矽、三氧化二铝、三氧化二铁....依照特定的物理和化学标准规格调制。嗯,今日在集市上捡到一钱银子。 ???怎么回事,我捡钱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这让我很不安。” “11月2日,水泥的计划失败了,理论知识和动手能力是两回事,mmp,太真实了。” “11月3日,这几天把存款折腾光了,找二叔借钱,二叔个穷逼也没钱。许新年知道后,先表达了自己的不屑,随后嘲讽了我,最后给了我五两银子....除了有些毒舌和傲娇,我这堂弟其实还是不错的。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我如此回敬。许新年面红耳赤的拂袖而去。 二郎啊,若非我们是拜把子的,我就封你做女主了。” “11月5日,今日与衙门里的捕快们去茶馆摸鱼,第一次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我突然想,如果把后世的武侠小说,四大名著,网文写出来,我躺着也能赚钱啊,我真是个小机灵。 今天又见到了一钱银子。明天去勾栏的钱有了。” “11月7日,我太特么天真了,一部小说几十万,上百万字,我用毛笔写出来?嗯,我可以制作炭笔,但是,但是我记不住小说的内容啊。 穿越一旬,一事无成,啊啊啊,我要裂开了。” “11月8日,天气雨,正如我此刻的心情。我明明什么都懂一点,但真正要把它们转化成银子的时候;从无到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差了许多。我真切体会到了应试教育的失败之处。 今天与二叔聊天,听他说了很多官场的事,以及我自己在衙门当捕快的所见所闻,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更糟糕,贪官污吏横行无忌,小贪便是好官了,清官比勾栏里的处子还少见。” “11月9日,多云,司天监的采薇姑娘怎么还没来找我,她不想得到传说中的炼金秘术了吗?那姑娘颜值不比玲月妹子差,可爱娇俏的鹅蛋脸,眼睛又大又好看,凭借我炉火纯青的撩妹技巧,说不准能把她追到手。是不是监正的弟子无所谓,主要是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渴望一份爱情。 快来找我吧,我不想奋斗了。” “11月10日,我还是不甘心小说计划流产,于是给两个妹妹讲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大致剧情,故事很简陋,毕竟忘记了很多细节,听完,玲月妹子眼眶发红,但是铃音没哭,我揍了她一拳,她哭了,我觉得这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 “11月111日,今日与李典史喝酒,醉意微醺间,他说镇北王的王妃是当朝第一美人。我问他到底多美丽,他形容不出来,因为李典史也是听县令老爷说的。 晚上下班回家,悄悄找二叔问,二叔表情非常古怪,他竭尽全力的用他贫瘠的词汇量形容了王妃的美貌,我提取了核心要素:卧槽,乃大。 这让我对王妃产生了一丢丢的兴趣和期待....” “11月10日,时至今日,一事无成,我给祖国丢脸了,给穿越者丢脸了。” “11月12日,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俸禄发下来了,我打算好好工作,经商的事慢慢来.....” “11月13日,勾栏听曲。” 第十七章 日常怼婶婶 “咄!” 小院里,许七安站在屋檐,随手投掷一枚棱形暗器,他压根没认真瞄准。 却精准的命中了二十步外的木桩红心。 这并不是许七安投掷暗器的手法有多高明,而是....他运气好。 “我这身体绝对有问题....”许七安低声自语。 他运气太好了,连续一个月,总共捡了一两二钱银子,相当于半个月的俸禄。 这笔钱够普通一家三口,省吃俭用三个月。 最古怪的是,每次都捡一钱银子,这就不是运气可以形容的了。 不用问元芳,也知道此事有古怪。 “系统爸爸?出来吧,别跟我捉迷藏了。”许七安试探道。 系统不搭理他。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做过无数次尝试,试图唤醒系统。 事实告诉他,压根没有系统。 那古怪的运气怎么解释? 想不到我这种从小到大买彩票五块钱都没中过奖的非酋,有朝一日也能进化成为欧皇。可是欧皇寿命极短啊...许七安苦笑着自嘲。 有一点可以肯定,原主根本没有惊人运气,他要有的话,婶婶就不会嫌弃他,会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全家都不奋斗了,靠他捡钱过日子。 “这种来历不明的馈赠,莫名的让人心慌不踏实....”许七安眸光沉凝,叹息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今天休沐,许七安纵身翻过一丈高的墙,去二叔家吃早餐了。 他住的小院,其实原本是许家一位老管家住的,与大宅就一墙之隔。 后来老管家去世,小院闲置,直到许七安与婶婶闹翻,气愤之下搬来这里。 原主是个牛脾气,平日里三餐都是自己做,二叔偶尔会提着酒和菜翻墙过来找侄儿喝两盅。 现在的许七安没必要为原主的执念买单,自己做早餐的话,起不来床。出去吃的话,多浪费钱啊。 勾栏听曲不香吗,主要是能看到穿薄纱裙的小姐姐们摇屁股。 ..... 内厅。 穿着暗红色宽袖衣裙的婶婶,瞅见许七安进来,撇了撇嘴,低头喝粥。 婶婶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是个秀才,勉强算书香门第,婶婶耳濡目染,还算通情达理,刚刚承了倒霉侄儿的恩情,抹不开脸赶人,对于这位‘莫欺少年穷’现在又真香的侄儿,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豆丁站在圆凳前,圆凳上放着她的早餐,三个肉包,两根油条,一叠小菜,一大盘白粥。 “大哥...”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怎么没见辞旧。”许七安问。 辞旧是许新年的字,字是名的补充。 “关在房间里写诗。”许平志说。 许七安坐下来,绿娥端上一碗白粥,六只肉包,一叠醋酸萝卜,一碗豆腐脑。 炼精境界的武夫,胃口比常人大很多。 而到了叔叔这样的练气境,饭量反而与普通人相差不大。 只能半饱....许七安瞄了眼小豆丁,和颜悦色:“铃音,分大哥一只肉包好不好。” 众人看了他一眼,家里幼女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一口吃的,谁从她碗里抢食,她就跟谁拼命。 “不要!”小豆丁果然张开双臂,小母鸡护崽一样,护住食物。 “你先别急,大哥不会让你吃亏的。”许七安拿起一个肉包,放到她的盘子里,指着四个肉包说: “这四个肉包,是不是我们都有份?” 许铃音啄了啄脑瓜。 “是不是应该平分?” 许铃音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点头。 “你两个包子,大哥两个包子,然后,大哥再送你半根油条。你是不是赚了?” “嗯。”许铃音被带了节奏,感觉自己赚大了,眉开眼笑。 许玲月:“.....” 许平志看了侄儿一眼:(?_?) 婶婶气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闺女,气死老娘了!” 小豆丁就感觉很委屈,自己明明挣了半根油条,娘为什么还要骂她。 这时,许新年进来了,嘴里念念有词,双眼没有焦距,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思考。 婶婶吐出一口气,不理会愚蠢的幼女,关切起有出息的儿子: “年儿,好端端的做什么诗。人有所长,寸有所短,莫理会外人的风言风语。” 许新年擅长策论,诗词是弱项。 “辞旧,你什么时候能突破开窍,到第八品修身境?”许七安忽然问。 许新年走的是儒家修行之道。云鹿书院是儒家圣人的大弟子创立,距今一千两百年的历史。 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云鹿书院的超然地位,不仅仅是开派祖师是圣人门徒,最重要的一点,它是仅存的,可以修儒道的书院。 儒家第九品:开窍。 开窍只能增长记忆力,一目十行,学习能力加强,但依旧是战五渣。 “暂时没有头绪,师长说要自悟。”许新年遗憾摇头。 “你可以参考一下开窍境嘛。”许七安说:“开窍境是怎么修成的?” 许新年回忆:“将圣人经典倒背如流,化为己用,便是开窍境了。” 倒背如流....化为己用....前者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记忆,后者靠一定的悟性。许七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点和武夫体系的炼精境一样,都是长年累月的打熬气血,锤炼体魄。 “那修身的话,是不是也要锤炼体魄?”许七安问。 许新年斟酌了一下,道:“修身境的儒士,心无畏惧,一言一行,都能让人信服,激励斗志。我尝试着从修身境体现出来的能力反推修行之法。” “那有没有成功呢?” 许新年假装没听见,转头对母亲说;“书院里一位长辈出仕了,去青州,此去路途遥远,书院的学子们明日要为他送行,赠诗。” 说到这里,许新年苦恼道:“我还没写出来送行诗。” 许玲月细声细气道:“二哥没有诗才。” 婶婶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二哥才华横溢,诗词之道,以前不过是没放在心里罢了。” 许平志挠挠头:“随便写几句呗,我觉得你那天脱口而出的那句诗便很有气魄。” “库库库....”许七安笑出声了。 许新年嘴角一抽,僵硬的岔开话题:“那位长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极擅诗词。为他送行的皆是颇具诗才的学子,除了对长者的敬仰,也存了结交人脉的想法。” “若是能让那位前辈赏识,益处多多。” 可以啊,终于想着结交人脉了。 许新年心高气傲,总是把‘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朋而不党’挂在嘴边。 经历了这次危机后,他终于意识到PY交易的好处了。 许七安身为大哥,甚是欣慰。 能让不擅长诗词的二郎费尽心力结交,应该是个大人物....婶婶一急:“这可如何是好。” 许新年无奈道:“娘,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词亦是如此。” 说完,他感慨道:“我当初若是能结交这位文坛前辈,或许就能救你们脱离大牢,不至于求救无门。” 婶婶顿时愁眉苦脸,她比任何人都在意儿子的前程。 真正的大儒有风骨,送银子送礼物行不通,必须投其所好,让人家觉得你值得结交,看得上你。 许平志眉头紧锁,“你外祖父也如你这般,只会写文章,毫无诗才。” 婶婶不服气了,好看的柳眉扬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的父亲的错咯?” “新年能考上举人,全是我李家的功劳,因为他随我。你看看铃音,就是随了你,至今都没启蒙。” 许新年和许玲月外貌随母亲,颜值好的令人嫉妒。许铃音这只小豆丁,五官随父,因此,可爱之余,显得憨憨的。 许二叔哑口无言。 许七安不服:“婶婶,你这话不对,照你这意思,是说我许家基因笨咯?” 基因是什么婶婶不明白,她冷笑一下:“你当初要是读书的料,也不会学武去。” 以许二郎的臭脾气都想着主动py,那位书院长辈的身份应该不低。二郎的人脉就是我的人脉,我的人脉还是我的人脉,得帮一帮他。许七安念头闪烁,思考着前世可以用来当送别诗的传世佳作。 虽然我不打算混儒林,但合理的利用资源换取好处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很快,他心里有了主意,锁定了一首诗。 许七安用力咬一口肉包:“写诗是吧,今日好叫婶婶知道,我许家个个都是人才。”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这首诗会不会过于优秀。要知道,能写进课本里的诗词,全都是传世之作。 PS:这章快三千字了,说明我并不短。 第十八章 带着妹子逛街去 诗词这东西,核心规律是平仄的运用。 只要这一点不变,即使在异世界,许七安九年义务教育存下来的诗词就还有用武之地。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下巴一扬:“天上有只鸟,地上一条虫。鸟儿扑下来,虫儿轮回去。” “噗....”许玲月掩嘴轻笑。但被许七安用力瞪了一眼,便脸蛋微红的低下了头。 ....太毒舌了吧,我好想打他。许七安嘴角一抽,这是原主十岁时写的诗,当年为许家三兄妹(许铃音当时还是小蝌蚪)启蒙的,就是婶婶的父亲,那位秀才外祖父。 有一次,秀才外祖父考校他们的诗词,于是这首鬼斧神工的诗就应运而生了。 婶婶嘲讽道;“宁宴,不是婶婶瞧不上你,老许家也就出了年儿一个读书种子。你们叔侄俩的字就跟虫爬一样。” “字都写不好,还做诗呢。”婶婶撇嘴,翻白眼的姿态都显得风韵十足。 二叔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宁宴啊,读书人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今天休沐,咱们爷俩在院里搭把手?” 言下之意,就是你小子别瞎凑热闹,读书人的事你不懂,自己丢脸还连累老子被媳妇嘲讽。 “千里黄云白日曛。”许七安淡淡道。 婶婶翻了个白眼,低头喝粥。 许二叔则给幼女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许新年却皱了皱眉,单是一句,听不出什么,但许七安能写出如此工整的七言绝句,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北风吹雁雪纷纷。” 许新年愣了一下,脑海里,画面感油然而生。 许铃月抬起头,灵动的美眸诧异的望着堂兄。 许七安低头喝粥,不说了。 “后面呢?后面呢?”许新年急迫追问,这感觉就像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讲到精彩的地方,忽然一拍惊堂木: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让人气的想打人。 “我不会写诗。”许七安轻描淡写的看了婶婶一眼,他只是觉得婶婶今天特别端庄美艳,绝对没有要她道歉的暗示在里面。 婶婶瞪大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扭头问儿子:“这诗很好吗?” 许玲月柔声道:“很有意境!” 她读书有限,但也能听出开头两句是极好的七言。 见女儿和儿子这样的态度,许平志惊了,一眨不眨的盯着许七安,眼里既有愕然,又有期待。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许七安嚼着油条,抛出后面两句。 啪嗒...许二郎手里的筷子跌在桌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喃喃自语,沉浸在意境中无法自拔。 许铃月娇躯一抖,手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许平志咧了咧嘴:“他娘的,怎么听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婶婶心里不服气,却认同丈夫的话。 诗词的力量就在于此,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即使不会写诗的人,不懂平仄规律,但读到传世名作,仍旧会不受控制的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许七安以前念书时,经常被语文课本上一首首传世名作所震撼。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许新年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脸上涌起了两抹激动的红晕,这让本就清秀绝伦的他显得愈发的....娇媚。 竟是如此佳作! 他虽不擅诗词之道,可作为读书人,谁不向往斗酒诗百篇,听到好诗好词,也会忍不住击节而歌,热血沸腾。 “你....何时会做诗?”许新年目光死盯着许七安,眼神是明亮的,震撼的,疑惑的。 “我何时说过我不会写诗?”许七安笑了一声:“启蒙时做的诗,能代表现在?我向来是颇有诗才的,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原来宁宴才是我们许家的读书种子啊,”许二叔高兴坏了,眉开眼笑:“早知道当初就让你读书,辞旧习武。” 婶婶不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不,那样的话,我文不成,老二武不就....许七安深知原主是个学渣,读书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辍学工地搬砖那种。 许新年也不是练武的料,指望一个细皮嫩肉的奶油小生撸铁?锤炼体魄? “不过啊,这是宁宴写的诗,听过就算了,辞旧,你不可据为己有,非读书人所为。”许二叔说。 许新年‘呵’了一声,不屑回应父亲,他是那样的人?转头对许七安说:“这首诗借我用用,我会说明作诗之人是你。” 作死之人是我....许七安微微点头:“去吧,拿着它去装....人前显圣。” 读书人的事,当然是人前显圣。 这首诗本来就打算送许新年用来结交人脉的,署名是谁,他倒不是很在意。 又不是混儒林的,诗词对他的作用其实不大,这也是他一个月里没有用诗词来人前显圣的原因。 环境不允许啊。 成天与一群舞刀弄枪的捕快待一起,吟诗给他们听,不如教他们唱套马杆的汉子。 “诗名呢?”许新年问道。 .....我忘记了。许七安脸色一僵,“这首诗是我有感而发,没有名字,你将就着想吧。” ...... 早饭吃完,许新年从后院牵走了父亲的爱马,匆匆而去。叔侄俩在院子切磋,点到即止。 “不错,身手又有进步了,想再进一步,只有踏入练气境,只是气机需要天地交感才能诞生。”许二叔接过仆人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颊:“除了药浴之外,还得有炼神境的高手为你开天门。否则,终其一生你也无法踏入练气境。” 炼神境是武夫途径里的七品。 “二叔你想说什么?”许七安擦着汗。 “我在山海之役中出生入死,这才积累了战功,才换来军中高手为我开天门,踏入练气境。”许二叔叹口气:“回家第二年,便有了新年。” “如今世道还算太平,你连积累战功的机会都没有,如何练气?不练气,难道就不成家了吗?” “宁宴啊,二叔年纪大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我才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走一步看一步吧。”许七安敷衍道。 除了积攒功劳之外,还有其他的晋升方法,那就是砸钱。 药方和高手,都可以用银子解决。 侠以武犯禁,因此朝廷对武夫数量严格管控,明文规定炼神境的高手不得私底下为任何人开天门,如果要为家中子嗣开天门,则需要向官府报备。 然而,如今的大奉官僚风气极差,贪官污吏横行,朝廷威严日渐衰弱,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违抗律法,仍有不少炼神境高手会在黑市上寻找交易对象。 许七安努力赚钱,便是存了用银子代替功勋的想法。 否则,一直卡在炼精境,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婶婶领着一双女儿走过来,站在回廊檐下,喊道:“老爷,暖日融融,你带铃音和铃月出去逛逛吧。” 许二叔皱眉:“我有事。” “今儿不是休沐吗。” “我约了同僚吃酒,待会儿就要走了。不然,让宁宴带她们出去玩吧。” 书香门第的姑娘,通常是养在深闺,不能随意出门逛街的。 许家是武将世家,没这么多苛刻的家教。 许七安回头看去,正好撞上二八少女澄澈明亮的目光,颜值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女抿了抿嘴,有些内向的羞怯,微微低头。 “正好闲来无事。”许七安点点头。 回想起来,我上辈子带着十六岁妹子出去逛街,还是十八岁的“流金岁月”,当然,那时的妹子根本无法和许玲月相提并论。 PS:感谢“陨落·星辰”大佬的盟主,上架后加更。 第十九章 送行诗 京都郊外,绵羊亭! 几架奢华的马车停在亭边,郊外寒风凛冽,绵绵起伏的山峦呈浅褐色。 太阳温吞的挂着,在初冬的日子里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不逊色乃子的温暖。 云鹿书院的紫阳居士,要出仕了。 对于在官场日渐式微的云鹿书院而言,是极大的喜事。 书院先生们击节而歌,学子欢欣鼓舞,都觉得扬眉吐气,出头的日子快来临了。 亭子里,三位老者对坐饮茶,其中一人身穿紫袍,两鬓霜白,他就是这次送行的主角。 杨恭,字子谦,号紫阳居士,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回到云鹿书院治学,二十二年间,桃李满天下,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儒。 他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入阁拜相不在话下,却在最鼎盛的时候黯然离开官场。对于此事,士林间众说纷坛,有人说他得罪了陛下,才不得不致仕。 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当朝首辅,手段不如人,才灰溜溜的卷铺盖滚人。 但不管怎么样,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又出山了。前往青州出任布政使。 真正的封疆大吏。 另外两位的身份同样不低,不说在云鹿书院里的地位,单是在外的名声,就不输紫阳居士。 穿灰袍,蓄山羊须的叫李慕白,大国手,曾经号称棋道天下第一,五年前与魏渊魏公手谈三局,皆败,怒摔棋盘,从此再不下棋。 穿蓝袍的叫张慎,兵法大家,早年所著的《兵法六疏》至今还是大奉武官、将领的必读刊物。 是大奉唯一一位可以与魏渊相提并论的兵法大家。 亭外站着一群送行的学子,都是云鹿书院颇具潜力的学生。 许新年就在其中。 “紫阳先生终于出山了,若是能得他赏识,将来我们在官场必定官运亨通。”一位相熟的同窗低声道:“辞旧,你准备好诗了吗。” 我哥给我准备了.....而且是半首七律....许新年望着亭内,淡淡道:“潦草准备半首,永叔,你过于功利了。” 七律诗有着严密的格律,要求诗句字数整齐划一,由八句组成,每句七个字,每两句为一联,共四联。 许七安给他的七律只有两联。许新年饭后追问,堂哥支支吾吾的岔开话题,就是不给后两联。 “这不是功利,学海与宦海一样,苦做舟,钻营为浆。”好友说,似乎知道许新年不擅诗词,便没有多问。 “永叔说的没错,而今官场风气腐败,胥吏配合贪官鱼肉百姓,连年天灾,若想改变局面,心思就得活络些。”另一位学子参与话题。 叫永叔的学子点点头,看向许新年:“你总说诗词是小道,可你文章做得再好,几十年后,谁还记得你?可诗词,是能传世的。” 诗词就是小道,不能治国,不能利民,就是附庸风雅.....许二郎刚想这么说,考虑到自己现在正准备用附庸风雅的小道取悦老前辈,把话吞了回去,含糊的嗯了一声。 永叔诧异的看着他,竟然没抬杠! 大国手李慕白叹了口气:“杨兄,你当年要有他们一般的玲珑,也不会蹉跎二十余载。” 紫阳居士笑了笑。 “这话不对,”兵法大家张慎失笑饮茶:“杨兄野心勃勃,是在为‘立命’境铺路。” 闻言,紫阳居士喟叹道:“终究还是被人排挤出官场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国子监出身的那帮人,不会看着我们云鹿书院翻身的。” “哼,一群只知道欺上媚下,玩弄权谋的小人,两百年不到,就把天下祸害成这般模样。” 此事涉及到一桩很有意思的历史。 儒家起源于圣人,白鹿书院作为圣人大弟子开创的学院,自诩儒家正统。事实也是如此。 但在两百年前,因为争国本事件,彻底被当时的皇帝所厌弃。 恰逢此时,白鹿书院出了位叛徒,白鹿书院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位叛徒原是白鹿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借此机会自立门户,以‘存天理灭人欲’理念取悦皇帝,在皇帝的扶持下成立国子监,成为一代宗师。 打那以后,国子监取代云鹿书院,成为朝廷官员的主要输送机构。 儒家正统之争,也因此延续了两百年。 紫阳居士沉声道:“我此去,为白鹿书院开疆拓土,奠定官场根基,但想重振书院往昔风采,我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我等齐心协力,更需要优秀的年轻人。” 李慕白和张慎相视一笑,后者扭头,望向亭外的学子们:“有没有人愿意赋诗一首,送一送紫阳居士?” “吟诗就得有彩头,不然没意思。”紫阳居士摘下腰间一枚紫玉:“博头筹者,可得玉佩。” 玉佩紫光流转,神异非凡。 亭外的学子眼睛齐刷刷的亮起,大儒随身玉佩,受才气洗礼,内蕴神奇,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绝对是大有裨益。 同时,紫阳居士用紫玉做彩头,还有一层更深的寓意。 长者随身之物,只赠晚辈和学生,也就是说,拿了这块玉佩,小老弟,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学生了。 “学生愿赋诗一首,为紫阳居士送行。”一位穿青色儒衫,腰环玉佩的挺拔学子,跨步而出,朝着亭子里的三位大儒拱手。 李慕白笑道:“这是我的学生朱退之,颇有些诗才。” 紫阳居士微笑颔首。 待那位叫朱退之的学子吟诵了送行诗后,紫阳居士脸上笑容愈发深刻,显然是非常满意。 “不错。”兵法大家张慎赞了一句,没有多加点评,在座的两位大儒都比他有诗才。 但好的开端,未必有好的结尾,接下来的场面大概可以用狗尾续貂来形容。 后边的诗词差强人意,勉强合格。 李慕白感慨道:“自从国子监重新为圣人典籍集注,存天理灭人欲,天下学子只能拘泥于经典,埋头于词章。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桎梏辞章、支离繁琐’的境地不能自拔。文章诗词再无灵性。” 说到后面,痛心疾首起来。 这也是儒家近代开始衰弱的原因,往前推两百年,儒家的名言是:佛门很棒,道门很赞,矮油,术士也不错。另辟蹊径的蛊师巫师也很有灵性,值得表扬....哦,粗鄙的武夫请你出去,这里是文雅人的聚会。顺便把妖族的异类一起带走。剩下在座的诸位,恕我直言,都是垃圾! 当初的儒家就是这么吊。 现在呢? 各大修炼体系:怎么肥事啊,小老弟? 儒家瑟瑟发抖:mmp。 紫阳居士叹息一声,“罢了,不提这些。诸位学子,还有谁愿意赋诗?” 半晌无人。 朱退之盯着紫玉,目光炽热,觉得这是他的囊中之物。 “先生,我有一诗。”许新年走出人群,来到亭边。 他是特意沉默到现在,他为人低调谦逊,不想太早抛出好诗让同窗尴尬。绝对和他曾经与朱退之互相口吐芬芳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二十章 半阙七律惊大儒 “许辞旧,我的学生,深谙兵法,是个可造之材。”兵法大家张慎介绍了一句,是个不会作诗的。 这句话压在心里。 张大家有些奇怪,你又不会写诗,冒头出来干啥。 自以为紫玉势在必得的朱退之,听到声音,先是警惕一下,见是许新年,便没当回事。 只是瞥了他一眼。 同窗数年,不说知根知底,对彼此的长短还是有数的。 许新年在策论方面出类拔萃,兵法亦有造诣,诗词就难登大雅之堂了。 玉佩还是我的。 学子们的目光落在了许新年身上,他享受着众人的注视,神色中透着目中无人,望向温吞挂在天空的太阳: “千里黄云白日曛。” 大国手李慕白颔首抚须,这一句只是简单的叙述景色,但开阔的胸襟跃然纸上。 “北风吹雁雪纷纷。” 现在是入冬时节,雪还没来,但不远了,这句不算夸大。 日暮黄昏,大雪纷飞,于北风呼啸中,见遥空断雁,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 这两句背景渲染的很好,正契合了这场送行。 张慎极为惊讶,仔细审视许新年,以他这学生的诗词水平,这两句七言,想必是呕心沥血之作了。若能保持水准,说不得能与朱退之一较高下。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里,诗词水准最高的紫阳居士咀嚼着两句诗,心情莫名的有些怅然。 千里、黄昏、北风、孤雁、雪落纷纷....勾勒出了萧索凄凉的画面。 他这不是出仕,而是被贬了似的。 然而,还真点中神韵了。 这次出仕,看似被朝廷重用,授予权柄。但国子监出身的那帮势力,会眼睁睁看着他平步青云? 会任由他为白鹿书院在官场打下根基? 此去青州,其实是前途未卜,前路渺渺。 突然,许新年打开双臂,俊美的脸庞在温煦的阳光映照中,透着美玉般的无暇与精致。 他振臂,直视紫阳居士,掷地有声的吐出最后两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亭里亭外,瞬间寂静。 俄顷,在场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朱退之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傲然而立的许新年。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李慕白振奋击掌:“绝了!” 前两句透出悲凉气象,后两句峰回路转,让人豁然开朗,鼓舞人心。 张慎沉看着许新年,沉默了。 好诗词的紫阳居士,此刻还陷在这首七言绝句的意境之中,心旌神摇。 “好诗,好诗啊....”他喃喃道。 “为何只有半阙?”兵法大家张慎见自己的学生没有继续吟诵,忍不住开口询问。 ......许新年嘴角一抽:“此诗只有半阙。” 只有半阙?! 在场的读书人立刻瞪大眼睛,难以接受这样的话。哪有写诗写一半的,这还是人吗? “无妨无妨,半阙已是惊为天人。”紫阳居士平复情绪,笑容深刻,“许辞旧,这首诗,可有名字?” “没有!” 许新年保持高傲,委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有保持孤高的姿态,才能让人不再追问。 “莫急莫急,”紫阳居士笑容反而扩大了,“这首诗是为我送行的,可对?” 许新年点点头。 “不如老夫替你想一个。” 大国手李慕白和兵法大家张慎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心里恰了柠檬似的。 “那就叫《绵羊亭送杨恭之青州》如何?”堂堂大儒,眼里透着期待。 “尚可!”许新年下意识的傲娇一句,继而察觉到自己态度缺乏恭敬,补充道:“全凭先生做主。” “无耻老贼。” “哼!” 两位大儒更酸了。 “这就是造化。”紫阳居士朗声大笑,得意洋洋的朝两位还有作揖。 诗词衰弱的如今,这首诗流传出去,定会引起儒林轰动,被天下学子传唱。 紫阳居士名声也会随着水涨船高,关键是,他这番操作,相当于把自己的名字和这首诗绑定了。 倘若这首诗成为传世之作,紫阳居士的名字也将流传千古。 此等佳作,传世是极有可能的。 在两位大儒看来,最不要脸的是,许新年以学生的身份赠诗师长,诗名中是不该出现名讳的,当以“字”或“号”来代称,只有同辈或好友才能把名写进诗中。 可见这个此贼为了扬名已经不要脸皮了。 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修身治国平天下?不,这是理想,不是梦想。 千百年来,读书人最大的梦想只有一个:青史留名! 两位大儒要嫉妒的质壁分离了。 身为师长的张慎意识到这首诗可能并非自己学生所作,但他没拆穿,学生能得到紫阳居士的青睐,是自身的造化。身为老师也觉得高兴。 在学子沸腾的议论声里,许新年咳嗽一声,如实相告:“老师,两位先生,此诗非我所作,另有他人。” 讨论声霎时间停歇。 三位大儒表情各不相同,张慎恍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李慕白似是吃了一惊,甚是意外。 紫阳居士反应最大,跨前两部,急切追问:“是谁?是我们学院的学子吗?是不是在这里?” 目光掠过许新年,在众学子中搜索。 “是家兄!”许新年下巴微抬,保持高傲姿态。 沉默的学子又开始议论: “许辞旧的兄长?” “在何处求学啊,怎么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额...没记错的话,许辞旧似乎是长子?” “辞旧,你兄长高姓大名,师从何人....哎呦,你倒是说呀,此等诗才,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学子们急的不行。 三位大儒也看着徐新年。 不好,我被粗坯老爹影响了,我不应该把粗坯老哥说出来的....看着目光火热的学子们,许新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见读书人是骄傲的,许新年自己也是。 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更骄傲。 许七安也是读书人的话,他们会钦佩、仰慕,若是让众人知道不过是一衙役,就会产生负面情绪。 一个低等差役也能写出绝品七律,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许新年硬着头皮:“家兄....在家苦读经典,不在云鹿书院,也不在国子监,他,他性格寡淡无争,不喜名,不喜功,只愿皓首穷经。” 竟如此气节,简直是我辈楷模,令人敬仰....白鹿书院的学子们震惊了,涌起结交之心。 头筹没有意外,紫玉给了许新年,紫阳居士红光满面的拜别众人,感觉念头通达,登上豪华马车时,意有所指的留下一句话: “如此大才,不能明珠蒙尘,纯靖,谨言,你们觉得呢?” 两位大儒不知道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默不作声的送走了紫阳居士,待马车远去,李慕白忽然拽住许新年的手,把他带到一边:“辞旧啊,老夫忽然起了收徒之心,今日索性无事,带我去见见你的兄长。” 张慎大惊失色,出声道:“辞旧,倘若你与兄长一起拜在老夫座下,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写不写诗的不重要,主要不想埋没这么一个人才。 倘若将来妙手偶得一首传世之诗,比如《吾师张慎》之类的,也是极好的嘛。 李慕白不悦道:“兵法不是主流,读书人,首先要学经义,通策论,修身齐家。” “呵,棋道就是主流了?而且还是个输不起的人,在魏渊手里无一胜绩。”张慎冷哼。 “老贼,你闭嘴,休要在我面前提魏渊。老夫向来爱惜人才,这学生老夫收定了。” “老匹夫,你那是爱惜人才吗,你是馋他的诗才。” “无耻老贼,看老夫一口浩然正气震死你。” “好像老夫没有似的。” 许新年头皮发麻。 远处的学子大惊失色,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位大儒就面红耳赤的争吵起来了,甚至有动手的趋势。 今天两章都在晚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自古恶霸多嚣张 十一月底,京都的气温最冷应该有零下,这是许七安早上起床,看到院子水缸结了层薄冰,据此判断出来的。 大奉王朝雄踞九州中原,自称天下正统,京城的气候应该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 这种气候的地区,冬天如果没有暖气的话,会非常难捱。 “在这个时代,冬天出现冻死骨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 有些后悔自己的数理化学的不够好,无法在这个基建落后,物质匮乏的时代开展种田流。 那样就可以很好的造福百姓了。 天上的太阳温吞的高挂,清丽的少女牵着五岁的妹妹,兴致昂扬的在闹市大街闲逛,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左顾右盼,精致如刻的嘴角挂起浅笑。 妹妹今天一身浅碧罗衣,缠绕的花蔓在她的袖口、衣襟烂漫盛放。 宽松的袖口飘荡,让她多了几分仙气。 许七安难免会想起前世的古装美人,然后在心里对比,这个时代的女子服侍偏向保守,不如前世的古装美人妖艳。 “我忽然想到一条生财之道,我是不是可以改良一下衣服呢,让女人们的衣服更加漂亮,更加勾人....”许七安灵机一动。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划时代的女性衣物:镂空、黑丝、吊带袜、情趣开中门.... 停,停下....我会被拉到午门斩首的! 辚辚的马车,挑着物品的货郎担,行色匆匆的路人,鳞次栉比的商铺....组成了鲜活的古代集市图。 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许玲月对堂哥的观感改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充满隔阂。 以前,因为婶婶的缘故,原主除了肖二叔的小豆丁,另外两位弟弟妹妹,他都不喜欢。 最初许玲月还会大哥大哥的叫,遭了很多次冷落后,见面就只是点头颔首。 如今关系改善了许多,但依旧有一点的生疏。貌美如花的大妹子拉着小妹子走在侧边,特意与许七安隔了两个身位。 小豆丁被街上各种各样的事物吸引,几次想挣脱姐姐,但被牢牢的拽住。 “糖葫芦,糖葫芦....”小豆丁指着街边一个货郎,脆生生的喊。 “牙齿不想要了?”姐姐斥责一句,拽着妹妹往前走。 许家遭逢大难,钱财耗尽,这一个月来日子过的颇为拮据,许玲月身上没有铜钱给妹妹买糖葫芦。 许七安走在后面,看着妹妹,主要是大妹妹,身段高挑,透着少女的青涩和窈窕。 背影宛如初发的柳芽,或许不如成熟妇人丰腴,但那股青春活泼的韵味,又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独有的。 “大哥,大哥....”小豆丁大急,屁股后撅,双脚犁地来对抗姐姐的拉拽。 许铃月咬着唇,又急又恼的表情。 “大哥也没带银子,不过,很快就有了....”许七安示意幼妹稍安勿躁,说话之间,脚底踩到了坚硬物体,低头一看,是一粒色泽暗淡的碎银。 他俯身捡起,掂了掂,果然是一钱。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捡到一钱银子的频率太高了。 许铃月瞪大了眼睛。 捡到银子了?! 今天勾栏听曲的钱有了....算一算时间,他有两天没有去勾栏了,因为没有捡到钱。 许七安有些高兴,捏着碎银,迎向货郎,“给我三串糖葫芦。” “好嘞,”皮肤黝黑的货郎眉开眼笑的摘下三串:“六个铜板。” 碎银子找不开,卖糖葫芦的货郎跑边上的商铺破开,自己留了六枚,找回许七安94枚铜板,用细绳串起来。 大奉的货币体系,一两银子=八钱=100文,黄金是奢侈品,不在货币体系中。贫苦人家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黄金。 许七安接过铜钱和糖葫芦,自己嘴里咬一串,然后把两串糖葫芦分别递给两位妹妹。 许铃月矜持的接过,柔声道:“谢谢兄长。” 她咬了一口,享受着嘴里的甜味,大眼睛弯成月牙儿,最能击中直男内心的柔软。 许七安点点头,再看小豆丁,她已经啃起来了。 “大哥大哥,你的糖葫芦甜吗。”许铃音腮帮鼓着,含糊的问。 “你想吃啊。”许七安道破了女娃娃的小心思。 “啊?大哥怎么知道。”许铃音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大哥知道了,大哥真厉害。 许七安‘呵’了一声,“糖葫芦吃多了,嘴里会长虫儿。” “会长什么虫儿?”小豆丁的小脸上露出警惕。 许七安想了想,给她描述:“就是那种白白胖胖,浑身油腻的虫儿。” 他刚说完,看见自己的幼妹咽了下口水。 绝了....许大郎朝她拱了拱手,糖葫芦双手奉上。 许七安领着两个妹妹轧马路,京城繁华的盛景在瞳孔里掠过,心里并不觉得多愉快。 我特么又捡到银子了.... 这不科学! 警校出身的他,对这类无法解释的细节极为敏感。 “会不会和我的穿越有关?” 许七安清晰记得他穿越前,并没有触摸古董或者被老爷爷笑摸狗头。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可是每天一钱银子是怎么回事,恰好是勾栏听曲的钱。所以,我天天泡勾栏是天意?” “先想办法突破到练气吧,目前来说,不管身体有什么问题,出门捡钱总归是好的。” “我先升级,然后观察,看后续会不会出现变化。而且,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将来能力强了,或许能弄清楚狗屎运的原因。” 许七安对古怪的狗屎运保持警惕,如果是系统他反而欣然接受,因为这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 这条街有一座青楼,叫做“桂月楼”,是个三等青楼。 得益于王捕头等人的言传身教,许七安学习到了充足的青楼知识,大大丰富了个人文化底蕴。 青楼的尾缀可以判断出它的规格,一二等的青楼,尾缀以‘院’、‘馆’、‘阁’为主。 三四等的青楼多以‘班’‘楼’‘店’命名.....划重点! 这还没到晌午,青楼的姑娘们竟提前开门营业,几个穿红戴绿的漂亮姑娘,倚在二楼的美人靠上,笑吟吟的审视街边路人。 瞅见心仪的(穿绸缎的),便挥一挥彩帕,娇声说:“老爷,上来小酌一杯呀。” ....就算是三等青楼,进去也得两钱银子的支酒费打底....要睡姑娘的,根据品质,低的大概五六钱就够了,贵的一二两....许七安盘算片刻,确认自己是消费不起的人。 没必要啊,浑身家当也就几两银子....他望着二楼慵懒坐在美人靠上的莺莺燕燕们,心生感慨,“....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是所有男人都梦想了。 “大哥诗才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才是。”许玲月淡淡道。 她在心里默默品味了一遍,无声叹息,或许二叔说的对,大哥才是读书种子。 “大哥,楼上的娘子们好漂亮呀。”小豆丁脆生生道。 “做生意的,当然要穿的体面些。”许七安回答。 “什么生意呀。” “卖鲍的。” “鲍鱼吗?”小豆丁的眼睛炯炯有神,仰头望着青楼,不愿意走了。 “大哥!”许玲月跺脚喊了一声,似羞似嗔,责怪许七安不该和幼妹讨论这些。 许七安扭头看了妹子一眼,你生什么气,难不成听懂我的梗了? 把青楼甩在身后,路过一家鱼肉丸子店,弥漫的香味让小豆丁的双腿生根了。 许玲月向那边瞄了几眼,悄悄咽口水,出狱后,许家日子过的拮据,有时三日才能吃一回荤腥。 她刚好是长身段的时候,对食物的需求极大,尤其肉类。 “等着,哥哥给你们买。” 铺子不大,排队买的人多,许七安让妹妹们路边等待,自己挤了过去。 “大哥真好。”小豆丁一边咽口水,一边脆生生的说,并看向姐姐。 许玲月牵着妹妹的小手,望着许七安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很快,许七安买了三份鱼肉丸子,用牛油纸袋装好,返回时,看到四五个扈从围住许玲月,也不碰她,肆意调笑。 十六岁的清丽少女宛如受困的麋鹿,一边护着自己,一边试图冲出包围,但总是被扈从们逼回去。 她急的都快哭了,满脸恐惧。 扈从们哈哈大笑。 边上,一位锦衣公子哥骑乘在骏马背上,看戏般的看着这一幕。 许铃音见姐姐被人欺负,迈着小短腿跑到公子哥面前,小身板前扑,双手往后别,然后“哇”一声哭起来,发起音波攻击。 “聒噪。”公子哥下意识扬起手里的马鞭,忽然停下,眼里闪过残忍之色,一拽马缰,迫使骏马高抬双蹄,朝着许铃音践踏下去。 许玲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PS:这章三千字,算是晚更的补偿。 第二十二章 教公子一个道理 许七安心里涌起一股邪火,马蹄扬起的瞬间,他掏出怀里的那串铜板,奋力投掷出去,与此同时,脚底青砖咔擦崩裂,身影电射而去。 七十二枚铜板在空中擦出厉啸,泼头洒向锦衣公子哥。 公子哥对于迎面而来的杀招毫无反应,脸上那抹踩死蚂蚁的有趣表情尚还在脸上。 反倒是一位扈从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纵身扑向公子哥,把他从马匹上扑倒,两人狼狈落地翻滚。 噗噗噗...一部分铜钱射空,另一部分嵌入马匹,激射的鲜血溅了徐铃音一脸。 砰! 与此同时,许七安到了,身子倾斜,肩背撞飞了马匹。 高大的骏马撞出数米远,在青石板铺设的大街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红。 百姓们一哄而散,躲到远处看热闹。 许七安立刻把小豆丁抱在怀里,紧紧抱住,一边观察她神色,一边急促安慰:“别怕别怕,大哥在这里。” 小豆丁瘪了瘪嘴,终于从呆滞中挣脱,哭出声来。 包围着许玲月的扈从不再搭理她,奔向了锦衣公子哥。 许七安趁机把幼妹递给俏脸发白的许玲月,低声道:“带着她去长乐县衙门,敲鼓,就说是我让你去的。然后让王捕头派人去御刀卫朱百户家中请二叔,在黄林街,速度!” 许玲月深深的看了眼许七安,抱着小豆丁逃跑。 “你敢杀我的马。”锦衣公子哥狞笑着挣脱扈从,挥了挥手,让扈从围住许七安。 我还想杀你.... 那是匹千金难买的雪蹄乌龙骠,在军中,那是副将级以上才能骑的。 许二叔是军伍出身,许七安耳濡目染之下,一眼便认出了这匹马的品级。搁在现代,那就是一辆兰博基尼。 能开的起兰博基尼的,那绝对是顶级二代,而且是官二代,富二代在这年头不值钱,没地位。 除了雪蹄乌龙骠,那套华丽的天青配烟紫纹绣,腰间系着的镂刻螭纹的白玉带,挂满叮叮当当荷包、玉佩...这些细节,都在昭示着公子哥的身份。 顶级官二代。 “在下许七安,御刀卫百户许平志侄儿,方才两位是我妹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公子。”许七安拱手,忍着脾气,好言好语: “为救幼妹,误杀了公子的爱驹,一定赔偿。” 这场冲突的缘由,许七安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肯定是这位大少见到许玲月姿色出众,起了调戏之心,甚至想掳走。 在衙门混了一个月,许七安对这些大少的行事作风素有耳闻,嚣张跋扈,横行无忌。 强抢民女不在话下,草菅人命屡屡发生。 摆平起来也很容易,威逼利诱而已。不服气的,那也成,全家都别想活了。 家中长辈品级越高越是如此,朝廷会为了几个平民的死活,罢免朝廷大员? 在这群衙门眼里,欺负平民百姓根本就不叫惹事。 能打败官二代的,只有官二代。 许七安勉强算个官二代,许平志七品绿袍,好歹是个官身,并不是平头百姓。 官二代欺负起老百姓肆无忌惮,对同样吃朝廷俸禄的对象,会有所顾忌。 因为京城水深! 公子哥听完,先是一愣,问道:“许平志,丢了税银那个?” “正是!”许七安松了口气。 公子哥脸色徒然一沉,阴恻恻道:“废了他,留口气便成。” 特么神经病吧....许七安险些爆粗口。 扈从们全是练家子,身手不弱,一个个从兜里掏出匕首。 在京城,没有官职不能佩刀的,不穿官服不能佩刀,违规者,杖八十,罚款一百两。 聚众持刀,斩立决。 匕首不在此列,这群人算是钻了法律的空子。 五个扈从不但是练家子,还学过合击技巧,配合的天衣无缝。 两名扈从联手袭来,同时刺出匕首,许七安抬手抓住两人的手腕,正要反击,忽见两人朝左右分开,那名救下公子哥的扈从腾空飞起,凶猛的膝撞。 许七安不得不收回手,交叉与胸前。 砰! 坚挺的膝盖骨砸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剩下的两名扈从侧面包夹,一人匕首落空,另一人在许七安腰部化出鲜血淋漓的口子。 “挑断他手脚筋,废了他。”锦衣公子狞声道。 许七安瞥了他一眼,不作声,脑海里分析着局面。 都是炼精境界,但不是巅峰,单打独斗我能把任何一人狗脑子打出来,可他们学过合击术.... 匕首再次攻来,许七安以上辈子学的格斗术招架,假装渐渐体力不支。 武夫炼精境巅峰,体力源源不绝,等闲不会脱力了。但他不能让人家摸清底细,否则没有机会。 见扈从迟迟拿不下许七安,锦衣公子皱了皱眉,站在远处,冷嘲热讽:“姓许的,下跪磕头,喊两声爷爷,本公子可以饶你一命。” 许七安高声回应:“爷爷,太奶奶的滋味真不错。” 没激怒许七安,反而自己被激怒,锦衣公子厉声道:“杀了他。” 砰! 与最强的那名扈从拳对拳后,许七安假装不敌,踉跄后退。 另外四名扈从瞅见机会,合围而来。 就在这时,许七安脚下的青砖开裂,腿部肌肉把裤管撑的鼓胀,他箭矢般的疾冲出去,撞的左侧扈从口吐鲜血,胸骨折断。 扈从们没料到他隐藏了实力,猝不及防,让他挣脱了重围。 许七安没逃,直奔锦衣公子哥,在对方惊恐的脸色中,掐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拳打在小腹。 锦衣公子身躯骤躬成皮皮虾,嘴里喷出秽物。 许七安面不改色的又捶了几拳,捶的锦衣公子抱着肚子,跪倒在地。 心里那股子邪火才稍稍退去,没有继续施暴,扭头朝着救援过来的扈从喝道:“原地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扈从投鼠忌器,果然不动了。 “好,好的很....”锦衣公子哥抬起头,脸色怨毒:“你知道我是谁?” 砰! 许七安一脚把他的脸踩在秽物上,脚掌无声发力,疼的锦衣公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我也教公子一个道理。”许七安脸色阴沉:“匹夫也有怒火,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双方对峙了片刻,一群穿玄色制服,要配朴刀的捕快,带着十几名白役赶过来了。 为首的正是王捕头。 小老弟被人揍了,王捕头本来是很生气的,看到公子哥的锦衣后,脸色僵了僵,目光一闪,又恢复了怒容: “何人胆大包天,敢在长乐县辖区当街斗殴。” 见同僚们已经抽出朴刀,把扈从们包围,许七安这才松开锦衣公子哥。 锦衣公子戟指怒喝:“给我抓起来,本公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王捕头假装听不到,骂骂咧咧:“混账东西,统统带走。” 不管锦衣公子怎么表明身份,他就是一脸“老子没文化,卧槽行天下”的粗坯姿态。 大概是觉得这个捕快实在没见识和脑子,锦衣公子不闹了,在衙役们的押送下,向长乐县衙门走去。 王捕头落后几步,到许七安身边:“兄弟,闯大祸了,那王八犊子身份不简单。你想好怎么解决没?” 老王眼力毒辣。 我刘建明没有选择.....许七安低声道:“通知我二叔了吗。” 边走边说,不多时,县衙到了。 PS:求月票。 第二十三章 刑部缉拿人犯 许七安刚踏入县衙,便听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哥....” 正是穿浅碧罗衣,亭亭玉立的许玲月,她秀美白皙的脸庞残留着泪痕,眼圈红肿,宛如一朵惹人怜爱的小花。 身边不见许铃音,大概在偏厅没让过来。 许七安微微颔首,给她一个镇定的眼神。 早已收到消息的朱县令高坐桌案前,见到众衙役押着一群人进来,看清那位满面怒火的锦衣公子。 老朱吓了一跳,急匆匆的起身迎来。 “哎呦,这不是周公子吗,周侍郎可好?” 锦衣公子猛的挥袖,把朱县令逼开,指着许七安,恶狠狠道:“此人当街行凶,欲杀我,速速将他拿下。” “言重了,言重了....”朱县令陪着笑脸,扭头,满脸怒容的喝道:“快手许七安,还不滚过来。” 许七安硬着头皮迎上去。 “混账东西,连户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也敢打,你有几个脑子啊你。”朱县令飞起一脚踢在许七安身上,一转头,又是一脸舔狗笑容: “周公子,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一个小人物计较。” 人群外,许玲月望着堂兄因为自己被责难,泪珠滚滚,比寻常女子更挺更精致的琼鼻哭的通红。 户部侍郎的公子....许七安心里一沉。 在大奉王朝官场,一位官员的能量有多大,看的不是品级,而是背景和权力。 一二品官员有很多,但真正站在权力巅峰的其实就一小撮人。 六部的尚书和侍郎就在此列。 打了户部侍郎的儿子,这事儿闹大了。 “少特么给我来这套,你不抓人是吧,我自己动手。”周公子大手一挥,命令扈从:“把这小子给我抓了。” 他就不信,在县衙里,这小子还敢反抗行凶。 朱县令喝道:“谁敢在县衙内施暴,格杀勿论。” 三班衙役冲了出来,抽出朴刀,架在刚要动手的扈从脖子上。 白役则持棍戒备。 “姓朱的,你敢动我的人?”周公子指着朱县令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公子不要误会,本官是朝廷命官,按规矩办事而已。”朱县令依旧是舔狗笑容,摸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 “本官这里有一份讼书,状告公子您纵马行凶,霸凌良家女子。状告人是许玲月。” 这是朱县令早就准备好的手段,倘若对方只是寻常衙内,朱县令就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事主是户部侍郎的公子。 周公子“呵”了一声,“纵马行凶,伤到谁了?霸凌良家女子,姓朱的你上街问问,我有动这个女人一根手指头?” “那许是这女人认错了人。”朱县令笑呵呵的把讼书收回袖中。 糟糕,朱县令搞不定,我得想办法自救,实在不行就跑路了....但肯定会连累二叔一家。许七安有些急,在这年代,只有官二代能对付官二代,他的段位和人家差太多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二叔,一个御刀卫的百户,在户部侍郎面前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至于后悔,没有,刀架在脖子上,难道任人宰割? 念头急转间,他看见周公子的一名扈从离开了县衙,而朱县令没有阻止。 许七安心又凉了几分,走到王捕头身边,低声道:“头儿,兄弟我今天在劫难逃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王捕头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你说。” 这一个月来,他和许七安的关系突飞猛进,天天去勾栏耍,一起喝花酒,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你先借我一两银子。” 王捕头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把碎银,不到一两。 许七安接过碎银揣兜里,这才说道:“头儿你骑马速去我家,到我床边的柜子里取一本书,一本蓝皮书,记住不要拿错了。” 日记是浅黄色的封皮。 “你拿了书之后,立刻去司天监,找一位叫采薇的姑娘,帮我捎一句话:许七安有难,速救。” 司天监?!王捕头一脸踌躇,“那地方岂是我这种人能去。” 让他进司天监,就相当于让普通人进皇宫,连靠近的胆儿都没有。 许七安就知道是这样,低声道:“我要出了事,这些银子可就没人还你了。” 王捕头瞪大眼睛。 “帮我办成这件事,下个月的俸禄全归头儿你。” “许七安你大爷的。”王捕头骂骂咧咧的冲出了县衙。 ...... 许平志收到通知,从同僚那里借了马匹,快马加鞭的赶到长乐县衙门。 踏入门槛,进入公堂,首先看见哭的不停颤抖的女儿,紧接着是剑拔弩张的衙役和扈从。 许平志收回目光,来到女儿面前,脸色严肃的问:“怎么回事?” 许玲月就像看到了救星,哭的更凶了,抽抽噎噎的把发生的事告诉父亲。 当听到周侍郎的公子扬起马蹄践踏幼女时,他的眼角跳了跳,脸色愈发阴沉。 “要不是大哥,铃音就没了,呜呜...” 宁宴....许平志望着侄儿的身影,闭上平静了几秒,低声道:“你去偏厅看好铃音,不要出来。” 看着女儿小跑的背影消失,许平志沉默的上前,盯着锦衣公子:“周公子,此事能了吗?” 锦衣公子对上他的眼睛,仿佛感受到了宛如实质的杀意,想起许七安在街上说过的话。 喉咙里的狂言怎么都挤不出来。 “许百户好大的官威,怎么,我家公子要是不罢休,你还想血溅五步?” 一名穿着蓝色长褂,袖口和领口有着金色滚边,腰悬玉佩的老者从县衙大门进来。 他头发白多黑少,脸庞清瘦,目光锐利的像是藏着针。 刚出声时还在门口,说完时,人已经到了公堂。 “陈叔。”锦衣公子大喜过望。 “少爷怎么伤成这样,是哪个该死的畜生动的手。老奴看着少爷长大,那是一丁点的伤就心疼的紧的。” 老者看见锦衣公子凝固着血痂的耳垂,又心疼又愤怒。 “我几次三番与老爷说了,给你配一名练气境的高手,他总是以你喜欢惹是生非为由拒绝。” “惹是生非又如何?别人吃亏,总好过少爷你吃亏。” 感觉自己被一股气机锁定,许平志如坠冰窖,脊背像是有蛇爬过,他有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 类似的感受,在战场厮杀时常常会有,这让他不敢动弹一下。 这个老者是炼神境的高手。 朱县令咳嗽一声:“您是....” “不敢!”老者不咸不淡的打断,“老夫只是周府一个老奴罢了,当不起朱大人这一声“您”。” “老前辈这话说的客气了。”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道理官场老油条最清楚了,朱县令赔笑着: “看这事儿闹的,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京察在即,大家以和为贵,老前辈,您觉得呢?” 老者冷笑道:“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还影响不到老爷的京察。周府向来以德服人,一切以朝廷规章制度办事。” 众人一开始没明白他的话,直到片刻后,杂乱又响亮的脚步声从衙门外传来。 继而涌进来一批披坚执锐的甲士,为首的是一位穿青袍,绣白鹇的官员,目光环视,朗声道: “刑部缉拿人犯,闲杂人等退避,如若干涉,同罪处置。” 顿了顿,这位青袍五品官朝周公子挤出笑脸:“这位公子,本官问你,人犯在何处啊。” 周公子戟指许七安:“把这狗东西给我锁了。” 青袍五品官大手一挥:“拿下。” 甲士们冲了上去,取出枷锁,把许七安给锁住。 “大人,我侄儿何罪之有!”许平志大急。 “有没有罪,本官自有定夺。”青袍五品官淡淡道:“本官身为刑部郎中,想来秉公执法,一丝不苟。” 许平志还想说话,但被朱县令死死拉住。 “带走!” PS:2700字数,感觉太长了,我总是这么良心,一个不慎就会写多,得检讨一下。 第二十四章 蓝皮书 刑部的人迅速离开,带走了被贴上人犯标签的许七安。 头发花白的老者这才撤去气机,看都没看许平志,握住周公子的手臂:“少爷,老奴先带你回府包扎伤口。” 周公子随着他往外走,嚷嚷道:“我要那小子死。” “好好好,老奴会办妥的。”老者一脸慈祥笑容。 “不,我亲自去。” “都依少爷。” 两人带着扈从离开县衙,身影消失,许平志忽然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险些溺毙的人。 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我要告御状!”许平志一字一句道。 “你见不到圣上的,皇宫禁地,岂是御刀卫百户可以进?你也没有上奏的权力。”朱县令叹口气:“算了吧。” “不行的,不行的....”许平志时而狰狞,时而绝望。 朱县令想了想,“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辞旧,他是云鹿书院的举子,说不定会有办法。” 云鹿书院虽然在官场备受打压,几乎没有生存余地,但住在里头的可不是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那是一群圣人门徒。 他们不但擅长以理服人,更擅长以理服人。 所以当初许新年能够摆脱流放的命运,只是被革除功名,入贱籍。 ...... 摘星楼! 王捕头策马来到这座京城最高建筑,周边没有士卒戒严,但当临近时,会发现摘星楼附近根本没有百姓的踪迹。 司天监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监正大人观星象,定历法,是可以与天上仙人沟通的谪仙人物。 司天监的炼金术师的作品在民间广为流传,造福百姓,相比起其他体系,司天监术士是最被百姓所接受的神仙形象。 神仙住的地方,没人敢来。 王捕头几次想勒住马缰,打道回府,但都忍住了。 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摘星楼前停下,双手颤抖的把马缰系在石阶上的雕栏。 硬着头皮,沿着石阶而上。 摘星楼的地基足足有六米高,比寻常人家的屋顶还要高。 王捕头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摘星楼的第一层,里面采光极好,阳光从墙壁的一排排孔洞里照射进来,尘糜在光束中浮动。 王捕头看见了成排的药柜,看见穿白衣的年轻人们围坐在一起,激烈讨论着什么。 看见有人握着书卷苦读,看见有人趴在桌上睡觉,看见有人在熬煮药材。 坊间流传,司天监的神仙们个个都是医术圣手,救死扶伤还不收钱....王捕头现在相信了。 “你是什么人?” 一名白衣人注意到了王捕头,迎上来,审视着他。 司天监周围没有士卒把守,但是,极少有百姓敢肆无忌惮的靠近,只有一些遇到大病的,自知没有活路,才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王捕头有些拘谨,喉头滚动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我....是长乐县衙门的捕头。” 所以? 白衣人看着他不说话。 对方的眼神炯炯有神,锐利的像是能看到人的内心,王捕头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差点就要放弃小老弟许七安,扭头走人。 “我,我来找采薇姑娘....”王捕头说。 “采薇师姐?”白衣人再次审视起王捕头,见他两手空空,心说你都没带吃的,你就来找采薇师姐? “什么事。” 王捕头从怀里摸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有一位朋友让我把这本书捎给采薇姑娘,并附赠一句话:许七安有难,速救。” 白衣人接过,随手翻了几眼,上面的字扭曲的仿佛鸡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他没了兴趣,手里握着书,“采薇师姐不在,出去玩了。你要么在这里等着,要么晚些时候再来,要么书给我,我帮你转交。” “那就有劳大人了。”王捕头落荒而逃。 “师兄,什么事儿啊。” 边上一名白衣人望着王捕头仓促离开的背影,问道。 “一个捕头,说来找采薇师姐的,应该是有急事....你把这本书送到第七层,交给宋师兄,问问他的意见。” ...... 宋卿是六品炼金术师中的魁首,监正的第四位弟子,在司天监,所有人都可以对外自称是监正弟子。 但其实监正真正教过的徒弟只有六位,号称司天监六子。 其他弟子,都是这几位在代师授徒,嗯,褚采薇是最小的弟子,自己还没出师,暂时没资格教导师弟师妹。 宋卿刚回京城不久,听说了税银案的始末,在众师弟师妹殷切的期盼下,接手了假银炼制。 在996福报里幸福无比的白衣炼金术师们,差点喜极而泣。 “又失败了,宋师兄,连你也不行吗。” “瞎说,宋师兄怎么可能失败,只不过一项炼金术的创造、研发需要无数次的失败做总结。” “只要宋师兄能吃透其中奥妙,咱们司天监就又多掌握了一项本事。” 连续爆肝了十二个时辰的宋卿摆摆手,“都别说话,我想静静。” 彻夜没睡,宋卿的眼睛依旧炯亮有神,甚至有些亢奋,作为一名炼金术的狂热者,他接受一切炼金领域的挑战。 不是盐的剂量问题....在经过数次的总结后,大概可以判断火焰的温度要控制在熔化食盐,但不能让它沸腾....关键点在雷电....宋卿沉吟着。 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只是没有电压的概念,只能一遍遍的去尝试,控制雷法的强度。 “简单的盐就能炼出假银,创造这个炼金术的人,简直是天纵之才啊。”宋卿感慨着,如果能与这位人才结交,他的生命创造计划或许能得到巨大的突破。 这时,一位白衣踏着楼梯来到第七层——炼金术师扎堆的地方。 白衣是司天监弟子的制服,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不同点在胸口。炼金术师的胸口绣着火炉。 这位来到第七层的弟子,胸口绣着的是草药,这代表着,他是术士第九品——医师。 又称医者。 “师兄,刚才有个捕头来找采薇师姐,还带了句话:许七安有难,速救。” 胸口绣草药的弟子说:“我寻思着可能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是采薇师姐的友人求助,所以特地上来告知一声。” 许七安....宋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了。 “那人还有说什么?” 胸口绣草药的弟子,将手里的深蓝色封皮的书递过去:“只留下了这本书。” “这字简直丑出天际了....”宋卿接过,翻开第一页,立刻就被鸡爪般扭曲的字给辣到眼睛了。 开篇第一页就一句序言,他凝神细看: 等价交换,炼金术不变的原则——爱德华·艾尔利克。 PS:短什么短,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短。是简洁!! 第二十五章 救兵 等价交换....宋卿的脑海里像是一道闪电劈过,灵魂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这种冲击感,就像传世诗词对于读书人。 等价交换是炼金术不变的原则! “是的,没错,是这样的....”宋卿低声自语。 每当他成功炼制出某种事物的时候,相应的,原材料就会消失,或者转化成其他东西。 这种现象一直存在着,可是很少人会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可是没有想太多,没有想的这么深刻。 “当年老师教我们炼金术的时候曾经说过,炼金术的本质不是“变幻”,而是转换!” “等价交换,原来是这个意思....” 提纲挈领般的一句话,让这位炼金术的狂热爱好者忍不住战栗。 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后,宋卿开始思考“爱德华·艾尔利克”这几个字代表的含义。 是名字吗? 哪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是暗号,还是某种炼金术领域的暗语? 想不通,一时心痒难耐。 宋卿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页,专业又耐心的扭曲难看的字体。 开篇第一句是:走进炼金术的世界! 这是在教人踏入炼金术的领域? 好狂妄啊!宋卿心说。 炼金术从来都是言传身教,口口相传,天资聪颖者一年半载就能入门,天资愚钝者,三五十年都一事无成。 司天监至今都没有一套正经的教科书。 但是,开篇序言的那句话,给了宋卿足够的耐心。 “第一节:物质的变化和性质,自然界中存在着许多肉眼看不见的例子,这些例子构成物质,物质之间存在着多种互相作用,也不断发生着的变化....” “我将这种变化归类为:化学变化和物理变化....” 宋卿看着看着,陷入了沉思。 化学是什么。 原子是什么。 我在看什么。 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可它们组合起来后,我就看不懂了? 圣人的经典还有集注呢,为什么到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宋卿不是一无所获,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部举世无双的天书。 它阐述了世界的本来面目,指出了天地万物最本质的结构。 宋卿身体微微发抖,有一瞬间,他想撕了这本书,这是神才能知晓的奥秘,凡人不该窥探。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股力量在支持者他,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求知欲。 炼丹房内一片寂静。 白衣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打扰,对于宋卿师兄变幻莫测的脸色深感担忧。 “师兄又在思考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炼金术了吧。” “是啊,去年他试图把猫的血肉炼成树,这样砍掉头也能重新长回来,但被监正老师禁闭了一个月。” 宋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恐惧着,一边兴奋着,看着看着,他眼睛猛的一亮,因为他看到了关于如何炼制税银的炼金术详解。 步骤一:首选要过滤盐水,提纯出氯化钠(精盐)。 步骤二:蒸干盐水,析出结晶,用八百摄氏度的高温熔化。 步骤三:注意!这一步骤是炼制税银的关键,成功与否,就在这里。 宋卿双方放着精光,终于,终于要解开困扰他和师弟们许久的问题了。 这真是一本神书啊。 宋卿发现已经到页尾了,他口水蘸在指尖,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页。 一片空白! 宋卿:“???” 没有了?! 后面就没有了? 第三个步骤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没有记载,这本书是谁写的,这种断章式著书是要千刀万剐的。 宋卿一口老血喷出来。 宋卿张了张嘴,忘记了什么,沉声道:“这书谁送来的?” “没注意。” “没听。” “忘了。” 师弟们的回答异常的真实。 宋卿立刻下楼,找到之前接待王捕头的那名弟子,详细追问经过。 这是一个交换....宋卿分析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白衣师弟们追着下楼。 “这书有什么问题?” 宋卿脸色无与伦比的严肃,扫过众人的脸,“诸位师弟,听我说。这是一个,让司天监飞速崛起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机遇,炼金术或许会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 ..... 绵羊亭。 两辆马车缓缓驶在官道,分别坐着刚刚口吐芬芳结束的两位大儒。 许新年与一众同窗骑乘马匹,坠在马车后面。 “我刚刚不该说实话。”许新年有些懊悔。 两位大儒吵的唾沫横飞,眼见就要大打出手,许新年直言不讳的说:其实老师和慕白先生只是为了得到一首传世诗吧。 场面曾经很尴尬。 虽然阻止了两位大儒掐架,但许新年也意识到说实话是不对的。 “娘说的对,我向来不会说话,得改!”许新年进行着人生里第N次自省。 他手伸出怀中,摸了摸那快温润的玉佩,许新年欣然远眺,正高兴着,视线里出现一匹疾驰而来的身影。 俄顷,那身影的轮廓便映入眼帘,是父亲许平志。 许新年愣了愣,一夹马腹,掠过马车迎上去。 “爹,你怎么来了....”说完,许新年心里一沉,父亲的脸色让他察觉到事情很糟糕,尽管他对此一无所知。 许平志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告之许新年。 周侍郎的公子当街调戏妹妹.....差点纵马踏死铃音....大哥被押到刑部.....许新年脑子一热,气血倒涌。 “年儿,你大哥的生死就靠你了。” “爹你别急。”许新年诸多念头闪过,很快就有了主意,调转马头,逼停了马车,高声道:“老师,慕白先生,辞旧有事请求。” 帘子掀开,张慎和李慕白探出脑袋,“何事?” “家兄有难,请老师和慕白先生出手相救。”许新年将父亲告之的事复述了一遍。 张慎盯着他,沉声道:“是那位写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才子?” 他声音严肃认真,似乎这很重要。 “正是!”许新年点头。 张慎刚要说话,边上马车里的李慕白出言截断:“辞旧,你兄长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与你老师先回学院。” “哼!”张慎冷哼一声:“闲杂人等,不要多事。我学生的事我会处理。” 许平志喜出望外,没想到儿子的面子竟这么大。 “老师,慕白先生,家兄被带去刑部了,请速去,迟恐生变啊。”许新年急道。 这个时候就不要斗嘴了。 PS:第一,上一章的摘星楼写错了,是观星楼,已改。 第二,绵羊亭那章,那首别董大是七言绝句,只有两联。七言是七律的一种,但七律是四联。前面的就不改了,这里打个补丁。 第三,感谢大佬“诗修”的盟主打赏。 第二十六章 德行 李慕白忽然挥了挥手,驾车的车夫被一股清风拖起,轻飘飘的落在路边。 李大儒拽住马缰,亲自驾车,徐徐道:“此乃千里良驹,能日行千里。”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拉车的本是一匹寻常的棕马,此刻,忽然亢奋的长嘶一声。 棕色的皮肤之下,一条条肌腱凸起,身躯膨胀,眨眼间就比寻常马匹高大了近一倍。 李慕白的马车绝尘而去。 张慎冷哼一声:“你也下去。” 他把驾车的车夫送到路边,自己取代位置,拽住马缰,沉声道:“这马又大又壮,不但是千里驹,还有六条腿。” 同样的异变再次发生,这匹黑色的马也和它的同类一样,身躯膨胀,肌肉虬结。 不同之处是,它的腹部血肉分开,骨骼生长,神经交织....硬生生的长出了两条新的马腿。 黑马六蹄如飞,扬起一片尘埃,后发先至,追上了李慕白的马车。 “老贼,你过于无耻,哪有六蹄的马。”李慕白大怒。 “我说有就有。” “好,那我这匹马是八蹄的。” “哼,无耻老贼非要跟我抢弟子是吧,我这马车轻如薄纸,随风飞!” 一阵风刮来,张慎的马车轻飘飘的宛如薄纸,随风飘向远方。 李慕白不甘示弱,喝道:“我的马车会驾云。” 一团白云平地而生,黏在车轱辘上,把马车送上了天空。 许平志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两辆马车消失在天际,吞了吞喉咙: “读书人可真能吹牛逼啊。” 许新年望着天空,心生向往,喃喃道:“这不是吹牛,这是儒家五品:德行!” 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来自监正大人酒后的嘲讽:儒以文乱法! ...... 刑部监牢。 许七安戴着枷锁,盘坐在破烂草席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 嗅着空气中的湿冷腐烂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府衙的监狱里。 按照以前从案牍库翻阅的资料,京城衙门欺男霸女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些破事儿,根本传不到皇帝老儿的耳里,便被压下来了。 上达天听四个字能重如泰山,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可这是京察期间啊,不怕政敌攻歼吗....许七安呵了一声:“速战速决的干掉我,再以全家性命逼迫二叔忍辱负重,不就摆平了吗。” “我错了,中产阶级固然过的滋润,但只要惹到那些大人物一次,就万劫不复。” “想要活出人样,我得拥有权力和力量。” 哐当...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名狱卒领着两名持刀的甲士来到栅栏前。 “带你吃断头饭了。”狱卒嘲讽的笑着。 他打开门后,没有进去,反而后退了一步,喝道:“死出来。” 两名甲士双手按住了刀柄,眼神戒备。 尽管戴上了特制的枷锁和脚铐,但对方依旧是个炼精巅峰的武夫,绝望之下做困兽之斗的话,他们几个也会有危险。 “你最好老实点,配合我们,你也不想我们射穿你的手脚筋,然后拖你出去吧。” 许七安沉默片刻,起身。 ...... 刑部孙尚书正伏案处理事务,卷宗、折子堆积如山。 忽然,他似心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 俄顷,两个黑影飞速而来,轮廓渐渐清晰,是两辆马车,一辆乘着清风,一辆腾云驾雾。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争先恐后,一齐降落在刑部衙门的大院中。 雄壮的马匹在落地的刹那,终于力竭倒地,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生机,抽搐着死去。 刑部衙门当差的士卒立刻围了上来。 身穿绯袍的孙尚书皱着眉头迎来,他有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皱眉凝神时,透着一股严肃。 “纯靖兄,谨言兄,你们二人到我刑部何事。” 孙尚书还算可期,虽然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争斗由来已久,但两位大儒联袂而至,足以让他摆出端正态度。 张慎拱了拱手,沉声道:“刑部今天抓了我一名弟子,叫许七安,劳烦孙尚书放人。” 抓了云鹿书院的学生? 云鹿书院的这群老东西最护短了....孙尚书道:“刑部管理刑狱之权,不会无缘无故抓人。请两位说清楚。” 他没有立刻答应,虽然国子监在官场上将云鹿书院打压的抬不起头,那是因为国子监是朝廷官办学院。 云鹿书院自然斗不过国子监,朝廷不用你的人,你能如何? 可这不代表云鹿书院是可以任意捏揉的软柿子,云鹿书院掌握着儒家修行体系,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 学院先生们护短是出了名的,所以,只要没有真的作奸犯科,刑部的官员是不会主动找茬的。 不等两位大儒说话,几名差役慌张的跑了过来,大声道:“尚书大人,外边来了一群司天监的白衣,硬闯衙门,我们拦不住....” 孙尚书和在场的刑部官员循声看去,一群白衣飘飘的司天监弟子横冲直撞的涌入刑部衙门。 为首的是一名胸口绣丹炉的男子,浓眉,高鼻,黑眼圈似乎终年不退。 司天监监正的四弟子宋卿。 对方来势汹汹的气焰让孙尚书眉头紧皱,喝道:“尔等擅闯刑部,已经触犯了律法,还不速速退去。” 宋卿停下脚步,作揖,淡淡道:“尚书大人,我们来此是向刑部要一个人。” 听到这话,孙尚书心里一跳,有了猜测,沉声道:“何人。” “许七安,今日刚被刑部无故捉拿。” 又是许七安,这人到底何方神圣,同时引来云鹿书院的大儒,以及司天监的白衣。 在大奉,没有人愿意得罪监正,即使是自诩儒家正统的云鹿书院,被爱喝酒的监正嘲讽以文乱法,也捏着鼻子认了,没有试图对监正大人使用以理服人。 “怎么回事?许七安是谁,怎么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你孤陋寡闻了吧,税银案知道吗,破案的就是许七安。” “但此人只是个武夫,怎么和儒家还有司天监扯上关系了。” “奇怪,咱们刑部抓他干嘛。” 过来围观的刑部官员们交头接耳。 孙尚书招了招手,唤来一名刑部官员,问道:“今天刑部有缉拿一位叫许七安的犯人?” 那名官员低声回了一句,然后匆匆跑开,俄顷,捧着一叠案牍回来。 “尚书大人,缉拿文书里没有许七安这个人。” 没有?孙尚书脸色一沉。 “谁去抓的人?” “这个下官倒是知道...”那官员眼睛一转,瞄向人群中的一位青袍,“是黄郎中。” 唰...一道道目光投射过来。 那位返回刑部后,只来得及喝一口茶,还没向侍郎公子邀功的,穿青袍的黄郎中心里一凉。 PS:下班后坐在电脑前码字,码着码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延迟了更新。 抱歉,今天有点累了。 第二十七章 提人(第一更) 孙尚书冷冷的斜来一眼。 黄郎中如坠冰窖,低着头,仓惶的走了过去。 “大人,事出突然,卑职没有来得及取缉拿文书,主要是因为此人是名武夫,同时是御刀卫许平志的侄儿。有畏罪潜逃的能力。”黄郎中心说尚书大人的大嘴巴子距离我只有六尺距离,但我能在零点零一秒内甩锅。 “周公子派遣扈从递交讼书,说有贼人当街殴打他,还说要让他血溅五步....” “事出紧急,卑职决定先将人拿下再说,免得潜逃。” 有司天监的白衣和云鹿书院的大儒在场,他不敢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双方当街殴斗,本就是各大五十大板的事儿。 他除了没有缉拿文书,一切都是按规程办事。在刑部,回头补缉拿文书的例子比比皆是。 司天监的白衣们皱了皱眉头。 李慕白与张慎相视一眼,前者上前一步,沉声道:“圣人曰:君子当诚。” 噗通,噗通,噗通.... 黄郎中只觉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冲到脸皮,因为说谎而惭愧,无地自容。 他厌恶说谎的自己,精神在激烈抗议,抗议他的卑劣行为。 嘴巴也愤怒的脱离了他的意志,不受控制的开口说话:“周公子要整死许七安,让他死在刑部大牢,以泄心头之恨!我,我....想卖周公子一个人情。” 舒服了....黄郎中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沁出汗水。 周围响起哗然声,在场有十余位刑部官员,看向黄郎中的眼神,有的是不屑,有的是鄙夷,有的是幸灾乐祸,有的摇头叹息。 “卑鄙无耻,本官明日定要写折子弹劾你。”刑部给事中顿时来劲了。 五品德行境.....孙尚书不动声色,扫了眼脸色煞白,目光呆滞的黄郎中,吩咐手底下的官员:“传我话去,把人放了。” ...... 镣铐的哗啦响声里,许七安被带到刑讯室,周公子换了一声靛蓝色的袍子,厚实又不显得难看。 他大马金刀的坐着,一只脚踏在椅子上,被许七安踩裂的耳朵裹着白色的细布。 穿蓝色大褂,领口袖口有着金色滚边的清瘦老者,站在他身侧,瞳孔锐利的盯着许七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此外,还有两名狱卒站在一堆刑具边,幸灾乐祸的审视着许七安。 锦衣公子挥了挥手,一名狱卒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甩在许七安面前。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周公子眼神睥睨:“认罪画押;尝试一遍这里所有刑具,然后认罪画押。” 许七安看一眼,认罪书上的内容大致是:长乐县衙快手许七安,因为在街上与周立发生口角,起了杀心,依仗武力出手害人,重伤了周立。随后捕快赶至,快手许七安落网.... 当街行凶,对方还是户部侍郎的公子,我如果签字画押了,最轻的都是流放,姓周的运作一下,判我一个菜市场斩首都有可能....这是不给我留活路啊。 许七安收回目光,看着锦衣公子:“签字画押,少受皮肉之苦?” 周公子嘴角一挑,像是玩弄蝼蚁一般,戏谑道:“不,我给你的选择是:先画押再受刑。还是先受刑再画押。” 几名狱卒哈哈大笑。 许七安脸色阴沉。 他越是这样,周公子越开心,就喜欢别人憎恶他,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啧啧,吓人,真的吓人。”周立笑呵呵道:“陈叔,镣铐牢固吗?万一这个贼人忽然暴起杀人,怎么办?” 清瘦老者笑道:“少爷放心,一只蝼蚁而已,老奴一巴掌就能拍死。” “那我就放心了。”周立起身,走到刑具堆面前,侃侃而谈:“这里有二十四种刑具,每一样都能让人疼到极致,偏偏伤不了性命,是刑讯逼供的利器。” “我不会杀你,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听说,打更人的大狱里有足足一百零八种刑具,被关进里面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可惜你无福享受,啧啧,可惜啊。” 许七安不可避免的看向刑具,有布满铁钉的座椅,有锈迹般般的钢针,有常年沾染鲜血变的暗红的铁锯....林林总总,每一样都透着残忍和血腥。 许七安喉咙滚动了一下,脸色苍白下去。 按时间算,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应该已经收到王捕头的通知.....为什么还没赶到....是不愿意救我? 不对,那本书我写的非常有诱惑力,但凡是炼金术师,看完都应该抓心挠肝般的难受,迫不及待想看接下去的内容。 再不来救我,就算我最后能活下来,这一套刑具用完,我人也废了....许七安额头开始沁出汗珠。 他是个正常人,也会感到恐惧。 周公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见状,非常满意。 这种戏耍耗子似的游戏,让他沉浸其中,万分享受,继续道:“听说你自幼被二叔许平志养大,感情一定很好。” “嗯,我有理由怀疑,这件事是你和你二叔一手策划的。” 他查过我....许七安额角的青筋凸起。 “这....周公子,认罪书上没写啊。”一名衙役为难道。 “蠢货,重新写一份就好。”另一名狱卒骂道。 “那还等什么,就在这里写,当着他的面写。”周公子猖狂大笑。 笑声回荡在刑讯室,忽然,禁闭的铁门被打开,一名狱卒领着一位青袍官员进来。 那位青袍官员扫视一眼,见到许七安身上没有血迹,完好无损,无声的松了口气。 “把人给我提走。” 终于,终于来了....许七安如释重负。 刑讯室的几名狱卒下意识的看向周公子。 “这位大人,我们在审讯犯人。”周公子目光从象征五品的青袍身上挪开,注视着官员的脸,神色有些不悦。 青袍官员阴阳怪气的笑道:“这里是刑部,不是户部,周公子想审犯人,回户部审吧,如果户部也管刑狱的话。” 说完,喝道:“几个狗东西,没听我说话吗,把你给我带走。” PS:今天三更,把这段剧情给写完,老这样你们看着也累,嗯,就当是先还一个盟主的加更了。就先还秀儿吧。毕竟是朕后宫里的老人了,先翻他的牌。 上架后三千字打底,按照我写妖二代时的尿性,四千字一章都是常态,到时候希望看到你们刷:卖报的又长又持久。 第二十八章 拍死我这只蝼蚁(第二更) “慢着!”周公子喝住了狱卒,怒视着青袍官员: “此人当街行凶,欲置我于死地,我是苦主。” 他眯着眼,意味深长的说:“这位大人,莫要多管闲事。” 对方是个正五品,与他父亲无法相提并论,宛如云泥。但人家到底是刑部的官,跟户部没关系。 周公子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死,只希望对方能意会到,不管怎么样得罪一位侍郎的公子,是极为不智的。 官场最忌树立没有必要的敌人。 没想到这位青袍官员一点都不怵,反而嗤笑一声:“周公子这话,出去跟尚书大人说吧。” 周公子皱了皱眉,与老者眼神交汇,陈叔低声道:“孙尚书与老爷素有交情....” 后半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意外之事,他是不会过问的。 反之,就是有问题了。 不甘心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的周公子紧紧跟在后面,只要问题不大,他就立刻把许七安抓回来,直接用刑,弄死这小子。 走出刑部大牢,明媚的阳光照射,许七安眯了眯眼,缓解瞳孔的不适应。 他随着那位青袍官员来到刑部衙门的大院,院子里围着不少人,有穿各色官袍的刑部官员;有十几位穿白衣的年轻人;有两辆马车以及死去的马匹;有两位风骨清奇的儒衫老者。 同样看见众人的周公子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公子听见镣铐哗啦的声音停了下来,那个该死的许七安顿住脚步,回头,一字一句道: “你该庆幸没有对我用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监正新收的弟子。” 老者脸色大变。 周公子的表情瞬间失控。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监正的弟子。 可是看到满院的司天监白衣,周公子和老者保持了沉默。 许七安没搭理两人,径直上前,扫了白衣们一眼,意外的没看见采薇姑娘。 那个鹅蛋脸的对A小美人不在? 王捕头把炼金术秘籍送到了,可是采薇姑娘不在.....但司天监的炼金术师们看到了书本的内容,所以赶来救我? 又或者是采薇姑娘有事脱不开身,拜托同门来救我!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镣铐哗啦声里,“许七安见过几位师兄。” 师兄?宋卿愣了愣,审视着许七安:“书是你写的?” 他的眼神有些不善....许七安点点头:“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等离开了刑部,师兄想问什么,宁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到许七安与司天监白衣交谈,周公子表情有些呆滞,他僵硬的移开目光,打心底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疾步走到孙尚书身边,低声道: “孙大人,司天监的人....” 孙尚书瞥了他一眼:“找我要人的。” 周公子身子一晃。 清瘦老者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他真的是监正弟子?!这不可能,而且如果他是监正弟子,税银案的事根本不可能祸及许家。 税银案!! 清瘦老者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是税银案后被监正收为弟子呢。 他确实解开了税银的秘密,炼出了假银,这样一个无师自通炼金术的天才,监正见才起意,破例收徒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甚至很大。 况且,不是监正弟子,凭什么让这群白衣集结此地。 这时,清瘦老者注意到了沉默不语的两位大儒,以及死状诡异的马匹。 他凝神看了片刻,忽然身躯一震,认出了两位云鹿书院的大儒。 清瘦老者喉咙滚动一下,“尚书大人,那两位大儒....” “也是来要人的。”孙尚书面无表情道。 周公子脸庞僵硬,一点点的扭头,看向了老者。 ....... “你就是许七安?” 许七安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位穿灰袍,蓄山羊须的老者。他心说老大爷您哪位啊。 “我是辞旧的师长。”另一位蓝袍老者说道,他笑容温和的打量许七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可是你写的?” “晚辈拙作,让前辈见笑了。”许七安道:“字宁宴。” 向陌生人介绍自己的“字”是最基本的礼仪,因为直呼其名是很忌讳的。你如果不介绍自己的“字”,潜意思就是不想与人结交。 蓝袍老者脸上笑容愈发深刻。 “此间事了,我们先离开刑部。”那边,宋卿忍不住催促道。 立刻就有狱卒上前,解开许七安的脚铐和枷锁。 “好!”许七安点点头。 司天监的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目的达到,人要回来了,他们无比期待接下来的会谈。 李慕白和张慎两位大儒也不愿继续久待,因为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呼!” 见许七安跟着众人离开,周公子如释重负,心里产生不愿意承认的忌惮和后怕。 “等一下!”许七安忽然停住脚步。 司天监和两位大儒看着他。 “我还有件事要处理。”许七安拱了拱手,转身走向周公子,经过狱卒身边时,劈手夺过木板状的枷锁。 “你,你想干什么?”周公子惊的连连后退。 “许七安,我父亲是户部侍郎,你敢动我?你敢在刑部动手?孙大人,孙尚书,快拿下这贼人....陈叔,救我....” 砰! 许七安抡起枷锁,凶狠的砸在周立脑袋上,断木横飞。 周公子双眼翻白,直挺挺的朝后倒去,殷红的鲜血从头发里流淌出来。 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看着清瘦老者:“拍死我。” 全场寂静! “当着我师兄们和刑部诸位大人的面,当着两位大儒的面,拍死我这只蝼蚁,快点。” 脸上涌起的怒火如潮水般退去,清瘦老者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果然只有官二代才能对付官二代,律法的公平公正仅限于小人物之间.....许七安沐浴在初冬的阳光里,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刚离开刑部衙门,许七安看见长街尽头,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是许二郎和许二叔。 父子俩同样看见了被司天监白衣簇拥着的许七安,许二叔紧绷的脸色明显松了下来。 司天监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许二叔眼里闪过疑惑。他本身是练气境巅峰的高手,参加过山海关战役,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对司天监的术士奉若神明。 许新年勒住马缰,不漏痕迹的审视了堂兄一眼,微微松口气,深深作揖:“多谢老师,多谢慕白先生。” 许七安只得先朝司天监的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与堂弟一起,再次向两位大儒作揖。 李慕白惋惜道:“如此诗才,怎么就做了衙役呢,宁宴啊,有没有兴趣来云鹿书院,修儒道。” 认识不到两刻钟,宁宴都叫上了....张慎补充道:“恰好可以拜在老夫门下。” 许七安:“???” 第二十九章 辞旧,大哥待你不薄(为盟主李佩云加更) 他看了堂弟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两位前辈厚爱,宁宴诚惶诚恐,只是我修的是武道,年少时虽读书,而今学业却是荒废了。”许七安摸不清状况,不敢答应。 “无妨,读书治学是一辈子的事,怎么都不晚。”李慕白笑呵呵的抚着山羊须。 竟然对我如此厚爱....许七安震惊了。 他想了想,灵机一动,再次看一眼堂弟,笑道:“也是,学海无涯,晚辈读书确实有天赋,承蒙两位先生看中。我若去了书院,必定后来者居上,超过辞旧。” 许辞旧一听,“呵”了一声,语气骄傲:“老师与慕白先生看中的是你的诗词,比如《绵羊亭送杨恭之青州》。” 说完,二郎脸色一僵,不敢去看老师和李慕白,微微低头。 绵羊亭送杨恭之青州....杨恭....原来是这样啊.....许七安套路了一波高傲+毒舌属性的许二郎,听见这话,心里就有数了。 再一沉吟,便明白了两位大儒的心意。 这确实是名垂青史的捷径,参考一下汪伦同学就知道,这位仁兄就是把李白舔舒服了,轻而易举的就名垂千古,流传至今。 由此可见,舔也是一门技术活。 古代舔狗,舔基友舔到名垂千古。 现代舔狗,舔女神舔到一无所有。 崇古贬今,不冤枉。 云鹿书院的官场之路艰难无比,当不了大官,自然写不进史书。这时候就更突显出许七安诗词的作用了。 糟老头子坏的很....许七安嘴角一抽,有些不服,因为人家收徒不是看中他一表人才和人品坚挺。 而是馋他的诗。 两位大儒皮糙肉厚,笑容不变。 许七安沉吟一下:“多谢两位先生抬爱,宁宴一心向学,就却之不恭了。近日突发灵感,酝酿了几首好诗,等了却眼下这桩事,再去云鹿书院拜访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许辞旧的堂哥,倒是比他本人要心思玲珑许多....李慕白微微松口气,脸上多了笑容。 如果硬要和张慎抢弟子,对方有许辞旧这层关系,自己胜算其实不大。 许七安这番话,说的漂亮。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就在云鹿书院等你。”张慎说完,深深看了眼许新年: “辞旧啊,修身先养性,你开窍有一年了,迟迟无法突破到修身境....嗯,回家把圣人语录抄录三百遍,一旬后给我。” 许新年如遭雷击。 “老夫一步三十丈。”张慎转身,一步跨出,直接消失。 李慕白故意炫技,脚尖在身周画了一个圈,看了许七安一眼,沉声道:“老夫三寸之内,不属于此地,属于城门口。” 说罢,他身影突兀消失。 许七安瞪大了眼睛! “辞旧,这两位大儒是什么境界?” 许新年还没从三百遍圣人语录的绝望中挣脱,许二叔道:“听年儿说,是儒家五品:德行。” 他把在城外见到的一幕,兴致勃勃的分享给侄儿。 只要我牛皮吹的够大,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许七安又震惊了。 许新年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懊悔的看了眼套路自己的许大郎,没好气道:“德行境能规范人的行为举止,用言语操纵他人。” “此境最核心的能力是初步掌握了言出法随的真谛,能一定程度上篡改事物的规律,因此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以文乱法。” “当然,像两位大儒那样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德行境能做到。” 两个武夫听的心驰神往,许二叔遗憾道:“各大体系都有神异,只有武夫好勇斗狠。” 所以是粗坯....骄傲的儒生许新年考虑到两个粗坯的辈分都比自己高,有充足的理由动粗,便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接着,他发现堂哥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 “二郎....” “嗯?” “哥平日待你不薄。” “大哥说这话之前,请摸一摸自己的良心。” “大哥有一事相求。” “....说。” “他日,二郎到了德行境,我需要你一个承诺。” “....说。” “二郎要对我说:大哥的貂蝉在哪里?哦,大哥的雕缠在腰上。” “你下贱!”许二郎拂袖而去。 许平志听了侄儿的话,陷入了沉思。 ...... 许七安要去一趟司天监,许平志父子去了长乐县衙,许二叔临走前嘱咐女儿要留在长乐县衙的偏厅等待。 首次来到观星楼,这座京城最高建筑,许七安啧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打量。 “以前来过观星楼吗。”宋卿问道。 “第一次。” “可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惊讶。”宋卿从许七安的眼神里看到了‘平平无奇’四个字。 但凡是第一次见到观星楼的人,都会觉得这是雄起壮丽的奇迹。 它的地基是寻常房屋的两倍高度,它的柱子比皇宫的盘龙柱还要粗壮数倍,它的砖块比人还高.... 它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是大奉王朝一年税收的三分之一。 而最让司天监众人盈利为傲的是,观星楼的高度是举世无双的,世上再难有人能建出比它更高耸的建筑。 司天监的炼金术师与工部联手设计、建造,耗时12年,天底下独一份。 因为我见惯了高楼大厦....许七安笑道:“我二叔常说,我自幼心有静气,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也许就是天赋。” 宋卿眼睛一亮,振奋道:“只有这份静气,才配与我谋事。” 许七安看着对方的黑眼圈,感觉自己或许说错了什么话。 在观星楼七层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褚采薇,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坐在一张桌案边,案上摆琳琅满目的食物。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许七安脑子里浮过这个梗。 “你怎么又惹事儿了。”褚采薇瞥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捕快,腮帮鼓鼓的,含糊不清的打了个招呼。 “你之前不在观星楼?”许七安已经从宋卿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到长公主那儿打秋风了。”褚采薇道。 许七安刚好饿了,很自来熟的坐在桌案边,伸手去拿鸡腿。 啪... 褚采薇小手一巴掌扇开他的猪蹄,大大的杏眼充斥着警惕:“没吃饭?” “嗯。” “宋师兄你带他回去吧,吃完饭再送回来。” ....我仿佛看到了许铃音长大后的模样!许七安一口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吐。 “你怎么跟姓周的打起来的?”褚采薇吃着吃着,忽然问了一嘴。 “我带妹妹逛街,姓周的瞧上她姿色了。” “你妹妹漂亮吗?” “跟你不相伯仲。” “那确实是美若天仙,不似人间凡物。” 许七安抬头看了她一眼,阳光透过墙壁的气孔照射进来,秀美的鹅蛋脸焕发着健康、温润的色泽。 眼睛是又大又圆的杏眼,清澈明亮,如含星子,许七安很少见到这种有几分二次元味道的眼睛。 这颜值和我上辈子是天作之合..... “税银案已经结束了,你知道是谁掉包了你二叔的税银吗。”褚采薇吮吸指头。 许七安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小捕快。” 褚采薇抬眸看来一眼,又低头啃了一口炸的外皮焦脆的烤鸭,“掉换税银的是御刀卫的千户陆淐之,还有户部度之主事郑新。” “所以?”许七安挑了挑眉。 “我听说,户部侍郎周显平是他们的靠山。” “!!!” 卧槽特么....许七安忍不住想爆粗口。 脑海仿佛有电流划过,他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所以,在听到我自报姓名后,姓周的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因为我破解了税银案,坏了他老子的大事。 他要打击报复。 不,也许今天发生的事,本来就是他蓄谋已久....周侍郎的府邸在内城,两地相隔遥远,姓周的偏偏遛弯遛到许府附近? 除非他是特意在许府附近徘徊....姓周的查过我,那怎么会不知道玲月的长相....调戏良家女子是演戏,真正的目的是找茬,借这个由头整死我。 许七安背后仿佛有冰凉的蛇爬过,心里升起一丝寒意。 第三十章 化学课 姓周的看着只是个没啥脑子的纨绔子弟啊,装的这么像? 未必是装的,纨绔子弟不代表没脑子,他很好的利用纨绔子弟的手段,挑事、利用关系、屈打成招....试图把我一套带走。 并且,这样做的后遗症很小。虽然京察临近,但整死一个微不足道的胥吏;县衙捕快,难不成还能撼动户部侍郎,堂堂正三品? 只是姓周的没想到,我不但和司天监搭上关系,甚至还让云鹿书院的大儒亲自出面......想到这里,许七安有种走钢丝的惊险感。 “从我破了税银案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得罪户部侍郎,被动的卷入其中。 亏我还想着远离皇权,当一个妻妾成群的富家翁,过着枯燥朴实无华的生活。 如果不是二郎正好要送诗给学院长辈,要不是我前些天忽然心血来潮凭着记忆写了一点化学知识....我可能已经凉了。 甚至连自己被弄死的真正原因都不明白,只当是惹到了纨绔二代。” 接二连三的巧合叠加,让我度过了这次危机....是运气!!许七安抽了口凉气,忽然心里一动:“采薇姑娘,你会望气?” “嗯。”褚采薇咽下嘴里的食物,“八品术士叫做望气师。望气术是我们术士最基础的能力。后续的种种神异,都建立在望气的基础上。” 她说起自己的修炼体系,显得健谈、兴奋,叽叽喳喳说:“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术士的九品不是望气师而是医者么?” 许七安摇摇头,捧哏似的追问:“总不是你们术士都有一颗救死扶伤的心吧。” 褚采薇挺直小腰杆,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说道: “世间万物都有气数,其中以人为最,人生八苦、七情六欲都是气数。医者救死扶伤,不可避免的会沾染生老病死,久而久之,便会诞生出一双可以看穿气数的清瞳。” 我就喜欢这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姑娘.....许七安说:“那你能看看我的气数吗?” 褚采薇用手帕擦了擦小嘴,凝眸审视着他,黑亮的眼睛里迸发出清气,一点点占据瞳孔。 在清光缭绕的双眼凝视中,许七安灵觉被触动,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俄顷,褚采薇眼里的清光消退,她脸色如常:“气数淡红中夹杂着黑气。” “什么意思?” “红色,代表着你是吃官家饭的。但色泽偏淡,说明你是底层胥吏。黑气则是厄运的象征,这点我想你深有体会。” 许七安皱了皱眉,试探道:“难道就没有其他颜色?比如象征天命之子的颜色。”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便好,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就是大不敬之罪。除了皇帝,没人敢自称天命之子。”褚采薇吃了一惊,大不敬也就罢了,这人哪来的底气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 巨龙巨龙你擦亮眼,好好再看一次啊!! 她看不出来,可能是段位问题,或者我的欧皇体质与气数无关....许七安表面神色自若,心里念头起伏。 啪! 褚采薇又是一巴掌打开许七安拿食物的手,鼓起腮,表达自己的不高兴:“你等我吃饱嘛,吃饱了再给你吃。” 许七安看一眼被干掉一半的丰盛食物,暗自揣测她现在的肚子是怀胎几月的程度。 “对了,户部侍郎如今处境如何?”许七安端正坐姿,不去看食物。 “户部给事中前些日子弹劾周侍郎,折子被陛下压下来了。”褚采薇道,顿了顿,她补充: “那两人畏罪自杀了。” 所以是没证据?但这年头,皇帝真的想搞死谁,其实不需要证据,大家自由心证....也有可能涉及当党争了....或者皇帝另有想法.....额,朝堂的事我不了解,毕竟没有接触过,得找一个官场老油条探探口风.... 于是许七安旁敲侧击的打探起来,但褚采薇对朝堂之事并无兴趣,没有给出有价值的信息。 “哎呀你好烦,我们司天监不过问朝堂之事的。”被问的急了,她就柳眉倒竖,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好像打击到她当老师的自尊心了....许七安识趣的不再多问。 ......... “这一桌多少银子?”许七安吃的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后的褚采薇板着手指算了半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嗯?”许七安抬头。 “我给了店家4两银子,找回我一两三钱60个铜板。”褚采薇苦恼道:“那我到底花了多少钱呀?” 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可爱,让许七安想起了七岁小姑娘做数学题时的模样。 “....”许七安沉吟沉吟:“我也不知道。” 一两银子等于八钱,一钱等于一百文。因为不是10:1的比例,所以大大增加了计算难度。 看她的样子,大概只识字,但没有学过算术。 所以许七安就不逞这个英雄了。 褚采薇一听,眉眼弯了起来,感觉许七安是个同类。 “那你破案的时候怎么算的那么好。” “我想了很久。” “哦。”褚采薇盯着他:“你好像吃的不开心?” “不是,味道一般而已。” “瞎说,这是醉心居是南城那一片最好的酒楼了。” “我吃过更好吃的。” 褚采薇眼睛刷一下亮起了。 许七安接着说:“你有空到我家里来,我做好吃的给你。” ..... 炼丹室。 一群白衣围在实验器具前,盯着宋卿操作。 薄如蛋壳的瓷杯架在火烛上炙烤,蒸汽袅袅,瓷杯里的水蒸发殆尽,析出结晶。 宋卿弹了弹指间,一簇明艳的火苗裹住结晶,缓缓熔化。 “上辈子要是有这技能,弹指点烟,绝对是泡妞利器啊....”许七安有些羡慕花里胡哨的术士。 氯化钠结晶熔化,宋卿露出了凝重之色,过去无数次里都卡在接下去的环节里: 雷击! 宋卿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许七安。 包括大眼萌妹褚采薇在内,其他白衣纷纷朝许大郎投去注视。 许大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竟然不出声指导....这说明我的所有步骤到目前为止都没问题....宋卿心中大定,打了个响指。 空气中忽然划过微微明亮的电弧,持续的注入瓷杯。 “屏住呼吸。” 忽然,众人听见许七安的声音,没有犹豫,立刻屏住了呼吸。 其实就算直接吸入有毒气体,你们这群非人类也不会有事....许七安出于思维惯性,让大家屏息而已。 下一刻,让司天监白衣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瓷杯里形成了不规则的银白色块状物,与银子一般无二,块状物边缘是黏着没有彻底转化的细盐。 “成,成功了....” “宋卿师兄,你怎么做到的?” 白衣们惊了,之前怎么都不成功,这次竟一次就炼出假银。 不出所料啊,那天采薇姑娘能炼出假银,一次成功,不是走了狗屎运....不对,就是走了狗屎运,因为有我在身边,涉及到了我.....许七安沉默的看着,验证了心里的猜测。 宋卿看了眼假银,又看了眼兴奋的师弟们,脸色略显茫然。 我并没有什么改变啊....以前都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眼许七安,发现这个小捕快丝毫惊讶,眼神暗沉,似乎早有所料的样子。 宋卿心里一动:“许宁宴,你知道原因?” 正在思考的褚采薇立刻看向许七安。 其他白衣们纷纷扭头。 许七安负手而立,笑了笑:“这个问题不该问我,一个成熟的炼金术师,应该学会独立思考问题。” “我想,你应该能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第三十一章 这不是薅羊毛,这是等价交换 关键点? 宋卿大脑飞速运转,结合之前数次失败的经历,以及这次的成功,进行分析。 前面的步骤都没有变,真正改变的应该是最后一步:雷击! 这次的雷击和上次有什么不同呢? 几道略显微弱的电弧在他心里闪过,宋卿身体一震,激动的说:“我懂了,我懂了。” “许宁宴,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炼金术天才。” “你虽然没见过我们之前的失败,但你心里早就知道了对吧,你早就知道我们失败真正的原因了。” 不,我只知道你思想渐渐迪化了....许七安笑而不语。 “关键是什么?宋师兄,你懂了什么?” “宋师兄,哎呦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呀,这个炼金术都快成我心魔了。” 白衣炼金术师们急的连连追问。 宋卿咳嗽一声,环顾师弟们,沉声道:“是雷击的强度。” 说完,他用求证的目光看向许七安。 许七安笑着点头,提点道:“我把它命名为电压。” 炼制金属钠的电压要控制在6—15伏。 电压?! 宋卿一愣,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电他是知道的,但电压是什么东西? 本能的,他觉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知识点,就像那本蓝皮书上写的万事万物的本质一样的深奥。 一位白衣炼金术师跨前一步,朝许七安拱手作揖:“请兄台明示,何为电压?” “请教我们。”其他白衣炼金术师同时拱手,齐声道。 站在一旁的褚采薇羡慕坏了,她最喜欢这种当先生,教导徒弟的感觉。可惜她只是个风水师,还没资格教徒弟。 电压又叫电势差或电位差,是衡量单位电荷在静电场中由于电势不同所产生的能量差的物理量.......当然,我说的这些你们统统听不懂。许七安咳嗽一声,脸色严肃: “电,与水流是一样的,它会向着低点流动。” 许七安举起茶杯,将里面的水倾泻下来,“这杯子倒在谁身上都没事,但如果是一挂瀑布,人置身其中,就会被水的冲击力击断骨骼,甚至失去性命。电也是如此,我把这种现象叫做电压。” 他用这种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解释电压。 司天监的白衣们皱眉,陷入沉思,他们没有很好的理解许七安的话。 虽然他们是炼金术师,都拥有操纵雷电的能力,但这不代表他们了解电的本质。 宋卿忽然明白了什么,振奋道:“所以,雨天雷电会击中树木,也是因为树木处在一个低点?击中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另外,如果只是微弱的电流,我们最多感到麻痹,而如果承受天雷轰击,就会身死道消。” “真相是,天雷的电压强大到超出凡人承受的极限,就像一挂瀑布。而微弱的电流就是一杯水,可以承受。” 听到宋卿的话,白衣炼金术师们豁然开朗,有种获得了真理奥义的激动,并用求证的目光投向许七安。 额,是这个原理吗?树木遭雷击的原理难道不是雨水的导电性?我中学老师没说清楚啊....许七安自己也不确定,脸上挂着微笑:“孺子可教。” “这也是写在那本炼金秘籍上的?”一位青年白衣问道,他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是,那本炼金秘籍只有我看过;研究过。我让人送来司天监的笔记上的内容,不过是沧海一粟。”顿了顿,许七安沉声道: “那本炼金古籍不但记载着知识,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炼金术。” 闻所未闻的炼金术.....当场,所有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许七安笑了笑,抛出一个让白衣们沸腾的承诺:“我决定将炼金秘籍分享给司天监。” 哗! 近二十位炼金术师当场沸腾,激动不已。 “我给司天监的那本蓝皮书,是你们救我的谢礼,指点你们完善假银炼制这项炼金术,以及刚才教你们电压知识,它并不是免费的。”许七安侃侃而谈: “当然,也包括后续的炼金秘籍。” “永远不要忘记,炼金术的原则是等价交换!” 宋卿点点头,认同许宁宴说的道理,便代表师弟们发问: “你想要多少银子?” “粗俗!”许七安沉声道:“炼金术岂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 长乐县衙,偏厅。 许玲月怀里抱着酣睡的幼妹,捏着手帕,抽抽噎噎的哭着。 看着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快班的快手们心都要碎了。没想到许宁宴居然有这么个俏丽美貌的妹妹。 连去过教坊司王捕头都被小美人给惊艳到了。 偏厅气氛有些压抑,快手们脸色难看,蔫了吧唧。 王捕头倒了杯茶,放在许玲月面前。这小美人哭哭啼啼了半天,泪水就没停过,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许小姐莫急,百户大人会想办法救出宁宴的。” 其他快手纷纷出言安慰,痛骂周公子。 大哥与同僚的关系很好....许玲月有几分诧异,快手们激愤的表情不似做伪。 仿佛看出了她的惊讶,王捕头笑了笑:“宁宴是个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尊敬?许玲月愣了愣,抽噎了一下,细声细气道:“王捕头,能与我说说我大哥的事吗。” 王捕头沉默了一下,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其实向我们这样的人,手底下哪有干净的?” “不对普通百出手就算有良心了,至于那些富商,向他们捞取油水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可你大哥不会,平民也好,富商也好,他从不去勒索敲诈。前阵子,考虑到许家遭逢大难,我决定带他捞一笔....”王捕头说到这里,神色很怪,有尴尬,有羞愧,有钦佩: “他笑嘻嘻的答应了,事后我分了五钱银子给他,可他后来悄悄还给人家了。” “要说他懂事吧,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难道不明白吗。可要说他不懂事,又很会来事儿,和大家关系都处的很好,人油滑着呢。所以他出了事,大家都难受。” 许玲月痴痴的听着,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变的又高大又光明又伟岸。 她从小就崇拜许新年,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为母亲总是给她灌输二哥是许家唯一的读书种子,是将来的顶梁柱。 这种崇拜的情绪到了今年秋闱,许新年考中举人后,达到巅峰。 但随之而来的税银案,全家入狱,绝望无助时,大哥在绝境中为全家开辟出了一条生路。 许玲月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大哥身上,对他产生些许好奇。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大哥是何等的可靠,正如一个月前将绝望的她们从牢里救出来。 而那时,感受肯定没有这次深刻。 看到大哥救下妹妹的那一刹那,许玲月心里,大哥的形象足以与二哥平等。 此时此刻,听到王捕头的感慨,一个高风亮节,有原则有底线的形象油然而生,层层拔高,已经超越了素来崇拜的二哥。 这时,偏厅门口光影变幻,许平志父子终于赶回长乐县衙,见到平安无事的妹妹(女儿),父子俩如释重负。 许玲月仰起头,泪流满面,哀声道:“爹,你要救大哥,大哥要是回不来,女儿也不活了。” 第三十二章 许二叔一阵感动,不枉费他从中斡旋二十年,虽然家里的婆娘依旧不喜欢侄儿,但几个晚辈之间感情还是很好的。 许二叔从女儿怀里接过酣睡的幼女,安慰说:“宁宴已经出来了,事情过去了。” 许玲月不信。 许二叔好说歹说,她依旧半信半疑,把目光投向二哥。 许新年淡淡道:“小事一桩。” 许玲月就相信了。 像二哥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说谎的。 朱县令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后续,从胥吏处得知消息,立刻赶过来。 “你们怎么解决周公子的?”朱县令惊疑不定,除非是周公子自己放弃,但他不认为有这个可能。 “我请了老师。”许新年说。 原来如此....朱县令恍然大悟,但又觉得不对,朝堂上的大佬们都出身国子监,众所周知,国子监与云鹿书院很不对付。 就算许新年的老师是位大儒,刑部的孙尚书也不可能这么痛快的放人,少不了一顿扯皮。削一削云鹿书院大儒的面子,没那么轻松就把事儿办成。 “还有慕白先生。”许新年说完,又补充:“以及司天监的白衣。” “什么?!”朱县令吃了一惊,神色变的谨慎,态度端正了不少,“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 “恭喜许大人,令郎天资聪颖,不但得到云鹿书院的重视,还与司天监的白衣们有交情往来,前途无量。得子如此,羡煞朱某。” 二哥认识司天监的白衣?许玲月立刻看向许新年,心里涌起强烈的安全感。 寻常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反应出的是待字闺中和出嫁后的两个依靠。 在家时父亲是依靠,兄长也是依靠。 许新年摇了摇头:“慕白先生不是我请的,是我大哥自己的关系。司天监的白衣我也不认识,同样是大哥自己找来的。” 许宁宴什么时候和云鹿书院的李慕白大儒相识?这也许是有许新年牵桥搭线。但司天监的白衣又如何与他一个胥吏相识? 朱县令愣在当场,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三个字。 许宁宴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有些年头了,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小透明,与同僚的关系说不上坏,也不至于掏心掏肺。 没啥大本事,除了能打。 倒是这段时间忽然变的又机智又油滑,与王捕头称兄道弟,与同僚把酒言欢。 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得到大儒的赏识,得到司天监白衣们的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许宁宴的身份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我,也得对他客气一些....等他明日点卯,我试探试探口风,看具体是怎么回事。”朱县令心里想着。 许玲月瞪大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但聪慧的她立刻有了联想,是那首诗?大哥替二哥作的送行诗,得到了大儒的赏识,因此才答应帮忙斡旋。 只是,司天监的神仙又是怎么和大哥相识的.....大哥他,真的越来越神秘了。 ...... 许七安跟着宋卿走在廊道上,右侧墙壁的气孔射出一道道光束,带来了光亮。 观星楼没有窗户,许七安有些遗憾不能远眺风景。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间密室,宋卿掏出钥匙开门,并点亮了密室里的蜡烛。 密室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古怪玩意,有些是兵器弓弩,有些则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许七安像逛服装店一样,一个个看过去,忽然被某个东西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那是巨大的琉璃瓶,瓶内装着清水,水中泡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它的模样像猫,但身体遍布着木头的纹路,腹部甚至有木瘤。 更奇怪的是,它是活的,那凸出的木瘤仿佛心脏,轻微起伏。 “这是一项伟大的实验,”宋卿沉声道:“它的本体是猫,我试图把它和树木融合在一起,让它获得断肢重生的能力。事实上,我也接近成功了,就算你砍掉它的头,它也会在三天内长出来,唯一的弱点是心脏。” “但我也失败了,因为它彻底变成了树木,不会动,不会思考,只能养在水里。” .....你特么是魔鬼吗?许七安看他的眼神变了。 “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宋卿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见许七安眼神不对,他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你也觉得有问题?” 许七安保持表情不变,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走错了方向,因为我也思考过这方面的炼金术,不过我把它命名为杂交技术。” 杂交技术....宋卿咀嚼着这个词,眼睛越来越亮。 “我们可以先从小事做起,杂交同类的物种,比如把两个不同品种的猫杂交,让它们生下全新的物种。”许七安道。 “生下不同的物种?会生下什么样的物种?”宋卿迫切的追问。 “不知道,也许会产生全新的,优良的品种,也许会是反向的。”许七安说:“但这正是炼金术的魅力,你说呢。” “你刚才说炼金术了,你刚才说炼金术了!”宋卿一下子很激动。 “怎么了?”许七安心里一沉,怀疑自己说错话了。 “我认为炼金术不仅限于没有生命的物体,我觉得生灵也是炼金术领域内的。所以我改变了这只猫,但老师不同意,老师说生命不在炼金术的领域之内。为此,他还禁闭了很久。” 监正大人干的漂亮啊....许七安绷着脸,说:“是与不是,留待时间去验证。” 想了想,他继续说:“如果你想反驳监正大人,又不想关禁闭,我有个提议。” “你说。”宋卿已经把许七安当做同道中人。 “你可以从植物方面入手。”许七安说:“植物也是生命,但性质又减轻了许多。我在炼金古籍上看过一种与你想法不谋而合的炼金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说啊。”宋卿抓心挠肝般的难受,浮肿眼袋上的两双眼睛瞪的滚圆。 “宋师兄这里的玩意挺不错。”许七安提示道:“炼金术不变的原则....” “我懂了,我可以送你三件礼物,以你现在的炼精境水平,我觉得这件物品适合你。”宋卿立刻明白许七安的意思,他并不反感等价交换原则。 甚至很欣赏。 “这把弩的材料是我一次偶然机会下炼制出来的,它比普通的铁器更加坚硬,韧性也更强,但因为炼制难度大,无法量产。弦是由南疆的六目毒蛛的蛛丝和七彩蚕的蚕丝糅合而成。偷袭的情况下,它能击破练气境武夫的护体真气,不包括练气境巅峰。” “它最珍贵的地方是,这把军弩刻了阵法。阵法会增幅箭矢的威力,对炼神境高手造成威胁。但只能使用三次,之后阵法就会消散。” 许七安心里一动:“这是法器?” 第三十三章 我站在,烈烈风中 他知道法器的存在,二叔曾经说过,当年大奉能打赢山海关战役,火炮立了大功。 而火炮的威力一半来源于火药,另一半来源于阵法。 法器是大奉王朝独有的武器,也是大奉王朝敢自居天下正统的底气。 此刻,许七安忽然意识到,法器与司天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宋卿犹豫了一下,秉着知识共享的原则,回答了许七安的问题:“也不算什么秘密,你知道四品术士叫什么吗?” 我连自己武夫体系的七品是什么都还不知道.....许七安摇头。 “阵师!”宋卿说:“炼金术师炼制出的东西,都是凡物,阵师在其上刻制阵法,它便成了法器。” 根据自己对术士体系的了解,以及不久前对A美人褚采薇透露的信息,许七安一下想到了很多。 术士九品药师,是在为八品望气师打基础,望气师是为七品风水师打基础。但风水师与它的下一品级,六品炼金术师毫无关系....原来炼金术师是与术士四品阵师相辅相成的。 炼金术师炼制出强力武力,阵师加工成法器....术士这个体系有点东西的。 难怪监正大人在大奉王朝的地位如此崇高。 我一定要把褚采薇泡到手,没有什么特别目的,就是想在这个冰冷的社会收获一份真挚的爱情。 许七安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件是护心镜,它也是法器,材质很普通,真正珍贵的是刻制上面的阵法,可以抵挡练气境高手的全力一击,承受六次。炼神境高手三次。铜皮铁骨境一次。” 铜皮铁骨境是武夫体系的第六品?许七安终于知道自己体系的第六品叫什么了。 “最后这个叫做蚀骨灼心,你涂抹在箭矢上,能要了炼神境高手的命。铜皮铁骨境无效,因为箭矢根本无法穿透对方的皮肤。” 许七安点点头:“这三件东西我都很喜欢。” 顿了顿,他说:“那种炼金术,叫做嫁接!” 许七安凭借过去的记忆,不算太细致的把嫁接技术告诉宋卿。过程不详细,但优点讲的很详细,比如嫁接成功后,提升植物的抗寒性,抗旱性,抗病虫害。 以及提升果实的口感。 还是和他日记里的发财实验一样,理论知识比较丰富,但实践能力差的一匹。 不过无所谓,反正实践的不是他。 假如宋卿失败了,那也是他自己能力弱。假如成功了,功劳全是许七安的。 听完后,宋卿整个人都飘了,兴奋的手舞足蹈,恨不得春天立刻来临,他好去做这个伟大的炼金术。 “神书啊,那简直是神书啊。世上竟然还这么一本炼金古籍,而我却不知道。”宋卿激动的大吼大叫。 ...... “噔噔噔...” 许七安脚步轻快的走在观星楼的台阶,怀揣着三件法器,这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东西。 “我可以用其中一件法器到黑市上换取开天门的报酬....可是,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不舍得啊....果然,白嫖才是人类永恒不变的快乐源泉.....明天勾栏听曲去。” 他没要司天监一个铜板,但他收获的东西,换成银子的话,分分钟让婶婶屈服,低头做小,再也不敢嘲讽他。 都换成银票,然后狠狠扇婶婶的俏脸蛋....想到这里,许七安愈发开心。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四下没人,他豪情壮志的唱着前世的曲子。 转角遇到了一群陌生人,双方打了个照面。 ....好尴尬!许七安歌声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的退到一边。 下方台阶有三个人,居中的那个穿着靛青色的袍子,鬓角霜白,气质儒雅,五官俊朗,眼神宛如幽黑深潭,沉淀着岁月洗涤出的风霜。 是那种能让小姑娘尖叫的魅力型大叔。 左边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目视前方,一丝不苟。 右边是个嘴角带着轻佻弧度,眼神充满邪性的青年,透出的那股阴柔气质让许七安很不舒服。 不过,论到颜值,这位阴柔青年是许七安见过的,罕见能与家里二郎争锋的俊美男人。 三人经过许七安身边时,气质阴柔的青年嗤笑了一声,斜着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刹那,许七安感觉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注视了,不由自主的屏息,心跳却加剧。 三人沿着台阶继续往上,知道过了拐角消失,许七安才如释重负。 “那家伙对我似乎很不屑,夹杂着敌意,是歌词太狂了?” 嗯,以后有些东西要注意,不能乱说,尤其在公众场合。 比如: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这地埋不了我的心,要诸佛烟消云散。 再比如: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 七层,得到师弟禀报的宋卿侯在楼梯口,等待着以靛青色长袍为首的三人。 褚采薇啃着一根甘蔗,背后墙壁,漫不经心的陪在一旁。 三人来到七层,宋卿作揖:“魏公。” 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微微颔首。 “魏公,老师喝多了酒,正在午睡,还得请您等待片刻。” 板着脸的青年依旧面无表情,气质阴柔的青年则眉头皱了皱。 儒雅中年人不甚在意,与宋卿进了茶室,随口道:“登楼时,偶遇一个有趣的年轻人。似乎不是司天监的弟子。” 褚采薇刚要说话,便被宋卿以眼神制止,笑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不过挺有趣。” 打更人凶名赫赫,在文武百官眼中宛如虎狼。整人不需要理由。 宋卿吃不准许七安有没有无意中惹这位权柄滔天的宦官不悦。 “有趣?”儒雅中年人笑容温和:“怎么个有趣法。” 宋卿犹豫了一下,评价道:“一个天才,一个炼金术的天才,如果不是他走错了修行之路,如果他拜入司天监,史书上会有他的名字。” 他既没有说违心话,同时也透露出司天监重视许七安的暗示。 气质阴柔的青年冷笑一声。 儒雅中年人面带笑容,微微点头。 ....... 许府,内院。 婶婶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裁剪布帛;画线;塞棉花,准备给家人做冬衣。 天气愈发寒冷,婶婶打算为子女、丈夫添置冬衣。 绿娥完成最后一针,小银牙咬断细线,满意的看着一朵朵绣工精巧的荷花,想着铃音姐儿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夫人,昨天我去找大郎,发现他没有冬衣,穿的还是秋衣呢。”绿娥细声细气道。 婶婶瞥了贴身大丫鬟一眼,冷哼道:“你想说什么。” 绿娥低头,小声道:“给大郎也做一件吧。” “休想!”婶婶哼道:“那小兔崽子,逮着机会就气我,让我给他做衣服,门儿都没有。” 丫鬟婆子们默默做事,当做没听见。 “天天来家里吃饭,也不知道补贴点家用。” “大郎的俸米不是给府里了嘛。”绿娥嘀咕道。 “就他那饭量,也就堪堪自己够。”婶婶那双漂亮的眸子,使劲的翻起白眼。 那个倒霉侄儿,本来念着他救了一家人的命,与他改善改善关系也不是不行。可是小兔崽子逮着机会就拿话刺她,偏就跟她过不去。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老话说的,半点没错儿。 管家匆匆跑过来,停在院外,喊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许玲月:这辈子要好好报答大哥 PS:我其实有点慌,因为存稿到今天彻底用完。以后每天都要现码。虽然我闲了半年,但我一直在写番外。后来番外停了,爆肝做世界观,做人物设定。开头写废了好几万字。 到时候上架了,盟主的加更我会一天天的还,至于上架爆更就别指望了。 不骗人的,毕竟多更就意味着多订阅,不是没办法,谁不想多恰钱,对吧。 另外,莫要说我短,我的大宝贝藏在须弥芥子里,掏出来能遮天,入水能镇海眼,我一拧腰,荡平三万里无人烟;一尿,冲垮月亮熄灭太阳;一抖,平地掀起飓风飞沙走石。 ...... 婶婶正疯狂diss侄子,听见管家的喊声,扬声回应:“回来便回来了,还要我去迎接?” 管家急的跺脚:“夫人,铃音姐儿身上有血迹,玲月小姐好像刚哭过,老爷和二郎脸色也难看,还有,大郎没有回来,定是出什么事了。” 屋里“乒乓”作响,似乎撞翻了什么东西,继而是丫鬟婆子们关切的声音:“夫人...” “走开!”婶婶提着裙摆,急奔而出,脸色焦虑的跑向前厅。 婶婶火急火燎的跑回前厅,眼里蓄满了泪水,见到丈夫脸色凝重的抱着幼女,后者昏迷不醒,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没事,只是睡着了。”许平志提前说了一嘴,稳住她情绪,顺带把幼女递给妻子: “你送她回房间睡觉。” 婶婶紧紧抱着女儿,又审视了大女儿几眼,确定没事儿,松了口气,但是没走,带着哭腔:“怎么回事,出去一趟,怎么就这样了。” 许玲月顿时又哭了。 许平志吐出一口气,把今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妻子听。 婶婶听到许玲月被恶少调戏时,柳眉倒竖,愤怒难耐。听到徐铃音差点被马蹄践踏,脸色煞白,紧紧抱住小女儿,生怕她没了。 当她得知是许七安救了两个女儿,还因此受伤,呆住了。 再一听侄儿被带去了刑部,她死死拽住丈夫的手,花容失色:“宁宴...他,他....” “没事,他已经出来了。这件事暂时算解决了。”许平志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 “你看,这回要不是宁宴,玲月和铃音就危险了。他脾气是倔了些,可对待家人也没差过,换成一般人,能为咱们女儿这么拼命?” “你老是瞅他不顺眼,觉得他习武花的银子多,觉得把他拉扯长大,说他几句又怎么样了,觉得他说话不中听,老是和你作对。” “可你有为他想过吗?寄人篱下二十年,就真的那么好过的?他心里就不敏感?” “女人就是眼皮子浅,喜欢中听的话,却不看人家怎么做。玲月被人欺负,他能冲上去跟人拼命。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宁宴要真的回不来了,你就真的不心疼?” 许玲月听着听着,泪水又哗啦啦流下来,泣不成声。觉得这辈子都要好好报答大哥。 “我....”婶婶抽了抽鼻子,低头催泪。 许新年瞅着向来强势的母亲,如今眼里却满是后怕和懊悔,心里一动。 虽然总是一口一个“吞金兽”、“倒霉货”的称呼那家伙,其实母亲总归还是把大哥放心上的。 毕竟养了近二十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许平志瞅了眼儿子,又哼一声:“换成是你儿子陪着,这次说不得连他也一起被掳走欺负了。” 许二郎:“???” .... 把幼女交给府里专门照料的丫鬟,又安抚了长女后,婶婶心事重重的回了屋子。 她扫了眼正在赶制冬衣的丫鬟婆子们,忽然说:“绿娥,把老爷和二郎的冬衣各缩减一件,等大郎回来后,量一量他的尺寸。” 绿娥诧异的抬头,难以置信:“夫人改变主意啦?” 婶婶哼了一声:“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刻薄的婶婶吗?” 你是啊....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心里同时这么想。 ...... 许七安离开观星楼,在街上租了一辆马车,用了一个时辰才返回许府。 烧热水洗澡时,发现腰上的伤已经接近愈合。 自己涂抹了点金疮药,返回房间,磨墨,写了几百字的化学知识,按照习惯,又开始写日记。 “11月16日,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天,因为我终于决定,放弃有钱人朴实无华又枯燥的生活,我需要权力,需要武力,对此,我有两个想法: 一,改变修行路线,走儒道。只要把两位大儒舔舒服了,相信他们会鼎力支持我。比我自己在武夫道路摸爬滚打要好很多。 哎,别人穿越了,都是用诗词装逼,而我是用诗词做交易。可能这就是欧皇的与众不同吧。 二,努力一把,把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勾搭着滚床单,有了监正大人撑腰,我就算不努力,也能过的有滋有润。 三,把司天监得到的法器卖出去一件,换取开天门的机会。 第一种想法,缺点是又要回忆起被高三生活所支配的恐惧,而我未必是读书的料。我马上二十岁了,转换修行路线有点晚。 第二种想法,缺点是我可能会告别三妻四妾的生活,告别勾栏听曲的惬意生活,牺牲有点大。 第三种想法,缺点是练气境依旧斗不过户部侍郎。而且,没有靠山的话,很难继续在武道之路勇猛精进,二叔卡在练气巅峰近十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目前先抱紧司天监和云鹿书院的大腿,再谋划后续,我有预感,税银案的风波不会就此结束。” ..... 许府,前厅。 黄昏,许七安翻墙去了隔壁的二叔家吃完饭,在前厅的院子里,看见许铃音扎着摇摇晃晃的马步,小拳头左打一下,右打一下,嘿嘿吼吼的给自己配音。 她穿着荷色的小衣,裹的像个粽子,头上扎着幼童专属的螺髻。 “你抽什么风?”许七安轻轻一脚踢在她小屁股蛋上。 小不点啪叽一声摔倒。 “我在练武呀。”许铃音爬起来,插着腰,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很不满大哥的偷袭,小眉头倒竖:“大哥你是在挑衅我吗。” 可能是早上经历的事,在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阴影,这个五岁的孩子觉得自己应该学武。 “我是啊。”许七安说。 “爹爹说,人争一口气,武夫也是的。这叫做...尊....尊....” “尊严?” “嗯!”许铃音先用力点头,接着怒视大哥:“我要跟你战斗。” 她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嗷嗷嗷的挥舞着拳头。 许七安单手按在她脑门,小豆丁大急,一边嗷嗷的叫,一边乱打王八拳。 但怎么都打不到大哥。 她急的小脸都扭成了一团。 许七安嫌她烦,商量道:“给你一根鸡腿,算你输了。” “好的呀。”许铃音果然不打王八拳了,一脸欣喜。 “你的尊严呢?” “大哥,尊严是什么呀。” “....有前途。” 牵着小豆丁进了厅,不多时开宴,晚餐非常丰盛,像过节日似的。 丫鬟婆子们有意无意的把最好的菜摆在许七安面前,他忍不住看了眼婶婶,婶婶穿绣暗沉花纹的衣裙,脸蛋精致,一双水盈盈的美眸搭配浓密的睫毛,内蕴妇人独有的风情,宛如一朵丰腴的海棠花。 一如既往的高冷姿态,好像许七安今天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如果没有她授意,婆子们可不敢这么优待许大郎。 许玲月小筷小筷的吃饭,终于鼓足勇气,说:“哥哥,娘再给家里人做冬衣,稍后我给你量一量身段,我,我想亲手给哥哥做。” 哥哥....我的妈诶....许七安感觉骨头酥了半边,妹妹换了一身颇为华丽的装扮,衣裙上绣满灼灼的荷花,鹅黄色的披帛云纹繁复,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这般艳丽的打扮,衬着精致娇俏的脸庞,反而透出一股不解世事的烂漫。 “好,好不好嘛...”许玲月脸皮薄,见他不说话,便红着脸低下头。 换成渣男宝玉,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许七安可恨上辈子看的红楼梦不多,点了点头:“谢谢。” 许玲月嫣然一笑,与身边的婶婶交相辉映。 许七安收回目光,说道:“二叔,二郎,吃饭完去书房,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 书房! 绿娥奉上三杯热茶后,告退离开。 许七安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再次感慨着没有味精的食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对于今天下午的事,你们怎么看?”许七安开门见山,征求二叔和堂弟的意见。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许二叔脸色有些茫然。 许新年皱了皱眉:“你想说,那个周公子可能还会报复?” 堂堂户部侍郎的公子,在一个小小胥吏手里栽跟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二叔摆摆手:“不会不会,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但今天有云鹿书院的大儒,以及司天监的白衣出面,我料那个姓周的不敢在搅风搅雨。” 这么想没错,合情合理。 衙内鱼肉百姓屡见不鲜,但涉及到官场或大势力时,会变的颇为谨慎。 一半是自幼耳濡目染,再混不吝的衙内也知道京城水深。另一半则来自于父辈的警告。 许新年摇了摇头:“爹,大哥既然这么说,肯定有理由的。” 他看向许七安。 许七安沉声道:“我今天刚在司天监得到一个消息,税银案的幕后黑手,是周侍郎。” 第三十五章 书房议事 税银案的幕后黑手是周侍郎....许平志“啪”一巴掌拍碎茶几,愤怒的站起身,瞪大了双眼,张嘴想骂娘,喉咙里却仿佛有东西卡住。 许新年看了眼无能狂怒的父亲,俊美的脸庞异常严肃,“消息可靠?” 许七安点点头:“负责税银案的主官之一,司天监的褚采薇告诉我的。” 他把褚采薇的话转述了一遍。 许新年举起茶杯,又放下,沉吟着说:“这么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并非偶然,而是周立刻意报复。” 可以,不愧是能考中举人的读书人,脑子很好用。 许七安有些欣喜,知道这场谈话不会白费。 如果只是许二叔的话,他不会提出这场密谈,那样毫无意义。 因为二叔被逼急了,只会说:是兄弟,就跟我去砍人。 也没办法,毕竟是粗鄙的武夫,砍人他在行,算计人就抓瞎了,专业领域不同。 许七安考校道:“二郎有什么看法。” 许新年瞥了眼堂兄,皱了皱眉,似乎对他考校的语气很不满,没好气道: “怎么办?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以啊....许七安吃了一惊,很难想象许新年会说出这般杀伐果断的话。 听到这里,自认为自己是一家之主,家庭主心骨的许二叔觉得自己不能沉默了,训斥儿子: “收起你无知又狂妄的想法,别说你区区一个举人,你就算是中了状元,也惹不起户部侍郎。” 他刚说完,就被侄儿冷酷无情的否决:“我觉得二郎的想法是对的。” 许七安接着说:“我们得罪的不是周立,而是户部侍郎周显平。周立也许不敢再打击报复,但户部侍郎呢?” “我们不但坏了他的好事,还打伤了他的嫡子,这笔账,只要是个有烟火气的人,就绝对没道理忍着。况且,许府在周侍郎眼里,与蝼蚁何异?他更没道理放过我们。” 许平志不服:“不妥,我们斗不过周侍郎的。宁宴你结识了司天监的白衣,新年是云鹿书院的学生,靠这两层关系,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便没人敢招惹。” 真的是这样吗? 许七安提醒道:“二叔你可能不知道,司天监的白衣不插手朝堂政事。” 许辞旧接着说:“税银案时,我不也是云鹿书院的学生?今天大哥能回来,是因为周立不占理,手段太低级,但如果是周侍郎出手,再来一次税银案,合理合法的让许家满门抄斩,司天监和云鹿书院难不成还能为我们劫狱?为了我们对抗大奉律法?” 感觉一家之主的威严遭受冲击的许平志眉头紧皱,“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对付户部侍郎,堂堂正四品....”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淳朴的穿越者....许七安把目光投向俊美的小老弟: “二郎觉得呢?” 许新年沉默了,过了很久,许平志都快不耐烦时,他才缓缓说道:“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事。” “税银被劫,皇上雷霆震怒,显然是对银子很重视。理当会严惩犯人。” “那两个瘪犊子不是畏罪自杀了吗。”许平志道。 看了眼老爹,许新年没搭理,继续说:“我能想到的是两种可能,一:户部侍郎背后还有靠山。二:皇上有所顾虑,比如要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大哥说过,户部给事中弹劾周侍郎贪墨国库钱粮。他为什么没有弹劾另一位侍郎,没有弹劾户部尚书?” 许七安心里一动:“周侍郎的政敌在对付他?” 许新年颔首:“老师说过,从古至今,帝王术的核心永远是平衡。皇上没有动周侍郎,说明这事很有可能涉及到了党争。” “那怎么办?”许二叔下意识的问。 许七安摸着下巴,思索着说:“帝王心术放在平时或许管用,但眼下京察在即,只要能抓住周侍郎的把柄,就有极大的可能把他干掉,京察是祖制,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儒家的屠龙术,核心就是“礼制”二字。所以周侍郎的政敌不会就此罢休。” 许新年吃了一惊,没想到粗坯堂哥嘴里竟然会蹦出“屠龙术”三个字,这还是那个快手堂哥? ....我只是古装剧看的多!许七安心说。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学的历史比较多。 史书是人类文化精粹,精研历史,你会从中学习到很多东西。 史书也是最没用的东西,因为人类从历史中得到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 喜欢读史的许七安原本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后来发现有一定的道理。 原因是,他读书的时候,父母老师总是苦口婆心的说:你们要努力读书,拼命读书,不然你们将来会后悔的。 没人当一回事。 直到经历了挫折,被社会毒打,才幡然醒悟。 许七安的表弟是个不爱读书的,下海经商失败的他,有次脱口而出:你要努力读书,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说完他忽然愣住了。 许新年下巴一扬,用考校的口吻:“那大哥觉得应该怎么做。” 你还真是不肯服输啊....如果作为女主,这傲娇的性格就不太讨喜....我更喜欢36D撒娇卖萌的御姐....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表情自若的说: “周侍郎为什么要制造税银案?肯定不是贪污,因为贪污随时都可以,何必顶着京察的风口浪尖?” “除非他急需一笔银子,需要这笔钱来填补窟窿,而填补窟窿的原因,正是为了应付京察。”许七安充分发挥他的逻辑推理能力。 “所以?”许新年嘴角一挑。 所以我们要找出周侍郎贪污税银的真正原因,我们要破案,好让周侍郎无所遁形,认罪伏法....许七安正想这么说,猛然看见许二郎似笑非笑的眼神,便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许二叔一拍大腿,兴奋的唾沫横飞:“所以我们要揭露这件事,让姓周的无所遁形。” 他兴奋坏了,觉得自己脑壳终于灵光了一次。 我也不笨....许二叔得意的想。 许新年“呵”了一声:“父亲是觉得,以你御刀卫百户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查户部侍郎,可以接触户部的卷宗?” 许平志脸色瞬间僵硬。 许大郎“呵”了一声:“当然不可能。” 多谢二叔趟雷。 没能在智力上压制堂哥的许新年有些不满,追问道:“那大哥觉得该怎么办?” 许七安指尖轻扣桌面,“驱虎吞狼,对付周侍郎的主力不是我们,我们要做的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还算不错.....许新年赞许的颔首,接口道:“再退一步,我们不用去对付周侍郎,堂堂四品大员,心机手腕都有,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对付,但是人就有弱点。” 许七安眼睛一亮,兴奋击掌:“周立!” “对,相比起周侍郎,周立那个纨绔更好对付,弹劾的罪名不充分,那我们就制造罪名。给周显平的政敌递刀子,让他们助我等斩杀周显平。”许新年灿若星辰的眼睛里闪过阴狠之色: “京察在即,如果周侍郎的公子做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作为父亲,周显平难辞其咎。皇帝愿意保一次,未必愿意保第二次。” 说到这里,许新年皱眉道:“这个切入点虽然不错,只是人家也不是傻子,栽赃嫁祸的手段未必管用。” 许二叔听着儿子和侄儿,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发现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已经被排挤到这场密谈的边缘,完全插不上嘴。 但随着儿子的层层剖析,许二叔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兴奋的拍桌: “我儿辞旧有首辅之资。” 难道你侄儿我就没有首辅之资?许七安斜了二叔一眼,趁机diss许二郎: “二郎啊,所以说书生空谈误国,你也难逃窠臼。” 许二郎嘴角一抽,反讽道:“请大哥赐教。” 许七安一点都不慌,“我无法给出现成的办法,但我可以提供一条思路。” 许二叔急道:“快说。” 第三十六章 捣蛋鬼 “知道破案的流程是什么吗?”许七安从自己拿手的话题入门: “观察现场,收集线索,然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点点解开谜题,获取案件真相。” 摇曳的烛光映亮许二叔一脸懵逼的表情。 许二郎皱眉沉思。 许七安侃侃而谈:“咱们要思考的不是怎么算计周立,而是去观察周立,收集信息,然后汇总起来,大胆的制定计划,再小心翼翼的推敲过程,来判断计划的可行性。”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思路严谨,让许二郎无言以对,并在心里认同大哥的想法是正确的。 原来宁宴也是个足智多谋办事靠谱的孩子....许平志甚是欣慰,他以前还担心侄儿性格太倔,死认理,将来会吃亏。 见两人都没有反驳,许七安接着说:“辞旧,你有举人功名,能接触到士林学子,了解一些官场的信息。你去搜集周立的情报,事无巨细,不要错漏。” “二叔,周府在内城,御刀卫平日里负责内外城的夜巡,你负责监视周府的动静,不要你自己来做,找值得信任的心腹去盯着。” “周立一天里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父子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许七安:“那你呢?” 许七安神秘一笑:“我要为许府谋一条后路,辞旧,晚点我们再商量细节,顺便向你打听一些事。今晚,我就在你屋里留宿了。” ...... 滴答,滴答.... 水漏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房间。 “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 “哦。” ...... “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 “哦。” ...... “大哥,你顶到我了....” 许七安大吃一惊,又听许新年说:“收一收你的肘子。” “哦哦...” 又是一阵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许七安问道:“你是不是睡不着。” 许新年“嗯”了一声:“不是很适应。” 我也是....许七安感慨道:“咱们多久没有同塌而睡了。” 许新年想了想,回答:“十岁之后,自从你每年习武花费一百两,和我娘关系闹僵之后,咱们也跟着生疏了。” 我还以为你会傲娇的来一句:我们从没有同塌而眠过.....现在咱们还能睡一起,玲月妹子就永远没可能了....脑海里闪过原主幼时的记忆,许七安感叹道: “其实不怪婶婶,御刀卫的差事捞不到什么油水,二叔费尽心力加上俸禄,一年也才两百多两银子。一半都喂给了我。另一半才是你们的开销,婶婶心里有怨气是难免的。” 许新年岔开话题:“这次危机如果度不过去,许家可能就真的完了。” 周侍郎如果倒不了,京察过后,就是许府灾难降临之时。 “我会安排好后路的,大不了京察之后,我们全家离开京城,我和二叔身手好,到哪都不愁没生路。”许七安惋惜道: “只是二郎你苦读十年,才考中举人的。” 许新年“呵”了一声,“功名利禄过眼云烟,我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修的是圣贤道。岂会在乎区区功名。” 许七安深表赞同的说:“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友谊的小船翻了,许新年呼吸急促了一下,忽然一卷身,卷走被褥,一声不吭的装睡。 “喂,辞旧,把被子分我一些,寒冬腊月的,就算大哥是炼精境,也很难受的。” 许辞旧蜷着身子,裹紧被褥,不搭理他。 .... 许玲月闺房,昨夜熊熊的炭火已经熄灭,房间里弥漫的二氧化碳让空气显得沉闷。 敞开一道缝隙的窗户,为闺房输送新鲜空气。 许玲月白瓷般绝美的脸庞上,小刷子似的睫毛颤了颤,睁眼醒来,望着头顶的床幕呆了片刻,几秒后,茫然的眸子恢复神采,支撑着身子坐起。 她慵懒的舒展懒腰,厚厚的棉被滑落,淡薄的白色里衣包裹着少女的娇躯,胸脯鼓胀胀的。 白皙的脖颈有着优美的弧线,蓬松凌乱的秀发衬托着精致俏丽的容颜。 许玲月青葱小手掩住红润小嘴,打了个哈欠。 睡在对面小塌上的丫鬟惊醒过来,不慌不忙的穿衣起床。 “房里空气闷,把窗户打开。”少女揉了揉眉心,吩咐道。 丫鬟当即跑去开窗。 许玲月掀开棉被下床,走到窗边,呼吸着院子里吹来的冷空气。 武将出身的大小姐没那么娇气,许平志当年教许七安锤炼身体时,喜欢把许二郎和许玲月捎上。 兄妹俩那会儿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身体素质很好。 只是稍稍长大些了,婶婶便不让一双儿女跟着倒霉侄子练武。毕竟那会儿一家之主的许平志已经决定,侄儿去习武,儿子去读书。 读书人习武,不务正业。 女儿更不能练武,炼出一身难看的疙瘩肉,将来怎么嫁人。 许玲月正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忽然看见一道人影路过窗边,穿着黑色为底,袖口和领口有着红色滚边的捕快服。 兄妹俩隔着窗户默默对视数秒。 许七安低头瞄了眼妹妹长势喜人的胸脯。 许玲月尖叫一声,砰....关上窗户。 “妹妹长大了呀!”许七安欣慰的想。 虽然不是我一手带大,但好歹是看着长大。 闺房里,许玲月蹲在地上,面红耳赤的抱着胸。 丫鬟碎碎念说:“小姐,你这习惯该改一改啦,得梳洗整齐了再开窗户。瞧,被大郎看见了吧,幸好是自家兄弟,要是给外人看去,你怎么活呀。” “你还说!”许玲月羞愤道。 往日里,许新年不走这边的,父母的主屋也不在这边,所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打开窗户,很安全。 大哥怎么会在内院....坐在梳妆镜前的许玲月满脑子的困惑。 丫鬟站在她身后,给他梳妆打扮,末了,在首饰盒里挑了挑,抱怨道:“小姐,你都没有好看的钗子和簪子。” 许玲月没回答,叹口气,家里屡遭大难,积蓄被掏空,一家人吃穿用度,包括下人在内,十七八张嘴,开销巨大。 哪来的银子置办首饰。 “宝器轩的簪子就很漂亮,我昨天进去看了,都舍不得出来呢。如果插在小姐你的发丝间,一定,一定...交交辉应。” “是交相辉映。”许玲月眼里闪过渴望,但迅速压了下来。 丫鬟自顾自的说:“就是太贵啦,十两银子一枚。除非能解开店里的字谜,老板才会便宜些呢。” 许玲月心不在焉的听着,忽然问道:“兰儿,你觉得大哥最近是不是改变了很多。” 叫兰儿的丫鬟愣了愣,脸上顿时绽放笑容: “大郎比以前更温和,更有趣了,也更有本事啦。以前的他总是板着脸,对小姐、二郎都不怎么好,就只有跟老爷说话时,才会露出笑容。” 许玲月似乎很满意丫鬟的回答,俏丽的脸蛋绽放笑容,“那也不是他的错,是娘一直不待见他。” 许玲月很喜欢这种兄妹感情升温的感觉,令人如沐春风,心情愉悦。 以前的大哥不怎么近人情,也没趣儿,现在的他就很有意思,说话又好听。 ..... 许七安来到许铃音的房间门口,她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不用敲门,直接就推了进去,看见许铃音蹲在地上,小爪子握着猪鬃牙刷,板着脸,很严肃的给自己刷牙。 好像这是一项大工程似的。 房间里的丫鬟在整理被褥。 “系大锅呀...”她抬起头,含着泡泡,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怎么自己洗?”许七安问道,眼神看向丫鬟。 “爹爹说男儿当自强,才能练好武。”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许七安斟酌道。 “知道呀。”小豆丁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 不,你不知道....许七安说:“那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吗。” “大哥,我不知道。”小豆丁很诚实,接着问:“什么区别呀。” 这就涉及到生理课了,长篇大论说起来没完没了,铃音也未必听的懂....许七安凭借自己前世九年义务教育的深厚底蕴,及优秀涵养,总结出老少咸宜,通俗易懂的科普: “简单来说,嗯....男孩长大了逗比,女孩长大了捣蛋。” 许铃音恍然大悟,开心的说:“难怪娘总说我是捣蛋鬼。” 她在房间里一圈圈的跑,高兴的嚷嚷:“我是捣蛋鬼,我是捣蛋鬼....” 许七安默默关上房门,今天早饭不打算在家里吃了。 第三十七章 劝学 京城繁花似锦,街上早点摊子到处都是,许七安在离县衙两街之外的早餐摊子里解决温饱。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瘦小中年人,围着黑乎乎的围裙,见谁都是谦卑的笑。 手艺还不错,许七安吃的很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奉京城的百姓喜食甜食,豆浆便罢了,豆腐脑也是放糖的。 许七安不打算在这个异端遍地的城市里委曲求全,叮嘱摊主别放糖,加了酱油、猪脂、葱花、蒜末。 此外,还有四根油条,六个肉包,两个馒头,一碗粥,三碟小菜。 吃完,许七安准备买单。 “差爷,您这就客气了,您能来我这里用早食,是我的福气。”摊主看着许七安的差服,死活不肯要钱。 他目光扫过许七安留下的空碟,眼里闪着心疼。 “真不要?” 摊主咽了咽口水,许七安这一顿早餐,吃了四五个人的量。本来就是混口饭吃的小本生意,起早贪黑的,勉强糊口。 但还是不敢要.....真的不敢要。 “不用不用,哪能收您的钱啊。”摊主一看就知道是受过社会毒打的。 “嗯,我坐着消食一会儿,你走开吧,别打扰我。”许七安挥手把摊主赶走。 摊主唯唯诺诺的离开了。 “大奉王朝的制度积弊已久,胥吏一日不整治,老百姓的生活就好不起来。”许七安看着摊主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刚才他既肉疼又不敢要钱的眼神,可怜的就像个乞丐。 “从古至今,对老百姓加害最深的,永远是大人物们看不见的苍蝇。” 他从兜里掏出十文钱,叠在桌上,沉默的离开了。 “终于走了....”摊主松了口气,蔫蔫的过来收拾碗筷。 真是倒霉!他心里懊恼的想。 来到桌边时,摊主愣住了,桌面上叠着一摞铜板,那位捕快不但付了钱,还给的多了。 摊主急匆匆的奔出几步,只看见人群中那若隐若现的公差服,已经走的很远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吃饭给钱的胥吏。 ...... 许七安点卯结束后,到后堂向朱县令请了假,老朱很爽快的答应了。 匆忙返回许府,推开二郎的房门,兄弟俩心照不宣的点点头,许二郎捧出早就准备好一套月白色儒衫,布满浅灰色的云纹。 许七安看了眼小老弟身上那套天青色回云暗纹的袍子,提议道:“二郎身上这件好看,咱们换换。” 许新年冷笑一声,那表情仿佛再说:你在想屁吃。 对于一位炼精境的武夫来说,书生的儒衫实在不合身,肌肉饱满,身材昂藏,会把宽松的儒衫撑起来。 而读书人的审美是:两袖飘飘,衣袂翻飞。 兄弟俩离开许府,花了三两银子租了两匹黄骠马,风驰电掣的离开京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京郊六十里外的清云山,山中有座书院,天下闻名的云鹿书院! 清云山原本不叫清云山,具体名字忘了,自从云鹿书院在此落址,读书声朗朗不绝,清气冲天缭绕。 便改名叫“清云山”。 两人在官道上并驾齐驱,一个时辰后,许七安极目远眺,隐约看见了清云山的轮廓,以及渺小如豆的书院建筑群。 “辞旧,哥哥一直很好奇。” 许七安减缓马速,等堂弟也跟着勒了勒马缰后,两匹马由奔跑改为小跑。 “你说圣人是一品吗?” 他对这个世界的各大体系无比好奇,可惜缺乏了解的渠道。 许新年高傲的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我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么骄傲的表情干嘛....许七安翻了个白眼,继续说: “那圣人活了多久,你可知道?” 许新年点点头:“享年82岁。” 堂堂圣人,儒道的开创者,就算没有一品也不会差了,只活了82岁? 好吧,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算是高寿了,但这个世界武力值不同寻常啊。 连圣人都不能长生久视? 嗯,不能匆忙下定论,毕竟我了解的信息太少.... “云鹿书院不收留外人,这是规矩,即使是我也无法让老师同意。”许新年说: “大哥真有把握?” 许七安摇头:“事在人为。” 他们决定在展开行动前,把家中女眷送到云鹿书院来,这样哪怕真被户部侍郎报复,云鹿书院也能庇护许府女眷。 税银案就差点让我落地成盒,这破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吗.....哎,处理不好,又是一次灭门的危机.....许七安一夹马腹,把许新年甩子身后,绝尘而去。 许新年不服气,挥动马鞭,与堂哥展开竞赛。 ...... 清云山既不雄起也不秀丽,若非清气冲霄,与寻常野山并无区别。 山中有院,有阁楼,有广场,有瀑布....青石板铺设的小道宛如蛛网,将这些地方串联在一起。 崖壁边的一座阁楼里,二楼雅间,靠悬崖峭壁的一侧没有墙,站在走廊边,可以眺望苍茫的平原,以及远山的轮廓。 发誓再也不下棋的大国手李慕白,手持书卷,站在廊边,听着身后两位好友激烈争论: “这一步我走错了,我要重来,我不管。” “落子无悔,这是规矩。” “圣人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圣人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 “老贼,你想与我论道?那可以,咱们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老夫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李慕白摇了摇头,“两个臭棋篓子。” 身后两位其中一位是兵法大家张慎,另一位穿黑袍,长须蓄到胸口的老者。 陈泰,字幼平,云鹿书院四大儒之一。 四位大儒各有特色,李慕白是棋,张慎精通兵法,出任青州布政使的紫阳居士杨恭,擅长治学。 而这位陈幼平,有治国之才,所著《治国经略》在大奉官场颇受追捧。 李慕白转身离开走廊,返回雅室,打断争吵的两人: “院长呢?” “长公主来了,院长陪着呢。”张慎目光盯着棋盘,随口回了一句。 李慕白“哦”了一声,点点头。 陈泰叹息道:“再过三个月便是春闱,学院的学子们读书的兴致却不高,昨夜我去宿舍转了一圈,挑灯苦读者寥寥无几。” “仅有的几盏灯火,照的也是棋盘....”说着,伸手在棋盘上一通划拉,打乱棋子,痛心疾首:“玩物丧志。” “无耻老贼!”张慎大怒,输了就是玩物丧志,赢了就耀武扬威,“汝与李慕白一样,玩不起。” “与我何干!”李慕白生气了。 说到这个话题,三位大儒沉入了沉默。 云鹿书院的学子,仕途艰难,即使考中举人、进士,也很难在官场平步青云,往往是被打发到穷乡僻壤为官,或丢到某个犄角旮沓里发霉。 这极大的打击了学院学子们的科举热情。 雅室沉默了片刻,张慎沉声道:“此风不可长,得把学子们科举热情提起来。” 陈泰脸色严肃的颔首:“就算苦苦支撑,也得撑下去,云鹿书院不能绝了官场这条路。” 李慕白沉吟道:“开堂劝学吧,让院子出面。” 张慎捻着一颗棋子:“院长年年劝学,一鼓作气再而衰,不会有太大效果了。” 陈泰抚须皱眉,“得换个新颖的方式让学子自发苦读,重视春闱。” “写文章如何?”他提议道。 “吃力不讨好。”李慕白摇头。 “那就只有诗词了,”张慎喝了口茶,说道:“自古诗词动人心,作一首震耳发聩的诗词,比开堂劝学效果好多了。” 说完,三位大儒对视一眼,齐声摇头。 大奉儒林,诗词衰弱已久。 PS:开书以来最消磨时间的事是码字?不是,是看你们的本章说。太秀了,秀的我头皮发麻。我以有你们这群读者感到骄傲。一个个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产业链里的精品。另外,小逗比和捣蛋鬼们,快用你们的推荐票扇我脸,新书需要推荐票。 第三十八章 诗成 “杨子谦若是没赴任青州,这个活儿倒是可以推个他。”张慎说: “咱们几个里,他最擅长此道。” 山风扑入室内,吹的陈泰长须飘飘,笑道:“谨言兄比我更适合在朝为官。” “老匹夫,你在嘲讽我踢皮球?”张慎也不生气,一副光棍姿态:“你行你来,老夫洗耳恭听。” 眼见又要吵起来,张慎的书童低头疾步而入,躬身道:“先生,您学生许辞旧来了。” 许辞旧?他来干嘛,圣人语录三百遍抄完了?张慎点点头:“请他进来。” 待书童离开,张慎看了眼棋盘对面的陈泰,笑呵呵道:“说起来,老夫近来新收了一个学生,是这许辞旧的堂兄,诗才惊世骇俗。” 李慕白当即补充:“那也是我的学生。” 陈泰看了眼姓张的,又看一眼姓李的,心里一动:“那首“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诗人?” 李慕白和张慎得意的笑了。 “哈哈哈....”陈泰大笑出声,指头点着两位好友。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被名利遮了眼,哦,还有嫉妒。”陈泰收住笑容,半告诫半嘲讽: “杨子谦之名,必定因为这首诗流传后世,确实让人艳羡。可你们俩就不想想,佳句难得,多少读书人一生也就寥寥几首好诗,能载入史册的,更是没有。” “出了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已经是神来之笔,闻之欣然,还指望再来一首,不,两首,好叫你二人一起名垂千古?” “过于在意名利,久而久之,你们肚子里的浩然正气怎么存续?” 一顿奚落,李慕白和张慎有些尴尬。 心底知晓陈泰说的有理,流传千古的佳句,哪是随随便便就能作出,况且对方并不是读书人,妙手偶得了一首,便是天大的缘分。 指望一个胥吏连出好诗,让他们青史留名,确实有些过于妄想。 “幼平所言极是。”两人作揖,沉声道:“读书人三不朽,纵使要名垂青史,也该堂堂正正的走大道,而非捷径,是我二人偏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陈泰微微颔首。 片刻后,书童领着许七安和许新年进入雅室。 两人同时作揖:“学生见过老师。” 李慕白和张慎对视一眼,对许七安的到来既意外又欣喜。 “坐吧!”张慎道。 “宁宴,你来学院,是因为有佳句要给为师鉴赏?”李慕白试探道。 许七安摇了摇头,道:“学生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许七安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两位老师,隐瞒了自己要报复户部侍郎的想法,只说税银案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周侍郎,而对方如果挨过京察,必定报复许府。 “这....”李慕白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的张慎,无奈道:“书院禁止外人留宿,这是规矩。” 读书人最讲规矩。 许七安刚要求,便听许新年说:“长公主不也时时住在书院。” 张慎摇摇头:“长公主何等身份。” 许新年点点头:“书院禁止外人留宿,除非皇亲国戚。” 嘿!这愣头青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在场三位大儒气笑了。 许七安差点笑出声,二郎的毒舌还是那么犀利。 李慕白摇了摇头,“谨言兄,你这学生,我倒有点期待他将来踏入立命境。” 那可太恐怖了.....张慎嘴角一抽。 唯有陈泰笑吟吟的审视许七安,这时候,插嘴说道:“你是许宁宴?” “正是学生。”穿着儒衫假装自己真的是读书人的许七安作揖。 “听说颇有诗才,不如这样,如果你能现场作出一首让我们三人都满意的诗,老夫就做主,让许府女眷暂住书院,并保她们周全。” 准许许家女眷留住学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最后一句,保她们周全。 这才是许七安兄弟俩来此的目的。 许新年脸色微喜,扭头看向堂兄:“大哥....” 他既欣喜又忐忑,作诗不难,每个读书人都能作出工整的诗词,难的是让三位大儒满意。 这很难吗? 这太难了。 写诗?你们这是逼我白嫖你们?许七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斟酌着说: “率性作诗,还是固定题材。” 三位大儒彼此交换眼神,张慎道:“劝学!” 果然不可能率性作诗,否则,我分分钟再拿出一首千古绝唱....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 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这题没有超纲,他那点文学底蕴还能应付。 劝学二字,最先让许七安想到的是高中读的《劝学》,但既然是诗,那这篇古文就不适用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许七安脑海里,紧接着浮现这句渊源流传的劝说诗。 在劝学相关的领域里,论知名度,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不多。 他刚想决定用这首诗白嫖三位大儒,忽然想到了云鹿书院两百年来的处境。 “这首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宋朝皇帝写的?里头掺杂着功名利诱的味道,而云鹿书院毕业的学子向来仕途艰难。” “辞旧考中举人时就感慨过,不知道将来会被外放到那个穷乡僻壤....” “我抄这首诗,不是戳云鹿书院的心窝子嘛,适得其反....” 见他久久沉默,许新年眉头愈发紧皱,三位大儒里,张慎和李慕白一直期待着,陈泰则笑眯眯的喝茶。 许七安收回思绪,拱手道:“学生献丑了,辞旧,替我磨墨。” 许新年找到笔墨纸砚,摆在桌案上,亲手替堂哥磨墨,一手持笔,一手挽袖,笔尖在墨汁里蘸了蘸,扭头示意堂哥接笔。 我那一手稀烂的书法就不丢人了....不,我根本不会书法.....许七安心里吐槽,表面摆出读书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姿态,说道: “辞旧为我代笔。” 许新年点点头,在案前正襟危坐。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许新年写完,放下笔,凝视着宣纸上字迹清俊的七言,双眼灿灿生辉,脸色略显激动。 屋内短暂寂静,许新年体会着这首诗的余韵,三位大儒疾步走到岸边,沉默的盯着宣纸。 无声的盯着。 第三十九章 那许平志不当人子 “好诗啊,宁宴果然有绝世诗才。”李慕白“啪”的一声,用力击掌。 他神色异常兴奋,既有读书人看到一首好诗时的惊喜,又有学院学子看到此诗后会作何反应的期待。 张慎没有点评,看着许七安的目光,愈发的欣赏和自得,好像对方真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文字朴素,却意味深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谨言兄,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在学院求学的日子吗?” 陈泰品味着这首劝学诗,只觉得入木三分,回味悠长。 张慎愣了愣,回忆起了前半年求学的景象,怅然道: “说的不就是我们那时吗,我年少时家贫,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时常半夜里饿的饥肠辘辘,强撑着挑灯苦读。” 李慕白幽幽道:“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偷我鸡卵的理由?” 张慎不悦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那是借,我后来不是还你了吗。” 李慕白吹胡子瞪眼:“贫苦时一枚鸡卵,不啻于如今千金万两。” 陈泰“咳嗽”一声,打断两位好友的争吵,望向许新年:“辞旧,春闱之后,不管名次如何,你都有出仕的资格,有考虑过将来吗?” 忽然切入正题,让众人有些不适,张慎和李慕白纷纷闭嘴,下意识的为许辞旧谋划。 陈泰看了两个欲言又止的大儒,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通常来说,先留京后外放,是官场升迁正途。我虽不为官,但在大奉官场有几分脸面,倒是可以为你谋划留京。” 身为老师的张慎立刻眉开眼笑:“如此甚好,辞旧,还不快谢过陈兄。” “不必不必,如果真要报答,老夫确实有个想法....”陈泰笑道。 听着老友的话,张慎和李慕白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人说要报答你啊。 只听陈泰笑眯眯道:“宁宴啊,你是块璞玉,想要成材,尚需雕琢。这两老匹夫活糙的很,你转投老夫门下吧。” “滚,无耻老贼。”李慕白和张慎勃然大怒。 许七安抓住机会,立刻说:“两位先生,宁宴确实有问题请教。” 今天来云鹿书院,就是白嫖来的。 “晚辈卡在炼精境很长一段岁月,因为身无功勋,家里贫苦,始终没有资源和机会踏入练气境。”许七安九十度弯腰作揖: “请先生帮我开天门。” 这是他来书院的第二个目的,虽然可以卖宋卿送的法器,换取开天门的银子。 但那样一点都不快乐,许七安是个追求快乐的人。 张慎摇头失笑:“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等修的是儒道,怎么帮你开天门?武夫气机如何体内循环,怎么走经脉,这是你们武夫才知道的事。” 体系之间的差异比我想象的还大....许七安有些失望,不甘心的问道:“晚辈不明白,既然开天门需要炼神境以上的高手帮忙,那最开始的人是怎么开的天门?” “你觉得武道之路,是某个人开创的?是一蹴而就的?”李慕白端着茶杯,喝之前反问了他一句。 许七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开辟出来的,”李慕白徐徐说道:“也许最开始,炼精境就已经是巅峰,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开了天门,于是练气境便成了武道的巅峰。经年累月,才形成完善的武道体系。” “机缘巧合?”许七安捕捉到了关键词。 “炼神境高手帮忙开天门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但这不是唯一。”这回是陈泰接过话题,微笑道: “婴儿诞生时,含着一股先天真气,随着年岁增长,天门闭合,先天真气藏于体内,要想重新掌握这股气机,就得把闭合的天门再度打开。” 许七安点点头,人食五谷杂粮,产生杂质,堵塞了天门,也堵塞了气机的运行。 这些理论知识二叔以前教导过他。 “方法有许多种,除了耳熟能详的开天门之外,还有两种方法:一,吐纳法。” “吐纳法需自幼修习,日日泡药浴,洗涤经脉,贯通天门,十几年下来,耗费金钱无数。这法子已经被淘汰。” “第二种方法,是借外力打开天门,也是最初的前辈们采用的笨法子。比如吞妖丹。 “妖丹是妖族道行精华凝聚,内蕴磅礴能量,吞了妖丹,磅礴的力量会强行打通奇经八脉,但因为无法控制,所以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原来如此....虽然没有白嫖到手,但也算白摸了一把,不亏了....许七安感激道:“谢先生们授课。” 瞧瞧,又谦逊又礼貌,说话又好听。三位大儒笑着抚须,对许七安极为满意。 ...... 位于书院中央的是圣人学宫,又叫圣人庙,里面供奉的是那位开创儒道的千古第一人。 圣人学宫外,青石板铺设的大坪,足以容纳云鹿书院所有的学生。 书院院长每年春闱秋闱之际,便会在此地召集学子,慷慨激昂的动员学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坪上有一块红漆斑驳的矮墙,墙面粘着一层剥不去的纸层。 这面墙是云鹿书院的公告栏,用来张贴书院先生们的文章、诗词、字画,以及学子里偶尔出现的优秀作品。 再就是书院的一些告示。 两名书童来到告示前,一人手捧卷纸,一人在告示墙上涂抹米糊,然后合力展开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贴在告示墙上。 这样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边学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张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过于瞩目。 “什么东西贴出来了?走,过去看看。” “咦,不是文章,好像是诗....那有什么好看的。” “紫阳居士离开学院后,咱们学院里的先生和大儒们,写的诗看与不看都没区别。” 边说着,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到矮墙下,注视着新帖的巨幅纸张。 纸张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转笔和撇捺之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意。 “这是张先生的字。”有学子认了出来。 更多的学子则凝神看纸上的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惭愧,惭愧啊。秋闱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挑灯夜读了。” “这首诗乍一看朴素平常,却揭示着深刻的道理,发人深省啊。” “哪里朴素平常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大道至简,至理名言尽在其中。” “白首方悔读书迟....我以前太多松懈了,沉迷手谈、游山,放在读书上的精力越来越少,看到这首诗,我才意识到将来绝对会后悔的。” “这首诗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矮墙下,抬头看着墙上的诗,当情绪沉浸其中后,对这首劝学诗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第一联所描绘的景象,让学子们汗颜。尽管读书也尽心尽力了,但谁能做到三更灯火五更鸡? 可这不是虚言,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例子,学院的大儒和先生们,时常以自身例子告诫学子。 而学子中个别非常刻苦的,也是这般熬夜苦读的。 真正让年轻学子们心悸的是第二联: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仿佛是在宣告他们将来的遭遇,一些近来怠于学业的年轻人,扪心自问之后,纷纷涌起心悸的感觉,害怕将来白首之后,追悔莫及。 于心底油然而生不负春光,发奋读书的情绪。 不远处,大坪边缘位置,三位大儒旁观着这一幕,陈泰抚须大笑:“都说诗词无用,殊不知,诗词最动人心。许宁宴,当真是绝世诗才。” 见劝学诗积极调动起学子们的情绪,张慎脸上也不禁笑容扩散:“这话不假,他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份水准,别说如今,便是纵观历史,也能名列前茅。” 李慕白忽然问道:“他说自己早已荒废学业,你们信吗?” 两位大儒同时点头,李慕白忍不住笑了一下:“何以见得?” “作诗时,他让辞旧代笔了。”张慎说。 “身为读书人,作诗岂会让他人代笔。”陈泰补充道:“除非他不精书法。” 但凡读书人,个个都是精通书法的,这是基本功。 李慕白感慨道:“可惜啊,他已是及冠之年,转修儒道为时晚矣。” 陈泰痛心疾首:“如此才华,竟然学了武,简直是暴殄天物。” 粗坯的武夫,配不上许宁宴的惊才绝艳。 张慎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忿道:“听辞旧说,两人年幼时,其父便定下,辞旧读书,宁宴习武。” “那许平志不当人子,白白荒废了一个读书种子,实在可恨、可恶。”李慕白恨声道。 两位大儒深表赞同。 PS:好想早点上架,开始爆肝(滑稽)。 第四十章 争斗 李慕白望着公告墙边,学子越聚越多,甚至学院的先生们也闻风而来,激动的拍大腿,称赞此诗大巧不工,朴素至理。 李大儒耳廓一动,捕捉着山风送来断断续续的交谈: “先有一首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再出一首劝学诗,难道我大奉儒林的诗词之道,要再次崛起了吗?” “两百年来,诗词佳作寥寥无几,如今出了这两首,我们这几代读书人,总算是有脸面对后人了。” “相比起天下谁人不识君,这首劝学诗必定流传更广,会被时时拿出来训诫读书人。” “怎么没有署名啊,是哪位大儒所作?” 没有署名....此诗必定流传甚广....李慕白心里一动,瞅了眼低声交谈的两位好友,他不动声色的后退,离开。 张慎忽然发现李慕白不见了,“纯靖兄呢?” “方才还在此处....”陈泰左顾右盼,抬手指着矮墙方向:“在那里。” 张慎循声望去,看见李慕白屏退众学子,持笔在巨幅纸张上书写着什么。 张慎和陈泰凝神聚意,瞳孔一下变的深邃,百米开外纤毫毕现。 两人看清了,李慕白在《劝学诗》三个字边上,写下这样一行小字: “庚子末辛丑初,吾师慕白劝学,有感,作此诗。” 意思是,庚子末辛丑初,老师李慕白劝我奋发图强,我深表赞同,于是写下这首诗。 这也能蹭?两位大儒瞬间心态炸裂。 “无耻老贼,快放下笔!” ....... 书院后的雅阁,依山而建,东边毗邻着六叠瀑,西边是四季常青的竹林。 竹子在北方是稀罕物,不易养活,不易繁殖,一夜惊雷雨后春笋的景象,只有在南方才能看到。 书院的先生们从南方移植竹子,辛勤培育,耗费五十年时间,才养出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读书人对竹子有一种特别的喜爱,赞赏它的风骨,常常以竹喻人、喻己(赞赏划重点)。 云鹿书院的院长某天过来一看,呦,竹林这么茂密了,竹不惧严寒,四季风骨,形容的不就是我吗。 大家都出克,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于是,雅阁就从了院长的闭关之地。 简洁雅致的茶室,一位穿麻衣的老者与一位华服女子对坐饮茶,一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雅阁之外。 老者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凸显出几分邋遢和洒脱不羁,法令纹和眉心的川字纹极深,而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则胜过前两者。 单从外表来看,很难让人想到这位落魄儒士打扮的老人,会是云鹿书院的院长。 当代儒家执牛耳者。 与他对坐饮茶的女子早已过了双十,却梳着简单的螺髻,插着一根烨烨生辉的金步摇,明显是未出阁的打扮。 她穿着月白色华美长裙,裙摆拖曳在地。 她容貌清丽脱俗,恰似一朵濯而不妖的水莲。而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一面冰镜,透彻中难掩高冷华贵。 早已张开的身段玲珑浮凸,曲线诱人。 “半年未见,院长发间银丝又增添了许多。”长公主说道,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 “都是烦恼丝。”院长笑呵呵的饮茶。 “今日上山,闻书院弟子吟诵一首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长公主眼波微动,宛如冰镜绽破: “如此佳作,本宫听了甚是欣喜,不知是那位大儒新作?” 院长赵守一听,摇头失笑。 “院长何故笑我。” “老夫不是笑公主,是笑云鹿书院人才济济,却不及人家率性而作。不,整个大奉儒林,都已思想麻木、古板,缺了灵气,而诗词,最注重灵气。” “....院长这话,倒是让本宫困惑了。”长公主神色恬静,秀美的兰花指捻着茶盏,饮茶的姿态高贵优雅。 赵守叹息道:“作出此诗者,非读书人,乃长乐县一名胥吏。” 长公主微微动容。 大奉王朝的这位长公主,与寻常女子不同,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精通琴棋书画便是有才。 而这位长公主,她跟着魏渊学下棋;跟着张慎学兵法;跟着陈泰学治国。圣人经典她倒背如流,文章策论不输国子监学子。 博闻强识,学富五车。 十八岁时,皇帝特许她参与翰林院的编书工作。前年,长公主试图重编前朝史书,惹来群臣抗议,最后不了了之。 “院长真不考虑出仕?”长公主目光诚恳,语气认真:“儒家以人为本,寿元不长,院长莫要在荒废年华了。”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青州通政司的官职,原本是授予赵守的。 只是赵守推脱着不愿上任,并上书朝廷,推荐了紫阳居士。 “荒废年华若是能为后世子孙开辟一条求学之路,老夫何乐不为?”赵守叹息道: “可惜竹林悟道十余载,呕心沥血,亦跨不过程氏亚圣划下的天堑。” “院长执念太深了,何至于此。”长公主神态自若的为自己添茶,“父皇邀您出仕,是打算重新重用云鹿书院,您若真为了云鹿书院的学子着想,就不该拒绝的。” 赵守哂笑道:“是越来越驾驭不住魏渊了,还是那帮朱紫贵胄的屠龙术越来越犀利?” “是为了大奉的百姓,为了天下苍生。”长公主一字一句,发自内心。 赵守脸上笑容愈发讥讽。 长公主清清冷冷的语气出现变化,叹了口气:“山海战役之后,大奉的国力日渐衰弱,天灾连年不断。*****不计其数,胥吏之祸愈发明显。 “朝堂诸公只知党争,袖手空谈者数之不尽,实干兴邦者寥寥无几。院长,帝国缺一位缝补匠。” 说完,她没等赵守开口,继续侃侃而谈:“三年前,北方蛮子撕毁条约,屡犯边境,劫掠百姓。 “南方蛮夷毁坏驿路,偷袭军镇,妄图夺回失地。 “西域诸国冷眼旁观,佛门以此要挟,欲传教中原。” 她渐渐加大语气,声音不再清冷,“院长,身为读书人,难道不应该一展抱负,重振国威吗。” 赵守盯着长公主看了片刻,随后目光从这张清丽脱俗中,带着高贵之气的脸蛋挪开,望向窗外绿意森森的竹林,摇头叹息: “非不愿,时机未到。长公主请回。” 长公主眼中难掩失望,正要告辞离去,雅阁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学院的先生急匆匆跑进来,大呼道: “院长,大事不妙,李慕白、张慎还有陈泰三人打起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一个胥吏的诗才 书院里的三位大儒打起来了?是因为论道突破了极限,君子动口升级为动手?长公主吃了一惊,她曾在云鹿书院求学过一段时间。 书院四位大儒时常坐而论道,开心时笑嘻嘻,急的时候也会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但大打出手的情况却从来没遇到过。 毕竟大儒身份尊贵,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轻易动手。 赵守眉头微皱,放下茶杯,问道:“何故动手?” 那位老先生摇摇头,无奈道:“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题字,忽然之间,两位先生横空出现,接着便打起来了。” 顿了顿,老先生面带愁容的补充:“你一句“老匹夫”他一句“无耻老贼”,瞧着是动真怒了。” 这下,胸有静气不动如山的院长大人都吃了一惊,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长公主道:“院长带我一同前往。” 赵守沉声道:“吾一丈之内,属圣人学宫。” 长公主眼前恍惚了一下,随后便看到了手持书卷的圣人雕塑,火烛燃烧,殿内青烟袅袅。 殿外一片哗然,一股股狂风肆虐着冲入大殿,吹灭蜡烛。 桌案对面已经不见了院长赵守,长公主迎着狂风,向着殿门口走去。 强风让她的衣裙朝后翻飞,衣襟紧贴着胸口,哪怕是厚厚的冬衣,也掩盖不了她浮凸的身段。 举目远眺,半空中,三位大儒踏空而立。 三人体内荡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气息,彼此碰撞,激荡空气产生狂风。 张慎“哼”了一声:“李慕白,你这个无耻之徒,当日与我抢学生就罢了,今日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圣人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公主微微动容,也不知道李慕白大儒做出了什么事,竟惹得张慎大儒如此义愤填膺。 争学生?两人还争过学生? 李慕白大声反驳:“身为老师,帮弟子润色文章、诗词,有何问题?明明是你这个老匹夫嫉妒我的才华。” 陈泰:“你可闭嘴吧,老夫都看不下去了。” 李慕白斜他一眼:“姓张的和我急眼,尚有缘由,有你陈泰什么事,一边凉快去。” 这时,张慎从怀里摸出了一卷书,悠悠道:“看来比拼浩然正气,是难分高下了。” 他撕下其中一页,令其燃烧。 纸张燃烧殆尽的瞬间,凭空生出一股绿云,嗡嗡的扑向李慕白。 那是一只只通体碧绿的甲虫,口器狰狞,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游历天下,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李慕白丝毫不慌,同样摸出一卷书,撕下两页,同时引燃。 其中一页燃烧殆尽,化作一头赤红蜥蜴,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赤红蜥蜴腮帮鼓起,蓦地喷出一股数十丈长的烈焰,将漫天绿云焚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另一页纸燃烧完毕,幻化出一位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身姿轻盈如游鱼,游向张慎。 在靠近的过程中,张大儒眼皮沉重,涌起了难以抵挡的困意。 妙龄女郎嘴角微挑,带着魅惑的笑容接近张慎。 就在这时,陈泰也把手里的一页纸张燃烧,一颗明灿灿的金丹显化,绽放金光。 “哎呦...” 李慕白徒然遭遇背刺,被金光打的一个踉跄,而张慎也受到金丹的灼烧,从困意中挣脱,连忙鼓动浩然正气,震散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 长公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六品儒生境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之中。 刚才张慎施展的是蛊师的手段,而李慕白纸上的妙龄女郎应该是巫师体系....但具体第几品,她不太清楚。 至于陈泰施展的,如果她没看错,是道门的金丹。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学子们在下方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对三位师门长辈忽然掐架有些手足无措和担忧,但能看见大儒们打架,可谓千载难逢,太罕见了。 见久久无法拿下李慕白,张慎灵机一动:“李慕白,你裤子掉了。” 李慕白胯下一凉,愕然的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滑到了脚踝。 “该死!”李慕白心态炸裂,大吼道:“所有人裤子都掉。” 底下,无数人惊恐的弯腰提裤子。 长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应激发光。 一声威严的嗓音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此地禁止同门相残。” “此地禁止浮空,给我滚下来!” 话音落下,三位大儒鼓荡的浩然正气自动消散,牛顿重新找回了面子,并把他们从半空拉扯下来。 穿麻衣,花白头发披散的赵守,沉着脸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锐利审视:“怎么回事。” 张慎与李慕白无声交换眼神,瞬间达成默契,前者冷哼:“没什么事,只是在治学上产生了意见分歧,谁都说服不了谁。” 后者跟着说:“于是就换了种方式。” 以理服人,这符合儒家的行事风格。 “院长我举报他们,都是骗你的。”冷不丁的,大儒陈泰背刺两人,完成双杀。 张慎与李慕白齐齐扭头,怒目相视。 陈泰遥望矮墙方向:“院长知道《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这首诗吧。” 赵守随之望向矮墙,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里顿时了然。 张谨言和李纯靖,这段时间对紫阳居士的羡慕他是知道的。 矮墙上那首诗,确实是好诗,不说传出去后名声大噪,将来也有极大的机会流传后世。他俩为了名声而争执,倒也情有可原....等等,他们刚才对我隐瞒是什么意思....赵院长面皮一抽。 他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长裙曳地,气质冷艳华贵的长公主款款而来。 当即咽下了想说的话。 长公主清丽的眼波流转,矜持微笑:“两位大儒是什么诗起了冲突?” 张慎与李慕白连忙作揖行礼,“只是一首劝学诗罢了。” 长公主目光旋即转向矮墙,美眸中绽放异彩:“好诗。” 顿了顿,口唇轻启:“这首诗是何人做作。” 张慎硬着头皮:“是老夫的学生....嗯,《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也是他所作。” “那位长乐县衙的快手?”长公主眼中闪过异色。 “他叫许七安。”李慕白回答,补充一句:“也是我的弟子。” 长公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记在心里,所以回忆不起来。 如此大才,在长乐县衙当一名快手,过于屈才了,即使只会作诗,也够本宫养在府上,当一位幕僚....长公主心中思忖。 书院的学子们立在远处,观赏着长公主绝美的面孔,她美的就像遗世独立的雪莲,那股华贵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他人在何处?”长公主清澈的眸光扫过人群,款款凝视。 “游山去了。”陈泰道。 听到他们谈话的众学子,一时间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中,他们终于知道这首劝学诗是谁作的了。 第四十二章 亚圣和他的妻子 寒风的山峰掠过林间,枯枝发出凄厉的哀鸣。 青石板铺设的小道上,许七安侧头,看着衣袂与黑发齐舞的许新年,这位皮相好到让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谪仙下凡。 他指着远处的一挂瀑布,介绍道:“这里是书院一位前辈的悟道之地,瀑布边有一块石碑,记载了那位前辈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挂瀑布纤细羸弱,无精打采的冲入水潭,潭水清澈见底。 潭边竖着一块碑,一尊盘膝打坐的铜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钱钟的读书人的生平事迹,此人生于六百年前,活跃与大奉朝开国之初。 彼时,前朝君王昏聩,官吏贪污腐败,豪阀鱼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烟四起,叛军割据。 当时的朝廷大周与各地叛军进行着长达十几年的拉锯战,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钱钟,在外游历三年,亲眼见证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满腔愤怒的携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躯撞散了大周为数不多的国运。 而后大奉立国,平定战乱,四海安康。 “大儒境这么厉害么?”许七安一脸质疑:“我怎么没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这两个字?” 许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么意思,但毫无疑问是粗鄙之语,念着大哥刚刚写诗立功,忍住没讥讽他,回答道: “谁告诉你老师他们是二品大儒境的,他们只是四品君子境。” 许七安难以置信:“那还有脸自称大儒?” 许新年在潭边蹲下,洗了洗手,解释道:“大儒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学问深厚且有名望的读书人;另一种专指儒道的二品境。我们学院的大儒属于前者。” 携民怨撞碎一国气运,即使是王朝末年气运衰弱,依旧非人力可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强?那一品呢? 许七安陷入了沉思,许久,带着些许恭敬的语气:“云鹿书院可有二品大儒?” 许新年摇摇头,遗憾道:“两百年来,最多只出过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阳居士时,从老师口中听来的。我们学院的院长就是三品立命。” 许七安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随意点评道:“还不错。”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夸和不正经,缺乏一点沉稳和严肃。许七安把自己的评价说给许二郎听。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们以前不这样的,君子境之后,是三品立命境.....这或许和立命境有关。” “嗯,紫阳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转变了性子,换了个人似的。我听老师说,紫阳居士只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俩在书院漫无目的闲逛,许新年带着他参观一些名胜古迹,作为一千两百年悠久历史的学院,若非平时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打扰学子读书,清云山必定成为游客如织的景点。 “大哥....”走着走着,许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许七安驻足看他。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假装看四处的风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经被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险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负。” “如果不是你,许家可能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里,然后有一天,忽然被灭门。”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几米,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 亚圣学宫。 许七安跟着堂弟登上台阶,越过香炉进入殿内。七米高的红漆立柱撑起穹顶,学宫里供奉着的亚圣,正是云鹿书院的创始人。 蜡烛纤瘦的火苗里,那位亚圣穿着青色对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远方。 亚圣的身侧,是一只灵动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隐约可见云纹。 许新年指着那只白鹿,说道:“它就是云鹿书院名字的由来。” 许七安道:“读书人就是有雅致,白鹿为坐骑。” 许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纠正道:“不是坐骑,是妻子。” “!!!”许七安重新审视起亚圣,喃喃道:“也没差。” 反正都是骑...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许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么,说道:“书院的《云鹿志》里记载,这只白鹿是妖,在圣人坐下聆听经典,后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亚圣身边,一人一妖自幼相处,感情甚笃,结为夫妻。” “人妖之恋在当时不容于世....现在亦然。但是圣人知道后,没有棒打鸳鸯,反而赞同他们的婚事,圣人说:大爱无疆。可见只要有情,人与妖亦能长相厮守。” 自古人妖之恋皆有诨号,如亡灵骑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这位亚圣的诨号是什么? 指鹿为马....马子的马?许七安朝亚圣塑像拱了拱手。 在许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亚圣行弟子礼时,许七安目光在殿内一转,发现大殿的左右两侧各立一块与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着字迹。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程晦。” 字迹工整,不飘逸不潦草不浮夸,给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气磅礴之感。 “这是国子监那位亚圣留在这里的。”许新年走了过来,与堂哥并肩站在石碑前。 “国子监的亚圣....对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国子监与云鹿书院之间的恩怨详情。”许七安兴趣十足,眼睛里写着“吃瓜”两个字。 许新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低声道:“此事要从两百年前,那一场争国本事件说起。” “争国本?”许七安虽然是历史小白,但争国本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太子者,国之根本! 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 “当时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悬十余年,两位皇子是当时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是嫡长子,一位是贵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贵人甚是妩媚娇艳,深的仁宗宠爱。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在当时,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内阁封驳回去,而当时带领满朝文武的,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大哥,你说的很对,礼制是读书人惯用的屠龙术。 “这场国本之争,双方都不愿服输,双方拉锯了整整六年,期间,内阁首辅换了四人,朝堂上官员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多达两百余名。 PS:更新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第四十三章 题字 “直到这时候,一位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有继续坚持前辈们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顶着谩骂,为仁宗解决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 “云鹿书院因为这件事,被仁宗厌恶,他意识到,云鹿书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权的统治。而这时,程晦提出组建国子监,由朝廷自己培养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开始。” 这就是云鹿书院和国子监关于儒家正统之争的由来。 国子监是国立大学,云鹿书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过国立.....许七安恍然大悟。 许新年说完,带着考校的语气,“大哥有什么感想.....嗯,我指的是争国本这件事,与学术无关。” 是觉得涉及到学术的话,大哥这样的泥腿子答不上来?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表面是争国本,实际上是权力之争。” “读书人想施展抱负,必须手握大权,而一个国家的权力体量是固定的。当你手握更大权力时,便有其他人失去权力。党争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为无冕之皇。” 许新年原本是随口考校,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许七安斜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很对,但这话不能乱说....许新年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 许七安点点头:“儒家的屠龙术再怎样厉害,终究还是皇权更强一些。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句话便道尽了一切。自古以来,不管是贪还是贤,只要是个权臣,就没有好下场。” 把持朝政只是一时的,到最后都会被清算,因为臣子永远是臣子。许七安上辈子读历史时,无冕之皇太多了,哪一个有好下场了? 曹阿瞒不算,皇权坍塌的战乱年代是另一回事。 许新年有些急迫的追问道:“有何破解之法?” 大哥与他说的这些,学院是不会教的。 “无解!”许七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朝堂如战场,党争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他说的话稀奇古怪,偏偏眼睛里仿佛有千年文史在酝酿。看着这双眼睛,许新年愣了愣。 “不过大哥这里还有一个思路。”许七安话锋一转。 “大哥请说。” “钱大儒的事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你能对一国气运造成影响,你就从依附皇权的读书人,变成了能与皇权平起平坐的强者。” 许新年眼睛一亮,脸上刚浮现欣喜之色,便听许七安悠哉哉的说:“二郎聪慧过人,孺子可教。” “.....”许二郎这才反应过来,明明是我在考校他.... 许七安没有继续说话,思忖着心里的一个疑问,云鹿书院虽然在官场的前途被掐断,但仍旧是掌握着儒家修行体系的圣地。 断绝的只是仕途而已。 尽管许新年没有说明是书院的仕途开始衰弱,还是整个儒家体系开始衰弱,可许七安觉得是后者。 因为结合瀑布边,许二郎说的话:两百年来,儒家最高只有三品。 是因为三品之后,儒家体系必须入场为官?还是涉及到儒家气运之类的东西? “那这块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立在这里。”他问道。 许新年凝视着碑中文字,眼神复杂,叹息道:“这是儒家正统之争的后续,或者说,是一部分。” “那位程亚圣惊才绝艳,他建立国子监后,知道想要超越云鹿书院,就必须有一套自己的教育体系。否则,国子监的学生,依旧是云鹿书院的学生。 “于是他潜心研究圣人经典,重新为之集注,并融入自己的思想。历时十三年,终于创建了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教育体系。” “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心里一动。 许二郎点点头,有了刚才的交谈,开始愿意和粗坯堂哥讲解学术问题,说道: “程亚圣认为,世间万物都依循着某个规律,这个规律叫“理”,理是世间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正确的。” “万物依存于理,才能蓬勃发展。但是人在世间万物的纷扰交错中,会迷失自己,迷失理。” “因此就要存天理灭人欲?”许七安道。 存天理灭人欲是国子监思想流派的大纲,具体怎么操作,许七安等待许新年的解说。 许新年继续道:“程亚圣为圣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矩,读书人遵循这套规矩,便不会出错,便是正确的,便是应和天地规律的。 “这套规矩将忠、孝、节、义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许新年嗤笑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大义当舍生;为保节当赴死。” 许七安沉默的听着,忽然问道:“那辞旧觉得呢,这是对是错?” 许新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堂兄,张嘴欲言,但有神秘力量卡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许七安明白了,这种力量叫“思想禁锢”。 “所以,才有了这块碑?”许七安把目光转回碑文。 “嗯。”许二郎点点头:“云鹿书院和国子监之争,是学术之争,是理念之争。但这块碑屹立在亚圣学宫两百年,它始终不倒,它一日不倒,云鹿书院就一日胜不过国子监。” “院长枯坐学院十几年,皓首穷经,试图反驳碑文上记载的东西,试图创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确的理念,但他失败了。” “因为它代表着真理,代表着正确。”许七安说。 “是。”许新年叹息:“不止院长,其实书院历代大儒、先生,都在和这块碑文较劲,可没人能成功。亚圣的思想,岂是等闲之人可以驳斥。” “那边上那块空白的碑....”许七安心里有了猜测。 “是院长立在那里的,但十几年来,他从未上面落笔。”许新年指着空白石碑边的桌案,说道: “后来有学子和大儒们尝试在石碑上题字,与程亚圣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会被擦去。不过桌上的笔和砚台倒是留了下来,或许是院长也抱着一丝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当学子们突发奇想,自我感觉优秀时,就会来这里题字。可惜院长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也在石碑上题过字....”说到这里,许新年没有继续,显然是不打算把曾经的年少轻狂告诉堂兄,免得再社会性死亡一次。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许七安面对碑文,沉默了片刻,沉声道: “辞旧,大哥问你,君王重,还是天下苍生重。” 许新年毫不犹豫:“自然是天下苍生。” 许七安再问:“那你读书,是为什么?” 许新年下意识道:“忠君报国....”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 许七安毫不在意,继续问:“名垂青史,真的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吗?” 许新年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云鹿书院两位大儒为了蹭诗的所作所为,也说明了一切。 许七安幽幽叹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凭什么? 这狗屎般的社会不能多点人权?许七安笑道:“我非读书人,但也想写些什么,辞旧,替我研磨。” 许新年皱了皱眉。 许七安道:“反正笔墨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写的吗,如果大哥写的不好,明日自然会有人擦掉。” 许新年听完,便去磨墨。俄顷,他持笔站在碑前,问:“大哥想写什么?” “这次我要自己写。”许七安劈头夺过笔,凝视着空白的石碑。 脑海里忽然浮现今早吃早食的摊主的那张脸,明明肉疼的要死,却不敢要银子。可怜的像只狗。 大奉王朝的胥吏问题积弊已久,满殿衣冠禽兽一口一个忠君爱国,却从未对底层的百姓垂下怜悯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立当街纵马时,嚣张跋扈的姿态。想到了京城中衙内横行无忌的记载。 超凡武力的存在,让封建王朝的弊病展现的愈发淋漓尽致;也让底层百姓连揭竿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上辈子至少还知道几起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但在这个世界,农民的起义连成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迅速扑灭。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重重吐息,提笔书写: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写完,许七安只觉神清气爽,一吐胸中郁气,把笔一抛,大声说:“辞旧,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轰隆! 许辞旧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开了混沌的灵识,劈开了灵魂的枷锁。 他呆呆的望着堂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二郎似乎看到堂哥头顶浓郁紫气一闪而逝。 咔擦! 边上那块石碑忽然发出崩裂的声响,一道贯穿上下的巨大裂缝出现。 兄弟俩吃了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个亚圣学宫震颤起来,穹顶“簌簌”掉灰,烛台倾倒。 亚圣雕塑冲起一股清气,绽破山顶白云,数十里外皆见异象。 许七安懵了,脸色极其难看:“怎么回事?好....好像惹祸了。” “惹什么祸,惹什么祸?”许新年情绪激动,大声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从没有来过亚圣学宫。” 说完,抱着脑袋就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读书人,你等等我。”许七安拔腿追了上去,心说关键时刻,还是读书人应变能力强。 PS:书里的理学是我基于“程朱理学”发散、魔改出的学术流派,与现实中的理学大相径庭,别较真。 这属于现实取材,再自己魔改,毕竟你让我生搬硬造一个学术流派....嗯,我有这么吊,还写什么小说? 之所以解释,主要是“程朱理学”褒贬两极化,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口水战,所以我得声明一下。 求推荐啦,小可爱们。 第四十四章 逃之夭夭 兄弟俩跑出亚圣学宫,没敢走大路,从院子侧边的小路拐进山林,跑了很久才停下来。 许七安气息平稳,许新年扶着一株松树,气喘吁吁,因为剧烈运动,白皙的脸蛋涌起一抹动人心魄的潮红。 “我们现在怎么办?”许七安打算请教一下“做事有章法”的小老弟,并试探道: “我刚才算不算是为学院破开了一个千古难题?” 他没料到自己的那句口嗨会造成如此可怕的异象,也不清楚会产生怎样的后续,所以很从心的跟着许二郎逃跑了。 许新年喘着气,一边平复心跳,一边傲娇的“呵”一声:“顶多是两百年的难题。” 许七安摘下水囊,递过去。 许二郎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如果是初入学院的我,会建议你留在原地,等着接受学院师生的膜拜和感激。” “但现在的我,只想带你赶紧离开。”他把水囊抛回堂哥,等了一下,见他脸色如常,没有疑惑。 有些失望和欣赏。 欣赏,当然是因为堂哥很有脑子,与父亲那种粗坯不同。这让自视甚高的许新年由衷的欣慰。 失望,则是不能在堂哥面前人前显圣,制造智商上的优越感。 是的,哪怕堂哥多次作出令人惊叹的诗词,哪怕堂哥刚才在石碑上写出这般劈山开地般的句子.....许新年依旧觉得自己的智商是更高一筹的。 没这份心态,做不出“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兄弟俩快速在林子里穿梭,悄咪咪的摸向马厩方向。 不辞而别是此刻最佳的选择。 许七安留在现场,迎接他的或许是云鹿书院的感恩戴德,甚至奉为大儒....虽然不太可能。 这是好的一面。 坏的一面也很明显,云鹿书院与国子监是道统之争,许七安接受云鹿书院感恩戴德的同时,必定招来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的敌视。 满朝朱紫贵,都是国子监。 一个税银案就遗祸无穷了,而这比一百个税银案还危险、麻烦。 辞旧与我想法不谋而合....许七安呵呵道:“辞旧,你是真的狗。” 很好,二郎不是迂腐的读书人,这或许是他精读兵法的缘故。 “粗坯。”许新年反唇相讥,接着说道:“只要我们离开,事后,相信书院不会肆意宣扬,会替我们保密。” 他不再说话,一边赶路,一边凝眸沉思,显得沉默寡言。 ...... 圣人学宫外的大坪。 穿麻衣,头发花白的赵守,忽然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动作,他蓦然转身,凝望学院后方。 稍后几秒,三位大儒做出了同样动作,脸色凝重的眺望。 长公主心里困惑,下意识的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晴空朗朗,什么都没有。 但在下一瞬间,一道肉眼可见的清气冲天而起,贯穿了云霄。浮在清云山的厚重白云,在众目睽睽中崩散。 赵守率先消失,三位大儒随后展现言出法随的神异,将自身三尺挪移到书院后方。 长公主柳眉轻蹙,提着裙摆,疾步急促又不失仪态的跟上。 她身段高挑,曲线曼妙,疾走时的风韵不可描述,只可意会。 ...... 亚圣学宫,烛台倾倒,蜡油绵密流淌。 空旷的大殿中,清气如春风荡漾,凸显出赵守的身影,他迅速扫过大殿每一寸角落,而后目光聚焦在裂开的程氏亚圣的碑文。 这....院长古井般的瞳孔里掀起了狂涛骇浪,同时迅速分析出那股冲天清气的缘由。 镇压学宫的碑文崩裂,云鹿书院内蕴的浩然之气挣脱了束缚,充盈自溢,才造成了刚才的景象。 问题是,程氏亚圣的碑文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崩裂? 很快,赵院长明白了,他的目光被当初自己立在殿内的石碑吸引,他看着碑文上的内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淡化,在消失,唯有那一行丑陋的字体深深烙印在瞳孔里。 烙印在心里。 成为此刻世界的唯一。 令人如沐春风的清气荡漾中,三位大儒的身影显化,他们下意识的扫视整个大殿。 看到崩裂的程氏亚圣石碑时,瞳孔不自觉的收缩。 好端端的,石碑怎么会裂.....不,这是好事,意味着镇压云鹿书院气运的封印产生了动摇....李慕白心里想着,忽然发现院长的状态不对。 是一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失魂般的状态。 石碑竟然裂了,在亚圣不出的年代,居然有人能撼动程氏石碑....张慎和陈泰相视一眼,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与疑惑。 紧接着,他们与李慕白一样,发现了赵院长的异常。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张慎喃喃道。 他完全被这句话里蕴含的气魄、风骨、志向所震撼,浑身鸡皮疙瘩暴凸的东西,胸腔里的热血仿佛也沸腾了。 “这才是一个读书人,真正该做的事。”陈泰嘴皮子颤抖:“为官,当为民,为国,为天下苍生,不该为一姓之家,为少数几人。” 这位被誉为有治国大才的大儒,这一刻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声音嘶哑:“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这是谁写的?” 三人同时望向院长赵守,院长闭关十几年,为了推翻程氏的理学,呕心沥血。当世如果有人能开创新的学术流派,非他莫属。 但院长刚才与他们一起,而且,院长此时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回应他们的是沉默,许久之后,赵守低声道:“你们先出去,有什么话,事后再议。” 他接着说:“君子缄默。” 三位大儒躬身作揖,并肩离开。 殿门关闭,四周寂静,赵守沉默的站在碑前,背后是镂空的门窗,阳光斑驳洒入。 很久之后,他正了正衣冠,朝着碑文行弟子大礼:“朝闻道,夕死可矣。” ..... 长公主提着裙摆,终于赶到亚圣学宫之外,却发现学宫十丈之内,被一道宛如倒扣的碗般的气罩包裹,隔绝内外。 她没有急,沉静的站在学宫外的台阶下,像一朵静谧盛放的鲜花。 俄顷,三位大儒并肩出来,脸色沉凝,但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三位先生,可否告之?”长公主目光遥望学宫。 “公主莫问了。”陈泰作揖,“此事,我等暂时也摸不着头绪。” 长公主笑了笑,难掩贵气的脸蛋一如既往的平静。 告别三位大儒,她独自往雅阁方向行去,山风里,罗裳裙带飘飞,仿佛是山中的精灵,下凡游玩的仙子。 两列披甲持锐的士卒依旧守在雅阁外,宛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 这支二十四人的金吾卫是她的护卫队,山下还有一支由七名打更人组成的队伍。 只是书院对魏渊极为厌恶,不允许打更人上山。 长公主带着护卫队下山,找到侯在官道边的七名打更人,嗓音清丽:“云鹿书院清气冲天,亚圣学宫被封禁,将此事禀告给魏公,让他盯紧书院,查明此事。” “是!”打更人抱拳。 长公主继续说:“替本宫查一个人,长乐县衙快手许七安。” “遵命。” 第四十五章 大哥真讨厌 观星楼,八卦台。 白衣、白发、白胡子的监正坐在案前,手里捻着一杯酒,无声的眺望京城西北方向。 左边还有一张桌案,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案前坐着鹅蛋脸大眼睛,五官精致,甜美暗藏的褚采薇。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喋喋不休的说话:“师父,我什么时候能踏入六品,成为炼金术师啊。” 监正笑着回答:“你什么时候不顾着吃,肯安心修行,时机就到了。” 褚采薇为难道:“那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呀。” 她咽下食物,继续叨叨:“对了,那假银很容易燃烧,且丢水里就爆炸,根本无法保存嘛。这样不好向皇帝交差。” 监正大人轻声道:“皇帝老儿吃饱了撑着,让他滚犊子就是。” 褚采薇吐了吐小舌尖:“徒儿可不敢说这话,您自己去。” 监正笑容和蔼。 “师父,四师兄都快魔怔了,您也不管管。没事总往城外跑,说什么炼金术奥义的大门已经朝他敞开了。” “.....” “师父,我觉得许七安这个小快手挺不错,咱就不能把他收到司天监?哦,您不知道他是谁,就是破了税银案那人....” “....” “师父,什么是嫁接啊。” 监正叹了口气:“采薇啊。” “师父你说。”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哦。” 几秒后... “师父,你怎么老是往那边看。” “采薇啊,师父有些遗憾。” “师父你说。” “师父怎么就不会儒家的禁言术呢。” “嘻嘻....”褚采薇脸上得意的表情刚浮现,忽然发现案上的食物在刹那间腐败,散发出难闻的馊味。 她小嘴一瘪,要哭的表情,心疼的无法呼吸:“师父,我错了。你快变回来。” 监正依旧眺望西北方向,笑呵呵的说:“师父就再教你一个道理,在炼金术的领域里,绝大部分转换都是不可逆的。” 褚采薇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唧唧的走人,“我再也不来陪你这个糟老头子了。” ...... 竹林边的雅阁,院长赵守沉声道:“此地三十丈内禁止靠近。” 说话的同时,他挥了挥袖子,清气膨胀,将雅阁方圆三十丈笼罩。 做完这些,他回身,看着被召集过来的三位大儒。 李慕白手里捧着茶杯,脸色严肃,“询问过了,当时并没有学生在亚圣学宫附近,也没无法得知有谁进入其中。 “石碑上的字迹,不属于书院任何一位学子。能写出这么丑的字,我不认为是我们学院教出来的。” 说到这里,李慕白有些心虚,倘若不是学院的学子,今天又在学院内的,除了那个便宜弟子,还有谁? “笃笃...” 这时候,张慎敲了敲桌面,这位大儒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面无表情的反驳挚友: “字迹是可以伪装的,丑陋的字更是如此。” 陈泰忽然问道:“那么,伪装字迹的理由是什么?那块碑竖在那里十几年了,学院里的师生都尝试过,都乐意当这个英雄。没理由伪装字迹。 “而且,当时许辞旧和许宁宴兄弟俩恰好在游山。” 三位大儒讨论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李慕白喝了口杯里的茶水,喟叹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惭愧啊,我这些年早已断了仕途的念头,一心只想流芳百世,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纯靖兄高风亮节。”张慎竖起大拇指,表扬一番,接着说:“劝学诗就交给我来指导吧。” 李慕白当即改口:“为国为民,与名垂青史也不矛盾。” 院长赵守一愣,凝视着李慕白,眼中清光闪烁,诧异道:“你快立命了?!” “!!!”陈泰和张慎一震。 李慕白笑着抚须:“刹那顿悟,豁然开朗。” 其他两位大儒瞬间就酸了。 被院长赵守点破后,两人顿时察觉出李慕白气息出现的微妙变化。 三品立命境,是一个寻找人生目标的境界,有人读书是为功名,有人为利禄,有人为福泽后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院长赵守的道,是为儒家开创新的流派,为天下千千万的读书人,打破思想的禁锢,找出一条新的道路。 所以,他一日达不成这个目标,一日无法突破到二品境。 其他人没有问李慕白的人生目标,因为这时候的他,自身也处在一个朦胧的状态里。 张慎和陈泰对视一眼,心里暗暗决定,今日后在亚圣学宫闭关悟道,不出来了。 “至今日起,亚圣学宫禁止学子入内。”赵守内蕴神华的双眼,扫过在场的大儒,道:“这件事,不准外传。我要对你们三人立言。” 三位大儒互看彼此,微微颔首。 赵守气沉丹田,力聚舌尖:“君子当三缄其口。” ...... 两骑飞快驰骋,临近京城时,兄弟俩放慢速度,让马匹小跑着赶路。 他们租的是劣马,只比驽马好一点,优点是便宜,缺点就是体力不行。 无法保持长时间的高速奔跑。 跑死了,还得赔十几两银子。兄弟俩都是对自己钱包很有逼数的人。 许新年吐出一口浊气,终于问出心里的疑惑:“大哥是否该解释一下。” 他指的是那段惊世骇俗的格言。 “你想要我解释什么?”许七安反问。 “大哥只是启蒙而已,如何说出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许新年骄傲的抬起下巴: “那是读书人才能说的话。” 瞧把你得意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吧....老子好歹是九年义务教育兼警校毕业.....而且还是资深键盘侠,深受键盘文化熏陶,什么都懂一点.....真比拼知识储量,你们这些读书人在我面前只能算弟弟! 许七安很想把这个槽给吐出来。 他沉吟片刻,换了个说法:“辞旧也觉得,当下儒家的思想有些问题,可当我问你,读书人该做什么时,你的回答依旧是符合时代的标准回复。” 这一句,让许新年陷入了沉思。 “这是思想的局限性,你们读书人受着某种思想的熏陶,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它的形状。即使意识到不对,也很难挣脱出来。”许七安侃侃而谈: “咱们可以换个说法:思想禁锢。” “思想禁锢...”许辞旧喃喃的重复这四个字。 “云鹿书院的院长同样被思想禁锢着,被程氏的学术影响着,他想要突破,想要找到新的流派,但他自己身在旋涡,又如何带领天下读书人脱离旋涡呢?” “真正能做到的,只有身在旋涡之外的人。 “可能正是因为大哥我没有读过多少书,才能剑走偏锋,才能标新立异,才能不受程氏理学的禁锢。” 当然,我也有思想禁锢,来自21世纪的思想禁锢,只不过没有人给我当头棒喝而已....许七安在心里说。 思想禁锢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三观,而三观是时代造成的。你身在这个时代,受其熏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有时间尺度达到一定距离,才能高屋建瓴,发现问题。 许辞旧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开始了思考,开始了格物,过了一炷香时间,他神采奕奕的看着许七安: “大哥一番话,让我豁然开朗。” 大哥真厉害。 悟性很强大...许七安心里做出评价,表面不当一回事,反而露出嘲笑神色: “可惜啊,你没有继承我许家的优良基因,你继承的是李家的。” 大哥真讨厌....许辞旧忽然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话让娘听了去,又要气的拍桌子骂:这小混球就是跟老娘八字相冲。 PS:哀悼一下疫情中不幸去世的烈士和同胞,本来今天想断更一天,以表伤感,想想还是算了。铭记于心就行了。 第四十六章 买首饰 返回京城,把马匹还给马行,收回押金后,许七安走出铺子的大门,说道: “辞旧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许新年点点头,没有多问,独自沿着长街往家的方向离开。 许七安在街边买了份桂花糕,边走边吃,不多时,抵达了一家首饰铺: 宝器轩! 宝器轩的老板是位秀才,其实读书人做生意的情况非常普遍,尤其是那些豪门贵胄,光靠收田租,是无法支撑一个大家族糜烂的生活开支的。 京城里的大商铺、青楼等赚钱行业,背后都有贵族的身影。 “大奉商业明明空前发达,偏偏沉重赋税却压在农民身上....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门阀贵族们在搞事情。” “种田能种出多少银子,想要富,肯定得从商人身上薅羊毛啊。” “想要让百姓过的更好,让大奉国库更富有,就一定要改革,但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小小胥吏说话。嗯,订个小目标,先把二郎培养成大奉首辅...” 想到将来傲娇的小老弟将来位极人臣的模样,许七安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 许七安踏入铺子,目光掠过柜台,一件件摆在红丝绸上的首饰映入眼中。 钗、钿、笄、簪、步摇、华胜....眼花缭乱。 其中以金质的最贵,玉质的得看种类,贵的胜过黄金,便宜的则与银质差不多。 许七安摸了摸自己兜里的三钱银子,心里嘀咕,这点钱根本买不到什么珍贵首饰啊。 他正感慨着缺钱,脚下踩到了硬疙瘩,很自然的就捡起来,面不改色的揣兜里。 可能是太顺其自然了,没有人因此留意他。 “一钱银子没卵用啊,一钱金子还差不多。” 他有种前世逛奢侈品店的感觉,反正都是买不起,唯一不同是现在的店家很矜持,没有前世的服务员那么讨厌,恨不得黏着你,让你立刻消费。 “店家,你们这里有折扣吗?”许七安敲了敲柜台。 店家是位蓄山羊胡子的老人,一身书生打扮,闻言并不惊讶。 店家指着挂在墙上的签,笑眯眯道:“客观要是能解开字谜,店里的玩意儿可以折半于你。” 这个规矩是宝器轩的特色。 猜字谜打半折....有趣.....许七安走到木签前,扫了眼上面的字谜:云破月来花弄影! 凭借丰厚的知识储量和逻辑推理能力,他很快解出了字谜。 “有些首饰光重量就好几钱了,再加上人工费....” 许七安估算了一下,发现就算打半折,他依旧买不起太好的首饰。 但他很快就有了办法。 能来宝器轩买首饰的女子,家境都殷实的很,且读过几年书,至少不是目不识丁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都有个毛病:半桶水叮当响。 觉得自己是文化人,喜欢附庸风雅,因此,对于宝器轩的小把戏尤为沉迷。 同样价位的首饰,她们喜欢来宝器轩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解一解字谜。 解开字谜的话,店家会在木签下方刻上正确的谜题,然后连带首饰一起赠给客人。 没解开倒也罢了,一旦给她们解开一两个字谜,就可以与闺中密友吹牛皮了。 这是许七安听了旁侧两名妙龄女子的谈论,分析出的店家套路。 不愧是秀才开的铺子,懂的如何吸引高端客户群体。 “玉姐姐,这里的字谜我没一个能解的,好难呀。” “妹妹说的是,店家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出的题自然难,等闲读书人都未必能解开呢。” “玉姐姐,我家郎君也是这么说,我要是能解开字谜,拿走木签,定让郎君刮目相看。” “痴人说梦。” “哎呀,你讨厌....” 两位良家小娘子,朝着木签愁眉苦脸了好一阵子,嘟嘟嚷嚷的碎碎念。 她们穿衣打扮都颇为精致,想来家境都是极好的,也受过一定的教育,不然不会尝试解字谜。 “两位娘子。”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侧响起。 两位容貌秀丽的小娘子警惕的转头,看见面孔俊朗,身材昂藏的许七安后,警惕之色稍稍降低,但没有说话。 大奉王朝的风气相对自由,但大街上与陌生男子攀谈,依旧是很失礼的行为。 许七安不在意,开门见山的道出心意:“在下可以为两位娘子解字谜,但省下来的银子两位娘子得分我一半,省下来五钱银子,你得分我两钱半。省下来四钱银子,你得分我两钱。” 听见许七安的提议,店家诧异的抬头,认真审视了他片刻,嗤笑一声,不再搭理。 这人虽然穿着书生袍子,但只要仔细观察,看体格和肤色,就知道是打肿脸冲胖子的货色。 你见过哪家的书生体壮如牛,皮肤是小麦色的? 那儒衫根本不合身。 对于许七安的提议,年纪稍小的女子,眼睛亮晶晶的,颇为意动。 年纪稍大些的,更端庄矜持,也更谨慎疏远,淡淡道:“公子自便,若是真解开了字谜,奴家也不会赖账就是。” 距离感极强。 “两位娘子选一个。”许七安笑道。 年纪稍大的女子有些犹豫,年纪稍小些的,跃跃欲试,见身边的姐姐没有反对,便指着其中一块木签:“云破月来花弄影。” 嗓音软濡。 许七安当即道:“能者多劳的“能”。” 两名小娘子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店家,店家瞠目结舌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当下,那位年纪小的娘子便买下了一枚金钗,喜滋滋的拽在手里。看许七安的眼睛,变的亮晶晶的。 她收好木签后,眼睛一转,语气熟络了几分,道:“公子还能继续为奴家解字谜吗。” “莲儿...”被称为玉姐姐的女子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玉姐姐,咱们两个一起来的,我有,你没有,那多不好。”说完,叫莲儿的良家期待的看着许七安。 求之不得....许七安露出暖男的笑容:“没问题,娘子再选一个。” “东雀东南飞。”她指着一块木签。 “孙!”许七安道。 “.....”店家傻眼了。 “谢过公子....” 两位小娘挑了心仪的首饰,心满意足的离开铺子。 许七安耳力惊人,听到那个叫莲儿的女子说:“这位公子真有才华,且高大英俊,比我郎君要壮实多了。” “莫说胡话。”年长的女子训斥。 她似乎害怕被许七安听见,上前来纠缠,拉扯着莲儿迅速离去。 第四十七章 日常气婶婶 就这样,许七安得了一两四钱银子,加上自己原本的三钱和捡来的一钱,总共二两。 而许七安看中的金步摇,得十两银子。 他如法炮制的又帮了三位小娘子解字谜,总算凑足五两银子。 “应该够买一支金步摇了,但我还得给婶婶买一个....” “公子?”店家脸色苍白的呼唤打断了沉思的许七安。 许七安沉默看他。 “公子可否高抬贵手?” “店家这话就没意思了,规矩是你定的。” “公子想要什么直说吧。” “我想买两支金步摇,但只够一支的银子....嗯,还是半价那种。” “我,我送公子了。”店家咬牙切齿。 “那多不好意思。” “.....您以后别再来,老朽就感激不尽了。” 是不是玩不起?许七安心满意足的怀揣着两支金步摇走了。 真不是想白嫖,许某不是那样的人,奈何店长过于客气。 至于店长的感受,他不在乎,能开的起这样的铺子,二三十两银子固然肉疼,但也不算太大损失。 而且,既然玩这种套路,受益于套路,那也得做好碰到高手的心里准备。 没道理只有你能赚别人钱,别人就不能薅你羊毛。 离开铺子不久,他突然背后寒毛竖起,毛孔像是有细密的针扎入。 这让他心脏加速跳动,肾上腺素分泌。 有人在跟踪我....在注视着我....暗藏敌意....许七安隐约有了明悟。 许七安不动声色,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心里则在盘算。 是谁跟踪我....宝器轩?显然不是,虽然店家看起来很想暴揍我一顿,但能让我毛骨悚然的高手,绝对是有背景的,区区一个宝器轩,没这样的人才。 云鹿书院?也不对啊,云鹿书院的大儒们,争着抢着要收我做座下吹箫童子。又怎么会对我隐含敌意。 是周府! 这个阶段,如果有人对他抱着敌意,暗中监视,那绝对是周府。 许七安心里凛然,前世的经验告诉他,一旦你被人跟踪监视,那说明对方近期内就会出手,甚至是今晚。 “拜访云鹿书院的打算是正确的,即使我和二叔身手都不弱,但家中女眷是累赘...” 许七安脸色凝重,对付周府的计划刻不容缓。 返回许府,许七安立刻从柜子里翻出司天监宋卿那里等价交换(白嫖)来的军弩挂在腰上,护心镜绑在胸口。 这才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 翻墙到主宅,在后院看到许铃音在赶一群鹅,她插着腰,用力跺脚,吓的小鹅惊慌失措,嘎嘎嘎的四处乱窜。 “大哥大哥,你看我威风吗。”许铃音瞅见大哥回来,愈发得意。 “哪来的鹅?”许七安愣了愣,今早离家时分明还没有的。 “娘让人买的,说自己家养....”许铃音歪了歪头,娇声道:“我忘记后面的了。” 应该是自己家养比外面买要便宜....许七安“哦”了一声,说:“你小心点,别把鹅给踩死了。没有大鹅吗?” “大鹅在那边,我去赶出来。”许铃音自告奋勇的迈着小短腿钻进花圃里。 几秒后,小孩子杀猪般的叫声传出来了。 灌木丛剧烈晃动,许铃音嗷嗷嗷的哭着逃出来,脚上拖着一只大白鹅,死死咬住她的小短腿。 她一脸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大哥救命....” 许七安袖手旁观,笑出猪叫声。 ..... 黄昏,许二叔散值回来,一身戎装,腰悬长刀和军弩,鹰顾狼视,与穿常服时的气质截然不同。 爷仨来到书房,绿娥奉上热茶后,乖巧的退走。 许辞旧道:“我与大哥已经打点妥当,明日就可以送娘和妹妹去书院,正好铃音也要启蒙了,父亲请的先生水平不太行,教不了她,书院的先生就没问题。” 铃音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高兴的哭出来....许七安没来由的就想到了前世送热心肠小朋友一箱习题集的趣味笑话。 许二叔大喜过望,这无疑解决了他一桩心病,家中女眷能得到妥善安置,他才没有后顾之忧。 “辞旧,多亏了你啊。爹就知道,让你读书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许辞旧有些汗颜:“爹,是大哥的功劳,与我无关。” “宁宴?”许二叔意外的看向侄儿。 听完儿子的解释,许二叔就惋惜的说:“宁宴啊,二叔这辈子做的最大错事就是送你练武。” 许二叔现在已经相信侄儿是枚读书种子。 我只是把上辈子学的知识有效利用而已....许七安沉声道:“有件事要告诉二叔,我刚回来时,被人跟踪了。辞旧,你呢?” 父子俩表情一变。 许新年皱了皱眉:“就算被人跟踪,我又如何得知?” 他只是个开窍境的书生。 许二叔站了起来,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沉声道:“宁宴,今晚你留宿府里,我们叔侄俩住的近些,这样好照应。 “另外,我晚些时候出门一趟,去御刀卫那里只会一声,让他们晚上加强附近的巡逻强度。” 许新年和许七安对视一眼,心情沉重。 ....... 吃饭时,许七安看了眼吃相优雅的妹妹许玲月,咳嗽一声,吸引一家人的注意。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雕刻“宝器轩”三个字的红木小盒,徐徐拉开匣子,这是一支做工精细的金步摇,簪首是雕工精美的花朵,镶嵌珍珠,垂下一道道纤细的金质流苏。 不看样式,单是黄金的分量就让一家人侧目。 许玲月和婶婶直接看呆了,两双卡姿兰大眼睛牢牢盯着金步摇。 金步摇这种首饰,因做工精细,材料贵重,向来被富贵人家的千金和妇人追捧,寻常女子戴不起这么好的首饰。 婶婶以前就有一支雕花金步摇,很是宝贝。 许七安一个单身狗,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买金步摇,家里就两个女人适合戴,而婶婶作为一家主母.... 婶婶漂亮的脸蛋绽放出笑容,眼神转为柔和:“还算你有点良心,拿来吧....” 话音方落,许七安把金步摇放在许玲月的面前:“妹子,送你的!” 许玲月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宝器轩的首饰在这一片很出名,做工精细考究,极受附近有钱人家的姑娘、妇人喜爱。 “谢谢大哥。”她清丽的脸庞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婶婶娇躯颤抖,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红着眼眶,发狠的质问许二叔: “说,你要侄儿还是要我。” 她和这个小混蛋势不两立。 许二叔狠狠瞪了眼侄儿,连忙给妻子夹菜:“消消气,别跟这个臭小子一般见识。” 许七安感觉小腿给人踢了一脚,便抬头看了眼身侧的许新年。 许二郎自顾自的低头吃饭。 PS:昨晚做了个梦,我坐在天台边,底下一群读者喊我:卖报的,快下来,我们答应给你推荐票了。 (¬_¬) 第四十八章 婶婶:哼,小王八蛋还算有良心 婶婶生气了,美艳的脸庞如罩寒霜,哄不好的那种。 许二叔头皮发麻,抱怨道:“宁宴,你有银子补贴家用多好,犯得着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打算通过diss侄儿,在妻子那里找回认同感,消弭她的怒气。 许玲月淡淡道:“家里又不缺衣短食,爹爹吃的饭里还有大哥的俸米在里面呢。” 许二叔被女儿噎的说不出话来,于是再次转移话题:“宁宴你哪来的银子?” 许七安道:“我看妹妹头上的首饰过于廉价,便记在心里,缩衣节食,攒了些银子,再加上宝器轩有猜字谜半价的游戏....” 总不好说首饰是白嫖来的,他可不想和许辞旧一样,社会性死亡。 许玲月端着碗的手轻轻一颤,芳心顿时柔软的要化了,眼波盈盈的凝视着许七安。 这个家里,只有大哥才把她放在心尖上,父亲和二哥从来都不觉得她戴廉价首饰有什么问题。 女儿家也是要门面的。 “大哥,好看吗。”她把金步摇插在发髻上,烛光映着少女尖俏的瓜子脸,五官精致,眸子黑亮水灵,活色生香。 婶婶更酸了。 许七安也酸了,他看了眼左侧的许二郎,小老弟穿着藏青色袍子,乌黑靓丽的长发用碧绿玉簪扎起,唇红齿白,俊美无俦。 又看了眼戴上金步摇后,灿灿生辉的妹子,以及婶婶这位丰腴的美妇人。 一家人的颜值都是被天使吻过的,就我是平平无奇咯? 当他看到五官颇似许二叔,显得铁憨憨的小豆丁,不酸了。 “来,铃音吃肉。”许七安给她夹了块肥肉,又给许玲月夹了筷瘦肉。 “大哥真好。” “大哥看你最顺眼。” “那大哥为什么刚才不救我。”小豆丁想起大哥刚才非但不救她,还大声嘲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有吃苦才能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 “那有没有不吃苦就天下无敌的。” “有,在梦里。” ..... 饭吃的差不多时,婶婶淡淡道:“过了年,宁宴就二十了吧。” “呦,婶婶竟然还记得我的年纪。”许七安表示很惊讶。 婶婶傲娇的不理他,扭头与许二叔说:“老爷,得给宁宴配一门婚事。” 许玲月和许新年同时抬起头,盯着母亲。 许七安自己反而最迟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是难以置信。 倒霉婶婶竟然对我这个侄儿的婚事上心了,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吗? 要知道,娶媳妇是件很隆重的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都是银子啊。 婶婶看了眼倒霉侄儿,继续说:“我觉得绿娥就不错,打小就在府里养大,与宁宴也是青梅竹马。” 而且还不用花什么钱....婶婶果然还是婶婶.... 娇俏的绿娥‘啊’了一声,霞飞双颊,有些不知所措。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把她给刮懵了。 内心里,既羞怯窘迫,又隐含一丝丝的欢喜。 许玲月看了眼在自己面前显得黯淡无光的大丫鬟,有些不开心,“娘你别擅作主张了,大哥的婚事就让他自己和二叔商量吧。” 潜台词是,娘你在大哥心里什么地位,自己没数吗。 婶婶对闺女正有夺钗之恨,骂道:“宁宴与绿娥郎才女貌,知根知底,轮得到你一个妹妹反对?” 许玲月委屈的别过头去。 没有没有,知根知底就过分,还没到那一步....许七安刚想表达意见,听见身边的小老弟开口了。 许新年说:“娘是觉得,绿娥嫁了大哥,既免了彩礼钱,又有了理由让大哥搬出去生活。” 一击命中。 婶婶气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说话。” 许二叔盖棺定论:“行了行了,这事你不用操心,不踏入练气境,宁宴不会近女色的。” 绿娥一脸失望,垂下脑袋。 除了自小伺候的夫人,一家人好像都反对她嫁给大郎。 ...... 许二叔吃完晚饭,跑了趟御刀卫,后又在书房与侄儿、儿子商量明日事宜。 回到房中,看见妻子坐在床边,气呼呼的模样。 “你至于吗,气到现在。”许二叔无奈道。 婶婶转过头来,瞪着美眸:“你家那个小崽子一点良心都没有,当初我从你手里接过他时,他还是小猫一样大,谁把他拉扯大的? “就知道气我,就知道气我。何苦把他养这么大,还不如喂耗子。” 她正碎碎念着,忽然看见丈夫从怀里摸出一只木盒递过来,木盒表面刻着“宝器轩”三个字。 红润的小嘴张了张,茫然又惊愕的看着丈夫。 “宁宴让我给你的。”许二叔无奈道:“反正你俩是谁都不肯低头认输,他也不好意思给你。所以方才桌上没有拿出来。” 婶婶心急的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支分量比闺女的更重,工艺更精美的金步摇。 她宝贝的握在手里,小碎步走到铜镜前,坐在梳妆台上,给自己戴上。 鹅蛋脸会让女人显得端庄,尤其是成了妇人之后。 瓜子脸的女人则是娇俏,可一旦成了妇人,就是美艳。 婶婶就属于后者。 她喜滋滋的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哼一声:“那小王八蛋还是有些良心的。” 许二叔站在房间另一侧的窗边,神色严肃的凝视着窗外寂静的院子,手边是御刀卫的制式长刀。 .... 这一夜平安无事,彻夜无眠的许二叔和许七安如释重负。 清早醒来,许玲月照旧穿着单衣,推开窗户,在清凉的空气中舒展少女美妙的身姿。 “小姐,你在窗边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过了一阵.... “小姐,你是在等什么吗?” “没等什么。” “小姐快过来梳妆。” “知道...你烦死了。” 许二叔天亮便离开家门,集结手底下的御刀卫。许七安出门租马车,许二郎留在家里指挥仆人整理行礼。 到了午时左右,两辆马车和数十骑出了城门,朝云鹿书院所在的西北方赶去。 马车速度不快,两个时辰才抵达清云山脚下。 许家的三个男人同时松口气。 “是太草木皆兵了?”许二叔皱眉。 擅长兵法的许二郎徐徐道:“如果昨日跟踪大哥的真是周府的人,那么他们已经错过了两次最好下手的机会。 “但也有可能在周侍郎眼里,我们只是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不急着对付。他有更大的麻烦缠身。” 轻敌是兵家大忌,但前提是双方势均力敌,或者相差没那么悬殊。 许家和周家相比,确实不够看。 “但有件事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那就是周侍郎不除,我们必死无疑。”许七安沉声道。 小豆丁快乐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从帘子里探出脑袋,兴奋的打量着郊外的景色。 许铃音一直以为自己是出来玩的。 许七安嫌她烦,指着远处云鹿书院的建筑轮廓,道:“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个吗。” “不知道呀大哥。”许铃音咯咯的笑,圆圆的脸蛋仿佛苹果。 “那是二哥的书院。”许七安说。 书院两个字让许铃音警惕了起来,她看着大哥。 许七安点点头:“我们准备把你送去读书,以后都不准回家了。” 许铃音小脸蛋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怔怔的看着大哥。 她默默的缩回了车厢,几秒后,里面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娘,我不要去书院,我不要读书,嗷嗷嗷....” “吵死了,你大哥是骗你的。” “大哥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他是王八蛋。” 于是许七安心情就愉快起来了。 抵达山脚,拾阶而上,许七安和许辞旧拜访了张慎,但迎接他们的是大儒李慕白。 “老师呢?”许辞旧问道。 “闭关了。”李慕白扫了眼许七安,不动声色:“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院子。” 许辞旧作揖答谢,又道:“舍妹正处在启蒙阶段,先生可否允许她在书院读书一段时间。” 这个要求不过分,如果是许玲月想读书,书院绝对会拒绝,而许铃音是五岁的稚童,在这个时代,读书人不排斥给稚童启蒙,甚至提倡这样的事。 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而已。 李慕白点头答应。 ...... 两日匆匆而过,这天清晨,光顾着应酬同窗的许辞旧和打探消息的许二叔以及连续三天没有勾栏听曲的许七安,聚在书房。 绿娥已经陪着去了云鹿书院,三个大老爷们谁都不愿意干端茶倒水的事儿。 他们首次将各自收集的情报汇总,打算制定对付周立的计划。 第四十九章 社会性死亡 许二叔的情报如下: “周立这几天很安分,大概是被周侍郎警告过了,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举动,整天与一群衙内纵情声色,出入在赌坊、酒楼、教坊司等地。 “此外,我的人跟踪过程中,发现周立频繁出入某个宅子,那宅子没有挂匾,应该是他在外面买的私宅,里头住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看门的老头。还有一个女人。 “那女人十有八九是他养在外面的.....” 许新年和许七安沉默的听着,各自的沉思状不同,许七安低头看着地面,指尖无意识的敲击桌面。 许新年四十五度角仰天屋顶,无双拢在袖中,状如发呆。 许二叔说完,望向侄儿和儿子,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侄儿和儿子默契的不搭理他,彼此对视一眼,许新年说:“我们学院的学子,与国子监的学子不是一路人,彼此轻视、敌视。 不过同期的举人偶尔会聚在一起,道统是对立的,但个人可以有交情。” 同期的举人也算半个同窗,关系打好了,以后未必用不到。至于道统之争,与个人利益相比,得靠后。 “周立这个人,性格嚣张跋扈,与国子监的许多同窗都有嫌隙,发生过冲突。但他绝不是无脑纨绔,与他有嫌隙的人,背景都很一般。” 许七安对此不觉得惊讶,从周立对付他的手段中可以分析,这个衙内办事方法并不高明,但有效,且有一定的心机和城府。 他的嚣张跋扈只针对背景和势力比自己低的人。 “这无疑增加了我们对付他的难度。”许七安叹息。 许新年横了他一眼:“你不要插嘴,听我说完。 “周立对教坊司的浮香姑娘迷恋已久,逢着去教坊司,一定要找浮香姑娘。但屡屡在‘打茶围’时落选。” 浮香姑娘?那个教坊司的花魁?王捕头说睡一晚这辈子就值了的美人?许七安精神一振。 许新年抬起茶杯,看了眼空荡荡的杯子,又无奈放下,说道: “我原本觉得,可以再玩一次驱虎吞狼。利用周立与同窗的矛盾来制定计划,但那些同窗分量不够,而以周立的谨慎,让他去惹层次更高的衙内,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实现。 “周立去教坊司的次数极多,如果想套出更多情报,那位浮香姑娘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笃笃...许七安敲了敲桌面。 等许二叔和许二郎望来,他沉声道:“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做减法,越是复杂的计划,漏洞越多。 “对付周立,我们不可能有太复杂和精妙的计划,因为彼此间的差距太大。辞旧,你别陷入思维误区。” 读书人最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人的时候,会给自己增加难度,去思考布局的精妙,手段的高超。 尤其是自视甚高且熟读兵法的许辞旧。 许辞旧眉头皱了皱,有些认同,又有些不服气:“大哥有什么高见?” “简单,越简单越好。”许七安思索道:“真正没有痕迹的犯罪是激情杀人,咱们制定计划也要如此。” “怎么简单?第一,涉及的人不要多,第二,事情不要太复杂。辞旧,如果周立与某位衙内起了冲突,而那位衙内的父辈又恰好能与周侍郎扳手腕,你会怎么做?” 许新年陷入了沉思。 “好了,你的沉默说明了一切。”许七安挥了挥手,打断小老弟的思考,小老弟的脑海里,肯定闪过一大堆宫心计和阴谋算计。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易容乔装,然后逮着机会直接暴揍那衙内一顿,扬长而去。” 许平志终于逮住了插嘴的机会,一拍大腿:“宁宴这主意深得我意。” 兄弟俩同时翻了个白眼。 许辞旧皱眉道:“就这么简单?” 许七安点头:“简单不代表无效,更多的时候,留白反而有好处。被打的衙内会想,自己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一反思,哦,是周立那王八蛋。 “而这种事,周立肯定不会承认,但这不重要,大家自由心证,反正矛盾激化了,你打了我,我也要报复。” 许辞旧是聪明人,悟性高,脑子里稍稍一过,就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微微颔首,神色傲娇:“还不错。” 补充道:“大哥收集到什么情报了。” 许七安没有卖关子,说道:“我打听到周侍郎的政敌是谁了。” 许新年和许二叔同时俯身,脸色一下子认真起来,摆出倾听姿态。 许七安嗤笑一声:“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许新年心头一震,瞬间解开了许多疑惑。 难怪户部周侍郎要谋划税银,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被顶头上司穿小鞋,急需一笔巨额银子来填补亏空。 而正是因为同在户部,所以户部尚书能逮住周侍郎的狐狸尾巴。 “宁宴,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了。”许二叔有些不信。 朝堂大佬的争斗,等闲人怎么可能有渠道知道? “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告诉我的。”许七安说。 而代价只是一根糖葫芦,一只烧鹅腿,一份酒酿丸子以及一碗鱼丸汤....他无声的在心里补充一句。 大眼美人很好收买,这是优点。缺点就是她无心朝政,司天监也不插手朝政,因此知道的有限。 这样很不好,采薇姑娘你缺一本《许大郎贤内助的自我修养》,回头我写给你。 许七安拍了拍手,打断沉思状态中的堂弟,说道: “这么看来,咱们收集的信息还不足以制定出详细的计划,不过没事,一口吃不成胖子,下一步怎么做?” 许新年想了想:“我建议去教坊司,从花魁浮香那里打探消息....这件事我肯定不行,我从不去烟花之地。” 大奉官员狎妓成风,但对于没有官身的学子,又是另一套标准了。 你科举的道路还没走到头呢,就想着玩女人?一看就是不靠谱的,将来别想有好前途了。 这就像我以前读书时,家长不让学生上网玩游戏,如果哪位学生整天泡网吧,那他就是个准社会渣滓....许七安往椅子上一靠,看向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肯定也不能去,因为我还没踏入练气境。” 那么问题来了,谁负责去教坊司打探消息? 兄弟俩默契的把目光投向许二叔。 “看我干嘛,老子是会去教坊司的人吗?老子连字都不认识,去了自讨没趣?”许二叔表示自己不是那种留恋烟花之地的人。 见父亲不愿意,许新年又把锅甩给了许七安:“大哥诗写的,在教坊司极受欢迎。” 许二叔当即否决儿子的提议,皱着眉头说:“你大哥是个连勾栏都不去的老实人,让他去教坊司打探,别到时候陷在里面,事儿没办成,身子还没被勾栏里的女人占了去。” 对于炼精巅峰的武夫来说,没踏入练气境前破身,确实是件损失巨大的事儿。 从不去勾栏听曲的许七安点点头,表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许二叔说:“要不辞旧你去。”他还是觉得,教坊司这种地方,就该是读书人去才合适。 这是固有观念。 许辞旧呵了一声。 许二叔拒绝去教坊司,除了那里是文人的地盘,不喜欢粗坯,还有一个原因。 许辞旧拒绝去教坊司,除了学子要注意名声和风评外,还有一个原因。 许七安拒绝去教坊司,除了从不去勾栏听曲外,还有一个原因。 社会性死亡! 三人互相对视,陷入了沉默。 PS:听说推荐票是一种能够让作者发粪涂墙的东西。我可爱的读者们手里都有一摞摞的推荐票对吧。 第五十章 投壶 为什么都害怕社会性死亡呢,这里牵扯到内城的一个规则,内城和外城不同,后者没有宵禁。 而前者因为住的都是体面人,为了达官显贵们的安全,黄昏击鼓之后,街上就不能再有人了。 众所周知,教坊司是夜里上班的。 这意味着,去教坊司可不仅仅只是打探消息,你还得留宿在里头。 这就是为什么许平志反对许七安去教坊司,本来就是年轻气盛的小伙,留宿教坊司,人家姑娘一逗弄,谁忍得住? 因此,谁去教坊司,谁就得去嫖。 而在座的三个男人都是有人设的: 正人君子许辞旧。 不去勾栏许七安。 顾家爱妻许平志。 三人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即使事出有因,嫖就是嫖了,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虽然我上辈子没有嫖过,但我能想象自己去嫖然后被警察蜀黍打电话通知父母的尴尬....简直是不想活了.....许七安坐姿端正,脸色严肃正派。 脑海里浮现一些关于青楼里的趣事,某次勾栏听曲时,王捕头起了个话题,朝里的某位官员去教坊司睡姑娘,结果打茶围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儿子。 父子同穴,场面甚是尴尬。 第二天就传遍京城官场了,引为笑谈,以致于连王捕头都从朱县令那里听说了此事。 对于这个重视三纲五常以及名声的时代而言,发生这种事,是脸皮不能承受之重。 许七安看着许二叔和许二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画面: 许新年:“呦,爹,您也来啦,今儿这姑娘让给我,明儿她归你。” 许二叔:“滚,谁才是老子?我先睡。” 许七安:“你们都退下,我要独上其身。” 想想就不寒而栗啊....许七安咳嗽一声:“教坊司的事先搁置,我们继续打探消息,毕竟教坊司不是非去不可,我们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从浮香花魁那里打探到有利的消息。 “后天重新坐下来汇总消息,如果没有额外收获,咱们再考虑去教坊司。” 听他这么说,许二郎和许二叔态度顿时好转,纷纷点头。 许七安心想,还是我牺牲一下,明晚去一趟教坊司吧。 ..... 第二天中午,许七安告假回许府,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许府,清冷了许多。 丫鬟和老妈子带走了一半,留下门房老张和几个仆人打理。许二叔和许二郎在外未归。 许七安轻车熟路的去了内院,推开许二郎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出了那件月白色的儒衫,面料珍贵,绣同色云纹。 他脱下捕快服,换上了小老弟最体面的这件衣服,腰带上悬一块质地还算可以的玉佩。 许七安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此刻的模样。 还行吧....就是我这副皮囊过于阳刚了,穿不出小奶狗的俊秀美感.....如果是我上辈子的盛世美颜,就完全能驾驭住这种衣服....眼下这副皮囊总归欠缺些代入感....许七安抚平胸前的褶皱,满意的离开。 大奉京城的结构可以用“套娃”二字概括,分别是宫城、皇城、内城、外城。 相较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的外城,许七安把内城理解成前世的CBD区,能住在里面的都是有钱人。 这个时代能住内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婶婶一直想变卖了外城的房产,搬到内城来住。 可惜有个吞金兽的侄儿,让婶婶对内城充满向往,但无缘住在里头。 从许府到内城的城门口,步行的话,以许七安现在的脚程也得三四个小时。 他雇了辆马车,一个小时后便抵达了最近的内城城门口,掏出早就准备的凭书,顺利过关。 守城的士卒仔细检查了车厢,见许七安没有携带大件行李,脸上难掩失望。 因为这意味着许七安不是进内城做生意的,也就收不了城门税。 ..... 内城街道宽阔,纵横交错,主干道上建起绿树环绕的漂亮房屋,非主干道上分布着各式各样的院落。 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行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街道上的马车数量,都远胜外城。 “有空一定要带玲月妹子来内城玩,繁华程度与外城不可同日而语。”许七安掀起车窗帘子,望着繁华的盛景,脑海里浮现许玲月尖俏绝色的容貌。 他没立刻去教坊司,时间还早,海鲜商人们白天是不工作的。 支付了租用马车的银子后,许七安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 不多时,许七安来到一处集市,抬头看了眼街口的牌坊:永康街! 这条街的宽敞程度,是许七安前所未见的,它宽两百米,一块块青石板垒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视线的尽头。 两侧商铺、房屋鳞次栉比,十驾马车并排都毫无压力,行人熙熙攘攘。 哪里是街,分明是大广场。 站在牌坊下的许七安望着这一幕,由衷的震撼。 “永康街是京城主干道之一,二叔说过很大,没想到这么大。”许七安心里嘀咕。 主干道如此宽敞是有讲究的,皇帝或宗室贵胄出行,会有侍卫提前清场。 两百米的宽度让目前大部分军弩、火铳失去用武之地。 即使有刺客想藏在两侧的楼房里放冷箭,看到这距离,也只能无奈的双手离开键盘,打出666。 许七安脱缰野狗似的在永康街乱窜,但因为兜里的预算有限,按捺住了购物的消费。 忽然,一辆豪华马车吸引了许七安的注意,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那是一辆由四匹体格健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弧形穹顶冠银涂金,车窗明黄缎子垂下,再往下是用来遮蔽浮尘的轓,用剔透的白玉包裹着。 车轮侧面钉着一圈排列整齐的金质钉子,毂辘也是裹玉的。 而真正内涵的是马车材质,皇家宗室专用的金丝楠木。 “我估计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人家一个车轮子....”许七安伤心的想,仿佛又找到了上辈子当社畜时的心情。 这辆豪华马车停在路边,一列穿黑甲持长枪的士卒守在马车边,有意思的是,另一列士卒竟然在玩一个投壶游戏。 摊主是个穿破道袍的老道长,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挽着,垂下凌乱的发丝。 摊位上摆着铜钱、银锭、金锭、道经、菩提手串、玉石镜....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 别的东西先不说,单是金锭银锭摆在摊上没被人抢走,这老道就绝不简单....许七安驻足观望。 他看了一会儿,明白了游戏的玩法,投壶者距离瓷壶三十步外,蒙上眼睛,背过身去,共三支箭矢。 若是有一支箭矢投中,便可获得第三梯队的物品,是一些金银玉石。三支皆中,则任意挑选一件第一梯队的物品。 而第一梯队的物品只有两件:菩提手串和玉石镜。 “又没中,可恨!” “走开,该我了。” 甲士们轮番投壶,但全部铩羽而归,老道面前的碎银越堆越高。 十五名甲士经历了又一轮失败后,许七安注意到马车的窗帘动了一下,侯在窗边的一位甲士低头听完,朝着摊主走去。 “老道,我家主人说了,黄金六十两,买你摊上的所有东西。”那位甲士走到老道面前,朗声道。 这是投壶没投中,直接氪金了吗....许七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面对黄金六十两的诱惑,老道士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甲士一下子绷紧了身躯,狠狠的盯着老道看了片刻,霍然转身,返回马车禀告。 几秒后,马车的主人召回了甲士,准备离开。 许七安趁机上前,来到老道面前,问道:“老道,多少钱玩一次?” 盘坐在地的老道士抬头,瞅他一眼,把三根箭矢递过来:“一钱银子。” 许七安接过箭矢,笑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三十步外投壶,对于炼精境的武夫而言难度不大。但背过身,且蒙上眼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投中。 眼睛是五感中最重要的一环,失去视力,会让武者的手感降低,增加命中难度。 能不能投中,全看脸。 许七安脸不好看,但他有绝对的自信,因为,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捡到银子了。 是不是因为我会来内城,会碰到这个投壶游戏,所以幸运值自动积攒? 如果我能投中,金锭银锭全是我的....哎,欧皇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许七安走到三十步外,转身,用黑布蒙住眼,随手往后一抛。 “咚咚咚...” 三支箭矢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入壶。 周围的路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哗然声吸引了刚要离开马车,车窗里飘出柔媚好听的嗓音: “停车!” PS:明天要出差一趟,哎,我其实不太想出去,毕竟疫情也没彻底结束,有点怂。但为了恰饭,只能硬着头皮飞了。 就是说,明天身边没有电脑,我可能无法白天更新,所以明天中午那一章提前更新了。这不是加更,是明天的提前更新! 第五十一章 打茶围 听见箭矢入壶的声音,许七安嘴角的弧度难以控制的扩大,扯下黑布,指着摊位上的金锭银锭: “哈哈,老道,这些都是我的了。” 老道看了他一眼,镇定的把金锭银锭收了包裹,然后指着最顶端的菩提手串和玉石小镜,笑眯眯道: “公子,二选一。” .....许七安商量的语气:“老道,我不要这些,我只要银子。” 老道无情的拒绝:“规矩,就是规矩。”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两件是罕见的宝物,岂是黄白俗物能媲美,公子莫要被金银蒙蔽了双眼。” 不,我就是想要这些俗物...许七安问道:“宝物?有什么作用。” “老道不知,只知它们在等待有缘人。”老道士一副光棍模样。 许七安怀疑老道在骗他,但没有证据,考虑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气运,有些踌躇。 宝物不宝物的,谁说得准,银子多实惠。 这时,一位甲士走过来,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帮个忙。” 许七安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你们主人想要什么?” “那串菩提珠。”甲士目光从摊位移开,看向许七安:“我家主人愿意出黄金六十两。” 原来我的欧皇应在了这里....许七安脸上露出热心肠的笑容:“承蒙不弃,成交。” 他让甲士掏了一钱银子,换来三枚箭矢。 甲士说道:“主人说,您可以多投几次,银子都由我们出。若是失败也无妨....” 话音方落,他就看见蒙上了眼睛的许七安,信手抛出箭矢。 咚咚咚...三支箭矢精准无误的投入壶中。 路人的惊叹再次传来。 甲士看向许七安的眼神,充满了恭敬。 倘若一次是幸运,两次就意味着对方不是普通人,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一身书生打扮,但绝对是个高手。 黄金六十两到手了...许七安心情无比愉悦,他扯下黑布,恰好看见远处豪华马车的帘子落下来。 ....也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敢多看,转过身,朝甲士抱拳:“幸不辱命。” 甲士恭恭敬敬的抱拳回礼,然后返回马车,俄顷,拎着一袋鼓胀胀的钱囊过来。 许七安接过钱囊,又从老道那里取走玉石镜,目送着马车离开。 他收回目光,随意把巴掌大的玉石镜揣进怀里,然后喜滋滋的掂量鼓胀钱囊。 大概有三四斤的样子,系在腰上过于沉重了。 “不行,我得去兑换成银票,这么重的金子随身携带,太傻叉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老道士不见了,摊位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许七安站在路边沉默了半天。 .... 他又跑了趟钱庄,把金子兑换成四张面值一百两;一张面值五十两;三张面值十两的银票。 黄金不在货币体系中,所以需要兑换成等价的银子,然后钱庄开具银票。 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例是1:8,六十两黄金就是四百八十两白银。 四百八十两白银的话,用来扇婶婶的俏脸蛋绰绰有余.....为什么每次赚钱都不由自主的想着要用银票扇婶婶,原主对婶婶的怨念也太强了吧.....另外,这些银子在内城估计只能买个小院子.....想买三进的大宅,没万两白银别想拿下来....许七安有些苦恼。 不管是异世界还是前世,房价都是件让人绝望的事。 “四百八十两,赎一名档次低些的青楼花魁应该够了,只是这样不划算啊。 “你看,四百八十两我可以轮流临幸多位花魁,长达数月。而为一位花魁赎身,耗尽家财不说,还得负责她的吃穿用度。一不小心怀了崽,又是一大笔开销。 而我目前的工资,只够养一个正妻,根本过不起富人左拥右抱的枯燥生活。再说我才不会给青楼女子赎身呢,公车私用,天打雷劈。” ..... 黄昏时,许七安来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教坊司,它在一处胡同里。 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马车停在胡同外,院子里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清越动人的歌喉。 他知道,美丽的夜生活开始了。 走在胡同四通八达的道路上,许七安脑海里浮现出王捕头那里学来的文化精粹。 正常的青楼是一座两层或三层的建筑,附带一两个别院便算是相当有规格的了。 教坊司没有这种高楼,因为不需要,胡同里这一片的院子都是教坊司。 国企,就是这么财大气粗。 教坊司是有门槛的,平民百姓不能在这里消费,倒也不是什么规定,而是教坊司的打底消费是五两银子。 这不是说睡姑娘,而是开桌费。 五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好几个月的收入,还得是殷实的家庭。 因此,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种: 一,豪绅巨贾。 这类客人最舍得花钱,因为平日社会地位低下的他们,对于睡犯官女眷有着狂热的执着。 二,官员。 教坊司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下班后喝茶聚会的地方,只要有应酬,就喜欢往教坊司走。 值得一提的是,礼部的官员可以白嫖。因为教坊司归礼部管。 三,读书人。 这类人比豪绅巨贾要斯文,喜欢吟诗作对,又没有当官的难伺候,所以最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欢。 教坊司的姑娘也分三种: 一,犯官女眷。 这类女子是最惨的,被迫沦落风尘,受人欺辱。 二.战争中掳来的女子。 远的不说,就拿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西方诸国和大奉是战胜国,从北方和南疆掳走不计其数的女人,充入各州各府的教坊司中。 三.教坊司招募的妓子。 这类女人是自愿成为光荣的海鲜商人,为大奉的鲍鱼生意添砖加瓦,精神可贵。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王捕头乃吾师也....”许七安感慨一声,终于找到了本次造访教坊司的目标。 他在一座院子外停下来,院门的匾额写着:影梅小阁 院门敞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悬挂,院内是一株株梅树,枝头点缀着含包怒放的花骨朵。 一位十六七岁的门房小伙,守在院门口,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许七安。 他还有另一种大家耳熟能详的称呼。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久闻浮香姑娘大名,特来拜访。”许七安模仿读书人作揖,客客气气的与门房说话。 影梅小阁是花魁浮香的住所。 这里的开桌费要十两银子,比普通院子贵一倍。 教坊司的花魁总共有十二位,根据品、韵、才、色分为四等。 浮香姑娘属于第一等,号称诗琴双绝。 “十两银子。”见惯了大老爷的门房小伙态度冷淡,收了许七安的银子后,让他进入了院子。 许七安心里一喜,院子里笑声与丝竹声传来,打茶围已经开始,但门房小伙既然让他进去,说明院子里不是包场,而是散客。 出来玩的,分两种模式,一种是包场,另一种是散客。 如果是前者,许七安今天注定徒劳无功。 第五十二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影梅小阁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楼,面朝院子的障子门敞开,垂下薄薄的丝绸帘子用来遮挡寒风。 十几个客人坐在酒屋里,饮酒、笑谈、赏梅。 酒屋的四角都烧着熊熊的炭盆,驱散冬日的寒冷。 一位婢子领着许七安进来,众人纷纷扭头,看着这位穿月白色书生长袍,体态颀长的年轻人。 许七安脑海里闪过王捕头讲述的打茶围规矩,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斯文些,朝众人作揖: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各位兄台有礼。” 在场的人中,既有穿锦衣的豪绅;也有国子监的学子;身份不高不低。 有人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有人打量审视,有人回以微笑。 看来京察期间,大奉的官员都安分老实了许多.....换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这里铁定被包场....许七安坦然入座,目光始终黏在充当“席纠”的花魁娘子身上。 她面色含春,目流绮彩,香姿五色,神韵天然。 这个女人很奈斯啊....阅眉无数的许七安也被惊艳到了。 单从五官来说,这位花魁和婶婶还有许玲月以及褚采薇是一个级别,妍态各异,都有自己的特色。 属于那种走在街上绝对能让男人惊艳、侧目的绝色美人。 但论气质,这位花魁有着大家闺秀的秀美和文雅;论穿着,她有着这个时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纱衣裙。 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沟壑若隐若现。 有沟必火——她能当花魁是有道理的。 浮香姑娘充当席纠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负责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气氛担当,这个活儿通常由名妓或花魁来做,寻常女子做不了,因为对文学修养要求极高。 这回儿正在轮流说联语,联语就是对对子,许七安左侧是位穿淡蓝袍子,环佩叮当的中年人。 恰好轮到他,这位中年人举杯沉吟许久,道:“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边的小旗,对上联一阵点评(吹捧)。 中年人脸上笑容扩大,颇为受用。 这就是席纠为什么要有文学底蕴深厚的名妓来当的原因,没点水平,寻常妓子即使想拍马屁也不拍不出来。 点评之后,姿容绝色的花魁娘子,一双盈盈妙目落在许七安身上。 酒席上众人也随之看来。 对对子我不太拿手啊....单是对的工整就很难了....许七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焦虑。 他目光望向院子里的梅树,灵感一闪,故意饮了杯酒,做出洒脱豪迈状,朗声道: “腊月梅百头千头万头。” “妙!”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当下,看向许七安的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算是承认他有竞争花魁的资格,把他当成同水平的玩家。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对许七安的下联一顿评价(吹捧)。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评价完立刻不再看我.....坐姿有些僵硬,只有在劝酒时才饮酒....许七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花魁娘子的肢体语言。 结合行为心理学的知识,做出了结论:这位花魁娘子对我们的水平看不上眼啊。 一直在耐着性子陪伴。 这时,婢子领了一个人进来,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肌肤白皙,眼神清凉,嘴唇薄而红,五官精致,男生女相。 屋子里众人侧目,就连浮香花魁露出惊讶之色,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便是她也见的不多。 那书生打扮的少年郎进屋后,目光随意一扫,徒然愣住,僵在原地。 许七安眼角一阵乱跳,半天憋了一句:“好巧。” 俊美少年郎嘴角一抽,也憋了一句:“好巧....” “两位认识啊。”许七安身边,穿淡蓝色袍子的中年人诧异道。 何止认识,他是我小老弟....许七安压下翻江倒海的羞耻和尴尬,镇定的笑道:“有过几面之缘,想来许兄还记得杨某,我们在长乐县见过。” 他故意自报姓氏,给许新年提个醒,让他用假名。 这是最基本的反侦察意识。 许新年缺乏此类意识,但他聪明,立刻get到了堂兄的意思,朝众人抱拳:“在下许平安,长乐县学子。” 说完,便在婢子的指示下入座。 你这是把我和二叔的名字混搭了吗.....许七安借着喝酒,掩饰心里的槽点。 行酒令继续,过了片刻,婢子又领着两人进来,左边一个相貌俊朗,穿天青色厚袍子,腰悬玉佩,一枚油绿的玉簪子束发,是个一表人才年轻人。 右边一人,身材魁梧高大,国字脸,五官耐看,做富家翁打扮,身上透着一股与商贾、学子迥异的彪悍气息。 这位身材昂藏的中年人踏入茶室,随意一扫,忽然愣住,继而浑身石化。 许七安:“.....” 许新年:“.....” 婢子发现客人没有跟上,扭头,柔柔道:“老爷,这边请。” “啊...哦哦...”许平志硬着头皮进了酒屋。 许新年和许七安默默的挺直了腰杆。 许二叔入座后,三人默契的不去看彼此,保持一本正经的坐姿,眼观鼻鼻观心。 两个兔崽子不是说没时间吗....辞旧也就罢了,毕竟对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我也算了解一二了.....宁宴可是从不去勾栏的.... 二叔不是说今晚值班吗....以前每次我和婶婶闹矛盾,他就说这辈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是八辈子的福气,不愿意呵斥婶婶....呸,还不是出来嫖了。 大哥不是从不去勾栏吗.....我说我的袍子怎么不见了,呸,厚颜无耻。爹不是说深爱着娘从不进烟花之地吗.... 三人的内心戏远比僵硬的表情要丰富多彩。 许七安觉得,人生中最尴尬的事,又加了一条。那就是出去嫖的时候,遇到了二叔和弟弟。 我的妈诶,我也社会性死亡了.... 转念一想,反正死的不止我一个人,心里就好受多了。 行酒令继续,许新年应对的还算中规中矩,毕竟是读书人,许七安则看状态,有时对不上来,只能被罚酒。而许平志从头到尾都没是在喝酒,惨遭众人嫌弃。 二叔心里是真没逼数,你都没读过书,你来凑什么热闹,花魁是你想睡,想睡就能睡?许七安心里抱怨。 爹真的是浪费银子....许新年心里也抱怨。 两人心里都有些急,因为表现平平,没有博得花魁的青睐。皮相好的许新年因为过于中规中矩,渐渐不被花魁注视。 最要命的是,场上有一位强力竞争对手——那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轻人。 他出身国子监,颇有才华,虽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华占尽风头,让花魁娘子时时掩嘴轻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轻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朗声道:“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来打个头。” 众人没有意见,浮香花魁笑吟吟道:“赵公子请。” 赵公子环视众人一圈,道:“松叶竹叶叶叶翠。” “竟然是叠字联。”席上有人吃了一惊。 “松叶竹叶叶叶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赵兄大才,不愧是国子监的读书人。” 一轮打回来,竟然每一个人能对上。 赵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 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视赵公子。 从她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判断,花魁对这个姓赵的颇有好感,很欣赏他的才华....许七安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许新年。 后者正好看来,兄弟俩眉宇间泛着愁容。 原本依照许新年的意思,擅长诗才的大哥在教坊司应当是如鱼得水。 岂料这半天下来,划酒拳、对对子轮番来了一遍,就是没有诗词。 其实教坊司里打茶围,诗词一直半冷不热,近两百年来,优秀诗词寥寥无几,读书人不擅长作诗作词。 打茶围时,自然就会避开不擅长的。 而今晚在座的客人,素质参差不齐,仅是对对子就有些困难了,浮香花魁兰心蕙质,特意不提诗词,免得客人尴尬丢了颜面。 这时,浮香花魁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几位慢饮。” 这场打茶围结束了。 接下来,如果花魁娘子瞧中了某人,就会让婢子将其留下,引入屋中。 如果没有瞧中,婢子就会送客,然后开启下一轮打茶围。 众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半柱香后,一名婢子走来,娇声道: “我家娘子请赵公子进屋喝茶。” 客人们惋惜的摇头,唉声叹气,也有人笑着恭喜赵公子。 赵公子面带微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这下,许家的三个男人彻底坐不住了。 第五十三章 我抄诗是为了交易,才不是低俗的装逼 “怎么办,咱们仨打茶围三十两银子没了,哪怕是找这个院子的丫鬟陪睡,三人也得好几两。”许二叔急了,感觉一朝回到解放前,眉头紧锁,看向儿子: “辞旧,快想想办法。” 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什么消息都没套出来的问题....兄弟俩心里疯狂吐槽。 许新年看着父亲:“我能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是碰运气的,我和大哥来便来了,父亲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他语气有些重了,说明心里也急。 这波真是血亏了....银子倒是其次,关键是消息没有打探出来....看了眼被婢子领走的赵公子,许七安突然想起了浮香花魁的称号:琴诗双绝。 他当即朝伺候客人吃酒的婢女要了笔墨和宣纸。 在桌案上清扫出一片空间,一把扯过许新年:“辞旧,你替我代写。” 许新年没有犹豫,默契的端正坐姿,握着笔。 许七安语速飞快,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许新年运笔如飞,写出风骨清奇的草书。 许七安继续念:“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许新年没有动笔,他愣住了,宛如石化,嘴里喃喃自语的重复后面两句。 “快写!”许七安推了他一下。 许二郎如梦初醒,绷着脸迅速写完。 许七安扯走宣纸,招来女婢,道:“你将此诗交给浮香娘子,即可去办,说杨某在此地等候。” 女婢不太乐意,但许七安塞了她一把碎银后,她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 主卧里,四叠屏风挡住了浴桶,袅袅蒸汽萦绕在屋顶梁木上。 浮香泡在漂满玫瑰花瓣的热水中,青丝高挽,脖颈莹白修长,香肩和胸脯挂着水珠,在烛光里反射着魅人心魄的光芒。 肌肤凝如滑脂的她,像极了一尊玉人。 一位贴身的婢女在浴桶边服侍着,一边称赞浮香的肌肤,一边说:“赵公子已经在隔壁茶室候着了,停外头的客人说,他是国子监的秀才。” “秀才有何稀奇的,”浮香笑了笑,轻轻拨动水花,道:“不过以赵公子的才气,考取举人也不在话下。” 丫鬟低声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喜欢这种有才华的公子,像那烦人的周立,还不是凭着父亲的官位,便耀武扬威。 “那赵公子才华横溢,望娘子好好招待,说不定将来能成一段佳话。女子也能名留青史。” “连我也取笑....”浮香指头戳了戳丫鬟的脑袋,叹口气:“女子想名垂青史,何其困难。多少读书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主卧的门被推开,一名婢子进来,站在厅里,脆声道:“娘子,外面那位姓杨的客人让奴婢送了首诗过来。” 浮香皱了皱眉,大丫鬟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娘子已经选了赵公子,岂可更改,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小婢女垂头,不敢顶嘴。 浮香淡淡道:“放桌上吧,出去告诉客人,浮香心领了。” 小婢女如释重负,“哎”了一声,把宣纸搁在桌上,便出门了。 沐浴完,浮香披上轻薄的纱裙,曼妙身姿若隐若现,赤着雪白的脚丫,来到桌边坐下。 “你去请赵公子进来吧。”她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随手拿起。 她目光倏然凝固,痴痴的望着宣纸。 《影梅小阁赠浮香》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丫鬟走到门边,正要开门去请赵公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娘子尖锐的喊声:“慢着!” 回身看去,娘子手里死死抓着宣纸,微微发抖,脸色从未有过的古怪。 那是丫鬟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的情绪。 花魁娘子的声音急迫而尖锐:“谁,谁送来的诗,哪位公子,你快说!!” 丫鬟吓了一跳,嗫嚅道:“好像姓杨....” 花魁娘子竟不顾一切的冲向了房门。 “娘子,娘子....你这般模样怎可出门,使不得...”丫鬟死死抱住。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浮香急的面红耳赤,“莫要让那公子走了,快追回来。” 丫鬟怎么都想不明白,一首诗而已,竟让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态,往日里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全然不顾了。 “娘子稍安勿躁,奴婢立刻去....去请那位写诗的公子。” 丫鬟离开后,花魁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边,恍惚的看着手里的纸张。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赠浮香,赠浮香....” 她俏脸滚落豆大泪珠,趴在桌上嘤嘤嘤的哭起来。 ...... 前厅,一部分客人离开了,另一部分没有走。 打茶围结束后,落选的客人有两个选择:一,去别的院子继续下一场。二,倘若不胜酒力,疲了,可以挑选这里的丫鬟侍寝。 “这浮香姑娘不买你的账啊。”许平志看着侄儿,眉宇间有着焦虑。 诗是送过去了,但换来的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显然,许七安的诗没有打动花魁。 许新年讥笑一声:“区区一个女人,如何懂诗词精髓。” 许平志盯着儿子,问道:“宁宴方才那首诗是极好的?” 心高气傲的许二郎在诗词之道,对大哥已是心服口服,喟叹道:“极好极好。” 许大郎同样迷惑不解,他对这首诗有绝对的信心。 这首七律的名气很大,非常大。尤其是最后两句,被誉为咏梅的极致。 当时寂寞冰霜下,两句诗成万古名——说的就是这两句诗。 两句诗成万古名,何其高的评价。 《暗香》和《疏影》甚至成了词牌名,可见这首诗在古代文人中的地位。 欧阳修、司马光等名人都对这两句诗给出过高分评价。 而这首七律的作者,也因此诗千古留名....嗯,作者是谁许七安忘记了。 这不可能啊,她没道理会拒绝我....这首诗要是赠予云鹿书院的两位大儒,他们能把我当亲儿子养.....许七安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位号称诗琴双绝的花魁,其实是花架子。 炒名气,卖人设而已,本质上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 但这里有个悖论,倘若浮香花魁是个卖人设的花瓶,她是不可能被文人认可的。 相比起前世艺人的炒作卖人设,这个时代的花魁也有类似操作,但后者是有真本事。 理由很简单,古代的读书人可不像后世的小年轻那样好忽悠。 愁眉不展间,那位在浮香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迈着小碎步疾走而来,目光略显焦虑的在人群中搜索,瞧见许七安后,神色一松,莲步款款而来,福了福身子,娇滴滴道: “杨公子,是您作的诗?” 许家爷仨面面相觑,如释重负。 “是我。”许七安点点头。 丫鬟展颜一笑,愈发恭敬,低眉顺眼,柔声道:“我家娘子有请。” 许七安镇定的颔首,跟在丫鬟身后,朝着阁楼另一侧的主卧走去。 这一幕也引起了打算留宿“影梅小阁”的客人主意,交头接耳。 “咦,他怎么也跟着进去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怎么进去两人?” “刚才那丫鬟好像说到诗了,而我恰好看见他与那位俊俏小哥写了什么。” 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走到许新年和许平志面前,拱手道:“两位,不知道浮香姑娘这是何意?方才那位兄台怎么进去了,你们写了什么诗?” PS:大老爷们,脸好痒,需要推荐票狠狠的扇︿( ̄︶ ̄)︿ 第五十四章 截胡 许二郎默不作声,许平志凝视着中年男人,摇头道:“随手一句打油诗而已,我听那位公子说自己书法生疏,写不出好字,才劳烦这位公子帮忙代笔。” 许二叔是老江湖了,摆出一副自己是旁观者的姿态,与侄儿和儿子撇清关系。 众人立刻看向许新年,许二郎呵了一声,生人莫近的高冷姿态,不屑回答他们。 他这样的态度,让问话的中年人一阵恼怒、尴尬,拂袖回了原位。 原本想留宿这里的许平志,偷偷给儿子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影梅小阁。 “不好继续留在里头,让人瞧出我们三人有关系就不妙了。”许平志教导儿子。 “我懂。”许新年颔首,说完,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 屋里有炭火取暖,乍一出来,温差巨大,让人忍不住直打颤。 许平志看了眼儿子,说道:“原本宿在影梅小阁的话,那些婢子...只要一两银子就够了。 “现在只能去别院找其他女子....而不是婢子的话,低价是五两银子,这里包括了打茶围的钱。” 说到这里,许平志顿了顿,见儿子没有习惯性的毒舌反问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奇怪的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许二叔从怀里摸出一锭官银,制式银子,一锭五两。 “二郎,银子你拿去。” 许家因为税银案,倾家荡产,即使过了一个月,许平志通过灰色渠道弄了好些银子,但总体上还是比较拮据的。 许二叔不觉得儿子还能拿出五两银子。 许新年微微动容,低声道:“爹,那你呢?” 许二叔不在意的笑了笑:“爹炼精境的时候就不惧寒暑,就算在路边睡一宿,也不碍事。你身子骨可经不起夜里的寒风。” 许新年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着脊背,承受着料峭的夜风,有些恍惚的盯着五两银子,半晌,声音有些嘶哑的说: “我不要。” 许二叔一定要儿子收下。 拉扯之间,啪嗒一声,许新年怀里掉出一锭官银,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父子俩望着地上的银子,陷入了沉默。 另一边,丫鬟推开主卧的门,示意许七安入内,而自己却没打算进去。 “杨公子请进!” 障子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地面铺着一层价格昂贵的丝织地衣,价格贵也就罢了,且极耗人力。 地衣上绣着一朵朵青色莲花,一团团祥云。 女人走在上面,步步生莲。大官人走在上面,平步青云。 心思玲珑。 一架临摹名画《雨打芭蕉图》的三叠式屏风隔开睡处和锦厅,一位风姿绝伦的妙龄女子跪坐在屏风前的壶门小榻,小塌上摆放一架凤尾琴。 她穿着轻薄的纱衣,凝脂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正笑吟吟的望向门口。 两人目光交接,她微微低头,嘴角带着羞涩的笑意。 最是那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许七安脑海里浮现这句诗。 行酒令时文雅如大家闺秀,在塌边时妩媚勾人欲说还休。 这是只有教坊司的女人才能修出的魅功啊。 许七安两个头,一个大。 “公子?”花魁痴痴笑道:“公子何故如此看着奴家。” 因为鸡你太美....许七安喟叹道:“早听说浮香姑娘天资绝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就算说浮香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信。” “杨公子莫要取笑奴家。”浮香抿了抿嘴,娇羞的低下头,眉眼间笑意盈盈,显然是很开心的。 ...... 隔壁的茶室里,赵公子喝掉了整整一壶茶,膀胱抗议了两次,第三次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是来喝茶的吗? 赵公子满肚子牢骚的离开茶室,走向主卧方向,却在门口被丫鬟拦住。 “我在茶室等了许久,为何浮香姑娘还不见我。”赵公子质问丫鬟。 “赵公子莫怪,娘子已经选了他人。”丫鬟回答。 “!!!”赵公子感觉脑门上被接二连三的轰了几道雷,继而涌起怒火,大声道: “浮香姑娘分明是选了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消遣人是吗?你若不给我个说法,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他凶狠的语气和狰狞的语句让丫鬟有些怕,下意识的想喊院子里的扈从。 “萍儿,既然赵公子不服气,你就把诗带出去让他看看。” 屋里传来花魁娘子充满女性魅力的嗓音。 丫鬟谨慎的看了眼赵公子,把障子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了进去。 几秒后她又闪了出来,把宣纸递给赵公子。 后者接过,扫了一眼,愤怒的表情登时凝固在脸上,继而缓缓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惊愕、震撼、难以置信.... 他原地呆了许久,手指一松,宣纸徐徐飘落。 ...... 外头的客人惊愕的发现,赵公子竟然出来了。 完事了?! 赵公子的表情让他们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被赶出来了啊。 “赵兄,你这是怎么了?”一位同龄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立刻上前,看似关切,实则八卦。 先前丫鬟喊走那个姓杨的,没多久,赵公子就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显而易见,这是被人半路截胡,摘走了丰腴牡丹花。 穿青袍的赵公子,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喃喃道:“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到底怎么回事,输?从何说起啊。” “赵兄,那人是写了首诗对吧,到底什么诗能让浮香姑娘破坏规矩?” “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客人们都凑了上来。 赵公子置若罔闻,边往外走,边喃喃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 众人心头一振,知道他念的是方才那首诗。 “.....占尽风情向小园。” 此时,赵公子已经走到院中,客人们不由自主的跟在身后,听着。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客人们没有跟上,留在了原地,空气短暂的陷入寂静。 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学子热泪盈眶,嘴皮子颤抖:“此诗一出,羞煞千古咏梅人....各位,小生先行告退,小生要去别处打茶围了,将诗词传扬出去。” “在下也告退了,为大奉诗坛扬名,怎么能少了我。” 客人们一哄而散,迫不及待的去参加别院的茶围,然后抛出此诗一鸣惊人。 第五十五章 计划初成 “奴家要谢过公子,倘若将来奴家能名垂青史,定是公子的功劳。”浮香眼里流淌着绵绵情意,愈发娇媚动人。 许七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自古以来,因为诗词名传百世的名妓不少。 这份机遇,任何一个风尘女子都会欣喜若狂。 世上两种人喜爱争名,读书人和妓子。 我要的就是你这份感恩戴德....许七安笑了笑,适当的表现出一点轻浮:“你要怎么谢我?” 屋内温暖如春,他喝了不少酒,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觉得燥热难当,便脱了外袍搁在圆凳上。 浮香咬了咬娇艳丰满的唇瓣,羞涩道:“公子,长夜漫漫,不妨先听奴家为你弹奏一曲助助雅兴。” 许七安一愣,知道对方会错意了,笑了笑,没解释。 还是古时候的女子优雅,你来睡她,她会说:你别急,让小女子为你弹奏一曲。 不像后来的姑娘,你去睡她,她会说:搞快点! 耐心听完一曲,许七安得承认这位花魁是有两把刷子的,琴诗双绝,诗不知道,但琴弹的是真的好。 他一个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静下心来沉浸其中。 许七安喝了口茶,缓解因为饮酒造成的喉咙干涩,语气随意的开了个话题:“浮香姑娘国色天香,难道没有人为你赎身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话题,花魁娘子黯然叹息一声: “教坊司的姑娘,哪里是说赎身就能赎身的?便是遇到个有情郎,礼部也不会同意。” 其实是太烧钱了,教坊司当红花魁赎身很难,因为是官妓,要走一大堆流程,上下打点,耗费的银子远胜其他青楼花魁。 我记得王捕头说过,寻常青楼的花魁,大概500两——1000两。教坊司的花魁也许还要翻一倍,甚至更多。 两千两是什么概念? 我得不吃不喝攒十年,我这还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有这么多的钱,我买几个姿色不错的小妾不是更好? 许七安下意识的在心里盘算,得出结论是:这笔生意血亏! “也是,以浮香姑娘的美貌,便是大奉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许七安吹捧。 花魁娘子噗嗤一笑,心里欢喜,嘴上则说:“公子不要取笑人家,这大奉京城第一美人是镇北王妃,人家不过是蒲柳之姿。” 自称从奴家变成了人家,关系更亲近了,语气里也带了些许撒娇。 镇北王妃?又是这个女人。许七安又一次听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上辈子自问阅美无数,而今见了许玲月褚采薇等几乎没有瑕疵的美人,实在想不出这位王妃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稳居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八成是身份光环吧....他心想。 “那位王妃出身江南书香门第,九岁那年随父母到玉佛寺烧香,主持赠了她一首诗:出世惊魂压众芳,雍容倾尽沐曦阳。万众推崇成国色,魂系人间惹帝王。 “从此名声大噪,十三岁时被送入皇宫。” 许七安好奇道:“那又是怎么成了王妃?” 浮香花魁伸出拢在长袖中的纤纤玉手,兰花指捻起瓷瓶,倾倒出琴膏,一边养护凤尾琴,一边说道: “十九年前,山海关大捷,镇北王做为第二大功臣,圣上便将那位京城第一美人赠予他。” 镇北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赏赐美人也不奇怪,毕竟那位美人固然天资绝色,但当今圣上潜心修道,早已不近女色.....许七安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第一大功臣是谁?” “魏公,当初魏公是三军统帅,若非他是宦官,王妃也就不是王妃了。”浮香笑道:“我与公子所说,乃事无不可尽人言的磊落话,只是出了这个门,莫要多谈。” 关于那位魏公的事儿,寻常老百姓说说也就罢了,她毕竟是在国企工作的招待人员。 原来是他...许七安恍然,魏渊这个人,许大郎素有耳闻。 太有名了。 此人虽是宦官,但惊才绝艳,文能治国,武能平乱。若非早早的痛失良鸡,考个状元,当个首辅,轻而易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许七安深谙循循善诱的话术,这是当初苦练审讯技巧时锻炼出的技能。 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把话题扯到周立身上。 “此人好色荒唐,胸无点墨,奴家不喜,每次他参与打茶围,奴家就当他不存在。”浮香气道: “教坊司归礼部管,他一个户部侍郎的公子,奴家也不怵他。” 许七安适当的表现出几分好奇,笑着问:“好色荒唐从何说起,寻花问柳不是常态吗。” “此事倒是涉及一些官场秘闻了,”花魁娘子犹豫了一下,柔声道:“人家也是听其他官人说起,才略知一二,杨公子若想知道,人家便告诉你,但莫要外传才是。” 似撒娇似哀求的语气。 许七安恰到好处的装出受宠若惊模样,表示自己只是一时兴趣,绝不外传。 “这事得从去年元宵节说起,那周立是荒唐人,元宵灯会看中了一位姑娘,趁人多眼杂,便上前非礼,还让人打伤了女方身边的扈从。 “谁想那姑娘也是个有背景的,是威武侯的庶女。原本呢,若只是个庶女,事情到也不麻烦,可问题是那位庶女的生母,与威武侯的发妻是亲姐妹。 “有着这一层血缘关系,那庶女颇受主母喜欢,与嫡女待遇差的也不大了。只是缺个名分而已。” 许七安悄然握紧拳头:“那怎么处理的?” “威武侯告了御状,户部侍郎上书解释,双方扯皮多日,最后圣上裁定:周侍郎教子不严,发俸一年,赔偿威武侯五千两。周立禁足三月,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如有再犯,严惩不贷....这句话仿佛闪电劈入许七安的脑海,让他灵感爆棚。 周立垂涎威武侯庶女美色已久,因前阵子吃了亏,挨了打,心情苦闷,脑子一热之下,又打起了威武侯庶女的主意.... 之前搜集的关于周立的信息一瞬间汇总,宛如基石,为他的计划添砖加瓦。 于是派人掳走了威武侯庶女,藏在外面的私宅里,打算淫乐....事后杀人灭口....嗯,这很合理。 “当然,目的是栽赃陷害,我没必要杀了人家一个无辜的姑娘,目前计划的初稿就是这样,细节方面,还得与二郎好好商量。务必做到自然、合情合理....” 见许七安愣愣出神,花魁娘子喊了他一声,粉唇微嘟,似撒娇似埋怨: “公子难道要和人家坐一整晚吗?” 额...我还不能破身啊,不坐一整晚,难不成还做一整晚? PS:大概再有两三章,周侍郎的剧情就过了。 另外,最近更新有点问题,中午总是没来得及更新,明天开始恢复。 第五十六章 计划的核心(感谢“咸鱼不想说话”大佬的盟主) 丫鬟们烧好了热水,许七安硬着头皮在她们小手的服侍下沐浴,当衣服一件件的脱下来,展现在两名小丫鬟眼里的,是一具体态颀长,健美阳刚的身躯。 肌肉线条流畅、饱满,内蕴力量,散发着强壮男人的魅力。 两个小丫鬟可不是雏儿,是久经炮火的老手,服侍过许许多多大官人沐浴。有大腹便便的,有瘦削的,有肌肉虬结的.....如杨公子这样匀称健美,又不缺爆发的身体,她们见的太少了。 这便是炼精境巅峰赋予的神异,身体处在最适合战斗的状态,没有赘肉,也不会让肌肉过于膨胀而影响柔韧性。 当许七安仅穿了条里裤,赤着上身来到床边,披着轻薄纱衣在锦塌上鸭子坐的花魁娘子,目光瞬间迷离,痴痴凝视着许七安的胸肌和腹肌。 丫鬟们自觉退出主卧,许七安掀开绣鸳鸯的锦被,刚钻进去,浮香便贴了过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丰满娇软的身段挂在他身上,在许七安耳边呵气如兰,腻声道:“官人。” 一股股幽香钻入鼻腔,从不去勾栏的老实人许七安脸色严肃,绷紧了身子。 花魁娘子诧异了一下,痴痴娇笑:“公子莫非是未经人事?” 想到这个可能,她身子都软化了。 不,我前世也是经历过女人的.....只是没睡过像你这样的绝色美人.....许七安沉吟沉吟,道:“浮香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神技?” “什么神技?” “沾枕三秒,就能酣睡。” “....咯咯,不信。” “那你离我远些,我表演给你看。” 花魁娘子含笑退了退身子,只当他是要玩情趣。 三秒后.... “呼噜,呼噜。” 浮香推了推他:“杨公子....” “呼噜呼噜....” 浮香:“???” ...... 夜里,许七安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无声的叹息后,听见身边悠长的呼吸声,感受着紧挨自己的;绸缎般顺滑柔软的娇躯,他以莫大的心志强迫自己重新入睡。 次日,卯时,许七安的生物钟自然苏醒,察觉身上压了沉甸甸的东西,睁开一看,花魁紧挨着他酣睡,一条莹白的大长腿搭在他腰上,雪白的藕臂则搁在他胸口。 许七安小心翼翼的拿开她的手脚,起床下地,迅速穿好衣衫,当他整理衣物的时候,愤怒的发现自己钱袋里的银票不见了。 钱袋里只剩下一面不足巴掌大的玲珑玉质小镜。 许七安第一反应是影梅小阁里的丫鬟趁他睡着时,偷走了银票,这不是没有可能。 杨凌只是一个秀才,虽说社会地位不低(虚假),但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是官办妓院,上面有礼部撑腰。 区区一个秀才而已,人家偷了钱,打死不认,许七安能怎么办? 教坊司可不在乎声誉这种东西。 教坊司不在乎声誉,但浮香姑娘在乎啊,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哪个客人还敢到她这里消费....许七安判断,花魁娘子应该是不知情的,是丫鬟见财起意,抵抗不住银票的诱惑。 他一边懊恼自己粗心大意,没有保管好银票,一边走向床边,打算推醒浮香。 可就在这时,目光随意一瞥镜面,许七安脸色倏然僵住。 原本洁净的玉质镜面上,隐约多了点东西,凝眸细看,是若隐若现的几张银票。 纹理浅淡,宛如雕刻在镜子里的画。 What?许七安脑海里一排的黑人问号。 我的银票怎么跑镜子里了,这是我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你特么给我吐出来,不然老子砸碎了你.... 他握着玉石小镜,用力甩了甩,做倾倒状。 “哗啦...”的声音里,银票凭空浮现,在半空悠悠飘荡片刻,缓缓落地。 寂静的房间里,许七安握着镜子,很久没有说话。 所以,这镜子还真特么是个宝贝?是我欧皇气运滔天,还是那道士刻意将镜子赠与我? 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凭什么将宝贝赠与我,发现了我莫名其妙的气运? 这怎么可能,司天监精通望气术的采薇都没有发现我的特殊....道士,我对道门体系完全不熟悉啊。 好一会儿,他牙酸般的抽了口凉气。 这莫名其妙的馈赠让人心里难安....嘶,先把银票捡回来。 许七安把玉石镜子藏在怀里,银票放在钱袋,分开保存。然后悄然离开房间,在丫鬟的伺候下享用了早膳。 “公子不等娘子醒来吗?”小丫鬟问。 通常来说,客人起床时,伺候他的娘子也会随着起床,但这位客人有些古怪,竟自己一个人偷偷出来了。 不,不用,我怕她骂我禽兽不如....许七安神态自若的说:“我有急事。” ..... 几小时后,许府。 许新年和许辞旧坐在书房,手边放着热腾腾的茶水,许平志精神抖擞不见疲惫。 许二郎神态有些萎靡。 父子俩都没有说话,默契的不提昨晚的事,好像大家都没有去过教坊司似的。 沉默的气氛有些僵硬,直到许七安的到来才打破了父子俩之间尴尬的气场。 “怎么去那么久,刚回来就洗澡,教坊司不能洗?”许二叔扬眉抱怨。 许新年咳嗽一声,不想听父亲多说教坊司,道:“有收获吗?” 许二叔立刻停止抱怨,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许七安将浮香那里得到的消息告之他们,并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你如何绑走那位威武侯的庶女?”许新年直指要害,一针见血: “如果不能解决这一环节,这个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 许二叔沉吟着说:“先派人盯着,然后找机会下手,威武侯的庶女,出行时必定会有扈从跟随,但不会太多,毕竟她不是嫡女。我们可以制造混乱,然后趁机绑人。” 许七安兄弟俩听着,处理事务的经验方面,许二叔更有发言权。 “只是白天动手的话,很难在众目睽睽中把人绑走,一旦惹来巡城的御刀卫,我们反而自食恶果。而晚上,凭我们两人,不可能夜闯侯府。” 许七安神秘一笑:“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 许府前厅,门房老张路过花圃时,发现一位仆人晕倒在花圃里,惊慌的上前查看,发现只是昏厥了。 老张摇醒对方,问道:“你怎么昏在这里?” 仆人表情茫然了片刻,似乎想起自己是谁,身处何地,面对老张的询问,挠着头: “我刚刚在为大郎烧水,他在屋里沐浴,只记得大郎忽然叫我进屋.....然后就记不起来了。” 门房老张审视了仆人片刻,“你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疼。” “屁股疼吗?” “....不疼。” 老张和仆人相视一眼,如释重负。 ..... 司天监,黑眼圈愈发严重的宋卿,趴在桌案边,上面摆着瓶瓶罐罐的乱七八糟物件。 他今天没有做炼金实验,而是扑在桌边奋笔疾书。 “为什么嫁接之后的果实会更优良?里面涉及到什么奥妙的天地规则?如果嫁接出来的东西确实更胜一筹,那我把人和马嫁接在一起,大奉就不需要为战马的稀缺而发愁。” “每一位战士都是一匹马,既能自己长途奔袭,又能英勇作战,这将提升大奉军队的作战能力....” 他越写越兴奋,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时,一位白衣进来,兴奋的喊道:“宋师兄,炼金术奇才许七安来了,想见您。” 炼金术奇才,是司天监白衣们对许七安的爱称。 PS:感谢“咸鱼不想说话”大佬的盟主,加更留在上架后。 第五十七章 绑架 许七安获得了宋卿热情的接待,两人坐在桌案边,捧着香茗,进行友好交谈。 “说实话我有点怀疑你,”宋卿小啜一口,道:“这几天我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遍。” 当着人家的面说查他祖宗十八代真的合适吗...许七安对此并不惊讶,笑着反问:“查的怎么样?” “太干净了。”宋卿摇摇头,没继续这个话题,抽出一沓宣纸递过来:“给你看看我最近的研究。” 许七安心说我都编好了游方高人的梗,你竟然不问了....你们这些技术宅根本不在乎这些啊。 他接过手稿,扫了几眼,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上面除了他告诉宋卿的植物嫁接理论,这家伙还举一反三,思维发散的做了好几个案例。比如: 人与马嫁接。 优点列了一大堆,比如大奉从此不用考虑战马资源,士兵们不用担心没有优秀战马。因为我们是成熟的士兵,可以自己当战马..... 再比如:捕捉禽类妖族,与人类配种,制造出可以充当空军的半妖。 魔物娘了解一下....呸,生殖隔离了解一下.....许七安搁下宣纸,平复了一下受到冲击的三观,道:“这次来司天监,是有事想求宋师兄帮忙。” “但说无妨。” “我得罪了周侍郎的事,你应该知道。” “采薇与我说了。”宋卿放下茶盏,严肃道:“很遗憾,我不能帮你,司天监不插手朝政,陛下不允许。再说,一位手握实权的侍郎,已经超过我的能力上限。” “宋师兄别急,我需要你做的简单....”许七安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宋卿直接拒绝:“宋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绝不做这种事。” 许七安想了想,惭愧道:“是我考虑不周....宋师兄,咱们继续说说你的嫁接理论吧。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宋卿皱了皱眉,端正坐姿,摆出讨论学术的严谨态度。 “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那只必须要养在玻璃瓶里的猫就是例子。但你肯定在困惑为什么会失败,原因出在哪里。” 宋卿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呼吸变的急促,瞪大眼睛盯着许七安:“你知道?” 许七安道:“我没有参与研究,不知道真正原因出在哪里,但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理论依据。” 理论依据?! 宋卿最缺的就是理论依据,开宗立派的宗师毕竟罕见,炼金术博大精深,想要继续前进,理论的支持是不可缺少的。 许七安在宋卿骤然明亮的双眼注视中,缓缓道: “你听说过元素周期表吗?” 什么元素周期表?这和我的实验有什么关系?宋卿脑海里闪过一万个问号。 他呼吸愈发急促,感觉自己即将触摸到炼金术的真理之门。身为炼金术的狂热者,他激动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许七安悠悠道:“炼金术的原则是等价交换....” ..... 威武侯府在内城的雀伏街,这条街是勋贵的地盘,一路走去,尽是侯爵伯爵以及公爵。 威武侯是世袭的爵位,崛起于三百年前的夺位之争。世袭罔替至今,其实手中已经没多大的权力了。 侧门打开,一位脸蛋微圆的妙龄少女在丫鬟和扈从的簇拥下走出来,她穿着华美的罗衣,裙摆到脚跟,行走间绣花鞋若隐若现。 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俏丽,一双眼儿明亮有神,气质高傲,眉宇间飞扬的神采增添了她的气场,极惹来注视。 张玉英进入门口的轿子里,轿夫抬着轿子,慢悠悠的朝着城隍庙方向走。 她今天要去城隍庙上香,吃斋饭,接着去文远伯府中找相熟的闺中密友喝茶聊天。 看一看女子闺中偷偷流传的禁书,聊一聊哪家的公子到了适合婚嫁的年纪。点评一下今年秋闱中举的优秀学子,猜他们明年春闱能否高中。 也许里头还有自己的乘龙快婿。 行了两条街,跟随在轿边的丫鬟忽然听见一阵骚乱。 后方两匹马车不知道怎么回事失控了,车夫死死拽住马缰,神色惶恐的挥舞马鞭: “让开,都让开...” 行人四处乱窜躲避。 “快,快拦住马车。”丫鬟大惊失色,一边指挥扈从拦截马车,一边命令轿夫躲避。 扈从们人手不够,只拦截了一辆,另一辆撞飞了两名轿夫,轿子瞬间翻到。 剩下两名轿夫和丫鬟本能自救,扑向一边躲避,场面瞬间大乱。 短暂的混乱后,两辆马车继续狂奔而去,丫鬟这才心急火燎的爬起来,跑去轿子查看: “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样?” 无人应答。 丫鬟心里一沉,猛的掀开轿帘,愣住了,几秒后,尖叫道:“二小姐不见了!!” 轿内空空荡荡。 ...... 内城,某处小院。 张玉英知道自己被劫持了,虽然不知道是被谁。 她醒来有一会儿了,缓解最初的头疼后,内心一直处在恐惧状态。 身为威武侯的庶女,平日里待遇仅比嫡女差一点,远胜其他姐妹。父亲和主母对她疼爱有加,既是姐姐又是表姐的嫡女与她感情极好。 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事。 四周寂寂无声,手脚被捆着,嘴里塞着布,她害怕极了。 “哐!” 院外,传来了开门声,继而脚步声传来。 张玉英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恐惧在心底炸开,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嘿,”脚步声在屋外停下,有人嘿了一声,淫笑道:“这娘们可真漂亮,我刚才偷偷验过货了,胸脯又大又软,真舒服。” “你真贱....”另一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竟然不喊我一起。” 张玉英又羞又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两个身影继续交谈: “她还是个雏儿。” “废话,这位威武侯的二女儿还待字闺中。” 张玉英一惊,他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爹是威武侯,竟然还敢绑架我? 这说明幕后主使之人,绝非一般人。 “你说周公子会怎么处理这娘们,虽说是个极出色的美人,但一直养着好像不太保险。” “呵,想多了。周公子顶多是玩一阵子,腻了,就一把勒死,在这院子里埋了,谁知道?” “等周公子玩腻了,咱们跟着喝几口汤,这娘们细皮嫩肉,比勾栏里的女子水灵多了。” “是啊,要不是周公子要尝个鲜,现在咱们就把她办了。” “谁让人家是户部侍郎的公子呢,走走走,喝酒去。” “这不好吧?” “马上就黄昏了,咱们买了酒就回来。” 脚步声远去,继而院门合拢的声音,两人似乎出门喝酒去了。 周公子?户部侍郎的公子? 张玉英脑海里闪过一个锦衣公子的形象,想起了去年元宵节遭遇的事。 他还对自己念念不忘..... 玩腻了....喝口汤...杀人埋院子里毁尸灭迹....被养在豪门里细心呵护的千金小姐,吓的浑身瑟瑟发抖,眼泪夺眶而出。 “呜呜...”她一边努力发出声音,一边扭动四肢,试图挣脱捆绑。 忽然,他发现手腕上的绳子松动了一点。 张玉英一下子僵住,然后安静下来,不再发出动静,双手却用力的绞扭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娇嫩的皮肤都摩擦破了,火辣辣的生疼,她终于睁开了捆绑。 她立刻坐起身,解开脚上的绳索,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耐心听了片刻,确定院子里没人,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院子。 东瞻西望一阵,银牙一咬,跑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到院子门口,拉开门栓。 门没开,在外面被锁住了。 “呜....”张小姐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 ..... 院子对面的街边,许七安手里捧着一碗面,身边站着许新年。 “荤话说的不错哦。”许大郎习惯性的刺激二郎。 二郎不搭理他,目光望向院门:“她会不会出不来?为什么要把院门给锁了。” “强大的求生欲会激发人的潜能,相信我,她出的来。爬墙就好。”许七安吸一口面,低声解释道:“不锁门痕迹就太重了。” 这座小院就是周立在外面买的私宅,宅里养着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现在那女人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门房,总计四人,都被许七安关在镜子里了。 那面玉石小镜可以容纳物品以及活物,许七安拿家里的仆人试过了。 若非那面镜子,绑架张家小姐的计划难度极大,甚至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时,两人看见围墙边冒出了一颗脑袋,发髻凌乱的张玉英探出了脑瓜。 小心翼翼的打量一阵后,爬出围墙跳了下来。 她似乎崴了脚,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许久后才一边哭一边坚强的起身。扶着墙,一跳一跳的逃到街上。 作为锦衣玉食的豪门小姐,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受了天大委屈。 他们出去买酒,黄昏时会回来....她看了眼夕阳,知道自己现在还真正的安全。 也许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回来,也许再走几步,双方就打照面撞上了。 恰好此时,一队披坚执锐的巡城御刀卫路过。 唯恐在路上遭遇绑匪,或者被他们追上的张玉英像是看到了救星,哭着迎了上去。 在御刀卫拔刀前,尖叫道:“我是威武侯的女儿,我被劫持了,你们快救我。” 几名御刀卫相视一眼,立刻围了过去。 周围的百姓纷纷驻足旁观,为首的御刀卫问道:“谁劫持了你。” “是周立,户部周侍郎的公子周立。”张玉英崩溃大哭。 咚咚咚....宵禁的鼓声同步传来。 许七安把碗放在街边,说道:“走吧,找个客栈休息,明天回家等消息。” PS:这章3200字,又长又硬。 第五十八章 flag 夜幕时分,威武侯府。 富态中年人形象的威武侯,脸色难看的坐在椅子上。 厅里还有两位美妇人,其中一位跪着,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另一位美妇人低声安慰。 二女儿今天离奇失踪,结合事发前的马车撞击,威武侯断定女儿是被人劫持了。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能存在的敌人,要说政敌,应该不太可能,毕竟爵位世袭罔替到他这一代,已经渐渐被排挤在帝都权力舞台的边缘。 当然,抱团的勋贵依旧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利益集团。 但整体与个人还是有差别的,威武侯不记得自己有这种豁出去劫持家中女眷的政敌。 至于仇家,近期并没有与人结仇。 “老爷已经报官了,也通知守城门的金吾卫了,你别急,英儿会找回来的。” “姐姐,英儿一个弱女子,她,她要是遭遇了什么....便是找回来也活不成啦。” 威武侯面皮抽了抽,脸色愈发阴沉。 这时,下人脚步匆匆的奔进来,喊道:“侯爷,小姐找出来了...” 威武侯与两位夫人赶往前厅,见到了神容憔悴泪痕未干的女儿,以及送人回来的御刀卫。 让管家用赏银送走御刀卫后,威武侯审视女儿片刻,微微松口气:“英儿,怎么回事。” 张玉英被哭泣的母亲搂在怀里,哭诉道:“是那周侍郎家的公子绑了我,他,还不但想玷污女儿的清白,还打算杀女儿灭口。” 当即把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绘声绘色的添加了自己如何趁守卫人员疏忽大意,逃出狼窝的事迹。 “侯爷,你要为妾身做主,为英儿做主。”张玉英的生母气的浑身发抖。 “侯爷,那周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英儿,也是在欺辱我侯府。”正妻沉声道。 威武侯勃然大怒,一掌拍碎桌案,气的浑身发抖:“姓周的欺人太甚!” 翌日。 午门,东侧门。 上朝的文武官员们诧异的发现,威武侯今日竟是披甲而来,只是腰间没有悬挂武器。 ..... 这天,朝堂上发生了件有趣的事。 威武侯披甲上殿,抬出祖上功勋,声泪俱下的控诉周侍郎。 高呼:先祖为皇披荆斩棘,出生入死,后人之女遭人欺凌,陛下不护,岂非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事情闹的很大。 罪魁祸首周立一脸的懵,我什么时候劫持的张家二小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元景帝大发雷霆,责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处理此案,两日内给出结果。 身为案件的嫌疑人,周立周公子的第一站是都察院。 负责审讯他的是巡城御史。 这位正六品的官员坐在案前,二话不说,先给周公子一顿板子。 打的周立哭爹喊娘后,一拍惊堂木:“周立,关押威武侯庶女的院子,可是你的私宅?” “是!”周立只能承认。 有权势的贵族在内城购买私宅是很普遍的现象,周立购买院子时,压根没有找他人经手。 房契上是他的名字,府衙那里也有购买宅子的手续。 “既是你的院子,那就不必再说,签字画押!” 两名衙役上前,一人拿认罪书,一人强行让周立画押。 按照三司覆审的流程,都察院审完之后,判决书交由刑部,刑部不认同都察院的结果,要重审。 于是周公子被送到了刑部,在这里,他的待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酒肉管饱,负责审案的刑部郎中贴心的找了大夫,为周公子血淋淋的屁股涂抹金疮药。 经过几个小时的“审问”,刑部推翻了都察院的结果,判定周立是清白的,乃有人栽赃嫁祸。 卷宗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二话不说,又给周立打了一顿板子,随后经过一番“严密”的审问,大理寺驳回了刑部的判决,认为周立有罪。 第二天,见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各执一词,没有给出结果,元景帝下令三司会审,此案升级。 大理寺派遣了一名寺正,两名寺丞;刑部派了两名郎中,四名主事;都察院派遣了两名巡城御史。 共计十一位官员,共同审理此案。 三司会审的阵营是,刑部觉得周立无罪,是有贼人栽赃陷害。大理寺和都察院则一致认定周立有罪。 双方扯皮了整整一日,未分胜负,自然就没有结果。 一直到黄昏,一名司天监的白衣被吏员请到了衙门。 “奉陛下旨意,前来协助办案。”司天监的白衣道明来意后,望向跪在堂前的周立,喝道: “周立,你可有劫持威武侯庶女张玉英。” 周立连连摇头:“我没有,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一众官员死死盯着司天监白衣。 这位白衣义正言辞道:“他说谎!” 周立面无血色。 ..... 三日后,周侍郎因为贪墨国库钱粮,教子不严,被罢官充军。其子周立流放南疆。 ..... 五十骑慢悠悠的行驶在官道上,许二叔策马领头,春风得意马蹄疾。 周侍郎倒台的消息传来后,许平志拉着许七安和许二郎喝了一晚上的酒。既有报仇的畅快,也有卸下沉重担子的轻松。 兄弟俩骑马跟在许平志后边,许二郎说道:“有件事情想请教大哥。” 许大郎侧头看他一眼:“好奇为什么周立会认下这个罪,或者说,威武侯等朝堂大佬会看不穿这个不算高明的栽赃嫁祸?” 许二郎沉吟道:“只想到了一部分,对于周侍郎的政敌而言,周立不管是不是冤枉的,并不重要。他们会抓住这个筹码,咬死周侍郎。 “而对威武侯来说,这是一个报仇的机会。以前他斗不过周侍郎,是因为没有帮手,眼下就是天赐的良机。所以他那天覆甲上殿,闹的满朝议论纷纷。 “至于女儿是不是周立绑的,他或许会怀疑,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显然是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欺辱他的女儿的周大公子更可恨。 “我想不通的是,这事儿并不是周立做的,周侍郎和他的同党心知肚明,理当做出应对之策。” “你当我那天为什么要去司天监?”许七安哈哈大笑:“还记得司天监八品叫什么?” “八品望气师....”许新年眼中异彩绽放,豁然开朗。 “当初税银案的时候,司天监的术士有参与案件的追踪、审理,这说明当今圣上对司天监有依赖。”许七安目视前方,春风得意: “案子乍一看不合理,但如果细查,又会发现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嗯,大哥我这方面是专业的。再加上党争的因素,案子注定又麻烦又难查,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当然是找司天监的术士。” 许新年心服口服:“所以,大哥收买了司天监的术士。” “粗鄙!”许七安啐了一口,光明磊落的说:“炼金术师的事,怎么能叫收买,是等价交换!” 顿了顿,他说:“辞旧,你记住,这天底下除血亲之外,任何的朋友和敌人,都是因为“利益”二字,尤其在官场。”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仇视你。哪怕是你的至交好友,他与你结交,也必然是你的存在对他来说起到一个积极向上的用处。” “将来你入朝为官,大哥希望你能做能臣,而不是清官。”许七安向小老弟灌输自己的私货,徐徐道:“记住,和光同尘。” 要培养小老弟成为大奉首辅,首先要让他变成自己的形状。否则,培养出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首辅,有什么用? 许新年目光眺望远方,朗声道:“和光同尘...倘若我将来迷失在权力的迷雾中呢?” “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了,当然,如果辞旧成了祸乱超纲的奸臣,大哥会清理门户的。”许七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好!”许新年争锋相对:“他日大哥要是成了为祸一方的武夫,我也如此。” 我怎么感觉自己立了个fg....许七安咳嗽一声,看向许平志:“二叔,你要为我们做见证。” “滚!”许平志回头骂道:“张口闭口同室操戈,当老子不存在?” ps:本来审周立这一段,为了突出党争,为了突出周公子这个邪恶反派的绝望,我写了足足六千字。 为此我还查了古代断案流程。 后来觉得,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小配角这么多笔墨,这不是乱了主次吗。有这么多笔墨,我写婶婶多好…… 于是提取了精华,突出党争,缩减审案流程。那东西写起来也没啥意思,估计你们不会喜欢。 周侍郎的这段剧情,是这一整卷的开端。 第五十九章 这个孩子太难了,我不会教 一列车队缓缓停在清云山脚下,奢华的马车里,长公主踏着小梯下来,在士卒的簇拥中登山。 山风徐徐而来,抚动她的罗裙和秀发,气质高贵冷艳的长公主迎着风,眯了眯清亮的眸子。 她在山腰处的凉亭里看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老先生坐在案前,他的对面是一位稚童。 稚童身边是一位低头做女红的少女,姿容惊艳。 老先生沉声道:“与你说过多少次,握笔姿势要端正。” 稚童:“知道啦先生。” 老先生:“那你倒是改回来啊。” 稚童:“改什么?” “罢了,今天不写字,你随我念三字经吧。”老先生叹息一声,接着清了清嗓子: “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么?” 先生:“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性本善。” 先生:“你中间停什么?” 稚童:“我忘记了嘛。” 先生:“重新来,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么?” 先生抓狂了。 亭外,长公主忍俊不禁,清亮如冰镜的眸子荡起笑意,刹那间活色生香,玉美人活了。 老先生识得长公主,立刻起身,恭敬作揖:“见过长公主。” 气质高贵,清冷绝色的长公主微微颔首,声音清脆如冰块撞击:“云鹿书院何时多了稚童。” 老先生扭头示意姐妹俩过来见礼,许玲月起身后行了一礼,许铃音则傻浮浮的看着这个胸脯和娘亲不相伯仲,气质容貌更胜一筹的女子。 老先生尴尬道:“稚童无礼,长公主莫怪。” 他倒也不是太焦急,长公主虽说冷艳高贵,让人不敢冒犯,但她是个读书人,心胸不输儿郎。 老先生接着道:“两位是书院学子的家眷,因家中有事,便让女眷们暂住书院。” 避难...智慧高绝的长公主立刻分析出话里的内涵,审视了姿容不俗的少女和不太聪明的稚童,浅笑一下:“哪位学子?” 她也算半个书院学子,深知书院规矩,没有大儒点头答应,学子女眷不可能住在清云山。 许玲月细声细气道:“家兄许新年。” 她没提许七安,是因为大哥不是书院的学子。 许新年....长公主目光微闪,调查过许七安背景的她立刻将两者之间的兄弟关系回忆起来。 税银案的幕后主使是周侍郎,而大概一旬前,许七安与周侍郎的公子在闹市发生冲突.....长公主看向娇俏清丽的少女,语气温柔:“什么时候的事?” “快一旬了。”许玲月道。 他与采薇是认识的,而采薇知道周侍郎涉及税银案,由此可知,那位平平无奇的胥吏也会知晓此事....自知得罪了周侍郎,将家中女眷送来书院倒也算应对之策,只是,举家逃离京都不是更好吗。 把女眷送来书院,而家中男人却依旧留在京城,所以....这是打算谋划什么? 联想到周侍郎罢官充军的导火索,长公主眯了眯好看的眸子,微微点头,带着侍卫继续登山。 .... 雅阁! 长公主审视着赵守,略感诧异:“一旬不见,院长气色天差地别。” 以前的院长不修边幅,花白长发垂落,眉宇间阴郁堆积。 而今的他,双目清亮有神,意气凝而不露,神采奕奕。 赵守没有正面回答,朗声笑道:“圣人说,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他的意思是,有个人可以当他老师,而年纪却不大...是不是和那天亚圣殿清气冲霄有关。 她对亚圣学宫的变故很感兴趣,求知欲旺盛,因为这涉及儒家的道统之争,涉及将来的朝堂格局。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圣学宫被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更人对此也束手无策。 长公主收敛发散的思绪,望着窗外深青色的竹林,叹道:“院长可知周侍郎被罢官充军一事?” “对于大奉官场来说,这只是党争拉开序幕的第一步。”赵守笑着摇头,不愿多谈,挥手招来棋盘,道: “李慕白自从三败魏渊,便再也不下棋了,书院里能与老夫手谈的人不多。长公主今日既然来了,就陪老夫下一局。” 长公主无奈道:“与本宫下棋,院长何必自取其辱。” .... 另一边,邻崖而建的阁楼里。 三位大儒刚论道结束,书童送来一封信,说是长公主拜访书院,让人递过来的。 长公主在手书上说,近来京城出现了一首佳作,京城读书人津津乐道,国子监奉为百年来诗词魁首,力压云鹿书院的送行诗。 而且,相比送行诗,这首“百年来诗词魁首”出自教坊司,才子佳人,故事更有趣味,更广为流传.... 末尾,长公主附上了这首短短几日内在京城读书人圈子里爆红的诗。 老夫闭关数日,京城出了首惊世佳作?张慎凝眸鉴赏附赠的诗。 《影梅小阁赠浮香》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张慎宛如一尊雕塑,静默许久,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纸,看向喝茶聊天的李慕白和陈泰。 “纯靖,幼平,你们看看这个。”张慎道。 他突然表现出来的严肃神色,让两位大儒愣了愣,李慕白接过纸张,飞快扫了一眼,继而眸光沉凝,褪去了轻松写意姿态。 “我看看。”陈泰见两人这般神色,伸手抽过纸张,看完一遍后,又细细品味了许久。 陈大儒长长叹息一声:“疏影、暗香,两句将便梅的风姿绝伦写尽,当真是心思玲珑啊。” 李慕白随后点评:“宁宴那首天下谁人不识君,固然叫人胸生豪气,但论意境之深远;遣词之优美;神韵之卓然....的确相去甚远。” 张慎抚须而叹:“此诗一出,便是无法超越的咏梅绝唱。这杨凌是谁,有此才华,竟从未耳闻。” 陈泰重新看了遍手书,道:“似乎是长乐县的一位秀才,于教坊司中,写此诗赠予花魁浮香....” 说到这里,茶室安静下来,三位大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股酸味在空气中发酵、弥漫。 张慎沉思许久,道:“我觉得,应该立刻通知院长,将这位秀才招入书院。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埋没了。” 陈泰与李慕白欣然同意:“有理。” ...... 这趟来接婶婶和妹妹们,作为学生的许辞旧和许宁宴,首先去拜访了老师。 三位大儒恰好讲课结束,知道“看重”的学生拜访,索性就聚在堂舍里喝茶。 张慎首先瞄了眼气质有所变化的弟子,满意道:“辞旧,看来抄写圣人语录对你裨益甚深啊。” 许辞旧一阵汗颜,点点头。 李慕白诧异道:“抄写圣人语录,有助于踏入修身境?老夫怎么没有发现。” 许二郎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 他确实触摸到修身境的门槛,但那是在见到大哥写在石碑上的四句。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不过这事儿不好当众说出来,哪怕大家对那四句话的出处心知肚明。 闲聊几句后,陈泰扫了眼李慕白和张慎,笑呵呵的说:“你二人住在京城,可知最近京城出了首绝世佳作。.....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绝妙,绝妙啊。 “宁宴,虽有诗才,但也不要自傲,须知天下读书人藏龙卧虎啊。” 这老匹夫就是嫉妒我们收了个好学生....但这等老成之言,也无法反驳。张慎只好说:“此诗的确惊才绝艳,宁宴不需与它较真,咏梅千古绝唱,较真也没用。” 李慕白点点头:“虽说现在的读书人缺了些灵气,但终归是有个例的,那个杨凌未必还能再作出第二首。而以宁宴的诗,将来有第三首,第四首也是极有可能的。” 许新年看了堂哥一眼,道:“这首诗也是我大哥作的。” Ps:推荐票还有没有呀,送一些给人家呗。 第六十章 打更人上门 “噗...”听到这话,正在饮茶的陈泰直接喷了出来。 李慕白和张慎齐齐僵住,霍然转头,瞪着许七安。 “作诗之人不是杨凌?” 小老弟是皮痒了吧,卖我卖的如此干脆利索....许七安硬着头皮:“是我的化名。” “当真?” “当真!” 两人还是不信,问道:“你去教坊司做什么。” 许七安端正坐姿,道:“少年慕艾。” 屋子里忽然陷入寂静,三位大儒感觉胸口堵着淤血,想吐又吐不出来。 几秒后,张慎起身,指了指许七安的鼻子,“你,你....” 他在屋子里团团乱转,焦躁的不行:“千古绝唱,你用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她配吗?她配吗?” 是是是,用在你身上就好了...许七安心里腹诽,表面做出聆听老师训诫的姿态。 李慕白同样情绪激动,“咏梅便咏梅,《影梅小阁赠浮香》,简直低俗,俗不可耐。生生糟蹋了一首好诗。” 如果能改成《云鹿书院赠慕白先生》您应该就能笑出猪叫声了吧...许七安心里吐槽。 两句诗成万古名....用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确实浪费。但事情不能单看表面,若没有这首诗博取浮香花魁的青睐,他怎么套出有用的信息? 怎么陷害周立? 不陷害周立,万一周侍郎挺过来了呢,万一政敌没有斗倒他呢? 迎接许家的会是什么结局。 诗词本来就是抄的,不心疼。再说,不能解决眼下的麻烦,肚子里的存货再多有何用? 再好的诗词,能兑换成切实的利益,它才是有用的。 陈泰心底叹息一声,对于杨凌是许七安的化名,最初是惊讶不信,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这等诗才,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现。 “李慕白和张慎能收他做弟子,我也可以....既然有两个老师,那为什么不能有三个....”陈大儒暗暗决定,以后找机会将这位诗才收入座下。 经历了一番语言轰炸,许七安乖乖的认错,并许诺将来有好诗好词,一定先让两位老师修改润色。 李慕白和张慎才勉强消气。 两位大儒除了与传世名诗擦肩而过的悔恨外,是真的觉得许七安把这首诗用在一个教坊司花魁身上,浪费了。 暴殄天物。 许新年还算有些良心,适时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幼妹在书院启蒙多日,不知可有成效?” 三位大儒相视一眼,陈泰忍不住笑出声了:“你那妹妹,当真是心志坚定,坚不可摧。” 张慎无奈道:“一旬之间,教她的先生换了四个。” 李慕白补充:“都发誓这辈子不为稚童启蒙。” 许辞旧许宁宴:“.....” ...... 小院,一家人久别重逢。 婶婶欢喜的迎接丈夫和宝贝儿子,二叔也欢喜的拥着幼女和妻子。 许铃音看见父亲,悲从中来,抱着他的腿就是一阵嗷嗷嗷。 许二叔一阵怜惜,觉得女儿在书院启蒙,受苦了,书院的先生一定非常严厉。 穿着靛青色罗衣的许玲月站在一侧,少女消瘦的瓜子脸带着浅笑,看着这一幕。 她年纪大,不能像小豆丁一样无所顾忌的投到父亲怀抱,又不是长子,没有大哥那样受父母喜爱。 夹在中间的孩子,向来是比较尴尬的。 “一旬没见,妹妹清减了许多。”许七安走过去,牵起妹妹的柔荑,仔细审视。 绑着束带的纤腰盈盈一握,胸脯处开始鼓胀,少女含苞待放的身段格外诱人。 瓜子脸大眼睛,远看近看都没瑕疵,欠缺一点女人的柔媚,但有着少女纯洁的清丽和灵动。 许玲月下意识的抽了抽手,又忍住了,大哥手掌的温度让她脸上腾起红晕,眼波荡漾起来,柔柔的喊了一声:“大哥....” 回家的路上,许玲月破天荒的提出想骑马,但因为不会马术,经得父亲同意后,与许七安同乘一骑。 阳光和煦,风吹在脸上有些凉,大冬天的骑马,就好比寒冬腊月的开摩托车,还不戴头盔。 许玲月毕竟是女子,紧紧缩在许七安怀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四处的风景,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涌来。 许新年怀里也有一个妹妹。 “二哥,马颠的我要吐啦....” “那就回马车里。” “我不要,我要骑你脖子上。” 许二郎被小豆丁烦的眉头紧皱。 马车里的婶婶掀开帘子,探出美艳动人的脸蛋。 “老爷,我不在府里这段时间,有没有出去鬼混?” 许新年和许七安异口同声:“没有。” 婶婶打量了两人几眼,又不是问你们,多嘴。 ...... 三天后,休沐。 清晨,许七安摆弄着玉石小镜,镜面透出军弩、铜镜、朴刀的虚影,宛如一幅笔触模糊的画。 这面镜子暂时被他当成储物袋来使用。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放进去。 来到主宅,吃了早餐,餐桌上,许玲月带着期待的表情,说:“大哥今天休沐,与我出去逛逛吧。” 许二叔想起了前阵子的周立纵马事件,皱着眉头说:“我今日也休沐,玲月,爹陪你出去吧。” 许玲月沉吟了一下,摇头:“算了,忽然觉得头有些晕。” 许二叔:“???” 上午勾栏听曲,中午回家睡个午觉,等晚上去黑市一趟,我得抓紧突破到练气境....许七安神游物外。 这时,门房老张匆匆来报,站在厅前:“老爷,门外来了两位差爷。” “差爷?”许平志喝了口白粥,漫不经心的问道:“哪来的差爷。” 许二郎说:“大哥,是你同僚?” 许七安不甚在意:“应该不是。” 门房老张说:“小人不知,但他们穿着黑衣,胸口绑着奇怪的铜锣。” 许家仨爷们手一抖,无声的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打更人! “快迎进来。”许平志连忙起身,向前厅走去。 许七安和许新年跟在身后,念头急转,思考着打更人上门的目的。 在大奉王朝,打更人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的寓意,它往往与问罪、入狱、抄家等血淋淋的字眼挂钩。 但扪心自问,以许二叔的段位,打更人应该是瞧不上眼的。 很快,三人在前厅见到了来访的打更人。 两人身穿制式黑衣,身后坠着短披风,胸口绑着一面刻满繁复咒文的铜锣。 两位打更人的年纪都不大,青年,左边一人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右边一人恰好相反,脸上挂着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 笑起来眯着眼的青年,目光扫了眼许家爷仨,笑道:“哪个是许七安?” 许七安跨前一步,“我是。” 眯眯眼青年微微颔首:“跟我们走一趟。” 许平志眉头一跳,横身挡在许七安面前,抱拳,沉声道:“两位大人,我侄儿犯了什么错?” 面色严肃的青年皱了皱眉。 另一位笑眯眯道:“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以打更人的行事风格,拒捕的话,会不会当场拔刀砍人?许七安单手按在二叔肩膀,看向两位打更人:“好,我跟你们走。” 他随着打更人离开许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脸色严肃的打更人指了指车厢,示意许七安进去。 那位始终笑眯眯的青年摘下胸口的铜锣,用力一敲,在响亮的声音里,朗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衙门在内城,距离许府很远,步行需数个时辰,所以给许七安安排马车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待遇,仅仅是为了节省时间。 不苟言笑的打更人驾车,车厢内,许七安和那位笑容和煦的青年面对面而坐。 打更人找我做什么?为了周立的案子?不可能,我不保证完美犯罪,但能保证没有监控设施的大奉王朝,不可能查出是我绑架的张家二小姐。即使有蛛丝马迹,也不会这么快就锁定我.... 许七安伸手入怀中,轻扣玉石镜背面,倾倒出一张银票,抽出来看了一眼,面额十两,他松了口气。 诚恳的递上银票,道:“小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仰慕大人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奉上十两银子,请大人喝茶。 “大人要是能告诉小人发生了什么,小人感激不尽。” 这位打更人目光落在银票上,一脸人畜无害的眯着眼睛笑:“打更人规矩森严,受贿超过十两,杖责五十,超过五十两,流放。超过一百两,斩首。 “我显然没必要为了十两银子挨板子。” 许七安露出讪讪的笑容,正要收回银子,却听眯眯眼青年悠悠道:“你想从我这里套取消息....得加钱!” 许七安不带烟火气的递了三十两。 青年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把两张银票收在怀里,另一张递出帘子:“收了三十两,你我各十两,剩下十两,今晚去教坊司打茶围。正好一人五两。” 不苟言笑的青年接过银票,低沉的“嗯”了一声。 眯眯眼年轻人翘着二郎腿,对许七安笑道:“规矩虽然很重要,但当大家都默契的无视规矩的时候,你太较真,反而会受排挤。” PS:这章三千字呦,老铁们,你们知道等价交换的原则吗。(?ˉ3ˉ?) 第六十一章 铁证如山 他不着痕迹的审视许七安,见他身躯紧绷,笑容勉强,宽慰道:“我只是奉命带你回去问话,具体内幕不太清楚。不过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到了衙门,你牢记一句话:该说的东西不要隐瞒,不该说的东西,打死别说。” 我特么....这道理难道我自己不知道?根本不值三十两银子,狗屎,你这就和“已经请有关部门处理”这种没诚意的托词有什么区别....许七安很想一巴掌把眯眯眼男人拍死,但他不敢。 马车驶过一个个闹市,一条条长街,在巳时初抵达打更人衙门。 许七安跳下马车,在两位打更人的押送下进入这座威名赫赫的衙门。 它的办公场所由两座三进的院子改建而成,阁楼耸立,穿黑衣绑铜锣的打更人进进出出,他们神色严峻,气势凛然。 不知道我会不会被送进打更人的大狱,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先静观其变,我是良民,我又没犯法....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平复忐忑的心情。 不多时,他被带进了一个小院。 院门口立着两位打更人,双方做了交接,眯眯眼男人停在院门口,笑道:“进去吧,自求多福。” 说完,与面容严肃的同伴离开了。 许七安被带了进去,两名打更人推开屋子的门,语气冷漠:“进去。” 这是一间刑讯室,角落里摆出各种各样的刑具,中央是一张空荡荡的长条桌。 审讯的主官没有来。 许七安没敢坐椅子,站在屋里,思考着打更人为什么会找自己。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脚步声传来,有人进了院子。 房门推开,两名胸口绣着银锣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肌肉一瞬间紧绷的许七安飞快扫了眼两位银锣,诧异的发现其中一位竟然还是老熟人。 他鼻梁高挺,五官深刻,瞳孔颜色略浅,有一半的南蛮血统。 正是当初税银案时,在府衙后堂见到的那位银锣。 “又见面了。”李玉春颔首,眼神里没有丝毫热络。 两位银锣坐在桌后,神态严肃,目光锐利的审视着许七安。 “我问你答,若是说谎,大刑伺候。”那位陌生的银锣沉声道。 “是....”许七安心里一沉,这两位完全是看犯人的眼神。 李玉春皱了皱眉:“回答问题之前,先整理衣冠,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许七安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过于松散,不够对称。是马车上偷偷掏银票造成的。 等他紧好衣襟,李玉春神色微松,像是解开了一桩心事。 那位面生的银锣问道:“你知道税银案的幕后主使是前周侍郎吗?” 许七安如实回答:“听司天监的采薇姑娘说起过。” “那你知道周立对付你,也是出于报复。” “想到了。” 许七安牢记眯眯眼青年的告诫,该说的绝不隐瞒。那天司天监白衣们冲入刑部救他,众目睽睽,无法否认。 不如大方承认,显得风光霁月。 “你知道周立想置你于死地吗?” “知道。” “所以,为了不被周家报复,你绑架了威武侯的庶女,嫁祸给周立。”那位陌生的银锣,眼神犀利的光芒一闪。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许七安丝毫不慌,甚至表现出一定的茫然,和被冤枉的惊慌:“大人说的话,小人听不懂。” “威武侯庶女被劫持那日,你未在长乐县衙门当值,去了何处?” “小人勾栏听曲去了,小人的确渎职,时常偷溜去勾栏听曲。” 这一点,王捕头等胥吏可以为他作证,因为大伙都是这么摸鱼的。 何况,我长乐县的快手旷班逛勾栏,与你们打更人有何干系。 “那你怎么解释凭书的事?衙门发放凭书的记录里,多次显示你去了内城。”李玉春沉声道。 “小人冤枉!”许七安瞪大眼睛,激动的为自己辩护:“小人从未去过内城,从未在衙门取过凭书。” 他们在框我,我进内城都是托人办的凭书,手脚干净着呢...而委托人是杨凌,和我许七安有什么关系? 两位银锣审问了片刻,没有从许七安的话语里抓住任何蛛丝马迹。 他们相视一眼,似乎有些诧异。 论起审问技巧,我也是专业的....许七安松了口气,目光瞥见刑具,心里又是一紧。 李玉春叹口气:“不错,如果不是我们提前掌握了证据,光凭刚才的对话,说不准已经相信你了。” 又是在框我....语气还很有把握似的....许七安面无表情。 作为警校毕业,在警局工作过几年的专业人员,许七安有信心应对各种审问。除非对方屈打成招,那是另一回事。 周侍郎已经倒台,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相信打更人不会过分为难。 那位面生的银锣,从兜里掏出小本子,打开,看了许七安一眼,照着本子念: “十月初一,壬戌日,许七安自云鹿书院返回,于宝器轩购金步摇两支,途中遭人跟踪,疑似周府的人。 “当晚,吾惊退周府刺客。” “十月初二,癸亥日,移女眷至云鹿书院避祸。” “十月初五,丙寅日,进内城,入教坊司。留宿影梅小阁一夜,《赠浮香》疑似许七安所作。” “十月初七,戊辰日,驾马车冲撞威武侯庶女,以未知手段劫走威武侯庶女。” 面生银锣合上小本子,嘲讽的看了眼许七安,嗤笑一声。 许七安身体一寸寸发凉,像是寒冬腊月里缺乏裹身衣物,缓缓打了个寒颤。 打更人在跟踪我....在我去书院那天就跟踪我了....这些天所有的谋划都被打更人看在眼里....完了! 为什么打更人会跟踪我,我只是个小快手,这不合理....许七安在心里愤怒的咆哮。 他感觉到了深渊般的绝望。 构陷户部侍郎,劫持侯爵女儿,两桩罪加起来,足够满门抄斩。 云鹿书院的大儒救不了他,司天监的白衣救不了他,没人能救他! 我的脚手收拾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定罪的证据,但跟踪我的打更人全程目睹了我的谋划....人算不如天算。 许七安额头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在两位银锣戏谑阴冷的注视中,缓缓滑过脸颊,滴落在地。 等等! 他忽然注意到一个不合理的细节,既然打更人目睹了全过程,为什么不揭穿他? 只要把本子递交上去,周立就能脱罪,而挥向许家的屠刀在迟到一个半月后,再次落下。 为什么要等到周侍郎倒台之后,才请他过来“喝茶”。 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连带着各种负面情绪一起吐出来,低眉顺眼:“小人认罪,一切都是小人干的。两位大人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那位面容严肃的银锣挑了挑眉,与李玉春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了笑容。 “很聪明,非常敏锐。”李玉春笑道:“刚才是为了试探你,如果你在审问中露出破绽,或者在铁证面前被摧垮心智,那么迎接你的是真正的制裁。” 顿了顿,他收敛了严肃的脸色,笑容愈发轻松:“而现在,迎接你的是打更人的邀请。” PS:这章修改了一下,所以更新晚了。 第六十二章 资质测试 打更人的邀请....邀请我? 许七安一时难以置信,他保持沉默,没有急着开口。 “你是个人才,当时在府衙后堂,我就已经确认。只是打更人有规矩,练气境是底线。”李玉春换了个很随意的坐姿,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道: “作为大奉的守护者,陛下的保卫者,要求高一些是正常的。 “但你用自己的本事证明了你,即使是炼精境,打更人也愿意招揽你。” 是因为我的手段够脏,心思够缜密,所以破格录取? 对,这个一半南蛮血统的银锣,在破解税银案时就表示很欣赏我。 那位脸色严肃的银锣补充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长公主推荐了你。” 长公主?!许七安又是一惊。 长公主是哪位,她为什么要推荐,我根本不认识她啊。额...我确实在云鹿书院里听说过她。 但,我们从未见过,她为何向打更人推举我? 许七安满肚子的困惑与不解,两位银锣似乎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也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除了这些,两位大人不举报我的原因是....” 李玉春笑道:“你应该知道打更人的职责。” 监察百官....贪墨国库钱粮的周侍郎与打更人不是一个阵营,甚至,周侍郎的倒台也有打更人组织在推波助澜....许七安恍然。 “周侍郎迟早要完,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对付他,只是你的小小计谋,帮我们加快了进度。”那位脸色严肃的银锣说道。 李玉春看了他一眼,道:“孙大人,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这个人我收下,请给我们一点交谈的空间。” 姓孙的银锣不走,而是凝视着许七安:“你有选择的权力,跟他还是跟我。” “我们两人之间的权力差别不大,但他这个人死认理,不知变通,跟着他的铜锣过的一般,而跟着我的铜锣,最多三年就能在内城买一栋还算不错的小院。” 工作三年,首都一套房...还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许七安委婉的拒绝了孙银锣的招揽,道: “当初税银案时,李大人给了我将功赎过的机会,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我想在他手底下做事。” 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他不愿违背本心,做太多“捞偏门”的勾当。 孙银锣微微点头,赞许道:“懂的知恩图报是好事。” 他毫不留恋的出去了。 等门关上,李玉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温和的笑道:“坐,自我介绍一下,本官李玉春,以后是你的头儿,你可以直接这么称呼。如果觉得不习惯,喊李大人也可以。” 喊你春哥行不行....许七安入座,略有拘谨的喊了声“李大人”。 “在我麾下做事,要无愧于心,这点你切记。”李玉春告诫一句后,开始介绍打更人组织: “在打更人里,最底层的是白役,没有编制,干的是杂活。其次是铜锣,是正经的打更人,至少是练气境,月俸五两银子二石米。往上就是银锣,享百户待遇。 “银锣之上是金锣,是最高层次的职位。大奉京城只有十位金锣,直接听令于魏公。” 许七安点点头,这些常识他是知道的,那魏渊是打更人组织的一把手。 “打更人的职责,监察百官,守护京城。具体业务,你往后慢慢熟悉。”李玉春审视着许七安: “你现在是炼精境巅峰,我有两个建议:一,慢慢积累功勋,等待机会。二,支付四百两银子,我帮你开天门。” 许七安毫不犹豫:“我选第二个。” 李玉春眯了眯眼:“挺富有的嘛。” “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借给我的。”许七安脸不红心不跳的把锅甩给大眼美人。 李玉春点了点头:“我先安排你更改户籍,办理相关手续。” 他说完就出门了,过了一阵,领着眯眯眼青年和不苟言笑的青年进来。 “宋廷风。”笑起来就眯眼睛的男人自我介绍,上下打量许七安:“你可以啊,进来一趟,成同僚了?” “朱广孝。”不苟言笑的青年说完,便不再说话。 许七安跟着两人去办理入职手续,路上,宋廷风语气随意的聊天: “跟着李头儿做事,总体上比较轻松,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破事。坏处就是捞钱的时候要谨慎,小贪无所谓,不要太过分。” “那你能把三十两银子还我吗?”许七安真诚的凝视着他。 宋廷风回以更真诚的眼神:“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 .....贱人!许七安咧嘴笑:“哦,是我记错了。” “对了,我们今晚准备去教坊司,一起吗?”宋廷风发来邀请。 我最讨厌这种腐朽的官场交际....许七安展颜一笑:“好。” 办理完手续后,宋廷风带着他朝衙门深处走去,边走边解释:“入职打更人后,还有一项流程,测试资质。” “测试资质?”许七安脑补了手按在水晶石上,测试斗气段位的画面。 “是魏公定的规矩、设立的流程。”宋廷风说道:“分别是“智”、“力”以及“问心”。” 说着,他们来到一座阁楼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一楼大厅,承重柱上挂着两句诗: 愿以深心奉刹尘。 不为自身求利益。 “这是魏公写的,用来警醒、告诫我们。”宋廷风说道。 “很显然,这并没有什么用。”许七安斜了他一眼,话有所指。 宋廷风假装听不懂,带着他往里走,“你现在是炼精境,战力就不需要测了。先测试智力。” 他招来阁楼内的吏员,吩咐下去。 片刻后,两名吏员进来,手里各捧一只锦盒。 宋廷风笑道:“他们两人手里的锦盒,一只里面是空的,一只里面有东西。你可以挑选其中一人询问,但只能问一个问题。” “而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只说假话,一个只说真话。” 宋廷风“嘿”了一声:“你有一炷香的时间去思考,我不能给你任何提示。” 朱广孝言简意赅的提醒道:“这个问题很难,你仔细想。” 宋廷风点点头:“虽然魏公说这只是小游戏,但能猜对的人很少。我虽然事后悟透了,但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据说只有金锣大人们,才能在二十息之内悟透这题。” 吏员点了一根香,摆在旁侧。 这种简单的逻辑题,我上辈子不知道啃过多少。 许七安扭头问左边的吏员:“如果你是他,你会告诉我什么?” 那吏员有点懵,似乎没想到许七安会问这样的问题,思考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没有东西。” 许七安点点头,伸手按在右边衙役手里的锦盒:“东西在这只锦盒里。” 宋廷风张了张嘴,脸色僵硬的看向面瘫同伴:“多久?” 朱广孝语气有些郁闷:“不算吏员愣神的功夫,十二息....” 空气沉默了一秒,宋廷风拱了拱手,无奈摇头:“你能破税银案,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他是知道许七安这号人物的,李玉春是税银案的主审官之一,当时宋廷风和朱广孝就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追踪不存在的妖物。 税银案破了之后,作为案件的参与者,他自然就知道许七安的存在。 第六十三章 许七安:我还有抢救的机会 “问心关在楼上,你从这里上楼,一直走到顶层就成。”宋廷风把他带到楼梯口,指了指楼上: “这一关没有要求,但你要记住,随心而走,过于做作的话,评分会降低。” “评分有什么用?”许七安反问。 “你倒测资质是为什么?评分四等:甲乙丙丁,资质越好。自然越容易被栽培。”宋廷风扬了扬下巴:“我是乙。” 朱广孝闷声道:“我是丙。” 我是个大壮丁....许七安默默的玩了个梗,独自登楼,来到二楼时,他看见正对楼梯的红漆柱上挂着一面古朴铜镜。 镜子里映照出他的身影。 许七安没来由的心悸了一下,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继而缓缓放松。 内心杂念沉淀,心境平和,放下了所有功名利禄以及私欲。 这镜子有问题....这个念头刚闪过,便沉淀在心底,不去在意。 强行进入贤者时间....这个念头也随之沉淀。 他脚步轻松的转过拐角,来到二楼大厅,这里供奉着一尊佛陀,体态丰福,宝相庄严。 香岸上摆着贡品,香火袅袅。 佛前站着一位吏员,看着他。 许七安脸色平静的端详了几眼佛像,便不再去看,朝着第三层的楼梯走去。 吏员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低头在纸上书写,似在评价。 ..... 第三层供奉的是道尊,身穿道袍,手持木剑,脚踏祥云。 法相前同样有一位吏员,静静的看着许七安的到来。 等许七安随意打量几眼就转身离去后,吏员同样提笔,在桌案铺开的纸张上写评价。 .... 第四层供奉的是儒家圣人,穿儒衫,戴儒冠,眺望远方。 圣人泥塑前依旧站着吏员,静静的看着许七安。 这座圣人雕塑与云鹿书院的如出一辙....许七安心里作此感慨,毫不留恋的走人了。 他来到了最高层——第五层。 第五层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黄袍的男子,他巍然而立,双手拄着一柄剑,剑眉星目,气势凛然。 许七安不认识这位,但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说明了一切。 大奉王朝的某位君王,或者,开国大帝。 走到这里,他忽然明悟了“问心关”的真正含义,测资质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含义是测一个人的道德品质。 那面镜子的作用是让人无法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故意上香礼拜。 .....糟糕,我没有礼佛,没有拜道尊,没有拜圣人,这说明我是个不敬神不礼佛不屑四书五经的人.... ....这些都没关系,但第五层的这位我一定要拜....不拜我就完蛋了.....一个无君无父无视神佛的人,是不容于这个时代的.... 打更人是什么组织? 是隶属于皇帝的间谍、护卫机构。 它可以不敬三教,但不能不忠于皇帝。 所以“问心关”是一次道德品质的筛选。 许七安无疑是不合格的,他一口气上五楼,没一个拜的。 我这种人间之屑,会被踢出打更人衙门的吧....这就罢了,关键是打更人知道我陷害周立的罪行,谁知道会不会因此翻旧账.... 这些念头逐一闪过,继而沉淀,自动忽略。 许七安焦急的对抗着“贤者模式”,强迫自己去叩拜君王,两股意识疯狂对抗,身躯僵硬,肌肉痉挛发抖。 候立在君王相前的吏员,观察了许七安片刻,掠过他下楼去了。 几分钟后,吏员返回,许七安还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着颤抖,像是手脚抽筋一般。 那位吏员像是打量珍稀动物一样打量许七安,低声道:“我已经于楼下的同僚交换过评价了。” 吏员继续说:“魏公设立问心关时,有过一个交代,倘若有人连续五楼不扣不拜,那定是十恶不赦之徒。” .....哥,再给一次机会! 许七安内心焦急万分。 “于是魏公又给了一个机会,单独设立了第六关,只是那一关从未有人去过。”吏员神奇的打量许七安:“你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你放松身体,别抽筋了。”他说。 许七安不再与内心的贤者模式对抗,调整呼吸,成功让肌肉不再抽搐。 这时才发现脊背已经湿透了。 他跟着吏员绕过君王雕像,去了更深处的区域, 镂空的窗户里洒落斑驳的阳光,细细碎碎的照亮屋中的木台。 木台上刻着一行诗。 杀尽敌酋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归来手持黄金锏,满朝文武未敢言。 小诗写的还挺霸气....给我看诗是什么意思。 许七安侧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吏员,本来想塞点银票,从他那里套取信息。 转念一想,区区一个吏员,懂那位权柄滔天的宦官心意?不可能吧。 别把自己给带歪了,反而死路一条。 斗诗?不可能,主题显然不是比拼诗才。问心关与思想品德有关,得从这方面着手。 既然是考验思想品德,那魏渊放这首诗在这里干什么? 许七安摒除杂念,积极开动脑筋。 第六关就是给我这种无君无师,不敬神不礼佛的唯物主义者安排的,相当于是最后一个机会。 那自然是想从我这里挖掘出一些珍贵的思想品德。如果我没有,那就死定了。 珍贵的思想品德....豁然间,许七安想到了一楼大厅里的那副联子: 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为自身求利益。 而打更人的职责是监察百官....魏渊这首诗,同样有尽忠报国,威压百官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豁然通透,明白了那位大宦官的意思。 这首诗摆在这里,不是为了斗诗,而是共情。 倘若那个无军无师的十恶不赦之徒,真的秉性恶劣,在问心关里,他是无法对抗自己的本心,强行写出共情诗的。 反之,说明他还有珍贵的品德在身,魏渊愿意给一次机会。 许七安叹息般的吐出一口气,伸出手:“笔墨伺候。” 吏员递来毛笔,在木台上铺好宣纸。 许七安笔悬于纸上,闭上了眼睛。 我虽然心中无君,亦不屑敬神礼佛,是个地道的唯物主义者。 但我非十恶不赦之徒,我心有正义,脚下有原则。我从未鱼肉百姓,从未依仗胥吏身份敲诈勒索,即使,这是社会常态.... 即使,我曾拼命想赚钱。 你要共情,我便赋诗一首,如你所愿。 许七安落笔,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以丑陋的字体写下: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吏员神色恍惚的看着纸张上的四句话。 他收了宣纸,认认真真的盯着许七安看了一会儿,道:“问心关已经结束,大人自便,只是结果出来前,莫要离开衙门。” “每一位打更人的资质,都需魏公亲自裁定,小人这就给魏公送去。” 他几乎是以跑的方式离开了楼层,楼梯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许七安感觉自己虚脱了一般,扶着木台喘息片刻,也跟着下楼。 宋廷风和朱广孝在一楼等着他这位同僚,见许七安下楼,笑着招了招手:“跪了几次?” 他笑眯眯的模样,像是只狐狸。 下楼的吏员没有告诉他过程和结果。 许七安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沉默。 朱广孝不苟言笑的脸上,两条眉毛微微一皱:“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我感觉自己在生死边缘徘徊两回了,比过山车还刺激....许七安心累的摇摇头,说道: “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休息一下。” 宋廷风笑眯眯的挑一挑眉:“再给你请个勾栏女子,敲肩揉腿?” 你就像个在天桥底下说相声的....许七安笑着点头:“去教坊司请浮香花魁。” 宋廷风一愣,哈哈大笑:“这个梦,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 PS:公众章节要考虑字数和推荐位的流程,不能爆更。上架之后再爆更吧,一天六七千字应该是打底的。对了,书里有无数伏笔,比妖二代时还多。你们可以找一找。 第六十四章 各大修行体系 打更人衙门最高的建筑,是中庭的浩气楼。攒尖顶,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下四层外有回廊,五六层的回廊可做瞭望厅,俯瞰整个打更人衙门。 那位被江湖人称作“魏青衣”的大宦官便住在楼里。 七楼的茶室,软塌上,身穿青衣的男人半倚着,手里握着一卷书。 天青色的衣衫绣着繁复的云纹,做工精细考究,乌发用玉簪束着,鬓角霜白,脸盘白净无须,双眼深沉,内蕴岁月洗涤出的沧桑。 魏渊是个气质与外貌俱全的男人,儒雅清俊,深沉内敛。 茶室里还有两个人,陪着魏渊饮茶看书的,是个一本正经的严肃男人,五官僵硬如雕刻,不见丝毫情绪。 另一人气质阴柔,容貌俊美,丹凤眼,柳叶眉,嘴唇薄而红润,乍一看,让人怀疑是女扮男装。 那位气质阴柔的男子站在瞭望亭,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单手按在腰间悬挂的刀柄上,道: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在此处看风景不比躲在室内看书更有意思?” 魏渊放下手中书卷,笑道:“能看的书越来越少了。我近来听说司天监多了一本蓝皮书,上面记载着天地万物的本质,甚是好奇。” “杨砚,再过一旬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通知下去,加紧内城的巡逻,缩减内城的通商。” 脸庞僵硬的男人“嗯”了一声。 气质阴柔的男子吐出一口气,“义父,你真不打算争户部侍郎的位置,安插自己的人?” “这是必要的退让。”魏青衣说了一句,目光望向茶室门口,一位蓝衣吏员低头进入。 “魏公,这是新晋铜锣的资质测试结果,及户籍,请您评判。” 吏员递上一叠文书。 魏渊打开户籍看了一眼,新晋铜锣叫许七安,原长乐县快班快手。父亲和叔叔都是军伍出身。 这些资料既重要,又不重要。 重要是因为打更人的身份特殊,必须是祖上三代以上清清白白。许七安是大奉京城人士,土生土长。 所以许七安的身份是合格的。 不重要的意思是,每个打更人都是类似的清白身份。 户籍下面压着“智力”考核的结果,魏渊看了一眼,嘴角勾勒起笑容:“倩柔,当初你答题时,用了几息?” 气质阴柔,貌美如花的男子闻言,下巴微微一昂,“十五息,杨砚是十九息。” “这位新晋铜锣是十二息。” 十二息....气质阴柔的男子挑了挑眉,傲然评价道:“还不错。” 面容僵硬的男人脸上不见表情,道:“能在短时间内勘破税银案,这份才智,不奇怪。” 魏渊笑了,目光盯着后续的备注,补充道:“捧盒的吏员愣了五息左右。” “不可能。”气质阴柔的男子蓦然回身,走进了茶室。 杨砚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思考的时间只有七息,何等敏锐的思维。 杨砚起身,抱拳道:“义父,这人给我吧。” “是在你名下,他跟着银锣李玉春。”魏渊放下茶盏,望向气质阴柔的男子:“你们见过他,那天在司天监。” 司天监...气质阴柔的男子沉吟几秒,哂笑道:“他啊,口出狂言的小子。” 杨砚一听这位新晋铜锣在李玉春手底下做事,满意的点了点头。 每位金锣都管着七位银锣,李玉春就是他麾下的。 “义父,战力如何?”杨砚问道。 “炼精巅峰,没有测试的必要。”魏渊笑道:“此人是长公主推举的,我瞧他心思活络,是个能做事的,就特殊他加入打更人。” 长公主?! 杨砚与气质阴柔的男子相视一眼,这个消息魏渊并没有告诉他们。 魏渊继续浏览“问心关”的考核结果,渐渐的,他温和的表情变的严肃,深邃的眸光变的锐利。 杨砚挺直腰杆,望向纸张。 气质阴柔的男子则大大咧咧的走到魏青衣身边,探头一看,顿时笑了:“竟是个比我还狂的小子,义父,怎么处置?” 笑容里带着幸灾乐祸。 魏渊抽出最底下那张纸,纸张写着丑陋的字体: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魏青衣的瞳孔倏地凝固,凝视着两段话,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杨砚重复着这句话。 气质阴柔的男子眸光微闪,从短暂的惊愕中恢复,注意力与面瘫杨砚正好相反: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嘿,所以这位小快手觉得自己吃的是百姓的脂膏,而不是帝王家的。” 杨砚想了想,问道:“义父觉得呢?” 魏渊反问:“你觉得呢?” 杨砚斟酌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言下之意,便是不认同那句话。 魏渊点点头:“等将来有朝一日,那小铜锣升到了金锣,你自己与他辩论去吧。” 阴柔男子眉梢一扬:“义父觉得,那小子将来能成为金锣?” “只要他是武夫,那就没有问题。”魏渊笑容温和:“三教各有规矩,术士受人间气运拖累,巫蛊亦然,当世之中,唯有武夫最纯粹。 “我虽厌恶武者以力犯禁,却也不得不承认,越是桀骜的武者,越能勇猛精进。 “心中无所敬,无所畏,才敢颠倒乾坤。” 说到这里,魏渊从桌案下取出一块新的砚台,倒入朱砂和清水,研成红墨,毛笔蘸了蘸。 在户籍上写了“甲上”二字。 “桀骜不驯为武夫,胸怀天下为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甲上! 打更人建立以来,得此评价者,屈指可数。 ...... 某间密室。 李玉春指着木桶,道:“脱光衣服,坐进去。” 终于要踏入练气境了.....许七安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瞄了眼气味刺鼻的浴桶,盛满了墨绿色的汁液。 这玩意叫洗髓液,就这一桶,差不多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快速脱掉衣服、裤子、鞋子,赤条条的坐进浴桶。 李玉春道:“你没有破身吧?” 许七安点点头:“我二叔是御刀卫百户,与我说过的。练气境之前,不能破身。” 他舒服的靠在浴桶里,问道:“头儿,你是炼神境?” 李玉春“嗯”了一声。 “那炼神境后面是铜皮铁骨对吧。” 李玉春又“嗯”了一声。 许七安就笑道:“名字不好听,为什么不叫金刚境。” 铜皮铁骨过于low逼,会显得我们武者都是没文化的泥腿子。 “佛门三品叫金刚。”李玉春给出解释。 原来如此!许七安点点头,悉心请教:“头儿,天下诸多修行体系,哪个最强?” 李玉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门说,他们最强。” “那其他体系呢?” “其他体系都认为自己是最强的。” “哦...懂了。” “不过天下所有体系都有一个共识,就是武者最粗鄙,最上不得台面。”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因为武夫只有怪力,却没有神异。” 还是不够花里胡哨。 “这只是表面,里头还有更大的秘密,涉及到修行体系的上限。” 许七安挺直了腰杆,试探道:“头儿,能告诉我吗?” PS:这一告就是六七个小时。 第六十五章 绝世天才?! 李玉春大马金刀的坐在浴桶边的椅子上,颔首:“这些知识你有空可以自己去藏书阁看。 “不过,反正我要在这里盯着你,便与你说道说道。在你的认识里,一品是不是体系的极限?” 许七安点点头。 “各大修行体系的品级,原本是模糊的,没有那么清晰的标准。直到圣人晚年,把天下修行体系,划分为九品,然后一直沿用至今。 “但是,圣人并没有把他自己划入到品级里。” “这是为什么?”许七安问。 “你先听我说完,”李玉春接着道:“除了圣人,还有四位在品级之外,分别是蛊神、巫神、道尊、佛陀。 “他们被誉为万劫不磨,永生不死。” 这下许七安懂了:“神佛不在品级之中....不对,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李玉春摇头:“不清楚。” 许七安想了想,给出猜测:“我听说圣人只活了八十二,按照头儿你的说法,他应该长生不死才对。所以,其中有夸大的成分。” 这个问题李玉春无法回答,因为没有答案。 自古以来,仙人的传说渊源流传,长生不死更是每一位君王的毕生心愿。 但谁敢说自己见过仙人? “其他体系都有超越品级的存在,但武夫没有,一品武夫,就是当世之最。”李玉春把话题带了回来。 所以大家都觉得武夫是粗鄙的体系....许七安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司天监的术士也没有。” 李玉春点点头:“但不可否认,术士是所有体系中,贡献最大的。” 这个知识点许七安知道,术士九品是医者,妙手回春,救死扶伤。 术士七品是风水师,堪舆地形,为百姓和王公贵族选墓地;布置家宅做出卓越贡献。 术士六品炼金术师,极大推动了社会发展,满足了老百姓物质需求。对这个时代的工业以及手工业做出巨大贡献。 宋卿同学是其中翘楚,他为“人兽”事业呕心沥血。许七安觉得自己还是穿越的早了,再缓几十年,说不定能写一本《异界风俗X评鉴指南》 此外,许七安还知道司天监的术士负责更新、制定黄历。 对于农耕文明来说,黄历太重要了,直接关乎田地收成。 相比起其他体系,术士简直是为国为民的榜样,为文明的进步添砖加瓦。 “头儿,我突然开始疼了。”许七安皱了皱眉。 药水浸润毛孔,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针,让他浑身都在刺痛。 “疼就对了,洗筋伐髓。”李玉春道:“再过一炷香,你会感觉自己正被千刀万剐,那时候,就是我为你开天门的时候。 “你可以说话分散注意力。” 许七安点点头:“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二十几年来潜心修道,是为了长生不死?” 当今圣上封了一位绝色道姑为国师,潜心求道二十几年,是举国上下皆知的事。 甚至有落魄文人写了皇帝陛下与绝色道姑双修艳史....结局当然是被河蟹神兽制裁了。 “可是,武夫虽然没有超越品级的存在,但应该能延年益寿吧?潜心修武就好了,何必追逐虚无缥缈的长生呢。” 对于许七安的观点,李玉春反问道:“你炼精用了多久?” “十七年。”许七安说,他整整卡在炼精巅峰两年。 “慢了些,拥有充足资源的世家子弟,十六岁左右就能炼精巅峰,考虑到身体发育问题,十五岁是极限。”李玉春说道: “但是,就算是那些世家子弟,也未必能顺利踏入练气境,因为除了每日打熬体魄的毅力,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美色这一关。越是钟鸣鼎食,越容易陷在美色里。” “而炼精境只是武夫体系的初始,你可以想象,要达到高品境界,延年益寿,这有多难。” 我懂我懂....那浮香姑娘肯定早晚骂我一遍禽兽不如!我今晚就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一条鞭法! 许七安深有同感。 原主是个武痴,性格也倔强,喜欢钻牛角尖,正是这种性格的人,才能日复一日的打磨身体,为武夫之道打下坚实基础。 而就算是这样,原主每天还得与自己的双手做激烈抗争,不给左右手装逼的机会。 换成许七安自己,他可不保证自己能坚持这么多年,更不保证能在美色面前坚守本心。 毕竟男人虽然平时思考时用的是上面的头,但某些时候,下面那个木有脑子的头才是本体。 渐渐的,许七安谈话的兴致越来越淡,即使说的都是他感兴趣的修行知识。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疼痛快超过他忍耐极限。 “差不多可以了,药浴的作用是刺激你的身体,让沉睡的气机觉醒。”刘玉春起身,单手按在许七安头顶,沉声道: “开天门是很困难的事情,资质好的,我只需要运转气机在你体内走三个周天,你就能自己寻出气感,从此内外交感。” “那资质差的呢?”许七安担忧的问。 “资质越差,气机运转的次数就越多,而正常人的极限,是九个周天。也就是说,如果第八个周天你还无法自寻气感,那你就不适合武夫这条路。” 李玉春凝视着他:“我很期待你的资质。” 说完,他闭上眼睛,不再交谈。 紧接着,许七安感觉一股暖流从头顶百会穴灌入,下沉丹田,游走四肢百骸。 身体似乎马上记住了运转路线,走完一个周天后,自行激荡起气机,摆脱了陪跑,自己单飞去了。 .....李玉春睁开眼睛,略带茫然的眼神看着浴桶里的小老弟。 许七安回了个茫然的眼神,“好像蛮简单的....” 李玉春:“.....” “你自己运转几个周天试试,我看看情况。”李玉春只能这么说。 三周天运转结束,许七安睁开眼,他没有镜子,所以看不见踏入练气境带来的细微变化。 首先,双眼更加明亮有神,如含星子。 单单是眼睛上的改变,就足以让他的魅力更上一层楼。 其次,气质变的更加厚重、内敛,渊渟岳峙。 最后是皮肤,药水浸泡皮肤,刺激毛孔,排除了潜藏在毛孔里的杂质,比如黑头。 通红的皮肤透着一种娇嫩的感觉。 感觉身体里新生的力量在四处乱串,许七安舒展四肢,抬手,隔空一掌打在窗户上。 格子窗“砰”一声裂开。 气机外放,这是练气境初期的神异。若是刚才手握刀剑,许七安就能催发刀气或剑气。 当然,威力不会很大,毕竟他刚入练气境。 像二叔那种练气境巅峰,可以一刀劈断墙壁。也可以隔空御物。 “很好!”李玉春面无表情,微微点头:“你继续运转周天,搬运是强大气机的修炼法门,同时也不能松懈对体魄的打磨。” 说完,他离开了密室,走出房门的一瞬间,春哥满脑子“不可能”的念头。 李玉春扭头看了眼裂开的窗户,嘴角一抽。 绝世天才?! 这么轻易给我遇上了吧? 对了,他的资质测试已经结束,我去问问魏公,评了几等。 如果是乙,凭着一周天就自寻气感的天资,已经能加到乙上。 这样一来,相应的资源就会增加。 “如果是乙上,没准能晋升甲等,甲等可是金锣的资质,他会成为打更人重点培养对象....” “嗯,他没有经历过“战力”考核,乙上是不可能的,我想多了。” 出了院子,他直接走向打更人衙门中庭,那座高耸的浩气楼。 经过楼内吏员的通传后,李玉春来到了第七层,看见了自己的直属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 杨砚朝他微微颔首。 阴柔男子则没啥兴趣的扭头眺望楼外风景。 “魏公!” 他弯腰九十度,态度谦卑。 “正说到你呢,幸运的得了一位人才。”魏渊笑容温和。 嗯? 幸运的得了一位人才.....这指的应该是许七安,魏公对他竟如此褒奖?可我还没有把运转一周天的事情告诉他啊....李玉春心里闪过疑惑,恭恭敬敬的说道: “小人想知道许七安的评级,顺便向魏公禀报一件小事。” PS:刚在写细纲,写着写着,就忘记更新了。 第六十六章 突发任务 “你收他在麾下,确实该知道他的评级。”魏渊语气温和:“但不要想太多,也别太在意,平常心就好。当然,也记得不要到处宣扬。” 前一句话还好好的,后一句话让李玉春有些困惑。 魏公是什么意思?保持平常心,别太在意....是说许七安的评级太低,让我不要因此对他产生厌烦、轻慢等情绪? 可是为什么告诫我不要宣扬,以魏公的身份,不该对一个小小铜锣如此爱护....李玉春微微皱眉,猜不透大宦官的意思。 这时,魏渊翻开户籍,往桌案边缘一推:“自己看。” 李玉春目光随之落在户籍上,看到了鲜红的两个字:甲上! ......春哥险些失去表情管理能力,骇然道:“魏公?” 甲上! 怎么可能是甲上。 我在打更人组织里当差十多年,从未见过有甲上评价的,即使是金锣,资质也只是甲而已。 甲上是什么概念? 难怪要禁我的嘴,这事要是宣扬出去,就是捧杀许七安那小子。 哪个打更人能服? 同时,李玉春又察觉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资质测试有三关,分别是“智”、“力”、“问心”。 许七安是炼精境界,战力那一关是没资格测试的。 也就是说,他仅凭两个测试,就获得了甲上的资质评价。 那么,如果再加上他练气方面的天赋,评价会提高吗?已经突破魏公定下来的评级制度了吧....那魏公会不会重新给出评级,还是保持不变? 想到这里,李玉春心头竟微微火热起来。 魏渊合上户籍,随意道:“记得守口如瓶,你有何事向我禀告。” 李玉春吐出一口气,措词了一下,道:“我已经为许七安开天门了,按照规矩,收了他四百两。” 魏渊道:“还回去吧。” 甲上资质的人才,本就有资源倾斜,开天门还要收费,那评级还有什么意义。 李玉春点了点头。 魏渊看了他一眼,笑道:“天资不错?几周天寻出气感?” 三周天便自寻气感的阴柔男子和杨砚,对此比较感兴趣,也盯着李玉春。 “一周天...”李玉春说话的时候,端详三位高层的脸色。 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杨砚那张万古不变的面瘫脸,罕见的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阴柔男子从瞭望亭走入茶室,阴冷的眼神在李玉春身上一阵打量,冷笑道:“不可能。” 他的反应最激烈。 而向来儒雅温和的魏渊,恍惚了一下。 李玉春默默低下头,对三人的反应无比满意。 “下去吧!”魏渊目送李玉春离开,看了眼两个义子,“有什么感想?” 杨砚沉思一下:“需要特别关照吗?” 魏渊摇头:“无需拔苗助长,且看着吧。” 接着,他看向阴柔男子,笑道:“你与他年纪差的不大,他如今还无法与你相提并论,往后就说不准了,挺好,也让你有些动力。” 气质阴柔的俊美男人点了点头。 李玉春从浩气楼出来,沿途碰到几位银锣。 “李大人,什么事笑成这样。” 李玉春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嘴角差点裂到耳根了。 “小事,小事....”李玉春摆摆手,一边大笑一边走。 ..... 许七安托人给家里带了口信,自己则留在打更人衙门,反复吐纳,搬运气机。 他有明显的察觉到气机的运转对身体带来的好处,让细胞愈发活跃,让精神愈发旺盛。 体魄和力量都在以一种令人欣喜的状态暴涨。 这种状态持续到黄昏便停滞了。意味着他踏入练气境的福利已经结束。 “我现在的状态,感觉能打十个以前的我,原来二叔和我切磋时根本没认真,还假装一副用心对待的姿态,要是他出全力,我恐怕会当场去世...” 许七安随意打了几套拳,虎虎生风,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凝聚气机于双拳,沉腰下跨,隔空垂在地面。 砰! 地面发出闷响,崩裂出蛛网般的缝隙,尘埃弥漫。 ..... 许府。 许新年皱着眉头,在后厅来回踱步。许平志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婶婶看了眼手指绞扭裙角,眼眶微红,秀气的眉毛紧紧蹙成一团的大女儿。 察觉到母亲的注视,许玲月瘪了瘪嘴,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娘...” “你别走来走去的,晃的我头疼。”婶婶烦躁的骂了儿子一句,试探道:“老爷?” “等消息吧,被打更人带走,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许二叔沉声道。 婶婶咬了咬鲜艳的唇瓣,忽然一跺脚,气道:“你去跑跑关系也比干坐着好。” 许新年皱眉道:“跑什么关系,打更人带走大哥的目的还不知道,现在不是打点的时候。” “就知道惹事,就知道惹事。”婶婶骂道。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时,门房老张跑了进来,人还没进前厅,声音已经传来:“老爷,大郎让人带话来了。” 许新年最先迎上去,一家人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许玲月裙摆飞扬的扑倒门边,忐忑难安的盯着门房老张。 门房老张站在厅前台阶上,说道:“大郎说,他已经成了打更人,今晚不回家了,莫要挂念。” 成了打更人....许平志和许新年懵然相视。 ...... 在眯眯眼和面瘫男两位同僚的陪同下,许七安在衙门的办事处领到了一件不算合身的衣服,一块腰牌;一面铜锣;一把制式长刀。 “合身的差服大概要等两天.....这面铜锣是独属于打更人的制式法器。”宋廷风嘴角嚼着糖豆,说道: “它有两个作用:一,绑在胸口能充当盾牌,护住要害。可以抵挡炼神境高手的全力一击。二,敲击锣面,震荡音波,能动摇敌人的精神,产生眩晕、头疼等负面效果。” 听起来好一般,宋卿送我的护心镜可是能抵挡炼神境三次攻击,铜皮铁骨一次....咦,这不是增强版的铜锣吗....许七安心里一动:“司天监出品?” “当然,法器只有司天监的四品阵师能炼制。”宋卿说: “你明天准时来点卯,头儿说你以后就跟着我们了。打更人小队最少两人,最多四人,值守京城不同区域。通常是三天轮换一次,我和广孝刚结束夜巡,最近三天都是日巡。” “那值守什么区域呢?”许七安有点不情愿,值夜班这种事,比996福报更没人性。 “区域暂定,每次轮换,都会随机分配区域。这是为了避免有些心术不正的打更人踩点,监守自盗。”宋卿笑着说: “偷盗银子,或者采花。当然,这种例子很少,但不可不防。” 许七安点点头:“任何部门都有败类。” 这时,一位吏员匆匆过来,道:“宋大人,朱大人,李银锣传唤。” 春哥找我们了....许七安随着两位同僚,一起朝李玉春的办公室走去。 每一位银锣都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叫做“堂”,这年代坐办公室叫“坐堂”。 银锣等闲是不出去巡逻的,这是小片警铜锣的工作。 李玉春的办公室叫春风堂。 房间整洁无异味....文牍摆放整整齐齐....两个杯子的青花图案朝向都是一样的....盆栽的摆放同样如出一辙....春哥真是个精致的老男人啊。 许七安扫了一眼春风堂。 宽敞的堂内,李玉春坐在案前,把一份卷宗推到桌边。 “太康县的大黄山出现了妖物踪迹,吃了不少人,你们去跑一趟,查明情况,如果妖物境界不高,当场格杀。府衙六扇门的人会协同办案,人已经在衙门外等着了。” “嗯,许七安你也去,积累点经验,你的“战力”测试不是没做吗,这就当是实战了。” 妖物吃人....刚一任职就碰到这事儿?! 我到底是欧皇还是非酋。 第六十七章 案件分析 京城有两个附郭县,太康和长乐。 宋廷风展开卷宗,许七安和朱广秀站在左右两边,一起盯着卷宗。 卷宗内容如下: 太康县北边有一座大黄山,主峰高一千多米,山脉纵横十几里,内藏丰富石灰岩。 养活了周边数百上千的灰户。 灰户,即采制石灰的工匠。 年中开始,大黄山领域的河流出了一只妖物,经常上岸吞吃活人,已经有不少灰户命丧妖物口中。 “缺乏详细情况....”刑侦老手许七安,看完卷宗,做出判断。 这应该是刚上报的案子,所以需要我们去调查,完善卷宗。 李玉春目光在三人身上过了一遍,脸色严肃的开口:“许宁宴,佩刀往上紧两寸,铜锣绑的位置不够正,往左歪一寸。” .....神经病啊,你强迫症晚期了吧。许七安道:“是!” 走出春风堂,刚跨过门槛,许七安忽然感觉脚下踩了一个疙瘩,他自然而然的低头捡起来,却忽然僵住。 银子....更重了。 “走啊。”宋廷风扭头催促。 “哦,好。”许七安把碎银揣入怀里,迈步跟上。 ...... 堂内,李玉春把放在盒子里的钱袋取出来,挂在腰上,正要出门,猛的皱了皱眉。 打开钱袋倒出一堆碎银,仔细数了一遍,立刻眉头紧锁:“我丢了三钱银子...” 身为被同僚调侃“和钱过不去”的人,三钱银子够他肉疼到天黑。 三人在打更人衙门外,见到了京兆府的捕快。也是三个人,为首的竟是个女子,其余两名略显年轻。 京兆府俗称府衙。 三位捕快的差服与许七安的快手差服相差不大,玄色为底,领口和袖口镶红色滚边。 胸口绣的不是“捕”字,而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神兽狴犴。 一个练气境,两个炼精境...许七安不动声色的观察三人。 为首的女子抱了抱拳,道:“三位大人,卑职吕青。我已经命人把马匹牵到城门口,咱们上马车说话。” 骑马是赶路,乘马车则是为了给大家一个谈事的空间,又不耽误时间。 打更人的地位高,其他衙门的捕手见到打更人,天生矮一头。不过这位练气境的女子虽然叫着大人,态度却不卑不亢。 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街边,坐进去六个人也不嫌拥挤。 打更人的三个人坐在同一侧,府衙的三人坐在另一侧,泾渭分明。 宋廷风笑眯眯的做了自我介绍,也介绍了朱广孝和许七安。 “这位你们应该不陌生,当初税银案时,他就被关在府衙。” 京兆府的三名捕快仔细审视着许七安。 自称吕青的女捕头抱拳道:“久仰大名。” 税银案就是府衙经手的,作为府衙捕头,她记得许七安这个人。 当时我就觉得此人颇有能力,屡次劝说府尹大人招揽他到府衙任职....吕青见许七安已经成了打更人,心里惋惜的叹了口气。 许七安笑着说了几句谦虚的话,隐晦的打量着女捕头。 女子当捕头还是挺少见的。 大奉王朝的女子不全是养在闺阁里,对于一些天赋极高的女子,各个衙门都会给予一定的栽培。 这位女捕头面容姣好,大概三十出头,眉毛比一般女子浓,英姿飒爽。 身段曼妙中透着雌豹般的矫健。胸口鼓胀胀的,应该是穿了束胸的内衣。 说起来,许七安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当初税银案没有移交刑部,而是府衙和打更人协同办案。当初他还为此感到奇怪。 因为刑部与户部的周侍郎眉来眼去,有同党。 这些细节,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卷宗内容简陋,很多细节没有说清楚,案子是你们府衙先接手的,咱们相互交流一下。”宋廷风说道: “妖物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六七月份。”女子捕头的声音略带烟嗓,很有磁性。 “有人看清楚妖物的模样吗。”宋廷风又问。 “最开始,当地的灰户时常失踪,家人找寻时,在河边发现了怪物的爪印,以及血迹。之后,接二连三的灰户失踪,河岸边的爪印也越来越多.... “当地的里长集结了灰户们,在河里撒网,打算捕杀妖物。但没有成功,渔网很轻易的就被咬破....” 是两栖类!许七安心道。 宋廷风听完,皱着眉头问道:“我疑惑的是,六七月份的事,为什么现在才上报?” “妖物只吞吃进山的灰户,没有袭击村落,所以一开始太康县令没有在意。直到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派遣捕手联合灰户捕杀妖物,但是一无所获。” 吕青在说话的时候,频频看向许七安,但让她失望的是,这位破了税银案的人才,一直凝眉不语。 “几次之后,太康县令就不愿意再管,或者说,随着京察将近,他不但不处理案子,反而打算压下来。” 朱广孝沉声道:“那为什么又上报了?” 吕青沉默了一下,说道:“灰户们不敢上山烧灰,但赋税依旧要缴,没有法子,便绕远路进山,避开河流。结果出了意外... “那次进山烧灰的二十余人,再也没有回来。附近灰户实在没有办法,就告到了府衙。” 宋廷风和朱广孝相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笃笃... 这时,许七安敲了敲长条凳子,看向京兆府三人,问道:“有大黄山和附近村落的地图吗?” “带了,考虑到妖物境界未知,我们打算先自行探查,不带当地的灰户,免得出了意外,无法顾及。”吕青看向侧坐的同僚,同僚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卷图册。 许七安接过地图,徐徐展开,这是一份大黄山脉的堪舆图。 仔细看了片刻,许七安道:“我有个猜测,我觉得应该让你们知道。” 车厢一众人看了过来,宋廷风笑的眯了眯眼。 女子捕头眼睛微微一亮,端正坐姿:“请说。” 许七安道:“它袭击百姓是有规律的,或者说,有很强的目的性。这或许不是一起简单的妖物作乱。” 吕青皱了皱精致的眉毛:“何出此言。” “它最开始只是吞食靠近河边的灰户,随后范围开始扩大,以河流两岸向外辐射。一直到进山吞食灰户。这并非是单纯的为了猎食。 “首先,大黄山这条河绵连数百里,河内不缺鱼虾。野兽的择食是根据环境来决定的,而不是自身口味。身边如果不缺食物,它绝对不会舍近求远,为了吃一口好的,特意进山猎食百姓。 “其次,它若是个有智慧的妖物,与野兽不同,就是喜欢吃人。那它就不会对附近的村庄视而不见。但是它没有,它只吞食进入大黄山附近的灰户。 根据行为心理学分析,这是一种有意识的驱赶。” 行为心理学?!吕青沉思道:“划地盘?” 不等许七安回答,宋廷风摇头:“不,如果它拥有智慧,就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划地盘。在京城近郊划地盘,这和找死没有区别。而如果它只是凶狂的野兽,是不会做出驱赶灰户的行为。” 吕青想了一会儿,瞳孔微缩:“大黄山里有什么让它在乎的东西。”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PS:以后在公众号写一部《大奉花魁娘评鉴指南》,嗯,不是我写,是请热心读者写。 第六十八章 矿 马车很快出了内城,几匹官用的良驹被白役们牵着等在城门口。 许七安一行人换乘快马,穿过外城的一条条街道、闹市,仅用了半个时辰就离开外城,六骑立刻加快速度,火速赶往大黄山。 “官用的马跑的就是快,这都逼近五十码了,我上辈子的马能跑这么快吗....”许七安心里嘀咕。 中常常会出现的灵气含量不同带来的差异? 这个猜测是有道理的,因为练气本能是一种吐纳之法。 一行人在正午时抵达大黄山边缘,在官道边停下,将马绳系在路边的树干上,吃过干粮后,抄了一条羊肠小道进山。 六人狂奔着赶路,一刻钟后,来到了流经大黄山脚下的河流。 沿河流搜寻片刻,他们找到了几个模糊的脚印,长三尺左右,宽一尺半,有四趾。 吕青和两位同僚摘下背上的包裹,取出炸药包,分发给许七安三人: “以爪印为中心,我们去下流丢炸药包,你们去上游,看能不能把妖物逼出河。” 这是早已定好的计策。 大奉王朝对火药的管理非常严格,配方保密,制造火药所需的材料也全数被朝廷垄断。 即使是打更人,以及吕青等府衙快手,对火药的成分也只是略知一二。 还是嗅出来的。 双方将炸药包点燃,投入河水。 “轰!”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河水溅起数丈高。 很快,炸药包耗尽,一行人站在岸边,看着滚滚浊浪,等了许久,并没有见到妖物浮出河面。 “如果有司天监的术士帮忙就好了。”许七安感慨道。 望气术可以通过观测妖气来锁定妖物的位置。 宋廷风“呵”了一声,低声道:“司天监的术士可比我们打更人更高贵,只听令于圣上,这种小案子,别指望能劳动他们。” 司天监的术士很高贵?我怎么不觉得,你是没见过他们一脸崇敬的看着我时的表情。 许七安“嗯”的点点头。 双方会合,宋廷风耸耸肩:“看来它是不会出来了,我的建议是进山看看。如果大黄山里真的有什么东西的话。” 许七安补充道:“先检查灰户们采集石灰岩的地区。” 吕青沉吟着点了点头。 两拨人分批进山,一前一后,相隔数十米。 宋廷风朝着吕青的背影,努了努嘴:“府衙的这位女捕头,身段可了不得了,你瞧那屁股,紧致结实,双腿有力,能夹的你魂飞天外。教坊司的姑娘虽然水灵灵的,但还是太柔弱了。” 赞同,而且这种习武的女人,有马甲线,有流畅的曲线和紧绷的大腿,没准还有浅浅的腹肌.....这让我想到了我的老婆蒂法.....许七安斟酌道:“可她好像习惯了裹胸,这可不好,会造成胸脯变形,下垂。” 宋廷风一愣,哈哈大笑:“你果然也注意到了,我就缺一个像你这么有趣的同伴,朱广孝是个三棍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 对于男人来说,聊荤话永远是一个既有趣又消磨时间的娱乐。 朱广孝看了他一眼,闷声不说话。 灰户主要在大黄山主峰采集,一行人远远的就看到了裸露出石块的山体,就像人脸上长了白斑。 常年累月的开采,把这座高耸的主峰破坏的千穿百孔。 双方在山中漫无目的的搜寻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聚在一起饮水的时候,吕青道:“大黄山不但有优质的石灰岩,还有丰富的植被,可以就地砍伐充当染料,灰户们开窑极为方便,随挖随烧,随烧随碎。 “山脚又有河流,漕运也方便。柴省而灰美,力半而利厚。” 府衙的另一位捕快补充道:“所以税收也重,不能采灰后,就断了生路。” 所以告到府衙去了....许七安沉默了一下,叹息道:“苛捐杂税催生流民,民脂民膏是最美味的食物。” 众人瞬间沉默,没人敢接茬。 宋廷风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妖物不出水,搜山的话人手不够。吕捕头,你有什么建议。” 虽然刚才还在馋人家的身子,但宋廷风并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胸大屁股翘而轻视她。 吕青斟酌道:“我们兵分三路,两人为一组,分别去找附近村落的里长;回京城召集搜山人手;我去府尹大人那里求一求,找个司天监的术士来帮忙。” “那样太浪费时间了,”许七安摆了摆手,说道:“选一个人去找附近村落的里长,剩下的留守这里。” 吕青皱了皱眉。 许七安看了她一眼:“如果没有收获,我负责去司天监找术士。” 他说的很有把握似的....司天监的术士能听他的? 吕青审视了许七安片刻,微微点头,派遣一位同伴去请人。 半个时辰不到,那位炼精境巅峰的捕快带着一名老者返回。 “小人姓张,是大黄山外河沟村的里长。”老者不太标准的行了一礼,语气激动: “小人终于等到几位大人了,你们再不来,村里百姓就揭不开锅了。” 这事儿拖了小半年。 吕青盯着他,目光锐利,神色威严:“本官问你,最后进山那十余人,死在了何处?” “在南边....”里长指着山脉南方:“是从河流的反方向进去的。” 宋廷风心里一动:“那边也有烧灰的窑子?” 经过刚才的勘探,他们发现烧灰最密集的地点,距离河流不远。灰户们绕路进山,肯定不敢选择这边烧灰。 因为妖物一上岸,谁都逃不掉。 里长点头:“零星几个点儿,没有这边多。” “带我们去。”吕青沉声道。 “是!”里长似乎很畏惧这个女捕头。 一行人往南边走去,山路崎岖,攀登极其困难。又要顾及里长这个糟老头子,走的并不快。 “就是这里。”里长停在羊肠小道上,指着前方,那是一片被挖掘出的空地。 乱石堆积,植被遭砍伐,有几个山窟般的窑子,是用来烧灰的。 几人现场搜寻了一番,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这里早给人清理过了。 宋廷风和吕青相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许七安道:“进窑子看一下。” 几人就地取材,点了火把,抽出佩刀,谨慎的进入土窑。 原以为只是用来烧灰的窑子,不会太深,可走着走着,许七安等人意识到不对劲。 这哪里是窑子,分明是人口开凿出的隧道,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底。 宋廷风眯着眼道:“窑子不用挖这么深,这明显是在开凿什么东西,石壁上也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吕青招来里长,喝问道:“怎么回事?” 里长懵了,呐呐道:“我,我不知道啊...” 许七安举着火把,观察着岩壁,又在地面上仔细勘察片刻。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矿石。 开采的是这东西? 这好像不是石灰岩吧。 许七安手掌发力,气机涌动,“咔擦”声里,白色矿石被他捏成了粉末。 他举着火把,把粉末撒想火焰。 呼! 火把瞬间窜起烈焰,明黄中带着暗淡的紫色。 硝石?! 许七安瞳孔一缩。 突然升起的烈焰让石窟内的众人吃了一惊,佩刀出鞘的声音接连传来。 吕青见是许七安搞的鬼,微带怒意:“你搞什么?” 第六十九章 神来之笔的射击 许七安缓缓扫过同僚们的脸,沉声道:“这是硝石。” 硝石这个名称,对于在场几个读书少,缺乏相关知识的武夫来说,非常陌生。 宋廷风与同僚们交换眼神,皱眉问道:“硝石?” 许七安斟酌道:“我换个名称,焰硝你们也会更了解一点。它是制作火药的主材料。” 在场,每个人,脸色都不受控制的变了变。 火药是大奉的秘术,震慑四海诸国的手段之一,但凡与火药相关的配方、材料,大奉都管制的非常严格(主要是硝石)。 即使是打更人,对火药的成分也一知半解。 大黄山发现了硝石矿....并有开采的痕迹....宋廷风脸上再没有半点笑容,异常严肃:“立刻回京城,上报此事。” 相比起妖物作乱,硝石矿的发现才是重要的事情。 吕青盯着头发花白的里长,命令道:“绑起来带走。” 大黄山竟然存在硝石矿,而身为里长,说毫不知情?不管如何,都得带回去审问。 两名捕快摘下腰间的绳索,将里长双手捆绑在背后,押着他往外走。 里长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不会带我们来此,这不符合逻辑.....而且从肢体语言等细节分析,他也不像是知情人,一个没文化的老头儿,总不可能是演帝吧.....妖物驱赶灰户的原因是硝石矿? 额...可能性不大,得请专业人士来判断这里的硝石矿的开采时间,才能做出判断。 许七安梳着里各种念头,举着火把,刚踏出洞窟,耳边传来吕青的尖叫声:“小心!”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破空的呼啸声,一道黑影从侧方激射而来,快到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砰! 胸口的铜锣裂开,许七安感觉自己被高铁列车正面撞中,强大的撞击力将他震飞出去,意识瞬间陷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众人措手不及,各自做出不同的应对。 府衙的三名捕快抽出佩刀、摘下军弩。 朱广孝一个扫腿把里长踢进石窟,宋廷风抽刀,跟着喝道:“滚进去,别出来。” 石窟侧面的巨石上,趴着一只体长两丈的怪物,形似蝾螈,体表覆盖着厚重的甲片。 额头长着尖角,琥珀色的竖瞳,闪烁着冰冷残暴凶光。 前肢有四趾。 它的腮帮鼓着,仿佛藏着暗器,随时发射出来袭击。 “噗!”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影弹射而出,直击宋廷风。 后者眼睛一眯,身体反应超过脑子,本能的后仰,避开了穿心的一击。 吕青弓步上前,连续踏裂石块,溅起石粉,双手握刀斩击。 嗡嗡...刀锋高频率的震动。 “叮叮叮....” 一连串牙酸的声音里,刀锋在舌尖砍出刺目的火星。 众人这才看到,那怪物的长舌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鳞片。 怪物似乎感受到了疼痛,缩回长舌,四肢撑着庞大的身体,站在巨石居高临下的俯瞰众人。 它腮帮一股,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厚重的嘶吼。 咆哮声惊起山林间的野鸟,纷纷振翅冲天飞起。 宋廷风等人精神瞬间恍惚,后脑像是被人敲了一棒槌。 炼神境....他心里一凛,强忍者眩晕,刀柄往胸口一敲。 哐.... 铜锣嘹亮的声音,犹如暮鼓晨钟,抵消了音波,带来了清明。 双方摆脱恍惚状态后,立刻做出应对。 吕青一边后退一边吩咐两名炼精境巅峰的同僚:“你们用军弩助阵,攻击它眼睛、下颌、口腔。” 这些都是相对柔软的地方。 宋廷风则摘下铜锣丢给朱广孝:“你负责正面牵制,自己小心。” 他刚才清晰的看见许七安的铜锣破损,知道一面铜锣无法抵挡妖物的舌头。 想到许七安,宋廷风有些悲凉,虽然铜锣可以抵挡炼神境全力一击,可刚才怪物是偷袭得手。 许七安毫无防备之下,也有可能被余力震碎了心脏。工龄只有一天的话,未免也太惨烈了。 宋廷风收敛情绪,拖刀狂奔,从侧面攻击怪物。 蝾螈琥珀色的凶睛一动,似要转身吐舌,朱广孝抢先一步敲击锣面,震荡妖物精神。 同时气机灌输刀锋,于沉沉低吼中斩出浑厚刀气,弧形刀气掠出,空气出现高温扭曲。 怪物体型庞大,无法躲避,它低昂着头,用坚硬的额角硬抗刀气。接着甩动尾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精准无误的抽打宋廷风。 宋廷风横刀格挡,身子倒飞出去。 另一边扑杀过来的吕青逮住机会,一刀捅向妖物腹部。依旧被它未卜先知般的避开。 炼神境的武者、妖族,拥有旺盛的精神力,可以辐射四周,让周遭的景物纤毫毕现于脑内。 任何跟踪、埋伏、锁定、杀意都无法逃脱炼神境武者的洞察。 这是炼神境独有的神异。 ..... 我的妈,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好不容易突破练气,童子身还没破,就殉职....许七安经历了短暂的昏厥后,清醒了过来。 他听着远处激烈的打斗声,没有起身,而是匍匐着前进,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爬到了某个制高点。 掏出怀里的玉石小镜,扣动背面,倾倒出宋卿送的军弩和蚀骨毒,冷静的涂抹毒药后,他一声不吭的抬起军弩,瞄准妖物,静等机会。 哐.... 朱广孝敲击铜锣,震荡妖物的元神,蒙蔽他的感知。 许七安正要射击,那妖物忽然一个翻身,这让宋廷风等人一愣,不知道它这般操作是几个意思。 ....该死,偷袭对炼神境的高手不管用! 知道真正原因的许七安暗骂一声。 最稳妥的办法是继续等待,让宋廷风几个工具人消耗妖物,重创它,降低它的灵觉。然后他就有机会使用这把能杀死炼神境的法器军弩,完成斩首! 很快,许七安放弃了这个想法.... 吕青仿佛一只矫健的雌豹,两条有力的大长腿疾奔,娇斥一声,终于将高频率震颤的刀尖捅入妖物腹部。 鲜血浸染刀锋,如同接触到烧红的烙铁,嗤嗤作响,蒸起血烟。 妖物吃痛怒吼,脑袋一歪,下颌鼓荡,破空的黑影激射而出。 吕青脸色一沉,娇美的脸庞浮现惊惧,她避不开这一击。 当是时,斜地里扑来一道身影,抱住女捕头丰满矫健的身躯,带着她像侧方翻滚。 宋廷风救援随之而来,在妖物柔软的腹部刺了一刀。迫使它无法追击同伴。 吕青感觉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住腰肢,身上压着男人沉重的身躯,她呼吸急促了一下,凝眸看清身上的男人,惊讶的脱口而出: “你没死。” 许七安咧了咧嘴:“差点。” 如果不是宋卿给我的护心镜立功的话.... 吕青刚想说话,看见头顶劈下来怪物的尾巴,连忙抱住许七安,与他一起翻滚。 砰! 两人原先躺着的地方,抽打出深深的痕迹。 “扯平了。”许七安朝她笑了一下,两人分开,默契的配合宋廷风围攻妖物。 他放弃偷袭,选择投身战斗的原因:三位练气境根本打不过一头炼神境的妖物。 到最后只会是妖物没被磨死,许七安自己成光杆司令了。 见到同伴没有殉职,朱广孝和宋廷风眼睛一亮,暗藏喜悦。 许七安从怀里摸出蚀骨毒,抹在刀刃上,抛给吕青,道:“抹在刀刃上。” 吕青看了他一眼,退后几步,涂抹毒药。接着抛给宋廷风和朱广孝。 宋廷风比较倒霉,涂抹毒药时,被妖物锁定袭击,长舌擦着手臂掠过,鳞片刮擦的血肉模糊。 吕青在妖物身上划了一刀,看见伤口迅速变黑,继而散发腐臭,她惊喜的看向许七安:“有效!” 有了许七安的加入,四名练气境联手围杀,再有两名炼精境在旁射箭干扰,优势极为明显。 妖物力大无穷,舌技无双。 但庞大的体型以及身体的构造,决定了它的无法像人类武者这样辗转腾挪,灵活多变。 他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小心!”许七安挥舞佩刀,灌注气机,劈开妖物的甩尾,救下了以伤换伤的吕青。 他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长流。 他怒视吕青:“你不要命了?一个女人这么拼命。” 吕青眼波凝视他一下,破天荒的有几分女子的娇气:“嗯。” “嗷吼....” 妖物震荡空气,再次爆发出可怕的精神风暴。 许七安等人早有准备,飞速倒退,拉开距离,避免被长舌攻击。 谁知,妖物逼退众人后,身子一转,四爪如飞,逃了.... 它钻入林子,粗暴的撞倒一棵又一棵树,开垦出一条清晰的、粗暴的路。 吕青花容失色:“追,不能让它跑了。” 妖物一旦入水,再想消灭就困难了。 宋廷风纵身跃起,踏枝而行,像极了轻功超绝的武林高手。 他在一棵树干用力一踏,飞到半空中,俯瞰整个林子,持刀的右手肌肉膨胀,撑裂宽松的袖管。 “喝!” 佩刀激射而出,于半空中画出一道银亮的光束。 一秒之后,密林里传来了妖物痛苦的嘶吼声。 宋廷风力竭,坠入林子。 朱广孝随后接力,他的轻功不如宋廷风,但爆发力丝毫不弱,贴地狂奔,追上了妖物,暴喝着冲天而起,狠狠劈向妖物。 啪! 脊背插着一把刀的妖物一个扫尾把他抽飞,继续逃命。 只剩下吕青和许七安在追击,雌豹般矫健的女捕头死死咬在妖物身后,没有落下,但也没有追上。 很快就出了林子,追逐片刻,涛涛大河在望。 “噗通!” 妖物扎入河水中,溅起水花。 英姿飒爽的女捕头失望中,余光瞥见许七安高高跃起,摘下腰间一把军弩,瞄都不瞄,潇洒的扣动扳机。 箭矢射出的刹那,强大的气机波动炸开。 女捕头甚至没有捕捉到箭矢的残影,耳边就传来了“咻”的入水声。 几秒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河面泛起了血色的水,缓缓的浮上来一只体长两丈的怪物。 它的死因是头部被箭矢贯穿。 吕青愣愣的扭过头去,看着年轻挺拔的打更人。 许七安耸耸肩:“我一向运气好。” PS:这章有修改,所以更新慢了,嗯,有错字记得提醒。 第七十章 许七安:我要去教坊司一雪前耻 他竟能预判出妖物下水后的位置....并准确射穿大脑....这份敏锐的洞察和判断力,简直可怕....吕青以女子之身担任府衙捕头,力压群雄,她是骄傲的。 但此时此刻,对许七安展现出的神技,她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嗯,不但实力强大,还非常谦逊低调,比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男人强多了。 呼....要不是怪物受了伤,中了毒,有隔着一层水流,我未必能一箭射中它....许七安收了军弩,有些惋惜,这把弩只能射三次,耐久性太差。 三次射完,就沦为普通的军弩了。 本该是保命的,用来对付妖物,实在是可惜了。 吕青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把外形平平无奇的军弩,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军弩上刻着繁复玄奥的阵纹,联想到箭矢射出时激荡的气机,不难猜测,这是一把法器。 打更人只有铜锣是法器....他这是自己的私产?他说能请来司天监的术士,原来不是吹嘘的....吕青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再次改观,好感度提升。 许七安侧了侧身,不让她继续看自己的宝贝,笑道: “再不捞上来,它可就冲走了,好大一笔功劳。” 吕青矜持的抿嘴轻笑,点点头。 两人一起入河,把怪物的尸体拖上岸。 这时,宋廷风搀扶着朱广孝,摇摇晃晃的走出林子。 “你们杀了它?”宋廷风难掩笑意,如释重负。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样?”许七安关切朱广孝的伤势。 闷葫芦摇摇头:“不碍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四人在河岸边稍作休整,两位炼精境的捕快带着里长下山。 里长见到妖物的尸体,又气又怕,小心翼翼上前,踢了一脚,以一个糟老头子不该有的敏捷姿态逃离。 等了几秒,见没有反应,放心了,冲过来一顿拳打脚踢,无能狂怒。 发泄一通后,里长噗通跪下,给许七安等人磕头。 许七安摆摆手:“我问你,南边那个山窟,什么时候开采的?” 里长想了想:“那是以前留下的窑,南边石灰岩不多,路又不好走,很多年前就废弃了。老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采成这样的。” 许七安又道:“那边以前经常有人走吗?” 里长说道:“倒也不绝人迹。” 你直接说偶尔有人走不就成了,跟我拽什么文....许七安腹诽了一句,道:“你且先回去,等待府衙传唤。” 糟老头子刚才被朱广孝踢了一脚,受了些轻伤,许七安见他一直捂着腰部。 吕青对许七安的处理方式没有异议,当即让一位同僚送里长回去。 剩下的人原地吐纳调整,恢复体力,补充水分和食物。 一刻钟后,三匹马拉着妖物的尸体,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 路上,吕青把许七安的神操作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言语间,洋溢着钦佩之色。 宋廷风策马靠近许七安,细若蚊吟的说道:“她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许七安细声回应:“你想说什么?” 宋廷风说:“吕捕头在京城六扇门里颇有些名气,至今尚未婚嫁。每个男人都渴望成为某条路上的独行者,不是吗。” 在这个时代属于大龄剩女了.....许七安笑了:“那你努力。” 宋廷风眯着眼,叹息摇头:“我这样的人,只适合教坊司。” 许七安笑道:“即使你向往的林荫小道,每个清晨和黄昏都挂满了白霜?” 朱广孝皱了皱眉,听不懂两位同僚在打什么机锋。 “对了,刚才你那一招是什么?”许七安问道。 “啸风剑法。”宋廷风说。 剑法....那刚才战斗时吕捕头切割机般的刀法,也是一种绝学.....等等,剑法?! 许七安目光盯着宋廷风腰间的刀。 宋廷风耸耸肩:“虽说刀不能施展剑法。” 是啊是啊,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许七安心里腹诽一句。 谈笑间,他们看到一群百姓从陌上走来,朝着官道这边聚集。 为首的正是里长,还有那位送他回去的炼精捕快。 捕快无奈的摇头:“他们非要过来感谢我们。” 里长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高高举到许七安面前,“这是我们村凑出来的所有鸡蛋,大人,您收下吧。 这半年来,我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几位大人替我们铲除了妖孽,说句无法无天的话,缴不起赋税,咱们只能出逃当流民去了。” 许七安注视着里长忐忑的眼神,扫过灰户们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 “好!”他笑着接过一篮子鸡蛋,挂在马鞍上。 周围的百姓露出了笑容,这时候他们才敢大声议论,指着妖物的尸体喋喋不休的咒骂。 我如果坚持不要,大声告诉他们: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估计会吓坏他们吧。 许七安默默叹了口气。 ...... 回了京城,怪物的尸体由等候在城外的府衙白役们接收,拉上板车,盖上白布,处理好痕迹后才进城。 “硝石矿的事情不小,得上报上去。”宋廷风嗑了枚鸡蛋,吞咽着蛋液。 寄生虫警告....许七安点点头。 返回打更人衙门,三人没来得及写报告,直接去了春风堂,把事情的经过告之李玉春。 春哥听完,一脸郑重。 “办的不错,许七安,你立大功了。”李玉春走到三人面前,亲手为他们整理着装,整整齐齐。 他重新返回座位,沉吟道:“你们怎么看?” 三位铜锣相视一眼,宋廷风道: “根据许宁宴的分析,妖物是有意识的驱赶灰户,而经过我们的调查,在山里发现了硝石矿....这绝对不是巧合。” “有没有更具体,更有力的分析结果?”李玉春反问。 宋廷风摊了摊手,“头儿,砍人我在行,办案...” 也就一般般吧。 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许七安,李玉春目光里带着期待:“宁宴,你怎么看。” 许七安推敲案件的能力,三人是有过领教的。 虽然他只是个刚踏入练气境的新人,但有他在,总觉得莫名的踏实。 人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会下意识的依赖强者。 许七安思考了一下,道:“那我做个补充,我现在可以肯定,妖物驱赶周边灰户的原因,就是为了独占硝石矿。 “最开始,我觉得它可能是选择在大黄山流域产卵,返回京城的路人,我发现它是雄性。 “只是有一个问题想不通,妖物为什么会盯上硝石矿?这东西除了可以用药,再就是制作火药了。” 当然,硝石还有其他作用,只不过许七安觉得时代的代沟太深,说不如不说。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玉春,却愕然的发现对方吃了一惊,僵在那里,似乎想通了什么。 “是妖族,是妖族....”他喃喃道。 李玉春也不解释,铺开纸张,提笔疾书。 ..... 宋廷风带着许七安去了文房,填写“受伤”文书。 “写完这个,咱们可以休息两天,明天不用值班。”宋廷风说:“你要学会适当的为自己谋求利益。” 这就是传说中的工伤,不,带薪休假....许七安对同僚的机智深表赞同。 离开文房,已经是黄昏,许七安打算回家休息。 宋廷风喊住了他,道:“不是说好今晚去教坊司吗。” 许七安愣了愣,旋即看向跟在宋廷风身边的朱广孝,诧异道: “你的伤势不要紧?” 朱广孝沉声道:“教坊司的女子,很懂得伺候人。” ....这是说,她们会坐上来自己动?许七安朝他拱了拱手。 的确,怎么能为了骨折这种小伤,放弃同僚之间愉悦的应酬。 不回家也没关系,二叔知道打更人要值夜。而婶婶,嗯,她显然不会关注我回不回家,她整天只会对着我哼哼唧唧。 今晚不回家的许七安,要与两名同僚进行一场符合大奉官场风气的应酬。 目的地:教坊司! 类似的应酬他上辈子经历过不少,只是形式从聚餐变成了逛窑子。 在大奉,或者说这个时代,青楼是首选的交际场所。 打更人的腰牌让他们三人在内城无视宵禁,遭遇到同为打更人的同僚,被例行问话后,便睁只眼闭只眼。 ..... 三人行走在教坊司的胡同里,笑起来就眯眼睛的宋廷风道:“你以后夜巡,在教坊司附近遇到同僚,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若是在其他区域遇到,最好不要松懈。你不能保证他们大半夜出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经听老前辈说过一个例子,曾经有位打更人与人结怨,夜里摸到人家宅子里,灭门。事后怎么都查不出来。费了很大的心思,才锁定同为打更人的凶手。 “详细情况,我们打茶围的时候再说。” 许七安笑着点头。 这些圈子里的内幕,是非常宝贵的经验。遇到善妒的;喜欢勾心斗角的同僚,人家未必愿意告诉你。 “对了,我们去哪个院子。”惜字如金的朱广孝开口。 “影梅小阁。” “随便找一个。” 两个回答,前一个来自许七安,后一个是宋廷风。 朱广孝和宋廷风一起看向许七安,那眼神仿佛再说:你怎么想的? 宋廷风笑着拍了拍新同事的肩膀:“浮香姑娘的打茶围是十两银子,而且她极少陪客,通常连着几天都只有打茶围的客人,而没有入幕之宾。这是一种高明的手段....” 饥饿营销嘛,我懂....许七安想起来了,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自己设计陷害周立的事,这种内幕自然不可能大肆宣传。也就不知道他和浮香花魁曾经睡过一觉。 单纯只是睡觉。 朱广孝提醒道:“浮香姑娘看不上我们的。” 他话不多,但说的都是或中肯,或善意的肺腑之言。 两位同事不愿意去影梅小阁浪费银子,许七安想了想,道:“就当是去开开眼界嘛,打茶围的银子我来出。” 作为新人,请公司前辈吃海鲜是惯用的应酬手段。 宋廷风和朱广孝露出了笑容,没人会拒绝善意的请客。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影梅小阁院门口。 许七安望了眼传来丝竹之音的院子,心说,我来一雪前耻了。 PS:这章简直长的可怕。 第七十一章 诡异的信息(为盟主“诗修”加更) 交了打茶围的银子,进入院子,燃烧炭火的室内坐着七八个客人,喝茶聊天,雅兴正浓。 六名身穿彩衣的舞姬披着轻薄的纱裙,翩翩起舞,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儿。 许七安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位在外大家闺秀,在床内媚风骚的花魁娘子。 打茶围不全是行酒令,也有听曲和赏舞等节目。而花魁娘子不是每次都出场陪客人。 同样的,客人也需要“自由空间”,行酒令固然有意思,但不利于交流私事。 有些客人是结伴而来,在这里喝花酒,联络感情。这时候就需要一点自由,让他们自己发挥。 三人入座,宋廷风耸耸肩,眯着眼笑:“看来浮香姑娘今晚不打算出来陪客。” 许七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宋廷风解释:“打茶围时间有限,通常来说,一批客人最多在这里呆一个时辰,要么续下一桌,要么走人。 而行酒令想玩的愉快,差不多也要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咱们这一批是不玩行酒令了,那么浮香当然就不会出现.....为什么你这么懂教坊司的规矩,没少光顾吧....许七安点点头,表示学到新知识了。 一支舞结束,舞妓短暂休息。 一名穿淡青色儒衫的年轻人起身,举着杯,环顾四周:“杨凌杨公子在吗?” 他一连问了三遍,无人应答,失望的坐下。 邻桌,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好奇的问道:“兄台,这位杨凌是何许人?”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淡青色儒衫的年轻人,微微抬起下巴:“听过吗?” “有点印象。”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回忆片刻。 “当然,此诗一出,便被当下的读书人称为千古以来,咏梅绝句。便是你们这些人,也当听过的。”穿儒衫的年轻人骄傲的昂起了头:“只有我们读书人才能作出的佳句。” 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纳闷道:“那公子为何在此地寻人?” 两人交谈之中,边上的酒客也纷纷停止攀谈,侧耳倾听。 “因为这首千古绝唱就是在影梅小阁问世的,这诗是杨凌杨公子赠予浮香姑娘,以梅喻人,交相辉映,当真是锦绣心思。” “难怪影梅小阁近来恩客如云,难怪浮香姑娘总是不出面。” “是啊,听说浮香姑娘已经轻易不陪客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好美的诗,真想见一见浮香姑娘,还有那位才子。” 闻言,淡青色儒衫的年轻人扼腕叹息:“那杨公子只在教坊司出现过一次,便杳无音讯,国子监派人去长乐县学找他,结果查无此人。” “竟有这等怪事!”众人大惊。 淡青色儒衫的年轻人,无奈道:“我天天来影梅小阁,就是为了等他。不只是我,京城学子都想结交此人。” 宋廷风啧啧道:“这下可好,浮香姑娘已经不是我们可以觊觎的女子了。” 朱广孝也叹息一声。 我是不是无意中哄抬了ac价?许七安心虚的低头喝茶。 宋廷风看着新同事,道:“可惜你破案厉害,写诗不行,你若能与那杨凌一样,写一首千古绝句,浮香姑娘倒贴都愿意。” “倒贴?!”许七安发现了华点。 “你倒坊间流传风尘女子与穷酸书生的风流韵事,是凭空捏造?穷酸书生偶尔能出佳句,赠予风尘女子,她就会身价大涨。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而那些年少出名的读书人,更是风尘女子争相吹捧的对象。 “别说不要银子,便是倒贴也愿意的。云鹿书院的紫阳居士,当年就颇有诗才,考中状元后,在教坊司流连三月,一钱银子都没出。”宋廷风说道。 朱广孝点头,给予肯定。 宋廷风发现新同事瞠目结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又仿佛听见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一位伺候客人喝酒的丫鬟,匆匆离席,盯着许七安看了几秒,露出了狂喜神色,竟撇开酒客,不顾形象的跑出了屋子。 再不久,盛装打扮的花魁娘子就出场了,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青丝间的华美首饰与姣好的容颜交相辉映。 衣裙厚度恰到好处,既不显臃肿,凸显出玲珑浮凸的成熟身段;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卖弄风骚。 这和许七安第一次见到她时,穿衣打扮上明显更讲究了。不像是教坊司的花魁,而是有一定身份地位、艳名远播的交际花。 浮香娘子一双盈盈妙目在客人身上扫过,在许七安身上停顿了一下。 “咦,浮香刚才看我了。”宋廷风微微震惊。 朱广孝看了他一眼,挺直腰杆,不服气的说:“是看我的。” 朝客人施礼后,浮香声音软濡的说:“奴家献舞一起,为客人们助一助雅兴。” 客人们惊喜万分,没想到这位教坊司风头最劲的花魁肯出现一见。 心思敏锐的客人,想的更深一些,浮香花魁号称琴诗双绝,不以舞著称,为何今日偏偏是跳舞。 “这身段,要能给我跳一曲极乐净土就好了...”许七安一边欣赏着优美的舞姿,一边浮想联翩。 一曲结束,浮香饮了一杯酒,脸蛋酡红的告退。 宋廷风笑道:“值了。” 朱广孝点点头。 宋廷风端起酒杯,朝许七安示意:“浮香姑娘很少跳舞,弹琴倒是经常,你初来教坊司,能见到她的舞,这银子花的值。” 许七安举杯回敬:“今晚要能宿在她屋子就好了。” 宋廷风哈哈大笑。 朱广孝微微摇头。 宋廷风刚笑完,就看见一位丫鬟走了过来,道:“杨公子,我家娘子请你入屋喝茶。” ....宋廷风和朱广孝茫然的看着许七安,脸上表情一点点僵硬。 许七安拍了拍他肩膀:“明日卯时,院门口不见不散。” 哐...那位穿淡青色儒衫的读书人,猛的从案前站起身,露出震惊狂喜之色,高呼道:“杨公子,你是杨凌?你就是杨凌?杨兄,杨兄....在下杜英....” 许七安停住,朝他拱手,跟着丫鬟离开。 杨凌....满屋子的酒客瞪大眼睛,几个穿儒衫的读书人狂喜。 宋廷风和朱广孝无声对视:“???” ...... 温暖如春的卧室,屏风后的浴桶。 许七安泡在浮满花瓣的热水里,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披轻纱,肌肤白皙身材出众的浮香,跪坐在浴桶边服侍,柔软的小手在他身上揉搓。 “几日不见,公子愈发神俊。”花魁娘子欣赏着许七安强健的身躯,亮晶晶的眸子快移不开了。 之前的许七安五官俊朗,也算是不错,今日重逢,明明外表没有变化,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只要你喜欢,我的改变就是值得的。”许七安扬了一下眉毛。 浮香俏脸一红,有些羞怯的欣喜。 她神色幽怨道:“净会说些好听的哄骗奴家,公子明明是瞧不上我的。” 哪有男人能抱着她一整晚,什么都不做的? 花魁娘子第二天醒来,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那天比较累....”许七安心说,这话听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老男人的借口。 他当即岔开话题,问道:“冷不冷。” 花魁娘子立刻点头,委屈道:“冷~” “冷就一起洗。”许七安把她拉进浴桶。 噗通... 猝不及防的尖叫。 浮香趴在许七安怀里,撒娇道:“讨厌。” 她坐在许七安肚子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像他讨教诗词。 许七安虽是个水货,但肚子里记的诗词多,偶尔蹦出几句,就让花魁兴奋的面红耳赤。 “对了,周侍郎罢官流放的事儿,杨公子听说了吗?” 她状似随意的一句话,让许七安心生警惕。 “听说了,似乎是被威武侯弹劾了。”许七安道。 花魁娘子抬起妩媚多情的俏脸,凝视着他,轻笑道:“似乎是因为那位周公子贼心不死,劫持了威武侯的庶女。” “所以说美色是刮骨刀啊。”许七安半惊讶半感慨的说。 作为刑侦老手,没有人能轻易从他这里套去信息。不过,浮香可能心里起疑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天刚刚说完陈年往事,周立就真的对威武侯庶女出手....嗯,未必是疑心,但肯定有好奇心。 我得增强这个女人对我的好感,让她打心底倾向我,免得哪天对某位官员说起了我的事.... “刚才看姑娘跳舞,心里忽然有所触动,偶得几句...”许七安搂着美人的香肩,吟道:“钿头云鬓击节碎,血色罗裳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花魁娘子眼里蓄了泪水,低声哭泣:“公子是在戳奴家心窝吗,公子好狠的心。” 沐浴后,两人躺在华美的锦塌,许七安翻看着摆在枕边的图集。 花魁娘子的棕色眼眸像林间小鹿一样黑亮湿润,脸蛋泛起艳丽的桃红,羞羞怯怯,却又任君采撷的姿态。 精致的容貌,丰腴的身段,肌肤滑腻无暇,宛如一尊玉美人。 “什么意思啊。”许七安看她一眼,扬起手里的图集。 浮香抿了抿嘴,不敢回答。 你还真以为我是童子鸡,需要科普教育?许七安嗤笑一声,随手丢掉图集。 这天晚上,花魁娘子的床一直摇到半夜。 .... 第二天卯时,许七安在略显憔悴的美人服侍下穿戴好衣冠,用了早膳,告别含情脉脉的浮香。 伺候浮香的大丫鬟,今早看他时,那崇拜的眼神,让许七安春风得意。 出了影梅小阁的院子,在门口看见精神抖擞的两位同僚。 果然没有问我要银子....哎,真不想白嫖,奈何美人恩重....许七安语气轻快的道:“早啊,两位。” 三人并肩离开教坊司的胡同,临别时,宋廷风眯了眯眼,忍不住问道:“浮香姑娘....滋味如何?”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也看了过来。 许七安目视前方,带着三分桀骜,三分痞气,嘴角一扬:“那姑娘....很润!” ...... 在内城买了几匹绸缎,租一辆马车赶回许府。 许二叔今天请假,留在家里等他消息。许新年也没有读书,没心情。 直到许七安让下人搬着绸缎回来,一家人才如释重负。 许七安没有解释太多,指着绸缎,笑道:“给婶婶和妹妹们做衣裳的。” 婶婶心里憋着气呢,抬了抬雪白尖俏的下颌,哼了一声。 小豆丁拉着他的裤脚要往上爬,嘴里嚷嚷:“大哥大哥,我看到姐姐昨天偷偷躲着哭呢。” 瓜子脸的许玲月面红耳赤。 当着家人的面,不好表现的太亲昵,许七安朝美丽少女笑了笑,然后踢毽子似的把小豆丁踢在空中,探手抱住。 婶婶给吓了一跳,小豆丁则没心没肺的咯咯大笑。 二叔一愣:“你踏入练气境了。” 得到许七安的肯定后,二叔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 书房里,许七安简单的向二叔和二郎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父子俩都是一阵后怕。 许新年审视着堂哥:“长公主为什么会派人跟踪你?” 我也想知道....许七安给出猜测:“也许是那天在书院的外人里,只有我?” 亚圣学宫发生异象的当天,长公主也在学院里,不可能不关注此事,如此一来,监视一下当日唯一的外人,倒也合理。 许新年沉声道:“长公主心思深沉的很,她不但在云鹿书院求学多年,与魏渊更是半个师徒关系。她的棋艺超绝,举荐你为打更人,绝非一时兴起随手落个闲棋。 “大哥将来如果被她召见,不用惊讶,切记一定要小心,谨慎对待。” 许七安“嗯”了一声。 能被心高气傲的许辞旧如此重视、忌惮,说明这位长公主不是个简单人物。 许新年说完,忽然扬起下巴,道:“我踏入修身境了。” 我也成了儒家八品的高手! 许七安惊喜了一下,“修身境的儒生有什么神异?” 许新年嘴角一挑:“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刹那,许七安心里涌起豪情万丈,迸发出孤身面对千军万马的勇气。 这种莫名的勇气维持了一刻钟,才缓缓消散。 “修身是磨砺文胆的过程,这个境界的儒生,一言一行都让人信服。比如大哥刚才就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于是不自觉的会照做。将来我入朝为官,断案不比你差。” 不,我是靠真本事,你那是靠作弊!许七安心说。 这相当于是一个勇气BUFF,言出法随的雏形.....许七安眼睛一亮,与二叔对视一眼,前者道:“辞旧,大哥待你不薄...” “滚!”许新年不等他说完,拂袖而去。 粗鄙的武夫。 ..... 许七安回自己的小院,补了个觉。 忽然,他莫名其妙的惊醒,惊动他的源头,是藏在枕头底下的玉石小镜。 玉质的镜面,出现了一行小字: 【玖:你在哪里?】 PS:看到这章的字数,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更新晚了吧。 两章合一,既完成了更新,又还了一个盟主的加更,美滋滋。 第七十二章 道门地宗 【玖:你在哪里?】 许七安盯着镜面,愣了半天,镜子说话了?它是有自我意识的宝贝? “玖”是什么意思,这个镜子叫玖? 不,如果是镜子的自我灵性,那不会问出“你在哪里”这句话。因为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啊,天天同床共枕。 许七安盯着镜子,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四个问题: 一,镜子是什么宝贝,除了收纳物品之外,还能接收信息? 二,这是信息吗?如果是,那么是谁发来的。 三,老道士是谁,他为什么要把镜子赠与我。 四,我该不该回应? 谨慎起见,许七安秉着“只要我假装没这事,那它就不存在”的思想,默默收好镜子,不打算回应。 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来到院子里,把头埋在水缸里浸了浸,用汗巾擦干,许七安离开小院。 他已经加入打更人,但正式上班时间是后天,打更人衙门要为他准备制服、铜锣。 时间还早,午时下两刻。 许七安先去了一趟长乐县衙门,向同僚和朱县令通知了自己成为打更人的事情。 朱县令这边已经得到消息,因为打更人提前从长乐县衙取走了许七安的户籍。 许七安和同僚、朱县令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既是告别宴,也是庆祝他升官发财的贺宴。 地点当然是选在距离县衙不远的晓月馆,官场交际,青楼是首选。 在此之前,许七安打算去勾栏,边听曲边解决午饭问题。 ..... 告别宴从申时开始,一直持续到酉时三刻。 席间,朱县令喟叹道:“宁宴啊,你是我长乐县衙门出来的人,能成为打更人,是我们长乐县的福气。本官以前就很看好你....” 他顿住,举起杯一饮而尽。 如果我能继续往上爬....朱县令大概是我官场上第一个相当可以信赖的人脉....许七安意会,也跟着饮尽杯中酒。 结束晚宴,衙门的快手们都没走,老鸨喊来一群青春貌美的姑娘,带到雅间供官老爷们挑选。 姿色还不错,搁在我上辈子,就是会所嫩模排成一溜儿....许七安摇摇头,尝到浮香那种美人的甜头后,寻常女子他有些看不上。 许七安把朱县令和快手同僚们安排妥当后,离开晓月馆,往家的方向走。 来到院门口,发现锁被打开了,屋子里透出烛光。 二叔来找我了? 许七安推开院门,进了屋子。 黄昏的烛光里,穿素色长裙的少女坐在桌边,单手撑额,螓首一点一点。 许七安立刻扫了眼床边的柜子,见没有打开的痕迹,心里略松口气。 “嗯,或许我可以考虑用英文写日记。” 他走过去,轻轻推醒许玲月。 “大哥去哪儿了...”许玲月睁开眼,美眸迷惑了一阵,继而泛起喜悦。 她尖俏的瓜子脸在烛光的映照中,像一块温润的暖玉,没有瑕疵。眸子里则闪着光。 “妹妹真俊俏。”许七安感慨道。 许玲月羞涩的低下头,脸蛋浮起惊心动魄的红晕。 她细声细气的说:“大哥怎么没回家吃饭,爹说大哥肯定是逛青楼去啦。” 二叔真特么....懂我! 许七安说:“没有没有,只是正常的应酬,我去了打更人衙门,所以请同僚们吃饭。” 不过二叔会这么认为也正常,正常的武者,好不容易踏入练气境,憋了十几二十年,肯定要千精散尽才肯罢休。 “大哥喝酒了....既然已经吃过了,那我这就回去,厨房里还热着菜呢。”许玲月听信了大哥的解释,有些开心的笑了。 许七安有些感动,这个家里,除了二叔,就这个妹妹对他最好。 “嗯...天黑了,出门走夜路到底不安全,大哥送你吧。” 许玲月没有拒绝,从小院出门到许府正门,大概有两三百米,弱女子孤身独行,确实不安全。 但她没想到,许七安带着她来到院角,揽住盈盈一握的小纤腰,腾空一跃,竟然选择翻墙。 脚尖一落地,她便急惶惶的推开许七安,又羞又气:“大哥怎可如此轻浮。” 男女七岁不同席,她都十七岁了,哪有当哥哥的这般搂抱妹妹,在云鹿书院牵她的手,已经是逾越规矩之举,许府不是规矩森严的书香门第,倒也不用过于在意。 只是刚才这样搂她的腰....女子的腰是能随便搂的吗,骑马是另一回事,而就算骑马,她的腰也没被搂过。 许玲月双腿有些发软,见许七安有些愣神,气的跺了跺脚,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走了。 她好像生气了,又感觉羞恼娇嗔的味道更重,不是真的发怒....许七安叹口气,告诫自己要注意分寸。 虽说在上辈子,哪怕是关系一般的男女也不会太在意一些肢体触碰,有些素未谋面的男女,甚至会紧紧贴在一起,用身体感受彼此的热量和力量。并面红耳赤,眉头紧皱,大喘粗气.....指的是早高峰挤地铁。 但眼下毕竟在封建礼教的时代,就算是妹妹,也不能举止太亲密。许七安在这方面有些疏忽了。 目送许玲月的背影消失,许七安纵身一跃,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他又产生了莫名的心悸,掏出怀里的玉石小镜,洁净的镜面缓缓浮现一行小字: 【玖:你在哪里?】 许七安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消息一而再再而三的汇过来,不解决,总觉得是个隐患。 许七安背靠着墙壁,思忖良久,决定回复信息。 回复的理由有两个:一,镜子现在终归是他的所有物,如果能彻底摸透镜子的功能和神异,对他来说是有裨益的好事。 就好比你明明手握AK47,却把它当做拐棍挥舞。 二,他怀疑这条信息是那位老道士发来的,如果是这样,他就能顺势弄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把宝贝送给他。 未知的馈赠,终究让人心里不安。 许七安尝试语音输入:“呵呵,在洗澡。” 洁净的镜面没有变化。 许七安换一种方式,以指头代替笔,在镜面写下这句话。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镜面浮现一行字体:【叁:呵呵,在洗澡。】 通过触碰,传递思维? 叁代表的是我这面镜子的序号吗....对方是玖....他也有一面镜子? 【玖:你是谁?】 许七安没有回答他。 对面也陷入了沉默,过了几分钟,再次传来信息:【玖:金莲师兄在哪,是死是活,你怎么得到这面镜子的。你是天地会的人?!】 金莲师兄应该是那位赠予我镜子的道长,这位玖号称他为师兄,两人是同门.... 天地会,怎么异世界还有反清复明啊。 大致摸清楚对方身份后,许七安松了口气,以指代笔,输入信息: 【叁:我不是天地会的人,这镜子是一个老道士送给我的。】 【玖: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天地会的人,给贫道报上姓名。】 许七安有种读者问你要收货地址,打算给你送点土特产的感觉,他本能的抵触,没有答应。 【叁:道长,我只是个无名小卒。】 过了一阵。 【玖:送你镜子的道长身在何处?】 【叁:不知道。】许七安发完,静静等待,看对方会说些什么。 【玖:贫道紫莲,那位赠予你镜子的道长是贫道的师兄,这面镜子,是我们地宗的法宝。 呵呵,既然师兄把镜子赠予你,想必阁下也非普通人,想必听说过我地宗大名。】 许七安回复:【叁:抱歉,一无所知。】 那边沉默了半天,不见情绪的回复:【玖:道门分天地人三宗。】 原来是道门的人...许七安精神一振。 PS:今天周末,我一觉醒来,一点钟了,垂死病中惊坐起啊,连滚带爬的打开电脑更新,我昨天写完的章节,竟然忘记定时了.... 第七十三章 惊悚 【叁:天地会又是怎么回事。】 【玖:天地会是邪教,觊觎我们地宗的法宝已久,呵呵,这法宝又叫做地书。可以千里传讯。 我前阵子收到金莲师兄的求救信息,知他去了大奉京城,因为只有进入京城,才能躲避天地会的追杀。 可我赶到京城时,却失去了金莲师兄的联络方式,故通过地书传讯,这才知道他将“地书”转交给了你。想必师兄情况非常危急,才不得不舍弃地书,以求自保。】 我特么的....意思是把锅谁给我了?! 许七安懵了。 【玖:只是不知道阁下是何方神圣,竟能让金莲师兄放心将地书委托于你。】 我只是个小快手,不,我只是个小小的打更人....许七安心凉了半截。 【叁:为什么舍弃地书能自保?天地会的人能锁定地书的位置?】 推理达人许七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问题。 【玖:此事涉及我地宗一桩秘事,贫道不能告之。地书是我宗至宝,希望阁下能还给贫道,贫道必有重谢。】 【叁:好,怎么还你。】 许七安有点舍不得,毕竟这是个能充当储物戒指的宝贝,但考虑到它伴随的风险,还是选择了从心。 【玖:贫道就在京城,随时可以来找阁下,如果阁下信不过贫道,可以由你选择交换地址。嗯,阁下想要什么?】 乃子,我要热乎乎的奈子...许七安差点脱口而出。 【叁:道长客气了,物归原主,是在下应尽的责任,只是当时那位金莲道长与在下说,此乃天地至宝,以黄金五百两的价格兜售于我。 在下绝非索要钱财,只是,宝物归还原主,黄金自然也得物归原主,等价交换,是吧。】 【玖:.....本该如此。】 ...... 许七安收好镜子,怀揣着五百两黄金的美梦,沉沉入睡。 翌日,他换上打更人的差服,挂上腰牌、佩刀,在胸口绑上昨日新换的铜锣。 翻墙去二叔家吃早餐。 出了许府,从门房老张那里接过马缰,许七安乘马赶往内城,去打更人衙门。 这匹马是二叔的坐骑,现在归许七安了,当然,为了堵婶婶的嘴,许七安给了二叔五十两银子。 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打更人衙门在内城,距离许府太远,许七安步行的话,到打更人衙门都快吃午饭了。 火速赶往打更人衙门,踏入春风堂,李玉春正在与一位银锣喝茶。 “你手底下的新人?”那位银锣见是个陌生的,随口问道。 “嗯。”李玉春颔首。 “什么评级?”银锣问。 李玉春不等许七安开口,连忙道:“乙下。” 银锣颇为诧异,称赞道:“不错不错,衙门就是需要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将来你们是打更人的扛梁者。” 后半句话是说给许七安听的。 许七安恭敬行礼,这才说明来意:“头儿,我想去案牍库。” 他既不知道案牍库在哪里,又不知道相应的权限。 “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吏员。”李宇春道。 “明白了。”许七安退出春风堂。 领导在聊天打屁,做下属的,没有紧要的事不能打扰,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逮着个吏员问明案牍库所在,许七安来到了一座大院。 把腰牌递给黑衣吏员,后者接过,确认无误后,交还给许七安,道: “案牍库分四个区域,甲乙丙丁,铜锣只能去丁字房查阅案牍。” 许七安斟酌了一下,问道:“我该怎么知道我要查的资料在哪个库房。” 黑衣吏员态度恭敬的笑道:“去‘丁’字号库房。” “甲乙丙丁”四个库房,丁是基层,也是最大的,这符合金字塔规律。 越是机密的文件,数量越少。 许七安进入“丁”号库房,来到接待台前,道:“我要找道门的资料。” 接待台后的吏员,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查了好一会儿,抬起头道:“大人,稍等片刻。” 他进了案牍库内部。 俄顷,这位黑衣吏员握着一卷书出来,伸手接过许七安腰牌的同时,把书递了过去。 许七安道:“上杯热茶。” 转身去了摆着桌案的侧厅,翻阅起道门资料。 道门的源头来自道尊,道尊的年代已经无法考证,相传道尊是上古奇人,他一气化三清,分别是: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 暗合天地人三才。 这便是道门“天地人”三宗的由来。 其中天人两宗势如水火,都自诩是道门正统,恨不得把对方的脑浆子打出来。 地宗最寡淡,门人风格非常低调,不争名不夺利,对此不了解的人,都以为道门只有天人两宗。 咸鱼的让人心疼。 “这年头,道统之争估计是最大的矛盾了。”许七安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御姐天下无敌。 继续往下看,他发现“地宗”咸鱼是有道理的。 地宗拜的是道德天尊,修的是无量功德。他们云游天下,低调做人,做好事不留名,得了功德就走。 “功德....”许七安皱眉沉思。 功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运气是同源的。世人常说:行善积德,好人有好报。 功德就意味着福气,福气和运气是一回事。 所以那个地宗的老道士能看出我的特殊之处?知道我是个福星高照的欧皇,便心安理得的把烫手山芋甩给了我....马德,你不是修功德的吗?怎么尽干些缺德事儿.... 许七安心里腹诽。 他由此展开联想,自己身上古怪的运气,也是一种功德? 可是许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小百姓,就二叔这一代稍稍有起色,兄弟俩还是个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杀坯。 好事没怎么做,战场上倒是砍了不少人。 这时,管理员沏好热茶端过来,闲聊道:“大人是在查人宗的资料?” 不,查的是地宗...许七安反问道:“人宗?” “咱们的国师就是人宗当代道首啊。”吏员说:“魏大人对那位女子道首甚是不喜。” 女子道首....啊,那个传说中的绝色道姑? 许七安恍然大悟,以前只知道当今圣上沉迷修道,渴求长生不死。封了一位天仙般的道姑做国师。 没想到竟是人宗! 司天监的术士、道门人宗、打更人、儒家的云鹿书院、大奉军方、朝堂文官集团.....京城就像小小的水潭,却挤满了蛟龙。 难怪“玖号”说天地会的人不敢进京城。 金莲道长:你进来试试。 天地会杀手:试试就逝世。 哈哈哈...许七安嘴角一挑,道:“你再给我找一找“天地会”的资料,嗯,还有地书。地书你知道吗,天地至宝....额,如果我想去甲乙丙三号库房,该通过什么渠道申请?” 吏员闻言,笑道:“乙和丙号库房,分别对应金锣和银锣。至于甲字库房,得有魏公的手书才能进入。不过您要找的天地会和地书资料,丁号库房就有。” 见许七安愣了愣,他解释道:“天地会听着便是个江湖组织,而地书是传说中上古法宝,两者都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我去查查手册,看在哪个地方。” 说完,就去了接待台。 许七安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他这是陷入思维误区,认为越远古的东西越机密,其实不是。越远古的东西越不值钱....嗯,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古董还是很值钱的,而是机密等级。 真正的机密反而是与当代息息相关的东西,比如军事情报、边防布局、火药配方、攻城器械造船图纸等等。 我相信将来甲字库房里会多一份机密档案:《人与兽杂交秘籍》 著作人:宋卿;许七安。 很快,吏员翻找出“地书”与天地会相关的资料。 许七安迫不及待的翻看,天地会与他自身安危挂钩,他选择先了解这个组织。 ..... 江湖上组织千千万,门派林立,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 经营一些灰色收入,都还听话,愿意服从朝廷管束。个别一些底蕴特别深厚的江湖势力,不太买朝廷的账。 但他们的存在也起到了稳定一方的作用,偶尔还会自发剿匪。 天地会就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江湖组织。 关于它的记载,最早出现在一甲子前,那年云州大旱,流民落草为寇,四处劫掠。 天灾与人灾肆虐。 当地江湖势力联合朝廷剿匪,天地会就是其中之一。 “看起来还是颇有侠义的组织....嗯,有时候做好事的未必是好人,就好比做慈善的未必是真心做慈善。” 也可能是为了博取名声....许七安喝了口茶,继续往下看。 天地会不是活跃组织,属于半隐秘性质,相关记载寥寥无几。 许七安看完,没有太大的收获。 “没有收获反而是正常的,能逼地宗高手逃进京城,说明它是一个很庞大很强势的组织....” “这样的组织,能瞒住打更人的情报网也合情合理,我是不是应该禀报春哥,丰富一下打更人案牍库?” “额....暂时还是算了。” 他不打算把这件事上报衙门,虽然这可能换来一笔功劳,但无法与黄金五百两相提并论。 地书这样的宝贝,是个人都眼红吧,万一哪位金锣看上了,直接让我上交国库.... 许七安合上册子,打开“地书”相关资料。 地书是上古至宝,来历无法考证,只知是那位出身年代无法考证的道尊遗留。 资料上甚至没有提及地书的功能。 不过倒是有一条备注,说的是此类上古至宝,多是天地孕育而生,非人力能炼。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滴血认主。 滴血认主....许七安心说这个套路我懂啊,绕来绕去,原来是滴血认主。 宋卿给他的法器、打更人的铜锣,只需要灌输气机就能使用,没有认不认主的概念。它们本质都是工具,落在谁手里都能使用。 许七安就觉得,滴血认主在这个世界不存在。 他掏出怀里的玉石小镜放在桌上,佩刀出鞘两寸,指肚在刀锋轻轻按压。 殷红的鲜血立刻沁出,许七安抹在玉石小镜的表面。 那抹鲜血在镜面停留了几秒,缓缓消失,被镜子吸收。 下一刻,许七安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册子、桌案、茶杯都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混沌。 蒙蒙混沌中,他看到了八个光点,悬在混沌世界中。 这八个光点象征着其他镜子?加上我,正好九面镜子....许七安目光扫过,试图寻找【玖号】。 但他并不知道玖号属于哪个光点。 嗯...随便点一个加好友! 许七安抬起手,尝试遥指距离他最近的光点。 那道光点顿时水波般荡漾开来,涟漪扩散整个混沌世界。 许七安像是做了一场梦,眼前的景物恢复,依旧身处案牍库的接待厅,面前摆着册子和茶杯,以及那面平平无奇的玉石小镜。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因为滴血认主后,玉石小镜与他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玄而又玄的归属感。 这时,镜子里缓缓凸显出一行字: 【陆:别相信玖号,不要回应,不要回应,不要回应....】 PS:这章3700,当做是中午晚更的补偿。那么,宁们的推荐票呢。 第七十四章 只有勾栏听曲能抚慰我的心灵 【陆:别相信玖号,不要回应,不要回应,不要回应....】 安静的接待厅里,许七安凝视着这句话,脊背冒出了冷汗。 难以言喻的恐惧在心底弥漫。 他神色恍惚的喝了一口茶,发愣了片刻,从那种诡异恐惧的气氛中挣脱。 这个“陆号”应该就是我刚才点中的那个光点.....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玖号在骗我? 如果玖号是骗我的,原因呢?陆号既然知道玖号骗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玖号不可信,那陆号同样值得怀疑。 老子特么谁都不信。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以指代笔,输入信息: 【叁:你是谁?凭什么说玖号不可信。你是天地会的人对不对。】 【陆:是的。】 竟然这么痛快的承认了....许七安沉默了几秒,写道: 【叁: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地书属于天地会,玖号是地宗的人,他们是一群凶狠残暴的疯子,不可理喻。你千万不要和他们有接触,恐有性命之忧。】 【叁:你怎么知道我和玖号有联系?】 许七安提出质疑。 【陆:叁号碎片被地宗的人封禁了,断绝了与我们之间的传书能力,且地宗的人可以通过玖号碎片锁定叁号。 【这就是为什么金莲道长会舍弃碎片,转赠给你的原因。】 ....也就是说,即使我不与玖号交易,他也能通过玖号锁定我? 难怪他并不急着催促我物归原主,还把主动权交给我,让我来选地点。 难怪昨天我问玖号,天地会的人是不是可以借“地书”锁定我位置时,他转移了话题....许七安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 不管我怎么选,他都稳赚不赔,我选择交易,他可以黑吃黑干掉我。我不选择交易,他也能拖延时间,一直到锁定我的位置。 艹....许七安头皮发麻的在心里爆粗口。 陆号继续发来消息:“但地书是一体的,我们依旧能通过地书看到你和玖号的交流,万分无奈。直到你滴血认主,建立了与我之间的联系。” 【叁:我该怎么办?】 【陆:我希望你能将地书碎片归还天地会,如果你不放心,我给你一个地址,你让人送到那里。】 那老子的五百两黄金....许七安盯着镜面,没有回复。 他谁都不信! 陆号未必是好人,他没准在反套路我。 我要那么好忽悠,警校就白读了...许七安回复:【叁:地书是天地会的宝物,玖号是地宗的人,地宗觊觎地书?】 根据打更人内部资料记载,地书是道门地宗的宝物,而天地会只是江湖组织。 可刚才陆号说,地书是天地会的东西,地宗觊觎此物。 如果陆号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许七安就把他拉黑。 【陆:地书是地宗的宝物,但那是以前,它现在属于天地会。而天地会是由部分地宗门人组建的。】 【叁:何出此言。】 【陆:此事涉及到地宗一桩秘密,我非地宗门人,不方便透露。】 【叁:我明白了,你留个地址吧。】 【陆:内城杨水街,与张氏绸缎铺子相对的宅子,院内种了一颗枇杷树。】 许七安此时已彻底恢复冷静,喝了一口渐渐失去温度的茶水,指尖轻扣桌面。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是三个选择: 一,认可陆号,把镜子送回去,他可以花钱雇人送。既不用考虑陆号的身份,又不怕玖号的锁定。从此脱身。 二,与玖号交易,缺点是可能会面临黑吃黑的危险。好处是一旦赌对,五百两黄金到手。 三,把地书上交打更人,换取功勋。 如果我还是那个长乐县衙的小快手,我肯定选择第一种方法,以稳为主。 可老子现在是打更人,在大奉京城,外来势力甭管多强大,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不,他们甚至都不敢进城。 我才刚加入打更人,没有功劳没有资源,正好可以用地书换一个锦绣前程。 这种上古至宝,衙门想必很乐意接收,魏渊那位大宦官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打定主意,许七安归还册子,从看管案牍库的吏员那里取回了自己的腰牌,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库房。 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取出了玉石镜内部的物品:军弩、蚀骨毒、护心镜、以及春哥归还的四百两银票。 揣好这些东西,他来到了打更人衙门最高建筑物:浩气楼。 楼底下的守卫拦住了他。 许七安摘下腰牌,沉声道:“迅速禀告魏公,铜锣许七安有重大事件汇报。” 守卫接过腰牌,确认无误,审视着他:“为何不找直属的银锣。” “银锣不在,情况紧急,速去。”许七安比他更刚。 这件事他不打算让李玉春知道,准确的说,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 天地会也好,道门地宗也罢,都是大势力。 他们或许不敢报复打更人,但许七安是有家人的。 这一点,他上辈子当警察时就懂的道理。 许七安必须淡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痕迹,让天地会和地宗的人忽视他。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匆匆进了楼。 几分钟后,守卫返回,道:“进去吧,魏公在第七层等你。” 许七安这才松了口气,那位权势滔天的大宦官愿意见他,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半。 他当即进楼,飞快跨过一层层楼梯,来到第七层。 楼梯口早有一名黑衣吏员等待着,领着他穿过长廊,来到一间茶室。 茶室空无一人,与之相连的瞭望厅,站着一袭青衣。 魏渊转过头来,温和道:“何事!” 他五官清俊,气质儒雅,鬓角霜白,眼中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沧桑。 不像是宦官,反而是个读书人。 许七安不敢直视,微微低头:“卑职参加魏公,卑职有一重大发现,特来禀告。”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玉石小镜,双手高举,沉声道: “此乃地书,道门地宗至宝。” 地书...魏渊愣了愣,凝视着小镜:“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许七安不做隐瞒,把如何得到镜子,如何接收信息,以及案牍库里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大宦官。 他没有隐瞒的必要,镜子是在加入打更人之前得到的,是他的私有物。 而即便是加入打更人后得到镜子,也是同样道理。 魏渊不会因此对他产生负面观感。 青衣大宦官似笑非笑道:“黄金五百两?” ....大佬,您关注的点是不是奇怪了些?许七安讪笑道:“小人只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谋求利益。” 魏渊温和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镜子,这时,镜面浮现出了一行字: 【玖:考虑好了吗,什么时候交易。】 大宦官嘴角一挑,把镜子抛给许七安:“镜子已经滴血认主,只有你能回复,告诉他,交易地点在内城桂月楼,鸾凤和鸣雅间。时间定在一个时辰后。” 许七安立刻在镜子里给出回复。 【玖:好!】 魏渊道:“你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住址,应对的不错,下去吧,这件事会有人去办。” 那我的五百两黄金....啊不,功勋呢....许七安在心里问了一句。 没敢说出口,抱拳道:“是!” 他没带走镜子,径直离开茶室。 出了浩气楼,许七安心情很复杂,有丢开烫手山芋的轻松,也有痛失至宝以及五百两黄金的心疼。 至于功勋,虽说大宦官没有提及,但许七安能体谅人家的逼格。 堂堂大佬,跟他一个小铜锣讨论“功勋”问题,显得太掉价。 反正应该不会亏待我的....许七安心痛的离开打更人衙门,打算去勾栏听听小曲,抚慰一下心情。 第七十五章 枪意 教坊司,影梅小阁。 许七安坐姿慵懒的倚靠在锦塌,打更人的差服挂在椅背。 宽敞的室内,六名舞妓翩翩起舞,轻薄的纱裙下,纤细的蛮腰款款摆动。 许七安的背后,一名丫鬟在揉肩,他的腿搭在另一名丫鬟怀里,让她捏腿。 花魁娘子穿着华美繁复的长裙,螓首微垂,专心致志的弹琴。 偶尔抬头看一眼乐不思蜀的许七安。 一炷香后,琴音消散,舞妓们退出屋子,浮香盈盈起身,在铜盆里净手,幽怨道:“杨公子原来是打更人呀。” “是不是让你失望了。”许七安低头玩手指,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花魁娘子提着裙摆上榻,坐在他身上,双手按着结实的胸肌,笑容妩媚:“喜欢的...” 许七安之所以调头来教坊司,主要是距离近,绝对不是因为勾栏吃饭听曲要好几钱,而在这里,浮香给他免费。 “我和玖号的聊天内容,陆号怎么知道?叁号碎片被封禁,所以无法接收到其他碎片持有者的传信,但其他持有者可以看到?这地书是古代版的QQ群不成....” “早知道,滴血认主后,我就挨个儿的加好友....当时有点被吓到了,只想着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开.....” “天地会和地宗似乎有渊源.....门派分裂?” 许七安的思路被打断,皱着眉头看了眼坐在他腰上,扭着臀儿,秀美脸蛋挂着春意,含蓄挑逗他的花魁。 她有一双惹人怜爱的桃花眸。 “你再乱动,软座就变插座了。”许七安不悦道。 几分钟后,守在外室的丫鬟们,就听见了锦塌“咯吱”的声音,以及自家娘子极力忍耐的、断断续续的喘息。 “哎呀,大白天的就开始了。” “咱们先走吧,估计要到黄昏呢。” ..... 桂月楼,鸾凤和鸣雅间。 一名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单手拄刀,挺直腰背的坐在圆桌边。 黑衣男人脸颊有一道两指长的刀疤,三角眼,浅褐色的瞳孔里时而闪过凶光。 给人一种桀骜狂徒的感觉,仿佛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砍人,戾气极深。 他是打更人衙门的死囚,名字被当今圣上勾画过的那种,处刑日在明年秋后。 今天忽然被一位金锣从死牢提出来,那位金锣告诉他,只需要圆满的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将他放归江湖,找人顶替他死囚的身份。 这个说词可信度很高,圣上勾画过的名单,通常意味着必死无疑,不可能被赦免。找人顶替才是正确操作。 此类“将功赎过”的交易在打更人衙门屡见不鲜,他还没被抓住的时候,就曾经听江湖前辈说过。 他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做一场交易。 但黑衣男人知道,其中必然隐藏着极大的危险。否则,如此简单的交易,何必找一个死囚? 黑衣男人接受这个任务,有两个原因:一,索性是死,不如博一博机会。二,这里是内城的桂月楼,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等闲人不敢在这种地方闹事。 这时,他听见雅间的门传来“笃笃”两声。 “门没锁,进来吧!”黑衣男人嗓音低沉的回应。 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名江湖客打扮的男人踱步进入,披着灰色的袍子,半张脸隐藏在兜帽里,裸露出的下半张脸,下颌处有一层浅浅的青须,刚刮过的样子。 双方警惕的审视着对方。 呵,就这身打扮,肯定进不了内城....八成是进了桂月楼才偷偷换上的....袍子里可能藏着武器....黑衣人半不屑半警惕的想着,听见斗篷江湖客,嘶哑着嗓音问道: “东西呢?” 黑衣人平静的凝视着他,淡淡道:“我好像说过,这面镜子我花费了五百两黄金。” 什么镜子特娘的要五百两黄金....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斗篷江湖客“嗯”了一声,单手伸入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首张的银票面值是一百两。 虽然知道这些银票最后肯定要上交,但财帛动人心,黑衣男人不受控制的眼睛发光,视线黏在厚厚一沓银票上挪不开。 “镜子!”斗篷江湖客把银票放在桌上,嘶哑着嗓音说道。 黑衣人把那面仔细端详过,没看出有什么神异的镜子放在桌上。 斗篷江湖客微微抬了抬头,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眸子,凝视着桌上的镜子片刻: “很好,交易达成,出了这扇门,我们从未见过。” 他拿起了镜子,黑衣死囚则两眼发光的把手伸向了银票。 突然,黑衣死囚看见了江湖客左侧的斗篷微微鼓荡....不好!他瞳孔宛如受到强光照射般剧烈收缩,想也没想,朝侧坐翻滚,避开可能存在的攻击。 任务果然没那么简单.....幸好老子心里一直提防着.....这是个高手,我不好硬碰硬,直接破窗出去,不信他敢在内城闹市区当街杀人....黑衣死囚脑海里念头闪过。 这时,他看见了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端坐着一个身影,穿着黑色的劲装,双手拄着刀,脖颈处被利刃削平,碗口大的疤正喷薄着鲜血。 嗯? 黑衣死囚心里浮现一串问号,紧接着,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斗篷江湖客把银票收回怀里,哂笑一声,转身走出雅间。 ...... 斗篷客离开桂月楼,骑上来时的快马,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离开内城、离开外城,然后在官道上快马加鞭,马蹄扬起一溜尘烟。 他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一座茶棚,摆着三张陈旧的桌子。 卖茶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这会儿没有客人,老翁自己坐在桌边喝茶。 斗篷客勒住马缰,骏马长嘶着扬起前蹄,于高速驰骋中停下来。 斗篷客把马缰系在路边的木桩上,左右看了一眼,走向茶棚。 他取出玉石小镜,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帮主,幸不辱命。” 头发花白的老翁接过玉石小镜,声音低沉:“你带回来了一个敌人。” 斗篷客一愣,未来得及做出应对,便看见老翁挥了挥手,将他打飞。 嘭! 倒飞出去的斗篷客恰好与一股锋利的气机碰撞,当场炸成尸块。 鲜血泼墨般的四溅。 老翁眯着眼,望向官道尽头,一道挺拔昂藏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出现时还在遥远的尽头,几息后,距离老翁就不足百米。 “杨砚,你这只魏青衣养在身边的狗。”老翁冷哼道:“别多管闲事。” 面瘫的杨砚面无表情:“偏要管。” 老翁勃然大怒,情绪说失控就失控,厉声道:“那就别怪贫道不客气。” 朴素的衣袍鼓舞,一缕缕黑烟从他体内溢出,当空乱舞,发出森然凄厉的哭声。 杨砚皱了皱眉:“地宗修的是功德,什么时候会这些鬼魅伎俩。” 老翁脸庞凸起蛛网般的黑色血管,瞳孔涌现猩红,魔气森森:“嘿,贫道送你去问道德天尊。” 口中尖啸一声,漫天黑烟一边怪啸,一边扑向杨砚。 杨砚面无表情,左右手互相对拳。 砰! 狂暴的气机以他为中心,化作涟漪扩散,沿途卷起草屑和尘埃,最后撞到一层黑色的薄膜上。 天空黑光一闪,呈现出一个润薄湿滑,宛如倒扣琉璃碗般的大阵。 “我这百鬼阵,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纵使你是四品武夫,也得生生耗死在这里。”老翁声音嘶哑的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 半空中,被杨砚气机震散的黑烟再次重聚。 杨砚皱了皱眉,这阵法与司天监的阵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 司天监的阵法是借天地之势,可长久存在。道门的阵法是以人力布置,无法长久。 这个百鬼阵非常棘手。 各大修行体系里,道门是元神领域的执牛耳者。道门六品阴神,在古代也叫鬼差,夜间勾人魂魄,主宰凡人生死。 这百鬼阵就是类似的手段。 武夫虽然也有磨砺元神,但只是叠加防御,让元神变的坚韧,缺乏相关领域的攻击手段。 “我听说道门八品叫食气,可以驱使法宝,召唤天雷,不让我体验一下?”杨砚面无表情,语气轻蔑。 “这就来!”老翁又被激怒了,袖子里喷出两道血光,宛如血色闪电。 杨砚不躲不避,任由两道血色闪电攻击。 叮叮! 两道血色闪电仅是割裂衣衫,继而弹飞出去。 铜皮铁骨! “为什么不还手。”老翁怒道,布满蛛网般黑色血管的脸庞,异常狰狞。 “我在等我的枪。”杨砚淡淡道:“它来了。” 话音落下,天边一道亮银色的流星划破长空。 润薄湿滑的气罩应声破碎,流星划过之处,黑烟“嗤嗤”的蒸发。 “内部无法破阵,那就从外攻破。”杨砚伸手握住长枪,一把银色的长枪。 说完这句,他身影突兀消失,仿佛与长枪合为一体,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刺向老翁。 老翁血色的瞳孔里,那抹银光一闪,不可抵挡,无法抵挡,那是百战不磨的枪意。 四品武夫的枪意。 “不!”老翁张嘴吐出一枚闪烁着血光和黑光的金丹,撞向长枪。 金丹在枪意中化作齑粉,老翁的身体在枪意中绞成肉沫,那抹银色的光芒兀自冲出数百丈,将一座山丘洞穿。 老翁的身影在半空中凝聚,半虚幻半真实,他怨毒的盯着杨砚看了一眼,化作青烟盾向远方。 杨砚弯腰捡起玉石小镜,扛着银枪,转身往京城方向返回。 ..... 黑烟遁出数百里,路过一座村庄,便停了下来。 老翁的脸在黑烟中若隐若现,盯着下方的村庄。 阴神无法在白日里长期活动,没了肉身,实力大打折扣。无法应对后续可能遇到的危机。 老翁打算夺舍一具肉身,同时吞噬村庄村民的魂魄,滋补自身。 有了打算后,黑烟袅袅娜娜的扑入村庄。 前一刻还生动逼真的村庄,下一刻便如水波般破碎,一座缭绕五色功德的气罩升起,将黑烟困住。 阵法中央,穿着破烂道袍,五官深刻的老道士盘膝而坐。 ...... 清晨,许七安准时来到打更人衙门点卯。 等待“地书”事件的后续。 不知道结果的话,他总觉得不踏实。 临近中午,黑衣吏员在春风堂隔壁的偏厅找到了他,恭声道:“许大人,魏公召唤。” 总算来了....许七安微微颔首:“好!” PS:这章字数多,所以晚点更新了。本来七点多就能更新。 第七十六章 夜会 浩气楼,茶室。 许七安再次来到这里,见到了鬓角霜白,儒雅俊朗的大宦官,他还是一身天青色的华服,眸子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沧桑。 此外,还有一位高大挺拔,面色冷峻的男人。 一本正经的端坐在茶几边,挺直腰杆,面无表情。 魏渊坐在桌案前,仔细的品着香茗,道:“镜子已经认你为主,暂时交给你保管。 “最先与你联系的,确实是地宗的人,对你存了必杀之心。 “杨金锣已经把人击退,你暂时不会有危险。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家附近都会有打更人的暗桩盯着。” 许七安皱了皱眉,对于魏渊的行动,他并不奇怪,昨日让他回复玖号时,便已经透露出这位大宦官要“黑吃黑”的想法。 他不满的地方是,大佬你竟然没把这事儿给办妥当了,还让人给跑了,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地宗阴神无影无形,难以杀死。”魏渊解释了一句,低头喝茶。 这属于体系间的特长和短板。 杨砚挥了挥手,镜子隔空飞到许七安面前,悬停不动。 许七安接过镜子,收入怀中,躬身作揖,离开了浩气楼。 坐姿如松的杨砚低声道:“义父,我留不住阴神。” 魏渊温和笑道:“何必要留呢。” 杨砚不懂,眉头紧锁。 魏渊云淡风轻的笑着:“你不擅长,自然有人擅长。” ..... 许七安离开打更人衙门,买了两袋子炒豆,屁颠颠的去讨好顶头上司。 李玉春正在案前查阅资料,头也没抬。 “春哥,我给你买了炒豆。”许七安一时顺口喊了出来。 春哥?李玉春抬起头,神色严肃的看着他。 “头儿。”许七安补充。 “嗯,放桌边吧。”李玉春说完,继续埋首资料。 许七安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下,道:“头儿,你是在查硝石矿的案子?” “朱广孝养伤,宋廷风偷闲,你怎么不在家呆着?”李玉春问了一句,然后点头: “这件案子目前由我负责。” “索性也无事,便来衙门熟悉熟悉环境。”许七安试探道:“这事儿与妖族有关?如果是机密,便当我没问。” 李玉春抓了几粒炒豆丢进嘴里,边吃边说:“案子详情不能与你说,我挑些能与你说的....初步怀疑,是万妖国的余孽潜伏在京城附近。” “万妖国?”许七安想起了“甲子荡妖”的历史。 “万妖国虽然成了历史,但这些年来,万妖国的余孽一直千方百计的想要复国,想要夺回国土。”李玉春道: “佛门统率西域诸国,实力强大,鼎盛时期的万妖国都不是对手,想要复国,必然得有其他手段。” 许七安心里一动:“所以主意打到我们大奉的火药上?所以,那妖物才驱赶附近的灰户。” 豁然开朗。 李玉春正忙着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许七安识趣的说道:“没了,您忙,我就在偏厅吐纳,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 李玉春点了点头。 许七安走后,春哥一边查阅资料,一边吃着炒豆,不小心把炒豆扫到了地上,哗啦啦一下,豆子撒了一地。 李玉春愣愣的盯着地上的豆子,痛苦的捂住了眼睛。 ...... 隔壁的偏厅,许七安正端详着玉石小镜,忽然察觉到隔壁传来暴走般的气机波动,仅是那么一瞬,就立刻平息了。 他没在意,思忖着大宦官让他执掌玉石小镜的目的。 虽说地书滴血认主,但既然老道士能把镜子赠予他,说明滴血认主并不是不可改变。 我一个铜锣,没道理把这么重要的宝贝交给我保管吧? 算了,先不管了,既然说有暗桩盯着我家,那婶婶和妹子们的安全暂时不用担忧。 地宗的高手被打退,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来京城。 许七安一直吐纳到散值,就这么轻松愉快的度过一天。 今晚是去找浮香呢,找浮香呢,还是找浮香呢.... 不行不行,现在应该是存钱买房子,把二叔他们接到内城居住,这样更安全.... 不能因为一时的欢愉,浪费银子。虽然浮香花魁对我情深义重,坚持不要银子,与我达成了亲切友好的管鲍之交,但丫鬟、舞姬的赏钱我还是要给的。 几钱银子也是银子。 许七安以莫大的决心,调转马头,离开了内城。 回家时已经华灯初上,天色青冥。 ..... 吃完饭,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在这个没有手机和电脑,缺乏夜生活的时代,除了去教坊司,也就只有深夜里写篇日记来消磨时间了。 浮香真是个叫人欲罢不能的女子啊,精通十八般姿势,西天取经上大路(ru)。 许七安进入屋子,掏出桌上的火石,点亮了蜡烛。 突然,他肌肉紧绷,身体僵在那里。 床榻上盘坐着一位穿破烂道袍的老道士,花白的头发用乌木道簪束起,垂下一道道凌乱的发丝。 显出不拘一格的洒脱和沧桑。 “我们又见面了。”老道士目光平静的凝视,“上次一别,你还是个炼精境的武夫。现在已经是练气境,施主果然是福星高照之人。” 许七安站在桌边,身体处在临时作战的戒备状态,沉声道: “道长夜闯民宅,欲意何为?” 老道士对许七安的敌意毫不在意,语气淡然:“来与施主说一声,贫道的师弟紫莲已经羽化,施主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杀了他?” “是助他羽化。” 那你今晚是来助我羽化的? 玖号死了,死在这个道士手里....他如果能独自对付紫莲,根本不用舍弃宝贝.....许七安推测,老道士极有可能来了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问题是,他怎么提前设好埋伏? 我知道了...你特么的,又跟踪我!许七安嘴角一抽。 老道士能摸到许府,说明早就跟踪过他了,因此,对于他打更人的身份,对于打更人的部署,当然也清楚。 周府杀手、打更人、老道士....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你们这群混蛋,一个两个的都跟踪我。 “是我考虑不周了,他把宝贝赠予我,又怎么可能不跟踪我、留意我....”许七安试探道:“道长是来收回地书的?” 老道士摇摇头:“我已经有了。” 他袖子里滑出一面玉石小镜,与许七安怀里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贫道那师弟执掌的玖号碎片,如今总算物归原主。至于施主那面,就当是贫道送你的谢礼。” 没等许七安回应,他自顾自说道:“地书碎片总共九块,贫道分别赠予了不同的人。施主也是贫道相中之人。” “那七个不同的人,组成了天地会。” 许七安问道:“他们是谁?” 老道士摇头:“他们有各自的身份,来自五湖四海,施主要是好奇,可以自己问,你懂的如何使用地书。贫道不会泄露任何人的身份,包括你。 “贫道今晚来此,便是邀请你加入天地会。” “我?”许七安抱着极大戒心的问道:“我只是个初入练气境的武者,何德何能让道长如此看重。” “贫道方才说了,施主是福星高照之人。” 许七安心里一动,果然,这老道士能看穿我古怪的气运。 总算有个知情人为我解惑了,时不时的捡银子,虽然很爽,但心里一点都不踏实。 毕竟我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他没直接说出自己莫名其妙的运气,充分利用话术技巧,道:“请道长解惑。” PS:py一本书,幼幼的《这号有毒》,每次看他的书,我都脸疼,总有车轱辘从上面碾过去。 那书车速很快,和我这种正经的、卖正能量的作者,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第七十七章 在下陈近南 道号叫金莲的老道士,悠悠道:“前些日子,贫道受了重创,无奈躲进京城,直觉告诉我,会遇上一个能助我解决危机的人。 “贫道在路边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施主。不过,贫道只知施主福星高照,却不知道根脚在何处。 “倒是当时马车里的那女子,气象瑰丽万千,神华内敛,世间少有。施主赠她一枚手串,你二人将来会有一段渊源。” 说的头头是道,却又毫不点题,这不是神棍吗....许七安道:“你也像选我一样,选中天地会的其他七个人?” “是!” “我能问原因吗?” 老道士第一次笑了:“可以,只是听了贫道接下来的一番话,施主可就没有退路了。” 许七安沉吟了许久,在心里权衡利弊,而后点头:“你说。” 老道士点点头,“贫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地宗。” 拯救地宗? “施主不觉得奇怪?地宗修功德之力,贫道那位紫莲师弟却想置你与死地,杀死了代替你交易的死囚。这与地宗的修行理念完全背道而驰。” 玖号杀死了我的替身....许七安神色自若,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对交易过程不清楚,魏渊没解释,现在才知道还有这回事。 幸好没有被宝物和黄金蒙蔽心智,选择了最从心的办法。 既躲过了这次危机,又表了忠心。 “此事关乎到地宗的秘辛,施主记得莫要外传。”金莲道长见许七安点点头后,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沉默了许久,才叹息道: “地宗当代道首入魔了,影响了几乎所有人,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小部分门人没有被道首影响。 “而庇护我们的,就是地书。” “入魔?”许七安觉得难以置信,地宗修功德,身为一派之主的道宗,肯定有无量功德,出门捡一两银子不过分吧。 这样的人都入魔....社会这么冰冷的吗。 “成也功德,败也功德。”金莲老道恍惚的凝视着蜡烛的火苗: “道德天尊开创地宗时,留下过一句诫言: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说人话啊你....许七安心说。 “施主觉得,救人一命,是不是功德?”金莲老道问。 “难道不是?”许七安反问。 “如果你救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呢?他本该遭天谴,却因你出手相救活了下来,继续做恶事。”金莲老道看着许七安: “这还是行善吗?” 许七安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人性多变,光暗交织,不能因为见到过黑暗,就愤世妒俗,厌弃光明。 “我不可能在救人之前,刨根问底的去查人家的过去,这不现实。” 老道士腰杆悄悄停止,目光欣赏,笑道:“施主能说出这番话,我才真正放心把地书托付与你。 “哎,常人行此原则,自是没错。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可怕的因果。功德累积越深,因果越重。 道首一生都在行善积德,甲子前,他渡劫失败,因果反噬,堕入了魔道。所谓物极必反,便是此理。 “想以功德证道,就必须承受相应的因果。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这是每一位地宗门人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原来地宗还有这样的隐秘! 这个时候就需要儒家来教育你们了,所谓君子,中正中庸....走极端是不能长久的.....许七安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如果我身上的福气和地宗是同出一源,那我是不是也有入魔的危险? 他对金莲道长还没有掏心掏肺的信任,强忍着没有问出口。 “天人两宗不管吗?”许七安借机探知内幕消息:“怎么说都是道门。” “地宗有成魔的隐患,你认为同出道门的天人两宗,就没有相似的隐患?”金莲道长嗤笑一声: “再说,这是我地宗的事,与他们何干,要他们多事?” 所以天人两宗的隐患是什么呀.....一甲子,天地会也是甲子前出现的,这与许七安查阅的资料相吻合。他问道:“那道长成立天地会....” 金莲道长沉声道:“杀道首,清理门户。” “地宗道首什么境界?” “二品。” .....你快把镜子拿回去,老子铁骨铮铮,不受嗟来之食。 五官深刻的老道士,似乎看穿了许七安的内心想法,微笑道: “老道修功德数十载,大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很准的。天地会中,包括施主在内的这八个人,将来都非池中之物。 “你们分处五湖四海,将来总有一天会相遇,早些加入天地会结下香火之情,省的将来天骄相争,出现死伤。” 原本对加入天地会有些抗拒的许七安,忽然改变了心意。 倘若真如老道士所说,天地会里个个都是人才,是天之骄子,那么自己混在这个圈子里,肯定会有裨益。 在关键时刻能起到重要作用。 “好!”许七安点点头。 老道士微微颔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通过地书向我求援,也可以通过地书向其他成员求助,如果他们在京城的话。互帮互助,这是天地会成立的宗旨。 “另外,地书持有者,以地书序号为名。” 老道士说完,化作一道青烟遁出房间,袅袅娜娜的飘向远方。 阴神! 许七安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将刚才的谈话,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 目前看来,这位地宗的高手对我并无恶意....但老阴币布局深远,草蛇灰线,你永远无法从表面看穿他们的真正谋划....他把镜子赠予我,借打更人之手对付同门....然后渔翁得利成为最大得利者,单凭这点就说明老道士是个老银币了。 但是不怕,许七安在这方面有充足的经验,他已经想好怎么为自己留后路。 能对付老阴币的,只有老阴币。 魏渊! 这位大宦官学富五车,能治国能统军,能被当今圣上扶持到这个位置,来遏制百官。 足以说明此人手段非凡。 “想在京城混,我必须得抱住这根大腿....”许七安打定主意后,就不慌了。 他拿起桌上的“地书”碎片,意识沉浸其中。 混沌再次弥漫,眼前是镜中世界,灰蒙蒙的混沌中悬浮着八个光点,其中一个最明亮。 陆号! 许七安逐一点亮光晕,随后退出了混沌世界。 他以指代笔,在镜面写道:“大家好,我是新人一枚,请多关照。” 许久没人回应。 有点尴尬...许七安重新输入信息:“诸位,在下陈近南,请多指教。” 【陆:陈兄,我通过地书联络道长,从金莲道长处知晓了大概,多谢你助道长化解此处危机。】 【叁: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小事一桩? 那天他和紫莲道士的交谈中,处处表现得懵懂,境界明显是不高的.....可是却能助金莲道长击杀紫莲,夺回玖号地书....这个叁号,他可能本身实力不强,但背景深不可测...陆号见叁号回复的云淡风轻,内心暗暗猜测。 这时,许七安看见镜面发来另一位成员的文字信息: 【贰:我最近没有关注地书传讯,发生了什么?】 PS:求推荐票。开车了开车了,要上车的请出示你们的推荐票,或穴深卡。 第七十八章 互相试探 【玖:前阵子我趁着道首沉睡,偷偷返回地宗办事,结果遭了埋伏。一路逃到大奉京城才保住性命,为了躲避追杀,将被封禁的镜子赠予了....陈近南小兄弟。】 你这不但说出了我的性别,还暗示了我的年龄....许七安有些生气,他本来可以在天地会里扮一扮人妖,或者高人。 【玖:随后,得到了陈近南小兄弟的帮助,击杀了紫莲,避过此劫。】 【贰:叁号,哪个衙门混的呀。】 你这相当于是网友问地址啊,我会告诉你才有鬼呢....许七安灵光一闪,模仿起许二郎的语气: 【叁:衙门?京城衙门不过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罢了。】 叁号似乎对衙门非常不屑,语气有点狂傲。京城官方势力就那么几个,首先排除人宗,金莲道长不会与人宗合作。 打更人不会这么形容京城衙门,是司天监还是云鹿书院? 这语气,与儒家那群自诩“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读书人很像。 镜子前的贰号和陆号同时做出猜想。 【贰:壹号也在京城,没准你俩认识呢。壹号,我知道你在镜子前看着,今儿的事有听说吗。】 【壹:内城桂月楼死了个江湖客,东城外六十里,一座山丘被未知手段洞穿。】 停顿了一下,壹号接着发了信息: 【贰号,云州的匪患平息了吗。】 有点意思! 许七安眉梢一挑。 他嗅到了一股宫斗剧的味道。 贰号拉壹号下水,同时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壹号和你都在京城。 这明显是在针对壹号啊,理由很简单,经过刚才的聊天,大家都知道叁号是京城人。 但作为叁号的自己,并不知道其他人的信息。贰号可以不透露这个的。 而壹号立刻以牙还牙,大大方方的抛出消息,彰显自己能渠道,给许七安打一个预防针,同时对贰号做出反击。 贰号是在云州....匪患....她也是衙门中人? 云州年年闹匪患,被其他各州人士戏称为:匪州。 许七安浮想联翩时,陆号和贰号也在咀嚼壹号给出的情报。 东城六十里,一座山丘被洞穿.....信息太少,无法判断什么修行体系,但可以确定是高品强者。 【贰:怎么可能平息,大奉的皇帝就是个没脑子的猴子,成日想着修仙,不知人间疾苦。】 这话听起来....贰号应该不是吃朝廷俸禄的....许七安猜测。 【贰:往年不提,单是今年,我查阅了云州各府各县的户籍,到处查访,粗略估算,至少有六万百姓出逃,当了流民,或落草为寇。】 流民就是没有田地的人,是负担不起赋税、弃田出逃的百姓。 田没了,人还得活着,有的乞讨、做工,有的直接落草为寇,劫掠良民,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贰号继续说着:“我剿灭了十几股山匪,发现他们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势力。” 【壹:有眉目了吗。】 【贰:没有....对了,近来京城局势如何?】 许七安没等壹号回答,抢先输入信息:【叁:周侍郎落马,政斗开始了。不过周侍郎的倒台颇有些荒诞不羁,起因是独子色令智昏,企图玷污威武侯的二女儿。】 他这番话既是向贰号传递信息;向众人彰显自己的水准,同时也在试探壹号。 有资格参与朝堂斗争的人都知道,周侍郎真正倒台的原因是税银案。 令他失望的是,壹号并没有纠正。 【壹:金莲道长,我为你打探过了,云鹿书院亚圣学宫被封禁的确切时间是甲子日。当日在云鹿书院的外人里,除了长公主外,还有一个叫许七安的胥吏。】 “!!!” 许七安心头跳了一下,有种被人肉,地址在网上公开的惊慌感。 这壹号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查甲子日那天的事....许七安想起来了,甲子日那天,二郎带着他游览云鹿书院,一时兴起,他在石碑上写了横渠四句。 造成亚圣殿清气冲霄异象。 同时,他很好奇金莲道长为什么在意云鹿书院的变化。 按理说,这是国子监的读书人才关心的事儿,和你一个地宗的道士有什么关系? 【壹:不过,那位胥吏平平无奇,除了诗才不错,本身只是炼精境而已,不是云鹿书院的学生,更不是读书人。】 【玖:嗯,我知道了。】 【叁:道长为何在意云鹿书院的变故?】许七安出言试探。 【玖:我想知道程亚圣的石碑有没有裂。】 【叁:这很重要?】 【玖:相当重要。】 它裂开了....许七安没有告诉金莲道长,即使要说,也不是现在。 【叁:有件事想请教诸位。】 【贰:你说。】 【叁:炼金术师是否是司天监独有?】 许七安这句话,几乎是排除了他司天监弟子的身份。 众人愈发肯定他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是某位深受学院长辈重视的学子,不然也请不来高品强者击杀紫莲道士。 而这,正是许七安想要的。 你们觉得我是云鹿书院的学子,其实我是打更人,将来你们察觉到我可能是打更人,又会发现我真的是云鹿书院的学子,或者,你们还会发现我是司天监炼金术师们的人生导师。 【陆:这个问题来我回答吧,六百年前,是没有术士体系的。大奉开国之后,司天监才出现了术士。】 门派历史短暂,没有开枝散叶,也就是说,除了司天监,野生的炼金术师几乎没有....应该还是有的,只是很少,要不然我掏出一本蓝皮书来,炼金术师们就该奇怪了。 难怪炼金术师们对我的化学理论知识如此渴求,他们明明都很强大。 因为历史短,所以没有形成一套全面的理论基础课程? 另外,税银案幕后的炼金术师,到底是谁? 税银案里的一件疑点,始终让刑侦老手许七安耿耿于怀。 司天监对本案中涉及的炼金术师,似乎采取一种消极的态度,不闻不问。 这点很不科学。 不管是褚采薇、宋卿,还是其他白衣,都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此事。 【陆:叁号,按照规矩,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许七安这才发现,壹号和贰号的对话是一问一答,刚才是自己横插一杠,替壹号回答了京城朝堂近况。 【叁:你问。】 【陆:儒家二品叫什么?】 这又是一个试探,对我身份的试探....试探的不是我是不是云鹿书院学子,而是在试探我的社会地位。 寻常的儒家学子并不知道儒家二品叫什么,当时那位钱钟大儒的生平事迹碑中,也没有详细说清楚他的境界,是许新年解说后,许七安才知道的。 二郎之所以知道,因为他是大儒张慎看重的学生,是秋闱高中的举人。 这在云鹿书院学子里,已经是精英层次。 倘若我不是云鹿书院的学子,这个试探同样有效。非儒家学子,也知道二品的话,社会地位只会更高。 要是我回答不出来,大概会被这群家伙嫌弃层次不够吧。 许七安以指代笔,写道: 【叁:儒家二品叫大儒。】 第七十九章 背靠组织的好处 信息发出去了。 好长时间没有人接茬,也没人喊666,许七安坐在桌边,等了半天,才确定这群家伙下线了。 太没礼貌了吧....下线不会说一声?一群没素质的网友。他心里腹诽了一句。 收好玉石小镜,锁上门,许七安吹熄蜡烛后,躺在床上,任思维发散。 天地会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组织,成员之间彼此联络,却又彼此防备。 这点可以理解,毕竟散布在五湖四海,甚至未必是大奉王朝的人,彼此间保留一点戒心是正常的。 目前能看得到的好处,是信息分享。 这一点非常重要。 这特么不就是聊天平台吗,线上聊的好了,将来或许有线下面基的机会? 贰号在云州,太远了,身份地位应该不低,不然怎么查阅各府各县的户籍。 壹号也在京城,是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比我这个水货要强,也是我最应该防备的。 陆号....之前他警告我不要回应玖号,说过他也在京城。 壹号和陆号是我接下来要上心的对象,其他成员相隔千山万水,即使被他们知晓身份,问题也不大,因为缺乏利益冲突。 壹号和陆号是那种“你给老子等着,这就来干你”,说到做到的网友。 但是反过来,如果能和他们达成亲切友好的PY交易,这两人就是近水,可以帮我解决燃眉之急。 其他人暂时没有上线。 我有种玩狼人杀的感觉,有趣,有趣.... 想着想着,他进入了睡眠。 ..... 夜色如水,月华如霜。 冷风呼啸中,灵宝观的灯火在黑夜里灼灼明亮。 自从人宗道首被封为国师后,大本营便搬来了皇城,当今圣上为人宗建了一座气派的道观。 奢华的檀木马车在道观外停下,魏渊披着青色大氅,踏着小梯下来。 守门的道童恭敬的迎他入内。 穿过庭院、走廊、花园,来到一间宽敞的静室。 道童离开后,魏渊屈指扣房门。 格子门自动大开,清冷的声音传来:“魏公大驾光临,小道诚惶诚恐。” 魏渊对话中的讥讽之色毫不在乎,迈过门槛进屋,房间清冷,案上檀香袅袅。 前厅与塌上隔着一扇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婀娜的身影盘膝打坐。 魏渊神色冷淡,语气冷淡:“地宗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国师的声音听不出年纪,既有妙龄少女的清脆悦耳,又有成熟女子的柔媚动听: “魏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何须请教小道?” 魏渊摇摇头,“无非是当年骂了你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嫉恨如今?” 屏风后的人儿沉默不语。 “打更人掌握着一块地书碎片,你要吗?” “那是地宗的东西。” 魏渊颔首,转身就走。 出了灵宝观,马车边等候的杨砚迎了上来:“义父,打探出消息了吗。” 魏渊摇摇头:“那女子道首不愿说,但地宗肯定出事了。” 进了马车,魏渊将冰冷的手凑近兽头火炉,待身体暖和起来了,他才沉声道: “这些年天灾频发,人祸四起,大奉的气数不对劲。各大修行体系也陆陆续续暴露了问题。 “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杨砚皱了皱眉:“义父是不是多虑了,那天我们去司天监,监正说天象一切正常。” 魏渊叹息一声:“窥探天机的人,说的话最不能信。” 顿了顿,他脸色严肃,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查出地宗近况。” 杨砚:“地宗门人向来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 魏渊眸光一下子凌厉:“我说了,不惜一切代价。” 极少见到义父如此郑重严肃的姿态,杨砚低头:“是。” ...... 清晨,穿着厚厚棉袄的许铃音,手里握着一根枯枝,迈着小短腿追赶一群跟她一样幼小的鹅。 看见大哥走过来,许铃音双手叉腰,骄傲道:“大哥大哥,我已经同辈无敌了。” 许七安看着她:“蠢到无敌吗。” 许铃音焦急的辩解:“不是蠢到无敌,是无敌。” 她说着,挥舞几下枯枝,表示是打架无敌。 小豆丁解释:“姐姐说,府上跟我一样大的孩子没人能打的过我,我是最厉害的。” 因为府上就只有你一个稚童....许七安说:“姐姐没骗你。” 许铃音开心了,与大哥去厅里吃饭的路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餐桌上,婶婶优雅的吃着早膳,随口道:“老爷,玲月似乎到了出阁的年纪。” 早就到了,普通人家的女子,十四岁就可以婚配。许家是大户人家,犯不着那么急的嫁女儿,但十七岁确实是到了待嫁的年纪。 因为过了十八岁再不婚配,就成老姑娘了。明明十八岁的姑娘还处在最粉嫩的阶段。 许玲月一下子抬起头,水润有光泽的眸子透着倔强:“娘,我还不想嫁人。” 婶婶美眸一横,训斥道:“这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许玲月不服,抿着嘴,嘴角精致如刻,“二哥都还没娶嫂嫂。” 许新年膝盖中了一枪。 婶婶自有她的道理,说道:“你二哥即使要婚配,也得等春闱之后,不急。现在先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许玲月鼓着腮,受气包般的不说话。 许二叔沉吟着点头:“玲月确实到了嫁人的年纪,哎,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长大了。” 沉浸在食物里的许铃音,听到这句话,抬起憨憨的小脸,嚷嚷道: “姐姐长大了,姐姐是捣蛋鬼。” 一家人:“???” 许七安头皮发麻,强行岔开话题:“玲月就算要嫁,也得嫁个像大哥我这样的优秀大丈夫。” 婶婶不屑的哼了一声。 又挑事是吧....许七安呵呵道:“婶婶就是因为嫁了如我一般优秀的二叔,才能过上穿金戴银的日子。” 丰腴美艳的婶婶无法反驳这句话,用力瞪了倒霉侄儿一眼。 许二叔被侄儿的彩虹屁拍的很舒服,笑道:“夫人有什么人选?” 婶婶道:“慢慢挑呗,这不是要与你商量吗。” 许新年看了眼家人,宣布道:“明日起,我得回云鹿书院,准备秋闱。” 踏入修身境后,大儒张慎便将他召回了云鹿书院,一边言传身教,一边督促他备考来年的春闱。 他目光平静的扫过众人,仿佛在等大家的反应。 婶婶当即夹了快瘦肉给儿子:“辞旧就是有出息。” 许新年这才满意的点头,“嗯”一声。 吃完早膳,许七安准备出府,听见身后传来少女清脆柔美的嗓音:“大哥...” 转头,是亭亭玉立,五官精致的妹子。 许玲月委屈道:“我不想嫁人。” 许七安想了想,咧嘴笑道:“回头我和辞旧还有二叔通通气,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娘一个妇道人家做主了。” “许宁宴!”婶婶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许玲月身后,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美妇人气的胸脯起伏,满脸嗔怒:“小混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许七安才懒得理她,屁颠颠的跑开。 ..... 快马加鞭到打更人衙门,许七安直奔浩气楼。 又是这个铜锣....守卫通传之后,带着惊奇的目光,放任许七安进楼。 寻常铜锣没资格向魏公禀告事务,因为他们头上还有银锣和金锣。 而魏公也不会召见铜锣。 可这个新来的铜锣,待遇完全不同,逢着他来,魏公就召见他。 登上七楼,许七安进入茶室,见到了站在瞭望厅的大青衣。 “这次又有什么事?”大宦官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他要坦白昨晚的一切,有打更人做靠山,有魏渊大腿可以抱,没必要自己私底下担着。 既降低风险,又能博取魏爸爸的信任。 PS:求个推荐票噻。 第八十章 天地一刀斩 我将来也要成为这样有逼格的大佬...许七安心里艳羡了一番,抱拳道: “昨夜,地宗的金莲道长,找上门来了。他没有伤害我,也没有收回地书,反而邀请我加入天地会。” “天地会...”魏渊回过身来,走入茶室。 “天地会的发起人正是地宗的那位金莲道士,以及他幕后的地宗门人。”许七安见魏渊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知道自己给的情报非常有价值。 “天地会的核心成员共九人,同时也是“地书”碎片的持有者,他们以碎片序号为代号,不以真名示人。”许七安将昨晚的聊天大致的说了一遍: “目前只知道壹号在京城,背靠不小的势力;贰号在云州,热衷于剿匪,疑似朝廷的人。” 鬓角霜白的大宦官沉吟许久,问道:“互相不知道身份....金莲还和你说了什么?” 许七安如实回答:“他说地宗出了问题,他要清理门户,因此成立了天地会。” 说到这里,他看见对面的大宦官,内蕴沧桑的眸子猛的一亮,凝视着他,醇厚的嗓音透着郑重: “仔细说。” “地宗的道首入魔了,影响了几乎全部的地宗门人,只有少数人保持清醒,逃离了宗门。这是因为有地书的庇护。”许七安把金莲道长卖了个彻底: “于是他组建天地会,将地书碎片赠予分散天下各地的天之骄子,扶持他们,以求将来清理门户时,能获得助力。” 道首入魔了,难道紫莲变的阴森邪异....魏渊儒雅清俊的脸庞不见表情,带着考校的语气问道:“你觉得,金莲告诉你这些,是为什么?” 许七安刚想说不知道,迎着魏渊深沉的目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考校,便把话咽了下去。 以魏渊的老谋深算,肯定不是在我这里寻求答案....他在试探我的水平。 额....刚才要是脱口而出“不知道”三个字,是不是在这位大宦官心里,我就成了不够聪明、智商一般的下属? 许七安大脑一下子活跃起来,脸上的表情颇为轻松的笑了笑: “地宗的异常,天地会里所有成员都一清二楚。金莲道长如实相告,是在像我展示诚意。” 魏渊微不可查的颔首,“地宗行踪隐蔽,打更人至今还不知晓功德入魔的内幕。” .....许七安睁大眼睛:“魏公的意思是,金莲道长以我为媒介,想秘密与您达成结盟?” 魏渊这才满意的点头,没有回答,温和道:“以后你就是打更人在天地会的谍子,负责打探其他成员的真实身份。必要的时候,衙门会给你一定的帮助。” 许七安抱拳,应了一声“是”。 刚才我要是表现的迟钝些,魏公会不会收回地书碎片,换一个聪明绝顶的下属顶替我,潜入在天地会当二五仔? 大人物的试探如清风扫面,一不留神可能就会出错漏.... 魏渊道:“你已是练气境,该尝试修炼绝学了,去藏经阁挑一样吧。 “你惯用刀,还是剑?” “刀!”许七安回答。 他还是胥吏的时候,就佩着朴刀,虽然很少有用武之地,但随身携带了多年,对刀的亲和度,总比剑要强。 魏渊提点道:“选绝学的时候,记得挑选简单纯粹的刀法。过于复杂和花哨的,一概不要。 “武者与其他体系不同,没有太多的神异,只有怪力。因此,武者越纯粹越好,将来你踏入高品境界,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简单的几句话,比千金还重。许七安大喜,“谢魏公指点。” 背靠大组织只是刚开始,如果能得到魏渊的欣赏和认同,他的仕途和武道,将获益匪浅。 司天监只收童子,不收童子鸡。儒家又不适合我。而且前两者都不是武夫体系。要走武道,只能靠武者扎堆的打更人衙门。 ...... 拿着魏渊的手书,许七安来到了藏经阁,随行的还有李玉春。 李玉春看了眼前头领路的吏员,意味深长的说:“什么时候抱上魏公这条大粗腿的?” “魏公主动召见我的。”许七安无辜的表情。 李玉春微微颔首,没有不悦,也没追问。 甲上的资质,是魏公亲自评的,他有意栽培许七安,实属正常。 对此,李玉春心里早就有数,并没有手下绕过自己讨好高层的不满,或嫉恨。 首先甲上的资质被栽培,被魏公关注是必然的。其次,许七安是他手底下的铜锣。 有这份香火情在,他巴不得许七安走的越高越好。 吏员带着他们来到一面书架,道:“刀谱共四百零七部,全在这里了。” 等许七安两人颔首后,他便退了出去。 李玉春看了眼许七安,抢在他说话前,笑道:“是不是要问我,哪部刀法最强?” 许七安“嘿嘿”一笑。 李玉春斟酌道:“绝学分两种,一种是技,一种是道。后者你就别想了。前者,没有强弱之分,只看人。” 两人慢慢开始挑选刀谱,许七安牢记魏渊的告诫,不去挑那些花里胡哨的刀法。 一个时辰后,李玉春有些不耐烦:“没有满意的?” ....头儿,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有选择恐惧症!许七安苦笑着点头。 李玉春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他招来吏员,问道:“最近有没有新的绝学入库,我指的是刀谱。” 吏员沉思了一下,道:“有的,司天监那边前几天送来几部绝学,换了几千两银子。” 几千两银子....李玉春一愣,继而涌现笑容:“许宁宴,你运气不错。” 他解释道:“几千两银子的绝学,品质比里边的都要好,我估计有某本刀法之道的残篇。” “道?”许七安眼睛一亮。 “拥有道韵的绝学,通常是高品武者所创,蕴含了他们一生的武道感悟。想要成为高品武夫,这类绝学不能碰,因为那是人家的道。但残篇可以学一学。”李玉春吩咐吏员: “你去找来。” 俄顷,吏员捧着几部绝学过来,其中一部真是残缺的刀道绝学。 《天地一刀斩》 取这名字的人不是中二,就是偏执狂....许七安心里做出判断,翻开薄薄的书册,开篇序言: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刀斩不断的,如果有,我的建议是逃跑。 ....许七安忍住了把绝学秘籍丢掉的冲动,耐着性子,翻开第二页。 仔细读完纲领,才对这部绝学改观。 没猜错,著书的高手就是一名偏执狂。他认为,世上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一刀斩断的,包括天地。 敌人也是如此。 任何多余的招式和拼杀,都是对武道的羞辱。 我只出一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偏执狂不代表丧失理智,纲领里提及,遇到强大不能敌的对手,建议是逃跑。 许七安默默看完纲领,在心里重新为这部绝学做序: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他合上册子,眼睛发亮:“我就要它了。” 第八十一章 绿光代表着什么 三天的日巡就这么混过去了,这天夜里,许七安和宋廷风、朱广孝组成队伍,穿着黑色差服、短披风,胸口挂着铜锣,腰悬佩刀,步履轻松的走在内城的街道上。 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 夜晚的京城是寂寂无声的,入冬时节,虫鸣鸟叫也没有,安静的让许七安觉得身处悠闲的乡野。 偶尔会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甲片碰撞的哗啦声。 那是巡城的御刀卫。 巡街半个时辰后,宋廷风带着两位同僚,跃上一座小楼的顶部,俯瞰纵横交错的街道。 “巡视街面是御刀卫的事,我们主要是负责那些飞檐走壁的家伙。”宋廷风立在屋脊上,迎着夜风,眯着眼: “只作瞭望时上屋脊,除非遇到大案,否则不要胡乱飞檐走壁,京城水深,明里暗里的高手不计其数,乱走屋脊的话,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飞来一剑,把你给干掉了。” 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打更人肯定会替你报仇、收尸、以及发放抚恤金。” “抚恤金是多少?”许七安问。 “铜锣是三百两银子。”宋廷风说:“挺良心的吧,三百两银子,足够妻儿过上富足的生活。” 然而,三百两银子,现在只能睡身价暴涨的浮香五次.....许七安打趣道:“是啊,然后你妻子改嫁,别的男人花你的钱,睡你的媳妇,还打你的儿子。” “....”宋廷风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片刻,憋出一句:“我突然庆幸自己还没成家立业。” 朱广孝闷声点头。 ...... 第二天中午,只睡了五个时辰的许七安精神抖擞的起床。 用猪鬃牙刷沾了点牙粉,蹲在屋檐下刷牙。 牙粉就是古代版牙膏,有生姜、皂角、升麻、地黄、旱莲、槐角、细辛、荷叶、青盐九味中药。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许七安上辈子没有接触过的成分,叫除垢丸。 这东西直接把牙膏的清洁、美白、去口臭等效果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上辈子的牙膏远不及这个时代的牙粉。 毫无疑问,这是司天监炼金术师的作品。 炼金术师的存在,让底层的百姓生活更加便捷、健康。 他们其实很强大,只是术士体系历史较短,没有形成一套全面的理论教学。 而许七安的化学理论,正好弥补了炼金术师的短板。 翻墙到主宅,这个时间点,婶婶和妹妹们已经吃过午饭。 今天下午要吐纳练气、揣摩天地一刀斩,便不勾栏听曲吃饭了。许七安让厨房把剩饭剩菜热了,潦草的应付了一下胃。 他没有立刻投入修炼,而是去内院逗弄了许铃音片刻,再找瓜子脸大眼睛,五官精致的十七岁妹妹拉拉家常,讨论一下梁山伯与祝英台。 “回头我给妹妹写一些,当做闺房读物。”许七安笑道。 “还是与梁山伯祝英台一样的爱情故事吗。”许玲月笑靥如花。 “不,比那两人要刺激。” “是什么?”听到刺激两个字,许玲月羞红了脸。 “缘之空。” 可惜我的文笔不好,许多上辈子看过的细节也记不清楚了....不然我现在已经靠着小黄文大把大把的赚银子....许七安无奈叹息。 路过许辞旧房间,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辞旧,你不是在书院吗?”许七安站在窗边,问道。 “正要找大哥。”许辞旧从书桌上取来一本册子,走到窗边,递给许七安: “这是老师和慕白先生,还有幼平先生让我转交给大哥的,我早上回来时,你还在睡觉。” 许七安好奇的打开册子,随意翻了几页,发现册子里的内容很奇怪。 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图集,像是五花八门的东西硬生生拼凑在一起。 许新年幽幽解释:“这书里记载的是各大修行体系的绝学,三位大儒把各自收集到的法术给拼凑起来,送给你。” 我仿佛闻到了一股酸味....许七安双眼绽放异彩。 许新年继续道:“儒家六品叫做儒生,这个境界的核心是“学习”,能把见到过的法术,附之笔端,记载纸上。大哥以气机引燃纸张便能施展记录在纸上的法术。” 儒家简直是无敌辅助啊。许七安控制着嘴角,忍着喜悦,点点头:“多谢,替我传话三位大儒,改日我会登门拜谢,与他们探讨诗词。” 所谓礼尚往来,三位大儒无缘无故的送礼物,自然是有理由的。 许新年“嗯”了一声,挥挥手:“大哥去吧,别打扰我读书,明日我再回书院去。” 辞旧别吃醋,大哥还是爱你的! 许七安开心的离开。 ..... 黄昏,许七安换上打更人差服,马不停蹄的赶往衙门。 在内城门关闭前,抵达衙门,与宋廷风两位同僚碰头,开始了社畜的晚班。 内城的夜晚颇为平静,一直到深夜,许七安三人只逮住两个侥幸逃过御刀卫巡逻的小贼。 按照宋廷风的说法,这种小业绩,顶多也就五钱银子。 许七安站在一座酒楼的屋顶,俯瞰着夜幕中的京城。 宋廷风嚼着炒豆,问道:“宁宴,你的绝学是什么,有何特点。” 许七安如实相告:“实战性很强,爆发力更强,就是不太持久……嗯,辟出一刀后,我会进入短暂的虚弱期。” 世上没有什么是一刀砍不断的,如果有,那就逃跑……许七安最开始还以为是作者皮一下。 没想到是金玉良言,这部绝学的本质就是一秒真男人,砍完就虚脱了。 好处是爆发力强,许七安怀疑修行到高深处,能越阶砍人。 宋廷风和朱广孝同时斜眼看来,前者笑呵呵道:“你持久力不行这件事,浮香姑娘知道吗。” 许七安是个贱人,竖起剑指,感慨道:“它们最近都起茧子了。” 朱广孝没听懂,宋廷风呆滞了两秒,骂道:“奶奶的,你小子简直是个秒人。” 聊了几句,他趁着宋廷风和朱广孝不注意,从玉石小镜里取出大儒们赠送的册子,撕下一页。 纸张上画着一双清光流溢的眼眸,相应的法术是司天监的望气术。 这种低级法术册子里很多,属于辅助法术,相对不是那么珍贵。 许七安打算过过瘾,熟悉一下册子的使用。 “嗤!” 气机引燃纸张,火光瞬间亮起,也吸引了朱广孝和宋廷风的注意。 许七安感觉眼睛一疼,视线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色彩浓重的油画。 以白色最多,最密集,一缕缕的溢散。其次是红色,分淡红,大红;之后是紫色。 红中带紫;淡淡的紫;浓重的紫色....最后者来自皇城方向。 这就是气啊...天地万物皆有的气。许七安心里升起明悟。 这时,他看见了一道奇特的颜色,位置在皇城方向,那是一道色泽瑰丽,宛如彩虹的颜色。 “五彩斑斓....与代表皇家的紫气截然不同,却住在皇城....金莲道长说过,我与那位乘坐皇家专用马车的女子会有一段渊源。而道长给那位女子的评价是,气象瑰丽万千,世间罕见....” “清气.....也在皇城方向,我记得采薇说过,清气代表着儒家或者道门...嗯,那是人宗?” “咦,教坊司的颜色怎么是碧绿色的...教坊司的女子很多都是罪臣的家眷....应该是我想多了,回头问问采薇,绿光代表着什么....咦,不见了?” 他看见教坊司里有一抹碧绿的气,闪烁一下,隐没不见。 最后,他把目光望向了司天监,那座一览众山下的观星楼。 “啊....”许七安忽然惨叫一声,从酒楼的屋顶摔了下来。 他疼的满地打滚,捂着眼睛,惨叫不断。 朱广孝和宋廷风大骇,跃下屋顶,一人拔刀戒备,一人上前查看。 “你怎么了。”宋廷风急切道。 第八十二章 突发事件 我的狗眼要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要瞎了....许七安双眼灼痛,热泪滚滚。 窥探观星楼的瞬间,眼睛像是被两枚钢针刺入,意识恍惚一下,随即剧痛传来。 宋廷风单膝压在许七安胸口,制止他继续打滚,接着翻开他的眼皮,发现同僚的双眼一片通红,但瞳孔无碍,没有瞎。 宋廷风松了口气,便不再理会这个愚蠢的同事。 等了一刻钟,许七安的灼痛感才消失,眼眶发红的坐在地上,视线依旧模糊,只看清面前有两道身影。 “你刚才做了什么?”宋廷风的声音传来。 “我看了看观星楼...”许七安闭着眼睛,斟酌道:“我堂弟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今日赠了一张记载望气术的纸张给我。” 宋廷风和朱广孝知道许家的家底,闻言,点了点头。 许七安继续道:“然后我用望气术,看了看司天监。” 说完,他发现宋廷风和朱广孝半天没说话。 宋廷风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监正大人很喜欢待在观星楼的八卦台上。”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术士体系的巅峰,是咱们那位监正大人。” “这个倒是知道。” “嗯,你用望气术看监正,这不是找死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 朱广孝也叹了口气:“司天监的术士与打更人来往比较频繁,慢慢积累经验,以后你会知道的。” 除了术士自己,以及儒家,正常人也不会掌握望气术。 许七安这次纯属意外。 三人没有继续巡夜,而是坐在街边休息,静等许七安的狗眼恢复光明。 过了许久,东方天际突兀的升起一道红光,维持了几秒,继而消散。 “锵!” 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拔刀。 刚刚恢复视线的许七安问道:“怎么回事?” 宋廷风沉声道:“红光是在向我们示警,通常用在搜捕、缉拿的情况。可能是哪组的打更人发现了可疑人物,但被他逃走了....看红光的距离,离我们很近。” “宁宴,你眼睛还没恢复,负责街面巡逻。广孝,我们上屋顶瞭望。” 两人施展轻功,跳到楼顶,各自朝一个方向远去。 三人要负责巡逻的区域很大,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分开搜寻。 目送两位同僚远去,许七安抽出佩刀,取出军弩,然后紧了紧胸口的铜锣,以及更内里的护心镜。 蚀骨毒他一般不使用,不涂抹在刀刃上,害怕自己哪天脑子抽了,去舔一口。 许七安戒备的巡查了片刻,看见一位面生的铜锣飞檐走壁而来,铜锣在屋顶停下来,沉声道: “其余两人呢?” 许七安道:“分头行动了,发生何事?” 铜锣道:“平远伯被杀了,负责该区域的两位同僚被击伤,贼人以秘术逃脱,暂时不知所踪。” 平远伯....伯爵被杀?! 许七安吃了一惊,敢在内城杀伯爵,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头皮发麻。 虽然大奉朝如今,勋贵势力下滑,但伯爵终归是伯爵,府中必然养着高手。 而那位凶徒竟能杀死伯爵,打伤打更人,从容而去。不是一般的高手。 毫无疑问,一旦遇上,许七安觉得自己很危险。 那位铜锣说完,飞快远去,大概是去通知城门口的守卫了。 该死....我眼睛还没完全恢复,看什么都模糊....但以我欧皇的体质,应该是撞不上的...许七安暗暗祈祷,不要遇到凶徒。 这时,他感觉到“地书”碎片有消息传来,滴血认主后,他与地书之间有着莫名的联系。 哪个家伙大半夜不睡觉的水群? 他一边困惑,一边摸出了玉石小镜,看见镜面凸显出一行文字: 【六:诸位,我在京城遇到麻烦事了,可否相助?】 过了几分钟,金莲道长冒泡:【玖:你遇到什么麻烦?】 【六:我被困在了内城,面临打更人的搜捕。最多一个时辰,司天监的术士就会赶到,到时候我在劫难逃。】 许七安:“???” 不是吧.... 他瞬间联想到平远伯被杀事件,六号就是那位凶徒? 一时间没有说话,金莲道长似乎感觉到棘手,暂时给不出应对之策。 【二:尝试武力突围?】 【六:不行,距离城门口太远,沿途有打更人和御刀卫巡夜。而且,出了内城,还有外城。】 【二:身上有没有隐匿气息的法器?】 【六:没有。】 【九:贫道倒是有,只是无法送到你身边。】 【六:道长放心,如果我难逃此劫,我会把地书留在原地,您明日循着气息找来便是。】 在京城,尤其是内城,想要逃脱打更人的搜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二:死秃驴,别说丧气话。】 这时,一位新人物出场了。 【四:我与人宗的道首有几分交情....只是灵宝殿在皇城。】 【二:你这不是相当于没说?】 四号与女子国师有交情....金莲道长没骗人,地书持有者都不是泛泛之辈啊。 二号管六号叫秃驴,四号管六号叫和尚,六号是佛门的人? 许七安默默窥屏。 同时,他看到了天地会的凝聚力,地书持有者们,或许在各自防备,警惕着自身身份的暴露,但确实有着一个帮派的香火请。 【二:秃驴,你去问问一号,他是京城的。】 一号应该又在窥屏,见二号拎出自己,便不再沉默:【一:你做了什么事?】 【六:我杀了平远伯。】 果然是他,今晚的凶徒果然是他! 六号竟然承认的这么快,太耿直了....那天我问他是不是天地会的人,他也毫不犹豫的承认....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出家人也不犯杀戒啊,你特么半夜摸到平远伯家里把人家给宰了是几个意思? 许七安心里吐槽。 地书群沉默了,许久没人说话。 大概是被陆号的所作所为惊到了。 许久,一号回复:【一:抱歉,我帮不了你。】 【九:一号,同在天地会,能帮则帮。贫道相信陆号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 金莲道长这话的意思,他认为一号有能力帮六号?即使有打更人和御刀卫封锁,有司天监的术士即将出面,他仍旧认为一号能帮六号? 嗯,金莲道长是唯一知道所有人身份的....一号的身份地位,可能比我预估的要高啊。 许七安做出判断。 回应金莲道长的是沉默,一号态度很坚决,就是不帮。 许七安思考起来:“六号杀了平远伯,所以一号不愿意帮六号。” “二号是个热心肠的,至少表面如此。六号是佛门的人,很耿直,不说谎。四号与人宗道首有交情,身份未明。九号是金莲道长,一号是朝廷的人,喜欢窥屏,地位很高....这狼人杀挺有意思的。” “我也来装个逼...不,人前显圣。”许七安以指代笔,输入信息: “六号,我可以考虑帮你,但我得先知道你为什么杀平远伯。呵呵,你可以不回答,拒绝我的好意,但不要说谎。” PS:应大家要求,把地书序号改了。求一下推荐票。 我去,忘记定时了。 第八十三章 救人方案 甭管能不能帮,先画大饼套取一些信息。如果六号是恶人,许七安就把他投出去,减少天地会里的狼灭。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先骗取到六号的藏身之处,保证免除后患,因为六号的实力很强大。 夜闯平远伯府,斩杀平远伯,重创打更人,从容藏身。这绝对是中品的高手,甚至更强。 如果事出有因,他就力所能及的帮一帮,塑造自己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的伟岸形象。 魏渊让他卧底,可不是让他一直潜水,需要作出点成绩来的。 三号能提供帮助? 他能在打更人和御刀卫的搜捕中,从容带走六号? 他是什么身份,仅仅只是儒家弟子吗?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合理的身份,即使在内城行走,也会被当场缉拿。 或者说,他能使唤御刀卫,或者打更人? 许七安的这句话,让地书碎片持有者们浮想联翩,暗自猜测他的真实身份,推敲他接下来的行动。 【九:呵呵,三号要是愿意帮忙,那就没问题了。六号,你不要隐瞒。】 金莲道长笃定三号能帮六号化解危机....三号绝非普通的儒家弟子,他必然又更隐秘更高层次的身份.....金莲道长这次招揽的新人,非同小可。 天地会成员们精神一振,保持沉默,静观失态发展。 【六号:我的一位师弟失踪了,失踪了一年,我怀疑他被人拐卖,以秘密渠道送出了京城。 【经过多方打探、排查,我锁定了一个牙子组织,他们拐骗、掳走女子和孩子,卖给青楼、丐帮、以及其他需要女人和孩子的地方。 【他们不仅贩卖孩子和女人,也掳走修行者,真正用途我还没查出来。 【最后我发现那个牙子组织背后的东家是平远伯。】 【三:所以你就愤而杀人?】 【六:我潜入平远伯府中,逼问师弟下落,无果,便将其斩杀,超度罪孽。】 【一:以力犯禁,为何不报官。】 一号对六号的处事方式不认同。 【二:废话,律法有用的话,平远伯早受制裁了,官官相护。举头三尺无神明,公道只在刀中。】 ....这是个愤青!其实可以举报平远伯,杀人实属不智。许七安心说。 不过,由此推断,六号是个性格刚直,甚至鲁莽冲动,喜欢以理(物理)服人的家伙。这点与儒家倒是挺像。 一号似乎不屑与二号争辩,没有回应。 【六:我是有原因的,一年中,我救出了许多孩子,他们有的被斩断手脚,匍匐在路边乞讨。机灵些的,被训练成窃贼。而最令人发指的是.... 【我曾经救出过一个孩子,他被人斩断手掌脚掌,用滚水煮烂皮肤,再以黑狗皮裹身,伤势痊愈后,狗皮便生在了孩子身上。 【牙子将他伪装成黑狗,教几句讨吉利的话,以此取悦不知情的百姓,讨要赏钱。】 【一:此言当真!】 【六:自然。】 一号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三:你成功说服了我,虽然我讨厌武夫以力犯禁,做事不动脑子,但我依旧愿意帮你。】 许七安忍住胸腔里的怒火,模仿许二郎的性格,以一个儒家人该有的语气说话。 【二:嗯,我现在有点认同三号了。】 【四:性情中人,有空一起喝酒。】 【六:多谢。】 他们都没喊三号的名字,大概心里都清楚,陈近南什么的,根本不是三号的真名。 【三:你藏在哪里?】 【六:平远伯府外的水渠里。】 水渠就是下水道,又脏又臭的地方,这个时代没有下水道工人,等闲人不会进里边,属于排查盲区。 但也只是一时的,等打更人召集人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地方。 【三:我明白了,你等我消息。】 许七安收回玉石小镜,一手提刀,一手摸索下巴,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件事。 带人离开内城他做不到,沿途有御刀卫和打更人同僚。 许七安能做的,只有在自己巡逻的辖区睁只眼闭只眼,而且还得尽快,否则,等御刀卫和打更人封锁了周围,再层层排查,他想救六号都没办法了。 “时间紧迫,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想要救六号,就得同时瞒过打更人和司天监的术士。那么,许七安要做到两点,第一:帮六号找一个藏身之所。第二:帮他掩盖住气息。 前者倒是不难,只要应付过今晚,明早六号可以伪装成普通人,自行离城。 以平远伯的地位,还不至于让内城的城门一直关闭着,天亮了肯定得开城门。 难点是如何掩盖陆号的气息。 “杀人之后,难免会沾染戾气,这绝对瞒不过司天监术士的望气术。再与宋卿来一次PY?” “不行,上次的PY交易我还没付嫖资呢,元素周期表到现在还没给司天监送过去。而且,宋卿和我一样铁骨铮铮,这种事情,想让他帮忙,有点难。除非我把褚采薇那个小美人睡到手....” 怎么掩盖六号的气息? 许七安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这也是他敢在“地书聊天群”里公然装逼的底气。 他掏出册子,哗啦啦的翻着书页,找到了其中一页纸,上面写着:一叶障目! 下午的时候,许七安已经把册子里记载的法术都牢记在脑子里,做到心里有数。 一叶障目,能够让施术者隐匿身形与气息,达到“抹去”存在的效果。 它的本质是以儒家五品德行境的言出法随,扭曲相应规则。然后通过六品儒生境的“学习”能力,将这个规则记载在纸张里。 许七安左顾右盼,锁定街对面的一家客栈,脚尖一点,飞到屋脊上,侧耳倾听心跳、呼吸,找了一件空房。 他如壁虎般挂在墙上,用佩刀一点点撬开窗户的插销。 做完这一切,他赶到距离自身不远的平远伯府邸,站在街对面的屋脊上眺望一阵,找到了水渠。 许七安抽出腰间牛皮袋里的箭矢,把撕下来的纸张绑在箭矢上,用力投掷出去。 “笃!” 箭矢钉水渠边的土墙上。 他低伏在屋脊上,掏出玉石小镜子,传递信息: 【三:六号,你藏身的水渠边,土墙上有一枚箭矢,上面有你需要的东西。我在邻街的青书客栈准备了一个房间,二楼第六个窗户是开着的。速去!】 他没去看镜子,而是盯着水渠,十几秒后,那里钻出来一颗大光头,方脸,浓眉大眼,面相苦大仇深。 大光头警惕的扫视周围一圈,目光继而落在钉入墙体的箭矢。 他拔出箭矢,展开上面的纸张看了一眼。 一叶障目? 大光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三号果然是儒家学子。 他当即以气机引燃纸张,一股莫名的力量笼罩了他,收敛了他的气息。 ....这份收敛气息的能力! 大光头瞳孔微缩,露出了震撼之色。 这不是寻常五品的德行境能做到,至少是四品君子境。 三号的身份错不了,非但是儒家弟子,而且还是被某位大儒看重的学生。 金莲道长说过,地书碎片的每一位持有者都是天之骄子,诚不欺我。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紧不慢的从玉石小镜里取出干净整洁的僧衣换上,将散发恶臭的纳鞋和衣服丢入玉石小镜。 得赶紧离开了,再拖延下去,打更人的高手聚集过来就危险了....大光头没敢飞檐走壁,在街面疾走。 这时,他看见邻街的屋脊上,站着一位身子笔挺的年轻人,穿打更人差服,单手按刀,迎着夜风,目视前方,眼神苍茫孤寂。 身形渊渟岳峙。 他就像黑夜中的萤火中,灼灼醒目。 这位铜锣气势内敛深沉,神俊非凡....打更人果然人才济济....大光头看了几眼,心里暗暗欣赏。 他循着三号的话,找到了青书客栈,第六个窗户果然是敞开的。 大光头轻飘飘的跃起,无声无息的进入房间,俄顷,窗户门被关上。 “呼....”许七安肩膀一松,不再摆pose。 虽然知道六号是佛门弟子,想来不会是女人,但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九号是金莲那个老银币,六号是个苦大仇深的鲁智深,其他几个网友,总该有漂亮妹子吧。”许七安刚想掏出镜子看一看聊天记录,耳廓一动,看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视线里,数十道黑影在屋脊上起起落落,往这边赶来。 “接下来,挨过这一关,陆号才算安全!”许七安眯着眼,心想。 平远伯被杀案,惊动了今夜当值的金锣,六位银锣,以及数十位值夜的铜锣。 值夜的打更人几乎倾巢出动,还带着几名司天监的白衣。 御刀卫配合打更人,以平远伯府邸为中心,方圆数里严密封锁,这些人则带着司天监的白衣,进行地毯式排查。 领队的金锣叫姜律中,四十多的年纪,头发乌黑,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眼,闪烁着锐利冰冷的瞳光。 这双眼睛在打更人衙门里很有名,除了同级的金锣,没有人能与他对视超过三秒。 他带着队伍,在楼房顶不断起落,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黑暗的城区。 几位司天监的白衣被铜锣们背着,眸子流转着清光,一寸寸的扫过下方街道。 姜律中沉声道:“凶徒杀人之后,气息必然染上血光,几位有没有发现异常?” 几位术士只是八品望气师,战力平平,尚不会飞檐走壁,需要铜锣们背着,但这不妨碍他们在武夫面前秀优越感。 “没有!”司天监的白衣们不咸不淡的回复。 姜律中表情顿了顿,忍了。 又行了一阵,某位司天监的白衣看见了傲立在屋脊上的许七安,愣了一下,继而狂喜:“下去,快下去。” PS:三千两百字奉上,等价交换推荐票,各位老爷觉得如何? 第八十四章 天地会终于有儒家学子 这么快就有发现了? 包括金锣姜律中在内,打更人们精神一振,顺着那位白衣指点的方向,看了过去,同时朝那边的屋脊降落。 他们看见,屋顶上站着一位单手按刀的铜锣,也在注视着自己一行人。 敌人可能就隐藏在附近,随时会出手袭击,这个铜锣竟然连刀都没抽出来,专业素养过低....几位银锣皱了皱眉。 啪嗒! 一道道落脚声里,金锣姜律中招了招手,准备唤来年轻的铜锣,询问情况。 几位白衣抢先从打更人背上跳下来,迫不及待的飞快奔到许七安面前,拱手作揖: “许公子。” .....打更人们看着司天监的白衣在这个小铜锣面前毕恭毕敬,神色有些茫然。 所以,不是因为有什么发现,而是特意过来和这个铜锣打招呼的? 金锣姜律中眯着眼,审视着许七安。 许七安盯着几位白衣看了片刻,确认是不认识的人。毕竟与他打交道的是术士六品的炼金术师们,六品以上或以下,他都不太熟。 他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认识他。 司天监的术士们都知道许七安这号人物的存在,是炼金术领域的超级天才。 他写的蓝皮书,被宋卿师兄列为一等机密,寻常弟子想看都看不到。 这几位虽是八品望气师,可是,将来总有一天会成为炼金术师。提前与这位炼金术领域的天才打好关系,对将来晋升大有裨益。 在他们眼里,可比查案要重要多了。 “许公子,您很久没来司天监了,宋卿师兄一直在念叨你。” 念叨我?是想找我要债吧...许七安矜持的笑了笑。 “许公子,改天一定要来司天监喝茶,我们也想向你请教炼金术。” 向他请教炼金术? 金锣姜律中眉梢一挑。 其余打更人觉得难以置信,向来骄傲,看不起武夫的司天监术士,竟然对一个铜锣如此毕恭毕敬。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位同僚还精通炼金术? 想到这里,不少铜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许七安挂在腰间的腰牌。 上面有刻他的名字。 “改日吧,”许七安摆摆手:“办案要紧,麻烦几位了。”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几位白衣转身,对打更人们客气了许多:“事不宜迟,我们继续。” 白衣术士们的态度峰回路转。 姜律中微微颔首,“留下几个人排查这条街。” 带着其余人和白衣离开,几个起落,便到了远处。 一位银锣回望身后,看着许七安的身影,忍不住道:“几位,我们打更人那位同僚,与你们认识?” 一位白衣叹口气:“我们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们哦。” 其余几位白衣也叹了口气。 司天监的术士,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银锣大感好奇,追问道:“怎么说?” 周围的打更人竖起耳朵,金锣姜律中微微侧头。 白衣们傲气道:“宋卿师兄你们听说过吧,监正老师说过,他是百年一遇的炼金术天才。 “但是,你们知道宋师兄最近常说一句话是什么吗?” 另一位白衣补充道:“许宁宴真乃吾师也。” 假的吧?!一众打更人做了同样的动作——扭头,回望许七安的身影。 他傲立屋脊,背影挺拔。 金锣姜律中没有回望,吩咐道:“明日去问清楚他跟谁的,要过来。” ..... 许七安与新来的几位同僚沿街搜寻,没走几步,朱广孝和宋廷风返回了。 “御刀卫已经封锁了周边,我们得沿街排查。”宋廷风与几位铜锣问候完毕,沉声道。 此时,正好走到青书客栈边,许七安目光微闪,道:“我与廷风、广孝从这座客栈搜起,你们去别处,分头行动。” 几位同僚没有异议,觉得本就该如此。 目送几人离开,许七安上前,啪啪啪的敲着板门,把里头的小二惊醒,睡眼惺忪的过来开门。 “几,几位差爷....”店小二结结巴巴的,有点害怕。 “查房!”许七安顺口就喊出来了。 店小二懵在那里,宋廷风看了眼许七安,接过话茬:“搜捕人犯。” 突击酒店查房这事儿,许七安上辈子没少干,通常是收到举报电话才会去查房。 而举报的原因,往往是小姐演技太浮夸,明明对牙签没感觉,偏要喊出狼牙棒般的惨叫。 害得隔壁的房客睡不着觉,怒而举报。 三人一间间客房找过去,到了二楼第六个房间,店小二道:“这里头没人住。” 宋廷风沉声道:“不管有没有住,都要检查。” 店小二掏出钥匙开门。 许七安进屋子扫了一眼,看到床榻上被子折叠的整整齐齐,房间内空无一人,心里松了口气。 还不算蠢....虽然有一叶障目加身,但如果睡了床,店小二就会觉得奇怪。那肯定就瞒不过心思细腻的宋廷风,以及默默观察不爱说话的朱广孝。 离开酒店,许七安借口上茅房,赖在客栈不走,宋廷风和朱广孝各自挨家挨户排查。 蹲在臭气熏天的茅房里,许七安把烛台放在脚边,摸出玉石小镜。 【三:打更人进客栈了,没有被发现吧。】 几秒后,六号恢复:【六:我躲在房梁上,没有动屋子里任何东西。】 老通缉犯了.....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 【二:现在是什么情况,陆号你安全了吗,刚才半天没消息,我都不敢问。】 二号竟然还没睡? 他(她)是真热心还是加热心? 【六:暂时是安全了。】 【二:你怎么得救的?】 【六:三号,我能说吗。】 【三:君子坦荡荡,有何不可。不过,二号你想知道的话,需要同等的情报来换取,嗯,我对万妖国的历史,以及万妖国余孽很感兴趣。】 硝石矿案件,疑似万妖国余孽在暗中谋划,他得帮一下春哥,试着查一查这个案子。 【二:我不太清楚万妖国的历史。】 这时,又一个新人物冒头:【五:万妖国的历史我了解呀,我太了解了。】 可以可以,群聊就是要热闹嘛,这样才能消息共享....许七安嘴角挑起。 目前已经冒泡的:一号、二号、四号、五号、六号,以及老银币老道长九号和自己这个三号。 还有七号和八号没有登场。 见没有人再说话,六号输入信息:【三号给了我一页纸,记载着儒家隐匿气息的法术,我才能从水渠里出来。】 【你成功离开内城了?】 二号、五号、四号和窥屏的一号,同时表达了自己的诧异。 【六:没有,三号为我准备了一间客房,法术隐匿了我的气息,我这才能瞒过沿途打更人的眼睛,躲在客栈里。】 【三:等等,你把客栈说出来,不怕一号举报你?】 【六:一号不会的。他如果要举报我,会直接说出来。三号,我欠你一条命,来日会报答的。】 大光头这是在变相的跟我透露一号的行事作风....许七安猜想。 一号没有搭理,与其他地书持有者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六号给出的信息。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三号真的是儒家弟子,而且是深受师长重视的弟子。 如此一来,范围将缩小很多,毕竟云鹿书院的杰出弟子,不少,但也不多。 身在京城的一号敏锐的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在打更人已经反应过来,调集人手封锁周围的情况下,三号怎么可能给予六号帮助? 除非他本身就住在内城,恰好也在相同区域....云鹿书院的杰出弟子,最近有宿在内城的? 回头派人查一下。 我们天地会,终于也有儒家的弟子了....其他“地书”持有者,不约而同的心想。 儒家虽然没落了,但最鼎盛时期,力压各大修行体系,在天下修行者眼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三:举手之劳而已。伍号,该交换情报了。】 第八十五章 卑职有事禀告 【五:万妖国覆灭于五百年前,佛门率西域诸国踏平了万妖国,据说,最后那场焚山之战里,佛陀亲自出手了。】 【三:等下,你刚才说了佛陀对吧?】 许七安本想说,你特娘的确定佛陀真的存在吗?跳出品级之外的只有仙佛,但那种人物真的存在? 不过,许七安没有直接问“佛陀真的存在?”,而是以质疑“佛陀出手”的语气代替。 这样,就不会暴露他是个小白的真相。 【五:反正我的长辈们是这么说的,可信度极高,只要你清楚万妖国的领袖是什么境界的话。】 与女子国师有交情的四号问道:【一品?】 【五:一品....呵,阿爹与我说,那是半步武神。】 半步武神?是说差点就超越一品,成为武夫体系的“神”? 许七安吃了一惊,打算回头去案牍库查一查,另外,五号似乎很了解万妖过的历史,她不会就是万妖国余孽吧。 这时,一直潜水的金莲道长现身了:【万妖女皇是半步武神?贫道记得地宗典籍里记载,她是一品才对。】 妖族和武者是同一体系。 【五:具体我也不清楚,毕竟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万妖女皇陨落后,万妖国的妖众持续抗争了一甲子,最后只能逃离南疆。 【但五百年来,万妖国余孽一直没有灭绝,他们拥有很强的凝聚力,怀揣着复国的梦想,而这一切的原因是,万妖国的公主还在。 【她是万妖女皇的遗孤,是万妖国余孽的领袖。】 【三:她是什么境界?】 【五:这个我不知道。】 【三:万妖国都有哪些强大的妖物。】 【五:我只知道万妖国的历史,但对于万妖国的现状,倒是不太清楚。毕竟万妖国暗中积聚势力,并不活跃。】 你这情况最多就是给我科普了历史,对案子没太大帮助呀....许七安无奈的想。 这时,二号试探道:【三号,你问万妖国的情报做什么。】 儒家与万妖国并无交集。 许七安没有回答他,键入信息:【金莲道长,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出了点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出门捡银子。次数很频繁,这已经不是运气好来形容了。我这么说吧,他什么都不做,光是捡银子,就能过上殷实富足的生活。地宗修的是功德,是否有类似的事情?】 出门捡钱?! 而且听三号的说法,并不是纯粹的运气好,而是频频见到银子。 世上竟有光是捡银子就能过上富足安康生活的人....地书聊天群,一时间沉默了。 【五:三号莫要开玩笑。】 【九:功德加身,便意味着福星高照,冥冥中给予的反馈是做事一帆风顺,无病无灾,每每都能逢凶化吉。而不会具体为“捡银子”,嗯,小友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说,功德缠身的人,做事会一帆风顺,但这是一个笼统的、大范围的福气BUFF,而不是单纯的捡银子....许七安有些牙疼。 如此说来,他狗屎运般的运气,与地宗的功德并不是一个概念?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经常捡钱,和地宗的功德是一个回事。功德加身,所以老天爷也要赏我一口饭吃。 许久没人说话,许七安蹲在臭烘烘的茅房里等了半天,才确定这些人又下线了。 下线一定要说啊,你们这群没素质的网友....他抱怨着,举起烛台,离开了茅房。 把烛台还给店小二,走出客栈,正好有一队打更人路过。 许七安主动打招呼:“有没有发现?” 几个打更人摇头,目光看向客栈。 许七安道:“我已经排查过了,客栈没有可疑人物。” 几位同僚闻言,断了进客栈搜查的念头,急匆匆的走了。 ...... 第二天清晨,六号又换了一身寻常的长褂,宽敞的褂子遮挡住了魁梧的身躯,用汗巾裹住大光头,混入早起的房客里,默默离开了客栈。 他在路边的早点摊子吃了饭,朝着内城的城门口走去。 临近城门口,不动声色的打量,发现城门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一倍,更有一位司天监的白衣,清光流转的眸子审视着每一位出城的人。 六号混在人流里,走向内城。 司天监的白衣同样审视了他,只是稍有打量,就放行了。 作为佛门弟子,他自然有办法消弭杀生后的煞气,三号为他争取了非常宝贵的时间。 若没有那张一叶障目,以及客栈的房间,他昨晚绝对无法逃避司天监术士的探查。 六号一路往东,接近中午才返回住处,这里的房屋大多由黄土搭建,屋顶盖着破碎的黑瓦。 这里是贫民区。 六号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简陋的大院里,院门的匾额写着:养生堂! 养生堂是朝廷的福利机构,专门收留鳏寡孤独。 虽说是官办的,但院子里办事的只有几个老吏员,勉强能看住院子里的孤儿和老人。 六号以僧人的身份留宿在养生堂,帮着几个老吏员一起打理孤儿和老人。 不要一分钱,还经常拿银子补贴养生堂的开支。 这十几年来,朝廷对养生堂这类福利机构越来越漠视,经常连着几个月都拨不下银子。 官办机构早已名存实亡。 六号刚踏入院子,便有一位老吏员迎上来,苦口婆心道:“恒远大师,你可莫要再带孩子进来了。堂内已经揭不开锅。” 六号双手合十:“贫僧会解决银子问题。” 说到这里,六号想起了三号的那位朋友。 贫僧也想天天出门捡银子啊。 帮着老吏员煮好清粥,分发给老人和孩子后,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僧人来到后院。 后院的柴房里有一只黑狗,走路极为笨拙,但一双眼睛时而透出灵光。 黑狗笨拙的走到僧人脚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口齿含糊,断断续续道:“福如....东海,大吉...大利。” 恒远大师怜悯的看着他,双手合十,低声念诵法号。 ....... 平远伯被杀案,第二天就席卷了朝堂,勋贵集团上下震怒。与勋贵向来不合的文官集团也很重视此案,都察院御史上书弹劾魏渊。 元景帝狠狠的斥责了京城五卫的指挥使,以及打更人指挥使魏渊。 许七安发现,打更人衙门对待此案的态度极为消极。 偏厅里,许七安喝着茶,与宋廷风、朱广孝闲聊。 “也不用奇怪,那平远伯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从其他同僚那里听说了一些内幕,平远伯私底下养了牙子,专门干拐卖人口的缺德事儿。”宋廷风小声道: “魏公巴不得这些帝国蛀虫死个干净呢,还指望打更人给他报仇?” 朱广孝闷声道:“但终究是落了朝廷的面子,朝堂诸公不会就此罢休。” “嗨,马上要京察了,死个平远伯没人会在意,过阵子也就消停了,只是辛苦了我们,衙门刚下令,加强内城巡逻。”宋廷风说: “不知道朝堂诸公会怎么对付魏公,他们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走,我们去演武场操练操练,增强些默契。”许七安提议道。 三人浑身大汗的返回偏厅,坐下来灌了两杯水,许七安道:“我去案牍库一趟。”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案牍库,对接待柜后的吏员道:“帮我找万妖国的卷宗。” 吏员进了库房,找来一本《九州地理志:南疆》 许七安快速浏览结束,书中记载万妖国的信息倒是不少,但都是过去的历史,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对万妖女皇的描述: 九尾天狐。 “打更人的案牍库里没有记载佛陀出手....五号是怎么知道的,五号属于什么势力?”许七安心里想着,把卷宗还给吏员: “还有其他卷宗吗?关于万妖国的。” “有是有,不过不在丁号库房。”吏员回答。 言外之下,你的权限不够。 许七安点点头,离开了案牍库,直奔浩气楼。 他要来一次胆大的操作,以此博取魏渊更多的信任和赏识,具体腹稿已经打好。 侍卫通报,放行。 登上熟悉的七楼,许七安见到了鬓角霜白,五官清俊的大宦官。 以及容貌与许二郎不相上下的南宫倩柔,长年脸部瘫痪的上司的上司杨砚。 许七安大声道:“请魏公屏退左右,卑职有事禀告。” PS:请大老爷们取出推荐票,卑职有事求票。 第八十六章 一个成熟的双面间谍 屏退左右....听见这句话的南宫倩柔,柳眉一挑,看着许七安的目光充满敌意。 他身为金锣,竟然被区区的铜锣要求屏退。 魏渊脸色微顿,轻轻点头:“你二人先离开,杨砚,你们相互监督,不得偷听。” 南宫倩柔深深看了眼许七安。 这个小小的铜锣,才加入打更人没几天,就频频得到义父召见,为了与他谈话,义父还支开自己和杨砚。 这让南宫倩柔很不爽。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两位铜锣离开浩气楼,容貌不输许二郎的南宫倩柔冷笑道:“堂堂金锣,竟然被手底下的铜锣越过,他显然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杨砚沉默不语。 南宫倩柔不悦道:“我在挑拨离间,你倒是给些面子。” 杨砚宛如雕塑的脸庞,保持着木有表情,淡淡道:“他的资质如何,你清楚。魏公想培养他,你也清楚。” “但他不把你放眼里,是事实。” “你觉得我会在乎?”杨砚反问。 南宫倩柔翻了个白眼,妩媚多情。没好气道:“对对对,他到底是你手底下的兵,这份香火情存着。” 杨砚点点头。 南宫倩柔转身就走,阴恻恻的笑道:“无趣,找我的玩具们好好玩耍。” 他走的方向是地牢。 ...... 浩气楼七层,茶室。 许七安道:“属下有平远伯案子的情况汇报。” 魏渊沉声道:“天地会?” 这很好推理,如果许七安单纯只是有平远伯案子的线索,他可以禀告所属的银锣,甚至金锣,而不是直接向他汇报。 关于天地会,两人是有默契的。 许七安道:“杀死平远伯的是天地会的六号。” 魏渊默然片刻,问道:“理由呢?” “六号的一位师弟被牙子组织拐走,生死未知,他循着线索,顺藤摸瓜,锁定了平远伯....”许七安将自己如何帮助六号逃脱,躲避司天监探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只隐去大儒赠送册子的内幕,改成堂弟许新年的馈赠。 砰! 魏渊挥袖扫落茶杯,碎瓷飞溅一地,他神色不再温和,瞳孔锐利宛如刀子。 “许七安,私放人犯,同罪并处。”魏渊喝道。 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许七安竟然升起了面临暴风雨的错觉。 “卑职知罪!”许七安当场认罪,大声道:“卑职自知罪孽深重,惶恐了一日一夜,终究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才选择与魏公坦白,是杀还是流放,任凭魏公做主。只是卑职的良心,并不是针对那该死的平远伯,而是自觉愧对魏公的信任和栽培啊...” 魏渊面无表情,如染冰霜。 “卑职今日与同僚闲聊,得知魏公被陛下责难,被朝堂诸公抓住把柄,趁机攻讦....”许七安情真意切:“卑职再想到魏公待我恩重如山....” 魏渊脸色稍霁,轻飘飘的打断:“恩重如山就过分了,直接说原因吧。” ....不是,大佬你说话怎么不按套路来,你还是混官场的吗?许七安脸色一僵。 他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平远伯暗中培养牙子组织,在京城贩卖人口,牟取暴利。牙子们拐骗孩子和女人,卖去青楼、卖去黑作坊、培养成窃贼,甚至斩断手脚掌,裹上黑狗皮....” 他把六号的解释,复述了一遍,言语间,并不掩饰自己对平远伯的憎恶。 魏渊目光微垂,耐心听着,做沉思状。 等许七安说完,他语气平淡道:“倒茶。” 这个细节,说明魏渊已经“原谅”他。 许七安立刻给倒茶,就像上辈子在派出所伺候领导那样。 魏渊喝了口茶,沉默几秒后,摇头道:“你对天地会了解多少?对地宗金莲了解多少? “根据衙门调查,平远伯确实养着牙子组织,但那个六号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师弟,没有别的目的? “也许平远伯还涉及到了其他事,也许牙子组织做过什么,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这些你有想过? “京察期间,群魔乱舞,再过四日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一切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在教我做事,在给我分析,他是真的想栽培我....许七安微微动容,对这个大宦官有了几分好感。 他把我当手下,我却想叫他爸爸,我真是太卑劣了... “魏公教训的是。”许七安低头。 魏渊“嗯”了一声,赞许道:“不管怎样,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你继续潜伏在天地会,短期内的目标是揪出一号。” “卑职一定全力以赴。”许七安大声说。 离开浩气楼,许七安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赢得了魏渊的信任。 想要地位稳固,想要往上爬,必须要学会站队,学会抱大腿。 不管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包括许七安的前世。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得不停的刷魏渊的好感度,赢得他的信任。 这次与魏渊来一个坦诚相见,许七安是打过腹稿的,不是鲁莽行事。 首先,打更人衙门对平远伯这种人间之屑很是不耻,查案不太积极,没有太迫切的“报仇”想法。 其次,他在天地会内部取得了一定的影响力,二号和四号比较认同他。 魏渊不大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对天地会的关注,放弃他这个机灵的小可爱。 最后,魏渊说的话,也是许七安的想法。 他对六号,对天地会,还没有百分百信任,能对付老银币的,还是老银币。 所以遇到困惑的时候,找魏渊的没错了。 当然,一个成熟的二五仔,必须要有其他骚操作。 许七安到了一处无人的隐蔽角落,掏出玉石小镜,输入信息: “六号,我得到消息,打更人已经掌握了来历不明的线索,很可能对你不利,你要做好准备,及时撤离。” 地书传讯没有延迟,它与主人存在莫名的联系,但信息传入,持有者会有所察觉。 地书是一个整体,无法私聊是它最大的弊端。许七安不止一次惋惜。 养生堂后院,为“黑狗”治愈了创伤的六号,盘膝打坐,忽然心有悸动,摸出了地书碎片。 三号的信息显现在镜面,让六号方正的国字脸微微变色。 打更人的动作这么快? 仅隔一天,就追查到线索,并可能威胁到自己,让三号不得不出面提醒? 等等,三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心里疑惑刚起,就看见总是窥屏的一号,竟然破天荒的主动发言: 【一:三号,你是怎么知道打更人内部消息的。】 一号很在意这个,果然,只要涉及到京城高层的事儿,他(她)就格外在乎。 许七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措词、思考了一会儿,以指代笔,输入信息: 【三:你觉得呢?】 他知道其他地书碎片持有者都在窥屏,默默汲取信息。许七安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又足够劲爆的解释,来丰满自己的人设。 拔高自己的形象。 【三:儒家正统之争延续了两百多年,我们书院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句话什么意思....云鹿书院在打更人衙门安插了碟子?三号是这个意思吧,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一时间,地书碎片的持有者们兴奋了起来。 好大一个瓜。 一号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默了,让人琢磨不到他(她)的真实想法。 许七安打算试探一下:【一号,你可以试着找出来。】 这既是挑衅,也是试探。 如果一号回应,或者暗地里真的这么干,那么许七安就可以由此反向锁定他(她)的身份。 打更人是直属于皇室的衙门,也是魏渊的一言堂。 等闲势力根本插不进来,即使存在安插碟子的情况,也绝对不会是中高层。 而底层的家伙,根本没资源和能力排查碟子。 一号是个聪明人,没有理睬许七安的挑衅。 见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六号输入信息:【六:我这几天会格外注意,三号,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三:阁下行侠仗义,风光霁月,是我辈之人效仿的对象。】 【六:施主大善。】 六号以一个僧人的身份回答这句话,说明他对许七安的认同感爆棚了。 许七安满意的收好镜子,心说,你也别感激的太早,人情迟早要让你还的。 “既加深了魏渊对我的信任,又送了六号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及在天地会众人心里留下一个乐于助人的形象,这波血赚。” “嗯,一号对我似乎越来越有兴趣了,如果真是朝廷高层,绝对会在云鹿书院里查....他(她)查不到的,嘿嘿,退一步说,就算真的锁定了“三号可能是许七安”这个真相,我还可以把二郎推出来顶锅。” “二郎和我是不同的,我到底是朝廷体质里的人,被一号发现真身,我会很被动。二郎是云鹿书院的亲儿子,比我底气更足。而且,目前和一号也没仇没怨,问题不大。” “辞旧啊,大哥这么爱你,你回馈大哥一点也是应该的。” 回到春风堂的偏厅,眯眯眼的宋廷风笑着调侃许七安是个白嫖的混球。 朱广孝一脸认同的点头。 许七安想了想,严肃道:“今日我去案牍库,发现一个巨大的秘密,以致于我到现在还胆战心惊。” 宋廷风和朱广孝大吃一惊:“什么秘密?” 许七安道:“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告诉你。” 宋廷风犹豫了一下,道:“爸爸。” 许七安盯着他,神色严肃:“这个秘密就是,你不是我亲生的。” “奶奶的,揍他!” 三人打闹间,门口进来一位银锣,两位铜锣,面生,不认识。 “许七安,跟我们出来一趟。”那位银锣笑着招了招手。 许七安和两位同僚相视一眼,茫然跟了出去。 那位面生的银锣带着他,进去春风堂,朝着案前看卷宗的李玉春咳嗽一声: “李大人,你手底下这位铜锣,我带走了,今后他在我手底下办事,咱们做个交割。” 李玉春一听,炸了。 PS:就这就这? 第八十七章 我只想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这位莫名其妙跑来要人的银锣叫陶满,与李玉春没有太深的交情,只是同在一个衙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倒也算熟。 李玉春当然拒绝,开什么玩笑,赤裸裸的劫走我的宝藏男孩,我会同意? 但陶满似乎不在意李玉春的态度,带人进来,知会一声,然后扭头就要带走许七安。 哐! 李玉春挥舞衣袖,春风堂的大门应声关闭。 “李大人这是何意啊?”陶银锣被他的反应惊道了。 “陶大人又是何意?”李玉春面无表情的起身,指了指墙角,示意许七安到那里去。 等小老弟乖巧的照做,他才看向陶银锣,继续道:“你和我不是一个金锣手下的,没有这个规矩。” 同一个金锣手底下的话,人员的调动甚至都不需要去文房修改档案,直接上门报道就成。 但不同金锣的下属,出现人员调动,需要走一大堆的流程。 李玉春和陶满的上司不是同一个金锣,他们手底下的铜锣,不能随意调动。 “是这样的,”陶满一拍脑门,指着角落里的许七安: “是姜大人让我过来提人,他看中这小子了,嘿,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福气....你傻愣着干嘛,过来啊,还杵墙角,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姜金锣看上了你,这是你的福气。”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姜大人是不是还要八抬大轿抬我过门?话说我都不认识他....许七安心里吐槽,朝李玉春投去询问的眼神。 李玉春道:“那你去回复姜大人,我不同意。” “什么?”陶满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李玉春,他敢拒绝姜大人?今天是不是喝了假酒,脑子不灵光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姜大人还在等着呢,我现在就要提人,你有意见,自己找姜大人吧。” “姓陶的,你跟动我的人试试,今天要是让你踏出这个门槛,老子就不叫李玉春。” “姓李的,你今儿真魔怔了,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两位银锣的争吵人惊动了偏厅的铜锣和吏员们,宋廷风和朱广孝,以及陶满带来的铜锣,几个人蹲在院子里吃炒豆,听着里头的骂街声。 “嘿,你们那个同僚什么来头?”一位铜锣用刀鞘拍了一下宋廷风的大腿。 宋廷风道:“没什么来头。” “那姜金锣会点名道姓的要他?”铜锣们不信,这样的人,肯定有天赋异禀之处。 宋廷风想了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去教坊司睡姑娘,不要钱。” 众人不信,看向朱广孝,后者点点头。 这下就信了。 “怎么就不要钱了?”铜锣们大吃一惊,虚心求教,白嫖是人类自古不变的快乐。 “不能说,我答应替他保密。”宋廷风摇头,顿了顿,补充道:“他给了我们一两银子做封口费。” “一两银子是吧,给。” 宋廷风接过,收到怀里,又摇头:“一两不够,得加钱。” 再给一两。 “说吧。”铜锣们期待的看着他。 “因为是我们请客啊。”宋廷风哈哈大笑。 “揍他。” 宋廷风被几个铜锣按在地上捶,银子抢回去了。 关于杨凌这个马甲,许七安请送两位同僚在桂月楼吃过一顿,当做封口费。 其实在宋廷风和朱广孝眼里,睡浮香才让人羡慕嫉妒恨,至于诗才,狗屁的诗词,有个屁用。 粗鄙的武夫可不鸟你诗写的好不好。 ..... 姜律中坐在堂内,调来了许七安的户籍和资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当初税银案中表现突出的长乐县小快手。 “平远伯被杀案是我负责,虽说魏公替我抗住了朝堂各方的压力,但我不能因此懈怠,这样会让魏公质疑我的能力。”姜律中下意识的屈指敲击桌面,沉思着: “此人擅长缉拿办案,正是我需要的人才。而且,与司天监术士来往密切,我可以通过他,向司天监购买法器,武装下属。” 平远伯死不足惜,但案子还是要办,办成了就是功劳,许七安仅靠卷宗就破解了税银案,能力出众。这是许七安的第一个优点。 第二个优点,司天监的白衣看不起武者,除了定期补充铜锣法器,其余法器吝啬的不肯售卖,那天他看见白衣术士对许七安如此恭敬,得知许七安与六品炼金术们交情莫逆,就动了收入麾下的心思。 一件品质绝佳的法器,除了需要阵师点睛,炼金术师的锻造同样不可或缺。 这时,陶银锣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满脸怒容,抱拳道:“头儿,李玉春把我给赶回来了。” “赶回来了?”姜律中的鹰眼瞬间锐利,凛然的气势让陶满不敢直视,微微低头。 “怎么回事。”姜金锣沉声道。 “就是不给人,还说如果您要人,可以,亲自到他那里去。”陶满如实相告。 他被李玉春给气坏了,要不是衙门规定,除演武场,打更人之间不得私下斗殴,陶满早就让李玉春知道,自己的拳头又多硬多大。 “好,我亲自去。”姜金锣不带喜怒的说道。 另一边,李玉春跑了一趟杨砚的神枪堂,没寻到人,到偏厅找了吏员一问,杨金锣在浩气楼陪魏公喝茶。 魏渊有两个义子,一个是衙门里公认的,比娘们更水灵的南宫倩柔。另一个就是“油盐不进”杨砚。 李玉春跑到浩气楼,说有重要事情汇报,值守的护卫照例上楼通报,得到召见后,春哥噔噔噔一口气上七楼。 见到坐姿万年不变,刻板严谨如石头人的杨砚,春哥松了口气,大声说:“杨金锣,卑职有事禀报。” 杨砚微微颔首,目光沉静的望来:“说。” 春哥带着些许情绪的说道:“姜金锣要抢人。” 魏渊和南宫倩柔看了过来。 杨砚道:“抢人?” “是,”李玉春说:“抢铜锣许七安。” 杨砚浓眉一扬,看向魏渊:“义父。” 魏渊笑呵呵道:“那是你俩的事儿。” 杨砚当即起身,快速离开浩气楼。 李玉春朝着魏渊和南宫倩柔抱拳,转身跟了上去。 “不知道那姓姜的抽什么风,今儿突然命人来我春风堂提人,霸道的很。”李玉春简短的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补充道:“许七安是甲上资质,可不能拱手让人。” 杨砚一声不吭。 脚步加快了几分,他的态度很坚定,甲上资质的铜锣,肯定要握在手里。 谁敢抢人,他就把谁脑浆子打出来。 两位金锣在春风堂门口碰了个正着,姜律中先是一愣,眯着眼,让眼角的鱼尾纹愈发明显。 “杨金锣,可否把许七安调到我麾下?” 杨砚没有开口,摇了摇头。 不同意....为了一个铜锣....姜律中目光微闪,“呵”一声,皮笑肉不笑:“我偏要呢?” 杨砚沉声道:“按规矩办。” “行!” 什么规矩?当然是打架。 这是魏渊定的规矩,不管金锣银锣还是铜锣,只要有矛盾,那就武力解决。但一定要在衙门的演武场,不能私下斗殴。 与其私底下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不如摆在台面上,真刀真枪干一场。 武夫要纯粹,意气不可抑。 两位金锣为了争一个小铜锣,要在演武场一决雌雄,消息不胫而走。 哎呀,真讨厌,人家只想到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听到消息的许七安跟着同僚们一起去演武场看热闹。 第八十八章 放肆 两位金锣闹矛盾了,在他们前往演武场的路上,消息迅速扩散整个打更人衙门。 银锣铜锣们呼朋唤友的来吃瓜,涌向衙门后的演武场。 “听说了吗,似乎是因为一个铜锣才打起来的。” “??怎么可能,区区铜锣能让两位金锣大动干戈。” “你别说,还真是,许多人都见着了,今早老陶去找李玉春要人,没给,大吵一架。然后各自找了金锣。” 打更人们聚在一起,不明情况的询问知情人,议论纷纷,得知是为了一个铜锣后,没人不吃惊。 铜锣相当于小片警,金锣地位崇高,两者天差地别。 这个理由委实让人难以置信,好奇者四处打探原因,但没人知道内幕。 我怎么感觉自己成了红颜祸水....许七安心里的槽没地方吐。 刚才见到姜律中本人,许七安大致推敲出事情的经过了。 那天平远伯被杀时,这位金锣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想来是见他与司天监的术士交情甚笃,起了惜才之心,想收入麾下。 而杨砚不同意,原因十有八九是自己甲上的资质,这心态就跟他上辈子各个学校争抢尖子生是一个道理。 李玉春与他说过,魏公很大方的给了他甲上的评价。 魏爸爸这么大方,纯粹是因为我的那首诗啊....这属于共情的加成....我承受着这个资质不该有的压力....许七安一脸绿茶婊的兴奋,只盼着两人赶紧干一场。 高品武夫的争斗,罕见。 至于最后花落谁家,他倒没有太在意。虽然舍不得春哥和宋廷风朱广孝,但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铜锣,人事调动,由组织说了算,他反对无效。 演武场附近的阁楼,几位金锣在窗边望着这一切。 “杨砚和姜律中是怎么回事?” “姜律中想要杨砚手底下的一位铜锣,杨砚不同意,闹矛盾了。” “杨砚和姜律中没有过节啊,应该不是借个由头算旧账,就是说,那个铜锣有问题?” “好像叫许七安。” “名字有些耳熟...税银案那个?只是如此,还不至于大动干戈。” “不知道,先看热闹,回头去问问魏公。” 两位金锣入场后,脱去了披风,说干就干,一点犹豫都没有。 许七安只听见“轰”的一声,地面塌陷了数寸,姜律中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下一刻,杨砚抬肘,击打左侧无人之处。 砰! 与一双拳头对碰。 砰砰砰....两人手脚化作残影,肉体碰撞声不绝于耳。 太快了太快了....肉眼根本无法捕捉,许七安瞪大眼睛,努力观察,但两位高品武夫的交手,已然超出了他的视力极限。 他们迅速交手十几招之后,啪啪啪的声音才延迟几秒后传入耳畔。 一秒A十几下,几十下?许七安惊呆了。 如果把人的眼睛比喻成摄像头,两位高品武夫的战斗已经超出了拍摄极限。 物理成绩还算合格的许七安,立刻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两逼释放技能没有后摇的吗? 动作过于流畅....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呀,为什么在两股强大力量剧烈碰撞时,没有出现反作用力? 身形没有半分凝滞....是我肉眼无法捕捉的原因,还是高品武夫独有的能力? 如果是后者,那又是几品武夫的专属能力?肯定是七品以后,因为七品是炼神,是针对精神的锤炼。 此外,两位金锣战斗时,气机是内敛的,是含而不露的。这点倒是好理解,要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打更人衙门都得夷为平地。 “也就看个热闹,别那么认真。”宋廷风拍了拍许七安的肩膀: “金锣之间的战斗,一年里都不会有几次。” 许七安道:“你觉得谁会赢?” 宋廷风笑了:“纯以肉身和力量对拼,金锣之间差距不大,所以每次金锣打假,都不分胜负的。” 至于为什么只以力量和肉身对拼,理由简单,打架是不分生死的。 这一架打了一个多时辰,衙门的打更人和吏员走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去吃午饭后就不来了,有的吃完午饭过来看一会儿,便回去办公了,办完手头的事,又过来瞧一会儿。 在武夫体系,九品炼精境的特点是体力,号称体力源源不绝,虽有夸大的成分,但足以武夫体力的可怕。 这一点,花魁娘子深以为然。 许七安吃完午饭后就不来观战了,作为小片警,他得跟同僚们巡街。 .... 两位金锣打完架,闷不吭声的去了浩气楼。 站在瞭望厅,耐心十足看完全过程的魏渊,等两人登楼后,点评道:“杨砚还得继续打熬体魄,不然再过十年,气血下滑,你终生无望三品。别只知道锤炼枪意。” 杨砚闷不吭声的点头。 “律中则过分在乎自己的气血,想一直保持巅峰的体魄,但你真正该做的是把刀意融入拳脚,战力会提升一大截。” 姜律中叹息道:“听魏公的意思,我是无望三品?” 魏渊笑道:“三品已非凡人之境,靠的是机缘,而非苦修。咱们那位镇北王,沙场征战十载,徘徊生死边缘数十次,向死而生。你们都差了些火候。” 手无缚鸡之力,但能让手底下金锣心服口服的大宦官继续说道:“既然不分胜负,人事调动的事就不提了。” 姜律中惋惜的点点头,道:“但卑职有一事请教。” 魏渊颔首。 姜律中道:“铜锣许七安有何奇特之处?让杨金锣如此看重,不愿割舍。” 杨砚的态度很反常,只是普通铜锣的话,以金锣之间的颜面、交情,通常是不会拒绝的。 自己是看中许七安的断案能力以及司天监的人脉交情,但这些东西,武痴杨砚从不在乎。 姜律中说完,看见南宫倩柔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但更多的是不服。 果然,那个叫许七安的铜锣,有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魏渊、杨砚、南宫倩柔三人知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魏渊喝了口茶,把桌案上的一份户籍推到案边:“知道你要问,特意准备了,自己看吧。” 姜律中抱了抱拳,伸手翻开户籍,看见了用红色朱砂写的评级: 甲上! 他看着鲜红的两个大字,许久没有说话,几秒后,灼灼的凝视着杨砚:“再打一架,这人我要了。” 甲上的资质是什么概念,以魏公的学识、眼光,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意味着许七安此人,将来必成大器,最少也是如自己这般的金锣。 这样的人才,必须抢到手。 杨砚理都不理他。 “魏公!”姜律中揉了揉眼角的鱼尾纹,不服气:“你不能因为杨砚是你的义子,就有所偏袒。” 魏渊不答。 姜律中大声道:“你若不给,我就把这事传出去,看杨砚能不能抗住其他金锣。” 魏渊皱眉:“放肆。” 第八十九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姜律中还是不服气,但不敢再造次。 魏渊悠悠道:“他之所以在杨砚手底下,不是因为杨砚,而是李玉春。” 李玉春? 三位金锣更搞不明白了,李玉春一个小小银锣而已,也算个人才,但此人性格古板,不知变通,死认理。 莫非是李玉春与那个许七安有什么深层次的关系?姜律中心里猜测。 魏渊不急不缓的解释:“李玉春能测试许七安的品性,许七安也需要一个性格刻板的人当领导。换了任何一位银锣,都会与他产生矛盾。” 李玉春眼里揉不得沙子,正好用来引导、规劝许七安。而以许七安在问心关里展露出的心性与理念,他在任何一位银锣手底下,都不可能如鱼得水。 甚至会闹出祸端。 见三人露出思索表情,魏渊温和道:“你呢,怎么相中这块金子的。” 姜律中不做隐瞒:“平远伯的案子颇为棘手,根据目前的线索推断,极有可能是江湖人士寻仇。但人早就逃之夭夭,想揪出来,千难万难。正好许七安此人擅长断案,我便想将此人调到麾下,为我办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魏渊父子三人点点头。 姜律中继续道:“但真正让我看中的,是另一件事。” 杨砚顿时看了过来。 “平远伯被杀当夜,我带着司天监的几位望气师追踪凶徒,几位白衣见到许七安后,极是兴奋,非要过去与他说话。 “一见面,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司天监的白衣,什么时候对一位武夫如此客气?” 姜律中摇了摇头,继续说:“手底下银锣一问,才知道此人与司天监炼金术师交情匪浅。” “与司天监炼金术师交情匪浅?”气质阴柔的南宫倩柔似乎想到了什么,嘿了一声: “我记得税银案中,是他以炼金术制出假银,解开了谜团。以炼金术取悦司天监白衣,倒是聪明。只是司天监的术士向来瞧不起武夫,这小子倒是能屈能伸。” 杨砚皱了皱眉。 他本人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武夫,对各大体系的修行者视如蝼蚁,觉得这是高品武夫必须要具备的气势。 藐视一切,才能无所畏惧。 许七安若是对司天监术士曲意逢迎,谄媚巴结,那杨砚要降低对他的评分和观感了。 “不,不是这样。”姜律中叹口气,否决道:“那几名望气师对他态度极为恭敬,恨不得取悦他才对。甚至说,司天监的宋卿,都赞许七安是“吾师”。” “一派胡言!”南宫倩柔不信。 宋卿是监正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置监正于何地? 杨砚没有说话,但也是不信。 魏渊若有所思。 ...... 许七安结束巡街,返回打更人衙门,照例写了报告书,便散值离开。 今日休沐,没有回家,打道去了教坊司。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气血旺盛,正是欲求最强烈的年纪,每天都遏制不住体内的骚动。 用比较形象的比喻:天天都想着申公豹。 今日影梅小阁没有打茶围,酒客们听曲观舞,席间浮香出面一次,酒客们便心满意足。 京察就是好啊,真正的大佬们都不来教坊司了....许七安照例被请去喝茶。 烧着炭火的卧室里,身穿华美长裙的浮香低头抚琴,端庄优雅,眉眼间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今日倒是挺矜持啊,没有酥胸半露的服侍我洗澡....许七安坐在浴桶里,享受着丫鬟的服侍。 许七安隔着屏风望着美人。 她恰好抬起头,嫣然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 那无形无质的魅惑让许大郎一阵燥热。 仅是那么一刹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消失,许七安还以为自己隔着屏风看错了。 第二天早晨,许七安醒来时,看了眼床边的水漏,发现时间是辰时两刻,他罕见的睡过头。 浮香睡姿慵懒,青丝遮掩住秀丽娇美的脸蛋,她像一朵丰腴的牡丹花,昨夜经受了暴风雨的摧残,花枝乱颤承受冲击,花蕾被雨点密集拍打。 今早显得有些萎靡,需要补觉恢复精神。 在丫鬟的服侍中洗漱完毕,吃了早点,浮香身边的大丫鬟,羞羞怯怯的说:“公子身子强壮,可姑娘毕竟是娇弱的女儿家,还望公子怜惜。” 不等许七安回答,她红着脸,羞答答的说:“萍儿愿意替娘子分担劳累的。” 这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儿吗,这是我想不想的事儿。 许七安审视着大丫鬟的姿色,模样清秀,但与浮香想必,天壤之别。 ..... 他从教坊司的“服务人员”手中牵过马匹,跨上马背,忽然听见一阵爽朗的谈笑声。 循声看去,几个穿御刀卫制服的男人,结伴走向马棚。 其中一人国字脸,身材昂藏,可不就是许二叔。 许平志与同僚在教坊司风流一夜,有说有笑,来到马棚,看见了高居马背,穿着打更人制服,胸口绑铜锣,腰悬佩刀的俊朗年轻人。 “....”二叔爽朗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叔侄俩沉默对视,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 顿了几秒,叔侄俩同时扭头,假装不认识对方。 御刀卫的几个小头目没有察觉,余味满满的谈笑: “今年这次京察,不知道又有多少大老爷们的家眷要充入教坊司了。” “咱们有福了,哈哈哈。” “说起来,浮香姑娘现在连见一面都难了。” “浮香现在名满京城,以后也会传到各州,地位层层拔高。” “但是,昨晚浮香姑娘有陪客人,刚刚路过影梅小阁时,小龟gong刚把院门上的牌子摘下来。” “真是好福气。” 二叔下意识的看向许七安,心说你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就是我侄儿。 假装不认识的叔侄离开教坊司,许平志和同僚在教坊司胡同外,拱手告别,拍马追上许七安,沉声道:“宁宴啊...” “二叔你下贱!”许七安义正言辞,愤慨道:“婶婶那么漂亮的人儿,嫁了你,你不好好珍惜,跑教坊司来鬼混。” 婶婶太美了,以致于叔叔一直觉得自己上天眷顾,才能娶到这么美的媳妇。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成许七安上辈子,极品海鲜是社会上层人士才能享用的。 许平志张了张嘴,无奈道:“再过三天,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这段时间应酬会比较多。你莫要和你婶婶说....” “所以二叔以前说自己不去教坊司,是哄人的。”许七安又补了一刀,最后说:“二叔想和我说什么?” “没,没想说什么。”许二叔打消了教训侄儿的念头。 先发制人的许七安微微颔首。 临近许府,许二叔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瞅见不远处有卖青橘的,扭头说道:“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在这里等我。” ....许七安冷不丁的被占了便宜,偏还无法反驳,无奈的点点头。 路上,许平志剥了一只橘子,故意把橘子皮的汁液涂在身上。 老嫖客了....许七安心里暗暗佩服,道:“二叔,皮别丢,给我。” 许二叔一边递橘子,一边好奇的问:“你又用不到。” 你瞒你老婆,我瞒你女儿啊! 两人涂抹了橘子皮后,这才进府。 婶婶嗅到两人身上的气味,一阵嫌弃,秀气的眉蹙起。 “刚买的橘子,又新鲜又甜。”许二叔把剥开没吃的那只橘子递过去。 婶婶点点头,青葱玉指剥了一瓣,吃进嘴里后,面无表情的递给许二叔。 许二叔见老婆分享,也剥了一瓣吃,然后面无表情的递给许七安。 一个橘子还要大家分着吃,挺温馨的嘛....许七安笑着接过,吃了一瓣,然后递给了许玲月。 许玲月也吃了一瓣,招手叫来在厅里到处乱跑,自己找乐子的许铃音。 许铃音接过橘子,短小的指头掰了两瓣,塞嘴里吃,刹那间,小脸皱成一团,酸的打了个冷战。 小豆丁一边面目狰狞,一边把橘子吃完。 一家人都放心了,把整袋橘子交给许铃音处理。 PS:时间多且感兴趣的书友,可以申请一下本章说管理(书籍详情页运营团队里申请),可以帮忙删删负面评论什么的,申请时会看大家的时长哦。 PS:推荐票排名越来越高了,下星期冲击前十五。 第九十章 许公子开堂讲课 许七安回小院换下差服,洗了个澡,刚穿好常服,就看见门房老张推门进来。 “大郎,有客人到了,老爷喊你过去。”蓄着山羊胡的老张大声说道。 “知道了,把院门关上,你进来。”许七安回应。 老张先是一愣,继而流露出戒备之色。 不是要去主宅吗,人不走,还关门,还要让我进屋子。 你想做什么? 老张没搭理,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小院。 上次仆人被喊进浴房,莫名其妙的昏厥的事情,老张还记在心里。 许七安走出屋子,见老张已经没人。 他还想拎老张翻墙的,省的他再绕路回去。 纵身跃过高墙,朝前厅走去,二叔命人来喊他,说明那位来府里的客人,多半是与他有关系。 来到前厅,一袭黄裙出现在视线里,是许久不见的褚采薇。 淡黄长裙,蓬松头发。 腰间系着鹿皮小包,悬挂八角风水盘,杏眼清澈明亮。 “怎么到我家里来了。”许七安诧异道。 褚采薇坐在主位,二叔陪在身边,她正吃着一大包桂月楼的极品糕点,慢悠悠喝一口茶水,咽下食物,道: “你再不去司天监,下次来的就是宋师兄了。” 许七安恍然大悟,想起自己确实还没有兑现诺言。 周立的事情已经解决,说好的元素周期表,至今没有给司天监送去。 主要是,刚开始关注周侍郎有没有倒台,后来又被打更人叫去衙门里公开处刑。 随后成为一名光荣的铜锣,开始了黑白颠倒的社畜生活。 司天监的事情,忘了,许七安对天发誓,绝不是他白嫖习惯了。 “改天吧,改天我就去。”许七安说。 “你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吧。”褚采薇质疑道。 “我肯定准备了啊。” 褚采薇的卡姿兰大眼睛清光一闪:“你撒谎。” “....” “宋师兄说,拖欠了这么久,你得连本带利的还。你写在蓝皮书里的炼金知识,有些深奥,司天监的炼金术师们一时捉摸不透。”褚采薇吃了一块糕点: “年底了,宋师兄希望你去趟司天监,给六品的炼金术师,以及六品之下的术士们开堂讲课。” “好吧!”许七安点点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需要准备半个时辰。” 褚采薇眉开眼笑:“我监督你。” 说完,心情大好的她,朝着站在一旁,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许铃音说:“小妹妹,想不想吃姐姐的糕点?” 许铃音啄了啄脑袋。 “那就给你吃一点。”褚采薇蹦蹦跳跳,裙裾飞扬的跟上许七安。 这个小孩一直觊觎她的糕点,狼子野心,褚采薇本来是不想给她吃的,但许七安答应的如此痛快,她心情好,反正小小的一个娃儿,也吃不了多少。 两人来到许七安的小院,褚采薇扶着门,翘起一条腿,探头张望厨房。 “那天你说过,要做好吃的给我。” “....下次吧。”许七安心说,你特么竟然还记得? 褚采薇不高兴了,鼓了鼓腮,本来就甜美可爱的鹅蛋脸,小笼包一样,非常可爱。 是不是监正的弟子无所谓....这姑娘我可以的....许七安有些惊艳。 在他见过的这些美人里,各有各的特点,丰腴美艳的婶婶,清丽脱俗的妹子,外表大家闺秀实则内媚多情的花魁,而褚采薇是最可爱最甜美的姑娘。 “等做出低配版的鸡精,我下面给你吃。”许七安说。 半个时辰后,许七安写好稿子,与大眼美人结伴回到主宅前厅。 许铃音坐在褚采薇刚才坐过的椅子,两条小短腿有气无力的悬空垂着,小肚皮圆滚滚的。 “.....”褚采薇慢慢长大了嘴巴,盯着空荡荡的桌子。 我的糕点呢?我二两银子买的糕点呢? 那么一大包的糕点呢! 褚采薇眼里有泪光闪动。 “谢谢姐姐,糕点真好吃。”徐铃音打了个嗝,很有礼貌的道谢。 大眼美人哑巴吃黄连,恨恨的盯着了眼小肚皮,一脸委屈的跟着许七安离开了。 马蹄哒哒哒,许七安侧头看向在马背上颠啊颠,粉腮鼓鼓的褚采薇。 “你羞不羞啊,我妹妹就吃你一些糕点,气成这样。”许七安讥笑道。 褚采薇扭了扭腰肢:“我准备留着听你讲课的时候吃的。” 许七安想了想:“不就是糕点吗,我帮你买,几个钱啊。” 褚采薇笑了:“二两银子。” “别让宋师兄等急了,驾,驾....” 马儿,你特么快跑起来。 褚采薇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策马跟上。 .... 司天监。 许七安刚踏入观星楼,便受到了白衣们热烈的欢迎,一口气上七楼,见到了以宋卿为主的炼金术师。 “你可总算来了,再不来我亲自去你府上了。”宋卿盯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 对于许七安的拖延,他很不满。 自己违背了“光明磊落”的做人原则,替他干了坏事,结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 “最近事情有些多。”许七安抽出怀里的稿子:“这不是来了吗,宋师兄最近研究嫁接如何。” “草木嫁接得等明年开春,我主要研究方向是动物。你等等....”宋卿说到这个就来劲,匆匆跑开,片刻,拿着一份稿子回来。 “这是我最近的嫁接理念,听说你加入了打更人,帮我找个死囚出来。” 许七安一看,是个半人马,画工还不错。 他朝宋卿拱了拱手:“这个回头聊,我现在要兑换承诺了。” 许七安可不想被监正一巴掌拍死。 “宋卿师兄的炼金术明显走歪了啊....我得用我深厚的化学知识,将他掰直。” 教学地点就选在七楼的大厅。 白衣术士们搬来案子,像学生一样端坐着。从九品到六品,总共四十六个人,不包括此时身在外地的白衣。 许七安知道,他们馋的其实是自己的化学理论知识。要说动手能力,每一位六品炼金术师都能吊打他。 “我有预感,这次讲课结束,我在司天监的地位会再次提升。等我抄诗取悦云鹿书院的大儒,抱稳魏爸爸的大腿,不久的将来,我是否能在京城横着走?” 许七安心头一下子火热起来。 有这三股势力撑腰,只要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他就稳如老狗。 二郎啊,大哥还是爱你的,已经为你的首辅之路铺路了。 而你却吝啬的不肯给大哥一句承诺。 许七安扫过白衣术士们:“诸位,对炼金术有什么了解?开课之前,我们先谈一谈炼金术。” ..... 两辆奢华的马车驶来,停在观星楼外。 充当车夫的杨砚跳下马车,取出小木凳,迎着车厢内的魏渊下来。 气质阴柔的南宫倩柔跟着踏出车厢。 另一辆由金丝楠木制造的马车里,则走下来一位华美长裙的女子,她身姿高挑,容貌绝色,眸子清冷,俏脸素白,仿佛遗世独立的绝代佳人。 清风拂来,行走间的身姿只可意会不可描述。 “公主!”魏渊恭敬行礼。 两位义子同样行礼。 “魏公也是来找监正的?”长公主轻笑道,眉宇间难掩高贵气质。 “是。”魏渊叹息道:“太康县境内,发现了硝石矿,但被采集一空,疑似万妖国余孽所为。臣怀疑还有妖族潜藏在京城,想请监正开天眼,搜出魑魅魍魉。” 至于地宗和地书碎片的信息,魏渊没打算告诉长公主。 擅谋者草蛇灰线,不会把自己的伏笔提前公之于众。 但仅是万妖国余孽的消息,就让长公主神色严肃,于是清冷美艳中,透出了一股子威严。 “长公主呢?”魏渊问道。 “我来找采薇。”长公主回答道,她似随口一问:“魏公觉得,平远伯的死是否与妖族有关?” 魏渊摇头:“平远伯和妖族扯不上关系,他没那个价值。” 双方结伴进了观星楼,惊愕的发现楼内竟空无一人,也没人来迎接。 二楼三楼同样如此。 长公主蹙眉道:“司天监这是发生了何事?” 魏渊沉吟不语。 继续登楼,到了第五层,总算见到一个忙碌的白衣。 那位白衣见到魏渊和长公主,不紧不慢的过来行礼。 长公主问道:“本宫自进楼来,至此,只见到你一人。司天监发生何事。” 白衣一听,气道:“我也不想见长公主....啊不,我也想去七楼,可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师兄们不让我去,气死我了,简直不当人子。” 他发完牢骚,解释道:“许公子在七楼开堂讲课,传授炼金术知识,师兄们都去听课了。” 第九十一章 一字马 许公子.... 面对这个陌生的称呼,魏渊等人本能的在司天监的内部名单中搜寻,在监正现存的五位亲传弟子中搜寻。 不对,这位白衣说的是“许公子”而非“许师兄”,开堂讲课的不是司天监的弟子,是个外人。 姓许....莫非是....长公主妙目闪烁,心里有了一个胆大的猜测,她迫不及待想去验证。 同时,魏渊眼里露出恍然之色,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宋卿曾经与他说过,许七安是了不得的炼金术奇才,魏渊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宋卿是司天监炼金术第一人。 他口中的奇才,可能只是拥有出色的炼金天赋,断然无法与炼金术第一人比肩,甚至被称为“吾师”。 魏渊看了两位义子一眼,他们脸庞、眼中,有着同样的困惑和茫然。显然没有把许公子和许七安联系在一起,当日宋卿说的话,两人也忘了。 “义父,司天监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姓许的?”南宫倩柔掌管情报、刑讯,对这种突然出现的人物极为敏感。 不喜欢说话的杨砚微微侧头,看向魏渊,带着求证的眼神。 两位金锣虽然忘记了当日宋卿对许七安评价,但前日姜律中的话,他们还记得。 魏渊笑了笑:“上楼一看便知。” 长公主已经提着裙摆,娉娉婷婷的登楼,她身材高挑,比例极好,仅是背影就给人无限美好。 不需要看正脸,便知道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 “炼金术的本质是等价交换。” 聪明的白衣术士们用许七安的话来回答他的问题。 “从事物中提取出精华,变废为宝。”也有炼金术师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出回答。 六品以下的术士没有回答,专心听讲,六品的炼金术师纷纷发言,给出自己的认解。 大多都是片面的,根据自己经验给的答案....至于套用我的名言的家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司天监的理论知识确实匮乏。 许七安耐心听着,没有赞同也没反对。 白衣们发表完毕,齐刷刷的看向了宋卿。 宋卿是监正的亲传弟子,也是司天监公认的炼金术第一人,他沉浸在炼金术领域不肯晋升,只对炼金术着迷,对高品境界不屑一顾。 其他四品、五品的师兄在炼金术领域都不如他。 宋卿摇了摇头,叹口气。 ....宋师兄这是什么意思?白衣术士们心里疑惑时,听见许七安拍了拍手掌。 众人当即把注意力投向了这位炼金术奇才。 许七安迎着大伙的目光,喟叹道:“整个司天监,在炼金术领域,唯有宋师兄让我敬佩,视为可以比肩的高人。” 司天监白衣们肃然起敬。 宋卿微微一笑,悄悄挺直了腰杆。 许七安继续道:“宋师兄的意思,其实是说,在座诸位说的都对,但不全面,所以都不算对。” 众人露出思考的表情。 许七安侃侃而谈:“炼金术是一个非常宽广的领域,在座的诸位可能心里多少明白一些,但都比较模糊和笼统....嗯,本来呢,我只答应宋卿师兄,传授一门知识给你们,结果宋卿师兄非要我连本带利的还,那我就多讲一点,将广一点,透彻一点。” 这话刚说完,白衣术士们眼神,刹那间火热起来。 “谢宋师兄,谢许公子。” “许公子快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声浪一下嘈杂起来,正好传到了登上七楼的长公主耳朵里,她顿住了脚步,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远远的,隐蔽的,看着那个站在案前,朝着一向高傲的术士们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年轻男人。 许七安,果然是他! 魏渊同步顿住,看见许七安后,表情顿了顿,便恢复如此。 魏渊停下脚步的同时,气质阴柔的南宫倩柔和面瘫的杨砚,也越过长公主和魏渊的肩膀,隐约看见了许七安。 原来姜律中说的都是实话....杨砚盯着许七安看了片刻,微不可查的颔首。 这个铜锣只能在他麾下,谁都别想抢。 南宫倩柔本来想直接进去旁听,看着小子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但察觉到长公主和义父都没有打扰的意愿,便忍了下来,原地不动。 许七安道:“炼金术的本质是等价交换,这是提纲挈领的准则,但它并不形象,只有宋卿师兄这样的炼金术大师才能体悟这句话的真意,今天由浅入深,诸位听我慢慢阐述。 “提到炼金术,外行人下意识的就想到仙丹、药剂。稍懂一些的,脑海里浮现的,肯定是这个....”许七安说到这里,指着褚采薇青丝间的简约首饰:“金属!” 白衣术士们微微颔首。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只是炼金术的其中两个领域,我把它们归类为:医学领域、材料领域。大部分的炼金术师,都只在这两个领域里钻研,偶尔会蹦到其他领域。但唯独宋师兄,他的目光已经在另一个独立的领域里。” 白衣术士们顿时看向宋卿,宋卿一怔,像是找到了知己,眼神骤然火热。 他知道,许七安要重点讲自己嫁接生物的领域了。 也许,这一次的讲课,也会是他踏入全新炼金领域的重要一步。 想到这里,宋卿呼吸急促了起来。 外头,长公主和魏渊不由看向了宋卿,这位监正的奇葩弟子,两人自是不陌生的。 知道他总是捣鼓一些可怕的炼金术,甚至还因此被监正禁闭。 许七安的炼金术真的高深到这个地步了?能指点宋卿? “宋卿师兄的研究方向,是生物领域。”许七安道:“没错,炼金术不是只针对死物,活物同样在炼金术的领域里。” 一位白衣术士起身,沉声道:“许公子,监正老师说过,生命不在炼金术领域的范围内。” 虽然很敬佩许七安在炼金术领域的造诣,但这些话违背了监正老师的训诫,与他的理念相悖。 在场的其他白衣术士也是一脸质疑和不服。 长公主扭头,用咨询的目光看向魏渊,后者笑了笑,轻声道:“我与监正的看法一致。” 长公主点点头,重新看向许七安。 且看他怎么说。 “那是因为宋卿师兄的方法是错的,所以监正大人批评了他。但他的方向没有错。”许七安道。 他当然不会和监正抬杠,即使他辩论赢了,可万一监正老头不开心,哄不好,一巴掌把他拍死,找谁哭去。 宋卿一听,很不服气,但没有反驳,耐心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大家不妨回忆一下,我们从矿石中提取金属;从金属中提取更坚硬的金属;从药材中炼制丹药。但我们无法从金属中提取药剂,无法从药材中提炼金属。”许七安卖了个关子:“为什么?” “药材是药材,矿石是矿石,许公子这问题好生奇怪。” “哈哈,药材中能提炼金属,我们岂不是能在白米饭中提取金银?” 在白衣术士们看来,许七安的这个问题,就仿佛是在问:为什么太阳从东边升起;为什么人不吃饭就要饿死;为什么一天有十二个时辰。 白衣术士们交头接耳,但宋卿隐约间触摸到了什么,白衣师弟们吵的他脑子乱糟糟,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啪!” 宋卿一拍桌子,起身:“肃清!” 吼完,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死死盯着许七安:“你说,快说!!” 白衣术士们不说话了,他们极少见到这样的宋师兄,同时也意识到许七安说的,是真正高深的炼金术知识。 许七安目光越过白衣们,隔着老远看到了魏渊,心里一沉。 ....卧槽,装逼正起劲的时候被领导围观了.....许七安本能的产生抵触心理,这是一种心虚。 司天监的术士们,好比一群严谨的理科宅男,他们只关注炼金术本身,不会在乎炼金术的来历。 即使觉得可疑,也会自动忽略,只要能学习到深奥的炼金术,他们便不在乎其他。 魏渊不同,魏渊是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头顶光环一大堆的聪明人。 聪明人就容易想太多。 许七安对白衣术士的策略是人前显圣,装的过浮夸越好。而对魏渊的策略,是表忠心,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装个无伤大雅的**。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小小的装逼,而是直接一字马了。 这时,魏渊朝许七安微微颔首。 “呼....换个角度想,在领导面前展现自身价值,也是一种博取关注、增加筹码的有效方式!”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让重心回到课堂上。 第九十二章 监正的礼物 “这就是我本次开堂讲课,要与大家说的重点。”许七安深谙断章精髓,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微笑的面对白衣术士们求知欲旺盛的目光。 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门外,看见魏渊注视着自己,看见魏渊身边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注视着自己。 她是谁?竟生的如此美貌....许七安咳嗽一声,道:“万物之中,存在一些非常细微的物质,这些物质构成了我们眼中的万千世界。这些物质之间是有联系,有规律的。用最简单的例子解释,一枚丹药需要十几味、几十味药材炼制,但各个药材之间,明明功效都不同。 “为什么?因为某些药材之间的细微物质特性相近,所以他们能彼此反应、融合。提炼金属也是同样道理。” 许七安尽可能的用通俗易懂的措辞来表达,没有使用“原子”之类的化学名词,那样只会增加炼金术师们的理解难度。 在场术士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因为他们无比清楚这些知识的宝贵。 不仅他们,外头的长公主和魏渊,两人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辈,越是深奥晦涩的知识,他们越感兴趣。也意识到许七安讲的内容,在炼金术的领域是非常高端的秘术。 身份高贵的公主和大宦官,就这样站着,耐心听着。 许七安继续道:“那本残缺的炼金秘笈里,记载了一个细微物质相近特性的口诀。我把这部口诀称为:元素周期表。” 一瞬间,急促的呼吸声在大厅里回荡,司天监的白衣们狠狠握紧的拳头,激动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宋卿恍然大悟,他神色激动的站起身,盯着许七安,仿佛在求证: “我的活物炼金术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它们之间没有相近特性。对啊,对啊,猫和树怎么可能会有相近特性,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你这么理解倒也勉强合理!许七安笑道:“宋师兄不愧是炼金术的奇才,领悟能力出众。” 这是真话! 宋卿皱了皱眉:“我虽明白了你的道理,但活物间的相近特性又如何验证,活物炼金术的正确方向究竟在哪里?” 问的好,我就等着这时候掰直你。 许七安双手负背,站姿如松,宛如开宗立派的大儒,悠悠道:“活物炼金术的方向是细胞。” “细胞?”宋卿愕然,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的词。 对,细胞,不过在此之前,你得考虑做一个显微镜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反正不关我事....成功了是我教导的好,不成功是你资质愚钝。 许七安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我送给司天监第二本蓝皮书,里面记载了元素周期表的口诀、我的个人注解。也有宋卿师兄活物炼金术的正确方向,都在里边了。” 宋卿迫不及待的冲过来,夺过册子,如饥似渴的翻看。 开篇第一句:细胞是一个生命的开始!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看着,宋卿紧紧握住册子,仰天大笑起来。 册子里写着什么....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四十余名白衣术士炽烈的目光看着宋卿手里的册子,心里像是有猫儿在挠。 宋卿收敛笑容,语气沉稳:“刚才许宁宴说过了,活物领域过于深奥,你们的境界没到。等师兄我参悟透彻,自然会代师传授。” 这个师,指的不是许七安,是监正。 所有人都注意到,宋卿握紧册子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内心的激动远比表现出来的强烈。 化学包含的领域方方面面,比如电化学、核化学、量子化学.... 许七安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打算再讲下去,也不好把肚子里的存活全部一口气掏光,他们又不是浮香,不值得他倾囊相授。 等价交换这种事,要细水长流。 哗~ 白衣术士起身,动作整齐划一,朝着许七安作揖:“谢许公子传授之恩。” 门外,长公主目睹着一切,神色微微恍惚。 司天监的术士,对一位武夫行弟子之礼,恐怕是司天监建立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 仅凭此,许七安这个人,就足以在史书上留下寥寥一笔。 宋卿吐出一口气,拍了一下身边褚采薇的胳膊:“师妹,长公主找你来了。” 宋卿早就察觉到魏渊一行人到来,在场就他一个人修为最高。 不过来了就来了,宋卿可不会因为长公主的出身高贵和魏渊的滔天权柄,就破坏课堂的节奏。 因为不管是长公主的高贵和美貌,以及魏渊的权势,都是俗物。 褚采薇一听,惊喜的扭头,果然看见了风华绝代的长公主。 许七安疾步上前,抱拳道:“魏公。” 魏渊笑了笑,示意身边的华美长裙的女子:“这位是长公主。” 近距离观看,许七安被这位风华绝代的长公主的颜值惊艳了一下,抱拳道:“谢长公主举荐之恩。” 李玉春与他说过,能进打更人,是长公主举荐。 许七安可以不提这件事,但提的话,会给长公主一个知恩图报的良好印象。 长公主微笑颔首,声音悦耳:“炼金术秘笈?” “是卑职幼年时得遇高人指点,传授了一本炼金秘笈。”许七安回答,接下来,如果长公主或魏渊提出要看,他就说自己不慎遗失,但内容都已经记载脑海里。 靠着相同的知识,嫖完司天监的白衣,再白嫖一次长公主和魏渊。 谁知,长公主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多问。 辞旧说的不错,这位公主有点东西的,至少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女人....真漂亮啊....身材也好....许七安目不斜视。 有女怀芬芳,媞媞步东厢。蛾眉分翠羽,明眸发清扬.....徽音冠白云,声响流四方。妙哉英嫒德,宜配许七安。 经过了刚才的讲课,魏渊对这位小铜锣更加欣赏,道:“你随我一起去见监正吧。” 见监正....术士巅峰的监正....许七安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了一下。 ..... 摘星楼的顶层,是平台开阔的八角台,一块块厚重的青石拼凑而成。 许七安跟着魏渊来到八角台,看见坐在桌案边,背对着他们的白衣监正。 白发如霜,白衣胜雪,这老头的背影乍一看平平无奇,再细看,会发现他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 “你来啦。”苍老的声音传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七安产生一种“他在跟我说话”的虚幻认识。 “我来了。” 鬓角霜白的魏渊,走到八角台边缘,位置正好与监正平肩。 许七安不是官场小白,看到这一幕,心里吃了一惊。 魏渊竟然堂而皇之的与监正肩并肩。 “许久没有下棋了,监正大人,可否配魏某手谈一局。” 监正没有说话,挥了挥手。 案上凭空出现棋盘,两盒棋子。 魏渊笑了起来,甩开青衣下摆,与监正相对而坐。 “监正大人这段时间可有在专心看人间?”魏渊落子,顺势打开话题。 “年老昏花,看不清了。”监正说,随之落子。 两人半天没说话,专心下棋。 “人宗道首入魔了。”魏渊说。 “物极必反,功德成仙岂有那么简单。”监正说。 “魏某收到消息,有万妖国余孽潜伏在京城。” “都是小角色。” 魏渊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 又下了一阵,魏渊语气随意的说了一句:“没记错的话,地宗是十九年前搬来皇城,之前陛下苦求仙道,天地人三宗不予理睬。” 监正沉默不语。 “最近万妖国余孽在京城周边有所行动,再过三天,便是陛下祭祖的日子。监正可要好好看着京城。” .... “云州的匪患越来越严重了,陛下无心剿匪,让人忧心啊。” .... “税银案幕后的炼金术师,监正可有看法?” 两人落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了,直到黑白棋子布满整个棋盘。 平局。 监正挥了挥手,让棋盘消失,抬起了沟壑纵横的苍老脸庞,凝视着魏渊: “当日你修武道,我曾预言大奉将出一位二品,可你最后自废了修为。” “没意思。”魏渊摇头。 “为何不走儒道?” “与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凑不到一起,无趣。” “二十五年前,本座问你,可愿做我弟子。” “魏某无心术士。” 监正默然片刻,道:“精彩绝伦,小友替我教导学生,我也赠小友一份礼物。” 第九十三章 三号不愧是读书人 还有这种好事....许七安一脸愕然,心说监正大人,您不会也掏出一面镜子,然后跟我说:是兄弟,就加入天地会! 他在还愣神间,忽听耳边传来破空声,望向楼梯方向。 一黑一金两块铁坨子疾射而来,呼啸着掠过两位金锣和许七安之间,飞向监正。 两块铁坨子在飞行的过程中熔化,变成明艳艳的铁浆,泼水似的泼向监正。 两股铁浆交融在一起,勾勒出长刀的轮廓。 “嗤嗤” 蒙蒙水汽凭空诞生,硬核淬火。等落到监正手里是,已经是一柄长刀的刀胚。 监正握住刀胚,另一只手在刀身一抹,一柄暗金色的长刀便成了,刀身色泽内敛,刀锋锐利。 监正屈指一弹,这口刀胚飞旋着落在许七安面前,切豆腐一般切进青石板。 不用刀的两位金锣,盯着这口暗金色长刀,目光火热。 这是炼金术?! 这明明是魔法,炼金术不应该是在瓶瓶罐罐里提取、分离物质吗? 许七安三观受到了强烈冲击。 震惊之余,许七安意识到监正露这一手,仅仅是赠送礼物而已?不,他在打我脸。 他在跟我说,小伙子,你对炼金术一无所知.... 这口刀的外观,介于前世的唐刀和太刀之间,比唐刀要弯曲,比太刀要直。 刀身修长,达四尺,低调奢华内敛,但又很炫酷。 “还不谢过监正。”魏青衣道。 “谢监正大人。” 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许七安脱下袍子,裹住刀身,提在手里。 这刀锋芒太盛,容易伤人、伤己。 魏渊朝监正作揖,领着三个手下离开司天监。 下楼时,许七安遇到了褚采薇和长公主登楼,似乎要上八卦台。 在魏渊和长公主等人的注视下,他拉着褚采薇的下手,噔噔噔的走向一旁。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去桂月楼吃饭。”许七安提出约会邀请。 谁知道吃货褚采薇一口拒绝,“晚些时候要入皇城,今儿歇在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府里有吃不完的糕点和佳肴,桂月楼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怎么能与皇城的厨子相提并论。 这样啊....明后两天要值夜,大后天是皇帝祭祖的日子,打更人要负责安保工作....许七安想了想,便道:“那等陛下祭祖之后,来我家吃饭。” 他想着,干脆直接制取简陋版鸡精吧,桂月楼的消费还是有点贵的。 “你下面给我吃吗。”褚采薇想起来了。 “嗯。” “嗯。”她也点点头。 许七安露出笑容:“****。” 两人分开,褚采薇领着长公主登楼,许七安随着魏渊下楼,许七安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长公主在俯视他。 两人目光交汇,许七安咧嘴一笑,长公主面无表情,等看不见许七安的身影后,她轻轻撇了一下嘴。 沿途碰到一位白衣,许七安把黑金刀交给他,嘱托对方交给宋师兄铸柄,明日他要过来取。 出了观星楼,魏渊进入车厢,杨砚看了眼许七安,招了招手: “会驾车吗?” 许七安摇了摇头,正经人谁开车啊。 杨砚点点头,把马缰交到他手里,自己进了车厢。 “???”许七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面瘫领导这是要培养他啊。 ...... 八卦台。 褚采薇坐在八卦台边缘,穿着小皮靴的脚丫子凌空晃荡。 怀揣着一包蜜饯,津津有味的吃。 长公主站在边上,裙摆飞扬,翩翩如仙子。 “监正,本宫一直有个疑问。”长公主声音清冷悦耳。 “公主请说。”监正老头举着酒杯,目光总是在看向远方。 “人宗搬入皇城,蛊惑父皇修道,十九年来不理朝政。云州匪患难平,各地灾难频发。朝廷对南疆的掌控越来越薄弱,北方各部狼子野心,大奉内忧外患。”长公主叹息道:“您在等什么?” 许久没人回答,长公主回头一看,监正眯着眼睡着了。 褚采薇没好气道:“公主你别理这个糟老头子,年纪一大把了,能活几年是几年吧。”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司天监就一个女弟子,所有人都宠着她,也就她敢这么说监正。 “你和那个铜锣很熟?”长公主换了个话题。 “嗯呐,”褚采薇眯眼笑,月牙儿似的眸子:“许宁宴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觉得他挺有趣的。” ..... 养生堂。 在周边住户里静等了两天的恒远大师,终于等来了异常。 一位穿绿袍绣鹌鹑的九品小官,领着一群工匠进了养生堂,没多久,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持续到黄昏。 恒远大师等到夜里,确认周边没有埋伏的打更人和司天监白衣,这才离开民户,进入养生堂查看。 他惊奇的发现,养生堂的大门换了新的,坑坑洼洼的地面铺上了青石板,年久风化的石桌石凳换了新的。 门窗、屋檐、各种用具都被修缮一新,或者干脆更新换代。 身材魁梧的“鲁智深”站在院子里,沉默了许久。 管理养生堂的老吏员睡眠浅,听到动静醒了过来,提着灯笼出来查看。 “恒远大师,你回来了?”老吏员惊喜了一下,说道: “你不用去化缘了,朝廷刚刚拨了款,弥补了往年拖欠的银两,下午还派工匠修葺了院子。” “拨款?”恒远大师低声道。 “是啊,两百两银子呢。”老吏员欣慰道:“院子里的孩子和老人们,来年的开支有了,我明天打算给每人配一套冬衣。哎,真及时啊,要不然很多老伙伴都挨不过冬天了。” ..... 许七安半夜被惊醒,心里一阵恼怒,心说特么的哪个神经病大半夜的水群。 他抽出枕头底下的镜子,走到桌边点亮蜡烛,看了一眼信息。 【六:一号、三号,你们是不是发现我的藏身之地了?】 【二:死光头,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吵。】 二号脾气很大,似乎也被吵醒了。 【九:发生了什么。】 金莲道长冒泡了,提醒天地会成员,六号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一号没有说话,应该又在窥屏。 许七安摸不清状况,同样没有开口。 【六:呵,没想到藏身之处这么快暴露了,说了也无妨,我在东城的养生堂我把救下来的孩子都送来了这里。 这地方一直苟延残喘的维持着,几个同样没地方去的老吏员,还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孤寡老人。 可是今天,朝廷忽然记起了这个地方,派人修缮了院子,弥补了往年拖欠的银两。老吏员曾经去过几次户部,都给赶出来了。 我知道,没有特殊原因的话,是不可能有银两拨下来的。】 如果是打更人找过来,六号不会吃惊。但一号和三号能这么快查出他的藏身之地,让鲁智深大吃了一惊。 【一:不是我。】 一号当即否认。 不是一号,那只有三号了,三号不愧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他因为平远伯的案子,查出了六号的根脚,但没有采取任何对六号不利的举动,反而默默无闻的在背后帮助。 三号不愧是读书人。 天地会成员们心里升起了些许钦佩,对三号的人品愈发认可。 【二:三号你是做的吗。】 ....不是我,我没有,你别抬举我。许七安保持沉默。 不解释就当我默认了,如果事后大家知道真相,我同样可以说:我也没承认呀! 另外,许七安想到了一件事,前天他把六号卖给魏渊了,以魏渊的手段,根据他提供的线索,要查出六号的位置并不难。 六号救了那么多孩子,如何安置? 换成许七安,第一选择肯定是查京城各处的养生堂。 再根据六号的说法,除了魏渊,谁能使唤得动朝廷的人。 当然,一号也有这个能耐,但他(她)刚才否认了。 查出了杀死平远伯的凶手,却没有缉拿,反而弥补了拖欠养生堂的银两,遣人修葺了院子。 “魏渊....”昏暗的烛光里,许七安低声道。 PS:推一本书:《反派就很无敌》。都市文,作者二宝天使,老司姬了。 嗯,二宝姐真棒! 第九十四章 凶杀案 早起的许七安刚来到后厅,就听见许铃音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光洁白嫩的小脸上,冒了一颗红艳艳的痘痘,按一下就很疼。 婶婶骗她说,这是脸蛋长了虫子,虫子在吃她的肉,明天她就毁容了,将来也嫁不出去。 许铃音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嫁出去,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可爱的小孩,将来会和母亲、姐姐一样漂亮,成为优秀的捣蛋鬼。 听母亲这么说,她伤心的泫然欲泣。 所以说婶婶也是蔫儿坏的人,连自己的幼女都骗,还洋洋得意,在边上嘲笑。 “大哥...”许铃音摇着小屁股,跑到大哥面前,一个急刹,侧着脸,短短的指头点着自己的脸颊,瘪着嘴:“我要毁容啦。” “你这不是毁容,”许七安摸了摸她的脑瓜:“你这是美的冒泡。” “什么是美的冒泡?” “就是将来肯定比你娘和姐姐漂亮。” 许铃音相信了,很开心,早饭吃了三碗粥。 ..... 到了打更人衙门,负责日巡的许七安、宋廷风和朱广孝三人结伴在大街上溜达。 “你这口刀不错。”宋廷风察觉到许七安挂在后腰的佩刀,样式变了。 许七安单手按刀,拇指一挑,让黑金刀出鞘三寸,又迅速回鞘,笑容得意: “司天监送的。” 他没说是监正送的,说了也没人信,万一信了,传扬出去,还会惹来觊觎者的目光。 “法器?”宋廷风和朱广孝眼睛一亮。 许七安摇头,不是法器,没有铭刻阵法,唯一的特点就是硬。 这点倒是与许七安很吻合。 内城街道宽广,四通八达,许七安买了许多小食,分给两位同僚,边吃边走。 日巡有日巡的好处,除了打更人之外,还有巡城的御刀卫、府衙的捕快等。 这让打更人的工作压力减弱许多,可以有时间摸鱼,走累了,进茶馆喝茶听书,也可以勾栏听曲。 走着走着,许七安脚下踩到了硬疙瘩,他目视前方,几乎没有停顿,弯腰捡起。 动作过于自然流畅,表情过于平静,以致于宋廷风和朱广孝以为他只是做了“摸裤管”、“拍靴子”之类平平无奇的动作。 没有发现这位新同僚刚才见了三钱银子。 许七安捏着银子,提议道:“勾栏听曲,如何?” 宋廷风和朱广孝迟疑了一下:“好。” 三人轻车熟路的进了勾栏,来到二楼的雅间,桌子摆在栏杆边,客人可以一边喝茶吃酒,一边俯瞰大堂舞台的节目。 舞台上正进行着一场杂剧。 “后天是陛下祭祖的日子,你们应该有过几次经验了吧。”许七安打开话题,顺带向两位同僚求取经验。 “我们只要守着桑泊边缘就行了,祭祖大典在桑泊举行,这个你知道吧。”宋廷风嚼着花生米,啜了一口小酒。 许七安点点头,桑泊是皇城外的小湖,恰好在京城五卫军营的拱卫之中。 打更人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维护秩序,保护皇室宗亲的安全。 祭祀流程有太常寺和礼部负责,外围的巡逻有御刀卫、金吾卫等皇城禁军。 看完一场杂剧,宋廷风嫌无聊,喊来老鸨,俄顷,打扮花枝招展的一群姑娘就进来了。 笑吟吟的站成一排,朝三位贵客抛媚眼。 许七安三人身上的打更人制服,还是非常唬人的。 许七安因为昨天金库已经被浮香窃空,并不打算碰女人,练气境的武者不需要禁欲,但也要节制,不能放纵。 “待会儿你们办事的时候,可以试着让姑娘喊你爸爸。”许七安低声说。 宋廷风和朱广孝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是禽兽? 挑了两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后,两人没出雅间,而是进了里屋,勾栏这种地方,当然不会纯粹听曲,大多时候,是一边听曲,一边完成了生命的传递。 所以,通常雅间内自备里屋。 老鸨和没选中的姑娘退走,许七安一边看新节目,一边听着耳边细细碎碎的声音。 不多时,宋廷风小声说:“叫爸爸。” 听到这里,许七安欣慰的笑了,他知道,自己为同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另一边没有说话的声音,广孝同学真是个埋头苦干的踏实人啊.... .... 临近中午,三人离开勾栏,因为一肚子的糕点茶水小食和酒,午饭索性就不吃了。 “今天玩的还挺尽兴。”宋廷风眯着眼,心满意足。 “这算什么,下回我教你玩俄罗斯转盘。”许七安撇嘴。 “俄罗斯转盘?”宋廷风一脸陌生,但不妨碍他的兴趣:“好玩吗?” “我也没试过。”许七安耸耸肩。毕竟这游戏有钱人才玩得起。 宋廷风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那你与我说啥。” 许七安无奈道:“因为我还没有学会很好的管理时间。” 边走边聊,忽然看见前方一队穿公服的府衙捕快,快马加鞭的赶来。 为首的是个女子,身材高挑,五官秀丽,眉毛比一般女子浓,英气勃勃。 吕青一眼就看到了三人,毕竟打更人的差服又帅又惹眼,当即勒住马缰,在马匹高高扬起前蹄的长嘶中,声音清越:“许公子,又见面了....两位别来无恙。” 喊他许公子,到我们就是“两位”,合着我和广孝只是俩没有名字的小角儿....宋廷风脸上笑吟吟,双眼眯成一条缝,招呼道: “多日不见,吕捕头愈发英姿飒爽。” 吕青抿嘴一笑,随后想起正事,开门见山道:“三水街发生了一起命案,也在你们巡查的范围内,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去吧。” 有命案....宋廷风脸色一肃:“行,吕捕头先去,我们后面跟来。” .... 许七安和同僚赶到三水街,在一处宅院门口看到了府衙捕快栓在路边的马。 进入大门,穿过院子,看见几个府衙快手在问话,家中女眷们红着眼圈,哭哭啼啼的。 吕青在屋内,不在院中。 许七安审视着容貌姣好的女主人,道:“死者是你丈夫?” 女主人瞅见打更人的差服,温顺的点头,一边用手帕抹眼泪。 许七安在她玲珑浮凸的身段上扫了一眼,沉声道:“把你儿子喊出来。” 女主人不懂这位铜锣的想法,遣仆人去了,几分钟后,仆人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出来。 “还有吗?”许七安问。 “....只有一位独子。”女主人把孩子揽在怀里。 是我想多了!许七安放心的点点头,越过众人,与两位同僚进了屋子。 这是一间书房,死者就趴在书案上,干涸的鲜血凝固、覆盖半个桌面,出血量很大。 仅是看一眼,许七安就估测出对方被割破了喉咙。 吕青带着两名府衙的快手,在检查书房的角落、门窗和房梁。 许七安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吕青摇了摇头:“各处完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也没有翻窗的脚印,房梁上同样没有。” 许七安道:“熟人做的。” 这么快得出结论? 知道许七安是高手,众人没有反驳,看着他,等待解释。 “门窗完好,房梁没有脚印,基本排除是闯入书房行凶。”许七安绕着死者走了一圈: “死者坐姿端正,从趴桌的角度来看,是一瞬间死亡,没有挣扎。这说明死者与凶手是认识的,不但认识,还是让他非常敬畏或害怕的人。” “何出此言?”吕青虚心求教。 “死者应该不是读书人吧。”许七安问。 吕青不明白他这么一问的意思,回答道:“金吾卫小旗官。” 许七安点点头:“正常人,在家里书房坐着,应该是放松的,惬意的。不应该是这么端正的,一丝不苟的坐姿。除非面对的人让他不得不恭敬对待。 “另外,死因乍一看是割喉,但我猜真正死因是这里...”许七安抓起死者的头发,把那张惨白的脸抬起头。 屋里众人看见死者额头有浅浅的凹陷。 第九十五章 桑泊 割喉不会当场死亡,凶手手法很利索,没有割喉管,而是直接把侧面的颈动脉给割断了。 一看就是老手了。 在许七安前世,割断颈动脉,属于神仙难救的致命创伤,必死无疑。 但是,这不会造成当场死亡。 而这位小旗官直接趴在书桌上死掉了,没有挣扎,没有让鲜血溅的到处都是,由此推断,死因并不是割喉。 真正让他当场死亡的是大脑受到了致命伤,没有反应的机会、没有挣扎的机会,当场去世。 凶手击碎了他的额骨,然后一刀割喉,干脆利索....盯着死者额头处的浅坑,众人脑海里浮现了画面。 许七安摸了摸死者的身体,仔细观察后,道:“死后僵直遍及全身,尸斑不再位移,角膜相当混浊,死亡时间超过十七个小时。也就是说,凶手是在夜里杀人的。 “我建议从这几个方面追查:一,府衙近期开的夜行凭书;二询问御刀卫是否有在附近遇到可疑人物;三询问负责夜巡该区域的打更人;四询问家属死者近期的人际交往状况。” 半天没人说话,吕青等人愣愣的看着他。 这,这就好了? 给出方向了? 这才多久,就做出清晰明确的推理,并以此为基础,给案件的侦查指明的方向。 尽管知道许七安是破案高手,可众人心里依旧升起“太快了”的情绪。 吕青想了想,道:“先让仵作检查一下吧。” 一般遇到人命案子,捕手们都会带上仵作,先进行初步的检查,这样能更好的结合现场的蛛丝马迹进行推理。 仵作给出的结果与许七安的判断差不多,甚至不如后者详细。 宋廷风和朱广孝还好,吕青几个府衙快手,对许七安油然而生敬佩之意。 “可惜了,他已经是打更人,府衙要不过来...”吕青在心里惋惜的叹口气。 如果有这么一个优秀出色的同僚,与她缉拿犯人,勘破案件,真是人生一件快事。 吕青喊来外面问话的快手,询问他们的问话收获。 得出结论的是:死者近期没有与人结仇;昨夜没有客人来访;死者近来精神状态良好。 一时没有头绪的吕青,眉头紧皱。 “死者只是一个小旗官,排除了仇杀,那会是什么原因,让凶手深夜入宅,杀人行凶呢?”许七安在她身边,轻声道。 吕青有丰富的刑侦经验,闻言,眸子一亮,当即喊来死者原配,问道:“家里是不是突然多了银子?或者,刘汉与你说过些什么?” 那面容姣好的妇人,努力回想了许久,哀声道:“前几天,夫君他倒是说过,要带我们离开京城,去外头过潇洒的日子。” 吕青和许七安相视一眼:“具体是多少天前。” “一旬左右吧。”妇人也记不太清楚了。 ..... 离开院子的路上,吕青沉声道:“他收受了贿赂,被人灭口了。” 许七安点点头,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他也是这么想的。 宋廷风皱眉道:“但是,一个小旗官,会因为什么事被灭口?” 许七安想了想,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问道:“没记错的话,金吾卫负责内城的东城门和皇城的东城门。”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微变。 许七安道:“或许我们应该去见一见刘汉的直属上司,先回衙门上报此事,领了牌票后,再登门问话。” 刘汉的上司是金吾卫百户,虽然都是百户,但金吾卫的地位可比御刀卫要高太多了,后者是单位保安,而前者是领导的保镖。 许七安等人要上门问话,得有衙门发的牌票做凭证。类似于上辈子的搜查令。 回到打更人衙门,将此事上报给李玉春,春哥非常重视,沉吟道:“此事甚是蹊跷,不过皇城守备森严,一个小小旗官翻不起什么浪,照例问话便是,金吾卫自己会查。另外,陛下祭祖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我们的重心应该放在这件事上。” 当即给了牌票。 在打更人衙门等了片刻,吕青等府衙的快手风风火火赶来,一行人去了皇城的东门。 周百户正带人巡逻,等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得知打更人和府衙找上来,便立刻过来接见。 周百户有着浓密的络腮胡,三角眼,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宋廷风道:“周百户,你手底下可有一个叫刘汉的旗官?” 脸色不悦的周百户正要回答,忽然看见其中一位铜锣,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以气机引燃。 下一刻,他的瞳孔染上了一层清光。 望气术?周百户不动声色的收敛了眉宇间的暴躁:“是。” “他死了。”宋廷风说。 “什么?”周百户难掩惊讶。 吕青问道:“刘汉最近可有异常?” “没有。” “他值守东城门期间,有没有可疑的人和物出入皇城?” “没有。”周百户摇头:“守卫皇城的士卒众多,单单贿赂一人是没用的,除非贿赂全部,而这是不可能的。” 朱广孝道:“如果贿赂你呢。” 周百户脸色一变,压抑的暴躁再次涌起:“你什么意思。” 宋廷风笑道:“只是例行问话,周百户何必动怒。陛下祭祖在即,我们也不想关键时候出岔子。” 又问了一会儿话,因为有一个望气术的铜锣在边上盯着,周百户有问必答,按捺住了火爆的脾气。 直到许七安的望气术持续时间过去,宋廷风他笑道:“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先告辞了。” 带着吕青等人返回的路上,许七安道:“他没说谎。” 宋廷风眯着眼:“或许,刘汉是因为其他未知的事情被灭口。” 朱广孝沉声道:“这件案子暂且搁置吧,祭祖大典为重。” 后天就是皇帝祭祖的日子,任何事都要往后挪。 告别吕青等人,许七安在偏厅推敲了整个过程,无果,便将刘汉的事情抛在一边。 .... 庚子年,十月十五,甲子日。 宜祈福、斋醮、祭祀先祖。 很快,皇室祭祖的日子来临。许七安对此并不陌生,每年的这个时候,内城的城门就会关闭,身为御刀卫百户的二叔,在今天会被调到内城戒严,内城百姓被要求待在家里不准出门。 类似的祭祀在开春时还有一次,就是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从昨日开始,内城的客栈便被逐一排查,把江湖客统统赶到外城,酒楼歇业,客栈不得留宿。 身为打更人的许七安,被安排在桑泊,负责站岗。 桑泊是一片小湖,紧挨着皇城,湖畔种着一颗颗柳树,这个季节,柳叶还没抽芽。 水面搭建着曲折的长廊,连接湖中心的汉白玉高台,台上有一座庙,匾额书写四个鎏金大字: 永镇山河! 祭祖的地点就在这里。 桑泊不是普通的湖,它有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历史,与大奉那位开国皇帝有关。 相传“桑泊”古称玄武湖,湖里住着神兽玄武。 有一次,大奉的那位开国皇帝,起兵失败,带着残部逃到桑泊时,弹尽粮绝。 正绝望之际,湖水沸腾,玄武劈波斩浪而来,它背上插着一柄斩天灭仙的神剑。 玄武说,它在此地等待了数百年,等一位天命之人。 说完,奉上神剑,踏波而去。 那位开国皇帝得了神剑,在湖中悟道三年,破关而出,重新集结兵力,从此百战百胜,推翻了腐朽的前朝。 统一中原后,大奉便在桑泊建立帝都。 桑泊是大奉开国皇帝的证道之地,有着非凡一般的象征意义,因此,大奉皇室每年都会在桑泊举行祭祖大典。 湖上的庙里供奉着那位开国皇帝的法相。 “刘邦还斩白蛇起义呢,也不知道这段传说的水分有多大....”许七安眺望着湖中的高台,心里腹诽。 PS:别的作者都是抄书评写书,卡文了,打开本章说,抄着抄着,一章出来了。 而我只能看着本章说,笑出猪叫声说:太草了这群家伙。 然后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因为不敢抄....喂,你们文明点啊,我怎么会有你们这群读者! 干啥啥不行,搞x第一名,本章说一点借鉴意义都没有。ㄟ(▔,▔)ㄏ 第九十六章 祭祖大典 此时,还没破晓,天是黑的。 凌晨的寒风裂面如刀割,许七安把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部,振作精神。 相隔十几米外,宋廷风说道:“祭祖结束后,我们去教坊司玩那个俄罗斯转盘好不好。” 闻言,另一侧的朱广孝露出意动。 许七安已经把俄罗斯转盘的大致玩法教给了两位同僚,古代人没听过这么花里胡哨的游戏,而且伤风败俗。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当时就受不了,怒斥许七安伤风败俗。 事后想想,越想越刺激,越想越心动。 “再说吧。”许七安道。 这个时代没有丝滑润薄的工作帽,他有点抵触。 “你这就没趣了。”宋廷风不悦道,挑起了人家的性趣,却又不满足人家。 “我可以当个令官,教你们怎么玩。”许七安说。 “不行,你必须一起玩,这样显得我们感情深厚。”宋廷风一口拒绝。 “他是想让你把浮香姑娘也喊上。”朱广孝揭穿了多年好友的龌龊心思。 闲聊着,宋廷风皱眉道:“你老往湖面看什么?” 许七安如实回答:“总感觉桑泊湖阴森森的,让我不舒坦。” “闭嘴!”宋廷风低声道:“你是被风吹凉了,桑泊是大奉圣地,是开国帝君证道之地,莫要胡说八道。” 朱广孝跟着叮嘱:“高品武者耳目聪慧,你这番话要是被听去,是要被治罪的。” 许七安当即沉默。 这时,沉雄厚重的钟鼓声传来,回荡在众人耳畔,一股肃穆之意涌来。 之前还轻松攀谈的打更人们,立刻噤声,露出严肃之色。 在祭祀专用的乐曲声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离开皇城,向着桑泊而来。 没有骑马,没有车架,所有人都是步行。 参与祭祖的队伍里,有皇室、宗室、文武百官,浩浩荡荡数百人。 这支队伍几乎集齐了大奉王朝权力巅峰。 为首的元景帝穿着一身朴素道袍,乌黑的头发用木簪束着,他年过五旬,长须飘飘,容貌清俊,颇有修道高人的仙风道骨。 身后两侧,分别是雍容华贵的皇后、体态丰腴的贵妃。 然后才是皇子皇女。 元景帝子嗣众多,皇子便有十二人,但皇女只有四人,长公主今年也不过二十五,与皇长子差了近十岁。 这位以才华和美貌闻名京城的长公主,眸子清澈如潭,脸蛋素白,清清冷冷。沉默的跟在队伍里。 乐曲声中,祭祀队伍来到一顶明黄帐篷前,仙风道骨的元景帝领着两位大太监进了皇帐。 其余人等在外面。 负责祭祀的大臣们忙碌起来,请神的请神,列队的列队,为皇帝后续的祭祖做准备。 许七安身子不动,竭力扭过头,用眼角余光偷看祭祀现场。 他看见一列队伍,捧着用黄绸遮盖的灵牌,顺着曲折的水上长廊,登上高台,将灵牌摆放在庙前的大案上。 这列队伍返回后,又有另一列队伍在太常寺官员的指导下,端来供器、祭品,种类繁多,数量少说也有两三百件。 待一切准备就绪,太常寺卿在皇帐外,高声道:“安神已毕,恭迎陛下。” 皇子皇女,文武大臣,同时跪拜。 大太监掀开帘子,已经换上明黄色衮服的元景帝,神色庄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他,没了得道高人的淡薄仙气,只有人间帝王的威严。 “这架势,感觉比上辈子最高会议还要庄重啊.....不虚此行,不虚此行....”许七安看的正过瘾,忽然心悸了一下,知道地书聊天群有人说话了。 他等了片刻,待巡逻的队伍过去,把手伸进怀里,没有全部取出玉石镜子,半露半藏,看了一眼。 【二:我记得今天是大奉皇室祭祖的日子,一号,三号,是不是?】 【四:算算时间,今日确实是祭祖大典。当年我也曾参加过皇室祭祖。】 【二:当年?呵,四号,你当年也做过官,而且地位不低?】 【四:嗯。】 四号做过官....许七安一愣,四号不是与人宗女子国师有交情吗。 额,这也解释的通,正因为当过官,所以与女子国师相识。 看来四号也是有故事的人。 许七安觉得很有意思,地书碎片的持有者,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身份神秘,修为又强。 与他们交往,就像在玩一场游戏,一层层的揭开他们的神秘面纱。 【二:有意思了,一号没有回信,三号也没有回信。】 卧槽这小阴币....冷不丁被人下套的许七安嘴角一抽。 显而易见,二号在这个时候传书,并不是真的关心皇室祭祖,而是一个试探。 试探三号和一号的身份。 以地书和持有者之间的联系,即使睡着了,也会被惊醒,所以不存在因休息错过的情况。 除非有紧急情况,无法回信。 但是,不可能一号和三号同时有紧急情况,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两人都在参加祭祀,无法在众目睽睽中掏出地书碎片回信。 这时,许七安的举动引起了宋廷风的主意。 他不动声色的松开手,本就半露的玉石镜子滑回兜里。 “认真点,不要做多余的举动。”宋廷风皱眉告诫。 “知道知道。”许七安敷衍回应。 不妙啊,我是云鹿书院的弟子,没理由也没资格参加皇室祭祖....这下身份露出破绽了....该死,天地会这群家伙,个个都是心机深沉之辈。 不过,一号竟然也没有回复....呵,他(她)也在现场,会是谁呢? 许七安念头起伏时,天地会众成员,地书碎片持有者,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三号不是云鹿书院的弟子吗,众所周知,云鹿书院几乎断绝了仕途,纵使有,也没资格参加皇室祭祖。 而且,以三号一直以来的形象判断,他是云鹿书院的学子,这就更不可能参加祭祖。 难道三号不是云鹿书院的弟子? 不对,若是如此,之前的事怎么解释。 除非他以其他身份参加了皇室祭祖,对,云鹿书院安插在朝廷各部的人? 那会是什么衙门,什么身份? 反倒是一号的身份,他们并不惊讶,因为早就知道一号是朝廷的人,而且地位很高。 【二:四号,你当过官,你来分析分析。三号是情况。】 【四:我心里的确有了猜测,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六:二号,你又不在京城,即使知道了三号和一号的身份又能如何。】 四号和六号都在隐晦的替三号说话。 许七安忍着悸动,不去查看信息。 旁观了一阵祭祖大典,许七安心里再次涌起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桑泊阴森森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突然,许七安在祭祀的乐曲中,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 “救救我,救救我....” 许七安愣了一下,仔细聆听,那声音却消失了。 “廷风、广孝,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许七安问不远处的两位同僚。 “你是指祭祀的乐曲?确实有点....有点让人震耳发聩。”宋廷风求生欲很强的改口。他想说很难听。 朱广孝则摇头。 许七安正要说话,那诡异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他听清楚了,是桑泊湖里传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 声音凄厉压抑,无比渗人,像是恶鬼在耳边低语。 第九十七章 风云变色 那声音太过恐怖,让许七安后背汗毛乍竖,条件反射般的扭过头,看向桑泊湖。 负责戒备四周的打更人是不能回头观礼的,许七安已经是逾越。 他看见了三步一叩首,缓慢登台,穿明黄色衮服的元景帝,看见了岸边观礼的文武百官、皇子皇女,也看见了魏渊和他的两名义子。 看见了气势恢宏的庙,看见了禁军,看见了太监。 在他回头的刹那,声音消失了。 幻听吗? 我已经三天没找浮香了,双眼没昏花啊。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不敢多看,扭回了头,问道:“你们知道多少关于桑泊的消息?” 朱广孝和宋廷风给了回复,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无非就是“开国帝君证道之地”、“玄武赠剑”、“皇室祭祖之地”等许七安早已知晓的内容。 “救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又来了,就像有个恶灵趴在你后背上,在你耳畔低语。 许七安僵硬着脖子,一寸寸的扭头,再次看见了祭祀场面。而声音,在他回头的瞬间,消失了。 无形的恐惧填满了他的内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奉开国皇帝证道的桑泊湖,皇室历年祭祖的地方,传来渗人的求救声.....寒风里,许七安缓缓打了个冷颤。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许七安毛骨悚然,心里生出逃跑、远离的念头。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再顾忌身边的同僚,取出了玉石小镜。 【三:你们对桑泊了解多少?立刻告诉我,这非常重要。】 【二:呦,三号回复啦,你真的在祭祀现场,在桑泊?】 许七安没有搭理二号,等了几秒,看见了四号的传书。 【四:桑泊是大奉开国皇帝证道的地方,大奉立国后,选在桑泊定都。不过玄武的传说,无据可考,可信度不高。 但是神剑是真的有,湖心高台那座庙里,供奉着开国皇帝当年使用过的佩剑。】 等四号说完,金莲道长补充道: 【九:那是象征着大奉气运的神兵。】 【四:确实如此,当年山海关之战,元景帝进庙请出神兵,亲手赠予镇北王。山海战役能打赢,除了魏渊用兵如山,镇北王的战力不可忽视。】 庙里供奉着神剑? 是剑在向我求救? 先不说剑有没有自我意识,它像我求救做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那声音突然凄厉起来,似乎不满许七安的漠视。 求救声回荡在耳边,震荡着许七安的精神,让他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意识也随之出现混乱。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信息:【三:还有没有?我要更全面的信息,但凡是历史中记载的,不管真假,我都想知道。】 传书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想以此来平息耳边的低语。 但这次没有成功,他回头了,耳边求救声依旧存在。 “救救我,救救我!” 许七安额头青筋绽放,那声音像是钢针,刺入了他的脑海。 【四:你勾起了我的回忆,让我想起了当年修订史书时,看过的一段记载。 桑泊如今被京城五卫的军营拱卫着,防守严密,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靠近,嗯,是任何人。 因为在五百年前,当时的太子乘船在桑泊游玩,不慎跌入湖中,被侍卫救上来后,大病一场,从此得了癔症。半年后,被人发现溺死在桑泊里。 皇室认为,是太子触怒了祖先英魂,招惹来惩罚,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便封禁了桑泊,只在祭祖时开放。】 太子跌入湖中,得了癔症....他是不是与我一样,听见了求救声.....我会不会也重蹈覆辙,最后被发现溺死在桑泊。 想到这里,许七安如坠冰窖,脸色发白。 桑泊必然存在着什么秘密,绝非触怒祖先英魂,但那位倒霉的太子不知道此事,要不然,绝对不会在桑泊划船游玩。 可想而知,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 但是,知道内幕的皇帝为什么没有封禁桑泊,非得太子挂了才做出举措。 擅长推理的许七安,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疑团。 【六:三号为什么问这个?】 此时的许七安已经没有余力回答他们的问题,他颤巍巍的把地书碎片塞回怀里,然后无力的跪倒在地,抱着头,神色痛苦。 “救救我,救救我....” 呼救声传入耳中,层层叠叠的回荡,让他的大脑一片浆糊,像是被钢针扎入颅腔。 头疼欲裂。 宋廷风和朱广孝察觉到了同僚的异常,被许七安毫无血色的脸庞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能不能撑住,这时候不能掉链子,要是打断或惊扰了陛下的祭祖,是死罪。”宋廷风急了。 朱广孝挪了挪步子,想过来查看情况。 ..... 此时此刻,元景帝已经登上高台,鼓乐止,太常寺卿跪读祝文,读毕乐起。 元景帝亲自焚烧祝文,对祖宗行三跪九拜之礼。 祭祖到这里,才进行了一半。 魏渊收回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皇后,雍容华贵,仪态天成。 身为长公主的生母,母女俩的容貌并不相似,但皇后依旧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即使是如今,依旧雍容华贵。 可想当年是何等绝色。 只是岁月洗涤中,韶华已逝,她再不是当初那个眉眼清秀,青涩纯情的少女。 而自己仍旧如当年,一袭青衣。 魏渊神色恍惚。 似乎有所感应,母仪天下的皇后翩然回首,两人隔空相望。 皇后目光柔软了那么一下。 魏渊却像是触电般的收回了目光,急忙躬身作揖。眼中所有情感沉淀,只余深邃的沧桑。 “义父,那边情况不对。”杨砚沉声道。 魏渊循着他的眼神看去,看见一位铜锣跪趴在地,身边的两位铜锣侧头在对他说着什么。 许七安这边的情况,许多高手已经注意到了。 只是暂时没有危机,便忍着没有过问,只要不是有刺客,天大地大,都得等陛下祭祖结束。 包括对这个小铜锣的秋后算账。 魏渊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看中的后生仔,扬了扬下巴:“你去看看情况,把他带走。” 这是在保护许七安。 ....... “救救我,救救我...” 催命鬼般的喊个不停,许七安的精神产生了撕裂,一会儿觉得是生活在新时代的刑警,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大脑抽痛越来越剧烈,他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头好痛,别喊了,别喊了,求求你别喊了....许七安捂住脑袋,豆大的汗水滚落。 实际上,他早已汗流浃背。 诡异的求救声针对的是他的元神,而非肉体,但带来的痛苦丝毫不亚于肉身酷刑。 在一声声的诡异呼救声里,许七安终于崩溃了,他不在乎皇帝的祭祖,不在乎森严的规矩,不在乎一切。 当濒临死亡的绝境时,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双手握拳,重重捶打地面,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闭嘴!!” 刹那间,风云变色。 湖中高台上,那座庙忽然震动起来,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剑气炸碎檐顶,冲入云霄。 在这道剑光中,湖水突然泛起波涛,层层叠叠的涌动,桑泊仿佛活了过来。 PS:凌晨上架。 上架感言 又到了一本书上架的时候了,其实一个星期前,我没想写上架感言,因为觉得跟你们这么熟了。 但北河(我的编辑)与我说,你应该写,因为这本书是你在写作道路跨出新一步的开始。 确实。 从《姐姐》到《妖二代》我一直在换题材,在不停的跳出舒适圈。 当初写完姐姐,直接开一本新的文娱,我估摸着成绩会吊打妖二代。但那样也会让我受限于某个题材,无法挣脱出来。 对一个作者来说,拓展写作道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哪怕你在某个题材里成神了,你未来面对的,注定是日薄西山的结局。 因为人的灵感是有限的,某个题材写太久了,你很难写出新意。只有拓展题材,扩宽道路,你才能在别的题材里灵光一闪,另创新高。 这不是我胡说八道,因为市场早已给出了规律。 当然,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原因。秦宝宝大概是我近十年来无法超越的女主角,所以为了避其锋芒,我写了都市异能的妖二代。 这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新领域,成绩不好不坏吧,毕竟好歹把版权卖出去了,说实话,我当初规划妖二代大纲时,就是冲着版权方向摸索的,所以这本书不是爽文。 尽管现在还有人因为妖二代的结局要给我寄刀片,不,我是真的收到刀片了,各位,做个人吧,哈哈哈哈。 不过你们别说,妖二代的故事框架和几个重点人物的经历、故事,确实很适合改编的。 咸鱼不说,忘尘和祖奶奶都是可以拎出来做一部动漫大电影的角色(想屁吃)。 妖二代结束后,我深感自身不足,答应大家下一本写爽文(平息鲍众怒火),于是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以爽文的写作方式在公众号连载了几十万字的番外。 嘿嘿,白嫖是不是让你们很愉快? 我可以很骄傲的说一声,像我这样的作者应该不多吧。有和我一样在公众号免费更新三个月,字数达几十万的作者吗。 停止更新番外后,我开始构思《打更人》,因为背景是古代,是仙侠,我每天不停的看资料,看历史书,丰满自己的历史常识。 历史是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对于一个渐渐奔三....呸,十八岁的年轻作者来说,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好几次想放弃。 我举个例子,单是打更人的开头,我就写废了六七万的稿子,差点崩溃。 想想真是不容易。 在这里,我要重点感谢一个家伙:荣小荣。 历史类大神。 他是我的特约顾问,但凡遇到什么知识盲区,我就去问他:喂,朝廷权力结构是什么样的;喂,尚书是几品啊;喂,古代军事体系是怎么回事啊。 只有一个领域的知识是他不如我的:青楼文化。 在写作道路上,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交流彼此知识的朋友,是非常开心以及重要的事。 另外,感谢我的编辑北河,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只要你有问题咨询,他会非常详细的回答你,帮你解决写作时遇到的麻烦。 也是北河,给了我人生中第一个闪屏。 这让我油然而生一股没有投奔错人的欣慰。 妖二代和打更人之间,停了半年,期间,很多朋友和我说:再不开书,读者都忘记你了。 但我一直熬了半年才开书,因为这本书不是都市,不是异能,是仙侠和古代背景。 是爽文写法。 既然当初妖二代结束时,答应过大家要写爽文了,那肯定要做充足的准备。 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我一直坚持的匠心。 所幸打更人的成绩还不错,没有辜负我半年来付出的心血,想必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打更人不是单纯的爽文,嗯,当然也不是悲剧,我的意思是,他的内核其实很强大,后续会渐渐展开。故事性、伏笔、逻辑性都会比妖二代强。 本书凌晨上架,求首订支持。 凌晨会更新几章,我目前在码字,能码多少是多少。 希望大家为我这半年的艰苦和努力,为我半年来的诚意,给一个良好的开端。 上架后,日更保底8000吧。太多了也不敢承诺,我是偏神经质的作者,不想码字的时候就请假,想码字的时候,日更一万多也是常事。 卖正能量的小郎君,奉上! 第九十八章 不为人知的隐秘 元景帝首当其冲,在强大的气机波动中跌坐在地,高台剧烈震动,案上列祖列宗的牌位纷纷倾倒。 祭品、供器散落一地,飞溅的瓦片有部分砸在了元景帝的身上。 场面瞬间大乱,周边巡逻的禁军飞快收拢阵营,涌向桑泊。 戒备在湖边的打更人奔向祭祀队伍,保护皇室和文武百官。 “有刺客,保护陛下。” “保护皇后,保护公主...” “保护首辅....” 人影闪烁,打更人衙门的十位金锣、禁军五卫中的高手,宗室里的高手,就那么一瞬间,起码有数十名高品武者腾空而起,在高台,在曲折长廊落定,将元景帝严密保护起来。 骚动只维持了短短十几息,因为那道绽破云霄的剑气快速消散,湖水恢复了平静。 并没有刺客,随着风波的平息,四处都很稳定,没有出现伤亡和可疑人物。 魏渊是负责祭祀安保工作的头目,沿着曲折的水面长廊,大步登上高台,躬身作揖: “微臣失职,微臣该死。” 此时,元景帝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经历了这件事,他那点淡泊的仙气已经从眉眼间彻底消失。 他不再是修道二十多年的道人,而是手握权柄,深不可测的威严帝王。 元景帝沉声道:“所有人退出祭台,不得靠近。” 包括魏渊在内,众高品武者起身应诺。 元景帝正了正衣冠,掸去衮服上的灰尘,神色严肃的推开庙门,进了里头。 ..... 柳树边,吼了一嗓子的许七安再没有听见诡异的呼救声,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精神得以安稳,脑袋仍有创伤后的阵痛,但以不再如之前般难以忍受。 这时候,他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身边的同僚早已离去,把岸边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室人员团团护住。 高台上空无一人,但曲折的长廊站满了高品武者,为首的是魏渊。 元景帝不知所踪。 最让许七安诧异的是,那座传说中供奉着神剑的庙宇,屋顶处房梁折断,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祭祖出了问题,桑泊的秘密重现于世了? 许七安心里念头飞快闪过,一边按住胀痛的脑袋,一边向大部队汇聚。 因为打更人的身份,他没有受到阻拦。 “你怎么回事?”宋廷风审视着新同僚:“身体状况如何。” 宋廷风没有把桑泊湖的异状,与许七安之前的反常联系在一起。 这就好比你不会把一个弱鸡的咆哮,和十级大地震联系起来。 “这几天练功太勤快,受到了反噬。”许七安找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接着说:“好在已经缓过劲来,对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宋廷风摇摇头,一边扫视四周,摆出戒备姿态,一边低声道: “永镇山河庙忽然炸了,庙里冲出一道剑气,引得整个桑泊沸腾,宛如地震。但看现在的情形,似乎不是刺客。” 许七安目光再次望向高台,那座庙顶的窟窿是被剑气洞穿?神剑有这威力,那刚才向我求救的,肯定不是剑灵之类的存在。 他垂眸片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沉淀了所有想法,然后匆匆赶到长公主附近,抱拳道: “长公主无恙?” 场面已经恢复秩序,各处虽有交头接耳,但大体很安静,都在等元景帝出来。 许七安这一嗓子,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有打更人同僚,有禁军,有太监,也有长公主,以及她身边的皇室宗亲。 长公主眉眼生的艳丽,神情却如霜雪皎皎清冷。她歪了歪头,秋水般的眸子里映出许七安的身影,声音有着玉石碰撞的冷脆: “无恙!” 许七安如释重负:“卑职便放心了。” 他见好就收,刷了一波存在感后,立刻就退开,一丝不苟的戒备四周。 “怀庆,这小铜锣对你甚是仰慕啊。”一道柔媚的嗓音响起,是长公主身后的二公主。 怀庆是长公主的封号,但她更喜欢外人称她为长公主。 元景帝曾经评价过这个长女,好胜心不输男儿,霸道不输朕。 二公主容貌极美,圆润的脸蛋点缀着一双明艳的桃花眸,红唇鲜艳,一颦一笑之间,总流露出多情的妩媚。 与长公主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美人。姐妹俩关系一直不好。 长公主淡淡道:“仰慕谈不上,知恩图报罢了。” 许七安在司天监的铺垫,以及刚才的姿态,成功在长公主心里竖立了“知恩图报”的形象。 二公主掩嘴轻笑,“怀庆姐姐的魅力,京城上下皆知,云鹿书院的学子对你如痴如醉,读书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打更人呢。” 其他皇子皇女兴致勃勃的吃瓜看热闹,对于二公主绵里藏针的言词不做评价。 “临安!” 东宫太子皱了皱眉,训斥道:“肃静。” 临安是二公主的封号,面对兄长的呵斥,她撇撇嘴,俏生生的垂首而立,摆出端庄优雅的仪态。 皇室宗亲都知道,长公主和二公主不合。 长公主是皇后所出,二公主是陈贵妃所出,地位还是有差别的。不过贵妃比皇后更得宠。 年少时,二公主喜欢挑衅长公主,处处找茬。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天家勾心,然而,长公主偏是个霸道且特立独行的,她让侍从擒下二公主,侍从不敢,便自己亲自动手,拎着一卷竹简,追着二公主打。 从南打到北,从北打到南。 宫里的丫鬟侍卫不敢拦,最后惊扰到了修仙的元景帝。 陈贵妃带着鼻青脸肿的女儿控诉长公主,元景帝打算严惩长公主,喊她去御书房。 长公主早有准备,带着《礼记》、《通典》、《宫律》等十几套书,往御书房逐一摆开,引经典句,感慨陈词。 最后打赢了官司,元景帝郁闷的判长公主无罪释放,自己闷头回去修仙。 成人之后,长公主便内敛了许多。 .... 永镇山河庙。 穿黄袍戴皇冠的威严男子拄剑而立,庙门紧闭,元景帝站在开国皇帝的法相前,无声的凝视着那柄布满灰尘的铜剑。 “一品又怎么样?本该有漫长寿元的你,还不是受到人间气运所累,又比普通人多活了几年?”元景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与这位六百年前的老祖宗交谈: “我二十岁登基,打败了所有敌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无人再能与我并肩,可最后我才发现,最大的敌人是时间。” 元景帝缓慢移开目光,低头凝视着脚下的地面,看了许久。接着,他开始检查庙里的摆设,甚至登上神坛,大不敬的触碰先祖法相,触摸那柄黄铜剑。 这个过程细致而漫长,最后,元景帝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他表情变的轻松,跪在蒲团上,朝开国大帝三拜九叩,然后离开了永镇山河庙。 元景帝站在高台,俯瞰着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声音如暮鼓晨钟:“祭祖大典继续。” 他没解释刚才的异常的原因。 禁军五卫和打更人重新散开,有条不紊的恢复秩序,巡视周边。 一列列宦官低头疾走,清理高台上的碎瓦、分拣贡品供器,以及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 许七安重新回到了站岗位置,心里嘀咕着,很奇怪啊,按理说,祭祖时遇到这种事,是大胸之...呸,大凶之兆,元景帝应该勃然大怒才对。 可他对此似乎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没有怒斥魏公和禁卫军统领们....嗯,不一定是心理准备,而是知道异变的真正源头。 然后,这又是不能在公开场合谈论的东西。 桑泊湖果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PS:求首订。 第九十九章 信息共享 而这个隐秘,多半与我听到的求救声有关。甚至,甚至这场异变是因为我引起的....许七安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他是一个成熟的刑警,有着严谨的逻辑,并没有立刻认定自己是“真凶”,严格来说他是嫌疑犯。 事情还有其他可能,虽然从宋廷风和朱广孝身上验证过,只有他能听见求救声。 但未必就是他引起了这场骚乱。 桑泊本身就有秘密,而且是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晓的秘密。可能这场骚乱本身就会发生,只是因为自己的特殊,听见了不该听的声音。 “我身上的特殊....大概就是这莫名其妙的捡钱buff了。”许七安的心情很复杂,既有旺盛的求知欲,也有追索真相的顾虑,害怕那是自己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祭祖终于结束了。 禁卫军和打更人中高层护卫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离开,许七安等人得以解脱,散值。 “真奇怪,永镇山河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宋廷风一脸轻松,开始倾吐心里的八卦。 “把眼睛睁开走路,李荣浩。”许七安笑着打趣,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心情平静下来。 “李荣浩是谁?”宋廷风茫然反问。 许七安不搭理他。 其他铜锣们也在讨论刚才的异状。 “刚才那是剑气吧?我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剑气,就算是蕴养剑意的张金锣,也远远不及。”一位铜锣说。 “吓死了,刚才还以为有刺客,我就说嘛,这么可怕的刺客,怎么可能进的了京城。咱们京城可是有监正和国师坐镇的。” “你们说庙里到底有什么?” 这个问题,铜锣们面面相觑,回答不上来。 “是开国帝君当年征战沙场使用的佩剑。”许七安道。 众人纷纷看来,对于许七安这号人,打更人衙门的铜锣们态度两极化。 有的想结交他,有的则嫉妒他。 毕竟能让两位金锣大打出手,这小子将来肯定前途无量,至少也是银锣。 “你知道什么。”有人冷笑一声。 “自己去问老前辈。”许七安同样冷笑。 这些个都是年轻的铜锣,对山海关战役了解不多,但老铜锣、银锣应该都知道,当年元景帝请出神剑,赠予镇北王的往事。 值得一提,镇北王是亲王,元景帝的亲弟弟。 真正的封号是淮王。 镇北王是对淮王的敬称,因为他镇守北方,震慑草原各部。 亲王有很多,但镇北王只有一个。 察觉出许七安和那位铜锣的火药味,众铜锣轻飘飘的岔开话题,讨论起别的事。 这次祭祖有惊无险,任务圆满完成,铜锣们商量着夜里去教坊司或哪个熟悉的青楼鬼混。 这是一个很枯燥无趣的时代,男人们的娱乐活动、交往应酬,除了勾栏听曲便只有青楼睡女人。 真是无趣! .... 回到打更人衙门,许七安忽然心悸,知道“地书聊天群”有动静了。 他借口去茅房,取出玉石小境,看见金莲道长在咨询自己和一号。 【九:一号三号,祭祖结束了,出了什么事,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号没有回复,反而是其他人吃瓜吃的兴致勃勃。 【二:道长,你这话什么意思,元景帝祭祖遭遇刺客了?死了吗,哈哈。】 许七安敢肯定,这个二号绝对不是朝廷中人,除非他(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和一号以及自己见面。 二号这个愤青,要是活在我那个年代,分分钟被人民警察顺着网线摸过去,请到局子里吃官粮。 【九:贫道正在打坐,突然看见桑泊方向一道剑光冲破云霄,就如当日云鹿书院清气冲霄。】 【二:哪个高手去行刺的。】 【九:那把镇国宝剑是大奉开国皇帝的佩剑,大奉立国后,它日日受到国运洗礼,成了与大奉国运息息相关的宝物。按理说,这样一件重器,是不会出现异常的。】 二号说完后,九号金莲道长的下一段话紧跟着传来。 二号见自己抢话了,便没有再开口,等了十几秒,见金莲道长说完了,他(她)才继续传书: 【二: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什么?镇国神剑复苏了?是不是有一品强者去了大奉京城,引动了那件神兵,要不然,我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镇国神剑复苏。】 四号显得非常震惊,他曾经入朝为官,对大奉的了解不比一号和三号少,甚至更多。 【五:我只关心大奉的皇帝死没死,他要是死了,姑奶奶我就告诉阿爹去。】 姑奶奶...五号是个妹子。许七安眼睛一亮。 【四:告诉你阿爹,你们想干什么。】 【五:当然是出兵攻打边关啊,抢大奉的粮食和女人,啊哈哈哈哈。】 不出所料,五号果然是异族,要不然不会那么清楚万妖国的历史,嗯,万妖国在南疆,五号应该不是北方诸部的人。 南蛮子,还是东蛮子? 这时,一号上线了。 【一:祭祖已经结束,永镇山河庙内的神剑复苏,造成了一些动静。现在已经重新沉寂,元景帝进入庙中一刻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九:哎,不出所料,桑泊果然有秘密,这个秘密恐怕只有皇室知道。】 【一:道长了解多少?】 许七安精神一振。 【九:贫道只是出家人,并不知道什么隐秘,只是在剑气冲霄之前,贫道看见有魔气在皇城方向凝聚。】 【六:贫僧也察觉到了,仅是一闪而逝。】 佛门弟子六号插了一嘴。 地宗修功德,应该也会有类似望气术之类的观气法门....佛门我不太了解,但按照常理,想来对魔气、妖气比较敏感。 许七安默默窥屏。 【二:也就是说,祭祖时有大妖或者魔道之人靠近京城,所以让镇国神剑应激复苏,惊退了那位神秘高手。】 二号做出判断。 【四:虽然京城有监正坐镇,但如果对方同样是世间顶级的高手,那确实可以刹那逼近皇城。】 【六:一品高手屈指可数,谁会在这个时候进犯京城?】 好一阵子没人说话,众人大概是在心里比对,各自猜测着。 但许七安知道,并不是什么一品高手来犯,问题来源于桑泊本身。 【四:金莲道长,剑气冲霄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九:一个时辰前,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个时辰前发生的....而三号询问桑泊相关信息,恰好是一个时辰前,几乎是同步.... 以三号当时表现出的态度,他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桑泊的一切。 四号回忆起了不久前三号的询问,再联系到祭祖出现的状况,显而易见,三号不是无缘无故询问。 三号是儒家学子,通晓史书,他不可能不知道桑泊的历史,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传书询问? 四号自己是知道桑泊历史的,不由的把自己代入到三号角色中。 “如果是我,参加皇室的祭祖大典,中途发生了这件事,我肯定第一时间说明情况,然后和天地会的成员讨论异变的原因,得出可能是一品高手来犯的结果。 但三号没有,三号很有目的性的询问桑泊的历史。三号绝不是蠢货,相反,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四号默默的推理着:“他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不该多此一举的问这些,除非他有了什么发现,因此怀疑起了自己之前读过的历史,怀疑起自己对桑泊的了解是不是对的。” 想到这里,四号吃了一惊,因为他得出了一个让自己诧异的结论: 问题来源于桑泊,三号窥探到了一二,而这个真相让他对自己的认识了怀疑。 【四:三号,你知道些什么对吧,你当时也在场,在你问完桑泊的情况后,镇国剑立刻产生反应,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这绝非巧合。】 四号的传书,让天地会的众成员反应过来。 原来四号刚才询问金莲道长剑气冲霄的时间,原因在此。 碎片持有者们念头纷呈之间,四号继续传书着:【三号,你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你肯定知道桑泊的历史,云鹿书院虽然退出朝堂两百年,但底蕴深厚,书院的藏书阁里记载的桑泊历史只会比我说的更详细。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为何如何一问。】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许七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可怕的呼救声让他精神崩溃,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考虑维持人设。 【四:因为你对自己的认识产生了怀疑,你觉得以前学到的桑泊历史很可能是错误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许七安恍然大悟,原来我是这么想的。 四号真是带推理家啊....嗯,虽然猜测是错误的,但不得不承认,他非常敏锐,是所有人里反应最快的。 不愧是曾经入朝为官的读书人。 【二:等等,这么说的话,问题本身来自桑泊,而不是有一品高手入侵?】 【四:这就要问三号了。】 【五:三号,怎么不说话,快告诉我们呀。】 看到这里,许七安决定不再沉默,以指代笔,书写道: 【呵,我确实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PS:先更后改 第一百章 我要包场 他刚发完这段话,正在着手写下一句,玉石小镜便闪过一连串的传书: 【一:什么内幕。】 【二:你知道什么隐秘?】 【四:三号桑泊真的有隐秘?】 【五:能告诉我们吗。】 【六:阿弥陀佛,】 【九:小友请说。】 “.....”许七安蹲在臭烘烘的茅房里,愣了一下。 大家似乎对这件事很关注啊,也对,毕竟事关大奉的镇国宝剑,这等顶级的机密,没人会不好奇。 尤其是,天地会的众人不是凡夫俗子,都背靠着势力,或者自身有足够的实力。 这样的人,更在意这些顶级的机密,即使与自身无关,但说不定某时某刻,这些隐秘会起到难以想象的作用。 【三:并不是一品高手来袭,这点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许七安没有把话说死。 顿了顿,他书写信息:【三:但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半晌没人说话。 呵,还行,没有铁憨憨的站出来说:不是说好信息共享相互帮助吗。 这就很愉快了,要是群里有杠精,或者白嫖党,他的计划不好实施。 许七安顺势道:【金莲道长,我觉得天地会存在一个弊端,不解决这个弊端,天地会永远只是一群貌合神离的人组成的松散组织,对大家的帮助也有限。】 【九:小友请说。】 【三:诚然,互帮互助,信息共享是天地会的宗旨,但过于理想化了。我可以把这个隐秘告诉大家,但我能得到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分享了这个秘密,而像一号这样喜欢沉默偷窥的人,心安理得的啃着嗟来之食。 【一次两次之后,我就会变的不愿意分享信息,分享秘密。】 【一:你说谁啃着嗟来之食?】 一号似乎有些生气。 说的就是你,就你最喜欢窥屏....许七安不搭理一号,继续传书:【道长,天地会的大家,彼此天南地北,并不相识,本质上是陌生人。缺乏信任和付出的基础,试问,谁愿意对陌生人无私奉献呢。】 许某人最讨厌的就是白嫖,坚决杜绝这种行为。 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我凭什么要把秘密分享给你们。 【九:小友此言,甚是有理。】 见状,许七安咧嘴一笑:【道长能认同就好,相信大家也认同吧。】 天地会成员保持沉默。 【三:道长,我有一个思路,您将三号碎片赠予我时,三号碎片被封禁,无法与其他碎片联系,咱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九:小友有什么主意。】 金莲道长 【我举个例子,我将桑泊的秘密,以五百两黄金的价格在天地会售卖,想要获取消息的人,可以通过地书与我传书,而道长则帮忙封禁那些无意购买地书碎片的人。 【当然,我不是在乎黄白俗物之人。但如果谁没有等价的信息,我可以允许你们用黄金和白银交易。】 快,快用银子来买我的消息,我要在内城买大宅....许七安换了个蹲姿,有些期待的盯着镜面。 此时,连臭烘烘的茅房也变的芳香起来。 【九:实不相瞒,贫道虽然知道封禁地书的法术,但贫道伤势尚未痊愈。当日潜回地宗,惊醒了道首的一缕元神,地书被封禁,贫道也受了重伤。若非如此,贫道不会如此狼狈。】 .....许七安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他猜的没错,金莲道长肯把地书碎片赠送给天地会众人,绝对有方法克制、取回。 但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就是说,近期是无法开启私聊功能了。 见长时间没人说话,一号有些急迫的传书。 他(她)不愿看到这场交易无疾而终。 【一:不如这样,你可以向我们公布秘密,我们则给你一个承诺,可以用等价信息交换,也可以用金银购买。】 【四:但是这依然有漏洞,比如我用等价的秘密与三号交换,三号不亏,但我的秘密却被其他成员毫无代价的汲取。】 【二:另外,我们分处天南地北,就算想买你的秘密,如何把银子送到你手里?】 众人踊跃发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和顾虑。 许七安嘴角一挑,天地会成员们不仅是重视他掌握的秘密,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们看到了利益。 如果自己的想法得意实现,那么他们同样可以用各自掌握的信息,来换取报酬。 可以可以,有利益才有动力,这才是一个商业聚会该有的样子。 【三:在金莲道长伤势痊愈前,不如我们这样,我可以把隐秘告诉你们,你们用等价的信息和金银交换,但可以赊账,不需要现在就支付报酬。这样就四号的担忧就不存在了。至于二号的顾虑,我暂时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嗯,你依旧可以拖欠,将来用等价信息换取。】 那这样就没问题了....众人心想。 【一:我没意见。】 【二:我也是。】 【四:嗯,就按照三号的想法来。】 【五:我没问题的哦。】 【六:我也是。】 【三:七号和八号为什么始终没有说话,你们不发表意见的话,这桩交易就无法达成。】 金莲道长跳出来解释:【七号从去年开始,便不知所踪。八号必死关。就暂时将他们二人排除吧。】 【四:但是七号还活着,对吧。】 【二:七号的地书碎片在我这里....嗯,他因为某些原因,假死脱身,避难去了。】 【三:那我没问题了。】 许七安停顿了几秒,再次输入信息:【我听到了桑泊传来了求救声!】 桑泊里传来了求救声?! 三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宛如雷霆轰然炸响在天地会众人心头。 大奉开国皇帝的证道之地,供奉着镇国宝剑的湖泊里,竟然传来了求救声.... 谁在求救? 向谁求救? 地书聊天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许久之后,向来沉默寡言的一号率先传书:【不可能!】 众人顿时将注意力转回“地书”碎片,静等许久,没有得到三号的回应。 是了,三号是云鹿书院的弟子,心高气傲,不屑反驳。 这也侧面证明,三号说的话都是真的,这样高傲的学子,根本不屑说谎。 一号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刚才脱口而出的质疑后,便没有再说话。 【四:真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九:这个隐秘的价值极高。】 【二:桑泊底下会不会囚禁着什么存在?你们觉得呢。】 二号给出了猜测。 许七安心里一动,果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五:哇,大奉的桑泊里封印着绝世魔头?喂喂,一号三号四号,你们都是大奉人,有没有想起什么。】 【六:不用问了,一号显然不知情,众所周知,一号是朝廷里的重要人物。这意味着,可能只有皇室,甚至元景帝一人知晓。】 【一:我会试着查这件事,三号,如果我有进展,可以用来抵消你的信息吗。】 【三:呵,这得看你能查出什么。】 等了五分钟,没人说话了,许七安就确认这群没素质的网友已经下线。 收好玉石小镜,离开茅房,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如果上辈子的厕所是这样的,肯定能改正一坐就是半小时的坏习惯.....因为没人愿意再这样的环境里玩手机....”许七安心里补充一句:臭茅坑才是治疗痔疮最好的医生。 回到偏厅,朱广孝正在吐纳,宋廷风翻看见不得光的艳史禁书,当然,不是元景帝和绝色国师的。 “你是去生孩子了吗。”宋廷风眯着眼,嗤笑着调侃。 “是,”许七安点点头,舒服的靠在座椅上,认真的说:“死鬼,那是你的崽。” 旁边的朱广孝行岔了气,一脸措手不及的睁开眼睛,看了眼许七安。 宋廷风打了个寒颤,拱了拱手,低头继续看书。 他自认属于玩世不恭的类型,性格外向,逢人就是笑眯眯的。是那种面对任何人都能得心应手性格。 但对上许七安,宋廷风觉得自己还是正人君子了些。 很多时候,明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打趣,但就是无法适应,败下阵来。 “晚上去教坊司吧。”宋廷风提议道:“我约几个同僚去,你那俄罗斯转盘教教大家。” 顿了顿,他脸色郑重的说道:“杨金锣和姜金锣的事情后,衙门里嫉妒你的人不在少数,私底下都看不惯你。 你需要多应酬交际,而不是整天只与我和朱广孝混。” 朱广孝睁开眼,附和着点头:“对,我常私底下听别人说你坏话。” 本来不想和他们玩的许七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不是年轻气盛的愣头青,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加入打更人以来,确实疏忽了同僚间的应酬,主要是整天面见魏渊、与司天监术士混迹一处,眼界有些高了。 于是在宋廷风的引导下,找了几个相熟的,同在银锣李玉春麾下的铜锣,与他们约定晚上去教坊司玩。 当然,并不存在谁请客的问题,教坊司这价格,大家心里都清楚,等闲铜锣请不起。 不过,许七安轻飘飘的说,咱们去影梅小阁包场,我来搞定。 铜锣们当场打了鸡血,性奋了。 宋廷风拉着许七安到角落,搓着手,道:“宁宴啊,真是好兄弟啊....那个,浮香姑娘也加入?” 许七安斜了他一眼:“你喊一声爸爸,我就回答你。” 宋廷风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子,当场认爹。 许七安说:“当然不可能。” “.....”宋廷风怒道:“你特么喊回来,不然我跟你没玩。” 许七安不搭理他,溜走了。 浮香是什么人?艳名远播的花魁,顶级交际花,她愿意陪许七安睡,类似于一种相好的关系。 在这个时代,与青楼女子相好是非常普遍的。 其中尤以读书人最多。 但浮香不是许七安的奴婢,也不是可以当做货物随意转送的妾室。 那种事儿,以浮香的身价和段位,怎么可能答应。痴人说梦。 许七安可不想因此与花魁娘子产生嫌隙,甚至关系破裂。 .... 案牍库,甲字库房。 檀香燃烧着,青色的烟迹笔直如线,阳光透过格子窗,在地面映出有规律的,整齐的色块。 魏渊合上了厚厚的《大奉十三典》,沉吟片刻,起身,在书架里翻出一本《九州志:西域》。 檀香烧成灰烬,香灰落入小炉。 魏渊合上所有书,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不知不觉,手边堆积的书册已经与他肩膀等高。 “义父,有什么发现?”南宫倩柔终于等到机会。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魏渊叹息一声。 “桑泊里有什么秘密?”南宫倩柔问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魏渊摇头,脸色严肃的警告:“忘记今天发生的事,不许追查,不许私底下议论。” 杨砚和南宫倩柔同时低头:“是。” ..... 黄昏,散值。 包括许七安在内,十位打更人昂首挺胸的进了教坊司胡同。 在这个百官噤若寒蝉的京察期间,打更人可以在教坊司横着走。 “宁宴啊,浮香花魁真的会见我们?” “我可听说,浮香花魁很久没有陪客了,” “梅影小阁真的会让我们包场?” 铜锣们有些不信,因为教坊司这地方,最欢迎的是读书人,各种娱乐节目偏向为读书人服务。 这是社会风气。 打更人虽然监察百官,挺横,但与官员是相互制衡关系。 若是在教坊司乱来,礼部就会很开心,巴不得抓住机会弹劾打更人。 所以,若是浮香花魁不愿意招待他们,铜锣们也只能离开,还丢了颜面。 只是许七安提议的俄罗斯转盘游戏是在太诱人,打更人们听完都怒斥许七安伤风败俗,问去不去的时候,又答应的飞快。 来到影梅小阁,众铜锣不由的慢下脚步,把夹在人群里平平无奇的许七安凸显出来。 许七安摘下腰刀,刀鞘拍了一下小龟gong的屁股,轻松自如的笑道:“去告诉你家娘子,我要包场。” 第一百零一章 抄家 小龟gong被打了一下,丝毫不怒,脸上堆着笑容,态度毕恭毕敬,甚至谄媚: “您稍等,我这就去,杨公子大驾光临,娘子知道肯定高兴坏了。” 许七安隔三差五的光顾浮香,院里早就认定他是花魁娘子的相好,小门房对别的客人倨傲冷淡,但对许七安可不敢怠慢。 恨不得跪舔。 许七安领着打更人进入院子,墙角的梅林暗香浮动,白墙黛瓦,颇有雅致。 花魁娘子听说许七安包场,立刻让丫鬟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一身粉白色拖地长裙,露出精巧的锁骨和白皙的脖颈。 白色裹胸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浮香亲自作陪,给许七安端茶倒酒,偶尔附耳交谈,笑靥如花。 看的一众铜锣艳羡不已。 浮香本身就是颇有盛名的花魁,那首“暗香浮动月黄昏”问世后,身价水涨船高。 听说已经不再陪客了,至少寻常人是不可能了。 即使如此,每日来影梅小阁喝酒听曲打茶围的客人依旧多如过江之鲫,因为浮香偶尔会出来当令官,组织大家玩行酒令。 酒过三巡,许七安给宋廷风打了个眼色,起身道:“诸位同僚,许某不胜酒力,先休息了,你们玩。” 铜锣们当然没意见,彼此眼神交互,嘿嘿直笑。 浮香眸光流转,奇怪的看了许七安一眼,便任由他搂着香肩离开。 ..... 沐浴后,许七安穿着白色单衣,坐姿懒散,手里捻着酒杯。 “许郎很少带同僚过来吃酒。”同样刚结束沐浴的浮现坐在稍远处的床榻上,歪着螓首,擦拭头发。 她肌肤温润,脸蛋无暇,在烛影晃动中,多了几分妖娆和神秘。 “此事说来话长,”许七安喝了口酒,叹息道:“前几日,两位金锣看中了我,都想招我入麾下,便在打更人衙门打了一架。” 浮香下床,裙摆落下,遮挡住两双雪白的长腿,她从后面搂住许七安,轻笑道:“遭小人眼红啦?” “红眼病自古有之。”许七安没有否认。 “许郎早说,奴家好替你招待一下同僚。”浮香懊悔道。 她席间没怎么搭理其他铜锣。 “不必。”许七安笑了笑。 人际交往能力他不缺,反手把浮香搂在怀里,酒杯一倾,冰凉的酒液顺着浮香雪白的脖颈流淌。 “这样喝酒才痛快。”许七安大笑着低头。 浑身酒味的浮香又泡在去了,许七安借口出门透气,离开主卧,去酒室看了一眼,同僚们在乐曲声里,愉快的玩着游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其实只要给够了银子,教坊司院子里的侍女们并不会拒绝,自古都是如此。 许七安跃上围墙,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引燃。 他仰起头,两道清气射穿黑夜,一闪即逝。 视线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气数,世界变的色彩斑斓。 许七安从褚采薇那里得知,碧绿色的代表着妖气,那天夜巡时,他清楚的看见绿光在教坊司上空一闪即逝。 这意味着教坊司里潜藏着妖孽,很胆大的猜测,因为教坊司是平时达官显贵喝酒取乐的地方,这样一个地方,竟然隐藏着妖孽。 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回,许七安牢记不作死就不会死原则,没有去窥探司天监,免得又被监正闪瞎狗眼。 他扫过教坊司的上空,视线所及,各种色彩缤纷闪烁,但没有妖气。 “是妖孽离开了....还是用特殊方法隐藏?”许七安跃下墙头,返回了浮香花魁的闺房。 ...... 白袍小将许二公子在浮香花魁的包围中奋勇厮杀,七进七出后,终于力竭,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沙场一片狼藉,两军各自损失惨重,急需休养生息。 青丝凌乱的浮香,脸颊带着晕红,蜷缩在许七安怀里,扑闪着明亮的眼睛:“许郎,为奴家赎身好不好。” 谈钱多伤感情........贤者时间的许七安不为所动。 花魁娘子扭了扭身子,撒娇道:“人家只要当个妾就好了,只想在许郎身边侍奉。” 许七安摸了摸她的头,手指在青丝间抚过:“别闹,咱们这种真挚情感不应该掺杂铜臭。” 浮香眼圈一红,垂泪道:“你就是想白玩我,玩腻了把人家一脚踢开。” 这都被你发现了?!许七安诧异的想。 嘴上无奈说:“你是教坊司花魁,给你赎身,没个四五千两,根本不可能。而且,礼部还未必会答应。” “奴家这些年也攒了些钱的,而且我寻人打听过啦,铜锣只需三年就能在内城买个院子。”浮香搂着他,软语哀求:“许郎,赎我。” 内媚的花魁不但懂的撒娇,还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本,玲珑浮凸的身段紧贴着许七安。 眼波里含着泪光,楚楚可怜。 许七安皱了皱眉,倒不是为难,上辈子也遇到过这类女孩,很懂得撒娇,要买这个要买那个(奢侈品),许七安应付得来。 他只是有些奇怪,一个艳名远播的花魁,事业正蓬勃发展,又正值妙龄,即使要从良,也早了些吧。 再说,打更人虽然因为组织原因,让百官忌惮,可以浮香的段位,便是给四品大员做妾,也绰绰有余了。 “此事不急,等我积攒了些银子,再为你赎身。”许七安随口敷衍,搂着花魁滑腻的身段,让自己三秒入睡。 黑暗中,浮香静静凝视着许七安的脸,眸子清亮。 ..... 第二天,清晨,一伙人离开教坊司。 同僚们见到许七安,笑着打招呼,关系密切了许多。若是以前只把许七安当同僚,现在则把他当小伙伴了。 效果甚好。 其实只要不是嫉妒心太强,或者地位太高,同等级的铜锣不会无脑仇视他。 心思灵活点,投其所好,展露善意,大部分人是愿意与许七安交好的。 因为这样一来,一个被两位金锣看中的狗屎运家伙,身份就转化为:这个被金锣看中的家伙是我朋友。 一路上走走聊聊,一位铜锣忽然笑道:“宁宴真是人才,让我知道,以前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且无趣。” 同僚们发出了善意且暧昧的笑声。 许七安耸耸肩,“回头再教你们几个更有意思的玩法。” 更有意思的.....众人眼睛发亮。 赶在卯时抵达打更人衙门,点卯后,许七安与宋廷风三人来到春风堂的偏厅,喝了几口茶,正准备出去巡街,一位吏员匆匆赶来。 “三位大人,李大人有请。” 有活了....许七安三人挂上佩刀,并肩来到春风堂。 穿衣打扮一丝不苟的李玉春,完美的与同样整齐有序的春风堂融为一体,毫不突兀。 春哥,你这样活着很累的....许七安有些同情顶头上司的强迫症。 心里想着,是不是将来睡女人时,一个姿势A平一百,另一个姿势也得是一百,不然心里就难受? 李玉春指着案边的三张牌票:“今天要去抄家,你们仨代表我去。同样的话我还是要重复,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一刻钟后,在前院集合,跟着其他同僚一起过去。” 竟然是抄家?! 许七安吃了一惊,抄家是打更人业务之一,对象是犯官。 “这是文书。”李玉春把下发到他这里的文书给三人看。 本次抄家对象,户部金部主事,正六品。以贪污渎职的罪名流放、抄家。 所谓抄家,便是抄没家产,家中财物一律充公。搁在许七安前世,就是剥夺犯罪人个人财产。 李玉春看了许七安一眼,道:“此人是户部周侍郎的下属。” 这是在告诉许七安,这件事是税银案的后续。 一个朝堂大佬的倒台,必然伴随着依附于他的官员的革职、处罚。就像拔出萝卜带出的泥。 许七安三人领命离去,前往前院的路上,宋廷风道:“你是第一次参与抄家,有些规矩不懂,我给你所说。 “抄没家产时,吏员会在前院点齐值钱物件,记录在册,然后带回衙门。但他们是不参与搜刮的。” 说到这里,宋廷风给了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 许七安这样的老油条,立刻就领会了意思。 “听头儿的意思....”许七安试探道。 “嗨,你别管他。”宋廷风撇撇嘴:“头儿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咱们得合理的为自己谋求利益。” 这确实是较为合理的谋求利益,许七安点点头。 宋廷风与他一样,不愿去敲诈商贾、勒索百姓,但眼下是去抄家,抄的是贪官污吏的家。 银子本身就不干净,薅的是大奉的羊毛,不是百姓的羊毛。 这种事儿,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见过太多次了。许七安采取不反对不赞同的态度。 这次抄家由一位银锣带队,四组铜锣和二十四名白役组成。 每三位铜锣分属不同银锣,多队组成的制度,是为了相互监督,相互检举。 制度是好的,只是时间久了,大家心照不宣,都拿一点,相当于谁都没拿。 听着宋廷风的科普,三人来到前院,看见已经有铜锣在集合了。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银锣,三十岁出头,嘴唇偏薄,眉眼间透着桀骜,单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相处的人。 宋廷风领着两位同僚靠拢过去,迎向银锣,顺手取出怀里的凭票。 那银锣见到三人过来,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沉声道:“你们三个迟到了。” 许七安愕然道:“我们没迟到啊。” 收到消息他们就过来了,虽说路上谈话,走的不快,但绝对没有超过一刻钟。 银锣一听,眉毛倒竖,眼神骤然锐利,摘下腰后佩刀,抽向许七安脸颊。 破空声里,许七安身体后仰了一下,在刹那间避开凶狠的抽打。 似乎没想到许七安能躲开,银锣一怔,狞笑道:“还敢躲。” “大人,大人...”宋廷风连忙插入两人之间,腆着脸,赔笑道:“是,我们迟到了,大人您莫要生气,耽搁了正事,还有好活儿等着您呢。” 他可以提了提抄家的事儿。 谁知那银锣根本不给面子,抬脚踹中宋廷风的小腹,把他踹飞出去,挣扎了一下,没能站起来。 他在针对我....可我并没有得罪他....许七安心里涌起了怒火,他下意识的按住了刀柄。 银锣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又是一刀鞘抽打过来,讥笑道:“怎么,想抽刀,你配吗。” 抽刀我就死定了....许七安抬手挡了几下,臂骨被抽打的火辣辣的疼。 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丢脸。 见许七安认怂,银锣又抽了几下,冷笑道:“滚进去吧。” 许七安三人入队。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铜锣赶来,那位银锣不管不问,任由他们入列。 看到这一幕,许七安万分肯定这银锣是在针对他,纳闷的是,自己并没有得罪他。 “你刚才幸好没抽刀,不然你就完蛋了。”身后有人说。 许七安扭头看了一眼,是昨晚一起喝花酒的铜锣。 “我没那么傻,对银锣抽刀是大罪。”他说。 铜锣点点头,小声道:“他姓朱,是衙门里最年轻的银锣。” 许七安郁闷道:“我不认识他。” 铜锣“嘿”了一声:“他父亲也姓朱。” 许七安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便听身边的朱广孝低声道:“朱金锣?” 喝花酒的铜锣“嗯”了一声,补充道:“他是最年轻的银锣,也是咱们京城衙门最被看好的年轻俊彦,嗯,在许七安出现之前。 “前日里我与他手底下的铜锣喝酒,听他说起,朱银锣很不喜欢你,不止一次说你不过是区区铜锣....” 这时,朱银锣目光锐利的扫视众人,铜锣当即噤声。 PS:还有一章,发完睡觉。 第一百零二章 高于生命的东西 “马德!” 许七安自认倒霉的暗骂一声。 想起了前世的职场生涯里被领导穿小鞋的经历,那时尚且可以说一句:老子不干了! 打更人衙门等级森严,不能用这种偏激的方式应对。 “你给老子穿小鞋是吧,那就别怪我在魏爸爸耳边煽风点火。”许七安摸着肿胀的手臂,怒火腾腾。 点齐人马,乘上马匹,打更人和白役们风风火火的赶往目的地。 那位被抄家流放的户部金部姓程,有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此时已经被御刀卫团团包围。 打更人赶到后,朱银锣抽刀出鞘,刀芒一闪而逝,将“程府”匾额斩成两截。 握刀的手一挥:“抄家!” 铜锣和白役们一脚踹开中门,蜂拥而入。 府里的仆人们吓的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缩在各个角落,路边、花园、屋檐下。 他们昨日才知道老爷问罪入狱,府里正要走关系呢,谁想今天就来了这么一群气势汹汹的狠人。 许七安三人进入前厅,正要去后院,接过被朱银锣一脚踢了回来。 “你们三留在这里,哪也不能去,结束后,我要搜你们的身,若是敢中饱私囊,依律处罚。” 朱银锣沉声道。 其余铜锣看出许七安三人被针对的,有的幸灾乐祸的冷笑,有的明哲保身,假装没看到。 宋廷风敢怒不敢言。 向来沉默寡言的朱广孝,一张脸也阴沉了下来。 许七安咬了咬牙,选择沉默,这时候不能顶撞,不然他会被修理的很惨。 目送朱银锣进入内院,宋廷风“呸”了一口,怒道:“断人财路,这生儿子没PY的狗东西。” “对不住,是我的连累了你们。”许七安愧疚道。 宋廷风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在许七安手臂,“我看你多次摸手,伤的重不重。” 许七安苦笑的撸起袖管,手臂已经通红肿胀。 “那狗东西用气机了?”宋廷风脸色一变。 寻常上司殴打下属,顶多就是皮外伤,绝不会暗渡气机。打疼和打伤是两回事。 可见那个姓朱的是何等的心胸狭隘。 “就凭这个伤,你就可以去告他了,回头找头儿去,头儿不会忍的。”朱广孝沉声道。 宋廷风看了他一眼,摇头:“别给头儿惹事。” 虽同为银锣,可人家的父亲是金锣,背靠参天大树,不是李玉春能招惹的。 宋廷风接着说:“算了吧,下次见到他绕着走,只能认栽。” 我会去告状的,不过不是春哥,是魏爸爸....许七安撸下袖管。 所谓抄家,与许七安想象中的不同,没有乒乒乓乓的打砸声。相反,白役和铜锣们显得小心翼翼。 书房里某个角落里的花瓶,可能是值几十上百两的上好瓷器;用来摆放物件的小案几,或许就值好几两银子。 突然,前厅的三人听见了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和哀求声。 “怎么回事?”许七安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宋廷风:“文书上说,只抄家不连坐。” 文书上对户部程主事的判决结果是,抄家和流放,没有提家人连坐。 也就是说,家人顶多是被赶出府,他们并没有犯罪。 宋廷风支支吾吾道:“许是府中女眷生的漂亮吧....他们想玩玩....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狗屁!”许七安骂了一声,大步奔向后院。 后院里,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在多个房间里传来,伴随着男人的淫笑声。 “砰!” 许七安就近原则,踢开一间房的门,看见一位面生的铜锣正在撕扯妇人的衣裙。 那妇人五官端庄,皮肤白皙,上身只剩一间荷色肚兜,绝望的哭喊着。 铜锣给吓了一跳,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要是再晚一些,岂不是要吓出毛病,他恼怒的回头看向房门。 许七安冷冰冰的盯着他,扫了一眼铜锣挂在腰上的腰牌:“你继续,我记住你名字了,回头我亲自找魏公告状。” 魏渊的名头很有震慑力,那铜锣看了一眼妇人,又看了看许七安阴沉的脸色,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于是有些犹豫。 许七安没搭理他,抓紧时间,如法炮制的踢开其他几间房的门,用同样的方式吓退了欲行不轨的同僚。 没见到姓朱的....许七安心里一沉,没有犹豫,一脚踹开了最后一间房。 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朱银锣。 而他,正狞笑的掐着一个少女,恶趣味般的一件件剥她的衣服。 那少女的年纪,十二三岁,眼角挂着泪痕,抽抽噎噎的,想哭又不敢哭。 这一瞬间,许七安的怒火烧到了顶点,但他没有鲁莽,只是死死的盯着朱银锣。 “滚出去!”朱银锣脸色阴沉。 许七安不滚,他好不怯场的与一位炼神境高手对视,逐字逐句道:“你敢碰她,我回头去魏公那里告你。” 听到这句话,少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这边的冲突引来了其他铜锣和白役,他们站在不远处,诧异的看着这位名声鹊起的小铜锣与银锣对峙。 “行,不知死活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是看不惯许七安出风头,那现在就是对他动了赶尽杀绝的怒意。 朱银锣掐着少女的脖子,将她提在半空,大步走出房间。 许七安感受到了澎湃的气机,下意识按住刀柄,警惕的后退,避开锋芒。 朱银锣拎着少女来到院中,将她丢在石桌上,扭头,狞笑着对许七安说道: “你待怎样?” 许七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宁宴...”宋廷风脸色难看的狂奔过来,按住许七安按刀的右手,咬牙切齿道:“你别冲动,别冲动,你知道后果的....”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哀求。 许七安找回了点冷静,明白宋廷风的警告。 其一,铜锣攻击银锣是大罪过,便是当场格杀也是咎由自取。 换句话说,姓朱的把女孩拖到院子里当众凌辱,其实是在刺激许七安,逼他出手。 这是要致许七安于死地。 其二,练气境怎么打炼神境? 地位和实力都不允许。 许七安没有放弃,认真的重复:“你敢碰我,我就向魏公告状。” 朱银锣狂笑道:“你可以去告状,但得在我享用了小美人之后。” 其他铜锣或许会忌惮许七安的威胁,他不怕。 有一个当金锣的父亲兜底,再加上自己做事有分寸,基本不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祸事。 凌辱几个犯官家眷怎么了,多大点事儿。 而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年那么多的犯官抄家流放,家中女眷即使不被连坐,就真的能平平安安脱身? 总要付出点什么的。 朱银锣轻蔑的笑了一声,摆出要凌辱的姿势。 有的铜锣撇开了头,有的则吹着口哨,发出怪笑。 这个刚上初中年级的少女即将面临的命运,深深刺激到了21世纪穿越来的灵魂。 “松开!” 宋廷风听见了新同僚的话,语气很轻。 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坚定和决绝,鬼使神差的,宋廷风后退了一步。 许七安的眸子沉静,气息沉静,所有情绪往下沉淀,他在瞬间进入了最佳状态。 他按刀柄的拇指,轻轻顶起黑金长刀的护手,让它出鞘了一寸。 “锵!” 长刀出鞘的声音回荡中,朱银锣暴起,眼神凌厉,出手干脆,一刀劈向许七安。 他早就准备着了。 狂暴的气机汹涌而来,宛如海潮。许七安就如同磐石,巍然不动。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锵!” 又一声出鞘声。 众人只看见一刀细线般的刀光一闪即逝,只看见许七安按刀的手似乎动了动。 那柄略显笔直的刀,依旧在鞘中,刚才铿锵有力的声响仿佛是幻听。 朱银锣不动了,双目圆瞪的僵在原地。 几秒后,他胸口的铜锣裂开,“哐当”摔在地上。 紧接着,胸口裂开刀痕,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许七安的脸上、身上。 在一片死寂中,他无力的朝后倒下去。 俄顷,宋廷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的扑到朱银锣身旁,摸了摸颈动脉。 “没死,没死...”宋廷风嘶声喊道:“快救人,救人啊。” 场面一下子大乱,一部分铜锣对朱银锣进行抢救,输送气机,倾倒丹药。然后将他抬走,打算送回打更人衙门救治。 另一部分抽刀,连绵不绝的铿锵声里,团团包围许七安。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按住了刀柄,护在许七安面前。 “宁宴...”宋廷风脸色发白,他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你逃吧。” 一刀抽干了气机的许七安摇了摇头,眉眼间尽是疲惫,强笑道:“我逃了,我叔叔婶婶怎么办。” 宋廷风暴怒了,他拽住许七安的衣领,指着茫然无措的少女,咬牙切齿道:“值得吗,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值得吗。” “她还是个孩子...”许七安凝视着他:“总有些东西,要高于生命。” 他脚步虚浮的往外走,没人敢拦,他走一步,打更人们退一步。 十步之后,许七安摘下腰牌和佩刀,掷在地上,然后,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抬起手,行了个军礼。 时隔多年,许七安的脸上再次洋溢起踏出警校时的朝气。 尽管他浑身浴血。 PS:爆更结束,我先睡觉,睡醒了再更新。 汇报一下成绩,加求月票。 感谢大家的支持,目前首订12000,算是破了我的首订纪录了。月票现在是7200,第14名。嗯,我记得姐姐的时候,排名比这更高。 本来今天想更新的,但考虑到均订还不错,九千了,想今天冲击一下万订徽章。但看样子好像有点难,毕竟我上架一口气更新了五章。 嗯,各位大佬补个首订啦,让我冲一冲徽章,当天均订过万。因为我打算上架后爆更,这会延长我得到万订徽章的时间。(爆更划重点) 更新的话,凌晨会有,凌晨会更两三章吧。 求月票和首订! 拜托! 《大奉打更人》汇报一下成绩,加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腰斩 没人看懂许七安上辈子的军礼,但宋廷风看懂了部分铜锣的杀意,来自朱银锣的直属手下。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宋廷风大喝一声,率先扑上来,将许七安按倒,双手拧在身后,然后环顾众人: “铜锣许七安袭击上级,目无法纪,必须交由衙门审理。” 朱广孝闷不吭声的过来,摘下腰间的绳索,亲自束缚同僚。 见两人已经拿下许七安,周围的铜锣微微松了口气。 宋廷风脸色难看,在朱广孝耳边低语:“你带他回衙门,我先走一步,将此事禀告给头儿。切记,莫让朱银锣的手下押送,看护住他。” 说完这些话,宋廷风抱拳道:“此人与我同出李银锣麾下,犯了此等大罪,我们也有责任。我们会押送他返回衙门,诸位继续抄家。” “好!” “麻烦了。” 众铜锣道。 宋廷风既然应承下来,那么人犯逃脱的罪责也会同时应承下来,这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再者,抄家的任务还没完成,大家都还想着捞银子。 宋廷风和朱广孝找了几个昨夜在教坊司玩俄罗斯转盘的同僚,一起押送许七安。 老宋许是生气了,一路上没搭理许七安,还踹了他两脚。 出了府,快马加鞭的先行一步。 许七安被绳索捆着,坐在马背上,由四位铜锣押送,前往打更人衙门。 这个时候,那股子劲过了,许七安才开始为自己担忧。 怕死是怕死,只是不后悔。那犯官的家眷没有被连坐,她们本可以全须全尾的离开。 许七安一直在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努力让自己融入其中,和光同尘,是他对许新年说过的话。 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 至少现在是八品武夫的自己,只能学着适应环境。 直到看到那孩子遭遇的命运,许七安渐渐冷却的信仰,忽然灼热鲜明起来。他寻回了自己的初心。 ...... “驾,驾,驾....”宋廷风策马狂奔,一边抽打马屁股,一边嘶吼着:“打更人办事,滚开,统统滚开。” 行人惊慌失措的退避,咒骂声此起彼伏。 宋廷风一概不理,快马加鞭赶回打更人衙门,连马缰都没有抛给门口值守的白役,冲进了衙门。 .... 李玉春正在堂内办公,耳廓一动,抬起头,静等了几秒,宋廷风狂奔着冲进春风堂。 “什么事!”李玉春问道。 脚步如此惶急仓促,必定有事禀报。 “许七安险些杀了朱银锣,头儿,速速救他。”宋廷风语速极快,不等李玉春发问,继续道:“朱广孝和诸位同僚正押着他返回衙门,朱金锣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我怕许七安连进衙门的机会都没有。” 李玉春没有再问,霍然起身,领着宋廷风奔出春风堂。 他的目标很明确,杨砚的神枪堂。 能对付金锣的,只有金锣。 两人脚步飞快,李玉春边走边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廷风微微喘息,飞快道:“姓朱的想凌辱犯官女眷,许宁宴阻止,两人起了冲突,许宁宴一刀将朱银锣斩伤,命悬一线....” 宋廷风说完后,继续补充细节,包括出发前,朱银锣特意针对、刁难许七安等。 凌辱犯官女眷? 如果说李玉春刚开始对许七安斩伤朱银锣,心里有些许责怪的话,此时,则坚定不移的站在许七安这边。 “待会儿见了杨金锣,你再说一次,但是有一点切记,不能提朱银锣刻意刁难许七安的事。”李玉春告诫道。 宋廷风愣了几秒,瞬间领悟,用力“嗯”了一声。 如果把衙门里的冲突说出来,杨金锣或许会认为许七安与朱银锣的冲突,夹杂着私人因素。 这就相当于是结仇斗殴。 而不提,许七安纯粹就是秉公执法,对,就是秉公执法。 抄家队伍的组成结构,便是为了防止中饱私囊,相互监督。 但许七安依旧犯错了,非常严重的错误,他的正确操作是回衙门举报,而不是私自动手,还造成了上级重伤。 在任何衙门,以下犯上,格杀上级,是要被判腰斩的重罪。 “他,还有救吗?”宋廷风嘴唇干涩。 “....”李玉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两人来到神枪堂,杨砚今天没有去浩气楼陪伴魏渊,盘膝着打坐,吐纳气机。 他似乎没有睁开眼的意思,继续吐纳,运转周天。 换成平时,李玉春就该乖乖等着,待周天结束再禀告事宜。 但今天不能等,李玉春沉声道:“杨金锣,出大事了。” 杨砚睁开眼,面无表情,不见恼怒和不悦:“什么事。” 李玉春看了眼宋廷风,后者当即禀告了许七安和朱银锣抄家时的纠纷,隐去了集结时的私怨。 李玉春接着补充:“以朱金锣的脾气,恐怕许七安回不来了。” 杨砚露出了凝重之色,“我知道了。” 他起身,一步跨出,消失在堂内。 ..... 朱阳是京城打更人衙门十位铜锣之一,四品武夫,早年参军,从一位大头兵开始做起,一路积攒军功成了百户,随后被魏渊看中,招入打更人组织,重点栽培。 算是魏渊的嫡系金锣,地位仅比两位螟蛉之子差一些。 朱阳有三个儿子,老大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二读书半吊子,在吏部任职。 唯独老三朱成铸天资极佳,是打更人衙门最年轻的银锣,很受朱阳器重。 这时,手底下一位银锣仓惶的冲了进来,脸色难看,“大人,大人,不好了,朱公子出事了....” 低头看卷宗的朱阳瞬间抬头,听银锣继续说道:“朱公子被一个铜锣砍伤了,生死难料。人已经抬回衙门,正在急救,卑职派人去请司天监的术士了。” 在银锣的带领下,朱阳赶到儿子的雄鹰堂,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小儿子,看见了他胸口夸张的伤势。 麾下的几名银锣轮流为他渡送气机,保持他身体机能的旺盛,两名衙门内属大夫正在救治。 朱金锣黑着脸:“情况怎么样?” 两名大夫似乎没有听见,手中不停,止血,上药,针灸续命,缝合伤口。 “刀伤再深半寸,心脏就被剖开了,到时,就算是司天监的术士也回天无力。”一位大夫抬头,说道: “是法器铜锣替朱大人挡住了致命攻击,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刀气侵入脏腑,不将气机拔出,朱大人最多再称半个时辰。” “司天监的术士什么时候来。”朱金锣声音骤然拔高。 “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到。”领着他来的银锣回复。 朱金锣点点头:“谁干的。” 银锣回复:“铜锣许七安,李玉春麾下的.....” 许七安? 朱金锣听过这个小人物,姜律中和杨砚就是因为他打架的。只是一个小铜锣,能伤他儿子? “集结的时候,那小铜锣迟到了,朱银锣教训了他一顿,没想到怀恨在心,抄家时,朱银锣不过调戏了一个犯官女眷,他便拔刀砍人。” 这位银锣其实也是听回禀的铜锣说的,事情确实是这样,只是经过他的润色,模糊了主次,偷换了概念。 把冲突的起因甩给了那个叫许七安的铜锣。毕竟他也不好在人家父亲面前说:你儿子凌辱犯官女眷,被人砍了。 看着朱金锣铁青的脸,银锣继续道:“那许七安已经在压回来的路上,估摸着快到衙门了。” 确认司天监的白衣有充足的时间赶来,朱阳深深看了眼昏迷的小儿子,化作一股强风消失在堂内。 朱金锣刚冲出衙门,朝长街方向望去,便看见六骑缓缓而来,其中一骑坐在许七安,双手被绳索捆住。 周边五骑围绕,押送他返回衙门,其余打更人依旧在抄家,清点资产。 朱金锣盯着马背上的小铜锣,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手指气机牵引。“锵”朱广孝的佩刀自动抽出,在气机操纵下一刀斩向许七安。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被捆住双手的许大郎。 “叮!” 另一位铜锣的佩刀随之出鞘,横向格挡住斩杀许七安的刀锋。 两柄制式佩刀齐齐落地,发出“哐当”两声响动。 许七安早有觉悟,背后依旧沁出冷汗。 仿佛碾死蝼蚁般,不见情绪的朱阳,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扭头盯着身后的面瘫男人,压抑着怒火道: “格杀上司未遂,按律当斩,你保不了他。” “斩也是我来斩,”面瘫的杨砚迎着对方盛怒的眼神,淡淡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动我的人?” “行,此事由魏公定夺。” 两人当即去了浩气楼,找魏渊主持公道。 得到通传后,面无表情的杨砚和怒火难平的朱阳登楼,在七层见到了魏渊。 魏渊站在瞭望厅,背朝着茶室。 南宫倩柔站在瞭望厅与茶室的连接处,倚着墙,一脸冷笑中夹杂玩味的表情。 “魏公!”朱阳抱拳,沉声道:“我儿朱成铸被铜锣许七安斩成重伤,生死一线,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望魏公替卑职做主,严惩铜锣许七安。” 他抬头看了眼魏渊的背影,见他没有转身,继续道:“魏公,此事....” 朱阳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魏渊这才转身,踱步回茶室,在桌案边坐了下来。 杨砚道:“义父,我这里有不同的说辞。朱成铸趁着抄家,欲凌辱犯官女眷,被铜锣许七安阻止,朱成铸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将犯官女眷拖入院子,欲当众凌辱,许七安劝阻未果,怒而出手。” 难为杨金锣了,一口气把一整天的话都说完了。 “放屁!”朱阳大怒:“分明是铜锣许七安携私报复。” 魏渊旁若无人的摆开茶杯,煮茶,等两位金锣吵完,主要是朱阳在喝问怒骂,杨砚懒得搭理。 “既然有分歧,那就对峙吧。”魏渊道。 很快,宋廷风朱广孝以及其他几个率先返回的铜锣被喊了上来,包括许七安。 他被众人拱卫在中心,手里捆着绳索。 “说清楚!”魏渊扫了眼众人,温和道。 众铜锣齐齐低下头,竟不敢与他对视,即使这个大宦官一直以温良恭俭的形象示人。 朱阳眸光锐利的盯一眼给自己汇报消息的银锣:“你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再禀告给魏公。” 那银锣便重新汇报了一遍,内容与告之朱阳的如出一辙。 几个铜锣皱了皱眉。 朱广孝推了宋廷风一下,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只好让外向的同僚出面。 魏公面前,我说话也发抖啊....宋廷风深吸一口气:“魏公,卑职有事禀告。” 得到魏渊颔首后,宋廷风低声道:“集结时,我们并没有迟到,但朱银锣刻意刁难,动手殴打我与许七安。 “抄家时,他强行把我们三人留在前厅不准进内院,官大一级压死人,我等只有照做。 “直到后院传来女眷们的哭喊声,许七安再也忍不住,冲了过来。他喝退了其余铜锣,却对朱银锣无可奈何。 “朱银锣知法犯法,非但不收敛,反而将女眷拖到院中,打算当中凌辱,以此来逼迫许七安出手。” 朱阳眯了眯眼:“构陷上司,同样是死罪。” 宋廷风咬了咬牙,大声道:“魏公明鉴,此事在场铜锣有目共睹。” 同样一件事,差不多的说法,但其实是两个概念。 那位银锣的禀告中,凸显出许七安抓住朱银锣的错漏,痛下杀手,以报私仇。 而宋廷风的内核是,银锣恶意挑衅,处处刁难,许七安忍让许久,终于看不惯银锣的罪行,怒而出手,伸张正义。 魏渊看向其余几位铜锣。 几位铜锣低着头,不敢说话。 神仙打架,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 魏渊温和道:“实话实话,保你们无事。” 一颗定心丸下来,铜锣们相视一眼,低声道:“许七安三人,的确没有迟到....” 另一位忍了忍,没忍住,道:“宋廷风所言如实,朱银锣确实将女眷拖到院中,欲当着我等的面凌辱,言语中对许七安多有挑衅。” 这便是多队结构的好处,若铜锣们都是朱金锣手下,说辞会变得千篇一律,将矛头指向许七安。 朱阳冷哼一声:“即使如此,也该由衙门来处理。” 他巧妙的转移了矛盾,这件事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许七安差点斩杀上级,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儿子固然犯了错,但什么时候轮到小小铜锣来处罚?况且,凌辱犯官女眷这种错误并不严重,轻则罚俸,中则禁闭降职,最严重的也只是革职。 事情闹的这么大,衙门里多少打更人在观望?他不信魏渊会偏私一个铜锣,即使他曾被两位金锣看重。 魏渊道:“朱成铸知法犯法。无视刑律,即日起革职,永不录用。” 朱阳脸色一变。 魏渊继续道:“铜锣许七安攻击银锣,致重伤,罪大恶极,押入监牢,七日后于菜市口腰斩。” 朱阳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退下吧,别打扰我看书。”魏渊摆摆手。 众人躬身,正欲退去,忽听许七安低声道:“魏公....” 他在众人的注视中,往前走了两步,问道:“愿以深心奉刹尘,不为自身求利益。可是真心话?” 问这句话的时候,许七安死死盯着魏渊的眼睛。 魏渊笑道:“自然是真心话。” 许七安点点头,他环顾众人,在宋廷风和朱广孝脸上停顿,像是在给关心自己的同僚一个交代:“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他挺直了腰杆:“这同样是我真心话。” ps:PY一本书《平平无奇大师兄》,这个主角让我很有代入感。作者是黑夜弥天。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他写这本书,就是因为看过我本人之后,被我魅力深深折服,于是写了这个主角。 完全是我原形,不接受反驳。 第一百零四章 许辞旧:卖身也要救大哥 待人离开后,杨砚眉头紧锁,坐在案边,接过魏渊递来的茶,半天不喝一口。 南宫倩柔翻了个白眼,替他问道:“义父,真要杀那小子?” 杨砚立即看向魏渊。 “我的处罚有什么不对吗。”魏渊反问。 南宫倩柔和杨砚同时摇头,前者笑容玩味:“对是对,只是义父舍得杀他?” 魏渊喝了口茶,感慨道:“我曾说过,他是天生的武夫,那股子意气,罕见。” 一刀将炼神境银锣斩成重伤,他才踏入练气境多久? 魏渊笑容里有着欣赏,更多的是满意。 ..... 春风堂。 宋廷风和朱广孝垂头丧气的跟着李玉春回来,春哥一路上无比沉默。 他之前等在楼下,等待处理结果,等来了许七安七日后腰斩的消息。 李玉春一句话没说,带着两个手下回来了。 “陪我喝会儿酒,我知道你俩有私藏,当值时偷偷喝。” 李玉春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平静的吓人。 宋廷风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好。” 李玉春是个古板偏执的人,相熟的银锣说他墨守成规,不熟的银锣取笑他不知变通。 但不管熟与不熟,衙门里没有人真的瞧不起他,相反,都是心怀敬佩的,尽管嘴上不会说。 李玉春的古板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当值时从不饮酒。 宋廷风从偏厅取来自己偷藏的酒,三个瓷碗,其中一个本来是许七安的。 李玉春喝酒不快,但一碗接一碗,期间没有说话。 宋廷风和朱广孝沉默的陪喝。 一坛酒很快喝完,李宇春借着酒意,说道:“我知道魏公有他的难处,许七安确实做错了。 “凌辱一个犯官女眷又怎么了,罪不至死嘛。他个蠢货差点把人给砍死,砍的还是银锣。” 李玉春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我以为我够蠢了,没想到这家伙比我还蠢,早知道不收他了,闹心。 “魏公能怎么办?就算他资质....好一些,事儿闹这么大,整个衙门的人都在观望,难不成公然偏袒?那魏公的威信何在。名声竖起来需要长年累月,破坏时,却只要一瞬间。正要偏袒许七安,将来谁服魏公? “好了,现在一个革职,一个腰斩,秉公处理,嘿,嘿嘿。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衙门里的人都会规规矩矩的,许七安死的不冤,值了。” 李玉春把碗还给宋廷风,骂道:“什么破碗,青花都不对称的。” 宋廷风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喝了半年多的碗,碗身的青花真不对称的。 酒喝完了,没心情继续聊天,他与朱广孝闷不吭声的回了偏厅。 安静的春风堂内,李玉春枯坐许久,缓缓起身,走到角落里,拾起鸡毛掸子,擦拭着堂内每一处容易积灰的地方。 重复着摆正书籍、花瓶、桌椅,让他们整齐对称。 然后,他摘下了腰牌和佩刀,脱掉了打更人的制服。 制服叠的整整齐齐,搁上佩刀和腰佩,李玉佩捧着它们,走出了春风堂。 他一路向着浩气楼行去。 沿途,吸引来许许多多铜锣的关注,对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这些人里,有人听说了许七安刀斩朱成铸的事迹,也有人一无所知,好奇吃瓜。 “怎么回事?” “没听说吗,朱银锣差点被一个铜锣给砍了,砍他的人就是许七安,哝,李银锣的手下。” “李银锣想干嘛?” “不知道,跟上去看看。” 三五个,七八个....跟在李玉春身后的打更人渐渐多了起来,组成规模不小的人群。 一直来到浩气楼。 李玉春在楼下守卫警惕又警告的眼神中,停下脚步,他双手捧着制服、腰牌、佩刀,对身后的尾随者们视若无睹。 “卑职李玉春,元景20年入职衙门,一直恪守本分,尽职尽责。以肃清贪官污吏为信念,以报效国家为目标。”李玉春声音洪亮: “十六年来兢兢业业,不曾渎职违法;不曾收受贿赂;不曾欺压良善。原以为一腔热血,能换来天朗地清。 “然,十六年来,目睹诸多同僚,欺压百姓、讹诈商贾。每每抄家,必贪墨银两财物,奸淫犯官女眷,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无法如何执法,己不正何以正人。今日李玉春不忍了,故请辞而去,亦可斩我。” 说完最后一句,他在周遭打更人瞠目结舌的眼神中,奋力将制服、佩刀、腰牌掷在地上,弃如敝履。 在浩气楼当众打脸魏渊的李玉春转身离去,数十名打更人无人阻拦,无人作声。 “这...我们要不要拦?”有人小声问道。 周围的打更人冷冷的盯着他。 ..... 穿着囚服的许七安坐在打更人衙门的监牢,背靠墙壁,嗅着牢房里独有的潮湿腐臭味道。 “三进宫了,上辈子当警察,这辈子成了牢房常客。”许七安自嘲的笑了笑,感慨一声命运无常。 牢房里寂寂无声的,偶尔会传来隔壁犯人的骂娘声,大多数人通常保持沉默。 关在这里的犯人,绝大部分都是死刑犯,心灰意冷。刚开始还会喊冤、骂娘,被看守牢房的狱卒带出去友好交谈后,就很懂得做人了。 也懂得了公众场合要保持安静的道理。 谁也不想死前还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许七安闭着眼,思索着自己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云鹿书院的大儒们可能会来闹一闹,但他们是无官的白身,走官面行不通。物理同样行不通,毕竟这里是打更人衙门。” “司天监的术士肯定会尝试救我,可除非监正出面,不然也救不了我吧。而让堂堂监正出面,我的身份还不够....许七安啊许七安,你在浮香那里尝到奈子的温暖,就忘记社会的冰冷了吗?拖了两个月还没把褚采薇勾搭上床。” “地书碎片也被搜走了,不然我可以尝试让一号救我,他(她)的咖位不知道够不够.....”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醒来时牢房寂寂无声,小窗外是沉沉的黑夜。 睡眠弥补了他施展《天地一刀斩》亏空的体力,代价是饥肠辘辘。 借着通道内昏黄的油灯,许七安看见栅栏边摆着一碗白米饭,两只肥头大耳的老鼠,正吃的津津有味。 “艹,狗日的舒克贝塔,抢老子的饭。” 许七安怒骂一声。 饭也没得吃了,只好盘膝打坐,吐纳气机。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脚步声从阴暗的通道传来,两名狱卒走了过来,打开牢房的门。 许七安睁开眼。 “出来。”狱卒喝道。 戴着手铐脚镣的许七安,被狱卒带到了刑讯室。 一束束阳光从墙壁的气孔里穿透进来,驱散了刑讯室的黑暗,但驱散不走这里的阴寒。 刑讯室的审讯桌边,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人丹凤眼,柳叶眉,五官精致。另一人唇红齿白,俊美无俦。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南宫倩柔讥笑道:“油头粉面。” 他很不喜欢这个读书人的态度,打从进了衙门,来到这里,始终是昂着头,挺着胸,看人不是用眼睛,是用鼻子。 这种傲气没来由的让人讨厌,与云鹿书院其他读书人一个德行,与司天监的白衣同样一个德行。 许新年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谁是女子?”南宫倩柔笑了,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是在下唐突了。”许新年拱手作揖:“敢问姑娘芳名?” “....”南宫倩柔想杀人了。 毒舌技能点满的许新年冷笑一下,重新昂起头。 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听见两人对话的许七安,给自己的小老弟捏了把冷汗。 心说辞旧啊,这位大美人是高品武夫,你一个八品的小书生,要懂得能屈能伸。 南宫倩柔侧头,瞪了眼许七安,起身道:“一炷香时间。” 说完便走了。 许新年盯着堂哥,沉默着不说话。 “辞旧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书院读书吗。”许七安道。 “昨晚你的一位同僚到府上传信,告诉了你的遭遇。父亲昨晚连夜出了京城,赶到云鹿书院通知我。”许新年吐出一口浊气: “我昨夜就回府了,等到天亮,内城城门开启才进来。” 他拿了老师的手信,又是举人身份,才得知准许探监。 “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娘一宿都没睡。”许新年说。 许七安点点头。 “铃音也很担心你,早上只喝了一碗粥。” “难为她了。”许七安感动了。 许新年点点头,赞同堂哥的看法,继续道:“老师的建议是让我求长公主,她或许能救你。至于老师他们....魏渊与书院的关系并不好。” 许七安迟疑道:“辞旧,你不责怪大哥吗?” 许新年沉声道:“大哥学艺不精,竟没劈死那杂碎。” 许七安哈哈大笑:“这才是读书人嘛....”笑着笑着,他沉默了,轻声道:“对不起。” 许新年默不作声。 刑讯室安静下来,兄弟俩都没有说话。 许久,许辞旧叹了口气:“我会救你出来的。” 许七安点点头,假装自己不感动,说道:“既然来了,帮大哥做一件事。辞旧带银子了吗?” “自然带了。”许新年回答。 没带钱探什么监? “嗯,你去找狱头,就说要取回我的一件物品,如果它还在的话。那是一面玉石小镜,你拿着镜子,到东城的养生堂找一个和尚,与他说:请他传话,三号被关在打更人地牢,请求帮助。许七安!” 地书碎片认主后,别人就无法登陆聊天,所以需要六号传书。 相信聪明的一号看到传书,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因为在地书聊天群里,在京城,又有权力的,只有一号。 一号还欠他一笔债。 当然,一号可能会见死不救,但这是另一回事了。 另外,让许二郎取地书碎片,是许七安对魏渊的一个试探。 试探他是否真对自己起了杀心。 许新年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如果没有呢?” “那便算了。” 目送堂哥被带进阴暗通道,许新年离开刑讯室,找到了狱头,堂堂正正的递上三十两银票,道:“我需要取回堂兄的一件物品。” 狱头当然没意见啊,有钱什么都好办。 当即领着许新年到库房,取出一个包裹,里头是许七安身上扒下来的东西。 “铜锣、腰牌、佩刀、制服都不能带走。”狱头说。 这些都是打更人衙门的东西。 许新年简单的摸索一下,摸到一块小巧的镜子,玉石材质,镜面浅浅的纹路勾勒成弓弩、银票等奇怪的图案。 第一百零五章 爆炸 许新年用三十两银票换走了堂兄的物品,他把玉石小镜收入袖中,走出地牢,在门口遇到了等待已久的宋廷风和朱广孝。 宋廷风道:“出入皇城的凭书我们已经办好,你没有去过那里,由我们二人带路吧。” 许新年作揖道谢。 宋廷风摆摆手:“只要你能救他,一切好说。” 三人骑乘快马,来到最近的皇城门口,宋廷风取出打更人衙门内部的凭书,轻松的进了皇城。 沿途不停的被巡逻的金吾卫问话,然后是羽林卫。 终于来到宫城外,又被拦了下来。 打更人衙门的凭书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往里,就是宫城,宫城虽然很大,但名义上是皇帝的家。 许新年道:“在下云鹿书院学子,与长公主是旧相识,有事请求,还望通传。” 长公主在云鹿书院求学的经历人尽皆知,侍卫没有刁难,让三人稍等,便进了里头。 一刻钟后,侍卫返回,道:“随我来吧。” 他领着三人进入宫城,告诫道:“不要乱看,不要乱说话,注意自己的言行。” 许新年微微垂首,宋廷风和朱广孝深知规矩,低头疾走。 即使他们进了宫城,也只能在某几条路上行走,若是走错了,被禁军问话,拿不出相应的凭书,刀子说来就来。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长公主居住的揽月殿,朱漆大门前已有两位宫女等候。 宫女行了一礼,待许新年回礼后,领着三人进了宫苑。 穿廊过园,许新年一行人被带到接待客人的雅室。 宫装美人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桌案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品着茶,优雅而悠闲。 “殿下,客人来了。”宫女说了一声,便转身退去。 许新年躬身作揖,朗声道:“云鹿书院许新年,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浅笑道:“辞旧找本宫何事。” 她倒是认识许新年,以前在云鹿书院求学,有过几面之缘,直到那天派人查了许七安,才算对许新年这号人有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辞旧....许新年愣了一下,他不诧异长公主记得自己,这位皇女天资聪颖,才华过人,过目不忘,非常懂得笼络人才。 他意外的是长公主竟然记得自己的“字”,但他从未与长公主正式结交。 长公主这么叫,其实有点失礼,但无疑拉近了双方的关系,让许新年很受用。 许新年不是省油的灯,情绪迅速沉淀,诚恳道:“辞旧堂兄遭遇大难,请长公主出手援救。” 长公主表情顿了顿,清丽绝美的脸上露出诧异,道:“发生什么事。” 许新年把事情告之长公主,宋廷风和朱广孝查漏补缺。 说完,许新年再次作揖:“堂兄做事固然冲动,但一片赤诚,他若不出手,那可怜的孩子就遭了朱银锣凌辱。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堂兄非读书人,但这份赤城,让我辈读书人肃然起敬。” 他引经典句的目的,是为了引起长公主的共鸣,她也算半个读书人。 长公主沉吟着,过了一会儿,道:“魏公的处罚结果?” “朱银锣革职,永不录用。我堂哥....七日后腰斩。”许辞旧沉声道。 长公主沉默了,清冷的脸蛋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 许新年心里叹息一声,这位公主不是耳根子软的女子,她很有主见,有些时候甚至有点霸道。 这样的人,做事有自己的理念。 “这是老师和慕白大儒、幼平大儒的手书,请长公主帮忙。”许辞旧打算使用杀手锏。 他从袖中掏出三位大儒署名的手书。 “哐当...” 随着手书滑落的还有玉石小镜。 许新年淡定的捡起,收好小镜,递上手书。 长公主接过,展开手书看完,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但打更人衙门隶属于皇室,却只听令父皇一人,本宫只能尽力。” 许新年深吸一口气:“谢长公主。” 宫女送走了许新年一行人,返回时,长公主命令道:“遣人去打更人衙门询问魏公,查清楚铜锣许七安与银锣朱成铸的冲突。” “是!”宫女领命。 ..... 离开宫城,出了皇城,许新年与两位铜锣告别。 他骑在马上,缓慢的朝外城方向行去,眉宇间凝结着忧愁。 “不能把筹码都倾注在长公主身上,她应承了此事,但愿出几分力,尚未可知。” “父亲去了司天监,不知道那群术士有没有办法救大哥....” “来年春闱我一定要高中,我要爬的更高,掌握更多权力,不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许新年摘下水囊,润了润干涸的嘴唇,隔着衣服摸了摸袖中的玉石小镜。 来到东城时,已近黄昏。 东城养生堂在贫民窟,这里聚集着京城最底层的人,贩夫走卒,窃贼盗匪。 沿途遇到的居民,穿着破破烂烂的冬衣,脸颊削瘦,盯着他的目光就像饿狼盯着食物。 但许新年身上的儒衫让这些徘徊在温饱边缘的贫民维持了清醒。 这片区域的黄土屋破旧不堪,坐落无序,路边到处都是垃圾,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粪便和尿骚味。 可显而知,夏天定然苍蝇满天飞。 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壮着胆子迎了上来,拦住许新年的马匹。 “老爷,赏点钱吧...我七天没吃饭了。”孩子说。 七天没吃饭你早就死了....许新年下意识的想嘲讽对方,但又咽了回去。 从钱袋里捏出一粒碎银,丢了过去。 这孩子面黄肌瘦,双眼无神,七天夸张了些,但许久没吃饭是真的。 见到这一幕,双眼发亮的不单是拦路的孩子,周边的贫民、孩子,眼神猛的亮起来。 闪烁着贪婪和欲望。 七八个小孩有样学样,把许新年的马匹围住,贫民们不动声色的靠了过来。 “老爷,赏点银子吧。” “我十天没吃饭了。” 大人、孩子们围住了马匹,大有不给钱就不让走的架势。 许新年目光锐利的逼退一个伸手摸向钱袋的男人,喝道:“肃静!” 喧闹声立刻停止,所有人都自觉的不说话。 “滚!”许新年气沉丹田,再次喝道。 围着马匹的孩子、大人,心里升起了强烈的恐惧,本能促使他们远离了马匹,不敢靠近。 八品修身境的儒生,能规范他人言行,掌握言出法随最浅层的运用。 许新年无奈的摇摇头,策马离开这片区域,不多时,来到了养生堂。 他翻身下马,害怕马匹拴在外头给人偷走,他牵着马进了大门。 院中,一位老吏员正打扫庭院,抬起苍老的脸,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许新年道:“堂内可以有一名和尚?” 老吏员回答:“您指的是恒远大师吧....他走了,走了有两天了....” 许新年皱眉:“何时归来?” “不知,说是有了师弟的消息,要离开几天。”老吏员摇头。 许新年失望的离开养生堂,离开东城。 ..... 黄昏,用过晚膳的长公主,在书房召见了府上的侍卫长,侍卫长带着打更人衙门搜集回来的情报。 身穿华丽宫装的长公主站在窗边,留给侍卫无限美好的背影。 她静静听完,问道:“许七安平日与朱银锣有仇怨?” 侍卫长摇头:“小人特意打探过了,两人应该素不相识。只是那银锣确实私底下表达过对铜锣许七安的嫉妒和厌憎。” “程主事的家眷是否遭连坐,充入教坊司。”长公主又问。 “不曾。”侍卫长回复。 长公主没有再说话,沉思片刻,随口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年轻的侍卫长犹豫了一下,道:“卑职打探过,集结时,铜锣许七安并没有迟到,但遭了朱成铸的殴打,可见他是有心挑事....这些年,打更人的确屡屡做出凌辱犯官女眷的事。 “有些本该冲入教坊司,倒也无关紧要,但那些本不该被牵连的,亦时常遭遇魔爪。” 类似的事儿屡见不鲜,只是没人愿意为那些犯官家眷做主罢了。 犯官本就是罪人,墙倒众人推。 侍卫长继续道:“卑职还打探出,当时朱银锣有逼许七安出手的意图,他也成功了,只是....” 长公主轻笑道:“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铜锣,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长公主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侍卫长离开书房。 长公主站在窗边,凝视着寂静的园子,眸子幽静。 ..... 深夜。 月亮洒下清冷的辉光,平静的桑泊倒映着它的影子。 鳞甲碰撞声,整齐的脚步声在桑泊附近回荡,那是巡守的禁军。 寒冷的夜风吹来,吹的桑泊泛起褶皱,荡漾起银色的碎光。 一个裁剪精致的纸人,巴掌大,乘着风,飘飘荡荡的掠过桑泊湖面,落在湖中心的高台。 它沉寂了几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迈着小短腿,来到庙门前,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几秒后,微弱的火光从门缝里亮起。俄顷,“轰”一声,宛如焦雷炸响,炽烈的火光吞噬了永镇山河庙。 狂暴的冲击力掀起浪潮,将破碎的瓦片、砖石、梁木,冲出数十米远,砸在桑泊。 爆炸声传出数百里,桑泊附近巡逻的禁军同时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以及那烧红天空的火浪。 PS:凌晨的没了,晚上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嗯,一章是肯定句,两章是疑问句。 又到了愉快的单章时间,感谢大家的白银盟。 我其实有点怕发单章感谢白银盟,因为写妖二代的时候,我写过众筹白银盟的单章感谢,但被河蟹了 我再写一章,再封一章,我再写一章感谢,再封一章....小老弟,你们怎么回事啊?凭什么别的作者可以写,我就不能写。我的读者不要面子的吗。 把裤衩脱下来,咱们拼个刺刀。 30号有一个白银盟,1号有白银盟,其中有一个白银盟是妖二代连载期间众筹的,李羡鱼那小子不争气,大家觉得他没前途,就不打赏他了,留着下一本。 嗯,你们的眼光真不错。 发众筹名单时,我先感谢一下几个管理:九儿、李佩云、曼珠沙华、晨风未露、时光与孤独、钮钴禄·建波、牛皮皮、通通打死、我和公孙离一起做爱心早餐、半只圆脸胖鸡、司夏、坑爹的寂寞、颜宝、点娘bot、嘤嘤嘤嘤、子归子归、情欲主宰、老王.... 他们中,有的是姐姐时就跟着我的,有些是妖二代时加入的,相信打更人完结后,这个队伍会愈发壮大。看,朕的后宫何其庞大。 我是个甩手掌柜,上班加码字,耗费我太多精力了,几乎没时间和读者水群,是这些管理一直在帮我,很感动,真的。 这里面要重点感谢九儿和李佩云(秀儿),两人都是朕后宫里的老人了,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嗯,我们还没面基,九儿被我英俊的外表所震慑,害怕见面之后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我,所以拒绝与我见面。 李佩云则是大菊为重,不敢见我。 对了,还要感谢“沛谦哥”、utea、旺财i7、white_、熿裘、爱上fiji.....上架这两天的盟主打赏。 刚看榜单的时候发现“捞面姐姐”也打赏了,一下子开心起来,因为是熟面孔。我这人很念旧。 你以后你们要是弃书了,别告诉我,偷偷的走。 好了,言归正传,以下是白银盟众筹名单(好像有规定不能写金额)。 海鲜商人互助会(名字被河蟹了): 九儿 龙傲天 皮这一下很开心 棍棍 冷漠丶无心 玄黄之外 好梦易醒i 东方吧 三年 东城君 鲍治百病 猫猫爱吃鱼 好好吃饭 麦芽糖 努力攒钱回群在大佬前炫富 幻化的妖兽 我没有app 不贱不散 猥琐傻茂 马化腾 黎明之际 袂襦 姐姐万岁 情鬼 极限赤焰 你喜欢梅西吗 东流水,映无邪 青春猪头少年 苏皓笙 白给少年 一隔三秋梦 k下生 你老婆跑了 大湿兄 差不多先生 咸鱼万岁 万年老司机 阿丶金i 泠 干一行爱一行 想谈一场你爸爸给我一千万叫我离开你的恋爱 童年 赵今朝 惊声吓尿 &0 elius 挚。 壊掉de棉花糖 苏铭 音无哲士 疯墨 疯疯疯笨小孩 封之宸 请叫我,秦大爷 黑白 zhrlian emma 咸鱼泽 二狗子 if 千百万 琉泰迪 性感书友,在线卖鲍 李羡鱼 a哈哈哈哈家 sober 只能想想哦 乐在?中 草蟒英雄丶王大爷 神女无梦 久伴倾城颜 嘤嘤嘤嘤嘤嘤 姬榕 羽烬 百无聊赖 喵咕咕咕咕咕 喜欢路依依 北京鲜墨—明夷 曐樉 夜也 太素_天光 低语丶浅海之歌 &ry 调侃鸡 令奇 孙高流弊 逸林 叁月l ukfsjjejoo 百尺竿头 不可能改名字的 为你一笑ζ百世轮回 羽雨焰 天狗白浪 书友20170407231513546 要吃橘子吗 回眸灬一世繁华 寂寞秋风 肘子笔下的小迷弟 小小怪下士 美少女九儿的备胎 炸弹仁和松鼠航 八大山人 秦黥_ 云妹抖抖抖 芳亲王 芽衣 甲午寅子 berzerk 咸鱼听风 斝斚 黑眼毒龙 白辰 亡灵笙歌 u那那 沧澜 空白 浮世清欢 来自m78星云的有志青年 魚寶儿 bike fpphz ac1942 招生死 hmy 污鸦东南飞 孤独伴我一生 句号不是逗号 北城雪糕 路过 李佩云 .......... 以下是海鲜商人居委会众筹名单: 早春的树yun 林子初 眸间有星辰 备注 大哥带我飞 杨哈哈哈哈 难拥 莫羽若 小海豚的翎小晨 鬼策狂谋丶疯不觉 长期书荒的robert 甲午寅子 易狐 逍遥贱豪 梦未来缺已殇 易武韵 望原谅 闻人夐 小逗御 热心书友 独家庭 晨风未露 dream璃 聪明勇敢机智霸气的我 心比扎软 kiss丶珏璃 也曾想引爆全场 哦哦后来 一梦到太白 大肥羊 古德猫宁 吴学非 银樽 热心书友 zsq rawlins 会玩手机的猫 徐灰灰 没钱看卖报的 往事如梦 若卿 热心书友 热心书友 吉布阿杰 啦啦 一個不明真相的路人 咸鱼精 皮皮瓜 青青子衿 asl 胖小白丶 white 可笑 斝斚 热心书友 热心书友 书友150804121330904 toro_lzz 坎德沃吉儿英 疯狂生长的韭菜 戒 鲨鱼辣椒 阿坤不想努力了 霸霸霸霸灭 不语0528 哦豁 黄典 拾嵗 大家lee 蹲着也是蹲着 东方 秦宝宝的乖宝宝 昭胤 卫焚 co 小飒2 億青塵 史莱姆是个黒蜀黎 秦如柏 热心书友 李羡鱼 就吃三碗 曲奇 现在 叶落无期 醋溜虾仁儿 意难平 看不见的狗 翎绫灵 石渊晨 云之墓 坏掉de棉花糖 顾竹君 kuoliyakeitong somnus 吃饭睡觉 翎羽 贾愚痴 猫猫爱吃鱼 鱼宝儿 楚天歌 夜未央 我是吱吱我怕谁 碌碌尘寰 冰寒三尺lbq tom 不变的道理应万变 谁人不识李羡鱼 一之日十九 子归~子归 neil_ly 九儿 李佩云 感谢大家,非常感谢,你们才是我创作道路上的宝贵财富。我会用文字来回报你们。 第一百零六章 举荐 元景帝在睡梦中惊醒,空旷的大殿里寂寂无声,伴身的大太监趴在小案上昏睡。 寝宫里没有侍寝的妃子,也没有宫女,元景帝禁欲修道二十多年,堂堂皇帝的寝宫,已经成了宫中妃子们的禁地。 对于元景帝修道一事,妃子们的心情可用一句话概括: 读书人挑灯苦读——爆肝(鲍干)! 自然是怨声载道的,只是元景帝从不理会妃嫔们的意见。作为一个子嗣众多的皇帝,嫔妃早已可有可无。 再早二十年修道,大臣们就要死谏了。 “陛下醒了?”大太监睡眠浅,立刻苏醒,慌张张的来到龙榻边。 “什么时辰了。”元景帝捏了捏眉心。 “寅时一刻。”大太监说着,转身提起搁在小炉上的茶壶,给元景帝倒了杯温水。 服侍皇帝这么多年,有些小事,根本不用询问。 元景帝喝了茶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祭祖大典后,朕便心神不宁,摆驾灵宝观,朕要随国师修道静心。” 主仆两人刚走到寝宫外,忽闻嘹亮的钟声传遍夜空,传遍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皇宫进入了备战状态。 元景帝皱了皱眉,看见一队禁军狂奔而来,神色惶恐。 为首的禁军头目大声道:“陛下,桑泊发生了爆炸,永镇山河庙被毁,值守的三百禁军殒命,无一生还。” 元景帝愣在原地。 许久后,他沉声道:“通知魏渊,立刻带人进宫;通知国师,来此见朕;通知监正....就说永镇山河庙毁了。” .... 这一夜,司天监的术士无故惊醒,惶恐的宛如世界末日。 .... 率先赶到的是女子国师,她踩着一柄七星剑,御空而来。 头戴莲花冠,身披太极道袍,宽袖飘飘,一股出尘的仙气扑面而来。 她是位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容貌绝美,气质出尘,既有妙龄女子的白嫩肌肤,又有成熟女子的妩媚,兼具了红尘世外之人的飘逸。 她的美宛如隔着千重山,万重雪,可望而不可即。 “国师...”元景帝张了张嘴,叹息道:“桑泊底下的东西出来了。” 女子国师微微颔首,声音缥缈清脆:“贫道已知晓。” 魏渊随后赶到,带来了打更人衙门值守的两位金锣,以及两位义子,共四位高品武夫。 再加上皇宫内的高手,一群战力滔天的武夫、人宗道首,簇拥着元景帝赶往桑泊。 桑泊岸边齐聚千余名禁军,手持火把,军中效力的高品武者齐聚,等候元景帝。 永镇山河庙已不复存在,高台半坍塌,水面浮着断木横梁。 瞅见这一幕的元景帝眉头狠狠一跳,喝道:“神剑呢。” 一位禁军头领抱拳道:“已派人捞取。” 元景帝深吸一口气,走到岸边,探出手,五指弯曲。 水底亮起一道澄澈黄光,一柄三尺长的铜剑破水而出,飞入元景帝手中。 仔细端详之后,确认神剑完好无损的元景帝松了口气。 脚踏七星剑,挽着浮尘的绝美国师,在桑泊上空飞旋一圈,凝固在半空,道: “陛下,桑泊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元景帝眸子暗沉了几分。 魏渊转头,问禁军将领们:“伤亡将士的尸骨何在。” 十几具尸体被抬了上来,死状如出一辙,血肉干瘪,宛如风化数十年的干尸。 “其余士兵的死状与他们一样。”一位将领禀告完,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元景帝:“陛下...臣等并未察觉有强敌侵入....” 禁军头领们心里清楚,这场异变真正的原因,也许与前日祭祖大典的事故有关。 他们还有一个更心惊胆战的猜测,桑泊之所以爆炸,巡逻士卒之所以暴毙,恐怕并非强敌入侵,而是桑泊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将领们心里虽有猜测,不过为人臣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元景帝目光锐利的扫过尸体,侧头,盯着魏渊的脸庞:“魏渊,跟朕来一趟御书房。” ..... 锦塌帷幔低垂,寝宫里烧着檀香。 长公主被钟声惊醒,睁眼的瞬间不是穿衣,而是抽出了挂在床头的长剑,在铿锵有力的声响里,穿着白色里衣,勾勒出玲珑浮凸身段的她已经冲到了厅里。 身段高挑的清冷美人,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青丝如瀑披散,略显慵懒的凌乱。 白色的贴身里衣勾勒出比例极好的身段,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浑身上下透着健身房美女的性感。许七安要在这里,就会喟叹一声:此女与我绝配。 “殿下...” 偏厅的丫鬟也惊醒了,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抓起长公主宫装。 “换劲装。”长公主清丽的眉眼透着威严。 换好轻便的,更显身材的劲装,左腰一把军弩,右腰一把火铳,手里提着长剑,长公主率领侍卫队,火速赶往元景帝寝宫。 长公主被保卫皇帝寝宫的禁军拦了下来,越是这个时候,皇子皇女越不能接近皇帝。 谁知道是不是某位皇子在密谋逼宫。 长公主没有硬闯,目光掠过禁军们,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打更人和各军中的高品武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非强敌来犯,宫中禁军绝不会鸣钟示警.....可如果是敌国强者入侵,场面又显得太安静了,而且,司天监的人没有来..... 长公主握着剑,细细思量。 这时,东宫太子和几位皇子皇女也带人赶来。 “怀庆!”太子一身戎装,神色严肃。 “情况暂时未知。”长公主言简意赅的说道。 桃花眸子妩媚勾人的二公主见长公主一身劲装,眉宇间少了清冷,多了凌厉,好像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打人,她张了张樱桃小嘴,最后选择了沉默。 今儿有大事,懒得和怀庆斗嘴了。 一刻钟后,御书房的门打开,青衣宦官走了出来。 “魏公....”长公主和魏渊关系最亲近,勉强算魏渊的半个弟子。 魏渊叹息道:“永镇山河庙坍塌了,是贼人所为,但早已不知所踪。” 皇子皇女们惊呼起来,东宫太子眯了眯眼,压住内心的情绪,上前一步:“是否与那日祭祖大典有关?” 魏渊摇摇头,看了眼长公主:“陛下命我半月内查出真相,抓住凶徒,我以与陛下坦诚说明,此案绝不好办....” 他摇摇头,走了。 长公主眸光闪烁。 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戴乌纱高帽,穿驼色蟒袍的大太监走了出来。 “几位殿下,陛下有请。” 以东宫太子为首,赶来查看情况的皇子皇女,共计八人,一起进了御书房。 皇帝御用的书桌摆在前厅,空无一人,大太监领着他们进了内厅,只见帷幔低垂,元景帝在蒲团盘坐,与他相对而坐的是清丽绝色的女子国师。 两人相隔不远不近,保持一个道友论道的距离。 这些年来,元景帝就是跟着这位女子国师修道的,效果极好,当初元景帝为政务所累,华发早生,三十出头,便鬓角霜白。 随着这位人宗道首修道二十年,反而满头乌发,气血和身体都好转起来。 太子私底下恨不得扎小人诅咒她。 其他皇子,对这位道姑的的观感,一半是倾慕贪婪,一半是敬畏厌憎。 “国师,朕依旧心神不宁。”元景帝从打坐状态挣脱,睁开眼,叹息道。 “陛下有心病,还得心药医。”女子国师开口,嗓音里带着成熟女子的悦耳和质感。 “朕确实有心病....”元景帝凝视着道姑绝美的容颜,笑道:“朕一直在等国师与朕双修。” 听到这句话,皇子皇女们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唯独长公主和太子面不改色,心思深沉的很。 十年前,元景帝便提出要与国师双修,国师没答应,元景帝下了诏书,要封她为仙妃。 国师还是没答应,元景帝还依仗人家修仙呢,只好作罢。 外人只以为元景帝是贪图国师的天资绝色,或许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绝不是主要因素。皇子皇女们最清楚自己父皇的为人。 后宫佳丽三千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手? 那位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王妃,当年可就是宫里人。但当时已经禁欲修道的元景帝,愣是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父皇梦寐以求的,是长生。 未得到满意的答复,元景帝也不在意,掀开帷幔,领着一群儿女来到前厅,他高坐在书桌边,道:“无需担忧,已经没事了。” 太子作为长子,皇子皇女们的领袖,作揖道:“父皇,是否与祭祖大典的异常有关。” 元景帝眉头一皱,不愿解释。 太子隐晦的给二公主使了个眼色,穿华美艳丽宫装,姿容妩媚的临安公主笑了笑,从大太监手里接过茶杯,扭着腰儿来到元景帝身边,撒娇道: “父皇,桑泊是咱们皇室的禁地,什么贼人能潜入桑泊,还破坏了太祖皇帝的庙,那是不是也能潜入临安的府里啊。” 她娇媚艳丽的脸上,做出眉头紧蹙,楚楚可怜的害怕模样。 二公主最得宠,因为会撒娇,知道怎么讨元景帝的欢心。 元景帝是个强势的,掌控欲旺盛的人,他不一定会喜欢才华横溢但性格霸道的长公主,但绝对喜欢柔弱无害,依仗自己,还会撒娇的二公主。 头发乌黑,仿佛正值壮年的皇帝,拍了拍二公主的柔荑,安慰道:“胡说八道,皇宫禁地,岂是贼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太子开团,二公主助攻,长公主踏步而出,施礼道:“适才门口遇到魏公,他隐晦的向儿臣表达了难意,估摸着是想儿臣帮着求情,多宽限几天。” 元景帝闻言,哼了一声。 长公主继续道:“父皇,儿臣正好认识一位破案高手,若他能参与此案,半月之内,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PS:一:白银盟的单章感谢无故404,我怀疑是某些大佬的id过于狂拽酷炫吊,比如:马什么腾.... 我已经申诉,过阵子应该能出来。 二:五一放假期间,我会日更过万,算是白银盟的加更吧。 三:月票榜掉到第十了,新书刚上架,曝光度很重要。大家投点月票吧。拜托了。我会爆肝回报你们。 第一百零七章 戴罪立功 瞬间,皇子皇女们纷纷扭头,看向长公主。抱着元景帝胳膊的临安公主,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太子余光一扫长公主。 他们心里同时浮现一个念头:怀庆又想提拔自己的人。 皇子皇女扩充势力的方式有两种,一:拉拢朝臣,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拥戴者。二:提拔心腹。 前者因为元景帝的掌控欲强烈,帝王心术炉火纯青,包括太子在内的其余皇子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结党。 后者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但也得看时机,众皇子皇女觉得眼下并不是好时机,因为任务难度太大。 元景帝眯着眼,笑道:“怀庆有什么人选?” 长公主答:“打更人衙门的铜锣许七安。” 二公主恍然大悟,“呀”一声,一脸天真的说:“就是祭祖那天,表现得非常仰慕姐姐的那个铜锣?姐姐还与他有说有笑。” 这话歹毒! 在元景帝面前,暗戳戳的阴了长公主一下。 要知道,长公主还未出嫁,尽管元景帝这几年痴迷修道,儿子女儿的婚事都不爱搭理。但堂堂公主老这么招蜂引蝶算怎么回事。 长公主继续道:“父皇应该听过此人,他便是税银案中,被牵连在内的御刀卫百户许平志的侄儿。” 元景帝终于来了兴趣:“朕记得,是有这么个人,还炼制出了假银。若不是假银保存不便,耗盐甚巨,朕就让司天监大量炼制了。” 假银的材料是盐,而盐过于昂贵,听完司天监术士的禀告后,元景帝就打消了量产假银的想法。 “不止如此,此人在长乐县当值时,表现优异,屡破命案。”长公主加了把火。 元景帝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必多此一举吧。” 长公主低头,心悦诚服:“父皇明鉴,就在昨日,那铜锣许七安与衙门中一位银锣发生冲突,一刀将其斩成重伤。以下犯上,依照律法,当腰斩。 如今人在地牢里关着,儿臣可以请求父皇,允他将功赎罪。” 长公主没有解释冲突的原因,没有为许七安辩白,因为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父皇不会在乎谁对谁错,父皇只在乎谁有用,谁能办事。 果然,元景帝甚至没有犹豫和思考,颔首道:“好,既然怀庆为他求情,朕就允他将功补过,协同办案,若半月内抓不住毁坏太祖庙的真凶,朕直接斩了他。” “谢父皇。” .... 皇子皇女们离开御书房,与各自的侍卫会合,长公主从侍卫长手里接过自己的佩剑。 二公主挽住同胞兄长,太子殿下的胳膊,小声道:“哎呀,被怀庆给抢先一步。” 太子摇摇头:“未必是好事,此案连魏渊都觉得棘手,怀庆只是走一步闲棋。那铜锣真能破案,是意外之喜。若不成,怀庆也没损失,本身就是要腰斩的。” “哼,怀庆心真黑。”二公主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问道:“哥哥,永镇山河庙到底怎么回事?” 边走边说,太子环顾四周,低声道:“此案不简单,否则魏渊不至于愁容满面。其中的秘密,恐怕只有父皇才知道。” 当然,将来我也能知道....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同时,脑海里浮现女子国师不染尘埃般的容颜,心里一片怨念。 “临安!” 长公主忽然喊了一声,喊住兄妹俩。 太子与二公主一起回头,临安公主凶巴巴的回一句:“干嘛!” 顺势搂紧了太子哥哥的胳膊。 长公主持剑走过来,道:“没什么事....” 在兄妹俩同时放松的表情里,忽然一剑抽打在二公主挺翘的臀儿上。 剧痛里,二公主先是脸色一白,几秒后才“哇”一声哭出来,指着长公主尖叫道:“怀庆,本宫要杀了你。” 皇家兄弟姐妹们,虚伪的过来劝说,充当和事老。 太子板着脸,沉声道:“怀庆,你太过分了。” “只是考校一下临安的武艺,临安要是不服气,也可以考校一样本宫。”长公主翩然转身,青丝“刷”的展开,灵动美丽。 二公主望着她的背影,哭着喊道:“我要告状,去父皇那里告状。” 太子无奈道:“改日吧,父皇现在哪有心思搭理你。” 皇子之间如果发生冲突、斗殴,元景帝肯定是要管的,而且要严管,重重处罚。 皇女之间打架,大家都会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 主要是皇子大多都练过武,打起来会有损伤。几个皇女里,就长公主习武,其他皇女若是打架,文雅点的抽耳光,脾气急了,就是抓头发要咬人。 有损皇家颜面,便不愿意上纲上线,通常是私底下就解决了。 临安公主咬着小银牙,碎碎念的诅咒:“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的东西都抢过来。” ..... 次日,清晨。 刚结束打坐冥想的魏渊,收到了宫里传来的口谕。 “陛下口谕奴才带到了,魏公,去地牢请那位铜锣吧。”传达口谕的小宦官,态度谦卑: “陛下今早都没吃几口,心思很重,希望魏公早日破案。” 派人送走宦官,魏渊露出了笑容。 过来陪义父用早膳的杨砚松了口气,道:“看来不需要义父费神救他了。” 南宫倩柔“呵”了一声,嘲笑杨砚是个练武把脑子练傻的二愣子,道: “你以为昨晚义父为什么要和长公主说那句话?” 杨砚想了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昨日长公主派人调查许七安和朱成铸冲突事件的始末,想来是对他比较上心的。 义父昨夜特意暗示了长公主,出于聪明人的默契,长公主趁机向陛下举荐许七安,让他戴罪立功。 如此一来,许七安便能名正言顺的脱罪,谁都说不得什么。 杨砚早就料到义父会救许七安,将他押入地牢,判他七日后腰斩,都是做给衙门里的人看的。 权力越大,越不能随心所欲。 他皱着眉头:“可如果许七安半月后没有破案?” 魏渊笑了笑:“那他就只有死,然后入江湖。许七安这号人,从明棋转暗棋。” 义父竟然如此看重他....南宫倩柔和杨砚正了正脸色。 魏渊似乎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笑道:“遣人通知李玉春,陛下特准许七安戴罪立功,他李玉春官复原职。” 停顿一下,魏渊表情似笑非笑:“隆重一点。” ..... 宋廷风和朱广孝在狱卒的带领下,满脸喜色的来到地牢,接同僚出狱。 此时的许七安正在倾泻膨胀的膀胱,一手扶墙,一手扶弟,他被突然冲进来的同僚和狱卒吓了一跳,小手一抖.... “该死...”许七安骂骂咧咧的在囚服上擦了擦手。 “宁宴,宁宴你不用死了!”等狱卒掏出钥匙开门,宋廷风大笑着说道: “陛下允许你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陛下? 许七安一愣,第一个念头是:卧槽,一号是陛下?! 他随后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宋廷风肩膀,沉声道:“怎么回事?” 宋廷风正急着分享喜悦,没有察觉自己被暗算了,将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与许七安听。 桑泊发生了爆炸....永镇山河庙坍塌.....许七安瞳孔收缩了一下,瞬间联想到了祭祖时自己听见的古怪呼救声。 也就是说,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那个呼救声不是针对他的,他只是因为某种特殊,听见了呼救声。 那么,桑泊里传来的呼救声是朝着谁? [吾爱 ]“庙里供奉着的神剑呢?”许七安沉吟许久,问道。 宋廷风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不多,又道:“因为你的事,头儿被革职了,你关入地牢后,他跑到浩气楼下,痛骂了衙门,当众打魏公的脸....” 这确实是春哥能干出来的事...许七安心里有些感动。 从狱头那里取回制服、腰牌和佩刀,被告知玉石小镜被堂弟取走的许七安松了口气。 不出所料,魏渊并没有想杀他。即使没有陛下特赦,魏爸爸想必也会换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救他。 出了地牢,两人朝着衙门外走去,临近大门口,忽然听见一声声的敲锣。 李玉春被几位铜锣拱卫着进了衙门,领头的那位铜锣敲打着普通的锣,一边高喊: “李银锣官复原职....” 吏员和打更人们纷纷出来观望,朝着李玉春指指点点。 春哥面红耳赤,低头疾走。 不远处,三个小老弟面面相觑,许七安提议道:“头儿官复原职,可喜可贺,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丢不起这个人....宋廷风和朱广孝点头,三人达成一致。 春哥这是被魏渊给整了啊,昨儿你当众打他脸,今儿他敲锣打鼓的打你脸....许七安心里决定,以后轻易不能得罪魏渊了。 痛失良鸡的人,气量通常都不大。 许七安浑身臭烘烘,又急着回家报喜,没有在衙门停留,骑上他心爱的小母马,风风火火的往家赶去。 半个多小时后,回到许府。 门房老张差点喜极而泣,许七安把马缰丢给他,进了院子,打算先向家人报喜。 这个点儿,家里已经吃过早膳,二叔当值去了,留许新年一人在家,在后厅陪着母亲说话。 瞅见许七安回来,婶婶美眸亮了一下,旋即按捺住了喜悦,给了侄儿一个习惯性的嫌弃表情。 许新年惊喜道:“长公主这么快就出手了?” 许七安怔了怔,忽然理清了思路,难怪元景帝会知道他这号小人物,这并不合理。 是长公主在元景帝面前举荐自己....嗯,也不排除是魏渊抓住机会,为他制造了将功赎过的机会。 “不要乐观的太早,出事了...”许七安看了眼婶婶,顿住:“我们回头再聊....哎,这两天让婶婶担心坏了,惭愧惭愧。听辞旧说,婶婶为了我,彻夜未眠。” 婶婶一听,炸锅了,狠狠剐一眼口无遮拦的儿子,雪白尖俏的下巴一扬:“哼~” 许新年接着说道:“父亲昨日去司天监,想请白衣术士们求情,但得知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迟疑了一下:“监正病了。” “啥?”许七安质疑道:“监正病了?” 一品术士,生病了! 而且还是以救死扶伤起头的修行体系的术士。 老探警许七安立刻展开联想,会不会与桑泊的异变有关。总不可能监正大人把自己关在八卦台,看人间,看着看着,给风吹感冒了吧。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许新年道:“我这就去御刀卫营地找父亲,安他的心。” 整天对着堂哥哼哼唧唧的母亲都担忧的一晚没睡,可想而知父亲多么难受。 “好!”许七安道:“我先去看看玲月和铃音,待会还有事,得回一趟衙门。” 桑泊的事,往后再聊,不急一时。 “对了,那面镜子被我留在书房了,回头大哥自己去取吧。你让我找的那个和尚已经离开,说是有了师弟的线索。”许新年道。 我就说嘛,一号怎么可能是皇帝,这件事一号根本不知情....还是我的魏爸爸和长公主靠谱。 许七安来到来到后院,看见许铃音垂头丧气的坐在屋檐下,小小的一只。 没人跟她玩,也没人有心情搭理她。 愚蠢的小孩也知道大哥出事了,不高兴找小鹅玩了,垂着头,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乱涂乱画。 “咦,这是谁家的蠢小孩啊。”许七安在不远处站住,笑道。 许铃音猛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几秒后,小脸蛋洋溢起灿烂笑容。 “大哥!” 她霍然起身,迈着小短腿,张开双手,扑向许七安。 许七安也迎了上去,在许铃音笑逐颜开的表情里,一个错身,抱住了身后的姐姐。 扑了个空的许铃音茫然回头。 “呜呜呜....大哥....” 许玲月双手用力抱住许七安的腰,把自己柔软的身子埋在堂哥的怀里,哭着的稀里哗啦。 妹妹的腰肢盈盈一握,发丝间散发着幽香,身上也有淡淡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许七安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大哥回来了。” 许玲月不管,扭了扭纤腰,哭的更用力。 上次大哥被关进刑部衙门,许玲月已经很伤心了,但那次是与衙门起冲突,终归是私人恩怨。 而这次,来府里传讯的打更人可是说了,大哥七日后要在菜市场腰斩。 性质完全不同。 当然,许玲月这么上心,和这段时间与堂兄关系突飞猛进也有关系。 “啊,还是这个时代的妹妹好啊,软萌可爱。”许七安拥着妹子的娇躯,心里感慨。 上辈子他没有妹妹,但有一个表妹,不懂得撒娇卖萌,不懂得哭唧唧的展示柔弱,只会对你不屑的冷笑一声:呵,煞笔。 “大哥大哥...”许铃音原地蹦跳两下,开心的说:“我要去告诉娘,娘肯定不知道你回来了。” 许七安想告诉她,自己是从门里走进来,不是翻墙回来。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解释。 点点头:“去吧!” “对了,”他又喊住许铃音,道:“你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晚上可以吃三碗饭了?” 许铃音大吃一惊,没想到大哥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大哥真厉害。 她害怕的跑开了。 PS:求起点正版订阅,本书附赠《大奉花魁娘评鉴指南》,十万字短篇。以后在群连载。V群只要起点正版读者哦。 求月票和订阅。 第一百零八章 主办官 许玲月估摸着是一个人脑补过头了,又是比较闷的性子,情绪一直压在心里,见到大哥平安无事的返回,终于落下心中大石,哭的稀里哗啦,泪珠滚滚。 直到丫鬟走出门口,看着搂成一团的兄妹俩,惊喜的喊道:“大郎出狱了?” 许玲月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从大哥怀里挣脱,一边抽噎,一边垂首俏立,脸蛋火红如烧。 许七安牵着妹妹的手进了闺房,丫鬟给他沏茶,安分守己的站在一边听大郎和大小姐说话。 “你去通知下人,烧点热水,我要沐浴。”许七安吩咐道。 丫鬟出去传话,谁知道下人们一听,个个脸色大变,纷纷摇头拒绝。 丫鬟很委屈的回去告诉大郎,许大郎也很生气,心说是你们这群下人飘了,还是我许大郎提不起刀了。 “那你帮忙去烧水。”许七安道。 丫鬟更委屈了,但不敢拒绝,噘着嘴离开。 许七安转头,朝许玲月笑道:“陛下允许我将功补过,我暂时没事了。” 许玲月点点头,精致的瓜子脸有些憔悴,“大哥怎么与同僚动手的。” 许七安便将事情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许玲月听的气愤极了,秀拳紧握:“大哥做事妹妹向来放心的。” 她露出了璀璨笑容,眼里充斥着骄傲。 一瞬间的明媚动人,许七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许玲月娇羞的垂下头。 沐浴后,穿上打更人制服,许七安和许铃音坐在屋檐下,排排坐,两人手里都捧着一大碗鸡蛋肉丝面。 这一幕和谐温馨。 许七安道:“铃音啊,大哥用肉跟你换鸡蛋好不好。” 许铃音想了想,摇头:“不要,娘说大哥上次骗了我包子。” “那你觉得大哥骗你了吗。” 她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忘记啦。” 许七安道:“所以嘛,大哥怎么会骗你呢,大哥绝不是要骗你的鸡蛋吃,大哥只是...” 他没说完,就看见许铃音朝着鸡蛋面,“呸呸”了两口。 许七安一脸呆滞。 许铃音说:“二哥教我的。” ....读书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许七安低头吃饭,放弃了幼妹的鸡蛋。 但他蔫儿坏,吓唬道:“铃音啊,这面不能吃,有毒的。” “啊?”许铃音瞪大眼睛,看了看搁在腿上的碗,又看看大哥,惊疑不定。 许七安耐心的给她解释,科普知识:“你以前摔了一跤,皮蹭破了,你爹是不是用口水给你擦伤口?” 许铃音点点头。 许七安道:“这是因为口水能...嗯,就是能把脏东西杀死,由此可以推测出,口水一旦离开嘴巴,它是有毒的。再由此推测出,你的鸡蛋面里有毒,不能吃了。” 他说完,看着许铃音的小脸蛋一点点发白。 “那我会死吗?”许铃音瘪着嘴,泫然欲泣的问。 “死是不会死,就是会肚子疼好多天。”许七安说。 许铃音点点头,安心的继续吃面。 许七安:“???” ........ 吃完面,来到许二郎的房间,在书房里找到了自己的玉石小镜,许七安收入怀中,偶然间发现了二郎摆在桌角的几页纸,用镇纸压着。 纸张用潦草的字迹写的密密麻麻,是对许七安处境的分析,对司天监和云鹿书院能否产生作用的评估。 大概是夜深人静时,枯坐书房思忖,随手写下来的思路。 小老弟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许七安笑了笑,离开书房。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衙门,径直去见了魏渊。 魏渊早就等待多时,指了指杨砚身边的位置,温和道:“坐。” 杨砚面无表情的把一份卷宗递了过来。 魏渊道:“这件案子,我让金玉堂、春风堂、镇邪堂,三堂联手去办。主办官是你!” 许七安吃了一惊。 魏渊笑道:“陛下亲自下的口谕嘛。” 目光交汇,许七安忽然懂了,魏渊想通过这件事提拔他.....直接委任他为主办官,而不是协同办案。 许七安展开卷宗,仔细看完,直截了当的问道:“桑泊底下是不是封印着什么东西?” 魏渊眼中闪过异色。 杨砚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桑泊里封印着某种东西这个真相,还是魏渊今早告诉他的,而比他聪明的南宫倩柔,也是在昨晚桑泊发生变故,联想到那天义父在库房查阅资料、卷宗,这才隐隐有些猜测,但不敢确认。 直到今早义父坦然的告诉他们真相。 可是这个小铜锣,竟然直接道出桑泊底下封印着东西。 魏渊收敛住意外的表情,笑道:“说说你的推理。” 许七安戴罪之身,巴不得在魏渊面前表现自己,说道:“桑泊虽然是我们大奉的禁地,但对外人来说,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恐怕就是镇国神剑。” 说到这里,他看向卷宗:“但上面写着,镇国神剑无碍。那么贼人的目标就是其他东西了。 “所以卑职猜测,永镇山河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又为什么要放在桑泊?卑职再大胆猜测,可能那东西需要镇国神剑来封镇。” 许七安其实是在得知了答案之后,逆推过程。 他清晰的思路和缜密的逻辑,博取了杨砚的任务,对麾下的这个小铜锣愈发的欣赏和看重。 不但天资出众,而且聪明,能力强,值得栽培。 “魏公是知道的吧...”许七安试探道。 魏渊坦然的摇头:“陛下没有明说,但我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他脸色严肃,语气蕴含警告: “你的任务是查出炸毁永镇山河庙是何人所为,追回那东西的事与你无关。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告知杨金锣便是,他会出面。 “陛下赐下了一面金牌,可在皇城行走,除了后宫和几个特殊的地方,你凭此牌,可以畅通无阻。” 许七安领命告退。 魏渊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听着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望向杨砚:“听说监正病了?” 杨砚点点头。 魏渊眸子沉静,默然许久:“老东西!” ..... 离开浩气楼,许七安直奔春风堂,道:“头儿,马上召集金玉堂镇邪堂的两位银锣,在衙门前院集合,速度!” 李玉春一脸懵,半晌,瞪眼道:“你是头儿,我是头儿?” 小老弟竟然对他颐指气使。 许七安亮出金牌:“我现在是陛下钦点的主办官,今儿起咱们就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头儿,你管我叫大人。 “头儿,帮大人去请两位银锣。” 李玉春郁闷的走了,各论各的?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镇邪堂的银锣姓杨,名峰,是个皮肤黝黑的高瘦中年人,眉心有一颗黑色大痣。 金玉堂的银锣则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叫闵山。脸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瞧着分外凶恶。 再加上春风堂李玉春,三位银锣外加十二名铜锣,很快就在院前集结。 按照衙门的“风俗”,出行办案前,要在前院集结,由主办官带头训话,鼓舞人心。 同时也是做给其他打更人看的。 “昨夜桑泊发生爆炸,永镇山河庙被毁,陛下龙颜震怒,命令衙门半月内查出真相,抓住贼人。”许七安单手按刀,身姿笔挺,目光锐利: “我奉陛下口谕,亲自追查此案,尔等协同办理,务必全力以赴,报答皇恩。” 许七安心里补充一句:办好了会所嫩模,办不好菜市口砍头。 “是!”众人齐声道。 因为都是杨砚手底下的银锣、铜锣,大伙儿还算听话,只是有些不服气,想着许七安一个铜锣,哪来的经验和能力处理这么大的事。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钦点他为办案主官。 离开打更人衙门,翻身上马,一脸络腮胡的闵银锣,问道:“许大人,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去现场。”许七安道。 一行人策马赶往皇城,选择了最节省时间的路线:横穿皇城。 其实也可以绕过皇城去勘察现场,许七安依仗金牌在手,怎么省时间怎么来。 在任何案件中,争分夺秒是第一原则。 在禁军的带领下,打更人们来到桑泊,这里景物大变,连接岸边的长廊已经在爆炸中摧毁,湖心的汉白玉高台也凭空消失。 桑泊水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谁能想到前几日还曾在此地举行隆重的祭祖大典。 湖边停泊着一艘小舟,许七安道:“我们几个过去看看,得下水。” 许七安率先跃上小舟,悄悄伸入怀中,扣动玉石小镜背面,倾倒出大儒赠送的“魔法书”,撕下其中一页,拽在手里。 其他银锣随后上船,留下十二名铜锣与一列禁军在岸边。 李玉春摇着桨,划到湖中心。 高瘦的杨峰杨银锣看了许七安一眼,突然道:“许大人,我下去吧。” 许七安道:“那你就与我一起下水吧” 说着,引燃了纸张,开启了望气术。 锵....他抽出佩刀,叼在嘴里,纵身跃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刺激着毛孔,一串串细微的气泡从许七安叼着黑金长刀的嘴角冒出。 他竭力睁大眼睛,观察着水底的情况。 汉白玉高台的地基一直延伸到湖底,高台坍塌的断裂口距离水面有一丈多。 暗流涌动的声音传来,许七安回头看了一眼,是杨银锣跟了上来。 皮肤黝黑的杨银锣同样观察了一下汉白玉高台的坍塌情况,心里立刻有了判断,他把自己的推理压在心里,打算上岸后试探一下这个被委以重任的小铜锣。 这时,杨银锣发现许七安顺着汉白玉高台的地基,往水底潜入。 他赶紧跟上,越往下,视线越模糊,到最后只剩下漆黑。 杨银锣便不再跟随,自己浮了上去。 “哗~” 他跃出水面,爬上小舟,一边运气蒸干冰冷的湖水,一边环顾众人: “许大人朝湖底去了,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第一百零九章 刁难 许七安很快到了湖底,眼中流转着清气,在黑暗中像是两盏小灯泡。 水底堆积着淤泥,以汉白玉高台的地基为中心,一根根石柱以独特的规律排列,将高台拱卫在中央。 这似乎是某种阵法....许七安心里猜测。 在大奉京城,能布置阵法的只有司天监的术士,也就是说,当年司天监也参与了永镇山河庙的建造。 由此可以推断,知道桑泊秘密的除了当今圣上,还有监正那个糟老头子.....所以,监正生病是真的?或者,是因为永镇山河庙坍塌造成的? 嘶....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图谋桑泊秘密的势力、破坏永镇山河庙的贼人,绝对是王者级段位.....我一个小铜锣掺和其中,感觉随时会被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就算我能查出真相,皇室能容我吗? 想到这里,许七安心里头沉甸甸的。 “魏渊已经给我指了明路,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就通知衙门,通知杨金锣....这个暗示足够明显了,我只是探路的卒子,负责追踪的猎狗。实在不行,我大不了假死脱身,远离京城呗。” 念头闪烁间,他划动四肢,靠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石柱。 石柱表面雕刻着扭曲、古怪的蝌蚪文字。 许七安大概看出这是某种文字,碍于文化水平有限,无法解读。他牢牢记住几个文字。 又检查了几根石柱,发现有同样的文字后,深海恐惧症促使着许七安离开漆黑的湖底。 身在寂静的,幽深的水底,他总脑补着身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或者前方黑暗里有巨大的黑影浮现。 许七安钻出水面,返回小舟,把嘴里衔着的黑金长刀插回刀鞘,运气蒸干湖水。 一缕缕蒸汽升起。 李玉春诧异的盯着他,这小子是在他手中晋升练气境的,这才多久,气机如此浑厚了? “你这气机可不像是新晋的练气境。”李玉春不解道。 “我就是每天打坐两个时辰而已。”许七安无辜的表情。 “....”春哥摆摆手,不愿在这个话题多谈什么,看了杨银锣一样,道:“姓杨的不服你,刚才上来跟我们分析了一通水底的情况,还算有些收获。并且说,如果你的分析和他一样,他就服气。 “大家都是一个班底的,没必要藏着掖着。” 高瘦的杨峰笑了笑,没有反驳。 许七安看了眼络腮胡的闵山,这位没说话,但盯着许七安,在等他开口。 许七安翻了个白眼:“从高台的断裂处可以推断出爆破点在庙里,而不是水底。此外,火药多半是在祭祖大典后藏进庙内的。距离祭祖大典结束不超过一个时辰。” “如果是提前藏入庙中,火药气味重,陛下当时进入庙内,肯定会闻到。只有祭祖结束之后才有机会。去把负责收尾的当差、大理寺吏员、礼部吏员统统缉拿,逐一审问,这件事杨银锣你去办。 “另外,通知衙门,向陛下要几位司天监的白衣过来协同办案。头儿你去办。嗯,我要司天监的采薇姑娘来帮我。 “闵银锣,你随着我去一趟工部,我要火药厂的进出记录。当量这么大的火药,不可能偷运出去。” 顿了顿,接着补充:“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看一看牺牲士卒的尸骨。” 三位银锣面面相觑,发现这个小老弟办事还挺靠谱,任务安排的有条不紊,思路清晰,逻辑缜密,杨峰和闵山两位银锣收起了对他的轻视和不信任。 扪心自问,换成他们,估计没这么快就能给出这么清晰明了的方向,怎么也得思考好久,才能捋清思路。 尸首被敛在军营里,禁军带着他们来到一座营帐外,掀开帘子,里面是一具具用白布遮住遗容的尸体。 附近两座大帐里是同样的尸体,本次在桑泊附近巡逻的士卒,共计三百十二人,全部牺牲。 许七安掀开白布,端详着每一具尸体的惨状。 “你还会验尸?”杨峰见他神色越来越严肃,忍不住问道:“发现了什么?” “发现一件大事。” “你说。”三位银锣精神一振,就连领路的禁军小头目也看了过来。 许七安缓缓道:“发现我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铜锣,遇到战斗,还得三位大人努力啊。” 所有士卒死状如出一辙,都是被某种妖法吸干精血,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这份手段,不是练气境能对付的。 到时候真的遇到贼人,许七安也只能大手一挥:给我冲! 自己苟在后面。 ..... 许七安带着闵山赶往工部,有金牌开路,畅通无阻。 他寻了管理火药厂的官员,道:“本官要查近一个月内火药的生产、使用记录。” 账册是很容易造假的,其中最普遍的手法就是夸大使用量。比如制造一批炮弹,只需要两百公斤的火药,但在记录时,写成三百公斤。 再比如制造火药时,运输过来的原材料可以制造两百公斤的火药,但故意把原材料的量写少,这样多余制造的火药就可以私藏。 但这些手段都经不起查,任何犯罪都有蛛丝马迹。 许七安不信任工部的官员,派人去打更人衙门调来自己的吏员,数十人浩浩荡荡的涌进工部。 这是一个繁琐的过程,工作量很大,因为还得去原料采集地取证、核实。 .... 在工部吃过午饭后,许七安舒坦的坐在大椅上剔牙,看着吏员和铜锣们忙碌。 负责调查大理寺、礼部、宫中当差的杨峰派人回来报信。 “大理寺和礼部各有三名吏员失踪,宫中当差的也有三人失踪。”那位报信的铜锣说道。 皇宫里,地位比较低的宦官叫当差。通常是干杂活的。 “什么时候失踪的?”许七安坐直了身子,瞬间从慵懒的状态中挣脱。 “负责祭祖大典收尾的相关人等,全部被刑部和府衙联手扣押,他们拒绝向我们交人。”铜锣无奈道:“杨银锣正在与刑部的人对峙,僵持不下。” “敢跟我们打更人抢人?”许七安眉毛倒竖。 虽然加入打更人时日尚浅,但已经沾染了打更人嚣张跋扈的气焰。 铜锣解释道:“刑部和府衙同样收到了陛下的命令,负责查案。都是皇命在身,便不怵我们了。杨银锣身上没有御赐的金牌,让小人火速赶来通知大人。” 平时打更人的地[久久 fo]位要比其他衙门高,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皇帝下旨。 “走,过去要人!”许七安炸毛了。 皇帝同时让刑部和府衙掺和此案,这并不奇怪,许多大案都是多方共同调查,单凭一个衙门,人手有限,本身就有职务,要处理别的事,很难投入所有人力物力。 多方共同调查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也同样明显,那就是抢功! “对我来说,并不是桑泊案破了我就没事,我必须在此案中立下举足轻重的功劳,朝廷才能免除我的死罪,如果寸功未立,恐怕难逃菜市口砍头的处罚....谁敢阻扰我办案,绝不客气!” 涉及到身家性命,许七安没有耽搁,抓起桌案上的黑金长刀,环顾众吏员,朗声道: “尔等继续查案,把年中至今所有的生产、消耗等记录都彻查一遍,查出端倪,每人赏银二十两。” 作为主办官,他是有权力给予一定的奖赏的,奖赏由打更人衙门来出。 打更人衙门来的吏员们,个个双眼发光。 二十两银子,抵他们半年的俸禄。 留下吏员,许七安带着银锣闵山和其余铜锣,匆匆离开工部,骑乘快马,赶往刑部。 刑部离的不远,快马加鞭一炷香不到,许七安便看到了刑部的红漆大门。 门口重兵把守,两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着。 杨峰与六位铜锣被挡在外面,双方正在对峙。 “刑部奉旨查案,擅长刑部,阻碍办案者,格杀勿论。”为首的一位中年军官,单手按刀,呵斥打更人。 身后,数十位甲士按住刀柄。 杨峰额头青筋怒绽,大概是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以往的小人物也敢当面呵斥他。 他虽也按住刀柄,却不敢鲁莽,主办官不在此,他没资格自称奉旨办案。刑部不可能不知道打更人也奉命参与此案,却故意把人拦在外面。 这是故意恶心他们,故意给他们使绊子。 “嘿!”为首的中年军官冷笑一声,单手按刀,远远的看见骑马奔来的一众打更人。 “刑部办案,无关人等擅闯刑部,格杀勿论!” 他刚喊完,就看见策马在最前方的那名年轻铜锣,抽出了腰间的军弩,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PS:求月票! 晚上还有一章。估计要有点晚。不说了,爆肝去。 第一百一十章 刑部破不了的案,我来破 “咻!” 弩箭破空而来。 中年军官长刀出鞘,将迎面射来的弩箭嗑飞,军伍中养成的戾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小铜锣竟然敢朝他射箭,今日斩了他也是活该。打更人向来耀武扬威,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 中年军官长刀扬起,喝道:“闯刑部者,死!” 铿锵声连绵不绝,士卒们抽出了军刀,神情肃穆,一副要上战争的样子。 许七安双腿在马镫上发力,一跃数丈高,飞起的过程中,右手按住了黑金长刀的刀柄。 中年军官狞笑一声,长刀裹挟着强沛气机迎上。 半空中,明亮的刀光一闪,许七安与中年军官交错而过,稳当当的落在刑部大门口。 直到这个时候,双方才反应过来,包括打更人同僚在内,都没想到许七安如此果决。 在他们的想法里,许七安会展示金牌,喝退守卫。这样的方式更柔和,不易节外生枝。 许七安右手持刀,手腕一抖,在地面抖出一条血线。 中年军官身子一晃,仰头栽倒在地。 一位士卒上前查看,触摸军官的脖颈,失声道:“死了!” 这下,打更人们的脸色也变了。 冲突归冲突,尽管大家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但杀人的话,**就升级了,杀的还是刑部的人。 即使是最嚣张的打更人,也没有做过在六部任何一个衙门的大门口,当街杀人的。 刷! 众士卒齐齐转身,朝向许七安,气氛就像火药桶,马上就会爆炸。 这破绝学就是三秒真男人....根本不足以支撑我打持久战,将来还是找机会换一个吧。 强忍着疲倦的许七安掏出金牌,展示给众人:“奉旨办案,阻碍者,杀无赦!” 他以凌厉的眼神扫过士卒们。 “还不退下!”他大吼道。 在金牌和军官尸体的双重震慑下,士卒们退后了。 许七安收到入鞘,领着两位银锣和十二位铜锣闯进了刑部衙门。 一路上,杨峰和闵山两位银锣不断审视着许七安,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闵山皱眉道:“是不是太冲动!刑部大门外杀人,还是有官职的人,你不怕事后追究吗?” 初次杀人的许七安,眉心依旧有着戾气,看了眼络腮胡:“我还有事后吗?” 闵山一愣。 许七安冷笑着继续说:“我已经在绝境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进度就是生命,线索就是生命。谁敢挡我办案,就是要我的命。 “刑部和打更人衙门向来不对付,再有府衙抢功,这些人就是我办案的绊脚石,我不心狠,往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跳出来阻扰我。我不杀他们,他们就间接的杀我。 “我今天砍了一个不长眼的,明天其他不长眼的就会忌惮、害怕。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减少杀孽。” 许七安说着,看了眼杨峰和闵山两位银锣,皮笑肉不笑:“同在杨金锣手底下的两位,尚且质疑我,不信任我的办事能力,更何况是府衙和刑部?” 他话说的很明白,这是在立威。 杨、闵两位银锣则笑道:“许大人,倒是我们小觑你了。” 这声许大人,才算情真意切。而不是迫于皇命。 刑部衙门很大,许七安途中逮了一名吏员带路。 吏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有点害怕这群凶神恶煞的打更人,不敢违背,领着他们去议事厅。 穿过大院,来到刑部的议事厅,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没有桌子,只有椅子,整齐的排列。 两个衙门的人分坐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是以穿绯袍,绣锦鸡的二品刑部尚书为首的刑部众官。 右边是以穿绯袍,绣云雁的四品京兆府陈府尹为首的众官。 中间坐着一个戴高帽,穿蟒袍的太监,面白无须,眯着眼,阴阳怪气。 这位太监身侧侯立两位宦官。 到了门口,吏员就像小鹌鹑一样,颤声道:“诸,诸位大人....打更人到了....” 议事厅内,十几位手握大权的官员同时望来。 许七安迎着众大佬的目光,跨过门槛,抱拳道:“本官许七安,诸位大人有礼了。” 他扫过人群,看见了一位面熟的女子,京兆府的捕头之一,吕青。 后者也注意到了他,眼神里闪过浓浓的茫然。尤其是见到两位银锣,以及其他铜锣隐隐以许七安为首后,愈发的震惊。 刑部某位官员看了眼许七安,淡淡道:“如此大案,打更人竟连个金锣都不派遣,本官明日定要上书弹劾。” 许七安淡淡道:“打更人查案,何须向你们刑部交代?” 顿了顿,他说道:“听说刑部扣押了大理寺、礼部、以及宫里的诸多当差,并阻扰我们打更人审问,尚书大人,敢问这是何意。”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孙尚书不说话,甚至没看许七安一眼,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在官场,端茶是送客的意思。 许七安嘴角一勾,没有继续争执,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在众人看来,他这是认怂了,忍了孙尚书的下马威。 这时,一位吏员仓惶的赶来,扫了眼打更人们,低头在一位刑部官员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位刑部官员脸色大变,拍案而起,戟指许七安等人,呵斥道:“岂有此理,简直目无王法!” 满厅的官员纷纷皱眉。 孙尚书道:“怎么回事?” 那位刑部官员神色激动,拱手道:“尚书大人,刘公公,这群打更人在我刑部门口杀人,杀的还是有官职的将领,何其嚣张,何其狂妄。非得严惩不可。” 一众官员大吃一惊,就连端着架子,眯着眼不说话的大太监,也诧异的看向许七安等人。 孙尚书脸色不变,轻轻一拍椅子扶手,道:“刑部掌刑法、律令,为陛下分忧,为万民请命,来人....” “慢!”许七安高声打断,带着冷笑道:“本官奉旨查案,刑部从中作梗,阻扰办案,本官手持金牌,先斩后奏。另,本官怀疑刑部与贼人勾结,是炸毁永镇山河庙的元凶,孙尚书,不如跟我去打更人衙门走一趟?” 竟然这么刚? 府衙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一个小小铜锣敢说出来的话? 孙尚书是手握大权的正二品,朝堂诸公之一,眼前的这位铜锣竟敢这么说话,完全不把孙尚书放在眼里。 府衙的官员忍不住看向顶头上司,却发现陈府尹四十五度角望天,假装没看见。 “大胆!” “敢诬陷尚书大人,你有几个脑袋?” 刑部官员大怒。 许七安更狂,踏前一步,单手按刀,凝视刑部众人:“刑部破不了案,我来破。刑部杀不了的人,我来杀!” “还有!”许七安从怀里摸出陛下御赐的金牌,手一抖,“砰”金牌旋转着嵌入地面,溅起细碎的粉尘。 “刑部敢阻扰我办案,我连刑部一起杀!” “够不够清楚?” 议事厅一片寂静,暴怒的刑部官员突然哑火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震惊了。 打更人衙门怎么回事?魏渊怎么回事? 派这么个愣头青来办案,这不是把把柄往政敌手里送吗? 就凭这番话,抓进刑部大牢,就能让他一辈子出不来。明日刑部联名参魏渊一本,看他怎么解释。 “呵呵!”穿蟒袍的大太监笑了起来,“果然是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啊。” 他环顾众人:“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铜锣,他是长公主举荐,陛下亲自点名的打更人衙门主办官。 “对了,之前他因为斩伤上级,被魏公判了七日后腰斩的处刑。陛下仁慈,准许他戴罪立功。” 陛下钦点的主办官,难怪敢这么狂.....斩伤上级,七日后腰斩,难怪杀意这么重! 刑部众官员忽然不出声了。 这是个穷途末路的狂徒,破案是他唯一的生机,这样的人最容易走极端。若是逼急了他,恐怕很愿意拉几个陪葬的。 这一点,从他毫不犹豫的斩杀军官就能看出。 见刑部的官员们纷纷趋利避害,大太监压了压手,道:“都坐下吧,桑泊案牵扯甚大,陛下重视程度比税银案更高,特命我为总督,督促你们办案。 “打更人来的正好,省的我回头再去找你们谈话。” 这太监明显更偏向我....准确的说是打更人,是魏渊的关系? 许七安抱拳,返回座位。 宋廷风很会配合,跑上前拔出金牌,双手奉上:“大人,您的金牌。” 许七安示威般的看了众人一眼,伸手接过:“嗯!” 他第二阶段的立威效果很好。 把自己塑造成穷途末路的莽夫形象,能够解决接下来的很多问题,刑部和府衙的人再想争功,就得先掂量一下。自己要面对的家伙,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神经病。 至于后续会引来什么麻烦,许七安不管,一来是相信魏渊会替他遮风挡雨。二来办不成案子,他也不用管什么后续了,要么死,要么永远离开京城。 刘公公喝了口茶,道:“三个衙门内部都有人失踪,这些失踪的人,极有可能是碟子,帮助贼人暗中偷运火药。诸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陈府尹道:“本府已经派人查过九位死者的家人,都还在京城,对于亲人的失踪毫不知情。本府推断,九人不是逃跑,而是被灭口了。” 刘公公微微颔首。 刑部一位官员说:“三个衙门里,必然还隐藏着碟子,更隐蔽的碟子,是他们杀人灭口,清算了知情者。” 刘公公皱眉沉吟。 许七安默不作声的旁听,既然留下来参加了会议,那么被扣押的人的用途就不大了。 因为只要听刑部和府衙官员们的谈话,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信息。 “恐怕不止是大理寺和礼部,就连工部都有碟子。”吕青沉声道。 众人看向在场的唯一女子。 刘公公审视着吕青,点点头:“继续说。” 吕青道:“卑职调查过他们的家境、人际交往,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从火药厂偷运出那么多的火药。所以,工部必定有人暗中协助,且官职不小。” 官职不小.... “火药是朝廷极其重视的战略物资,各种保密、防盗措施非常严格且齐全。若是没有工部高官协助,此事办不成。” 逻辑清晰,合情合理,众人听的不断点头,对吕青这位女捕头刮目相看。 许七安注意到,刘公公身侧的一位宦官在奋笔疾书,似乎在做笔录,把众人的交谈记载下来。 ....这是要拿给元景帝看的? 皇帝老儿对这案子的重视程度远超税银案....嗯,也是,桑泊底下出来的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呢。 不是极端可怕,极端重要的东西,不会被封印在桑泊。 许七安心里想着。 穿蟒袍的刘公公,看向打更人这边,看向许七安,问道:“许大人别一直沉默,作为打更人的主办官,你们可有收获?” 府衙和刑部的官员同时看过来。 PS:精神有点疲惫,不想逐字逐句的改错字了,大家记得在本章说里提出来,给我提个醒。 第一百一十一章 锁定嫌疑犯 刑部官员听到刘公公的话,以为对方是在为难姓许的小铜锣,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并决定只要许七安说的哪里不对,就立刻抨击,落他颜面。 读书人其实是很擅长斗争的,只不过不在武力上。 府衙的官员、捕快们持观望的态度,不在意这个莽撞的铜锣能给出什么线索。但他们意外的发现府尹大人竟然不神游了,微微停止了腰杆,竟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吕青低声道:“忘记了吗?许七安啊,税银案的许七安。” 经她提醒,府衙众人幡然醒悟,记起了许七安这号人。 难怪刚才听名字觉得耳熟,原来是税银案里力挽狂澜,破解了假银谜团的那个小快手。 嗯,现在是打更人的铜锣了。 难怪陛下钦点他为打更人衙门的主办官.....到这时,府衙官员们才真正回过味来。 “确实有些收获!”许七安点点头。 他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刑部和府衙都是竞争对手,没道理把线索分享给这群狗东西。 可刚才注意到小宦官做笔记,以及刑部和府衙众人没有顾虑的交流,许七安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表现给那位皇帝陛下看。 不出意外,这份笔录是要交给皇帝过目的,试想,元景帝看完笔录,发现刑部和府衙都在积极讨论,给出线索,为破案而努力,偏偏打更人衙门沉默无言。 他会怎么想? 虽然共享了信息有点亏,但功劳已经记在纸上了。 “针对吕捕头的推测,我提出几点疑问。”许七安等众人看过来,有条不紊的说道: “今早去桑泊查看过,想炸毁整个永镇山河庙,炸毁高台,需要的火药量极其庞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吕青也是去桑泊勘察过现场的。 “问题来了,你刚才也说了,火药是朝廷极其重视的战略物资,各种保密、防盗措施非常严格且齐全。偷运出这些火药,本身就非常困难,更何况是抹除相应的痕迹?”许七安道: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一点?” 吕青犹豫了一下:“工部尚书,或者两位侍郎。” 众人吃了一惊,连低头记录的小宦官也顿了顿。 许七安点点头:“如果是工部尚书和两位侍郎,那么一切就合理了,以他们的手腕和能耐,买通宫中当差或大理寺、礼部吏员,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是不是太蠢了?” 吕青皱了皱眉:“你是说...” 许七安道:“偷运如此规模的火药,即使手脚做的再干净,也经不起查的。我相信能当上尚书和侍郎的,还不至于这么蠢吧。” 吕青点点头:“既然不是他们,那除了工部,还有哪里能提供那么多的火药?” 许七安道:“有没有可能是城外运进来的?” 吕青摇头:“外城先不说,内城是要收取进城税的,守城的士卒会检查货物。皇城就更不可能了。火药那么显眼的东西,怎么偷运?除非运送进来的是原材料,而不是火药....” 吕青和许七安旁若无人的推理着,完全没有其他人插嘴的分,刘公公也不急,耐心的听着。 负责做笔录的小宦官,运笔如飞,越写越快。 运送进来的不是火药,而是原材料,火药的原材料里,硫磺和木炭都不是珍贵的东西,尤其冬天,京城耗炭量非常可怕....但硝石是大奉严格管制的东西.....思考中的许七安,脑海中一道闪电劈过。 “硝石矿!?”他瞪大眼睛,盯着吕青。 女捕头清秀的脸庞,愣了愣,然后懂了,惊呼道:“硝石矿!!” 两人脸上布满了震惊,另一边,宋廷风和朱广孝对视一眼,都是脸色微变。 他们四人亲自勘察过大黄山,在那里发现了硝石矿。 吕青平复了震惊的情绪,心里各种念头闪过,涌起了新的疑惑:“如果真是它们所为,那九位失踪者是怎么回事?” 许七安缓缓道:“很简单,栽赃嫁祸!” 随后又摇头:“不,是转移我们注意力,争夺逃离京城的时间。” 吕青微微颔首:“对,让我们以为火药出自工部,以为是朝廷内部被安插了谍子,调查的重心就转向了工部和礼部、大理寺卿。” 刘公公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开始听不懂这两人的谈话了。 除了身居高位的刑部尚书和陈府尹不动声色,其他人面面相觑,同样听不懂许七安和吕青在说什么。 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少看了一集。 许七安摇摇头:“这样的话,有个疑点解不开,它们是怎么把火药运到桑泊的?” 吕青道:“很简单,那九位失踪的吏员应该是被收买了,或者遭遇了胁迫。我更偏向前者。” 有道理,妖族能把火药偷运进桑泊,必定存在同伙。如果没有朝廷内应,它们不可能办到。 先不说朝廷里的二五仔,妖族为什么要炸毁桑泊呢。 准确的说,它们图谋桑泊底下的封印物,这个封印物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他正在思考,又听吕青说道:“我们好像想偏了,因为刚才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英气勃勃的女捕头凝视着许七安:“九位失踪者,三个宫里当差的,三个礼部的,三个大理寺的....他们是如何瞒过同僚,将火药偷运进来的?” 许七安对祭祖大典的流程不太清楚,还没来得及询问那些负责收尾的吏员和当差,但听了吕青的话,心里一动:“你是说,单凭三个人,是无法瞒着同僚偷运火药的。是啊,为什么刻意把这九人分开呢,如果这九人全是礼部的、大理寺的或者宫中当差,没准还有可能。” 吕青由衷的笑了一下,竟颇为明媚。 她最欣赏许七安这一点,聪明,能够立刻领会她的意思。和他议事不累,反而能会心一笑。 许七安道:“所以,帮助他们的人里,必定还有其他人,而这个人,一定要具备自由进出皇城,或者,能把火药送进皇城的能力....” 说到这里,许七安再次与吕青相视一眼,他们想起了一个案子。 金吾卫小旗官的案子。 这件案子发生在祭祖大典前一天,同样是他们亲自接手。 金吾卫小旗官是被灭口的.....灭口之前,向妻子透露过要带一家人离开京城....他死之前,正好当值......许七安豁然开朗,将硝石矿和小旗官刘汉的案子串联起来,不难得出一个真相。 妖族驱赶灰户,是为了采集大黄山里的硝石矿,制作火药炸毁永镇山河庙,放出桑泊里的封印物。 之所以用火药,是因为皇宫守备森严,无法强闯,但火药可以,只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进去。 不管是司天监的监正、人宗的女子国师,亦或者禁军中的高品武夫,他们能察觉出强者入侵,但无法察觉出火药这种死物。 刘汉只是小旗官,没那么大的能耐,瞒着上级将火药放进皇城。 他是个办事的,而指使者就是他的上级,也是这位上级杀了他灭口。 马德,妖族行事,简直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妓院客爆满——井井有条。 只要把刘汉上级,金吾卫百户抓起来拷问,一切就知道了! 许七安迅速锁定一个可疑人物:周百户! 许七安起身,清了清嗓子:“刘公公,诸位大人,在下工部那边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他神色如常,语气轻松:“打更人跟我走。” 迅速带人撤离。 在场的官员不是傻子,尽管许七安表现的很正常,但他与吕青交谈时,几次三番的表情变化,以及他们谈话的内容,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们推测出许七安已经发现了重要线索。 众人顿时看向吕青。 吕青装傻。 刘公公指头敲了敲桌案,催促道:“许七安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快说!” 吕青心说,我也仁至义尽了。毕竟虽然很欣赏许七安,但大家也没什么特殊关系,又不是未婚夫什么的。 帮他拖一拖时间,已经很讲义气了。 PS:这一说就是六七个小时。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线索断了 “许大人,我们去哪儿?”闵山问道。 “捉拿人犯!”离开议事厅,许七安也没什么顾虑,直接说明。 杨峰和其他铜锣诧异望向许七安,朱广孝和宋廷风心里有些想法,不管是硝石矿还是小旗官的案子,两人都有参与,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 如果李玉春在这里,大概也能理清思路,只是他去请司天监的褚采薇了。 “头儿怎么还没回来,请人要请一上午的吗?”许七安皱眉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离开刑部衙门口,刚骑上马,便看见两匹黄骑飞快而来,正是李玉春和淡黄长裙的褚采薇。 李玉春解释道:“采薇姑娘不在司天监,进宫去了,我在皇城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她出来....” 又去长公主那里蹭吃的了,这个吃货....将来迟早要让她吃俺老孙一棒....许七安笑容和煦:“采薇姑娘,多日不见,愈发漂亮了。” 褚采薇圆润的鹅蛋脸,挂上甜美的笑容,刚想说点什么,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及旁边的打更人围观,便板着脸,“嗯”了一声。 事急如火,许七安长话短说:“闵银锣、你拿我的金牌去皇城东门口,捉拿周赤雄周百户。 “其他人随我去周府拿人。” 因为不知道周百户今日是不是当值,所以兵分两路。 许七安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皇城是天子脚下,等闲不会发生冲突,也没人敢,但同样不是轻易说拿人就拿人,得有腰牌开路。 所以去一个银锣就可以了。 而直接到周百户家捉拿,他很可能会狗急跳墙,许七安刚施展完天地一刀斩,战力下滑严重,因此需要两位银锣陪伴。 ..... 另一边,吕青正在汇报情况。 “刘公公,诸位大人,如果不出所料,这件事背后极有可能有妖族插手。” 这句话,让在场的官员脸色大变,刑部孙尚书也皱了皱眉。 一位刑部官员不太相信,问道:“你有何依据。” “数日前,卑职与许大人曾经一起调查过太康县境内,大黄山妖物吞吃灰户的案子。” “妖物吞吃灰户?”刘公公皱了皱眉。 “是,年中时,大黄山山脚河流来了一头妖物,吞吃数百名当地灰户。卑职与许大人共同处理此案,在大黄山发现了一处被采集干净的硝石矿.....” 吕青把大黄山硝石矿的案子,详细清晰的说给在场的大人们听。 这是非常好的,拖延时间的办法,因为说的不是空话,大人们还听的格外认真,没有催促。 “所以刚才卑职和许大人交流时,层层剖析,发现火药也许并不是来自工部,而是与大黄山硝石矿有关。”吕青说。 刑部和府衙的官员脸色严肃,此案竟涉及到了妖族,九州妖族有两大阵营:西北方的妖族诸部;**的万妖国。 **万妖国早已在甲子荡妖中灭亡,剩下的余孽苟延残喘。 西北方的妖族与北方诸部结成联盟,共抗大奉和西域诸国。 硝石矿背后主使的,是哪一个妖族势力? 刘公公看了眼陈府尹,后者“哦”了一声,给属下背书:“确有此事,府衙也是在前些日子刚刚受理此案,当时负责处理的,就是吕捕头。” 刘公公神色阴郁:“如果能早些发现硝石矿,桑泊案兴许就不会发生。年中出现的妖物吞人案,为何一直压到现在?” 吕青刚要控诉太康县令渎职,无视灰户性命,但被陈府尹一个眼神制止。 老陈叹口气:“妖物实力强大,太康县令也难办啊。” 刘公公冷哼一声:“咱家会如事禀告陛下。” 孙尚书开口了,扫了眼吕青:“许七安去做什么?” 他似乎看出吕青在隐晦的拖延时间,直接点题,不想让她多哔哔。 刘公公闻言,沉吟道:“即使妖族有了火药,又如何瞒过大奉禁军,守城的侍卫,将火药偷运进桑泊?” “这便涉及到另一个案子。”吕青回答。 “另一个案子?”众人吃惊了,桑泊爆炸案,竟然牵扯到那么多的**? 吕青道:“陛下祭祖前一天,金吾卫小旗官刘汉无故死在家中,同样也是我与许大人处理,当时,许大人就推测出他是被人灭口,只是这与硝石矿的案子并不存在交叉,我等并未联想到这些。” 金吾卫小旗官被灭口....火药偷运进桑泊....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再没有半点疑惑。 “那姓许的刚才...”刑部官员和部分府衙官员,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刚才,许大人想起了此事,豁然贯通,这才匆匆离开。”吕青道。 孙尚书沉声道:“下令抓捕金吾卫所有百户,速去!” 哗啦一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奔出议事厅,撞翻椅子也不管。 案子剖析到这一步,已经非常清楚,抓住金吾卫内部的碟子,就等于立了头功。 吕青缓缓吐出一口气,尽力了。 如果只是公平竞争的话,吕青才不这么帮许七安呢,只是对方处境堪忧,此案是他将功赎罪唯一的希望。 吕青觉得出于朋友之义,能帮则帮。 她随着府衙的同僚一起离开了议事厅。 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刘公公和他带来的宦官、孙尚书、陈府尹三人。 刘公公伸出手,常随宦官立刻吹干墨迹,将册子递到他手里。 刘公公仔细阅览内容,最开始两张是刑部和府衙的案情讨论,以争论为主,比较干巴巴。 直到许七安的加入,案情才开始清洗明确起来,并在一炷香内锁定了嫌疑人。 案子进度快到让刘公公觉得吃惊,按照正常流程,要把大黄山的硝石矿和小旗官两件案子联系起来,恐怕得两三天的时间。 如此看来,陛下命这个许七安担任打更人衙门主办官,是有深意的啊....刘公公恍然大悟。 “小云子,今日起你就留在打更人衙门,负责督促他们办案,及时像我传递消息。” 刘公公道。 “是!”做笔录的小宦官领命。 ..... 周府,黑漆大门紧闭。 宋廷风在许七安的示意下,跨上台阶来到门前,砰砰拍打。 “开门!打更人办案。” 门里传来苍老的声音:“百户老爷生病,不见客,回去吧。” 宋廷风再拍门,里头装死,不响应。 当老赖? 宋廷风冷笑一声,一脚蹬在大门上,“砰”的巨响声里,实木大门分崩离析,碎木乱射。 一个穿青色布衣的老头,战战兢兢的躲在远处,神色惶恐的盯着不速之客们。 “留两个人守住大门,其他人跟李银锣杨银锣进去。”许七安大手一挥,命令铜锣们冲,自己和褚采薇留在后边。 “你是主办官,你怎么不冲?”褚采薇歪着头,看他一眼。 “山海关国战的时候,你见过陛下冲锋陷阵的?”许七安回了她一眼。 褚采薇哑口无言,明知道他说的是歪理,但不太聪明的脑子暂时想不出反驳的说辞。 “本来想送你一粒大力丸的,算了。”她板着脸。 “大力丸?” “正好补一补你的身子,气血亏空成这样。”褚采薇说。 身为术士体系的风水师,她治病救人的时候,许七安还在院子里撸石锁呢。 只看许七安的气色,就知道他现在亏的厉害。 “给我一粒,晚上请你吃饭。”许七安用肘子捅了她一下。 褚采薇嫌弃的退后几步,从鹿皮小包里摸出瓷瓶丢过来:“够你用一段时间的。” 铁骨铮铮褚采薇,许七安就喜欢这么有骨气的女孩,一边朝里走,一边倾倒瓷瓶,嗑了一粒褐色丸子。 丸子一股怪味儿,嚼了几下后,便涌起了辛辣。 许七安囫囵咽下,几秒后,感觉胃里暖洋洋的,非常舒服,脱力的感觉也恢复了不少。 “事先声明啊,我这是绝学带来的负面效果,并不代表我是阮小二。” “阮小二是什么东西?” “不是好东西。” 边走边说,来到了内院。 李玉春和杨峰迎上来,摇头:“人不见了。” 后者补充:“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宋廷风当即把老门房揪过来,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喝道:“周赤雄呢?” “百户老爷....他,他带着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出城省亲去了。” “那你为什么说他生病?” “百户老爷这么交代,小人,小人便照说....”老门房脸色惶恐,双腿发抖,不像是说谎。 许七安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祭祖大典结束当天....”门房咽了咽唾沫,哀求道:“百,百户老爷犯了什么罪?小人不知情,不知情啊....” 许七安摆摆手,示意宋廷风放了他。 自己领着人重新进了屋子,一间间的搜查过去。除了一些比较珍贵的古董、字画被带走,府上一切陈设都完好如初。 “周百户逃了!”李宇春沉声道。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许七安看了眼褚采薇。 鹅蛋脸美人竟然鬼使神差的get到了他的意思,翩然跃上屋顶,睁开了清光流转的明眸,扫视着周府每一个角落。 她不是为了找人,而是搜索一些其他的东西。重点在花园和石井。 片刻后,褚采薇跃下屋顶,摇头:“府上没有藏尸,近来也没有人死在这里....嗯,也可能被特殊手段掩盖了。你们可以掘地三尺,搜一搜。” “没必要了。”许七安叹口气:“死也好,逃也好,这条线索都断了。” 不过,八成是逃跑了,因为府上的人亲眼看见周百户带着家眷离开。 带人走出周府大门,闵山带着几名铜锣赶了过来,来不及勒马,喊道:“祭祖大典后,周百户便请了长假。” 他见众同僚一脸郁闷,心里一沉。 “逃了。”杨峰吐出一口浊气。 ..... 许七安刚带人离开,刑部和府衙的人策马赶到周府,见到坍塌的大门,心里当即一凉。 招来府上下人盘问,得知打更人刚刚扑个空,周百户早就逃出京城。 两个衙门的人心里莫名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 黄昏! 刘公公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了皇宫,在儿子们的扶持下,换上便服,泡了澡,正喝着饭前茶水。 一名小宦官匆匆进来,细声细气道:“干爹,陛下派人来请。” 刘公公捏了捏眉心,没好气道:“知道了!” 他喝了口水,招呼儿子更衣,换上了蟒袍,刚踏出门槛,忽然想到了什么。 “给咱们把卷宗拿来,今儿咱家带回来的那个。” 小宦官回屋去取。 一路来到静心殿,通传之后,被领着进了殿,见到了穿道袍,长须飘飘的元景帝。 元景帝没打坐,也没办公,手里握着书卷,思绪却不在书里。 “刘荣,朕派人督促案情,这都一天了,有什么收获啊。”元景帝语气平淡。 刘公公心里一凛,他在宫中当差几十年,甚至元景帝的脾性,他越是这副姿态,心里越是烦闷。 问案情是假,陛下这是要发脾气。 刘公公一阵后怕,随后又是庆幸,心说幸好早有准备,幸好今日还真有所收获。 “陛下,这是今日案情汇总,奴婢正要承给您看。”刘公公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PS:白天有事,更新晚了,先更后改,老规矩,错字本章说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事 元景帝的贴身大太监,手里拖着浮尘,走过来接了册子,恭恭敬敬递给元景帝。 元景帝把书搁在一旁,接过册子,凝神细看。 看着看着,两条眉毛就扬起来了,眼神中的怒火在酝酿。 “通篇废话,刑部和府衙的人越来越不中用了。”元景帝怪责道。 他扫了一眼刘公公,吓的对方身子一抖。 元景帝把册子摔在一旁,语气没有情感,反而愈发渗人,“打更人衙门那边呢?” 刘公公脑袋低垂,细声细气:“陛下,在,在后边呢....” 元景帝眉头一扬,重新拿起册子,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不自觉的舒展,眉宇间的急躁也慢慢敛去,竟看的专心致志。 元景帝从侧躺的姿势,转换成了端正的坐姿。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目光也越来越锐利。 两名大太监不自觉的放缓呼吸,既害怕惊扰陛下,也害怕触霉头。 到最后,元景帝放下册子时,修道二十年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只有人间帝王的威严与凌厉。 刘公公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了。 他原以为陛下会满意,但看情况,似乎起了反作用? “传令!” 元景帝脸色如凝冰霜,语气严肃:“太康县令渎职,至大黄山周边灰户死伤数百人,革职,收押大牢,明年秋后处决。 “府衙捕快吕青,提拔为六扇门总捕头。” 他没有提许七安,因为许七安本身就是戴罪之身,他的业绩提成要放到最后,奖励就是他的命。 “奴婢领命!”刘公公如释重负,退了出去。 离开静心殿,他一言不发的带着小宦官回了住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不知道陛下看了后文,脸色反而更难看,但根据陛下的口谕,后边的内容应该是让他很满意的,陛下心情阴郁的是其他事。 静心殿,元景帝站在窗边,沉默了许久。 “通知下去,解除内外城的城禁。” ....... 许七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晚饭已经过了。 许府前厅灯火通明,许平志和许新年守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年儿,让厨房把饭菜热一热,端上来。”许平志道。 唇红齿白,俊美如画的许新年出了前厅,只剩下叔侄俩。 烛光轻微摇曳,许二叔粗犷的国字脸冷峻而严肃。 不久后,许新年回来了,厨娘们捧着采饭菜过来,一直都热在锅里,等着许七安回来的。 看着粗犷的二叔和俊美的小老弟,许七安恍惚了一下。 他在这个世界形单影只的,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键盘侠,没有日本的爱情教育片。 每天过着点蜡烛或油灯的生活,上厕所还得骂骂咧咧的把衣服下摆撩的老高。 有时候在梦里,梦见自己回到前世,笑着醒来,然后看着梁木交错的屋顶发呆。 “突然就想喝酒了。”许七安低声骂了一句,从厨娘那里接过酒壶。 等厨娘们摆好饭菜,许平志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许七安一口接一口的灌酒,不是怀念过去的生活,而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吾心安处是吾乡。 这个世界,总归还有人在夜晚等着你回家,在厨房里给你热着饭菜。 不管在外面多疲惫多无助多寂寞,回了这里,你就明白了,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喝了半壶酒,许七安吐着长长的气息:“桑泊被炸了,陛下命我彻查此案,戴罪立功。” 许平志缓缓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但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我知道,我只负责查案,不负责追索。”许七安无奈道:“总得试试吧,不试我只能跑了。” 他从没想过要给皇权买单,如果查不出案子,逃跑是必然的。 “这应该不会连累到你们,毕竟我也没犯什么大罪。”许七安道。 刚才他骂脏话的原因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归属感的家,可能不久的将来就要彻底告别了。 许七安犯的罪是搏杀上级,虽然是死罪,但距离家人连坐,还差的远。 在大奉,连坐是非常严重的罪过,一般人想连坐都没资格。 想要达成“株连X族”的罪名,需要满足以下几点:一,谋逆。二,对国家造成重大损失。三,对皇室造成重大损失。四,站错队! 许平志属于第二条,丢失税银,对国库造成重大损失。但这不是常态。 能达成以上四种成就的,通常都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那些朱紫贵,才会动不动就被满门抄斩。 因此,“连坐”也被戏称为大佬特权。 许七安这种,顶多就是个死刑犯,逃走了,那就是逃犯,牵连不到叔叔婶婶。 许二叔满意的点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你从小就执拗。” 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鳝变的很....许七安摇头:“我又不傻。” 许二郎也松了口气,道:“实在不行,你就去云州。” 云州? 许七安一愣。 云州他是知道的,匪患严重,又被称为匪州,二号也在云州。 许二郎道:“那你匪患严重,朝廷影响力是最差的,即使你被通缉,逃到那里,也会很安全。 心若狠一点,直接落草为寇,既能磨砺武道,又能掌控权势。许多被朝廷通缉的要犯、江湖中的亡命之徒,都喜欢往云州聚集。” 有道理,相对于其他地区,躲在云州更安全,越乱的地方越安全....等等! 许七安脑海里灵光一闪。 如果我是周百户,我会逃到哪里? 私通妖族,炸毁桑泊,完美达成“满门抄斩”、“株连三族”的重罪。 躲在哪里都不安全,因为朝廷不会放过他。 那应该躲在哪里? 两个选择,要么离开大奉,要么躲在云州! 对,云州。 许七安一下兴奋起来,刚要拍打小老弟的肩膀,却听二叔怒拍桌子:“不许去云州。” 兄弟俩吓了一跳。 “为什么?”许七安诧异二叔的反应。 “你去云州做什么?落草为寇吗。”许二叔怒道:“朝廷年年剿匪,万一将来派辞旧去云州剿匪怎么办?忘记你俩那天立下的约定了吗。” 什么约定....哦,同室操戈....许七安和许新年羞愧的低头。 还真忘了。 没想到二叔还记得,看来是真的放在心里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去云州就是,我去西域。”许七安说。 西域胡姬又漂亮又热情! 吃完饭,许七安看到许玲月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牛奶走进来,抿着红唇,眉眼温柔: “大哥,喝碗牛奶补一补。” “玲月亲自上街买的,今天中午的鲜奶。”许二叔见子侄关系愈发融洽,由衷的笑了,补充道: “铃音喝了两大碗,给她姐姐揍了一顿。” 许七安端过牛奶,闻了闻,差点吐了....牛奶又腥又臊。 这时代的鲜牛奶就是这样,没有乱七八糟的添加剂,原汁原味,顶多就是加热消毒。 但其实并不好喝。 不过虽然难喝,确实贵族才能日常饮用的东西,尽管味道不怎么受人欢迎。 但是确实能补身子,对贵族孩子来说,牛奶是每日必饮的食品。 我是不是可以试着改良牛奶啊....然后靠着独门秘方赚大钱....好吧,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除这股味道,学校里老师没教....许七安叹了口气,在妹妹殷殷切切的目光中,一口闷。 感情深嘛。 摸着尚有余热的碗,许七安忽然想起来一些往事。 读中学的时候,父母给他订了牛奶,装在玻璃瓶里的那种,每天早上送到家门口还是热的。 许七安自己不喝,揣兜里送给女神喝。他原以为这就是爱情,长大后发现那女孩嘴里有了别人的特仑苏。 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舔狗。 ....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凄切的雨,浸润了枯枝,也浸润了院子里的石板。 酒足饭饱的许七安撑着一柄油纸伞,返回自己的小院。 他点上一盏油灯,打开窗户,天完全黑下来了,一点烛光倔强的透出,雨声淅淅沥沥。 世界是安静的,静到让人可以沉下心来,想很多事情。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诗人黄庭坚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大概和他是同样的心情吧,心里都在思念着一些人。 也许,也是在这个寂静的,凄风苦雨的夜晚。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七安挑了两次灯,才让自己从怅然的情绪里挣脱。 人不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许七安坐在桌边,取出玉石小镜,输入信息:“呵,京城又出事了。” PS:这章是昨天的,昨天白天有事,还欠着大家一章,倔强的熬夜到现在,总算写出来了。睡觉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同时薅羊毛 这条信息传书出去,几秒后,率先回应的是二号:【元景帝被刺杀了?】 .....不是,你这小老弟怎么回事,三两句不离元景帝登天的话题,他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偷你家银子了。 许七安在心里给“二号”打上了愤青的标签。 古代版愤青。 【九:昨天内外城都封禁了,禁止任何百姓出入,我便料定出事了。】 金莲道长还藏在京城,默默养伤。 许七安收入信息,只写了一半,习惯了窥屏的一号竟抢先一步装逼,抛出了让地书碎片持有者们震惊的真相: 【一:桑泊被炸了,永镇山河庙摧毁,封印在桑泊内的东西,不知所踪。】 如此劲爆的消息,换来的是沉默。 地书聊天群陷入了三分钟的安静,没有人传书,也没有人表达震惊。 【二:你说什么?桑泊被炸?永镇山河庙毁了?一号,你确定不是在戏弄我们?】 二号如此反应是有道理的,这就好比元景帝被一个匹夫单枪匹马闯入皇宫干掉了。 一样难以置信。 简直就是太监议事——无稽之谈。 四号同样难以置信,他比二号更了解桑泊是什么地方,了解那里的守备是何等森严。 但一号绝不会无的放矢。 【四:三号,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三:是的,桑泊毁了,永镇山河庙底下的封印物去向不明。】 有了三号的背书,尽管再难以置信,这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一号和三号都在京城,最清楚大奉京城的事。 【九:真是难以置信的消息,有相关线索了吗,一号?】 有意思了,金莲道长竟然没有问身为打更人的我,而是直接询问一号,这是不是说明,他认为在这种高层次的秘密中,一号知道相关线索的概率要高于我? 但这么说出来,太不慎重了.....故意的?还是因为桑泊炸毁的**冲击力太大,让他思考不够谨慎。 【一号:这件案子交给了打更人衙门、刑部、府衙三方处理,具体消息我并不知道。】 地书聊天群的众人难掩失望,在朝廷里地位极高的一号都不知道具体详情,那三号肯定也不知道了。 【三:巧了,我们书院通过相应的渠道,倒是得知了不少秘密。大概理清了案件的脉络。】 三号知道? 三号竟然知道! 他刚才说了,是通过书院的渠道得知的消息,看来云鹿书院在京城各处衙门里安插了不少碟子。 见三号这么说,原本对大奉京城发生的事不太感兴趣五号,此时也跳出来吃瓜了。 【五:三号,你们学院的手伸的有点深啊,一号都不知道的事儿,书院却知道了。话说,你在书院是什么地位?】 普通学子,真的能知道这么重要的隐秘吗? 【三: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许七安不解释,留白的重要性在于,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想太多。 他们既会怀疑三号普通学子的身份,又会怀疑三号是不是还有其他身份。在缺乏有力作证的情况下,反而会越想越乱。 嗯,一号是个问题,他(她)没那么好忽悠。无所谓了,我和一号暂时没有冲突,而且,我对他(她)的身份,心里也越来越有数了,至少已经能划定一个范围。 【三:那么,你们要用什么,来换取我的消息呢?】 看到这句话,众人心里一下古怪起来,感觉莫名其妙的,欠的债就越来越多了。 三号要是做生意,肯定会是个成功的商贾吧....四号心里叹口气,回复:【我近来只顾着修炼,没有获取到有价值的信息。就先欠着吧。】 【二:在忙着剿匪,嗯,等我弄清楚云州背后操纵各个寨子的势力,我就可以还三号的债了。】 说到这里,二号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欠债心酸了一下。 【五:我最近倒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不过这个消息会暴露我的身份。】 【四:呵,你是**的人吧。】 【一:应该是某个蛊族里的贵族。】 【二:似乎还有些好战。】 【五:....你,你们都知道?】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你对万妖国的历史了如指掌,口口声声自称老娘,而且之前你自己也透露了,你阿爹地位颇高! 五号似乎脑子不太聪明的亚子....和我的采薇姑娘是一个级别的....许七安心里评价。 他在心里重新定义了地书聊天群里的人物: 一号在朝廷内部很有地位,是个窥屏狂魔。 二号是天字号大愤青,但很有智慧,当日就是他(她)在祭祖大典试探自己和一号。 四号与人宗道首交情不错,曾经入朝为官,而今浪荡天涯。 五号是个妹子,**蛊族人,脑子不太聪明的亚子。 六号是个大奉版鲁智深,修为很高。 七号跑路,地书碎片在二号手里,二号和七号的关系非同一般。 八号闭死关,潜水很久了。 九号是天地会发起人金莲道长,老银币。 五号自闭了好一会儿,才传书发声:【好吧,老娘就是**蛊族的人,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有一个重要消息要说。三号,我用这个和你交换桑泊案。】 【九:五号,贫道伤势尚未痊愈。你若是想说,先让大家一致同意,欠你一个情报或等价的白银。】 天地会众人沉默了一下,表示同意欠五号一个情报。 【五:蛊神初步复苏了。】 蛊神?超越品级的存在,蛊师体系的开创者?许七安吃了一惊,虽然通过白嫖天地会内部信息,知道一点关于“仙佛”可能真实存在的真相。 但他还是觉得荒诞。 地书聊天群许久没人说话,看来这个消息带给众人的震惊不啻于桑泊被炸。 【五:昨天,极渊里溢出了一缕蛊神气息,寨子里养的低级蛊全部暴毙,高级蛊发狂,攻击族人。老娘的本命蛊也险些失控了。阿爹说,时隔数千年,蛊神终于复苏了,但这并不是好事。】 【二:不是好事?】 【五:嗯,蛊神是混乱的根源,吞噬和繁衍烙印在本能中,如果它复苏的话,**所有生物都会成为它交配、吞噬的对象。它会把整个九州变成只有蛊的世界!所以,我们蛊族正在召集强者,打算过几天潜入极渊,查看情况。】 卧槽,还有这种事?蛊神是这样一种生物? 许七安吓了一跳,绝不是脑补什么触手、银魔之类的东西,是真的被蛊神的邪恶给震惊到了,对! 许七安迫切的想要知道蛊神的其他信息,奈何没有人发问。 【九:这确实是让人震撼的消息。】 【三:道长,蛊神沉睡的原因,是否也是被封印了?】 许七安旁敲侧击蛊神的信息。 【九:不知道,蛊神存在的年代过于久远,人类还没有学会使用文字前,牠就已经存在。你可以问一问五号,不过,单凭蛊神复苏这件事本身,恐怕价值就超过你的桑泊案了。】 价值超过我的桑泊案?许七安心里不服。 【五:哈哈,三号,你要想知道蛊神的其他信息,可以选择和我交易。】 【三:你想要什么?】 【五:我哥哥还没成亲,听说你们大奉的镇北王妃是世间第一美人,我要她做我嫂子。】 你在想屁吃....有这能耐我自己独上其身不是更好,凭什么给把美人让给你哥哥....许七安回复:【一个王妃不够,长公主也是个绝色大美人,还有我们大奉的国师,我一起给你打包送过去。】 【五:好呀好呀!】 【一:如果只是这些废话的话,那我要休息了,请两位三缄其口。】 一号跳出来打断了话题。 五号不闹了,因为她也想知道桑泊案的经过,传书说:【我只知道蛊神是蛊师体系的来源,是世间所有蛊的源头。】 见五号发言完毕,许七安措词了一下,开始分享自己掌握的桑泊案情况: 【桑泊底下封印的东西,或许与妖族有关,目前大奉官方已经初步确定,炸毁桑泊的势力,很可能是妖族。但不知道是北方的,还是万妖国余孽。】 许七安并不怕一手消息走漏会引来其他人对自己身份的猜测。 因为当时在议事厅里开会的官员有很多,刑部、府衙、打更人都在其中。云鹿书院获得消息的渠道不一定是打更人衙门。 妖族? 怎么又和妖族扯上关系了,妖族为什么要炸毁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天地会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他们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桑泊案背后牵扯的内幕绝对不简单。 想解开这一切,大概只有弄清楚桑泊底下封印的是什么东西。 【一:不可能,桑泊的守卫严密,就算是高品强者也无法潜入,妖族怎么炸毁桑泊?火药从哪里来?】 【三:这件事,朝廷已经查清楚了,太康县境内大黄山发现过硝石矿,但已被采集一空,采集者正是妖族。一号,你的消息渠道不行啊。另外,私通妖族的碟子也已经查出来了,是金吾卫的百户周赤雄,不过他带着家眷潜逃。】 【一:那么这条线索就断了。】 【三:呵,这倒未必,不久后,朝廷肯定会发布通缉令,周赤雄要么离开大奉,要么躲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们觉得他会躲在哪里?】 二号率先抢答:【那还用说,肯定是云州。】 云州的情况,地书天地会里没有人比(他)她更了解。 到这里,许七安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借此展开话题,让二号帮自己留意云州,看能不能抓到周百户。 但按照他的人设,是不该对一个逃犯这么上心的,因为爱国?这个理由太敷衍了。 【一:二号,你在云州颇有势力,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周赤雄?】 干的漂亮....许七安振奋了一下。 在一号心里,二号似乎比官府更加靠谱? 【二:我拒绝帮你。】 【一:我会提供报酬。】 【二:不,我拒绝帮你!】 一号不再说话了,地书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号和二号似乎关系不怎么好....其他人也不劝劝....是因为我加入之前,他俩有过冲突或者过节? 额...这样不行啊,二号不帮忙的话,云州那么大,怎么揪出周赤雄。 我应该出面,这样既能卖一号人情,又能收回二号那里的“欠款”。 血赚! 许七安输入信息:【二号,你帮我留意一下周赤雄,就当是还了上次的债。至于一号,很抱歉,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两位觉得如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五百年前的秘辛 【二:行,给三号一个面子,我会替你留意的,云州这一片,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想找人,不难。只要周赤雄在云州,我就能把他揪出来。】 口气这么大?许七安愈发肯定二号不是朝廷的人。原因两点:一,她天天诅咒元景帝升天。 二:云州匪患严重,流民遍地,官府式微。如果二号是朝廷里的人,不敢这么打包票。 嘶...不是官府的人,却天天热衷剿匪,二号是个侠义心肠的人啊。 【一:可以。】 交易达成,矛盾解决。 天地会众人松了口气,三号不愧是读书人,手腕还是很强的,换成平时,一号和二号说不准要掐起来。 金莲道长拉三号进天地会,确实走了一步好棋。 三号加入天地会后,地书传讯就开始频繁、活跃起来,众人交换信息的次数开始增多。 对于众人来说,是一个喜闻乐见的现象。 【四:妖族为什么要觊觎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嗯,应该是北方妖族干的,历史上,大奉与**的万妖国没有什么冲突。】 北方妖族与大奉势如水火,**万妖国则与西域佛门不死不休。 听头儿说,北方诸部和北方妖族近年来时常骚扰边关,似乎有重启战事的征兆,那么,北方妖族暗中下绊子,在京城搞事情,也就合理了....许七安心里一沉。 【五:所以,桑泊底下到底封印着什么呀,让北方妖族图谋了这么久。】 小妹子,你是否有许多问号?叔叔不能回答你,因为叔叔也想知道....许七安心里吐槽。 【九: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让大奉皇室焦头烂额的事物。希望不要祸及京城内的普通人吧。】 许七安见缝插针,传书说:【司天监监正生病了,你们怎么看?云鹿书院得到的隐秘消息,桑泊湖底确实有阵法,我判断是司天监的手笔。】 【二:假的,一品高手怎么可能生病。】 二号一口否决。 【五:嗯,一品高手是屹立在世间之巅的存在,不可能生病,何况是术士体系。】 术士体系的起始就是医者。 四号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监正透露出的态度,可能是不想参与这件事。】 四号是个聪明人,因为他的想法与我差不多....监正不想参与这件事....这种暧昧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守卫京城吗! 许七安沉吟不语。 【一:我现在就可以偿还一部分债务,关于桑泊的信息,价值可能不大,三号你想听吗。】 价值不大,但想偿还上一次的债务....你这个一号有点过分啊,反手薅我羊毛? 许七安有些生气,这笔买卖他是亏的,只是他目前非常需要桑泊的相关信息。 周百户这条线索断了,他得重新寻找突破口。 许七安以无所谓的态度,传书:“我且听听吧。” 【一:我查阅了关于桑泊的卷宗,发现一个很显眼的时间点,或许桑泊底下封印的东西,就与此有关。】 一号停顿了一下,传出信息:【五百年!】 【一:大概在五百年前,当时的太子在桑泊游湖,不慎落水,从此精神失常,不久后溺死在桑泊里。但是在五百年前,还有一件大事,史书上只有寥寥几句,朝野上下对此讳莫如深。 【我相信三号应该想起了吧。】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不,我甚至都没读过史书! 许七安涌起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百度的懊恼情绪,不然小手一点,什么都能解决,衣食住行等等。包括生病....嗯,也可能小手一点,来生再见! 对了,找辞旧,辞旧通读史书,是个学霸。 许七安脑子里浮现小老弟音容笑貌的同时,惊喜的发现四号抢答:【夺位?!】 看到这里,许七安就放心了,因为他知道必然有其他人替自己问,因为群里除了四号和一号,其他人都是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成的学渣。 【二:夺位?】 【五:夺位?】 【四:五百年前,大奉皇室发生过一起叛乱,叛军首领是平海王,也就是后来的武宗皇帝。尽管武宗一直以清君侧来掩盖自己篡位的事实,但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后世史官讳莫如深,只敢写:天倾之年,妖孽横生,武宗于东方崛起,平定大乱! 【现在的大奉皇室,都是当年武宗的后人。】 【五:这和桑泊有什么关系?】 这丫头确实脑子不太聪明.... 【二:一号是怀疑,永镇山河庙里镇压的封印物,与五百年前的皇室有关?】 【一: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监正为什么要装病?】 桑泊底下封印着五百年前皇室的某个重要人物.....涉及到篡位的往事,是皇室不愿意多提的禁忌,所以,只有元景帝一人知道.....那么五百年前那位太子的死,就绝不是偶然了,是被报复了? 因为也是皇室成员,算是家事,所以监正故意装病,不想参与? 北方妖族搞这么一出,就是想让大奉京城陷入混乱,甚至朝局动荡,他们好趁机在北方搞小动作? 许七安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挺直了腰背,桑泊案的水比想象中的要深。 我特么还是跑路吧,感觉跑路的风险都比参与此案的风险要低。 许七安怂了。 【三:对了,我忘了一件事,桑泊底下的封印上,刻着一些字符,非常有意思,我觉得应该和你们分享,嗯,这是免费的。】 他没有问“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字体”这样的问题,那样就太愚蠢了。 万一这只是古代字体呢,岂不是暴露他文化水平低,云鹿书院的马甲就挂不住了。 于是,许七安在玉石小镜的镜面写下两个扭曲的字体:【三:两个扭曲的字体。】 【九:这是佛文。】 佛文?许七安愣了一下。 【五:佛文怎么会出现在桑泊封印法阵里?】 群里有一个智商低的群员,还是很好的吗....许七安笑了笑,静等哪位大佬给出解释。 【四:按理说不应该啊,如此隐秘的事,皇室不可能让佛门的人参与。】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解。 等了许久,没有人说话了,各自有各自的猜测。 许七安问道:【最近没看到六号发言。】 【九:嗯,六号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早已离开城东的养生堂多日,贫道会负责找到他的。】 这光头是事逼吗,怎么老是遇到麻烦....许七安吐槽了一句,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才确定群员们都下线了。 下线要说啊,你们这群没素质的家伙。 ..... 吹熄油灯,许七安躺在床上,枕头底下搁着玉石小镜,他望着漆黑的屋顶,让思维发酵。 “如果桑泊底下封印的是前皇室的强者,那事情就麻烦了,知道这种隐秘的我,肯定会被砍头的吧....不,如果对方堂而皇之的闹事、公布身份,我反而不怕被元景帝灭口。” “魏渊说过,追索封印物的任务有其他人办,我不必插手,我的任务应该是找出桑泊案里的谍子.....可是周百户逃走了啊,这条线索断了,只能寄希望于二号。” “不,不对!”黑暗里,许七安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忽略了一件事。 白天在议事厅与吕青讨论案情,得出的结果是:九名失踪者不可能瞒天过海,将火药偷偷运进永镇山河庙。 而周百户是金吾卫,金吾卫只负责守卫,不负责祭祖大典,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机会进入永镇山河庙。 周百户不是幕后主使,金吾卫的周百户只是案件里的一环,负责把火药送进宫。其他人负责把火药藏进永镇山河庙。 他背后还有更高层次的黑手。 幕后黑手与妖族联手,主导了桑泊案,放出了永镇山河庙里的封印物。 我真正的任务是揪出这个黑手! 许七安翻身坐起,振奋的握了握拳头。 PS:求月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惊无险 大奉京城有大小衙门134个,抛开那些没编制的吏员,以及军事体系的,单是吃官家饭的官员,就多达万人。 这其中,能参加早朝的只有十分之一,而能进入金銮殿与皇帝直接对话的官员、勋贵、宗室,撑死也就一百多人。 寅时便在午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绵里藏针。 “陛下最近上朝愈发勤快了。” “京察在即嘛。” “去年京察陛下可没那么勤快的。” “自然是因为桑泊案了,哎,多事之秋啊。今天陛下要发脾气了,尔等少触怒霉头。” “本官只是个文臣,桑泊案与本官,与我们无关。” “哦,那与谁有关呢?” 众人相视一笑。 与谁有关? 当然是与京城五卫的统领有关,当然是与负责保卫京城与皇室的打更人有关。 自然,也就与打更人衙门的首领,魏渊魏青衣有关。 午门前,魏渊一袭青衣,茕茕孑立,和周边的文武百官格格不入。 魏渊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当朝再没有比他权力更大的宦官,即使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手里握的权柄也不大。 唯独魏渊不同,他既是打更人衙门的首领,也是都察院的都御史。 这两个衙门,都有督察百官的权力。 元景帝的意思非常明显,魏渊是我的刀,你们谁不听话,刀就会落在谁脖子上。 魏渊不但是元景帝推出去制衡百官的刀,还起到了拉仇恨的作用。 文武百官不敢仇视皇帝,但可以朝魏渊发泄情绪。 眼下,永镇山河庙被毁,惰政已久的元景帝今日上朝,显然是有满腔怒火要发泄。 魏渊必定首当其冲。 文武百官们都乐得吃瓜。 卯时初,厚重的钟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苍茫寂寥。 文武百官们从缓缓打开的东门进入,宗室王亲则从西门进入。 元景帝高居龙椅,面无表情的俯瞰着数百名官员,整齐有序的从午门进来,文武分列。 再有百余名官员、勋贵、宗室进入金銮殿。 奏对完毕,刑部一位给事中跨步而出,朗声道:“前夜,有贼人闯入桑泊,炸毁永镇山河庙,实乃我大奉之耻。魏渊身为打更人首领,护卫皇城不周,臣请陛下将此僚斩首,以平众怒。” “臣附议!” “臣附议!” 立刻就有多位给事中的职业喷子跳出来,要求元景帝砍了魏渊的狗头。 朝堂上的攻歼,与菜市口买菜是一个性质,通常是往大了说,动不动就斩首,抄家。 甭管事情大不大,砍狗头就对了。 皇帝要是不同意,那就会砍价,从斩首到流放,从流放到革职。 反正不能开口说革职,得给皇帝一个砍价的空间。不然皇帝一看,你们几个小老弟不给我砍价的机会? 那就无罪。 出于百官们的预料,元景帝直接驳回了针对魏渊的弹劾,而且对魏渊的工作进行了褒奖。 这让百官们迷惑不解,交头接耳。 “肃静!” 元景帝的贴身大太监一抽鞭子,声音尖锐的警告百官。 此事告一段落,但针对魏渊的弹劾并没有停止,而是换了个对象。 刑部又一位官员跨步而出,道:“打更人许七安,在刑部衙门口公然杀害守卫,藐视皇权,臣恳请陛下严惩此贼,满门抄斩。” 明明自己被弹劾时,老神在在无动于衷的魏渊,眯了眯眼,跟着出列:“陛下,刑部指使侍卫,阻扰打更人办案,居心叵测,臣怀疑刑部孙尚书与贼人勾结,炸毁桑泊,请陛下将其革职,押入天牢,由臣来审问。” 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附议。 “一派胡言!” “陛下,魏渊这是污蔑,其心可诛。” “陛下,刑部有大问题,臣等附议,将刑部众官撤职查办。” 双方立刻开始打口水战,别的党派官员偶尔插嘴,煽风点火。朝堂之上,各派系进入了激烈的斗争中。 当朝首辅、六部尚书、魏渊等几个大佬闭目养神。 元景帝丝毫不怒,见众官员吵的差不多了,才示意大太监出声呵斥,让金銮殿恢复安静。 “铜锣许七安,本就罪责在身,做事难免偏激,尔等因协力办案,而不是互相阻扰。若再有下次,朕严惩不贷。”元景帝沉声道。 魏渊睁开了眼,闪过诧异之色。 他料定许七安无事,只是没想到元景帝竟然亲自为那小铜锣说话。 元景帝目光锐利的环顾百官,继续道:“自今日起,解除城门封禁,朝中官至六品以上,皆不得离开京城。” “退朝!” ...... 卯时初,许七安准时醒来,洗漱穿衣,去二叔家吃早食。 以前在长乐县当一名小快手的时候,他得卯时初赶到衙门,要点卯,相当于上班打卡。 成为打更人后,因为考虑到铜锣许七安是个买不起房的穷逼,点卯就从卯时初,改成了卯时下三刻。 留给他一个半小时的赶路时间。 这一点,打更人衙门还是相当开明的。 入冬了,早晨温度很低,人难免会被温暖的被褥多封印几个小时。 丰腴美艳的婶婶就被封印在床上了,没有起来。瓜子脸的漂亮妹妹也被封印了。 “你去喊铃音起来,小时候养成了惰性,长大后就难纠正。”许二叔道。 许七安怀疑他是嫌饭桌不够热闹,因为许二郎卯时没到,就返回云鹿书院了。 说今天早上院长要开堂讲课,他得在卯时初出城,才能赶上。 如此一来,桌上吃饭的就许二叔和许大郎了。 许七安当即去了内院,敲开许铃音的房门,开门的是伺候许铃音的丫鬟。 小丫鬟半期待半警惕半羞涩的说:“大,大郎想做什么?” 天还黑着,就来敲门,大郎莫非是想趁机对人家做点什么? 许七安说我来喊铃音起床的。 抬脚进屋,看见许铃音蜷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像一只枕头藏在被子下面,小小的那么一只。 许七安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把她拍醒。 许铃音迷糊的睁开眼,擦了擦口水,含糊不清的说:“系大锅呀....” “起来吃早食。” “哦...” “那你起来啊!” “呼噜呼噜...” “今天早食是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 砰砰...床上的许铃音忽然抽搐起来,四肢乱蹬,她的大脑还在睡觉,身体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吃早饭了。 丫鬟伺候了小豆丁洗脸刷牙,许七安抱着她往前厅走,许铃音下颌枕在许七安肩膀,屁股蛋撅着,想睡又不敢睡,害怕错过美食。 “莫要睡了,大哥给你唱首歌。” “噢...”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就不开,夫君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 来到前厅,许铃音目瞪口呆的看着包子豆浆油条,委屈的快哭出来了。 “这不是我要的早食,我的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呢?” 你这就记下来了?!许七安翻了个白眼:“大哥骗你的。” 许铃音“哇”的哭出来,双手别在身后,身子前倾,朝着许七安发出音波攻击。 .... 吃完饭! “早知道就不喊她了,吵的老子胸闷。”许二叔抱着头盔,骂骂咧咧的走了。 “是啊,我终于体会到婶婶的艰难了,婶婶辛苦了。”许七安骂骂咧咧的走了。 留下许铃音在丫鬟的伺候下,一边哭一边吃。 虽然没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让她很伤心,但她可以一边伤心一边吃。 ..... 魏渊离开金銮殿,在心中复盘着今日朝堂的局势。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魏公,等等咱家。” 扭头看去,是刘公公。 魏渊发达之前,也是在宫中做事的,与刘公公交情极好,含笑道:“刘公公,何事?” 刘公公左顾右盼一下,从袖里摸出几张宣纸,塞给魏渊:“咱们誊抄的,魏公可以看看。” 魏渊心领神会,笑道:“改日进宫请公公小酌几杯。” 出了午门,登上马车,驾车的杨砚一声不吭的往衙门方向走。 魏渊掏出宣纸,看了一会儿,嘴角挂上了笑意。 “义父在看什么?”懒洋洋靠在车厢,充当贴身护卫的南宫倩柔,好奇的问。 “原以为今天会被陛下责难,没想到顺利过关。”魏渊笑道。 “顺利过关?”车厢外,杨砚诧异反问。 上朝的路上,魏渊在脑海里模拟了朝堂局面,他有这个习惯,上朝前模拟,上朝后复盘。 在原先的模拟中,本次上朝必定会被弹劾,元景帝顺势责难,或给予一定的惩罚。 魏渊猜的没错,桑泊案确实成了政敌攻歼的由头。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揭过了。 南宫倩柔蹙眉道:“没有人趁机攻歼义父?” 魏渊笑着递过皱巴巴的纸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南宫倩柔接过纸张,快速扫了一眼,纸上记录的是刑部和府衙众官员对案情的酌情分析。 并没有太大价值,他快速掠过,眸光一凝。 脸色开始变的认真,仔细阅读。 炸毁永镇山河庙的火药竟来自大黄山的硝石矿.....小旗官被人灭口,金吾卫私通妖族....整件桑泊案的脉络,一下子清晰起来。 南宫倩柔难掩惊讶,他对此案不太上心,但也保持一定的关注,对于许七安这个主办官,他抱着既不插手也不帮助的心态。 按照南宫金锣的经验判断,这件事想要查出点眉目,每个三五天不可能。 万万没想到,仅是一天,就有这等收获。 “是个办案的好料子。”他眯着桃花眸,终于对许七安产生了些许肯定。 “办案的好料子?”杨砚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是指许七安?” 杨金锣很重视许七安,觉得他是个值得栽培的年轻人。 南宫倩柔哼道:“你倒是走运,捡了个这样的好苗子。” 杨砚“嘿”了一声,心满意足,专心驾车。 到了打更人衙门,回到浩气楼,魏渊道:“让许七安来见我。” ..... 许七安此时正躲在案牍库的查资料,正如一号所说,五百年前确实有过武宗皇帝篡位的事。 除此之外,五百年前的皇族,除了那位大奉的开国皇帝,其余人员的资料记载的都很含糊,应该是被销毁了,只留下名字。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桑泊里封印的绝不是那位被堂弟篡位的倒霉皇帝。 因为那位皇帝十四岁就有了子嗣。 众所周知,武者在炼气境之前,鳝饿无鲍....嗯,不是没鲍,是时候未到。 “给我查,五百年前,任何一位三品以上的高手,都不能错漏。”许七安退而求其次,查起五百年前,前皇室势力中的高手。 “是!” 七八名吏员领命。 窗边的桌案,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孩一手撑着脸颊,一手不停的往嘴里塞油炸鱼丸子,双腿在桌底晃啊晃,偶尔露出白色的女子绣花长靴。 “采薇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事。”许七安顺手去拿油炸鱼丸子,被鹅蛋脸美人眼疾手快的拍掉。 许七安咳嗽一声:“油炸鱼丸子好吃吗?” “好吃的。”褚采薇点点脑瓜。 “我想吃,但不是吃这个。”许七安道。 “那是吃什么?”褚采薇问。 “想痴痴的看着你。”许七安给出一个暖男的微笑。 褚采薇脸蛋红了一下,继而柳眉倒竖,想骂他登徒子,又觉得这话听起来暧昧,但和登徒子说的下流之言又不同。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发怒,不发怒的话,她黄花大闺女的尊严何在。 许七安聪明的岔开话题,道:“有件事想请教采薇姑娘。” 褚采薇咽下嘴里的丸子,红润的小嘴沾了油光,闪闪发亮,粉嫩诱人,她板着脸:“什么事。” “用什么办法可以屏蔽司天监的望气术?”许七安问。 “高品强者都能够收敛自身气息,不过这是相对的,我是七品风水师,那能瞒过我的望气术的高品武者,少说得五品。六品都不行。”褚采薇得意洋洋的说。 我是八品练气境,那么能瞒过我的望气术,周百户得是铜皮铁骨境,而他显然不是....许七安颔首,继续问道: “除此之外呢?” “那就是法器咯。”褚采薇是个好为人师的,不用许七安问,自己就叽叽喳喳的解释起来: “世上法器分两种:一,我们司天监的阵师刻录阵法,炼制成的器具。二,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神异的物品。 “后者种类很多,比如千年古树遭遇累积,残留的雷击木便蕴含了至刚至阳的威能。 “又比如高品强者随身携带的物品,长年累月受到气息温养,具备了某种神异。不过这一种,大多是那位高品强者某项能力的延伸。” “京城有没有屏蔽气息的法器?”许七安开门见山。 “我们司天监倒是有,其他地方....”褚采薇歪着脑袋,想来一会儿:“我得回去问问宋师兄。” “....好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两人谈话之间,吏员们已经把五百年前可能是高品武者的人员罗列了出来。 名单不多,十几个而已,都是疑似高品武者的存在。 官方的记载里,不会写明某某某是几品强者,所以吏员们是通过五百年前有资格载入正史的将领们的事迹来推断品级。 比如镇北王,镇守北方数十年,一生经历战役数百场,毫无疑问,他必然是高品强者。 许七安扫了一眼,失望的发现,名单上以四品武者最多,三品寥寥无几,二品没有,就更别说一品。 “能被封印在桑泊,二品是底线,不然,单凭术士一品的监正就能轻松解决,根本没有封印的必要,难道我的思路是错的,封印的不是人,而是物品?” “等等....监正?!”许七安心里一凛,呼吸都不由的急促了一下。 他想到一件事,监正的职责是坐镇京城,是大奉的守护神。至少这一代监正是这样。 那么,当年的武宗想要篡位,必定绕不开监正这一关。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许七安脑海里成型,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采薇,咱们师父是不是初代监正?”许七安控制着自己,不让声音颤抖。 “不是呀,师父是第二代监正。”褚采薇的回答让许七安感觉血液都沸腾了。 我知道桑泊底下封印的是谁了....许七安咽了咽口水:“初代监正怎么死的?” 褚采薇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诶,师父从来不说师祖的过去。” 是初代监正,桑泊底下封印的是初代监正!! 许七安为这个猜想敢到战栗。 难怪这个秘密只有元景帝知道,难怪监正会生病,难怪北方妖族要谋划这一出好戏。 初代监正要是脱困而出,京城就要大乱了....不,初代监正已经脱困了。 这一刻,许七安竟升起了逃离京城的想法。 “逃走,赶紧逃走....带上叔叔婶婶一起走....初代监正脱困,必定会引起腥风血雨,那可是一品啊,整个京城都会变成修罗场.....” 想到这里,许七安反而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元景帝让他戴罪立功,那么魏渊就有责任看住他这个死刑犯,他跑了,会连累魏渊。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许七安固然可以跑,但京城的百姓跑不掉,如果京城中真的发生一品高手之间的决战,会死多少人? 全都人命啊。 “元景帝这老鳖孙,他自己在皇宫里,被众多高手护卫,可城里的普通人怎么办?” “一品强者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插不上手....捅出去,把事情捅出去,自然有高个的去顶。” 当即有了决断! 遇事不决,找魏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魏渊这种名声赫赫的善谋者,确实很给人一种安全感。 魏渊若是个庸碌的长官,许七安只有跑司天监去找监正了。 恰好这时,一位吏员进来,见到许七安,大喜过望:“卑职寻了许大人好一会儿了,魏公找您呢。” 巧了,我也想找他....许七安告别褚采薇,随着吏员朝浩气楼行去。 进入这座衙门最高建筑,来到七楼,许七安见到了一袭青衣,鬓角霜白的魏渊。 以及两位金锣。 “案子进度不错,可惜线索又断了。朝廷已经对周赤雄发布通缉令,但半月内找到他,不现实。”魏渊喝了口茶,语气温和: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许七安站在案前,略作思考,坦然道:“卑职猜测,周赤雄后边还有黑手,只是没有线索。” 这起案子比税银案更加复杂、麻烦。当然,也因为税银案中他不是主办官,主需要找出漏洞,提供思路,其他方面有打更人和府衙去做。 线索虽然断了,但许七安对后续的侦查,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一,从屏蔽望气术的法器方面着手。 二,有渠道有能力将火药偷运进桑泊的名单中排查。 第二条注定耗神耗力,还不一定有结果。 “魏公....”许七安试探道:“如果半个月后,卑职还是没能查出真相呢?” “届时,我会安排你假死脱身,你就去江湖吧,做打更人的暗线。”魏渊喝了口茶,道: “衙门的情报网遍及十三州,以及各大江湖势力。不暗中养着谍子,是做不到的。 “你的性格不适合政途,江湖才是你的天地。其实如果没有桑泊案,你现在已经在我的安排下离开京城了。” 去江湖吗....许七安恍惚的想着。 “做本座手中的一把刀,见不得光的刀,是不是觉得委屈?”魏渊笑了起来,像一个温和开朗的教书先生: “你的性格外柔内刚,且偏激了些,我既欣赏这样的你,又不喜欢这样的你。 “打更人衙门的诸多弊端,我心里清楚,但人性本就如此,光暗交织。李玉春那样的人,有多少?如果打更人里全是李玉春这样的人,打更人就做不到压制满朝文武。” 许七安皱了皱眉:“我懂这样的道理,所以人性需要时时敲打,常常威慑,才能吏治清明。魏公是不是过于纵容了。” “也得看时机的。”魏渊不动怒,和颜悦色的解释:“大奉官僚风气腐败,颓势已成,想要改变这股风气,得和光同尘,然后逐一击破。当你前方没有绊脚石的时候,才是你一展抱负的时候。” 魏渊的意思是,等他将来斗垮政敌,再没有拦路石的时候,才能腾出手来整治这些乌烟瘴气的风气....许七安想了想,觉得有理。 “你在官场,规矩束缚,不得不和光同尘。否则,只会闯一次又一次的祸。或者,被磨光了棱角,失了武夫的张狂气焰,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但入了江湖,你便没有顾虑。”魏渊语重心长的说: “凡惹你的,挡你的,碍你眼的,只管用刀去斩,凭心而行,不必顾虑规矩与律法。所谓以力犯禁,便是此理。 “不少武者在过程中迷失了本心,成为了冷血无情的刽子手。这是你需要注意的。” 许七安憋了半天:“卑职还不想去江湖,我想尽自己的努力去试试。” 他不是留恋权势,而是留恋家人。留恋叔叔婶婶,二郎和妹子。 这就好比上辈子当社畜时,老板说:“我要派你到外省去扩展市场,长期驻外。” 你说:我不想去。 老板说:不,你想。 好在魏渊不是那种扒皮老板,他没强求,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没事你就退下吧。” 不,我有事....许七安抱拳,沉声道:“请魏公屏退左右,卑职有要事禀告。” 又要屏退我们?! 南宫倩柔和杨砚,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许七安。 PS:错字本章说见,另外,明天上班了,爆更结束。我看了一下,上架到现在六天时间,爆更六万七千字。 不错不错。 正常更新的话,一天两章,每章三千字打底。日更大概在7000—8000。 这是极限了,我这破书,得想案情,设置线索,埋伏笔,还得考虑爽! 真的太伤脑子了,没法像套路文一样爆更。希望大家理解,不过,按照现在的市场趋势,将来是流量文的天下,到时候没准我也能爆更了。比如:侄儿给婶婶洗脚、打更人回家看妹妹睡狗窝!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灭口 魏渊挥了挥手,让两位义子退出浩气楼。 一回怒两回熟,南宫倩柔懒得抱怨嘲讽,一声不吭的走人。 杨砚站在楼底,等待义父与许七安交谈结束。 茶室里只剩下两人,魏青衣把一只倒扣的茶杯反转过去,给许七安倒了杯茶:“天地会的事?” “卑职确实在天地会收到一个消息,来自**蛊族的。”许七安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茶,喝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芳甘。 “天地会内部的五号,是蛊族的人,有些地位。昨日通过地书传信,说是极渊里的蛊神出现了复苏征兆。” 魏渊表情顿了顿,道:“甲子荡妖前,蛊神有蛊族和万妖国压制着,倒也无事,眼下万妖国灭亡,故土遍地佛寺,顶级高手也不多,蛊神真要复苏,单凭蛊族恐怕抵抗不了。”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愁色,地宗道首入魔,蛊神出现复苏征兆,云鹿书院清气冲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各方动荡,往往也意味着大乱之年。 “这些年,佛门扩张的野心越来越盛。”魏渊叹息道。 许七安心里一动:“佛门当年灭妖国,是为了传教扩张?” 魏渊哂笑:“难不成是为了天下苍生?” 顿了顿,问道:“有何事要禀报给我。” 许七安正了正神色,道:“卑职已经查清桑泊底下的封印物了,此事涉及到五百年前的一桩秘事,恐会酿成大祸,卑职实力低微,不敢隐瞒...” 听到这里,魏渊眼中异色闪烁,但他很好的藏住了震惊,试探道:“封印物?” “是监正,初代监正。”许七安一副分享大秘密,小心翼翼防止泄露的姿态,压低声音:“桑泊底下封印着初代监正,当年武宗篡....靠品德得皇位,初代监正并不支持武宗,武宗登基后,史书上便再没有初代监正的相关记载。” 魏渊不动声色的听完,微微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 许七安趁热打铁:“元景帝至今都没有公布情况,所有人被瞒在鼓里,可是,初代监正若是与现任监正起了冲突,京城....” 他没有说下去,相信以魏渊的智慧,能懂他的意思。 魏渊捏着茶杯,盯着上面的青花,莫名其妙的岔开话题:“最近有感觉丹田胀痛吗?” 许七安一愣,心说魏渊怎么知道。 他这段时间练气吐纳,总感觉丹田胀的难受,肚子像是有一股火在烧,想排泄出一些东西,但又感觉排不出来,都想着改日找浮香姑娘帮忙了,可身上任务重,也抽不出时间去教坊司。 “不错,”魏渊点点头:“这代表着你已经在练气境登堂入室,往后,这股胀痛会涌到中丹田,然后是上丹田,那时,你就可以踏入炼神境。” “我读书还可以,练武就不行了,不过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可以指导一二。 “等你胀痛转移至中丹田,我会让人送一部观想法给你,这样能提升踏入炼神境的速度。 “到了炼神境,你得重新打熬体魄,争取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魏渊虽然聪明绝顶,但练武没什么天赋?嘿嘿,心里平衡了.....许七安感动的表情:“多谢魏公栽培,卑职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魏渊“嗤”的笑了一声:“你也不是愣头青,可有些时候,比愣头青更愣。” 这不是愣,这是原则,是信仰,马列主义了解一下....许七安心里吐槽,同时,有些悲哀的想,这也是我与这个时代的隔阂。 “还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了解一下。陛下今日下旨,解除城禁。”魏渊看着许七安,脸上的笑容很古怪,似调侃,似打趣,似揶揄。 “???” 许七安脸色僵硬。 这不合理,这不可能! 元景帝的态度有问题,初代监正脱困,首当其冲的就是当代监正和皇室,这样的处境之下,正常的操作不应该是关门打狗,永绝后患吗。 开城门是几个意思,向初代监正示好,大家和平共处? 不可能,元景帝虽然是个不称职的皇帝,但不是蠢货。而且,当代监正也不会同意元景帝背叛革命。 对,监正那个糟老头子的态度也很古怪,老师都揭棺而起了,你难道不应该带着手底下的术士们,一脚踏在棺材盖上,吆喝一声:小的们,帮为师压稳这老东西的棺材板! 结果是装病! 这其中会不会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比如,初代监正被封印五百年,不复巅峰,正藏在某处养伤。 故意开城门,是为了引蛇出洞,正好趁机将战场转移出京城?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离开浩气楼的许七安苦笑一声:“是的。” 许七安召集人手,下达三条指令,第一条指令是,司天监的褚采薇负责打探遮掩气息的法器下落。 第二条指令,闵山和杨峰两位银锣继续负责核实工部的火药生产、使用记录。 第三条指令,前往府衙,审问太康县令。 前两条倒是没什么,第三条指令,众人不太懂。 许七安解释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妖族是怎么知道大黄山有硝石矿的?” 闻言,众人一愣。 “对吧,莫非妖族潜伏在灰户里挖矿?”许七安冷笑一声:“当然是有人与妖族合谋,大黄山在太康县地界,县令绝对有问题。” 三位银锣,十几位铜锣肃然起敬。 许铜锣心思缜密,经验丰富,金牌不是无缘无故赐予的。 三方在衙门口分道扬镳,各自完成任务。 许七安望着褚采薇在马背上颠簸的背影,忽然觉得有朝一日,在下面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头儿,你说为什么陛下不招来司天监的术士,挨个儿的质问朝堂诸公?” “你刚还让采薇姑娘去查屏蔽望气术的法器。”李玉春看了眼原本是自己下属现在自己成了他下属的下属。 顿了顿,含蓄补充:“术士也是人。” 是人就有可能被收买,普通小案子无所谓,涉及到衮衮诸公,肯定不能光靠术士一张嘴,元景帝既多疑又有旺盛的权欲....许七安微微颔首。 旁边的宋廷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道:“宁宴,你和司天监的采薇姑娘很熟对吧。” 许七安点头。 宋廷风措辞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身子有些虚....我想帮他求一些补肾壮阳的药。” 无中生友....许七安也不戳破,含笑道:“告诉你朋友,俄罗斯转盘少玩点。” 李玉春皱眉,满脸不解:“俄什么盘?” 许七安、朱广孝、宋廷风相视一笑。 ...... 云鹿书院,院长赵守结束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课堂,告诫众学子发奋刻苦之后,轻轻一挥袖:“从来处来,回来处去。” 身形突兀消失。 众学子早已司空见惯,不稀奇了,讨论起京城最近发生的大事。 “桑泊怎么被炸了,我大奉开国皇帝的证道之地,竟被宵小之徒毁坏。果然,都是一群废物,若是我云鹿书院坐镇京城,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学子们义愤填膺,习惯性的怼天怼地,藐视一切非读书人。 许新年收拾好书本打算离开,身后一位学子喊道:“辞旧,回头踏青游山去。” 寒冬腊月的踏青,喝西北风吗?许新年摇摇头,回头告诫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说罢,正要离开,就听身后一位阴阳怪气的说道:“许辞旧而今是修身境,早就与我们不同了,恐怕是不屑与我等为伍了。” 许新年回头看去,说话的是朱退之,当日送紫阳居士去青州时,本该是此人得到紫阳大儒的玉佩。 奈何被自己横插一杠。 另外,此人与自己关系不佳,前些年互相口吐芬芳。 许二郎冷笑道:“青天白日,莫要冤枉人,我何时与你为伍过?” 朱退之勃然大怒:“许新年,别以为成了八品,就可以目中无人。你不过提前了一步而已。” 对于许新年提升众人踏入修身境,书院学子既然羡慕又嫉妒。 许二郎淡淡道:“我不费吹灰之力踏入修身境,我骄傲了吗?我前些日子拜访了长公主,得她赏识我骄傲了吗。我待会儿要去请教老师,巩固修为,聆听七品境的神异我骄傲了吗。” 他审视着朱退之的脸,忽然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朱退之怒目相视。 许辞旧轻蔑道:“有些人的脸,丑的就像一桩冤案。” ....其他学子感觉被冒犯了。 朱退之当场炸锅,扑过来要和许新年决斗,但被同窗死死拦住。 “退之,何必与他争论。” “许辞旧一张嘴,抵武夫一把刀,咱们不跟他吵。” “.....别冲动,你不是他对手,不管是嘴皮子还是手脚功夫。” 许新年骄傲的离开。 这些人,一阵子不搭理他们,就觉得可以上蹿下跳。 论吵架,许辞旧一生不弱于人。 .... 京兆府管理京城周边十五个县,太康县令就被关押在府衙的地牢里。 许七安带人进入府衙,直奔少尹堂,少尹不在,堂内留守的主事皱眉问道:“诸位大人有何事?” 宋廷风道:“提审犯官,太康县赵县令。” 主事又问:“可有府尹大人手书?” 宋廷风摇头。 主事顿时就不客气了:“请回吧。” 没有手书就想提取人犯,打更人是不是太嚣张了,在外头是要让着你们三分,这里好歹是府衙。说提审就提审的吗。 “混账东西!” 刚好返回的少尹听到对话,脸色微变,疾步走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然后命人带许七安等人去地牢。 “少尹大人...”主事有些委屈:“这不合规矩。” “屁话,命都没了,还管这些。” “大人何意?” “那人叫许七安,刑部门口当街杀人的许七安。就是个疯子,你想给他陪葬?” “....谢大人救命之恩。” 府衙的地牢许七安是住过的,跟这里的杰克还有小强略有几分交情。 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关押赵县令的地牢。 “起来,有大人要问话。”狱卒用棍子敲打栅栏。 穿着囚服的赵县令侧躺在破草席上,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 PS:求月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社交三要素 狱卒又吼了几声,赵县令依旧纹丝不动。 许七安心里一沉,道:“开门。” 狱卒掏出钥匙开门,怒气冲冲的伸手拉扯赵县令:“耳朵聋了?” 赵县令的身体软绵绵的翻转过来。 这时候,狱卒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探了探鼻息,脸色大变:“死,死了...” 来迟一步了....许七安心里叹息。 太康县令是昨晚连夜捉拿、下狱,他今早收到消息,立刻就过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凶手要么是府衙内部的人,要么一直监视着赵县令的动向,不然无法及时杀人灭口....许七安翻开赵县令的眼皮,撬开嘴唇看了看舌苔,然后扒掉了赵县令的囚服,检查尸体。 “没有中毒迹象,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尸斑刚形成没多久,死亡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死因暂时未明....”许七安心里做出判断,道:“留两人看着尸体,其他人随我去见府尹。” 人犯死在府衙,陈汉光这个府尹,得背锅了。 许七安寻到内堂,得知陈府尹还在睡觉,衙役通传后,他便等在外面半柱香时间,见到了穿戴整齐的陈汉光。 陈府尹脸色如常,完全不见刚睡醒的模样,微笑道:“许大人找本官何事?” 早朝时间是卯时初,通常来说,文武百官们寅时就要在午门等着了,也就是凌晨四五点。 所以,早朝结束,回衙门补觉是大奉官场的常规操作。 “我来提审太康县赵县令,结果发现他今早死在狱中。”许七安开门见山。 “什么?!”陈府尹大惊失色。 被许七安带过来的狱卒,战战兢兢的说道:“禀大人,属实....” 陈府尹皱了皱眉,也没觉得多大的事,毕竟赵县令本身便是死刑犯,来年秋后处决。 “怎么死的?”陈府尹端起茶杯。 “被灭口的。”许七安道。 陈府尹手颤抖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出来,他浑然不在意,瞪大眼睛:“灭口?” 很明显,老陈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许七安解释道:“大人觉得,妖族是怎么发现硝石矿的?大黄山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连附近的灰户都不知道有硝石矿的存在,怎么妖族就能发现?” 陈府尹惊的站起身:“你的意思是....” 许七安点点头:“我怀疑与太康县令有关,今日过来提审,没想到慢了一步,他已经被灭口了。 “此案线索又断了,哎,陛下命我半月内查出真相,我实在太难了。对了,司天监今日来了个小宦官,要求我准时汇报案情进展。” 陈府尹脸色变幻多次,作揖道:“许大人,府衙愿意协助大人,府衙的三房六部都可以由大人调遣。” 许七安笑道:“陈大人慷慨,赵县令无故死在大牢,是意外。” 没人关注一个死刑犯的死活,可如果这个死刑犯与桑泊案有关呢?尤其京察在即。 这么大一个把柄,如果公布出去,陈府尹恐怕要降职了,而对许七安来说,人已经死了,追求陈府尹意义不大。也就说和不说的区别。 于是,刚刚晋升为总捕头的吕青被喊了进来,陈府尹严肃道:“至今日起,你便跟着许大人,听候差遣。” 跟着许大人听候差遣.....府尹大人前些日子还说,这是一次机会,若是能破案,他便能进内阁了.....是想让我“潜伏”在许七安身边当一位谍子? 吕青诧异的想。 “不要胡思乱想,安心辅佐许大人。”陈府尹沉声道。 竟是真的?他,他居然能让府尹大人服软?! 吕青盯着许七安看了几眼,道:“卑职遵命。” ..... 很快,赵县令的验尸报告出来了,自然死亡。 越是没有破绽,越说明有鬼....首先可以排除武者灭口了....许七安皱眉沉思。 武者的本质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勥烎菿奣。 暴力是武者的代名词,捏死赵县令像捏蚂蚁一样简单,可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破绽。 许七安率先想到的是道门阴神,因为在古时代,道门的阴神又被成为勾魂使者,能在睡梦中取人狗命。 “首先排除金莲道长那个老银币,他如桑泊案没有任何牵连,那就只有人宗了....” 许七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发际线在悄悄往后移。 怎么还把人宗牵扯进来了呢,人宗是我能调查的吗?且不说人宗道首是国师的身份,地宗道首是二品,人宗道首也不会差多少吧。 两腿一夹就把我夹死了! “嗯,也不一定是道门,其他体系我了解的不多,现在不能过早下定论....哎,趁着金牌在身,我抽空多看点各大体系的机密内幕。” 许七安发现吕青在悄悄打量自己,女子捕头俊俏的脸蛋隐约可见疲惫。 “吕捕头,近来没有好好休息吧?” 吕青笑了笑:“公务繁忙。” 她已经知道陈府尹妥协的原因,虽说许七安是捡漏,但这个漏可不是好捡的,如果不是他及时意识到太康县令有问题,这件事没准就被府尹大人压下来了。 “吕捕头巾帼不让须眉。”许七安恭维道。 她年纪大概在25—30之间,年纪轻轻,就当上首都公安厅刑侦队大队长,前途无量。 而且还未婚! 许七安上辈子身边就没这么有前途的女性朋友,有的只有烦恼男朋友时常漏电的大龄剩女。 许七安离开府衙时,身边多了六个府衙的快手,供他差遣,修为都不差,两位练气,四位炼精。 他骑乘在马背上,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破案要顺藤摸瓜,急不来。 反而是魏渊的态度让他困惑不解,是不是太冷淡了? “魏渊肯定知道点什么,元景帝的态度暧昧不清,监正装死....不合理啊,不算大人物之间有什么博弈,初代监正脱困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能因为他们的淡定而放心,因为身居高位的人未必在意普通人的死活。”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初代监正的事,魏渊似乎不想我插手其中,担心我被牵连....我可以曲线救国啊,我将此事隐秘透露给长公主.....不是透露,是提示,不动声色的提示,让她自己去联想,去发现。” 想到这里,许七安不再犹豫,道:“你们先去衙门等我,我进宫一趟。” 众人疑惑看来。 许七安解释道:“我要去见长公主。” 他竟能见长公主?许宁宴不但与司天监的术士关系好,竟然还与长公主有交情....吕青心里怦的一跳。 其他人各有疑惑和震惊,李玉春最镇定,他是知道的,许七安能进打更人衙门,全赖长公主推荐。 告别众人,许七安策马赶向皇城。 长公主早已成年,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许七安赶到怀庆府,一问守卫,才知道长公主平素里都住在宫城,等闲不回来住。 于是他又赶到皇城,皇城等于缩小版内城,城中设有宗庙、官衙、内廷服务机构、仓库和城防建筑,以及园林苑囿。 外城住的是平民百姓,内城住的是达官显贵,而皇城,住在这里的是王公大臣。 没有金牌的话,许七安都进不来。 至于宫城,又称为皇宫,是皇帝的家,住的是妃子和皇子皇女。当然,成年的皇子皇女必须要搬出宫城,住到皇城。 只不过元景帝这些年潜心修道,对妃子们不甚在意,这方面的规矩变的松懈了。 现如今许多成年的皇子皇女依旧住在宫城。 宫城的话,许七安是进不去的,即使有元景帝御赐的金牌,正想托守卫传话,忽然听见车轮辚辚。 探头往内看去,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正驶出来。 皇室专用的金丝楠木,黄绸华盖,镶嵌金片和玉石,奢华大气。 清一色的顶级跑车....许七安心说。 收了他三钱银子的守卫,见状,笑了起来:“第二辆马车是长公主的,你看车身黄绸上绣的那个“庆”字。看来不用通传了。” 守卫把碎银还给许七安。 “客气了,客气了...”许七安推回去:“往后还有麻烦老哥的时候。” 他打算搭上长公主这条线,抱住这根大粗腿,将来说不定会时不时的跑来“联络感情”,提前与守卫打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俗话说,烟能撬开男人的嘴,钱能勾到男人的心,一起吃海鲜则能让你和他成为同道中人。 社交三要素! 守卫很欣赏许七安,提点道:“第一辆马车是太子殿下,第三辆是二皇子,第四辆是二公主....估摸着是要去哪里开宴席,你若是能参加,记得要好好表现,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长公主,卑职许七安有事求见!”许七安高声道。 PS:错字本章说见!求月票,又进月票前十了,开心。 第一百二十章 即兴作诗 侍卫们扭头看了过来,目光锐利,然后继续前行。 那驾绣着一个“庆”字的马车,车窗打开,一只白皙玉手掀开帘子,许七安看见了长公主尖俏雪白的下颌,红润的小嘴动了动:“跟上。” 他心里一喜,刚要拍马靠过去,眼角余光瞥见第四辆马车的车窗推开,探出一张圆润美丽,妩媚多情的俏脸。 她盯着许七安,双方目光接触,她嘴角一挑,继而关上窗门。 “那个是二公主?嘶....皇帝的女儿就是漂亮啊。”许七安收回目光,默默在心里比较起两位公主。 对于不同类型的美女,你可以硬是睡不着,但硬要比个高低,其实没有意义。 因为这取决于你的爱好。 尽管很多男人说,喜欢黑丝御姐萝莉制服....爱好广泛,博爱无疆,但其实就算是这种色胚,他们也是有审美偏好的。 许七安不评价长公主和二公主孰美,仅从两位公主给人的观感来说,长公主偏清冷型,恰如雪山上的一朵莲花。 明知道她高贵优雅,清丽脱俗,你偏偏忍不住想亵玩她,然后看她露出窘迫、羞涩的姿态。 二公主的话,许七安接触不多,但就刚才那一眼,许七安已经给她脑补上了小热裤包裹浑圆挺翘的臀儿,白色小背心束缚亭亭玉立的胸脯,雪白长腿蹬着一双白色球鞋,在舞池里尽情摇摆,波浪卷的头发飞扬。 搁在他那个时代,妥妥的夜店女王。 上文说过,爱逛夜店的女孩孕气都不会差,但二公主毕竟是古代人,这一点许七安不敢肯定。 ..... 皇子皇女们今天要外出聚餐、活动,地点选在皇城一处景色不错的小湖边。 湖畔种植着四季常青的雪松、龙柏,以及一片片目前凋零的花田,想必到了来年春天,景色会更加美丽。 今日阳光融融,无风,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 湖畔有一座四方的平台,当差们搬来桌案,点上檀香,从食盒里取出一叠叠精致的佳肴。 许七安把马拴在树上,默不作声的跟在长公主身后,两位丫鬟替她提裙摆。 长公主的发髻梳的很简约清爽,插着一枚价值连城的金步摇,金线流苏末端缀着圆润的珍珠,行走时,流苏摇摇荡荡,确实好看。 两人没有语言沟通,但自然而然的,许七安跟在她身后,充当侍卫的角色。 其他皇子皇女也从豪华马车中下来,许七安扫了一眼,外貌都不差,太子穿着白色蟒衣,金冠束发,俊朗非凡。 其实皇子们的外表都不值得在意,包括太子,反正再帅,也没有许辞旧那个小老弟俊美。 四个公主里,长公主和二公主容貌绝佳,是拔尖的大美人。 入席时,二公主不知有意无意,把本该是长公主的席位给抢了。 没人呵斥,皇子皇女们似乎习惯了,视而不见。 长公主则没去坐二公主的位置,与她隔了一桌。 长公主和二公主关系不睦?许七安记下了这个细节。 太子环顾诸位兄弟姐妹,道:“咱们也有一阵子没出来游玩了。” 皇子们附和,皇女们则含蓄浅笑。 许七安的目光落在湖里,他看小湖里有一道道黑影掠过,不知道养着什么东西。 太子在宴席上起到了席纠的作用,负责带话题,主持宴会。 宴会上的酒令,总共就那么几种,高雅的就更少了,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划拳掷骰子这种肯定不能往,得往雅令。 雅令有很多种,抛开现场作诗这种高端局,飞花令是雅令中难度较大的。 太子开了个头,以“水”为题,首字是水。 二皇子的诗里,第二个字就要是“水”字,以此类推。 在场皇子多,皇女少,第一轮结束,七皇子绞尽脑汁也没想起那首诗的末尾是“水”字,被罚了一杯。 八皇子早些年就夭折了。 九皇子负责把这个飞花令延续下去,与太子一样,首字为“水”。 到了二公主这里,她明媚的桃花眸睁的大大的,黑亮的眼珠子转啊转,她小手一拍,脆生生道:“有啦,疏影横斜水清浅。” 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穿着红艳艳的宫装,戴着华丽繁杂的首饰,等闲女子驾驭不住如此奢侈甚至庸俗的打扮。 但到她这里,却成了加分项。 长公主的贵气是在骨子里的,二公主更像是一只美艳华贵的金丝雀,再怎么奢侈的装扮,都只会增添她的美。但若是素衣打扮,二公主恐怕要逊色长公主许多。 太子笑道:“这首诗我听过,教坊司流传出来的,似乎是长乐县某个学子所作,被士林誉为咏梅绝唱,古今第一。” 气质儒雅宛如读书人的三皇子,评价道:“可惜啊,这等惊才绝艳之作,竟是赠给一个妓子,暴殄天物。” 才子与名妓的爱情故事,坊间流传甚广,极受欢迎。但确实上不得台面,尤其在皇族眼里。 三皇子是个读书人,为此痛心疾首。 哪里暴殄天物了,浮香花魁得了此诗,身价暴涨,一跃成为大奉王朝顶级明星,而我顺势与她达成友好的管鲍之交,分明是双赢! 许七安心里不服气。 行酒令继续,到了长公主这里,面临着与七皇子同样难题。 末尾有是水的诗词,凤毛麟角,长公主虽博学多才,但对诗词涉猎不多,精致的眉梢微微蹙起,沉吟不语。 一见这情况,二公主就笑嘻嘻起来:“怀庆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小小诗词,总不会对不上吧。” 二公主确实有点裱....以后就叫你裱裱吧!许七安心说。 其实对许多男人而言,适当的裱,反而更吸引人。当然,许七安绝不是这样的男人。 众皇子皇女含笑看着,长公主才华出众,力压兄弟姐妹,即使是个女子,也招人嫉妒。 能在她最擅长的领域打压一下,大家乐见其成。 长公主无视皇兄皇妹戏谑的眼神,微微侧头,轻描淡写了看了眼身侧的许七安。 ....你瞅啥? 许七安心里叹口气,长公主可以的,知道我见她有事,事先便薅一把羊毛。预收报酬。 怀庆看他做什么? 二公主一直在关注长公主,只等她摇头认输,然后自己跳出来指着她说:哈,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银枪蜡样头了吧! 谁知道怀庆一点不慌,还和那个小铜锣眉来眼去。 其他皇子皇女多少注意到了这点,只是内心戏没有二公主那么丰富。 “醉后不知天在水!”许七安沉吟片刻,细若蚊吟的说了一句诗。 他迅速开动脑筋,末尾含水的诗,他只想到这一句。 长公主微微颔首,扬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 二公主一愣,继而涌起失望,怀庆这个臭姐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其余皇子皱眉沉思,接着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摇头:“怀庆,三哥怎么没听过这首诗。” 长公主浅笑道:“这是新作的诗。” 二公主顿时来劲了,娇声道:“哦哦,你耍赖,瞎编一句糊弄我们呢,罚酒三杯。” “即兴作诗也是可以的,”太子殿下笑了起来:“不过怀庆你得作一首完整诗才算。” 三皇子点头:“大哥此言甚是。” 长公主又扭头,看了眼许七安,仿佛在说:交给你了。 PS:三更求月票。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灵兽 许七安硬着头皮,从长公主身侧跨步而出,抱拳道:“是卑职新作。” 一下子,所有人都盯了过来,二公主乌溜溜的眸子审视着许七安。 太子皱了皱眉。 三皇子不悦道:“你一个铜锣,做什么诗?” 他说的还算委婉,意思是说,你一个武夫,懂什么是诗? “笃笃...”长公主青葱玉指,敲击着桌案,引来众皇子注意,她语气平静道:“他叫许七安,堂弟是云鹿书院的学子。” 这能代表什么?一时间,没人能懂长公主的意思,而她本身似乎很喜欢看到兄弟姐妹满脑子问号,但故作淡然的模样。 清冷的脸蛋挂上一抹笑容:“送紫阳居士便是他所作,临安先前念的那首诗,亦是许七安的作品。” 在座的皇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霍然转移目光,死死盯着许七安。 那首名噪一时的《绵羊亭送紫阳居士之青州》的原作者,竟然就在眼前? 是,据说那首诗是云鹿书院某个学子的堂兄所作,刚才怀庆说,这位铜锣的堂弟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三皇子对这些传闻最清楚,立刻反应过来,知道怀庆说的不会假了。 这个仰慕怀庆的忠狗便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人....二公主睁眼妩媚的桃花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许七安,她对这个铜锣有了些许改观。 许七安先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睡浮香花魁的行为,被长公主严密监控着。 但很快便想通了,当初打更人跟踪自己,正是这位怀庆公主授意,那么,有关他的情报,长公主自然知晓。 太子殿下质疑道:“可我听说,教坊司那位姓杨名凌,是长乐县学子。” 长公主没有回答。 许七安只好自己解释:“是卑职化名。” 太子不说话了。 三皇子追问道:“刚才那句诗我听着不错,醉后不知天在水....颇有意境,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后续。” 出身皇家的龙子龙孙,接受过最优等的教育,即使是二公主这样只喜欢打扮,不喜欢念书的,小时候也被逼着读了好几年的圣贤书。 文化底蕴扎实,鉴赏水平不差,被三皇子一打岔,注意力便回归到诗,因为知道了许七安的身份,反而愈发期待起来。 许七安缓缓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二公主低声念了几遍,觉得这两句诗勾勒出了美好的,只存在于童谣里的场景。 静谧的夜晚,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躺在小舟的船头,头顶是璀璨无垠的星空,水面倒映着星河。 小舟在湖上飘荡,荡起涟漪,她安详的睡着。 临安公主芳心砰砰狂跳了两下。 长公主眼波微闪,下意识的动了动脖颈,似乎想侧头看许七安,但忍住了。 保持着清冷的白莲花姿态。 四周诡异的寂静了,众皇子细细咀嚼、品味着这两句诗。 与二公主不同,皇子们体会到的是一种远离尘世,怡然自得的缥缈之气。 氛围是轻松的,贴近天下自然的,无忧无虑的,摆脱了案牍之劳,丝竹之闹,摆脱了勾心斗角。同时,梦醒时分,心里会有一丝丝的怅然。 “好诗,好诗啊....”三皇子拍案,情绪亢奋,感觉自己见证了一首名作的诞生。这是任何读书人都无法抗拒的荣耀。 “这是七绝还是七律?”年纪与许七安差不多的七皇子问道。 “没了,只有这两句....” “!!!” 众皇子们一愣,脸色复杂且古怪的盯着他。 “莫要开玩笑。”三皇子怒道,有些急切,有些烦躁:“后面呢后面呢!” 他那样子,像极了被断章折磨疯了的读者,终于有机会见到作者本人,压抑着随时爆炸的情绪说: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去码字! “即兴作诗,真没了....”许七安有些惭愧,这首诗并不是九年义务教育课本里的。 当然,他作为一个文化人,不可能只学过课本里的诗词,平时自己也会网罗一些优秀的诗词作品,但都记不全,只能记住最精华的几句。 眼下这首就是如此。 “你,你....”三皇子指着许七安,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其他皇子冷眼旁观,暗中支持三皇子对付断章狗。 长公主适时起身解围,道:“许宁宴,陪本宫去散散步。” “岂有此理...”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三皇子余怒未消的拍着桌子。 “可惜了。”太子摇摇头。 “哎呀,我想起来了。”二公主忽然叫了一声,道:“我还没问他桑泊案查的怎么样了呢。” 是他!太子殿下眯了眯眼,难怪觉得许七安这个名字耳熟,经二公主提醒,记起了这号小人物。 ...... 长公主屏退侍卫和宫女,与许七安并肩行在湖畔。 许七安直觉的落后半个身位。 “你找本宫何事?”长公主凝视着平静的湖面,声音透着冰块撞击的质感,以及女性声线的魅力。 “卑职查案遇到了点麻烦,目前所有线索都断了。”许七安看了眼长公主,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语气不由的诚恳了几分,将硝石矿、小旗官灭口案告之长公主。 “这些本宫都已经知道了。”长公主清丽的容颜没有表情,欣赏着湖面的风景。 她已经知道了?嗯,以长公主的能耐,知道我查出来的这些情报,并不困难。 许七安咬了咬牙,打算透露一点更内幕的东西:“妖族为什么要炸永镇山河庙?这是一个疑点,也是本案的突破口。” 先验证是不是初代监正,如果是初代监正,那么和妖族勾结的对象,就可以锁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长公主收回目光,美眸望向了许七安,以一种平静的语气:“永镇山河庙之下,确实封印着一个可怕的强者或者物品。而这个秘密,只有父皇才知道。” “.....”许七安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长公主连这都知道了? 她已经意识到永镇山河庙底下有封印物,是的,看了我的调查卷宗,以长公主的聪慧才智,能推测出这一点,不奇怪。 只是许七安没想到,长公主竟坦然的与他说起此事,要知道,永镇山河庙里的秘密,可是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晓。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愿为本宫效力?”长公主见许七安微微动容,知道他心里震撼,轻笑一声,抛出了橄榄枝。 这正是许七安想要的,心所愿,未敢言,既然长公主这么会来事,许七安当即道: “卑职定为公主肝脑涂地。” 这一套许七安很熟,上辈子在警局工作也是这么向领导投诚的。 当然,只是工作上的盟友,互利互惠,而不是给皇权当狗...他心里补充了一句。 相信以长公主的情商和智商,要维持相对体面的关系,应该不难。 长公主明媚一笑,湖光都黯淡了几分。 “说吧,查出什么来了?”莲花公主的语气、态度,有了极大转变,那份隐隐约约的隔阂消失了。 许七安考虑了一下,打算如实相告,理由是,刚与长公主结成“盟友”关系,他需要展现自身的价值。 让长公主觉得,这个小老弟很强,很不错。 另外,他想搞清楚桑泊的封印物,缺不了长公主的帮助。况且,是长公主先打开这个话题的,还坦然的告诉他这个秘密只有元景帝才知道。 “根据卑职调查,周赤雄背后还有黑手在操纵这一切,也是那位勾结的妖族。”许七安道。 长公主眼中异色一闪:“何以见得?” 许七安道:“太康县赵县令,今晨死于府衙地牢,我怀疑他是被人灭口。” 长公主低垂着目光,边思考边颔首。 许七安继续道:“卑职一直在疑惑,妖族为什么要炸毁桑泊,幕后黑手又为何要勾结妖族?我派人查了一切关于桑泊的案牍,发现一件非常诡异的事,锁定一时间点:五百年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留给长公主震惊的时间。 但他失望了,长公主仅是皱了皱眉,便消化了这条信息。 辞旧说的没错....这个女人胸有沟壑,且深不可测啊。 “五百年前,当时的太子不慎落水,后得了癔症,不久便溺死在桑泊。”许七安道。 长公主露出恍然的神色:“本宫记得有这一段往事。” 许七安点点头,接着说:“而五百年前,武帝重振朝纲,肃清宵小,有一个人是他避不开的障碍——初代监正!” 听到这里,长公主真正花容变色。 许七安凝视着长公主无暇的美丽面孔,一连串的发问:“初代监正为何装病?陛下为何对桑泊封印物秘而不宣?为何镇压五百年还不死?司天监术士为何对初代监正的过往一无所知?”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许七安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卑职的猜测,只是如果非要在五百年前找一个符合条件的强者,非初代监正莫属。” 长公主似乎被震惊到了,很久没有开口,一阵风吹来,吹的湖泊泛起褶皱,她叹了口气:“所以,你找本宫是....” “卑职想查一查外面找不到的卷宗。”许七安道:“卑职在桑泊里发现了封印阵法,而阵法石柱上刻有佛文。” “佛文?”长公主拢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的伸缩了一下,盯着许七安看了几秒,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好,待宴席结束,本宫带你去文渊阁。” 许七安松了口气,答谢完,忽听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以及水花翻涌的响动。 扭头看去,红裙似火的二公主站在一头怪物的背脊上,双手握住怪物头顶的犄角,摇摇晃晃的稳着身形,背影曼妙婀娜。 那怪物通体雪白,长着细密的鳞片,脊背有一块平坦的甲胄,正好可以站人。体长三米,腹生利爪,看着像龙。 长公主回过身,解释道:“此兽唤做灵龙,乃中州独有的灵兽,性格温顺,相传是古时候人皇的水中坐骑。 “喜食人间紫气,故而被历朝历代的皇室养在宫中,寓意紫气东来。人族正统。” 长公主又补充道:“此兽自带望气术。” 原来湖里看到的就是它啊....许七安“嗯”了一声,紫气是王公贵族独有的气运,这种怪物需要紫气温养,说明是种瑞兽。 瑞兽时而昂起脑袋,时而贴水而行,水花一圈圈的荡漾,二公主笑靥如花,小母鸡似的咯咯咯笑个不停,玩的非常开心。 皇子们含笑看着,另外两位皇女则跑到岸边,喊着让临安上岸,大家轮流玩。 “灵龙虽性情温顺,但同样骄傲的很,会攻击接近它的普通人,临安是皇女,才能与它玩在一处。”长公主说着,嘴角撇了撇,做了一个许七安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食指扣在嘴边,用力吹了个口哨。 灵龙听到口哨声,像蛇一样高高昂起的头,侧转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灵龙僵硬了一下,它忽然躁动起来,喉中发出一声清越嘹亮的鸣叫,摇头晃脑的要把二公主甩下去,似乎被二公主骑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呀....” “噗通!”二公主惊叫着砸入湖中。 灵龙发狂着扭动身子游向长公主,一边破水而来,一边鸣叫不断,分不清是亢奋还是暴躁。 哗! 临近岸边时,它冲天而去,又重重砸落,脑袋砸在案边,溅起汹涌的泥浆。 长公主素白的衣裙上溅了几滴泥印子。 长公主有些诧异,灵兽今日似乎与她特别亲近,她吹口哨的原因不是召唤灵兽,而是吸引它的注意,做出扭头的动作,借此让下盘不稳的临安坠水。 谁想,灵龙反应这么大,直接一晃脑袋把临安甩飞了。 长公主的风格怎么有点像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腹黑的很啊.....我家小老弟也是这么阴险歹毒的.....哦,长公主在云鹿书院求学过....许大郎对许二郎的警告有了更深的领悟。 果然只有腹黑的人,才最懂腹黑之人。 水面上的动静惊到了众皇子,太子当先赶到岸边,呼唤侍卫救人。 “灵龙果然更喜欢怀庆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怀庆的紫气比临安更强?” “似乎也不太对....灵龙对我们都不太热情,你看它卑躬屈膝的模样,我只在小时候看过一次,当时它面对的是父皇。” “怀庆过去了....” 长公主提着裙摆,面带浅笑的走向灵龙,打算骑乘。 这边,包括太子在内,众皇子皇女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 PS:以上是广告时间,现在才是正文.....四千字大章,求个月票不过分吧。想当年,我的时候,喊的是:作者大大。 现在我也写了,我喊的是:读者老爷!! 哎,时代变的真快啊。求月票! 老规矩,错字本章说见。 另外,十二点还有一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安公主召见 嗯,除了腹黑之外,长公主的好胜心其实很强....许七安根据行动心理学分析,推测出长公主性格中强势的一面。 咦...我怎么感觉它是在看我?! 灵龙的眼睛不是凶狠的竖瞳,而是黑珍珠般的瞳孔,就像上辈子见过的宠物狗,眼睛像是一双明亮的黑纽扣。 因此,它看起来很温顺。 这些不是重点,许七安有种莫名的感觉,灵龙是在等他。 果然,当长公主接近灵龙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它忽然又展现出了暴躁、攻击性极强的一面,朝着长公主发出嘶哑的低吼,威胁她不准靠近。 长公主蹙眉,后退了几步。 灵兽便不叫了,脑袋趴在岸边,依旧是那副“快来骑我”的姿态。 “咦,灵龙不让怀庆上去。” “怎么回事,灵龙今天心情不好?” “不对,它那个姿态,就是在等人骑乘....” 众皇子开始议论起来。 许七安听不到皇子们的议论声,但他知道不能僵持了,试想,一头喜食紫气的灵兽,不买皇女的账,结果却岔开双腿等你骑。 这绝对不是好事! 许七安估摸着是自己身上奇怪的运气造成,可他情愿自己慢慢摸索,哪怕徒劳无功,也不希望秘密曝光。 以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并不会因为你不知情,而免除罪过! “长公主,这怪物危险的很,我们快快离开吧。” 趁着长公主没有联想到他身上,许七安迅速挡在她面前,这样既重叠了灵龙的注视,又能让长公主意识到灵龙情绪出问题了。 长公主蹙眉,盯着灵龙看了片刻,无奈点头:“走吧。” 许七安假装断后,让长公主先走,然后自己跟上,走出数十米,他听见身后灵龙传来了委屈的哀鸣。 .... 许七安和怀庆返回四方台,二公主临安已经被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披着厚厚的大氅,双手抱胸,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 她指着怀庆,哭道:“我要告诉父皇,怀庆,本宫和你没完。” 长公主淡淡道:“与本宫何干?分明是灵龙今日情绪暴躁,失控导致。” 临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皇子皇女们习以为常了,纷纷讨论起灵龙的异常。 “灵龙确实不对劲,刚才发狂有些奇怪。” “它怎么还在岸边,它盯着这边呢...” “叫的还很委屈似的....” 身为嫡亲哥哥的太子,心疼了胞妹两秒,然后愉快的加入了讨论:“许是心情不佳吧,灵龙不是普通兽类,自然也有脾气的。” 不过兽类终归是兽类,它们的思维无法揣摩,殿下们讨论了片刻,便不再关注了。 二公主落水,怕感染风寒,宴席就提前散了,高贵的殿下们乘坐马车返回,留下当差的收拾残局。 长公主带着许七安转道去了东华门,抵达文渊阁外。 文渊阁是皇家藏书之地,有七座阁楼,里面藏书浩渺如烟海。 许七安和长公主埋首古卷,查了一个多时辰,找到了许多初代监正的相关资料。 此人自创术士体系,却来历神秘,辅佐初代皇帝开创了千秋伟业,本该是配享太庙的从龙之臣。 但关于他的记载,在五百年前戛然而止。 很明显,这是被人从历史中抹去了。抹去他的人,毫无疑问是武宗皇帝。 文渊阁第三座藏书楼,二楼,窗户边,长公主半身沐浴阳光,白皙的脸蛋仿佛透着光,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见。 她说:“如果当年武宗皇帝抹去了初代监正的记载,那么我们是不可能在文渊阁找到任何相关资料的。” 见许七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长公主提点道:“你不是说石柱里发现了佛文?我们可以尝试从这里寻找突破口。”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阅览,她神态有些疲惫,不自觉的贴近书桌,这样的动作,让她沉甸甸的胸脯搁在了桌面上。 此女胸有沟壑....许七安余光瞄了一下,便不再关注,毕竟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可能在凝视你。 而这个深渊,许七安现在还不敢招惹。除非将来他能让深渊羞涩的挪开目光。 转换思路之后,果然有收获。 “我翻阅了《大奉·地理志》,发现大奉立国之初,京城并没有佛寺,也没有佛门中人传教。但在五百年前,突然有一座佛寺出现,叫做宝塔寺。”长公主不愧是学霸,查资料这方面,比没什么文化的许七安强多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眼里有着疲惫,却也融化了清冷寒潭似的眸光,这时候的她,仿佛玉人活了过来。长公主为这个发现而欣喜: “宝塔寺最兴盛之时,每日香客如云,达官显贵出入不断,一座寺庙,竟买下了近百倾良田。 “但随之而来的是朝廷的灭佛行动,宝塔寺渐渐凋敝,现在京城里的几大佛寺,与宝塔寺都没什么关系了。 “嗯,有一脉保留了下来,更名为青龙寺,地址在西郊的白凤山.....喂,你有再听吗?” “别吵,打断我思路。”许七安皱了皱眉。 长公主扬了扬眉,忍住了,没说话。 许七安在脑海里归类所有的线索。 “如果魏渊让我把目标锁定在幕后黑手,初代监正的事不必我插手,但这些事是绕不开的,只有弄清楚案件的核心关键,我才能继续追查下去.....” “以目前来看,桑泊的脉络是这样的:武宗皇帝当年篡位成功,将初代监正封印在了桑泊,用镇压气运的神剑,辅以法阵封印。这个秘密,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晓。” “北方妖族联手朝廷内部二五仔,炸毁了桑泊封印,放出初代监正,试图让大奉京城乱起来,他们好在北方趁机作乱。”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走,我的调查对象有两类:一,试图光复前皇室的人。二,试图篡位的人。” “.....皇室宗亲?前皇室已经是五百年前的历史了,第一种可能性不大,那就是有人想篡位?嗯,这个假设比较合理,但缺乏证据。” “能与北方妖族秘密结盟,又是皇室宗亲....镇北王?!”许七安猛的瞪大眼睛,露出了惊愕之色。 “有什么发现?”长公主当即问道。 .....我怀疑你叔叔想当你爹,但我没证据。许七安摇摇头,没有回答长公主,继续自己的推理。 这些话,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不能说出口的。污蔑亲王,死罪! “推理就像做数学题,任何线索都要衔接起来、拼凑起来。但凡有一个疑点得不到证实,答案可能就会偏移十万八千里。” “所以,现在我要做两件事:一,确认桑泊底下封印的是监正,这是我所有推测的核心。而要确认这件事,我就必须弄清楚佛门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二,我要确认杀赵县令灭口的是不是道门人宗,如果是,道门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与镇北王勾结?那我就得找到证明他们勾结的证据。” “这道题的解法,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如此,即使做错了,我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若是十天之内案情进度仍旧不大,那我只好抱着魏爸爸的大腿哭着说:这号个废了,重建一个吧。” 许七安一边思考,一边敲定了明天的任务。 查一查各大修行体系的资料,确认赵县令死亡真相;拜访青龙寺,了解当年的秘辛;拜访镇北王府,见一见那位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王妃。 打定主意后,许七安道:“卑职有了些眉目,只是结果尚未出来之前,不敢与公主胡言乱语。” 长公主很聪明,没有追问,颔首道:“本宫乏了。” 金丝楠木马车驶离文渊阁,与许七安分道扬镳,许大郎夹了夹马腹,马蹄哒哒哒的赶到东华门,被一列侍卫拦了下来。 “临安公主要见你!”侍卫长说。 临安公主?她与长公主不睦,我身上又贴着长公主的标签,恐怕没什么好事,不见! 许七安一口拒绝:“我有皇命在身,负责查案,你回禀临安公主,改日。” 说着,他掏出金牌。 岂料侍卫长压根不怵,笑呵呵道:“临安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你这金牌啊,在这里不管用。” 根据宴席上的观察,夜店女王...啊不,临安公主刁蛮任性,虽不像玲月妹子那样打一拳会嘤嘤嘤很久,但落了水还是会委屈的哭唧唧的。不是心机深沉之辈。 可能会被刁难,谈不上什么鸿门宴,小心些就是了。 底气这么足的吗....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带路吧。” PS: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桑泊案中牵扯的势力 二公主住在“韶音宫”,一座宽阔而雅致的别苑。 侍卫长带着许七安跨过高高的门槛,绕过影壁,眼前是一个充满少女童真色彩的大院。 葡萄藤架上悬着秋千,墙角堆积着破烂的泥偶,东面凉亭里隐约可见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堆积。 西面花圃边缘,二公主临安,带着几名丫鬟在踢绣球,女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时而夹杂临安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殿下,许七安带到。”侍卫长隔着老远抱拳,高声说道。 二公主踩着绣球,回身看了过来,她盯着许七安几秒,嘴角微挑,用力一脚踢飞了绣球。 砰! 绣球飞射,临安公主的裙摆,骤然炸开成圆形,像一朵绽放的花。 见面就吃了一个下马威的许七安心里一凛,刚要躲避,忽然又忍住了,那只绣球射偏,砰砰砰的弹向远处。 “....饶你一次。”二公主强行挽尊,抬步走向前厅,道:“许七安,你随本宫进来,其他人在外边候着。” 奢华大气的前厅,长公主端坐在大椅上,许七安站在厅中。两人无声的审视着对方。 二公主试图通过皇女身份的加持,以眼神的注视来逼迫许七安服软。 她知道怀庆年少时,有段时间曾经熬过鹰,鹰眼最是锐利,宛如刀子,普通人无法与它长久对视,因此在熬鹰过程中,必须用更锐利冷静的目光压制它。 一旦熬鹰者挪开了目光,就失去了成为鹰主人的资格。 怀庆熬鹰的目的,是锻炼锐利的眼神,二公主至今还不敢与怀庆长久对视。 可惜她这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多情。 许七安打量二公主,她脸蛋圆润,与褚采薇的脸型有些相似,但后者甜美暗藏,二次元般的大眼睛。 二公主则是小御姐型的美人,桃花眸子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 “许七安,听说你是怀庆的忠犬。”二公主见自己凶神恶煞的注视,无法慑服许七安,便嗤笑一声,转用言语打击。 “是的,我叫八公。”许七安诚恳道。 “八公是什么?” “是忠犬。” “你在戏耍本宫?”临安公主挑眉。 “不敢。”许七安不卑不亢的说。 临安公主娇哼一声,道:“本宫给你个机会,现在立刻投靠我,摆脱怀庆那个女人。否则....” 投靠你?我现在已经抱住了长公主的玉腿,魏渊的大腿,再投靠你的话.....我岂不是成了三家姓奴? 许七安摇头:“抱歉,卑职已经发誓,要为长公主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二公主当即道:“那我也要你给我做牛做马。” 那你给我草吗?许七安弄懂情况了,二公主见他受长公主赏识,是长公主身边的马仔,长的帅,会写诗,说话又好听,便生起嫉妒之心,想把他从长公主身边抢走。 “二公主莫要前人所难了。”许七安严厉的拒绝,人要有契约精神,既然答应给长公主打工,就不能再投靠其他人了。 “你若不愿意,”二公主睁大眸子,冷笑一下,威胁道:“我现在就大喊非礼,告诉侍卫,你试图调戏本宫。” “在下愿为二公主肝脑涂地,做牛做马。”许七安诚恳道。 二公主一下高兴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人才....嗯,以后每日午时过后,你就来这里见本宫,供本宫差遣。” “殿下,卑职有差事在身,要查桑泊案呢。”许七安叹口气。 “....也是哦,”临安公主想了想:“那明日就算了,等本宫想使唤你了,你再来。” 许七安看明白了,这女人就是瞎胡闹,不是真的要他办事,纯粹是为找茬长公主。 刚才的威胁也没什么杀伤力,堂堂公主的名声,换他一个小铜锣的狗命,血亏! 他正是因为看明白了,才改变态度答应二公主,就当是陪小朋友玩了,随便应付一下。 “你退下吧。”二公主心情大好,因为事情进展的顺利。 “是。” “等等,”二公主喊住他,摘下腰上玉佩,道:“这是本宫信物,可凭此进宫,侍卫不会拦的,但只能到本宫这里,其他地方你去不了。” .....这么大方?你怕是个锤子吧。许七安眼睛一亮,接过玉佩收入怀里:“今后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效忠殿下。” 三家姓奴许七安在黄昏前离开了皇城,策马返回打更人衙门。 衙门已经散值,只剩下值守的打更人和吏员,比白日清冷安静了许多。 许七安刚进入衙门,迎面走来一位高鼻阔额的金锣,朱成铸的父亲,朱阳。 仇人见面,没有眼红,只是阴恻恻的相互审视了一番。 “朱金锣,令公子伤势如何呀?”许七安边笑着,边把腰牌掏出来,底气十足的系在腰上。 朱阳目光扫了一眼金牌,不动声色,淡淡道:“命大,死不了。恐怕得许大人先行一步。” 许七安摆摆手,笑容和善:“我会在路上等等他的,相识一场嘛。” 朱阳盯了他几秒,颔首:“好好查案。” “走好啊,朱金锣。” 进入春风堂偏厅,隶属于李玉春的铜锣,以及府衙的几位捕快都还在。 李玉春听到脚步声,从春风堂出来,道:“赵县令的死有些眉目了,嗯,未必是道门所为。” 许七安点点头,没有进偏厅,随着李玉春进了春风堂。 “今天下午,陈府尹请了司天监的白衣,审问了夜晚当值的狱卒和胥吏,确认了他们没有问题,进一步确认,赵县令的确是在凌晨时分,无声无息的死在监牢里。” 李玉春给既是下属又是上级的许七安倒了杯茶,接着说:“道门阴神可以做到这一点,也能无声无息的绕过守卫和狱卒。但今天查过资料之后,发现还有一个体系能做到这一点。” 许七安喝了口茶,耐心听着。 “巫师!”李玉春道。 “巫师?” “你听说过巫神教吗?” “巫神我听头儿你说过,品级之外的仙神级人物,巫神教是巫神创立的教派?” 李玉春“嗯”了一声:“巫神是东北诸国共同信仰的神祇,巫神教在东北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正如西域的佛门之于诸国。” 大奉是皇权至上,北方部落同样如此。 但西域和东北是神权至上,教派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巫师在元神领域能与道门比肩?”许七安虚心求教。 “不,元神领域没有任何体系能与道门相比。”李玉春摇摇头,说道:“但巫师四品又叫梦巫,可以编织梦境,在梦境中杀人。 “七十年前,北方妖族和巫神教因为领地,发生过战争。根据打更人的谍子传回来的情报,有一支数量两千的妖族士兵,在军营里无声无息的死亡。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所有人都枕戈而息,进入睡眠,但再也没能醒来。” 四品巫师....怎么又把巫师给牵扯进来了....这案子太难了。 人宗现在是大奉的国教,道首是国师,这已经是至高无上的殊荣,他们帮镇北王谋朝篡位的好处是什么? 已经不可能在往上升了,满级了啊。 所以,巫神教参与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杀死赵县令的是梦巫,那么桑泊案背后的势力:幕后黑手(镇北王)、北方妖族、东南巫神教! 许七安喝了口茶,难掩眼神中的疲惫。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现在能初步排除人宗,案情有了些许进展。”许七安说: “头儿,把这事禀告给魏公吧。” 李玉春点点头,也是愁容满面:“我总感觉,庚子年尾,是大乱的开端。” “咱们只管破案,别吃着地沟油的命,操国家社稷的心。”许七安拍了拍他肩膀,离开了衙门。 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饿了一天,饥肠辘辘。他吃完厨娘热好的饭菜,喝了玲月妹子奉上来的牛奶,回到小院,倒头就睡。 第三天,许七安在天光微亮时,骑马赶到衙门,正好看见街对面,穿黄裙的褚采薇也骑着马,哒哒哒的赶来。 她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抱着怀里的油纸袋,半个白花花的包子露出来,随着马匹的颠簸,努力的想要跳出来。 “你吃吗?”褚采薇大方的递来一只包子,补充道:“肉的。” 许七安心里的感动,不啻于听到许铃音因为担忧自己,只喝了一碗粥。这吃货把我当自己人了。 许七安接过包子叼在嘴上,顺手把马缰丢给门口的吏员。 边吃边往里走,问道:“有什么线索?” 褚采薇说:“我问过啦,宋卿师兄说,排除宫中的部分法器以及司天监的法器,京城地界,能屏蔽望气术的法器,大概只有佛门有。嗯,不是那些凡人的佛寺,是青龙寺。” 青龙寺?! 那个宝塔寺遗留下来的传承....许七安既惊讶,又不惊讶。 果然,佛门与这次的桑泊案脱不开干系。 司天监、皇室、巫神教、北方妖族、镇北王、佛门....小小一起桑泊案,竟牵扯出那么多的大势力。 PS:感谢大家在本章说中找出的错字,前面章节的已经修改。这章也靠你们了,我自己逐字逐句的改,太累了。 虽然我不能像其他作者一样抄本章说,但我可以寻找其他方式薅羊毛,哈哈,机智如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龙寺 啃完包子,许七安让朱广孝和宋廷风去通知团队的其他人,在前院集结。 许七安目前的团队:金玉堂、镇邪堂、春风堂、司天监褚采薇、府衙六名捕快。 共计24人。 闵山和杨峰两位银锣负责核实工部的火药生产、使用记录,这是一项既繁琐又费时的工作。 许七安心里认定火药不是出自工部,只是出于谨慎,依旧没有停止对工部的调查。 今日要离京,在知道桑泊案中牵扯这么多势力的情况下,许七安遵从心的意愿,尽量带多一些人手。 他先去了一趟皇城,其他人被拦在皇城外,能与他携手一起走的只有吃货褚采薇。 这姑娘是皇城常客,想来来,想走走,地位很不一般。 “长公主是不是赐了你一块玉佩?”许七安问道。 褚采薇点点头。 “我也有。”许七安掏出临安公主赐的腰玉,得意洋洋的炫耀。 “有点眼熟....呀,临安公主的?”褚采薇娇呼一声。 “我现在是临安公主的人,她可赏识我了。见长公主不赐玉佩给我,她连忙给一个,表示自己比长公主更重视我,更值得投靠。”许七安把昨天的事讲给大眼睛姑娘听。 “她可真傻。”褚采薇咯咯的笑起来,嘲笑临安。 大哥莫笑二哥,你哪来的底气嘲笑裱裱....许七安附和道:“是啊,不是每个女子都有采薇姑娘这般冰雪聪明。” 褚采薇的鹅脸蛋,笑容愈发甜美。 不多时,终于来到淮亲王府。镇北王的封号是淮王,又是元景帝的亲弟弟,因此府邸名字叫淮亲王府。 门前两尊汉白玉狮,中门两丈高,金色门钉排列有序,椒图门环都比一般王公贵族的府邸要大。 除了高端大气上档次,许七安再想不出其他形容词。 门口站着一列持锐甲士,神色肃穆。 “本官许七安,乃陛下钦点的桑泊案主办官,有事要拜见王妃,速去通传。”许七安亮出金牌。 一位甲士瞥了许七安一眼,沉声道:“王妃不见任何人,请回。” 许七安眉梢一挑,正要责难,又听甲士冷笑着补充:“这同样是陛下的命令,即便是长公主想见王妃,也得看我们王妃的心情。 “速速滚蛋,少拿鸡毛当令箭。” 许七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陛下亲赐的金牌是鸡毛....此人亵渎陛下,犯了大不敬之罪。” 他单手按住腰后的刀柄,狞笑起来:“本官现在要缉拿人犯,谁敢阻扰,格杀勿论!” 锵! 黑金长刀出鞘半寸,气机波动传出。 讥讽许七安的侍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微微发白。 侍卫头子瞪了眼口无遮拦的下属,朝着许七安走来,行走间,甲片“哗哗”作响。 “这位大人,王妃不在府中。” “去了何处?”许七安坐在马背,睥睨着他。 “卑职只是守门的,哪里知道王妃的行踪。不过她确实不在府中,今早刚出城,与你们也就相隔半个时辰。”侍卫头子好言好语的说道。 许七安微微颔首,态度强硬道:“本官现在要缉拿人犯,尔等若是不想被判包庇同僚,就助我拿下此人。” 他指着出口讥笑的甲士。 “大人!”侍卫头子急了,心里气个要死,但不敢发怒,诚恳道:“王妃确实不在府中。” 堂堂亲王府的侍卫,等闲王公贵族来了,都可以不给脸面。 可对方手里握着金牌,又逮住了下属的把柄,侍卫头子只能以和为贵。 许七安这才相信,调转马头,带着褚采薇离开。 “咱们这王妃有点意思啊,长公主都见不得。”许七安笑着试探道。 褚采薇不负众望,完全没有察觉到许七安的试探,老实回答:“王妃身份很特殊的。” “怎么特殊?” “这是秘密。”褚采薇露齿一笑:“这些事儿你少打听,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她板着脸,警告道:“不准用吃的贿赂我。” “为什么?” “因为我怕忍不住....”她委屈的说。 ..... 今天的任务有三个,关于赵县令死亡的侦查已经在昨晚有了相对准确的结果。剩下两个任务中,见王妃没有达成。 出师不利的许七安觉得很淦! 他是一个对待工作严谨认真的人,心情不好绝对不是因为馋王妃的美色,想一睹芳容。 王妃有特殊?这个特殊肯定不是颜值,而是指其他。既然她这么特殊,元景帝当年为什么要把大美人送给镇北王.....还是说,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才让元景帝转赠了美人。 许七安分神想了片刻,便把王妃抛到脑后。 案子已经这么难办了,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浪费脑细胞。 ..... 大奉西郊有一座白凤山,从西城门出发,半个多时辰就能到。 白凤山的名字来源于山中栖息着一种白色的野鸟,尾羽很长,宛如凤凰,故而得名。 不过现在山上白凤几乎绝迹了,说起来还是司天监的锅。 某年某月,司天监的一位医者跑白凤山采药,顺手捕了几只白凤,带回家研究后,发现白凤的肉能壮阳.... 来到白凤山的山脚下,见多识广的吕青笑着说起这件事。 宋廷风心里一动,犹豫着开口了:“头儿,我有个朋友身子不好,我想给他打几只白凤。” 闵山闵银锣瞪眼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野味,正是要紧,若是耽误了案情,谁负责?” 李玉春皱眉不答。 许七安就笑道:“这次来白凤山,主要是了解一桩陈年往事,倒也不是很紧急,廷风你记得速去速回。” 闵山一听,腼着脸说道:“许大人,不如就让我陪宋铜锣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打个鸟也要相互照应?许七安看他一眼:“你也有个朋友?” 闵山感觉所有男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闵银锣有些急,半天憋出一句:“壮不壮阳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尝尝快绝种的鸟是什么滋味。” 众人哄笑起来,许七安笑完,板着脸说:“我刚才开个玩笑,桑泊案的背景非常复杂,在京城你们去哪我不管,除了京城,不要离队。” 曲折的山阶一直贯穿到林深之处,山脚有一座巨大的牌坊,挂着“青龙寺”的匾额。 青龙寺不说香客如云,但也不算萧条,沿途偶尔能看见结伴上山烧香的附近百姓。 牌坊边停靠着一辆豪华马车,十几名戎装甲士护卫。 这辆车许七安很眼熟,金丝楠木制造,车身细节处包裹着玉片和金箔。正是他当初去教坊司时,遇到过的那辆马车。 马车的主人还曾拜托许七安投壶,用黄金四百两换了菩提手串。 “对了,金莲道长说过,马车里的女子会与我有一段渊源.....会是谁呢,金丝楠木是皇室专用,长公主和二公主的马车不是这样的,宗室里的某个郡主?或者,皇帝的妃子?” “不不不,肯定不是妃子,不要自己吓自己。” 就算是妃子,也得是婶婶那个级别的美妇才行....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把马拴在牌坊边的木桩上,留下一名府衙的快手,一名铜锣看马,许七安带着打更人登山。 没走几步,许七安脚下一软,踩到了一只香囊。 今天不捡银子,改捡香囊了? 他自然的弯腰捡起,握在掌中端详,香囊绣着繁复的云纹,做工精细,用料昂贵,绝非一般的富家千金用得起。 香囊一面绣着金色的“南”字,另一面绣着“栀”字。金色的穗子打着好看的千千结。 许七安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像香水,像檀香,又像女子独有的体香。 “前面的人,你们等等....”众人身后传来清脆的嗓音。 一个穿着浅蓝色褂子的少女追上来,见打更人的差服也不怕,指着许七安手里的香囊,松了口气,道:“这是我们家娘娘掉的。” 她梳着丫鬟发髻,身上穿的料子却比一般的富家千金还要好。 许七安下意识的望向山脚的豪华马车:“你们家娘娘?” “别多问,快把香囊还回来。”少女语气很冲。 “什么香囊?”许七安把香囊收到怀里。 “你....”少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 提着厚裙摆,沿着石阶噔噔噔的往下跑,许七安没走,停留在原地,看着她靠近马车,在车窗边说着什么。 “宁宴,别惹事,那是皇室专用的马车。”李玉春皱眉道。 许七安只是奉旨查案,在春哥心里,他依旧是自己的下属。春哥不希望许七安查案期间惹出太多事端,这样即使将来戴罪立功,可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现在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不懂,那女子与我有缘! 许七安摇摇头,没有解释,依旧关注马车那边的动静。 结局让许七安失望,他隐晦的看见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似乎在审视他。 隔着太远,他却不见光线昏暗的车厢内部。 车窗很快关上,严丝合缝。几秒后,马车缓缓驶动,渐行渐远。 看来缘分未到...许七安吐出一口气:“走吧,去见见青龙寺主持。” ..... 一群穿着差服的打更人涌进寺里,立刻引来了一位执事接待。 这位执事是个脸庞圆润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四十出头的年纪,双手合十:“贫僧是青龙寺的监院,法号恒清,几位大人里边请。” 他引着许七安等人入寺,热情的介绍青龙寺的历史,自称是西方正统传承,寺中修大乘佛法,供奉的是佛陀。 许七安目光扫过一座座恢弘的殿宇,摆摆手:“喊你们方丈出来,本官有事要问。” 青龙寺是大奉京城地界,唯一一座修佛道的寺庙,正如这位执事所说,传承自西方的大乘佛法。 许七安来之前做过功课,青龙寺的方丈是五品律者,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能打。 但许七安丝毫不怂,因为佛门体系的前期,不擅长战斗,除了八品武僧。 佛门九品叫沙弥,这个境界很有意思,核心秘诀是守戒,三年内不破戒,便能晋升。乍一看很简单,其实不然。 佛门戒律森严繁杂,也许在无意之中就会犯戒。 八品是武僧,与武者没太大差别,很能打。 后边的七品法师、六品禅师,都不怎么能打,到了五品律者,才算有了质变。 值得一提,许七安在衙门案牍库里查阅资料时,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九品沙弥的下一品级是法师。 直接跳过了八品武僧。 资料上没有写为什么,时间紧迫,许七安也懒得花时间研究佛门体系,只猜测佛门体系中,可能存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 “方丈在打坐,不便打扰,几位大人有什么可以与我说。”恒清领着众人进了茶室,命令沙弥奉上茶水。 “寺内可有屏蔽司天监望气术的法器?”许七安盘坐在蒲团上,直截了当的发问。 “大人这话是何意?”恒清双手合十,摇摇头:“寺里没有这样的法器。”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许七安目光锐利。 恒清低头,不与许七安对视,道:“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是不是度过了九品沙弥境,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谎了?”许七安皮笑肉不笑。 恒清垂首,不搭理,对于周遭打更人冷冰冰的目光,毫不在意,不加理会。 非暴力不合作?许七安有些生气。 PS:下一章在晚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秘辛 ..co,最快更新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哎,看来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收获的行程。”许七安终于喝下了进寺以来第一口茶,叹息道: “大师,可知最近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桑泊案?” 恒清大师不说话。 许七安用眼神示意同僚们稍安勿躁,继续说:“我这件案子的主办官,是陛下钦点的。这不是因为我简在帝心,受陛下赏识....” 许七安长叹一声,欲说还休。 恒清大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正好,这件事也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既然到了寺里,就与大师好好说说。”许七安措词片刻,道: “前些日子,我奉命去抄一名犯官的家,陛下仁慈,没有连坐府中家眷。可是抄家时,几位同僚见府中女眷漂亮,便起了歹意,欲强行凌辱.....其中一位女孩只有十二三岁。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当即阻止了他们,与上级发生了冲突,并险些斩杀了上级。我因此被判腰斩。故而陛下将桑泊案交由我处理,让我戴罪立功。 “我的好友说,是我太冲动,正确的做法是先行忍下,待事后再向衙门举报,可那样一来,女孩已经遭了毒手.....” 许七安神色痛苦纠结:“都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请问大师,我到底做的是对是错。” 吕青大吃一惊,露出诧异神色,没想到许七安被判死刑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和其他男人果然不一样....女子捕头眸子里,流露着温柔的光。 恒清大师微微动容,没想到这个朝廷鹰犬,还是个热血心肠之辈。念了声佛号,道: “施主只需问心无愧,便可不沾因果。” “大师也觉得我做错了。”许七安黯淡道。 恒清犹豫了一下,道:“施主心善,慈悲救人,何错之有。” 许七安追问:“可为何朝廷要判我死罪?” 恒清大师安抚道:“人世间如苦海,身在其中,便意味着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善心未必能有善果。然,它虽会迟到,却不会缺席。桑泊案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数,也是施主的转机。” “大师,我悟了!”许七安恍然大悟,扭头对众人说: “大家都听到了,恒清大师说,大奉是苦海,桑泊案是皇室的报应。愣着做什么,抓人啊。” 锵锵锵....众人立刻起身,拔刀声响彻静室。 ...... 禅室。 青龙寺方丈盘树大师,六十二高龄,光头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锃亮,白须也长到了胸口。 作为五品律者,他卡在这个境界二十多年。 佛门体系讲究一个悟字,有些高僧参禅数十年,直到圆寂也无法更进一步。 而有些僧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刹那顿悟万法同,直接省略了数十年的苦修。 盘树大师既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没有顿悟之前,谁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顿悟。 这就叫做薛定谔的顿悟,量子佛法。 “方丈,方丈....”一位执事来到院外,隔着院子,焦急的喊道:“寺里来了一群打更人,把恒清监院给绑了,说他诋毁朝廷,蔑视皇室,要下大狱。” 盘树方丈睁开了眼,声音温和:“知道了。” 静室的门自动敞开,盘树方丈消失在室内。 .... 打更人押着恒清监院往寺外走,沿途的僧人越聚越多,目光敌视,隐隐形成围合之势,只要有人出头,就会立刻将这群朝廷鹰犬围住。 但打更人的淫威太重,围了这群小的,说不准明日就会来一群大的,将青龙寺夷为平地。 因此,没有人轻举妄动。 “大师不要怕,去了打更人衙门,只要乖乖配合,很快就会放回来。”许七安宽慰道。 此时许七安的笑容,在恒清大师眼里,就像是恶魔的微笑。完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阿弥陀佛!” 一声宏伟仁厚的声音传来,无形中抚平了众僧的敌意和怒意。 许七安看见一个披着红黄袈裟的老和尚,凭空出现在前方三丈处,挡住了打更人们的路。 “贫僧盘树。” “盘树方丈!”许七安肃然,双手合十,回了一个礼,道:“本官有事要询问方丈。” “随贫僧来吧。”盘树方丈叹口气。 重新来到静室,这一次,除许七安之外,包括三位银锣在内,其他打更人都被屏蔽在外。 对于一位五品高手,许七安的态度郑重了许多,五品的律者,对应武夫体系的五品化劲境。 这是超越了铜皮铁骨境的高手。 “方丈大师,本官奉皇命调查桑泊案,偶尔间发现金吾卫一位百户,可以瞒过司天监的术士。多方询问后,知道青龙寺有类似的法器?”许七安提醒道: “此案事关重大,为了青龙寺的周,方丈大师一定要如实相告。本官并不是在威胁大师,希望能明白。” “本寺确实有一件法器,能遮蔽气息,瞒过任何窥探之法。”盘树方丈语气温和。 “此物还在寺中?” “不在!”方丈摇头。 许七安没有说话,静等解释。 盘树方丈停顿了几秒,叹息道:“恒清之所以欺瞒大人,概因此事涉及到本寺的一桩丑闻。传扬出去,亦可能对本寺招来大祸。” “贫僧有一位弟子,法号恒慧,天资聪颖,贫僧原本对他寄予厚望,奈何他六根未净,与上山的女香客有了私情。盗走了那件法器,携手私奔,逃离了京城。” 许七安眯着眼,审视着方丈,随口问道:“那女香客的身份?” 盘树方丈双手合十,低声念诵佛号,无奈回答:“平阳郡主。” “!!!” 许七安脑海里仿佛一道雷劈下来。 在大奉王朝,郡主称谓的女子总共有以下几类:皇帝庶女、皇太子女、亲王女、王女。 严格来说,除了皇后所生的长公主,其他三位公主都是庶出。但元景帝这辈子就四个女儿,物以稀为贵,每位公主都有封号,所以称呼她们时,前头没有“郡”字。 当今太子虽有女儿,但年纪尚幼,不可能与私奔这种事有牵扯。 因此,许七安推断,这位平阳郡主,是宗室王女。 这案子越查越复杂了,与郡主私奔的和尚,在这件案子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许七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前。”盘树方丈回答。 “多谢大师解惑,本官还有一件事要问。” “施主请说。” “青龙寺是当初那座西域和尚建立的宝塔寺的传承,对否?” 盘树方丈不语,默认了。 “永镇山河庙炸毁后,本官曾在湖底发现一座大阵,阵上刻着佛文。那座大阵是五百年前布置的,而宝塔寺也是五百年前出现的。更有意思的是,武宗皇帝也是五百年前....”许七安凝视着方丈: “当初那件事,西域佛门可有相关记载?” 说完,许七安看见盘树僧人脸色无比难看,失去了得道高僧的淡然。 “大人,贫僧只问一件事....”盘树方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想说又不敢说,酝酿了许久: “桑泊底下的东西,真的....逃离了?” “千真万确!”许七安给予肯定的答复。 盘树方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眼中的恐惧难以平复,他双手微微颤抖,合十,念诵佛号来掩饰情绪的失控。 这反应....许七安有些意外,老和尚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桑泊底下封印的,是不是初代监正?” 老和尚浑然不觉,只顾低头念诵佛号,白眉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盘树方丈的情绪才缓缓平定,沉声道:“贫僧不知桑泊底下封印着何物。但有一句话,自宝塔寺时便流传下来:桑泊魔物出,天下大乱。 “当年的宝塔寺便是为了镇守桑泊封印而建,后来,朝廷害怕佛门昌盛,施行灭佛。佛门的高僧纷纷退回西域,只留下青龙寺这一脉。 “离开前,高僧们千叮万嘱,让我们这一脉密切关注桑泊动静,一旦有异常,立刻汇报。” 这听起来,怎么感觉佛门比大奉皇室更在意桑泊封印? 嗯,初代监正是一品,天下大乱什么的,倒也不算夸大。毕竟一品是世间巅峰。 “贫僧只知道这些,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了。” 盘树方丈点点头,身体突兀消失,像是被硬生生剪辑掉了。 许七安瞪大眼睛,羡慕的想:这一招闪现有点秀。 结束谈话,日头高照,快中午了,许七安等人留在青龙寺享用斋饭。 “青龙寺的斋饭真好吃。”褚采薇一口气吃了两碗,捧着第三碗,心满意足的夸赞起来。 青龙寺的斋饭掺杂了黑米、小米、玉米,蒸之前淋了芝麻油,米粒饱满,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素菜也做的很用心,色香味俱。 许七安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的这么开心,也很高兴,笑道:“女施主,别光顾着自己吃,小僧化缘来了。” 褚采薇护住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与我吃的不一样吗。” 许七安摇头:“小僧不化斋。” “那化什么?” “小僧,光天化日。” .... 大家对青龙寺的斋菜颇为满意,唯一遗憾就是没有白凤肉补身子。 身为监院的恒清大师将众人送到寺庙门口,城市人套路太深,恒清监院生气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许七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师,可认识一位叫做恒远的和尚?” 恒清监院脸色一变。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长公主召唤 恒清监院支支吾吾道:“大人怎么知道?” 恒远这个法号,是许二郎告诉他的,当日让许二郎去养生堂寻六号,但六号早已离开,许二郎转告许七安时,说:吏员告诉我,恒远大师离开了,据说有了师弟的线索。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现在是我问你话。”许七安表情严肃,对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和尚,不给好脸色。 尽管单打独斗的话,这位青龙寺监院,或许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但许七安是有兄弟的,背后还有朝廷。 恒清监院略作犹豫,道:“恒远是寺里的武僧,性格冲动,脾气暴躁,时常因出手误伤同门而被方丈惩罚,去年被逐出青龙寺。” 六号果然是青龙寺的和尚,武僧?难怪身形魁梧的像个鲁智深....六号说过他的师弟被人贩子拐卖....六号找寻的师弟会不会是恒慧? 可恒慧是跟平阳郡主私奔的啊...但是,恒慧偷走了青龙寺的法器,那件法器却出现在金吾卫百户周赤雄身上,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位恒慧和尚已经遭遇了意外? 或者,他也参与了桑泊案。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平阳郡主人又去了哪里。 这趟青龙寺之行,比他预料中的收获更多。 .... 尽管很刻意的在赶时间,一路快马加鞭,返回打更人衙门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许七安让团队人员稍作休整,自己关起门开做案件梳理、总结。 然后取出地书碎片,输入信息:【三:六号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人搭理他。 过了许久,金莲道长跳出来挽尊:【九:尚无消息。】 许七安敏锐的意识到,六号也许发现了什么,或者身处极其危险的境地,不然不可能这么久了还不回信。 【三:金莲道长,你还没有定位到地书碎片?】 【九:想必是被什么秘法给屏蔽了。】 【二:大光头怎么老是遇到麻烦?】 二号跳出来插嘴。 【九:他一直在调查师弟失踪的案子,也许,是遭遇了平远伯背后势力的报复。】 不,他是发现了师弟的线索....但结果是一样的,不管怎样,六号都遇到大麻烦了。 【四:如果地书碎片落入外人之手,那我们只能像当初那样,不再进行任何传书。】 【二:如果辗转到地宗手里,我们所有人都可能面临危险。】 说到这里,天地会众人都感受到了焦虑,以及心理压力。 不仅仅是担忧六号的安危,不再进行地书传信,天地会好不容易营造的消息交换模式将名存实亡。 最坏的情况,一旦落入地宗之手,寻常地宗道人众成员不怕。可万一地宗道首要亲自回收地书呢? 一号和三号还好,躲在京城,地宗道首有所顾虑,其他人就危险了。 【二:对了,请三号帮忙吧。】 【四:嗯,如果三号能动用云鹿书院的关系,暗中协助金莲道长,那么,寻找六号的难度会大大降低。】 不知不觉间,天地会成员对三号的依赖,已经超过了总爱窥屏的一号。 但凡大奉京城地界的事,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三号。 ....我怎么感觉自己成了工具人? 六号的身份以及现状,是我刚得到的第一手资料,现在传出去的话,身份暴露的风险很大,我得打一个时间差....嗯,除非天地会成员们都知道六号的根脚。 【三:你们知道六号的身份吗,我指的是佛门弟子这个信息之外。】 【二:不知道,六号自称是云游的佛门弟子,打算在京城长住一段时间。】 六号在冒充外地人啊....嗯,这和尚的脑子比鲁智深要强一些! 许七安心里有数了,输入信息:【这件事你们不用管,我会与金莲道长接洽,关于六号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道长,你今晚能否来一趟我的住处?我有事与你相商。】 “!!!” 看到三号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天地会众人心里同时凛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三号竟然摸清了六号的根脚,听话中之意,似乎对他的近况也有一定的掌握?他们明明只有过短暂的交汇.....果然,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能力都很强....二号忌惮的想。 三号有点意思啊,他入会最晚,但展现出来的手腕、能力以及敏锐,让人咋舌。期待将来回京城时,与他见面。到时候好好领教一番....四号由衷的欣赏。 【五:哇,那你千万别查我的身份呀,不然我会生气的。】 五号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一:三号,关于桑泊案,你手里是否有更准确的消息?】 【三:这几天没有关注桑泊案。】 一号见状,潜水去了。 与金莲道长约定好见面时间,许七安离开偏厅,径直去了浩气楼,求见魏渊。 通透敞亮的茶室里,魏渊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下棋,左手对右手,像是在演一幕寂寞的独角戏。 魏渊头也没抬,笑着说道:“下了半辈子的棋,最开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后来渐入佳境,打败一位位国手,不知不觉,已经找不到敌人了。” 你上次跟监正下棋,不就打了个平手?许七安心里吐槽。 “但棋盘外的敌人,却多的让人头疼。”魏渊放下棋子,捏了捏眉心,道: “何事?” “卑职要向魏公汇报案件的进展,”顿了顿,许七安说道:“昨日凌晨,太康县的赵县令在下狱当晚遭了灭口,此事府衙暂时秘而不宣。” “赵县令死状甚是古怪,没有中毒,没有伤口,死的自然而然。” 魏渊表情倏地顿住,几秒后,目光闪烁了一下:“你有什么看法?” “卑职查阅资料,发现能做到这件事的,除了道门阴神,再就是东北的巫神教。”许七安深吸一口气: “桑泊案涉及到了妖族、东北巫神教,卑职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朝中除了那位,还有谁能同时勾结这两大势力。” 砰!魏渊手掌按在棋盘上,满盘棋子震颤,他目光锐利的盯着许七安:“出了这里,这些话不得与任何人说。” 许七安连忙低头,解释道:“可,可卑职难以再查下去...” “退下去。”魏渊冷冷道。 “是!”许七安退出茶室。 听着脚步声在渐渐远去,魏渊有条不紊的收拢棋子,清洗茶盘。换了一身青衣,走到楼梯口,吩咐当值的吏员: “准备马车,本座要进宫。” ..... 许七安只恨手头没有烟,思考的时候只能干巴巴的坐着,他听着吕青和三位银锣交流着案情,自己魂飞天外。 “镇北王远在边塞,我不可能跑边塞去查,再说也不敢查,除非陛下亲自一道圣旨,否则单凭一块金牌,查不动那尊大神。” “身在边塞...嘿,倒是给自己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世上是没有完美犯罪的,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线索,关键在于我能不能抓住这些线索....嗯,镇北王不在京城,但是他需要一个代言人,那位代言人必定是朝中的某一位。” 镇北王这条线索暂时查不了,因为魏渊不肯帮他,如果魏渊能请到圣旨,那一切都没有问题。 好在狡猾的兔子不止一个窝,聪明人也不会只有一条道。 今日的青龙寺之行没有白费,青龙寺的恒慧和尚是一个突破口。而想顺着这个突破口往下查,就得想办法找到六号。 这就是许七安为什么要约金莲道长夜会的原因。 “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吕青和三位银锣的讨论,让他们不由皱紧了眉头,看向门外。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站在门边,道:“宁宴,长公主有请。” 吕青等人扭头看向许七安。 怀庆找我做什么....想我了?哎呀,昨天不才见过面吗,看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七安脑海里浮现容貌绝美的清冷公主,以及她可以放在桌案的伟岸胸怀。 明明外表清冷如仙子,身材却像极了勾人的魔女。 ...... 御花园。 凉亭四角垂下遮挡寒风的帷幔,炭火炙烤中带来暖人的热气。 一身道袍的元景帝和一袭青衣的魏渊在下棋,他们一个是皇帝,却鲜少穿龙袍。 一个是监察百官的权臣,却总是一袭青衣。 相比两个特立独行的老家伙,青年的太子殿下就穿着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的站在元景帝身边。 “昨日,国师炼了一炉金丹,朕回头派人送你一颗。”元景帝捻着棋子,看了半天,耍赖似的捡走三粒黑子,笑道:“一枚金丹换三枚棋子,不过分吧。” 魏渊颔首:“不过分。” 又走了几步棋,魏渊笑着捡走元景帝的六枚白子,笑道:“陛下阵营有点乱,臣替你清理一番。” 元景帝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些年来,朕最倚重的还是你魏渊。常常会想,如果你当年没有进宫,而是走科举正途,帝国就多了一位缝补匠,朕也不必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伤神。” 魏渊表情倏地顿住,又在瞬间恢复如常,笑着说:“臣现在不一样在给陛下做事吗。” 太子殿下眉头紧皱,盯着棋盘沉吟不语。 并不是父皇与魏公的棋盘拼杀有多精彩激烈,而是在咀嚼两人之间的对话。 有一种雾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觉。 坐在亭子里的这两人,一个潜心修道二十年依旧能牢牢掌控朝局,帝王心术如火纯情。 一个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文韬武略,让无数读书人汗颜。 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定要品,细品。 太子浮想联翩之际,又听元景帝道:“桑泊案查的怎么样?府衙和刑部递交的卷宗一塌糊涂。朕记得,打更人衙门的主办官是那个罪犯铜锣,姓许对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怀庆:我与临安你只能选一个 “许七安!”魏渊咬字清晰,端正了神色。 元景帝显然不关注一个小铜锣叫什么名字,他看了眼魏渊,有些意外这位大宦官如此郑重的语气说一个铜锣的名字。 “是个可造之材,小旗官和周赤雄的案子就是他给查出来的,火药出处也是他点明的。”元景帝喝了口茶,低头看着棋盘,边落子,边说道: “这么多天过去,他那边有什么进展,听刘公公说,那小子早出晚归,记录的宦官寻都寻不到他。” “还真有些发现,”魏渊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太康县的赵县令,昨日凌晨死于府衙地牢。” 元景帝点点头:“陈府尹已经禀明此事。” 魏渊继续道:“死因自然,没有外伤,也无中毒,更非窒息等其他外在手段。要么是道门阴神,要么是东北的巫师所为。” 砰...元景帝指尖的白子摔在棋盘上。 乌发浓密,仅是眼角有鱼尾纹的皇帝,无声的静默了数秒,笑着拾起那枚坠落的棋子,丢入棋盒,说道: “下了这么多年,没一次能赢的,无趣。” 魏渊起身,作揖。 元景帝这才扭头看向太子,问道:“听说前日灵龙忽然发狂,将临安掀入湖中?” 太子低头,回答道:“当时临安骑乘灵龙在水面嬉戏,是怀庆吹了声口哨,惊扰了灵龙,这才将临安掀入水中。” 太子和临安公主是一母同胞,怀庆公主使坏欺负临安,他身为嫡兄,这么说是没有问题的。 实事求是,但在内心稍稍偏向临安,在父皇眼里,这是一种“简单”。 接着,太子补充道:“但有一点儿臣始终在意,却没有想通。” 元景帝颔首道:“灵龙反应过于激烈。” 除了身为天子的自己,灵龙对皇子皇女差不多是一视同仁,包括太子。 太子也好,皇子也罢,只要没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本质上是一样的。 “父皇,不止如此。”太子说道:“灵龙不但甩开了临安,它颇为兴奋的游向了怀庆,甚至以头撞岸,趴伏在岸边等待怀庆骑乘。” 元景帝的瞳孔里骤然迸射出犀利的光芒,死死盯着太子:“怀庆骑乘了?” 太子摇头:“奇怪的是,当怀庆打算骑乘时,灵龙却异常抗拒的逼退了怀庆。” 听到这样的解释,元景帝皱了皱眉,思考片刻,道:“摆驾,朕要去看一看灵龙。” 元景帝坐着龙辇走了。 太子和魏渊跟了上去,进轿之前,魏渊随口问道:“殿下,当时除了怀庆公主,身旁还有谁?” 身边的宦官掀开轿帘,太子没有立刻钻进去,回头应答:“巧了,魏公手底下的那位铜锣也在。” 许七安....魏渊愣在了原地。 于太子而言,一个小小的铜锣没什么值得在意,会记得他,纯粹是因为那半首诗实在令人惊艳。 不然,怀庆的心腹那么多,太子可懒得记一些无关紧要的喽啰。 想到这里,太子掀开帘子,发现魏渊依旧站在原地。 “魏公不去吗?” 魏渊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也跟着进了轿子。 太子没有放下帘子,笑着说:“不过那铜锣着实有趣,本宫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铜锣,竟有如此诗才。当日我们在湖边摆宴,他为了替临安解围,竟现场作诗。” 太子这是在告诉我,我手底下的这个铜锣,已经是怀庆公主的人....魏渊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反而是最后那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也掀起帘子,道:“他又写了什么诗?” 不管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还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在饱读诗书的魏渊看来,都是当浮一大白的佳作。 这两百年来,每一位大奉读书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 太子朗声道:“醉后不知天在酒,满船清梦压星河!” 好诗!!魏渊眼睛一亮,深深的被这两句诗惊艳到了。 太子默默等了片刻,果然听见对面轿子里传来魏渊的追问:“前半首呢?” 太子嘴角一挑:“没有了。” 没有了....魏渊陷入了沉默。 见对面久久无声,太子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 许七安进入宫城,在长公主的雅苑中,见到了乳量下作的皇长女,她穿着白色为底,点缀朵朵红梅的漂亮宫装。 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插着华美首饰,衬着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 怀庆公主让宫女看茶后,微笑道:“案子有何进展?” 她问的应该是青龙寺的调查结果....许七安说道:“确实有些眉目。” 昨天他们才在文渊阁共同努力之下,查出宝塔寺的兴衰和如今的传承,长公主问的肯定是青龙寺相关信息。 闻言,怀庆公主眸子一亮,期待的望着许七安。 至今为止,这个小铜锣还没有让她失望过,办事能力一流,嗅觉敏锐。 当初向打更人衙门推荐他,长公主便有过收为己用的想法,不过在她的预想中,流程是:观察、暗示、施恩、拉拢。 岂料许七安这个人,出乎意料的灵活识趣,把最后一步提前完成。 “小旗官案发生时,卑职曾经施展望气术观察周赤雄,当时他并没有异常。如今才知道,是用特殊法器屏蔽了望气术。 “臣排除了司天监和宫内的几件法器,多方调查,发现青龙寺便有一件可以掩盖气息的法器。 “当然,现在无法肯定周赤雄身上的法器一定便是青龙寺的。” 长公主追问道:“青龙寺那件法器如今可还在?” 许七安摇头:“早已丢了,卑职正要向公主禀报此事,大概在一年前,青龙寺一名叫恒慧的和尚动了凡心,与女香客私奔,逃离了京城,还顺势盗走了那件法器。” 长公主立刻说:“私奔便私奔,为何要盗走法器?” 这女人果然聪明,一语点出问题的关键。许七安道:“此事有待查证,这件事,还得长公主帮忙。” “我?”精致眉梢挑了挑,她有些意外。 “殿下知道平阳郡主吗?”许七安一句话,像是惊雷炸在长公主脑海,清冷如玉雕的容颜首次露出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此事当真?”她声音略带颤抖,眼睛死死盯着许七安。 “这是青龙寺的盘树方丈透露给卑职的,是真是假,得查了才知道。”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一口咬定。 怀庆公主半天没有说话,大厅陷入了沉默,一片寂静中,她轻轻叹了口气: “平阳是誉王的嫡女,也是本宫的堂妹。你见过我三哥吧,他向来以读书人自居,与其他皇兄皇妹不同,三哥的启蒙恩师是誉王叔。 “王叔是位博学多才的读书人,曾在张慎大儒坐下求学,精通兵法,曾官至兵部尚书,甚至传言,他将入内阁,角逐首辅。” 这不可能....许七安不信,内阁不是只有读书人才能进吗,再说,首辅权力比魏渊还要大,元景帝放心让一个亲王担任首辅? 不过,许七安知道自己历史不行,对朝堂局势一知半解,没有当场反驳。 “誉王叔背后有勋贵集团,以勋贵之身执掌内阁,在以前是有过这样例子的。且不是个例。”怀庆公主耐心解释: “大奉国祚连续至今,勋贵渐渐被挤到朝堂边缘,早已没有能力角逐首辅位置。” 所以,誉王是勋贵集团推出来的扛旗人?背后涉及到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斗争? 许七安心里念头闪烁。 怀庆公主继续道:“誉王妃是位颇有才情的才女,可惜红颜薄命,只给誉王叔留下一个女儿。王叔是个长情之人,至今都没有另立王妃,对这个亡妻留下的孩子视若珍宝。 “但在一年多前,平阳突然失踪了,当时父皇出动了禁军满城搜寻,司天监的术士出动了大半,但都没有找到平阳。 “这件事对誉王的打击很大,没过多久就卧床不起,积郁成疾,司天监的术士也束手无策,因为心病难医。” 许七安一边吃瓜,一边消化着惊天的消息。 禁军满城搜寻,司天监术士配合,仍旧没有找出平阳郡主的下落.....所以,所以需要那件法器来遮掩气息,不然很难带着平阳郡主离开京城地界。 难怪恒慧要偷法器,原来如此啊。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各自思考着。许久后,怀庆公主叹息一声:“你继续查,若是遇到麻烦和无法绕过的阻碍,尽管找我。” 许七安点头。 “对了,听说昨日临安找过你?” 许七安发现公主殿下的瞳孔一下子幽暗了许多。 这话听起来就像:昨天前女友来找你了? 许七安无奈道:“是的,临安公主非要我投靠她,给她做牛做马。还赏赐了一块腰玉给我。” 公主殿下面无表情:“为什么不拒绝她。” 许七安苦笑道:“临安公主说,如果我不答应,她便大喊非礼。” 这个理由总够了吧?你们皇家姐妹撕逼,我只是个小虾米,我有什么办法。 许七安认为长公主是善解人意,宽容体贴的成熟女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于自己喋喋不休。 结果.... 长公主毫不留情的揭穿:“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看出这种虚张声势的威胁。” 这女人的性格,外表看冷若冰霜,内在其实很霸道啊....许七安诧异的看了眼长公主,迅速低头:“卑职明白,卑职这就把腰玉还给临安公主,与她断绝来往。 从今以后,只效忠殿下。” 我发誓,从今以后与裱裱恩断义绝,只给你做牛做马! 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喧闹声从外头传来。 “二公主,你,你不能进去....” “滚!” 尖叫声和拉扯声里,一道红裙明媚的身影闯入大厅,鹅蛋脸桃花眸的临安公主扫了一眼厅内,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忠犬又死性不改的去舔前任主人。 顿时勃然大怒,小眉头倒竖,眼睛睁大,怒道:“狗奴才,你敢背叛本宫,你忘记自己是谁的人了?” 许七安心里哀叹一声,下意识的看向长公主,希望她出来替自己摆平。 谁知道长公主剖开来是个黑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选一个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左右逢源 许七安感觉很淦! 昨天收了二公主的玉佩时,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面临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上辈子,顶多就是一句话: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撑死换来两巴掌。 搁在这个古代,说不定换来碗口大的疤。 “卑职是过来是向长公主请教问题,有关桑泊案的。”许七安转身,朝着裱裱抱拳,暗示自己是有公事。 但他高估了二公主的智商,或者低估了她的任性和刁蛮,她叉着腰,冷哼道:“你不会来请教我吗!” 怀庆公主一听,当场就是一个冷笑:“临安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 傻子都能听出来的反讽。 长公主替我接过火力了....许七安松了口气,你们吵吧,把我当个小透明就好。 二公主和姐姐是有矛盾的,小时候的打架,到现在的明争暗斗,各种不对付。 “怀庆,许七安是我的人,他收了我的腰玉,已经答应为我效力。”二公主掐着腰,说到这里,冷冷的笑一声: “良禽择木而栖,谁让有些的人小气吧啦呢。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我就大方多了。” 见长公主不说话,她走到许七安身边,美眸先狠狠剐一眼许七安,接着宣布主权:“你想要用我的人,可以,得先我答应。今天本宫心情不好,不想让你使唤我的人。” 怀庆公主喝了口茶,笑吟吟的不说话,底气很足的样子。 二公主最讨厌她这副姿态,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了她一眼,然后对许七安说:“还不跟本宫走!” 许七安没动,不看二公主也不看长公主:“两位殿下,卑职是打更人,效忠的是陛下。” “闭嘴!”两位公主同时出声。 “....” 许七安看懂了,两位皇女矛盾这么大,不是单方面的,裱裱的二公主喜欢挑事,强势霸道的长公主欢迎一切挑战。 他只是一个夹在中间,卑微的小舔狗。 这就好比两个千金小姐抢玩具,然后让玩具自己选择跟谁。 迎着两位公主的目光,许七安吐出一口气,看向临安:“二公主见谅,卑职还有公事要与长公主相商。” 话说的很委婉,但其实已经给出态度,他选择长公主。 二公主忽然咬住了唇瓣,桃花眸里水光闪动,深深看了眼许七安,扭头就走。 她又输了,又一次在怀庆面前丢尽颜面,对方趾高气昂的坐着,让一个小铜锣来削她的脸。 心高气傲的临安公主从没这么委屈过,也没这么挫败过。 她一声不吭的走了。 许七安对二公主的离开视而不见,语气平静的与长公主交流了几句,忽然摸了摸胸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奈笑道: “哎呀,玉佩还没还给二公主,那卑职想行告退?” 长公主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嗓音悦耳。 许七安慢条斯理的离开雅苑,逮着门口的侍卫说:“二公主去哪了?” 侍卫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许七安像脱缰的野狗,快步追了上去,几分钟后,他看见了二公主火红的身影,领着两名宫女,疾步的走着,香肩隐约颤抖。 “二公主请留步。”许七安追了上去,大喊一声。 临安公主听到了,没有理睬,反而走的更快,小腰扭啊扭,裙摆飞扬。 许七安快步追上,拦在临安公主面前,还没开口,先了一愣:“殿下哭了?” 心里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临安公主立刻别过头去,给他一个美艳的侧脸,冷冰冰道:“狗奴才,你跟着本宫做什么,想图谋不轨吗。” 她的眼圈红肿,雪白的脸颊还残留些许泪痕,刚才明明委屈的哭过。 不过,反而衬着那双桃花眸子愈发的迷人。 许七安见临安公主没有走,也没喊人,顿时一喜,觉得还可以抢救,郑重其事道: “卑职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临安公主猛的扭过头来,冷笑道:“许七安,你当本宫是好戏耍的?” 这个怀庆的忠犬,两面三刀,竟然还想脚踏两只船,简直可恶。 要不是他诗写的好,又得怀庆看中,自己才懒得搭理这种臭男人。 临安公主对许七安的观感降到了谷底。 “或许,在二公主眼里,卑职是个左右逢源的无耻之徒。”许七安叹息道: “卑职无法反驳,这块玉佩请公主收回去,这么好的玉佩,莫要跟着我陪葬了。” 二公主已经讨厌许七安了,正要收回玉佩,听到最后一句,愣了愣:“你说什么?” 许七安不答,低头摩挲着玉佩,道:“二公主是大方的,从没有哪位大人物愿意把贴身的腰玉赐予我,卑职万分感动,二公主待人以诚,卑职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他怅然的叹了口气,重新把玉佩递过去:“可能我与二公主没有缘分吧,请收回。” 二公主微微动容,但并没有原谅他,毕竟作为元景帝最宠爱的公主,阿谀奉承的话她听的多。 只是这个男人眼神颇为真诚,语气也很诚恳,二公主愿意再听听他的解释,道: “你刚才说的陪葬是什么意思?” 许七安苦笑道:“我原以为二公主应该是查过我的....” 这个还真没有....临安公主心虚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诧异道:“腰斩罪?” 当日怀庆举荐他时,临安也是在场的。 听怀庆说,他是因为刀斩上级,被判了腰斩之刑....临安公主抿了抿红唇,趁机擦掉眼角的泪痕,语气稍稍转柔和,但小脾气还在,哼道:“这和怀庆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对桑泊案很是好奇,希望掌握最新案情,她说只要我定时汇报,便答应案情结束后,不管我能不能戴罪立功,她都可以替我向陛下求情。”许七安真诚的凝视着二公主: “卑职就想着,二公主待我真诚,可我是个罪人啊,无法报答二公主的赏识之恩,于是就想答应长公主,待我脱罪之后,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如果真诚可以量化的话,许七安眼里的真诚就像海潮,让二公主的心软化了不少。 她生气的说:“你为何不与我说?父皇最宠我,我替你求情,岂不比怀庆更稳妥。” 说完,他看见许七安脸上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似感动,又似震惊。 接着,听见这个小铜锣颤抖的声音:“殿下....竟然愿意为我一个刚刚相识的铜锣,向陛下求情?!”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帮忙,所以把怀庆当做救命稻草....临安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其实刚才只是一句气话,但话赶话的到这份上,她有点骑虎难下,颔首道: “自然!本宫从不亏待自己人。” 许七安凝视她许久,抱拳,一字一句,沉声道:“殿下,卑职现在只想买一块地。” 临安没听懂,愕然道:“买地?” 许七安郑重道:“它的名字叫死心塌地!” 临安公主愣住了,稍稍有点感动,这是她没听过的。 一下子,对许七安的厌憎感消散一空,如果之前是想着和怀庆争玩具,现在则是真心觉得有个这样的下属,也不错。 但想起这个小铜锣刚才气哭了自己,她哼了一声,软绵绵的语气骂一声:“狗奴才!” ....搞定! 许七安如释重负的在心里松口气。 遇到这种二选一的情况,永远不要想着解决问题,而是要思考怎么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核心要素:分化她们,逐个击破。 长公主是个性格强势霸道的女人,而且聪明,所以在较为公开的场合,要偏向她,给她面子。 二公主娇蛮任性,既是受气包又是个裱裱、喜欢挑衅惹事的妖艳jian货。但她城府浅,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小性子很多,却容易哄。 只要你巧舌如簧,就能让她转嗔为喜,是个需要甜言蜜语的女人。 基于两位公主的不同性格,身在修罗场的许七安迅速思忖出堪称完美的应对之策。 不但化险为夷,还让二公主答应了替他求情,为将来买了一份商业险。 还不花一分钱。 许七安当着二公主的面,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收回怀里,仿佛那不是玉佩,而是珍宝。 二公主眼神立刻柔和了许多。 “那,卑职先行告退?”许七安打算溜了。 “急什么!”临安公主嗔了他一眼,“你是本宫的下属,本宫还要差遣你呢。” 她撬了怀庆的墙角,当然得让其他兄弟姐妹都看到,这样才有面子,才能让怀庆没面子。 “殿下请吩咐。”许七安无奈道。 无忧无虑的二公主发现自己没什么要他办的,歪了歪头,道:“嗯,今天天气不错,又没了怀庆那个讨厌鬼,本宫要去找灵龙玩。你跟着本宫,本宫就不侍卫了。” .... 元景帝站在高台边,审视着趴在岸边的灵龙,与那双黑纽扣般灵动的眼睛对视。 “你怎么回事?临安从小陪着你玩,前日为何无缘无故掀她下水。”元景帝训斥灵龙。 灵龙这种上古异兽,食紫气而生,与妖族不在同列,若是非要找一个“同类”,那就是同为上古异兽的蛊神。 灵龙数量极少,寿命悠长,历来作为皇室的伴生神兽而存在。 不管是大奉还是前朝,宫里都养着这种异兽。 “嚏...” 灵龙懒洋洋打了个响鼻,无精打采的趴在岸边,对元景帝的呵斥爱答不理。 黑纽扣般的眼睛看了下元景帝。 你到底骑不骑? 旁边的太子观察着灵龙,他记得当时灵龙也是这般趴伏在岸边,但似乎比现在更加恭敬,更加战战兢兢? 当时隔的比较远,无法看清灵龙的表情于神态,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因此太子也不敢肯定。 灵龙是历代皇帝的水中坐骑,相传远古时代,妖族与人族的领域不像现在这般泾渭分明,是一种相对混居的状态。 因此时常会有人族被妖族吞吃,或者妖族遭遇人族狩猎。 人类不擅水性,对河中妖孽无可奈何。唯独人皇能轻而易举的入水搏杀妖族。 依仗便是灵龙这种水陆两栖的异兽。 时至今日,大奉的皇帝当然不需要入水搏杀妖族,水中坐骑就成了观赏性的生物。 自从修道之后,元景帝许多年没有看望灵龙,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登基时,骑乘灵龙在京河巡游的风光。 “朕多年没有亲近你了,想来你也很寂寞吧。”元景帝感慨了一声,轻盈的跃上灵龙背脊的甲胄,双手握住了犄角。 灵龙欢快的长啸一声,四肢划动,身躯轻盈扭动,带着元景帝在湖中游曳。 ....真羡慕啊!太子望着这一幕,想象着自己将来有朝一日骑乘灵龙,他的皇子皇女们站在岸边,殷切的旁观。 就在这时,湖中欢快游曳的灵龙忽然咆哮一声,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它高高昂起脑袋,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边抖动颈部,将元景帝甩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恐惧(为盟主“男孩很想”加更) ..co,最快更新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灵龙抖落元景帝的瞬间,湖畔的几位高品强者便做出了反应,利箭般的窜出,脚底在水面踩踏出一团团爆炸的水涡。 元景帝在半空稳住身形,脚尖于水面轻点,鸿毛般的飘向岸边。 他虽然因为皇室原因,早早的生育了子嗣,断绝了武道,但这些年随着国师修道,在道门体系中颇为建树,否则也不会华发转乌发。 元景帝既愤怒又诧异,没想到灵龙竟会这般对待自己。 “吼!” 抖落元景帝后,灵龙愤怒不减,一头撞飞了迎面而来的一位高品武者。气机在半空炸开,让整座湖的水都晃荡起来。 侍卫们纷纷出手,降服无故发狂的灵龙。 “别伤了它。”元景帝喝道。 轰轰轰....水面冲起十余道水柱,准确的命中御空或踏湖的侍卫们,早已踏入铜皮铁骨境的他们免疫了伤害,只是被水柱冲的身形狼狈,无法对灵龙造成合围之势。 灵龙擅长御水,在湖中凶狂的很。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这条灵兽高高昂起头颅,咆哮一声,竟然离开了湖面,朝岸边冲去。 怎么回事?灵龙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元景帝意识到不对劲,沉声道:“拦住它!” 咔擦咔擦... 灵龙庞大的身躯冲上岸,撞断了一根根雪松、龙柏,它发狂般的横冲直撞,锋利的爪子轻易的抓碎铺地的青砖。 它要去哪儿? “父皇....” “陛下。” 太子和魏渊飞奔过来。 元景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父皇,灵龙这是怎么了?”太子有些惊慌,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灵龙这般失控。 它本该性格温顺的,对待自己几个皇室兄弟姐妹,都非常和善,从不展现暴力。 “它在逃跑!”元景帝沉着脸,用笃定的语气回答。 灵龙在逃跑?为何父皇用逃跑两个字形容,它在害怕什么,恐惧着什么吗。 可是,什么地方比皇城更安? 太子殿下对此困惑不解,元景帝不给他询问的机会,吩咐侍卫备好马匹,向灵龙逃窜的方向追去。 灵龙作为皇室正统的象征,一头吞吐紫气修行的灵兽,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元景帝沿着爪印追索,侍卫们唯恐他有所闪失,紧跟在两侧。 不多时,元景帝在一座箭塔上看到了灵龙,它锋利坚硬的爪攀附在塔身,深深嵌入石块里。 它脖颈的肌肉膨胀,震荡出凄厉的咆哮,试图喝退阻碍自己的宫廷高手,一边抽打尾巴攻击。 双方陷入了僵局,灵龙鳞甲坚硬,刀剑难伤,发起狂来实力不容小觑。侍卫们又担心伤到它,赤手空拳难以制服,只能一边缠斗,一边等待同僚取来能够束缚灵龙的法器。 砰砰砰....箭塔在龙尾的抽打中不断开裂,终于坍塌。 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 见到这一幕的元景帝刚松了口气,打算出声提醒,莫要伤了皇室灵兽。 未等他开口,只见灵龙奋起反抗,掀翻了身上的侍卫,目标明确的朝着某个方向冲去。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元景帝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了一袭红衣,看到了明媚可爱的女儿,他最宠爱的临安公主。 而此刻的临安身边,只有两名宫女,一名穿打更人差服的铜锣。 “保护临安!”元景帝大喊。 ..... 这尼玛算什么性格温顺? 许七安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他和二公主边走边说,凭借上辈子积累的谈话技巧和八面玲珑,许七安以幽默有趣的语言风格逗乐了二公主,增进了彼此间的情谊。 想着把她送到灵龙所在的小湖,陪她玩一阵子,自己就重新回去办案。 结果就撞上这事儿.... 许七安刚想说“公主此地危险,卑职护送回去”,灵龙就默契的一头撞过来了。 这只灵兽很强大,实力绝对不低于六品武夫,许七安下意识的想逃跑,扭头看了眼二公主,发现这丫头吓傻了。 圆润妩媚的鹅蛋脸毫无血色,眼神凝固,吓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许七安余光扫了一圈,看见飞扑过来的众宫廷高手,看见策马狂奔而来的元景帝,看见灵龙黑纽扣般的眼神里焕发出了刺目的异彩。 那感觉,就像害怕的孩子见到了家长,欣喜若狂的扑到爸爸怀里。 嗯? 这货不是感应到我来了,特意冲出来找我的吧? 这一瞬间,许七安读懂了灵龙的眼神,它是拥有智慧的灵兽。 除非了欣喜之外,灵龙的眼里还残留着恐惧,时间不允许他多想。 地面微微震颤,灵龙转眼就要扑到。 许七安当即有了判断,他毫不犹豫的跨前一步,挡在了临安公主面前,给了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许七安单手按住刀柄,双膝微屈,沉淀了所有情绪,短暂蓄力后,拇指轻轻一弹。 锵.....清脆的出鞘声中,一抹暗金色的细线闪过,于身前一丈处斩出一条长三丈,宽两指的深深刀痕。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狂性大发的灵龙猛的收住了身形,四爪弯曲,趾甲在地面犁出一道道沟壑,竟然真的在刀痕前停了下来。 竟然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临安公主的心里,也落入了元景帝和魏渊以及太子的眼里。 “昂....” 灵龙趴在地上,略有些焦虑的叫了一声。 许七安轻易的读懂了它的情绪,灵龙让他逃跑,准确的说,是一起逃跑。 它很焦躁,很害怕,似乎受到了什么威胁....但在我面前,它冷静、安定了许多....但恐惧仍没有减弱....它想让我带着它一起跑,或者它带着我一起跑....许七安心里逐渐有了猜测。 “别怕,有我在。”许七安道。 二公主以为许七安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心里一下子收获了满满的安感。 听到许七安的话,果然灵龙不再焦虑了,它无精打采的叫了一声。 这时,一批侍卫终于赶到,合力拖着一张暗金色的大网。 刷! 大网甩开,将体长三米的异兽罩住。 哒哒哒....元景帝骑马过来,仔细端详着临安公主,见二公主确实无碍,松了口气。 “父皇....”临安公主小嘴一瘪,小跑着到马边,牵住元景帝的袖子。 元景帝最吃这套,温和的安慰了她几句。 接着,年过五旬,头发乌黑的皇帝,上下审视着许七安。 “卑职见过陛下。”许七安躬身抱拳。 大奉朝有个好处,除了一些特殊场合,平时见了皇帝只需行礼,无需跪拜。 元景帝微微颔首:“做的很好,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卑职许七安。” 元景帝愣了一下,再次审视,有些意外:“就是许七安?” “是!”许七安说完,迎着元景帝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卑职查案时遇到了一些难题,特意进城请教长公主殿下。” 元景帝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目光落在许七安手里的刀,“把刀给朕看看。” 许七安双手奉上黑金长刀。 侍卫上前接过,交给元景帝,后者仔细端详,赞叹道:“好刀!” 魏渊走过来,笑着接话:“监正送的。” 监正?元景帝眉梢挑了挑,大概是不明白监正竟会送一口宝刀给一个小铜锣。 “陛下,许七安精通炼金术,与司天监的术士交情不错。微臣有次还见他再给炼金术师讲课。”魏渊语气随意的说道。 许七安看见元景帝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收敛,老皇帝笑道:“朕想起来了,税银案中展现过炼金术技艺。” 元景帝把刀交给侍卫,由他还给许七安。 魏渊这是在帮我塑造能臣的形象,增加我本人的重量....什么魏渊,是魏爸爸!许七安心里微微感动。 临安公主摇了摇皇帝衣袖,娇声道:“父皇,许七安救了我,要赏他。” “是该赏赐。”元景帝颔首,凝视着许七安,朗声道:“打更人许七安,救临安公主有功,赏黄金千两,绫罗绸缎五百匹。” “父皇!”临安公主不愿意,指着许七安说:“他刚才救了儿臣的命,儿臣要还他一命。儿臣请免了他的死罪。” 元景帝顿时目光锐利的看向许七安,见他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元景帝收敛了几分眼中的锋芒,摇头道:“朕已经准他戴罪立功,破了桑泊案,自然会免他死罪,金口玉言,岂能半途更改。” 临安不服气,嚷嚷道:“那他要是没破案,还不是死路一条,赏他黄金千两有何用。” 元景帝无奈道:“到时候,朕自会酌情处理。” 他本不想在许七安面前说这些话,省的他有恃无恐,耽误了查案。 于是补充道:“期限仍旧是半个月,若能破案,朕自然免死罪,若不成,即使有临安求情,朕不杀,也要将流放边陲。听明白了吗。” “谢陛下!”许七安大声道,他看见临安公主朝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靥如花。 这笔投资赚大发了,即使最后没能查出桑泊案的幕后主使,我也不用死,顶多是被流放,嘿,流放这种小事,有魏渊有临安有怀庆,做为三家姓奴的我,完不愁啊。 元景帝看了眼安分守己,有恃无恐的灵龙,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把这畜生给我拖回湖里。” 灵龙看了眼元景帝,爪子撑起身体,朝着元景帝狠狠打了个响鼻。 “行,自己滚回去。”元景帝骂道。 侍卫们撤了大网,灵龙果然自己悠哉哉的回去了。 元景帝安抚了二公主后,一夹马腹,跟在灵龙身后。 许七安沉默的望着元景帝的背影。 刚才临安公主为我求情时,他目光凌厉的看了我一样....这是认为我在蛊惑、诱导临安? 传闻没错,元景帝确实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也是,渴望长生的皇帝,对权力都有着强烈的渴望。 真累啊....在这种权术高手面前,我完不敢做太多的小动作,可能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变化,就让人家猜出内心的想法.....嗯,我的演技还是可以的,诚惶诚恐的表情扮的不错。 ...... 湖畔,高台。 元景帝站在岸边,低声说着话,灵龙从水面探出一颗脑袋,枕在高台边缘。 一人一**流了许久,元景帝气愤的拂袖离开。 魏渊迎上元景帝,见他脸色阴沉,宽慰道:“陛下何必与一头禽兽置气。” “哼,这狗东西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元景帝余怒未消,“朕与它说话,爱答不理。” 自然也就没问出灵龙突然发狂的原因。 “灵龙不会无缘无故发狂,魏渊,传朕旨意,加强皇城守备力量。宵禁后不得任何人出入皇城。” 魏渊点头领命。 元景帝沉默的走了许久,忽然道:“那畜生刚才怎么突然歇火了?” 魏渊摇头:“可能是性子发完了。” 他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只是过于荒诞。 第一百三十章 许七安:婶婶,你想用黄金打脸,还是绸缎打脸? ..co,最快更新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许七安? 如果说上次灵龙毫无征兆的发情绪,怀庆身边有许七安,那么这一次,许七安可不在附近。 灵龙发狂另有原因,不过那么多的侍卫都制不住它,偏偏到了许七安面前就变乖巧。 这个疑惑在魏渊脑海里闪过,很快就被甩开。 许七安的背景他查过,履历清白,平平无奇。非要将他和灵龙牵扯在一起,倒是有些牵强了。 灵龙的突然安分可以用“发泄完情绪”或者“不愿伤害临安公主”来解释。 恐怕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一君一臣缓步玩宫城方向走,没有乘轿,元景帝忽然说道:“镇北王,有些年没有回京城了吧。” 魏渊目光一闪,笑道:“是有些年头了。” 元景帝点点头:“明年春后,就召他回来吧,朕也想他了。” ...... 许七安驾车行驶在内城宽敞街道,马车前后各有两列披甲士卒。 车厢里坐着魏渊。 “魏公,那灵龙是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的凶兽,养在皇城中,不怕伤人吗?”许七安试探道。 魏渊温和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灵龙素来温顺,非皇室之人,只要不触碰它,就不会被攻击。” “没有例外吗?”许七安随口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 过了片刻,魏渊幽幽道:“没有例外。” ....许七安沉默了。 半晌无话之后,许七安又道:“魏公,我查出一些事情,这让案子变的更加扑所迷离。卑职有些拿捏不准。” “说。” “卑职今日去了趟青龙寺,得知了一桩秘闻,青龙寺有个和尚,法号恒慧。一年多前与常来寺中的女香客互生爱慕,于是偷盗走青龙寺中一件可以屏蔽气息的法器,携手私奔。”许七安道: “那位女香客便是失踪许久的平阳郡主。” 车厢里传出魏渊低沉的嗓音:“为何先前禀报时没有说?” 因为想着先去长公主那里装逼...啊不,刷好感度了....许七安有些汗颜,搪塞道: “在没有明确线索有用前,不敢误导魏公。见了长公主才知道,平阳郡主的私奔,可能涉及到勋贵和文官之间的斗争。 “卑职目前还不敢肯定平阳郡主、恒慧和尚与桑泊案有关,虽然金吾卫百户周赤雄身上携带了屏蔽气息的法器,但此人已经逃离京城,是不是青龙寺那一件法器,谁又知道呢。” 对此,魏渊没有回复。 马车驶入打更人衙门,许七安取下小木梯,迎魏渊下来。 魏渊双手拢在袖中,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随我来浩气楼。” 这是要挨训了?许七安无奈的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浩气楼,魏渊吩咐许七安煮茶,自己则站在瞭望厅看风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许七安喊一声,说茶煮好了。 其实就是烧开水,泡茶叶,流程很简单。 魏渊走到桌边,瞅了一眼,摇头道:“第一杯要先倒掉,不能直接喝,太苦,掩盖了茶的甘甜。” 在教我做事? “卑职是粗人,没有经验....”许七安脑海里想着达叔嚣张的表情,脸上则露出周星星卑贱的笑。 啪嗒....魏渊从袖中摸出锦盒,笑着说:“打开看看。” 许七安依言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龙眼大小,橙黄剔透的丹丸,一股浓郁的药香扑入鼻腔。 “这是陛下赐的金丹,它能强健体魄,增长气机,国师炼了几个月,也就炼出一炉。千金难买。”魏渊盖上锦盒,屈指敲了敲盒面:“它是的了。” 许七安难以置信。 “这东西对我没用,对高品武者作用不大,思来想去,目前最需要提升修为的人是。”魏渊笑道: “本座既然说过要培养,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谢魏公!”许七安脸上的喜悦和感激发自肺腑。他油然而生一种感慨,闪过一句至理名言: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消化金丹后,气机应该能充盈中丹田,到时候,就得提前学着观想,提升元神。如此一来,的修行进度会比同境界武者快至少三分之一。”魏渊道。 这就是背靠大组织,抱大腿的好处啊,我要是散修,恐怕得跟二叔一样,死死卡在练气境....许七安庆幸自己当日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在发现九号和六号玩狼人杀时,没有冒险尝试,闷头去找魏渊,坦诚布公。 若没有这一遭,他不可能这么快得到魏渊的赏识和信任。 得不到魏渊的信任,仅仅是赏识的话,他恐怕得苦逼的积攒功勋,而不是现在这般,金丹说送就送。 “魏公,炼神境下一品级是铜皮铁骨,这个该如何修行?”许七安悉心请教。 “等到了炼神境巅峰,气血与元神会达成交融,此时,体魄会迎来一次脱胎换骨的转变,转变期间,以棍棒敲打身体每一处,如铁匠锻铁,去除杂质,凝练钢铁。” 敲打身体每一处?那我小老弟怎么办,这不是它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压力....到时候真的鸡飞蛋打.....许七安满脑子疑惑和顾虑,在魏渊面前,又不好意思说出这么粗鄙的话。 “那是古法,”魏渊笑呵呵的补充:“时代变了,现在武者炼体,用的是药浴。” 许七安松了口气,继续请教:“卑职查阅资料时,发现五品化劲的相关描述大概是:赋予身体每一个部位生命,使其如臂驱使,又超然独立。” 这个描述很扯淡,身体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有生命。何来的“赋予每一个部位生命”这种说法? 除非让它们拥有独立思想,但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男人有两个头,却只有一个脑子。另外一个头尚且不配拥有脑子,何况是其他部位。 如果其他部位拥有思想,手指会说:我曾经攀上高峰,也曾跌入谷底。嘴巴说,我明明是用来吃饭的,某些人偏用我来舔。小老弟说,我曾深入虎穴,七进七出,浴血奋战。也曾不慎落入虎口,吐血逃脱。 想着想着,许七安既觉得荒诞,又觉得好笑。 魏渊打量着他,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摇摇头,道:“具体修行方法,等境界到了再说,现在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多想,平添忧虑。 “好了,在这里服用丹药,我看看这枚金丹能不能助充盈中丹田。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等功效,我是根据的资质判断,但成不成,得看了才知道。” 魏渊抱着些许的期待。 许七安“嗯”了一声,打开锦盒,服用金丹。 他用力嚼碎丹丸,吞入腹中,几秒后,胃部开始发烫,像是烧起一团火。 火焰炙烤着胃部,隐隐超出了它的承受极限。 不敢怠慢,许七安盘膝吐纳,运转周天,引导着热力在体内循环。 呼呼.... 宽敞的茶室内响起亢长有力的呼吸,仿佛巨兽的吐息。 魏渊眯着眼,静静的观察着许七安。 一个小时后,许七安感觉胃部的热力消退,气机充盈身,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现在的我,即使对方有铜锣法器护体,也能一刀斩杀炼神境的银锣....许七安欣喜自身的变化。 “不错,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魏渊赞许道。 他起身,从书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本薄册子,一幅画卷,递交给许七安“册子里记录着观想时的法门,照着上面学。这幅画卷就是要观想的东西。” 许七安展开画卷,上面绘画着一个头顶天,脚踏地的巨人,他的神态,他的肌肉纹理,纤毫毕现。 但最让人震撼的是那种上击九天,脚踩九幽的桀骜气势,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观想的法相会影响武者的心境,这种精神,是绘画者烙印在画中的。我挑了许久,觉得这副法相最适合。”魏渊不忘给他灌输知识。 许七安如获至宝,收好册子和画卷,试探道:“魏公,我可以与别人一起观想吗?嗯,他是我二叔。” 他觉得在魏渊面前,坦诚就行了,不能耍小心眼,因为注定瞒不过大智近妖的宦官。 “只需要三个月后归还画卷便成,期间用来做什么,送给什么人,我不在乎。”魏渊说完,提醒道: “任何一部法相图,都是价值连城的。如果损坏了,下半辈子的俸禄就没了。” 顿时,许七安觉得这画卷格外烫手。 噔噔噔....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南宫倩柔阴沉着脸进来,目光在许七安手上的观想图顿了顿,他俯身到魏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知道了。”魏渊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下棋时,他就暗示我了。咱们这个皇帝,可以容忍贪官污吏,但容忍不了别人对他权威的一点点挑战。” 他安插在皇宫里的谍子被拔了三个。 许七安低眉顺眼,当做没有听见。 魏渊笑道:“再等等,陛下赏赐的黄金、绸缎,很快就到了。” 黄昏时,宫里的当差送来了元景帝赏赐的黄金和绸缎,一千两黄金差不多六十斤,装在一只大箱子里。 五百匹绸缎,一匹四丈,堆了整整两马车。 这会儿临近散值,衙门里的打更人还没走,诧异的看着宫中的当差们拉着马车进衙门。 收到禀报的许七安喜滋滋的出来迎接,交接后,宫中当差拉着空马车离开。 许七安呼唤宋廷风等人帮忙装货,把黄金和绸缎搬上衙门借用的马车。 “宁宴,这是发达了啊。”宋廷风欣喜又眼馋,用力拍打许七安的肩膀: “我不管,下个月的教坊司费用都得请。” 许七安看了眼吕青,怒道:“胡说八道,我连勾栏都不去的。” 说完,他打开箱子,取出四锭黄金,分别给了李玉春闵山和杨峰,道:“们拿去给兄弟们分一分。” 接着,又抛给吕青一锭,笑道:“吕捕头,别推辞。” 吕青点点头。 习武之人就是爽快!许七安笑了。 “多谢许大人。”十二名铜锣,六名府衙快手,欣喜若狂的高呼。 远处围观的打更人一阵艳羡,恨不得也加入许七安的团队。一锭黄金看着有五两,兑换成白银就是四十两,挥手打赏出一百六十两,哪个上级有这般阔绰? “这些赏银是...”李玉春问道。 “在皇城时救了临安公主,陛下赏赐的。嗯,事情不方便讲。”许七安回答。 不是因为桑泊案的进展赏赐的? 众人一愣,忽然觉得银子有些烫手,受之有愧。他们原以为是陛下欣喜桑泊案的进度,打赏的许七安。 许七安摆摆手:“这几天辛苦各位了,本官从不会亏待同僚。” 吕青笑了笑,扫了眼身后府衙的捕手,以及众铜锣,发现他们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开心的笑了一下。 许七安左顾右盼,道:“采薇姑娘呢?” “许是回司天监了。” 不,她一定又在哪个酒楼风流快活....许七安心说。 散值后,铜锣们护送赏赐之物前往许府。 许七安骑在马背上,想着有了这些黄金,将来就算自己离开京城,家里也有足够充裕的银子,彻底弥补了税银案的损失。 婶婶又可以喜滋滋的买首饰,穿新衣服,铃音可以经常去桂月楼吃饭,玲月的嫁妆....嗯,玲月还小,不急着嫁人。 二郎将来进了官场,也不至于没有银子打点关系。二叔个穷逼也可以不用把所有钱补贴家用,能多去几次教坊司。 婶婶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绸缎....哎,手有点痒了,回家后是用绸缎打她脸,还是用黄金打她脸呢....许七安心情大好。 PS:感谢“A老师”的盟主,明天加更。今天更新字数:11000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夜致富 ..co,最快更新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景秀宫! 临安公主的精美绣鞋踩着柔软的地衣,挽着太子哥哥的手臂,进入景秀宫。 室内温暖如春,地暖驱散了十二月的寒冷,衣着华贵的贵妃坐在桌边,已经摆好了丰盛的佳肴,面带微笑的等待一双儿女。 陈贵妃四十出头的年纪,早已过了女子风华正茂的年岁,处在女人最饱满丰腴的阶段。 她的肌肤依旧紧致,眼儿仍然荡漾着水灵的光,保养得宜的身材没有走样,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女子成熟的韵味。 撇开那位倾国倾城的皇后,后宫众多佳丽里,就数陈贵妃的最能打。 于是四位皇女中,也只有临安能与长公主一较长短...不,一较高下。 “太热了,让外头的奴才降一降炭火。”活力四射的临安公主皱了皱眉。 她平时只要烧着炭火就够,地暖实在太热,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蒸笼里。 笑容温婉的陈贵妃当即吩咐道:“听临安公主,降降炭火。” 临安开心的投入母亲怀抱,小女孩似的笑着:“母妃,孩儿夜里宿在这里,陪您睡好不好。” 陈贵妃笑容温婉的点头。 虽然这并不合规矩,毕竟妃子们晚上可能是要伺候皇帝的,但到了元景帝这一朝,因为皇帝常年修道,早已禁了女色,后宫里很多规矩都已经形同摆设。 皇帝在乎女人,规矩才会森严,可皇帝都不在乎自己后宫的佳丽了,在不犯原则性错误的前提下,爱咋样咋样。 所谓原则性的错误......嘿嘿嘿。 不过像元景帝这样的状态,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后宫非常和谐,妃子们想掐架都掐不起来。 太子陪着母妃拉家常,临安公主也叽叽喳喳的在边上插嘴。 “今日灵龙突发狂性,差点伤了临安,父皇和侍卫们救援不及。”太子提起了下午发生的事。 佛系的贵妃大惊失色,急忙牵住临安公主的手,惶恐的端详:“是不是哪里受伤了?给母妃看看。” 二公主是个爱撒娇的裱裱,顺势就做为委屈可怜的表情:“孩子差点就见不到母妃了。” 贵妃一阵后怕,怒道:“这群奴才怎么回事,一头畜生都收服不了,险些伤了我儿。” 她发完脾气,握住临安公主的柔荑:“后来呢,是太子救了?” 太子的地位与其他皇子截然不同,除了皇后,后宫其余妃子都要称太子,不能称“我儿”或者“皇儿”。 临安朝太子皱了皱鼻子,抱怨道:“太子哥哥哪有这本事,每次怀庆欺负我,他都只动嘴皮子,不帮我打怀庆。” 太子苦笑摇头。 贵妃愈发好奇,看了眼太子,握住女儿的手:“跟娘说说?” 临安妩媚的桃花眸里一下子绽放神采:“我今天收了个小铜锣.....嗯,是前天,今儿带在身边打算差遣,正巧就遇到这事儿,便是他救了我。” “铜锣...”陈贵妃皱了皱眉:“是打更人?” “嗯呐。”临安说:“知道母妃不喜欢打更人,因为那些都是魏渊的人,但他是我的人。” 陈贵妃笑着颔首:“陛下有赏赐吗?” “自是有的。”太子接话。 “本宫这里也得赏赐,”陈贵妃郑重道:“回头我派人到库房取一些首饰送过去。” 贵妃赏赐,对象当然不能是臣子,应该是臣子家的女眷。 太子听到这里,忽然皱眉,“那许七安什么时候成了的人?” 临安公主顿时扬起雪白的下巴,骄傲的说:“我从怀庆那里抢过来的。” “怀庆知道吗。” “知道呀。” “那她没有教训?” “她敢教训我....我...我回头带着许七安去见她,既有了保护,又能气她。”说到这里,临安公主为自己的机智而高兴。 ..... 十二月的季节,天说黑就黑。 从衙门出发时,太阳还挂在西边天空,倔强的把云彩染成自己的形状和颜色。 等到了许府,天色完青冥,一盏盏灯笼亮起,映着晚归的行人和一座座阁楼、瓦屋。 青冥的天空,竹篾灯笼,古香古色的建筑....许七安每次看到这一幕,就恨自己当初没有学画画。 这个点儿,许府已经关门,门房老张知道大郎从来不走门的。 所以当许七安敲开大门时,老张满脸意外之色。 “喊府里的过来搬东西。”许七安吩咐道。 搬东西? 老张目光掠过许大郎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三辆马车,以及同行的打更人。 .... 前厅,一家四口正在吃饭,许玲月今天依旧没有等到大哥一起吃饭,怪想他的,垂着头,问道:“大哥好多天没准时回家吃饭了。” 烛火摇晃,她长长的睫毛牵住了光,尖俏的瓜子脸闪烁着暖玉般的光泽。 白皙美丽的瓜子脸,清纯柔弱的姿态,如果套上水手服的话,就是符合大众审美的校花。 嗯,还是混血的校花,许玲月的五官比寻常女子要深刻,更有立体感。 “我会剩点菜给大哥吃的。”许铃音和姐姐完是两个极端,大哥不在,就没人和她抢菜吃了。 粗短的小手捏着筷子,下筷如飞,天赋惊人。 “过几天是不是该发月俸了?”婶婶看了二叔一样。 许二叔低头吃饭,“嗯”了一声。 他其实已经把这个月的月俸透支了,临近年关,同僚之间应酬、送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反正宁宴也没娶媳妇,先借他的俸禄应付一下。许二叔心想。 “年底还得给玲月铃音,大郎二郎做衣服,银子又不够了。”婶婶唉声叹气。 上个月去云鹿书院之前,家里还有几十两银子的积蓄,结果一回来,空了.... 婶婶当场就要手撕二叔,说他是不是出去鬼混。 是许大郎和许二郎以人格担保,银子都用来跑关系办正事了,绝不是鬼混掉的。 婶婶就相信了。 虽然许大郎是个讨人嫌的,但性格倔强,从不说谎。许二郎是读书人,从小到大一板一眼,是个懂事的孩子。 “也就几两银子的事。”许二叔满不在乎。 婶婶看他一眼:“我想买一匹云锦。” 许二叔诧异的抬起头,他并不认为家里现在的经济状况能用的起一尺一两的云锦。 婶婶就给他算,说二郎春闱之后,若是能中,身份就不同了,不能老穿以前那件袍子,再珍贵,一件也撑不起场子。 玲月到嫁人的年纪了,橱子里的衣裙该翻新了。 许二叔心不在焉的听着,嗯嗯啊啊的随口敷衍。 啪! 婶婶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家一起看了过来。 婶婶又面无表情的拾起筷子,“吃饭。” 许二叔无奈道:“税银案的时候,咱们都掏空家底了,最初一个月的米面还是我问同僚借的,等明年吧,明年一定买。” 婶婶低头,不给他看自己微红的眼眶。 “小心点,小心点...别碰到墙,弄脏了看老夫不削们。” 门房老张的呵斥声传来。 许二叔心情不好,皱着眉头看去,府里下人们捧着一匹匹的绸缎,在门房老张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进来。 婶婶睁大了卡姿兰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匹匹光鲜亮丽的缎子搬进来。 “好漂亮...”许玲月惊呼道。 绿娥也瞪大了眼睛,垂涎欲滴。 只有许铃音忠贞不渝的热爱着食物,小脸埋在碗里,腮帮一鼓一鼓。 “哪,哪来的这些?”许二叔茫然问道。 门房老张刷的展开一块粗布,铺在地上,边指挥下人放下绸缎,边回答道:“大郎带回来的,说是陛下赐给他的。” 陛下赐的?许二叔第一反应是桑泊案破了? 身为御刀卫百户,平日值守外城,内城的是他都不清楚,桑泊案在内城闹的满城风雨,但身份不够的人,接触不到相关信息。 想到自己卡在练气境近二十年,二叔心里黯淡。但很快,这股怅然就被喜悦冲散:“宁宴人呢?” “在门外....陛下总共赏赐了五百匹绸缎。”门房老张喜悦的说。 “啪嗒!” 婶婶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 PS:十二点还有一章,看我努力爆肝的份上,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谈(为盟主“A狼老师”加更) ..co,最快更新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五百匹....婶婶一颗芳心砰砰狂跳,这些丝织品种类丰富,有绫罗娟锦缎纱等,织工精细,纹路精美,婶婶没少逛绸缎铺子,眼光毒辣,这里任何一匹丝织品,都比那些铺子里卖的昂贵绸缎好不知多少。 而这样昂贵精美的料子,竟然有五百匹....婶婶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许玲月不比母亲强到哪里去,从古至今,女人都衣服这种东西,总是情有独钟的。 趁着爹娘和姐姐不注意,赶紧吃独食的许铃音不在此列,她还是个孩子。 “我去帮忙!”许二叔坐不住了,腾的起身,大步朝外奔去。 许七安站在马车边,正与宋廷风商量解决桑泊案后,便去教坊司玩。 “说起来,教坊司二十四名花魁,我只睡过浮香。改日要逐一拜访。”许七安用期待的语气说道。 “....”宋廷风眼神古怪的盯着他:“与浮香不是相好吗?现在应该做的是给她赎身。” “...”许七安也眼神古怪的盯着他,想不通为什么古人总喜欢公车私用。 嗯,妾的地位只比奴婢高一些,可能在他们看来,给青楼姑娘赎身,相当于后来的男人买了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吃饭,吃空气存活的女朋友。 而且花魁还不会漏气。 妻与妾是不同的概念,无法相比....但在我看来,给青楼姑娘赎身,和相亲时遇到一个打扮艳丽家底丰厚,说自己是在外面卖衣服的对象是一样的....还是三观和思想有分歧啊。 许七安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二叔,别搬这些。”许七安见许二叔出来搭把手,赶紧喊了一声。 等二叔看过来,许七安单手拖着六十斤的小箱子,丢了过去:“搬这个。” 许二叔探手接过,感觉还挺重的,打开一看....是什么闪瞎了我的狗眼? 婶婶在前厅对着漂亮的绫罗绸缎发花痴,东摸摸,西摸摸,美艳的脸庞控制不住的溢出笑容。 许玲月小手按在一匹绸缎上,感受着丝薄润滑的触感,少女心砰砰直跳。 啪! 当妈的婶婶一巴掌拍开,不悦道:“别碰脏了。” 许玲月幽幽道:“娘是在开心什么?这些东西是陛下赐给大哥的,又不是的东西。” 致命一击! 婶婶渐渐失去了笑容,过了片刻,她那张端庄与美艳并存的脸蛋,扯起一个僵硬的笑,“那个....我对大郎还是挺好的,是吧...”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没底气。 许玲月点点头:“嗯,挺好的,大哥是的养的赔钱货。” “死丫头!”婶婶一指头戳的许玲月一个踉跄。 这时,母女俩看见许二叔失魂落魄的捧着一只箱子进来。 婶婶提着裙摆迎上去,“老爷手里的是什么?” 啪...啪....许二叔打开箱子,又盖上,然后看着发妻说:“瞎了没?” “瞎了....” 婶婶从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到如今育有三个孩子,三十六年的人生里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不,黄金。 二叔则是从没有拥有过这么多的黄金。 ..... “喉咙好干,累了一天,都没喝一口好茶。” “宁宴坐,婶婶给泡。” .... “想吃蒸蛋。” “婶婶这就让厨房给做。” .... “牛奶没有吗?” “有有有,婶婶这里有最鲜的奶。” 餐桌上,许七安大马金刀的坐着,平素里傲娇的婶婶在边上殷勤的照顾,许七安想吃蒸蛋,婶婶就让人给他做。许七安想喝茶,婶婶就给他泡。许七安想喝奶,婶婶就给他喝....努力的弥补婶侄之间千穿百孔的感情。 “婶婶这就没诚意了,我想吃婶婶亲手做的蛋。”许七安哼哼道。 ....婶婶咬了咬唇瓣,强颜欢笑:“婶婶给去做。” 蒸蛋上来了,许七安边吃边说:“哎,隔壁院子里丢了好些脏衣服,我这种没爹没妈的倒霉蛋,只能自己洗了。” ....婶婶银牙一咬:“宁宴这话说的生分了,婶婶视如己出的,婶婶来洗。” 扬眉吐气!许七安感觉念头通达,挤压在心里的执念,终于散去。 “二叔,不然我们就把这宅子卖了,到内城买一座大宅子。”许七安提议。 丰腴美艳的婶婶眸子一亮,容光焕发。 卖宅子....许二叔扫了眼厅内的摆设,忽然有些唏嘘:“这是祖宅,说卖就卖的?我和父亲就是在这个宅子里长大的。” “不卖就不卖,八千两银子,足够内城买一套更宽敞的宅子。”许七安举杯喝酒,搁下酒杯,突然说道:“二叔我是不是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私生的。” “噗....”许二叔连忙扭头往下,一口酒喷在许铃音的脸上。 他本意是朝地面喷,奈何幼女太小个,正好喷她脑瓜和脸上。 小豆丁都懵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坚强的没有哭,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酒水,感觉不好喝,这才“哇”一下哭起来。 许二叔瞪一眼说话不过脑的侄儿:“胡说八道什么。” 二叔表情没有心虚和震惊.....婶婶脸色也没有猜疑和惊愕....精通表情心理学的许七安做出判断。 人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是最符合内心的。 许七安率先排除了自己是二叔私生子的选项,他会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年幼时二叔的同僚来家里拜访、做客,会指着许七安说:“这是儿子?” 或者指着许二郎说:“家闺女真漂亮。” 代表什么?代表许七安和许二叔五官相似。 从遗传学角度来说,这两是有血缘关系的。 “开个玩笑吗,我从没见过亲生父母,又跟二叔长的这么相似。”许七安耸耸肩: “对了,婶婶见过我母亲吗。” 婶婶应道:“自然见过的,母亲怀着的时候,我还在照顾过她一段时间。母亲可温柔了,不像....” 连忙顿住,差点习惯性的怼侄儿。 “那老哥呢?”许七安低头吃蒸蛋,余光在观察二叔。 许二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那是老子。” 他略作回忆,道:“爷奶死的早,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长大,爸天赋比我好,可惜死在山海关战役中。” 许七安没有再问其他,快速解决温饱,把五百匹绫罗绸缎留在主宅,自己捧着装满金锭的箱子回到小院。 黄金放在家里不安,下午打更人衙门里这么多同僚目睹,万一心生歹意,摸上门偷盗,反而会连累了婶婶和妹子。 “魏渊说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派打更人暗中保护、监视许府附近,防止地宗的道士寻仇,这同样能威慑住图谋不轨的打更人....”许七安纵身翻过高墙,将箱子收入地书碎片。 ...... 沐浴之后,香喷喷的婶婶坐在床边,歪着头,用汗巾擦拭乌黑秀发。 许二叔盘坐在不远处的小塌上,吐纳练气。 “天天练啊练,也没见练出花来。”婶婶翻了个妩媚的白眼。 呼~ 许二叔吐出悠长的气息,睁开眼,尽管吐纳后精神抖擞,可眼神深处却有着深深的黯然。 他早就达到练气境巅峰,再怎么练,气机也不会增强。可通往炼神境的大门牢牢紧闭。 “老爷,说要是突破...下一个境界,是不是能升职?”婶婶挺了挺饱满的胸脯,舒展腰肢。 许平志“嗯”了一声:“这是自然。” 婶婶擦完头发,脱掉绣鞋,侧着身坐在床上,两条长腿交叠,她把枕头抱在怀里,控诉道:“许宁宴那混小子,可把他给得意坏了,老娘要不是为了绫罗绸缎和内城的宅子,才不忍他了,喷他狗血淋头....” 说着说着,她叹息一声:“不知不觉就长出息了。” 想当初从丈夫手里接过他的时候,小奶猫一样大。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口传来许七安的声音:“二叔,有件事忘了和说。” 婶婶一惊,连忙放下床幔,缩进棉被里。 许平志起身,道:“到书房。” “不用,二叔出来,门口说几句就走了。”许七安说。 婶婶抱着被子,躲在床幔后偷听,叔侄俩细细碎碎的说了几句,丈夫便回来了,啪的关上门。 “说什么呢,是不是他偷偷给私房钱了?”婶婶从床幔里探出脑瓜,瞪着许平志。 忽然,她愣住了,看见了丈夫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湿润的眼睛。 “老爷?”婶婶手足无措,茫然的喊了一声。 “我终于等来希望了....”许平志闭上眼睛,轻声道:“炼神境的希望。” 婶婶紧抿红唇。 ....是宁宴吗? ...... 许七安返回小院,灵感似有触动,站在门口停顿了几秒,轻轻推开。 他如常的走到桌边,点亮蜡烛,纤细的火苗绽放出昏黄的光晕,赶走了黑暗,给房间镀上一层橘色。 床榻,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虽有道簪扎着,仍然垂下一缕缕凌乱的发丝。 他五官深刻,眉目祥和。 “来了。”许七安微笑着打招呼。 “我来了。”金莲道长颔首,回以微笑。 “不该来。”许七安沉声道。 金莲道长诧异道:“此话何解?我们不是约好今日密会吗。” ....不,我只是玩个梗,古龙的小说了解一下!许七安耸耸肩,“与道长开个玩笑。” “桑泊案查的如何?”金莲道长没在意,毕竟是个人就有些怪癖,天地会里的成员,个性都很强烈。 许七安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案子非常复杂,牵扯了太多的势力,我查到现在,线索多,且凌乱。说实话我当了那么多年警....捕快,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我们一般都靠监控!他心里补充。 当下,将搜集到的线索以及自身的推测,盘告诉金莲道长。 加入天地会至今,他和金莲道长已经达成初步的信任,觉得对方是个当盟友的好人选。而且,桑泊案与金莲道长没有利益相关。 嗯,如果他逃进京城避难只是表面原因,实际是为桑泊案做铺垫,灭口赵县令的也是他,那可真是王炸! 许七安苦中作乐的想着,现在看谁都是坏人,看谁都是老银币。 “怀疑镇北王是幕后操纵者,他与北方的妖族、东北的巫神教达成协议,试图篡位? “于是炸毁桑泊案,释放出初代监正。”金莲道长皱眉道。 “道长觉得呢?”许七安反问。 第一百三十三章 蛊族 ..co,最快更新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这一切乍看起来合情合理,可是,不管是初代监正,亦或者镇北王,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镇北王常年戍守边关,贫道对他了解不深,也如此。冒然判定他图谋不轨,有些武断。 “再者,镇北王是三品武夫,将来未必不可能冲击二品,他愿不愿意当皇帝还是两说。呵呵,当然了,自古权力动人心,贫道若是说他不会谋反,亦是一种武断。”金莲道长分析道。 “冲击二品和当皇帝并没有冲突吧。”许七安有自己的看法:“这本就是我的假设,还未求证,等我搜集了证据,镇北王是不是幕后黑手,便一目了然。” “只是道长啊,我有些查不下去了。”许七安叹口气:“元景帝虽然命令我负责此案,可镇北王是亲王,手握重兵的亲王,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查他的府邸。 “司天监的老监正装病,我同样不可能去观星楼质问他,难办的很。” “元景帝?”金莲道长眯着眼,用一种莫名的意味审视着许七安。 “很多年没有听到朝廷鹰犬敢如此称呼他的了。”道长眼神里透着惊奇,啧啧道: “我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忽略了什么?”许七安下意识的问。 “施主脑后生反骨。”老道长评价。 我没有,胡说,别特么冤枉我....许七安严肃脸色,认真的语气:“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金莲道长也不拆穿。 “此案水深的很,道长有什么要教我的?”许七安悉心请教。 “在天地会里假装儒家弟子的时候,倒是机灵的很。”金莲道长打趣道。 我就知道肯定一边看着我们在群里勾心斗角,一边露出姨母笑....许大郎心里吐槽这个老银币。 “贫道为分析分析,刚才的描述中,有几个不对劲的地方。” “道长请说。”许七安眼睛顿时一亮。 他选择和老道士坦诚布公的交流,就是看中了对方的智慧与丰富的经验。 老银币固然令人不齿,但如果是当盟友的话,他们往往会给人一种安感。 金莲道长略作沉吟,说道:“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监正的袖手旁观,倘若镇压在桑泊的是司天监的初代监正,最焦虑的应该是他才对。但他很安静....嗯,也有可能这个阴险狡诈的老东西早就不在观星楼了,暗中行动也未可知。” 许七安无声颔首。 初代监正和现任监正必定势如水火,理由很简单,师父被镇压了,徒儿心安理得的当着监正,执掌司天监,很明显是塑料师徒情破裂了。要不然,以监正一品的实力,人宗道首也拦不住。 “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元景帝,桑泊案发生的第二天,他取消了城禁。呵呵...不觉得很奇怪吗,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许七安当即说道:“这两个问题我思考过,我当时的猜测是,或许就是打开城门,引蛇出洞....嗯,我无法接触、掌握到监正和元景帝的状态,层次太高了。” “是这个道理。”金莲道长说:“找我谈话,不止是这些吧,六号与桑泊案有关?” “准确的说,恒远和尚的师弟,或许与此案有关。他无故失联后,我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果然已经去过青龙寺,知晓了恒远的身份。”金莲道长并不意外,随后反问道:“师弟?” “青龙寺有一个和尚,法号恒慧,一年多前与誉亲王的嫡女平阳郡主私奔。誉亲王深受打击,卧床不起。这件事的背后牵扯到勋贵和文官两股势力的斗争。”许七安抓起茶壶,倒了杯水,润喉后继续说道: “恒慧和尚为了带平阳郡主躲避搜寻,盗走了青龙寺一件屏蔽气息的法器。我怀疑那件法器后来落入了金吾卫百户周赤雄手中。” 金莲道长耐心听着,时而皱眉,时而沉思,等许七安说完,他才开口:“所以,想通过恒远,查一查恒慧的消息,以此来验证猜测?” “嗯,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道长还记得吗,恒远说师弟是被掳走的,而青龙寺的方丈说,恒慧是私奔。恒远离开青龙寺调查的途中,可能得到了某些线索....” “希望我能带找到他。” “拜托了道长。” ...... 月朗星稀,相隔数万里外的南方。 相比起京城冬日的寒冷和干燥,蛊族居住的南方气候潮湿,即使在一年里最寒冷的季节,居住在这里的蛊族也穿着单薄的衣衫。 丽娜踩着轻薄的小布靴,裙摆只到膝盖处,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 她五官精致,眉毛略浓,瞳孔是浅浅的蓝色,荡漾着灵动纯真的光芒。 小麦色的肌肤让她看起来既健康,又充满野性,像一头矫健的雌豹。 一支上百人的大部队跋涉在荒野里,举着火把,沉默的前行。 脚步轻快,蹦蹦跳跳的丽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这次是随着部族里的长辈出来历练的,目的地是蛊神沉睡的极渊。蛊族有七个部落,既是蛊神的受益者,也是镇守者。 “等我弄清楚了蛊神复苏的原因,就可以在天地会里公布情报,让所有成员都欠我一笔债。前提是这个原因不会对蛊族带来危险....”想到这里,丽娜眉眼明媚的笑了起来。 “丽娜,严肃点。”前方,哥哥莫桑回过头来,低声训斥妹妹。 他浓眉大眼,外貌与丽娜有三分相似,只是左脸一道深深的疤痕破坏了他的英俊,凶厉的眼神也让他看起来桀骜不驯。 丽娜一点都不怕哥哥,娇哼道:“其他哥哥都有嫂嫂可以骂,就没婆娘,整天只知道骂我。” 莫桑有些无奈,闷头就走。 丽娜跟上哥哥,笑嘻嘻的勾肩搭背:“听说大奉的女人水灵水灵的,脸比馒头还要白,莫桑,我帮抢一个媳妇回来。” 莫桑冷哼一声:“婆娘漂亮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手撕豹子的女人。” “可是我听一个朋友说,大奉的镇北王妃很漂亮,长公主也很漂亮,还有人宗道首,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莫桑顿时看过来,咽了咽口水:“那帮我问问朋友,到底多漂亮....不对,哪来的这种朋友?” 丽娜不搭理他,蹦蹦跳跳的跑前边去了。 “天蛊的婆婆,等等我....”丽娜脱离自己的部族,凑到天蛊部的首领,一位佝偻老婆婆身边。 天蛊婆婆抬起沟壑纵横的脸,眼神清明,审视着丽娜:“小娃子,找婆婆什么事。” “婆婆,我有个朋友...嗯,朋友的朋友,最近遇到了些奇怪的事。”丽娜眼珠子转啊转,措辞道:“他运气特别好,好的离谱。” 丽娜之所以问天蛊族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 相传蛊神沉睡之后,牠的精神化作了心蛊;牠的气血化作了力蛊;牠的毒液化作了毒蛊;他的肝脏化作了药蛊;牠的欲望化作了欲蛊;牠的眼睛化作了天蛊;牠的体液化作了尸蛊。 这就是蛊族七个部落的由来,蛊族里还有一个传说,就是蛊神复苏之日,将收回牠的力量。 蛊族没有人希望这位与神佛并列的上古异兽复苏。 其中,天蛊代表着蛊神的眼睛,能观测天地万物,自然规律。因此天蛊部负责制定历法,蛊族根据天蛊部的指示,劳作耕种。 此外,天蛊部还精通占卜、看相等秘术。 天蛊婆婆说:“那定是福星高照之人,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吧。” 三号算好人吗?大概吧....丽娜说:“可是....他的运气是捡银子,天天捡银子。” 可是金莲道长说他那情况不是功德。 “捡银子?这算哪门子的运气,小娃娃净瞎说。”天蛊部里,一位中年汉子大笑道。 四周传来哄笑声,冲散了队伍里凝重严肃的气氛。 这个力蛊部的小丫头真有趣。 “闭嘴!”天蛊婆婆忽然呵斥一声,只见她脸色严肃,一把握住了丽娜的手,力道强的让丽娜微微皱眉。 “小丫头,那朋友在哪?快说,快说啊....”天蛊婆婆急切追问。 这....天蛊部的人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一个小丫头的戏言,竟让天蛊婆婆如此激动。 “阿爹,好像出什么事了。”莫桑垫脚眺望,看见了前方的异常,看见了天蛊婆婆抓住妹妹的手腕,大声喝问。 力蛊部的首领沉稳的点点头,声音中气十足:“我去看看。” PS:面前的错字都修改了,感谢大家。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