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月儿温温晃》 1.故事的开始 我要讲的,是少年们长大的故事。月温温,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施予,一个很有想法的男孩子。男孩女孩长大,往事编织成桥梁,通向他们期待的未来,如果你愿意相信,愿意走过这青春的桥,我会告诉你,月色是温的,并非沁凉,亦不是滚烫。它在那里,等待你前往。 要从很久的地方说起,那时候,他们刚踏进初中的大门,自以为完全的经历了少年的蜕变。 不过,现在的孩子们都早熟,五六年级的岁数就开始故作多愁善感。也是啊,与一年级时还在用口水揉眼睛的小月温温相比,初中的月温温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全中国最成熟的初中生。但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所以也没有一个人戳穿她调皮的小骄傲。 开学那天天高云淡,校园里木棉挺拔,叶片硕大绿得发油。月温温在莆溪一中里闲逛。 校园西北角有爬满了爬山虎的钟楼,钟楼老旧,没人听过钟声。巨大的铜钟,在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会反射出金橘色的光,像是意大利小镇里的标志。还有随处是绿茸茸的假山伴着朱红的小亭,假山里流出汩汩的小瀑布,站在小亭里可以望见亭下小溪里的小红鱼…或许晴天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假山前挂着小小的彩虹。 校园很大,还有好多月温温没见过的风景。 统一订制的校服还没出厂,校园里套在淡蓝色运动衣里的是初三,他们的袖口都是水笔道,红色的蓝色的,荧光笔的颜色也都有,深蓝色运动衣是初二,他们中的女生胸口都会别个好看的卡通的胸针,小熊小兔子什么的,月温温发现,初二的创作能力特别高超,他们的后背简直是艺术画廊…听说重点活动也就是面子工程活动的时候,学生们会穿礼服,女生们是小格裙…至于穿着自己衣服混迹于人群里的,就是小初一了,简直像一些来参观未来学校的小学生。 逛够了时间也要到了,月温温爬了五层教学楼,走进教室,找到空位,坐在教室后排,周围都是一双双新奇的眼睛,偷偷地互相打量,躁动又安静。月温温低头看鞋子,是青草色的高帮帆布鞋,后面带一双兔耳朵式的柿粉的蝴蝶结。 月温温这个ABB式的名字听起来太像个小学生了,她想着,等下有谁问她名字,她一定要认真地说自己叫月温。 好像也没人互相问名字,她也不擅长主动交朋友,班主任讲完开学的说辞,学生们呼啦一下子跑到楼下站队了,等下要有开学典礼。 操场上的围墙上洋洋洒洒的爬山虎太古老了,好像是时间将至的老者,风吹过,叶片里藏着一支古老的歌。 鞋子后面的兔耳朵散开了,月温温蹲下去重新绑好,马尾也伏在身上。斜后面有个男孩,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月温温,只是一个不经心而已,谁让那么多站着听讲话的学生里,就她蹲下呢。 其实月温温的眼睛很大,单眼皮,因为是杏眼,很多人都一直以为她是双眼皮。灵气的眉,嫩嫩的脸蛋。但月温温对于自己胖不胖的判断总是很模糊,女生,永远觉得自己不够瘦的。 重新站起来时,太阳挪动了位置,白杨的阴凉挪走了,月温温那排的学生都被晒了。 斜后面那个男生是施予,看到前排月温温的高马尾染成金色的时候,他果断地往后面挪了一步。 这就是两个人故事的开始了。 2.月温温你的月亮掉了 秋天的莆溪,天空是海水洗过的,只有几朵飘来飘去的云,一团一团的。 月温温又起晚了,她就是这样,温温吞吞的,坚持把早饭吃完了。毕竟花生酱拌面还有小葱花点缀,谁不喜欢呢。 座位也是随机安排的,月温温的同桌是小学的同班同学,一个安安静静的男生,叫林森。林森后面是施予。 接下来是军训,所以今天也没有正式上课,谁又能想得明白这种奇怪的空白时间到底用来干嘛。班里没有昨天那么吵了,是低声地交谈,小声且融洽。月温温和同桌聊起暑假都去哪里旅游了,林森说话也不着急,月温温说话也是慢慢的,声音一会流到大理丽江的石桥下,一会被拍到巴厘岛金色的海滩上。后面有人戳了戳林森,两人一起扭头,是施予和方宸。于是就变成了四个人的交谈,话题变成了明天军训会不会好晒,班主任是不是个厉害角色… 月温温有些脸盲,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后桌们叫什么,就跟着聊。最后林森撕了几个纸片。让大家写一下自己qq号和名字,晚上回去互相加一下。月温温拿到两张纸,还是没办法知道后桌们谁是谁。不过这下三个男生都知道了,坐在外侧的女生,眼睛像小鹿,是月温温。 月温温今天头绳上有一个小月牙挂坠,她偏头聊天的时候月牙也跟着动一下。她很喜欢这个小月牙。 班主任是个明丽的女士,妆很淡,月温温觉得很明媚。讲了一些军训注意事项,就坐在讲台旁了,让大家看看书什么的。 月温温拿出一本字帖开始写钢笔字。 今天也是早早放学。 “月温温,你擦防晒霜吗明天。”林森把一本本《科学世界》塞进书包里。 “不是说让你叫我月温,防晒霜每天要擦的呀。”月温温头也不抬。 “习惯啦,不好改。明天见!”林森笑了笑从她后面走出去了。 夕阳洒进教室,可以看到光束下的尘埃在跳舞,月温温还在想到底去哪里找个女生交朋友。 磨磨蹭蹭的月温温找不到钢笔的笔帽了,蹲着找了好久,重新站起来时教室没几个人了。 施予只背一半的黑色双肩包,站在过道里也不知道在等谁。然后月温温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太高了,比她高一个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走。 “月温温,你的月亮掉了。”施予伸出右手,然后月温温盯了一会修长的手。 真好看的手啊,白净,还漂亮。 窗外扑凌凌地飞过一群鸽子。 3.相识 鸽群飞过去了。 月温温看到施予的掌心有一颗小小的亮晶晶的月牙,哦,是头绳上的挂坠,怎么掉了呢,早晨就觉得那个小环儿不太牢固了。 月温温飞快地抬头然后飞快地低头,轻轻地把月亮拿起来很小声地说“谢谢。” 施予被她逗笑了,“没事”。刚刚掌心碰到她指尖的地方有点温温的感觉。 “那明天见啦!”月温温挥挥手。 “明天见。” 东边的天空还是明亮的,月亮是橄榄形的,有些暗淡。走到家门口的月温温拐了个弯钻进巷子里去买关东煮,一串鱼饼一串鸡肉丸还有一串软软的萝卜块,莆溪的秋天也是很热的,热呼呼的关东煮似乎还不是时候,但不是时候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刚刚盯着人家的手看了一分钟也不拿东西这种事,所以也不缺这一件了。 月温温又想起来那个男孩的手了,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一个男生的手那么好看真的好让人羡慕。 月温温喝完关东煮最后一口汤,转身走出巷子,家里应该做了糖醋排骨,她都闻见甜味了。 知了的嗓子喊的嘶哑的时候月温温已经可以认清自己后面的男生叫方宸,林森后面的男生叫施予了。方宸在军训的时候是男生队里最调皮的一个,但也是和教官相处的最近的一个。他和施予个子都很高,得有个一米七了。 有一天晚训,星星很少,蚊子很多,风裹着树林里的木香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施予在休息的时候吹起了长笛,应该就是放松一下,但平日严厉的教官难得和蔼地夸他,为了多挣取点休息时间,男生们把施予哄到前面去,让他给大家多吹几首。他吹了《送别》还有《格尔金组曲》《六月船歌》。吹《送别》的时候好多女生跟着哼出歌词。那天黑黝的教官确实和往日不一样了,唱了好多军歌给大家,要求施予给他伴奏。那时候月温温仔细地打量施予,女生们都在认真的看这个男生。施予长一双桃花眼,还有深深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吹完一曲施予温和地对大家笑了笑,那个笑是很谦虚的样子。月温温终于想起这是捡月亮的那个男生。 别的月温温都记不太清了,就记得听《六月船歌》的时候心境很静,像是自己只身走在溪旁,四周空无一人,月温温希望施予也明白这种静静的恐惧,这样自己也不会太害怕了。 倒是林森在最后拿了个“军训标兵”的奖状,因为他站军姿很标准,不晃动,月温温羡慕了他好久,林森黑框眼镜底下的小眼睛得意的眯起来,他说没什么秘诀,就是灵魂离开肉体就好了。然后大家都被他逗笑了说要一起揍到他灵魂离开肉体。 九月来了,莆溪盼不来一场雨。木棉的叶子要被烤干了。有的孩子们脸上被晒出雀斑。 此时已经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了。月温温有些感伤,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军训太累了,现在身体要散架了,学校应该放几天假让人们休息啊。可能是就是凭空飞来的感伤,那些刚从小学生变成初中的孩子经过军训的磨砺已经成长了,可是自己早已心智成熟了,军训结束并没给自己带来什么蜕变的感觉,真是成熟的苦闷啊。 好在温温在军训的尾巴终于交到几个女生朋友。 明丽的班主任姓李,李女士教英语。她说十月过去要迎来第一次考试。 温温把头转向窗外,她一惆怅的时候就会望望窗外,类似于古人凭栏而望,抒发心中苦闷。 “都是月亮,哪里都是月亮,月温温你要召唤水冰月啊。”林森嫌弃地把月温温的乱乎乎的五颜六色的小东西推过去。 月温温把月亮挂坠的水笔,月亮贴纸的橡皮,还有淡蓝色的月亮钥匙扣收好,“我就是美少女本人,不用召唤的。”她已经放弃改名字这个事了。 听到这句,林森觉得月温温看着有点迟钝,其实也挺自恋的。 那个年纪的男孩其实也不懂女孩的好看,多半的男孩还没有对异性的概念,女生太麻烦了,月温温花里胡哨的小东西总是乱放,后桌们让他羡慕,男生就该挨着男生玩。 4.做同桌 第一次月考突然就要来了,新学期的内容好像不是很容易,或者说,月温温很多地方听不懂,也听不进去。月温温心里发慌,越到考试越慌张,老师们都说这很正常,学生们适应不了,这是适应期。其实有时候越这样讲你需要适应,本来不需要适应的人也开始觉得自己需要了。 英语课的时候,李女士正在黑板上写句型,底下安安静静的,同学们握着笔抄,像是各式各样的缝纫机,把字哒哒哒地缝到纸张里。 月温温一行一行写着句子,字母写到笔记本的右边的边缘时,身体也带过去了。 “啊秋!”林森只听到左边的月温温打了一个响亮喷嚏,但他还没反应过来,月温温就栽过来了。月温温倒在他左胳膊上了。 月温温脸红了,林森更红,面部有点僵硬。 后排的人都看直了,施予和方宸也没搞懂这是什么。足足得有好几秒钟,林森尴尬地忘记把月温温扶起来。 就在这时,李女士转过身来。 月温温其实花了几秒钟想了一下自己的后事,又想起这是班主任的课堂,班主任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噌”的一声,月温温从直角变成平角。然后是一堂哄笑。 方宸用胳膊怼自己的同桌“你说,同桌是个女生真是惨啊。” 施予低头开始抄黑板的句子。 “你不是从来不记英语笔记的吗?”方宸还想趁乱多说几句废话。 月温温和林森被班主任下课约茶了。 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月温温时愧疚的苦涩,林森是被连累的酸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月温温都要哭了,嗓子涩涩的,不是被老师误会才想哭,是因为林森对老师说“我不想挨着她。” “这要尊重月温温的意见,你也要重新为她找到一个同桌才行。”李女士诚恳地望着林森。 林森把衣服的边搅来搅去,脚也在扭。 其实也不是很想换,月温温人很好,有时候也会帮自己记一份作业清单。林森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李女士让两人回去了,告诉他们认真备考。 回到班里的时候,月温温开始一件件收拾东西,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魄。 方宸凑过来问什么情况,月温温抿了抿嘴,没说话,这次算林森愧疚了。 林森结巴了一会,我和班主任说不想挨着月温温了,我…后面的声音变小了,那句自己后悔了也没能说出来。 那现在呢,方宸语气有点急,他隐隐约约觉得林森不能这样。 班主任让我给她找到新同桌才行,林森没敢看月温温。 嗷。方宸侧头怼施予的胳膊,想拉他一起听。 施予从书里抬头,然后把《科学世界》合上,捋平,还给林森,上课铃响了。施予从英语笔记本上“咔喳喳”地撕下一页纸。 月温温不再收拾东西了,然后后面有根笔戳了戳月温温的后背。 月温温扭了一下,笔又戳一下。 然后一块叠纸飞到月温温桌子上,方宸在后面小声说,施予写的。 一大张纸打开,斜斜地写着几个很丑的字,就像白色的大草原上星星点点地放着几头黑山羊。 “我和你做同桌。” 5.戳成波点体恤 “我和你做同桌” 这是施予写的,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写这个?月温温脸有点烫。她努力想点别的,又想起办公室里林森说的那句。 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付出的真心,在不同的人手里,有时是巧克力,有时是没用的石子。 林森在做数学知识点归纳,脸上有点那个年纪的男孩才有的无奈,如果月温温这时候打量一会儿林森,她很快就会看到同桌的脸上写着“初一的男孩是不知道怎么道歉的”这种句子。其实现在最焦灼的是方宸,他挠了挠自己的招风耳,这三个人是要闹那样呀,空气里的都是僵持的气氛。 “月温温你回人家点啥啊!”方宸耐不住了,又戳月温温了。 看来你方宸今天是想把我白体恤变成波点体恤了,月温温扭头给了方宸一个眼刀。 方宸看不明白,继续戳。 月温温把凳子往前哆哆了几下,方宸戳不着了,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施予,那个小眼神意思大概是,你们的爱恨情仇我可不管了。 施予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脑蹦,指指方宸的数学课本,意思是快学习吧。其实施予本人也没学习,一节自习一本语文课本打在35页就没动过。 月温温现在还不能想纸条的事,不然这一下午就不要做别的事情了。她打开自己的月球小兔封面的小备忘录,郑重的记下「6.放学想纸条的事」然后合上它,拍了拍脸,开始写今天留得作业。 放学的时候,月温温难得早早收拾好书包,拍了拍牛仔短裤,铃声一结束就起身走了。施予看着她书包边上的小兔子一跳一跳的,有点像逃难的兔子。她的帆布鞋上也是兔耳朵,跟着月温温的脚步上下颠着。 其实施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写了那句话。 好多事情一开始不好解释,等翻山越岭,千帆过尽的时候,才会找到自己的心里的答案,然后给当初一个最恰当的答案。在此之前,谁也没法解释。 施予挠了挠头发,问方宸要不要去打篮球。方宸跳起来用胳膊亲密地拦住施予的脖子,“这才够意思。” 二人借完篮球,晃进体育馆的时候才发现,场地这种东西,跟低年级真没什么关系。 “走啦,今天没戏。” “别吧,咱们跟他们报个名字,就一起玩了。” “真的?” “真的,篮球从不歧视年级!” 然后两个初一小孩勾肩搭背且虚张声势地朝学长们走去。 嗯,篮球果然不歧视年级。方宸感动且膜拜地看了施予一眼,嘿,别说,施予这小子真的帅,眉骨高高的,笑起来让人看了倍儿舒服。施予被他那一眼看的心里发毛,其实自己心里对高年级的那帮人也没底。 他只是很想做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月温温撂下书包,想起没作业可写,就要打开电脑,可打开电脑就有qq信息会弹出来的可能。嗷,今天施予说要和自己做同桌。月温温都听到自己心跳声了。 月温温有点责怪自己,“太不争气了,就是个做同桌,又不是共赴战场争取布尔什维克的胜利,你在这里激动什么呢。” 其实是高兴的,小狗摇尾巴那种高兴。没有女生能做到听到男生的邀请还不紧张的,何况他是施予啊。女生们每天恨不得把眼睛长在施予身上,每天和自己一起吃午饭的杨玉也和月温温透露不少学姐们也觉得施予在这届新生里很出众。 切,施予,你少得意,不就是会吹笛,我月温温也不赖,本姑娘也会吹,吹泡泡糖… 但月温温又想到那个白鸽骤飞的下午了,好听的泉水音在耳边响起“月温温你的月亮掉了。” 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啊。在这个刚刚开启的新学校,能遇到温暖的人,尽管自己冒失,和朋友相处的不太顺利,尽管自己有时候要承认自己还是很不懂事的小孩,尽管还有好些无法预料的焦虑与挑战,但都值得了啊。 前方星辰大海,仍可期待。 6.为什么是我 “温温,来吃饭。” “马上!” 月温温用两条腿划着电脑椅来到饭桌前,月妈敲了她一下,“咋这么懒啊。” 月温温笑嘻嘻地,去冰箱里拿草莓酸奶,插上吸管一饮而尽,整个吸溜的过程一气呵成。 “等你爸回来了你就不敢了。” “酸奶他恨不得用微波炉加热再给我喝,我可接受不了。”月温温夹了一大筷子番茄炒蛋和一大勺米饭往嘴里送,月妈有时候都不能相信,自己女儿为什么可以吞下那么多的东西,她是有松鼠的腮帮子吧。 “晒成小糊鸟了。”月妈捏了捏女儿的脸。 “咋办啊…” “慢慢养吧。” 月温温很烦,为啥自己晒这么黑了,算了,大家都黑,等冬天的时候应该就白回来了。 吃过晚饭月温温钻进房间里,开机。 外面传来月妈和月爸的交谈。 “要不给孩子买个手机?” “她还那么小,用不着。” “她每天自己放学走回来,我不放心…” 月温温打开电脑,无心听外面的话了。 点开小企鹅,一条信息也没有,月温温失望透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本姑娘的意见,这人。 月温温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应该是自己给人家一个答复。 不就是个同桌,心中敞亮,怕什么男生女生闲话。 啊这是施予啊,全班女生的焦点啊,自己要是突然和他做同桌了,那必然成为话题人物啊。 可施予问的自己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对啊,现在是我同桌想把我踹走,林森这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自己小学还给他讲过作文怎么写呢。 月温温想起小学的时候林森就很少讲话,但放学的时候又是第一个跑出教室去小卖铺买小卡片的…那时候都好小。 月温温划了一张思维导图,大概分析了多种情况,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当前自己的情况并不乐观,和施予做同桌这个选项选了也不吃亏。 “怕什么,反正也是我赚了,等本姑娘学累了还能听他吹个曲。” 月温温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开始做白日梦了。 但白日梦一视同仁,无论是谁做都能得到快乐。 电脑桌前写写画画的月温温,笑了。 然后点开施予的头像,头像上大概是星空宇宙的样子,那时候男生女生的头像都是那种背影或者人头,大家都觉得头像好看了说明自己也好看,像施予这样的星空头像还真的是少见。 然后月温温开始敲字。 “在吗” “嗯嗯” 然后月温温开始矫情了,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是直接说“我答应了”还是再问问人家是怎么想的呢…月温温还没想清楚对面“嘟嘟”地打字过来了。 “是不愿意吗” 月温温心里想揍他了,这男的咋比自己还没自信,这话咋回。 “没有没有!”月温温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说,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噼里啪啦地敲好了,月温温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手做一些比脑子快的事情。 对面过了好一会,“那就好那就好”。 月温温托着腮,有点好奇,施予是什么心情,还有好多想问的,比如,为什么愿意帮自己。 然后月温温脑内风暴了一出琼瑶古装戏,月女侠一袭红衣落寞走江湖,突然路遇恶棍,施大侠出手相救,一招明月刀便收拾了坏人,眸光流转,月女侠眼中映出帅气的白衣背影,那人捡起月温温头上的月光石发簪… 然后抬眼就是施某很臭屁地敲了一句话,“我也觉得你不可能说不愿意。” 月温温腮帮子鼓鼓的,杏眼水亮亮地瞪着屏幕,眨巴眨巴,然后气不过,懒得理他,离开电脑屏,去换睡衣了。 月温温换完了淡粉色的泡泡袖睡裙,接着跟施予说话。 “为什么是我呀” “什么是你” “为什么和我做同桌” “乐于助人” “就这个?” “嗯” 月温温啊月温温,你看看,玛丽苏梦做多了,这个臭屁男就是为了乐于助人来的,月温温叹了一口气。 “那明天我去找班主任说我找到新同桌了昂” “好” “那拜拜啦” “拜拜” 好在已经解决一桩事了。月温温发现自己已经保持正襟危坐好久了,背都酸了。赶紧把自己扔进软乎乎的床里,盖上被子,找了本书看。 九月要过去了,莆溪的燥热似乎褪去了一点,偶尔一阵清风涌过,总觉得风是墨绿的味道。 莆溪一中向来重学,全市的学生来报考的时候,是六分之一的录取率,月温温钻进来,成为那六分之一。月爸爸在没出成绩那会就跟月温温讲,自己没问题,月温温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月爸爸自己也想不出为什么这么自信,成绩出来了,月温温确实成为了六分之一的一份子。 后来月温温发现,信任的力量有时候比不信任的慌张要伟大。 月温温今天还是体恤配牛仔短裤,体恤是纯黑的,随意的塞在裤子里,恰出个腰身出来。软软的头发披着肩,有一点点往里弯的弧度。头上别了一个月亮形状的水钻小卡子。 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爬五楼。每天这样爬,可真是累的够呛。莆溪一中一直都是,年级越高,楼层越低,照顾高年级的时间紧迫,低年级还可以强身健体… 路上遇到下来做值日的杨玉和李婷微。 “早好啊,温温。”俩人朝月温温这边招手。 月温温笑着应。 杨玉是女班长,身材纤弱,人可是飒爽又英气。剑眉一挑,就可以看出这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孩,杨玉在军训的时候正好站在月温温旁边,一直很照顾她。 李婷微喜欢穿裙子,头发长长的,有海浪一样卷,仿佛是海藻,却又很轻盈。今天穿的香芋色连衣裙,她说话时都是柔柔的,不过月温温觉得她在羽毛球场挥拍的时候真是帅呆了。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约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去食堂吃咖喱鸡排饭。 月温温哒哒哒的跑上去了,才想起来一会还得去收班里的语文作业本。 九月要过去了,好多木棉的叶片在九月里埋下夏天的故事。 7.上帝把枪换成脆香米了 下早自习的时候,林森变成了方宸的同桌,施予变成了月温温的同桌。 方宸倒觉得没什么,四个人还在一个组就真好,说不出为什么,他总觉得四个人会变成很好的朋友。矛盾总会解决的。 坐在施予旁边后,月温温整个人都像坐在云朵上,是一种很新奇很有趣的感觉,整个身体觉得被灌入了新的空气,薄荷味的轻盈。 学生年代时,每次换座位,换到新同桌,总是要雀跃兴奋几天的。 月温温甚至觉得自己立刻可以大干一场,去努力学习,考全班第一。但又觉得,和施予做同桌的第一天,要庆祝一下买个蛋糕,吃顿好的之类的,今天不宜学习。月温温意识到自己今天有点傻,然后就笑出声了,嘿嘿的,糟了,施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小猪…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施予在睡觉,施予,在睡觉。 月温温都傻了,这是什么情况,哎不是,翩翩白衣,出众少年,你为什么上课睡觉? 月温温偷偷瞄数学老师,月温温能看出来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虽然欠点威慑力,但课讲的热情似火,就差把知识的力量转化成火焰喷在每个人脸上了。施予会不会被发现然后叫起来站一节课,月温温有点担心,担心的是他被罚了怪自己这个同桌不称职怎么办… 月温温其实根本没敢想,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听课,与旁边那人直接睡觉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谢天谢地,直到下课数学老师都没管他。铃声响了,施予醒了。 伸了个懒腰,侧头看月温温。 施予卷卷的翘翘的睫毛,像小扇子。 “你昨晚没睡好吗?”月温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别处,不敢对视。 “是呀。”施予认真地注视月温温的眼睛。 “下节课还睡吗。”月温温被盯地不知道该看哪里了,眼神乱飘。 “看情况吧。”施予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月温温突然觉得他像只猫,很慵懒的那种。 英语课施予没睡,但他好像也没在听课,又好像是在认真听讲,老师讲的问题他都能回答出来。 月温温得承认,自己在观察他,或者说,关注他? 是不小心的,不自觉地,看到的,不能算关注。 月温温的淡蓝的透明修正带“咔啦”一下掉在地上,正好掉在施予的白球鞋旁边。 施予缓缓弯腰,头也跟着下沉,月温温秉着呼吸,注视着施予后面的头发。 半长的,弯弯的,很有层次的黑发,还有桃子色的耳朵。 月牙形修正带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月温温呼出好长一口气。 “怎么了吗?”施予以为月温温不舒服。 月温温没理他。但掉东西的毛病确实要改改了。 下课的时候,月温温站起来要出去接水。多喝水才能做一个水灵灵的女生,这是妈妈说的。施予趴在桌子上写一些东西,月温温没看。 “去哪呀。”施予头都没抬,大概是在问自己。 “接水。”月温温在他不看自己的时候就敢放心地看他,甚至开始有些放肆地使劲看。 “我也想喝。” “杯子。” “没有杯子。”施予放下笔,眼神诚实且真挚。 “怎么搞?”月温温有点懵。 施予刚要张口,隔壁的隔壁的刘欣籽还有张沐跑过来一下把月温温挤开了。 “施予,给你,我有没开封的矿泉水!” “喝我的好啦。” 月温温没看她们,从旁边蹭过去,出去接水了。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追男生直接贴上去的方法。月温温拨了拨贴着脖子后面的头发,腮帮子还是鼓的,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口水,差点呛到。 不远处的林森几次想走到接水池那里去和月温温说点什么,方宸是恨铁不成钢,跺脚的同时嘴里叽里呱啦的,像是老巫师的咒语。月温温有幸没听见,她还沉浸在没被呛到的余怕中。 其实上午的课上的浑浑噩噩的,月温温心里还是发慌。总有个声音把自己弄乱…这不是换个同桌就能冲淡的声音。窗外有肥啾啾的喜鹊,拖着硬凌凌的尾巴,旁若无人且事不关己地在枝头踱步。 午自习的时候,月温温肚子响了,声音不大,除了自己应该就只有右边的施予能听到,“咕噜——”的那一刻,月温温生不如死,面如死灰。 上帝啊,给我一枪,不,两枪,我死前把施予也干掉。月温温恶狠狠地想。 但即将受到死亡威胁的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同桌是个杀手,他忙着做自己的事,右手在纸上算题,左手在黑色书包里翻来翻去。翻了好一会,左手停下了。 然后,一块脆香米落在月温温面前的桌子上,施予依然用右手算题,甚至有点全神贯注… 月温温觉得自己很危险, 上帝把枪换成脆香米了。 8.矮矮的很可爱 “所以说,他听见你肚子饿了给你拿了一块脆香米?!”来来往往的食堂,李婷微的音贝太高,引来周围同学的目光。 “你小点声,婷微!”月温温慌张地左顾右盼,睫毛忽闪忽闪的。 “可以啊月温温,真有你的”杨玉用勺子在咖喱里花圈圈,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丹凤眼眯起来陶醉地看着月温温。 “你们想太多了。”月温温扶额,忧心忡忡地盯着猪排,仿佛猪排上有施予的脸。 “怎么了” “小女子有苦说不出啊”月温温趴在杨玉身上撒娇。 “但说无妨” “我会不会被打,突然和施予做同桌,班里女生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月温温怂怂的,压低了声音,悄咪咪地问。 “噗,怕什么,这没啥的,她们顶多羡慕你。”杨玉揉了揉月温温的头发。 “头型都乱了别弄”月温温有点严肃。 “别多想了,谁敢欺负你我们就一起揍他。”婷微眼里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哎”月温温埋头吃饭,一块巴掌大的炸猪排,两口就没了。 下午的时候,天阴沉沉的,似乎是有温热的风滚滚卷过,白色的烈日转而消失隐匿在云层中,空气中有湿润的飒飒的泥土的味道。大片大片的木棉树连在一起这样的天气里,时间总是流逝地太快了。四楼有抑扬顿挫的诗朗诵,又似乎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缥缈的唱诗班——“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以一棵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六班全体凝住呼吸,看似在低头写课堂作业,其实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件事,其实这件事或大或小不重要,能拯救大家脱离无聊的枯燥的事,就是好事。 月温温侧头,能望见不远的树林,榕树林,老一些的藤蔓盘根交错,新一些的藤蔓在阴沉的前奏里摇摆。像是有灵魂的精灵,榕树的精灵。 终于,有人过来打破屏住的呼吸。 “初一六班派几个人去领校服!”来报信的外班男生瞬间就消失在门口,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 但欢呼一片证明,确实有人来过,而且这节课不用继续写题了,真好,普天同庆。 杨玉站起来眼神示意大家别吵,点了几个个子高的男生去搬包裹。 方宸不等被点,就直接笑嘻嘻地跳出去了。 点到自己同桌是月温温的预料之中,但施予有点无奈地撂下笔,月温温站起来,给他让位置。其实就是坐在外侧,给坐在里面的人让出位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对于月温温来说,就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过家家一样。“您回来啦,先吃饭吗?您要出去啦,早点回来呀。”啧啧,任劳任怨的老妈子。 “月温温,我渴”施予走出去的时候,在月温温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月温温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种语气,有点接近…撒娇? 要在平时,月温温会说“渴你自己买水”但现在,怎么说?月温温心底有点愧疚,施予桌子上只有一支笔几个本,没有上午那两个女生送的水。他不会一天都没喝水吧?这人是智障儿?然后月温温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施予背后是玻璃外的大片乌云,然后施予突然转身,看了一眼月温温。就凭这个眼神,月温温一锤定音,给他开好了医院证明——智障儿。 其实,月温温喜欢画画,油画感也有一点点。 就比如,刚刚施予转身那一眼,融在沉甸甸的灰色云彩里,那一刻,“咔嚓”一声,月温温听见了,自己在心里给他定格画面了。真的,稍微处理一下光影,画里的施予,就是光彩夺目的灿烂了。还是说,画外的施予,本来就光彩夺目。 人就是视觉动物,观赏好看的事物来陶冶自己,天经地义。 好多年后会网上出现一个词“颜即正义”,那时候月温温就会义正言辞地在网络里教别人怎么做人,维护长相平等的天理,但即使是那时的月温温也没办法否认,她在初中的时候,就被施予的颜吃的死死的。 要命了,算我月温温倒霉,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美丽的眼睛。 远处有雷声响了,班里更加躁动,伴着闪电,期盼好多秋天姗姗来迟的雀跃。 月温温趁乱溜出教室,说是去上厕所。 等方宸他们几个哼哧哼哧地回来了,两个高高的草绿麻袋落地了。杨玉和男班长周一鸣一起叫名字去讲台曲校服。第一个领到校服的人承载着全班人的关注,仿佛这个班未来的希望就靠他了。 纯黑的运动服,肥大臃肿,没有一点特色。 嗷,一片唏嘘。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大家可以现在试试,有不合适的现在就来找我登记。”杨玉站在讲台喊话。 “班长,男生女生一起试?”总有人要说这种尴尬事的话,那就一定是方宸了。 班里一下子就变成小男生的哭嚎,什么卖身不卖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有女同桌的男生喊得就很刻意的痛苦。 真无聊。 月温温很庆幸,也深深地明白,施予就算是智障儿,也不是臭傻子。 “好了别吵,登记留到明天,今晚回家可以试裤子,现在大家先看看外套吧。”周一鸣替杨玉解围了,杨玉感谢地拍了拍他肩膀。 九月的雨,浩浩荡荡地来了。怎么说呢,月温温小时候住在北方,总觉得南方应该是缠绵的,像诗中那样“阴阴溪曲绿交加,小雨翻萍上浅沙”的细雨霏霏才对。可现在的窗外,怎么形容呢,月温温就只想到“干净利落”这个词了。 太干净了,雨水像水晶,像冰柱。空气里都是清甜的味道了。再想下去就要变成小学生作文了,嗷,语文老师还没讲怎么写初中作文呢。 月温温在胸前笔画了几下校服,是有那么一点点大,拉开拉链套上,再系上。 嗯?我手怎么够不着袖子?月温温一脸倔强,抬起胳膊整个人变成个T字,似乎再努力一点就够住袖边了。 “噗嗤”施予笑了,笑声化在窗外的白色瀑布里。他侧着头看月温温努力了半分钟了。 “干嘛,没见过试校服的。”月温温今天破天荒胆大地白了他一眼。 “月温温,几年后你会长多高呢?” 几年后,几年后是什么意思呢,高中,大学,一定会比现在高的吧。 “你问这个干嘛。”月温温有个小动作,就是她有点气的时候,会轻轻咬自己的下嘴唇,腮帮子像个粉扑扑的糯米团子。 施予的眼睛弯成了两泓月牙,露出两颗贝壳似的虎牙。 “我就是觉得 你一直矮矮的 就很可爱” 9.路灯里浮着许多叹息 草原上,草食动物擅长奔跑,跑的够快,就能活下来。月温温是只兔子。 但是,应该是一只反应不太灵光的兔子。我们暂且叫她月兔。 时间回到“就很可爱”这句话的话音刚落。 月温温先是垂下胳膊,然后是出神,盯住一个地方,据周围同学描述,应该是盯住了施予的凳子腿。然后继续出神,据当事人描述,月温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后来她恍然大悟说这可能就是里说的那种大脑一片空白。 拜托,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菜,月兔僵硬着僵硬着坐下来了。“咚——咚——”一瓶水从书桌里滚出来了。月兔就这样把自己书桌里的一瓶矿泉水给撞出来了,对,就是那瓶假装上厕所,实际跑到小铺里买的那瓶水。然后在施予饶有趣味地注视下,月温温缓慢地僵硬地弯腰,把水捡起来,眼睛里好像是无神的,其实眼底还存着那么点理智,理智的形态是害羞。 然后月温温把水放在施予桌子上,说了一句很完整的话“水”。 接着往左挪了一下凳子,面无表情地拿出字帖,行云流水地拔开钢笔帽,像个大师一样,开始写钢笔字。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月温温你就是个菜狗。 今天的日记里,月温温就写了这么一句话。 假如上面那些统统不作数了,可以重新来过,月温温要这么做—— P 1:月温温双腿交叉,半蹲踮脚,微微颔首,捻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字正腔圆的讲“谢谢,因为我是公主,可爱是天赋。” P 2:月温温义气地拍了拍施予的肩膀,告诉他:“兄弟,有眼光。”然后再顺势拿出书箱里的水,在空中扔出一道弧线,施予默契的接住... 有些女生,表面上自以为是全中国最早熟的初中生,其实背地里是中二病。 好多年后,月温温想起初中时候的自己,都想给那个小孩来一拳。大家都一样地长大,没有谁比谁早熟。之所以那样认为,其实只是一个孩子,刚刚开始有意识与世界交手时,心底产生的洋洋得意。 但是现在的月温温,只能义愤填膺地在日记里写下“菜狗”这种字眼。并且继续坐着傻事———因为自己的行为太没面子,一遍一遍的想,导致睡不着了。 快12点的时候,被子里的月温温开始有点迷糊,睡去前,她脑子里想的最后两件事,一件是数学老师留的一道大题自己还没写,还有一件,是要给施予买个水杯。 一夜之间,木棉落了好多叶子,小小的青翠的叶子湿答答的沾在地上,再也没办法在枝头招摇了,有人说过不了几天还会长出来的,但月温温觉得,这是夏天开始逃匿的信号。 转眼间就是周六了,所有人都喜欢的周六,有人高兴不起来。周一就是考试了,这场考试,是开学的第一次正式考试,对于小初一来说,这就是崭露头角的第一次机会,而且是必须要崭露的头角。让老师也让同学们看看,平日里一起玩的伙伴,到底都是哪些卧虎藏龙,哪些是空空其谈,滥竽充数。 头顶上方悬着考试神明的镰刀,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老师只说过有适应期,但他们没说过什么时候结束,就目前来看,月温温还在适应期里。或者,月温温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适应。总觉得有时间复习,有时间看书,就在每天的无数个念想里,月考要来了。 没什么头绪,拖延症很严重的月温温把教室里的书都搬回来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在周六周日狠狠地抱住佛祖的脚,不管是佛祖还是耶稣,都得抱。 就这样,天亮坐到天黑,屋里坐到考场里。月考开始了。 看的什么知识,记住了多少,月温温不好说。只记得,第一场考试之前,月温温的手抖地不像话。 最后一声铃声结束,疲惫不堪,窗外是傍晚,天空还是烟蓝色的,雾蒙蒙。 月温温回到自己座位,开始躺尸。 施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没有叫醒她,从凳子后面跨进去的。 方宸和林森过了一会儿也都回来了。还得上一节自习,才能回家吃饭。上帝啊,这节课是用来整人心态的吧。果不其然,方宸开始和左邻右舍讨论哪道题选A还是C,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解。声音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以后方宸当了他们村的村支书,他们村就不用再买广播大喇叭。 月温温看睡也没希望了,索性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找点事情做。 然后月温温突然想起什么,在书包里翻了一会,不太好意思地拿出一个水杯,崭新的。 是一个很朴实的水杯,细高的玻璃瓶子,瓶盖和瓶底都是黑色的塑料。 “喏,给你的,以后你就有水喝了。” 施予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仿佛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太好了,谢谢。” 月温温暗暗的想,是啊,太好了,以后我就得拿俩水杯出去接水了。 花钱找罪受。 好在,没人问起自己考得怎么样,这是自己最欣慰的一件事了,而且明天再上一天,后天就是国庆七天假了。不知道成绩的情况下就放假,还有比这再好再幸福的事了吗? 后面有人戳自己,月温温警惕了一下。凶狠狠地回头,不管你是谁,你问哪道题选哪个,老娘先盯怕你。 林森确实被吓着了,握着纸条的手,差点颤颤巍巍地缩回去。 两人快一个星期没讲话了,其实那天以后月温温自己也挺不是滋味的,更多地是怀疑人生,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 月温温打开纸条,是林森清秀的小字,“放学后等会我好吗?” “好” 月温温在纸条上写字,再还回去。 方宸虽然跟周围聊的生龙活虎,其实也紧张的关切着林森这边的动向,月温温传回来了纸,方宸立刻遣散了周围的对题的人,不耐烦地嚷“回去吧回去,一会班主任进来了。”然后头贴着头盯纸条里的字。心里舒一口气,虽然小女生就是麻烦,但小组出现问题,小组长得义不容辞地处理。 芝麻官也是官,哦对了,方宸是在心里给自己冠的官衔。 后来就是支支吾吾的林森的解释,大体就是自己那天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觉得月温温人很好的,可不可以和好,巴拉巴拉的,月温温也是巴拉巴拉的,哎呀,这么多年同学了,初中一个班也是缘分,怎么会生气呢,本来就是自己的问题...两人进行了教科书般的道歉与被道歉的交谈,就差互相推后一步,来个九十度鞠躬了。 总之,伟大的友谊万岁。 总算结束了,远处的方组长心中的石头放下了。方组长又看到施予慢悠悠地从教室里走出来,怪叫着跑过去勒他脖子。 再拽着他走过来,语重心长地对教科书里走出来的两人讲出教科书般的话语:同学们之间就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还顺便提议反正今天考完了不如咱们去庆祝一下,上哪吃一顿好的,他请客。 月温温一听,拍手叫绝。五分钟以后,月温温在马路边的鱼丸摊凌乱。 好在鱼丸Q弹多汁,鲜嫩爽口,也就不计较了。 “月温温,你考的怎么样啊。”方宸几口就吃完了,扭头看着月温温。 灵魂提问到底是来了。 “你要是有说废话的功夫,就去给我买杯冰橙汁。” “我要可乐。”施予跟着加了一句。 “那我要椰子汁。”林森也不客气。 “喝汤吧你们。”方宸决定讲完这句再也不说话了。 “国庆你们都干嘛呢。”林森也吃完鱼丸了。 “在家待着。”施予瞅着远处的残阳,眼神走的很远很远。 “好像会去旅游,我爸妈说要带我去看故宫。”方宸还是说话了。 “人多,挤的你失去国下去的勇西。”月温温腮帮子里塞得满满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搞不懂他们怎么想。” “唉我妈说要给我报个晚间学习班,以后放学后就去那写作业。”月温温惆怅地看着马路上地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灯光里浮动着形形**的人的叹息。 “我妈也是!”几个男生异口同声,声音合上的那一刻,仿佛就是相见恨晚的兄弟,仿佛他们要原地拜把子,最后那个“是”字拉的好长好长。 “准是班主任在家长群里洗脑了。”月温温撇撇嘴,其实心里还有点窃喜,一群人的惨就不算惨。 后来都吃完鱼丸了,其实也就是几个男生等着月温温吃完鱼丸,四个人就一起往家走。 霓虹灯闪闪烁烁,光怪陆离,模糊了少年们的影子。蒲溪的公交车总是比私家车开的快,且蛮横。这个时候月温温总是会以为自己穿行在童话的时空里,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那辆魔法世界的公交车,给落魄的巫师提供帮助,飞快又很酷地穿梭在麻瓜的世界里。 晚风飒飒的,月温温随手用腕上的头绳束了一个马尾,露出一段颈。 然后在路口分别,明天还会见面。 学生年代的人总像月亮,今晚不见,明晚一定会见。 月温温也不确定自己和这几个人是不是熟到了可以一起回家的程度,刚好顺路的因素也在其中之一。 路口一一告别,林森和方宸先到家了,只剩月温温和施予一起走了。 道旁是很高很高的榕树,只有一棵,就可以是一个树林。细碎的枝叶交织着,把明亮的路灯筛成细碎的星。 月温温在前面走,施予在后面走。 碎光落在月温温白皙的脖颈上,又很快的跳下去。 走到了月温温的小区门口。对面的巷子里还有糯糯的香气飘过来。 “我到家了。”月温温停下来低着头,随意踢着脚下的石子。 施予别扭了好一会,没说话,就是看着月温温。 “怎么了。”这局势太尴尬了,月温温不踢石子了。 “你,这个人,少写纸条。”施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三个断句。 “啊?” “伤风败俗,打扰我学习。” “哦。”月温温寻思着自己开学到现在总共也没写过纸条啊,就刚才放学前写了一个字。但实在是反应的太慢了,也没想好怎么怼回去,只憋出一个哦。 “嗯,那明天见。”施予笑了,好像也不是笑。但是眼睛里有温柔的星光,像是给听话的孩子的奖励。 “嗯...要不你等会。”这次算月温温别扭了。 “嗯?” “一楼的楼道灯坏了,我怕黑,你能跟我走到电梯那吗。”月温温脸都红透了,太丢人了,伤风败俗的人还得厚着脸皮恳求学习受打扰的人陪自己走个黑楼道。 都怪方宸,今天回来太晚了,天都黑了,TMD。 “好。”月温温敢肯定这次是笑了,施予的虎牙都露出来了。 10.酸奶不是草莓味 莆溪四周都是山,巍峨的青山,把可爱的莆溪抱在摇篮里。莆溪在银河下酣睡,在晨光里苏醒。掉落的榕树叶子,木棉叶子应该是被施了魔法,一夜间重回枝头,重新装点出枝繁叶茂。 月温温清早踏进教室,看到每个人桌子上都有一张黑麻麻的A4纸,听到了班里挤挤攘攘的讨论声。 “我觉得人活着就是活个念想。”月温温说出了东北二人转般耿直的哲理话语。 一个晚上,月考出成绩了。 月温温昨天还在想,不出成绩开开心心过国庆,这就是个念想,人活着就是活个念想。 莆溪一中到底是莆溪所有初中的榜首,几年来办学理念办学效率之高大家有目共睹,每年成绩统计时,莆溪一中直接把莆溪初中的第二名甩出平均4.7个百分点。 想必昨晚月温温还在踢被子的时候,老师们就已经把批好的试卷分出类并开始录入电脑,月温温说梦话的时候,学校的打印机和印刷纸就已经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到天亮。 这张成绩单汇集了全班人的语数外政史地成绩,还有年级排名,班级排名。自己看自己的还不行,还要把46个同学的成绩都摆出来,谁考得不好那是藏都藏不住,公开受死。 施予还在枕着成绩单睡觉,呼吸匀称,睫毛轻轻地颤,像个小孩子。月温温甚至能看到施予眼底的一圈黛色。施予的皮肤白得像牛奶,淡淡的黑眼圈也就格外的明显。好像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顶着黑眼圈的。 月温温深吸一口气,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一竖排名字的正中央,把纸对折,月温温正好可以折成两半。 第23名。 喉咙酸酸的涩涩的,就像是一块没有熟的青柠,哽在喉咙那里,酸味一点一点蔓延浸透。 还是不太能相信,于是又看了一遍,食指捋着那一行单元格横过去……还真看错了,是第24名。年级第198名。这一次,月温温有点恼怒,是那种小兽一样的愤怒。 更多的是丢人,每一寸的皮肤都觉得不自在,月温温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不让人找到自己。 真是可笑,惦记了那么久的开学第一次月考,并不是什么开门红,而是失败得彻底。 月温温又看了一眼认识的同学考的怎么样。 杨玉班级第1名,年级第2名。 施予班级第4名,年纪第9名。 方宸班级第7名,年纪第23名。 李婷微班级第17名,年纪第149名。 林森班级第27名,年纪第241名。 杨玉成绩优异月温温并不惊讶,因为她考进来的时候,就是所有考生里的第一名。 施予考了全班第四。 我同桌是全班第四,我同桌是全班第四。 考的这么惨淡的情况下,月温温莫名想到处炫耀一番。 自己考这么烂,配不配和他做同桌呢,他肯定会瞧不起自己吧。 月温温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做不好事情的时候,就会把自己锁起来,陷在黑暗里怀疑自己。 为什么施予经常上课睡觉,不睡也是神游天外…还能考年级前十?月温温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的是,方宸为什么第七。平日里咋咋唬唬,随心所欲,极度话唠的方宸,其实也在暗自较劲吧。 这么一想,其实最不温不火的,还是自己。到头来,差劲的还是自己。 当一个人浸泡在低沉的情绪里时,五官都会被失望的海水堵住,呼吸都不太顺利,没办法再像平时那样正常地思考。 月温温突然想到了蜡笔小新里的有一集小新参加了一个商场举办的摇匣抽奖活动,转动八棱柱形的木箱,小孔中跳出一粒红色的弹珠,恭喜您,获得一等奖… 是啊,没有那些换不了任何大奖的白色的弹珠做陪衬,怎么来凸显一等奖的稀有与高贵。 自己真的是一颗白色弹珠吗。 过了好一会。 月温温从笔袋里挑出一个粉色的荧光笔,在施予名字对应的那一行单元格上划出一道粉红。 线条笔直,填色饱满整齐,月温温对于自己在无关紧要的P事上拥有的天赋,总是格外的重视,加满意。 “你干嘛给我画一道粉色的线。” 施予早就醒了,懒得坐起来,就看着月温温对着成绩单一会叹气,一会严肃。就在刚刚,自己看到她在自己的那行,画了一条粉色的荧光笔。 “我天,你吓着我了,你这人醒了怎么都不声不语的。”月温温看起来像只炸毛的小猫。 “本来就没睡着,你为什么在我那行画线?” “向榜样学习啊。”月温温的语气有点委屈。 “什么榜样?” “你是我的榜样。” “你说话像个小学生似的。”施予把脸别过去了,应该是想继续睡。 是不是…我都不配崇拜你…有那么一瞬间,月温温喘不过来气。但她很快就意识到有点自作多情了,自嘲地摇了摇头。 切,我们才脱离小学不到几个月呢,凭什么就说我像小学生。 月温温开始仔细分析施予的成绩,英语高的很有水平,满分100,大家都80,70左右,施予考94分,是英语全班第一…再看数学,嗯92分,也不是很厉害嘛。月温温想这句话的时候是根本想不到自己数学只考了49分,满分的一半都到不了。 再往下看就是80分上下的政史地,都很平均,唯一不足的是语文,考76分,如果他语文考了85分,施予估计就有可能拿全校第一。 13岁的月温温反复思考了自己的人生。 思考的内容,大概以“为何我这么垃圾”为主题,以“我配不配和施予做同桌”为侧重点来展开。 月温温有点想哭。 于是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但也留不出眼泪,太尴尬了,都这个时候了,眼泪也和自己作对。 这时林森和方宸也走进来了,方宸是呜哇乱叫着喊进来的,坐上凳子看了几眼成绩单就开始戳施予,“兄弟,很秀哦。” “小点声。”施予没回头。 只有真正考好的人才会有充足的心态去夸赞别人的。 林森看了一会成绩单,就把成绩单折了几下塞书包里了。 铃声响起,照常上课。不管你考的怎么样,不管你今天过的多糟糕,没有什么事会因为你的坏心情就停止运转。比如数学课的讲卷子,英语课再做一套卷子,政治课背一整课的巩固知识点…这些事根本不会等你。月温温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几乎都是魂不守舍。 今天为什么不能快点过去呢… 月温温上课支撑起来,下课又躺下。这次方宸是真的不话唠了,成绩单大家都有,特意问一句“月温温你怎么了”就真的有点刻意了。 今天的太阳还特别耀眼,莆溪一朵云都不见,晴空万里,月温温更气了,天气都专门来为好学生们庆贺。 中午吃饭的时候月温温没去食堂,杨玉和李婷微放心不下她,给她带了鸡肉卷还有酸奶,告诉她一定要吃。 同学们都去食堂了,中午想休息一会的同学也可以回家,月温温和小伙伴们平时都是在食堂里坐着聊聊天或者在学校的操场散散步来打发时间。 今天的中午月温温坐在教室里。 她这才发现,每天中午的教室根本没人。 然后月温温把鸡肉卷外面的纸扒开,鸡肉卷已经不热了,一口一口地啃,今天鸡肉卷里的生菜太多了。 月温温又去喝酸奶,不是草莓味的,也不冰,都温了。 当月温温再咬鸡肉卷的时候,就委屈地哭了,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鼻涕横流,像是个自有主见的性情中人。嗓子都是咸的,鼻子也塞住没办法吸气。 月温温忙着擦眼泪,听到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近,匆忙抬起头看了一眼,圆溜溜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 该死,偏偏是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回来了。月温温低下头,不打算理他。 “干嘛呢。”泉水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月温温又时候会怀疑里面有温度。 “吃中午饭。”月温温凶狠狠地擦眼睛,使劲吸鼻子,如果在施予面前再流鼻涕,那今天就真的没法再惨了。 “我是说,你怎么哭了。”施予的语速很慢,一顿一顿的。好像他每说出一个字,时光就会慢一点,光束里的尘埃,有一刻也放慢了舞步。 然后月温温把鸡肉卷撂在桌子上,开始抽抽嗒嗒地讲话,施予只能大概听出一些酸奶的草莓…鸡肉卷生菜不好吃…之类的话。 月温温用袖子擦了一会儿眼睛,没力气了讲话了,头又很晕。自己找了点卫生纸擦鼻涕。顺便把剩下的鸡肉卷吃掉了。 “我困了…想睡会。”月温温鼻子塞住了,眼睛睁不开。 “嗯。”施予从鼻腔里哼一个音出来。 月温温也不知道他后来在干嘛,因为自己是真的睡过去了,张着嘴睡过去的,口水流了一桌子。 上课铃响的时候被拍醒了。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时,月温温也差不多恢复了。下课的时候就坐起来,顺了顺头发,就拿着两个杯子去接水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月温温还没想好怎么回家交代,心里有点抗拒,就坐在座位上发呆。 施予出去了一会,过了一会又回来,神色匆忙。 黑板上写满了各科课代表的笔记,作业单字数之多就能昭示作业的数量与质量。但明天就是国庆假期了,班里多少都很是很开心的氛围,吵吵闹闹的。 “月温温,好点吗,咱们一起回家吧。” “不了,婷微,小玉,我还有东西要收拾。”月温温装作在找很多东西。 “那好吧。”两人还是不放心,犹犹豫豫的。 “真的,你们先走吧。”月温温直接送她们到教室门口,还笑着摆手。 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发呆。 十月就这样突然降临了,窗外还是一片绿意,莆溪应该是被凝固在水晶球八音盒里的长青林,永垂不朽。 月温温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生活在北方,金秋十月真的是金色。月温温家以前住的小区里,某个地方,有一大片银杏树林。 那时十月总是伴着清爽的湿冷,太阳把明黄的颜料慈爱地涂在每一片银杏叶上。那时月温温有个小伙伴,两人坐在银杏树下吃酸奶果冻,果冻的甜汁常常黏唧唧地弄花两人的脸… 月温温正想的出神,施予轻轻拽了一下她肥大的校服袖子。 “月温温,去吃甜品吗?”声音还是一顿一顿的,平静得像一渊深潭。 “好吃吗?”好多心情一起涌上来的时候,先说出口的竟然是问好不好吃…自己都觉得太不像样子了。 “好吃。” “去。”月温温用力地点头,只要不是回家,去哪都好。 “把你的月考卷子都带上。”施予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好。”月温温在收拾作业,很听话地把卷子也装进去。 晚风掠过满墙的爬山虎,像是掀起了苍绿的浪花。那边的太阳痴痴恋恋着不肯落下,这边的月牙开始无辜地擦亮眼睛。 走出校园的时候,月温温心里畅快了很多。 就像是趁着月色还未明媚前,一起逃跑。 11.面包超人不吃同类 穿过迷迷蒙蒙的马路,又绕过许多繁华的夜市,再穿过几个宽宽窄窄的巷子…夜晚清清凉凉的,莆溪的每个夜晚似乎都是清清凉凉的,人们都在夜晚走上街头,好像是约定好了的一种礼节,不分四季,夜夜笙歌。 施予腿太长了,迈一步的功夫,月温温得跑两步。月温温暗自想,施予大概是溜了条柯基出门。 一开始颠颠地跑,渐渐的月温温就吃不消了,停下来喘口气,就当是自己犒劳自己。施予走出了好远,才意识到月温温消极怠工了,只好再走回来和她一起停一会儿。再次迈步的时候,施予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实力差距,甚至有点健步如飞,月温温在心里骂街。 后来总算到了,看岁月留给牌子的斑斑锈迹就能得知,这是一家莆溪老字号甜品店。此时月色明亮,星光黯淡,街上人潮汹涌,脸上都是吵吵嚷嚷的笑意。月温温闻着一阵阵甜香,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应该是一家什么氏传承甜品,忘了是赵钱孙李的哪一氏传承。 翻着菜单的月温温,时而锁眉时而咂舌,就像是个谨慎的美食鉴定师。其实实情是,哪个都想吃,都没吃过,都想尝尝,奈何钱包有限…所以要多加斟酌。 “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你。”其实这家老店都是很平价亲民的甜品,施予看月温温一脸纠结,担心她还在心情不好,不想吃东西。 “真的吗?”吃甜品还能被请客!这就是甜美的白嫖啊。 “嗯。” “那,服务员!芒果双皮奶,姜撞奶,红豆莲子糕,炸鲜奶,椰蓉圆子,卤鸡翅,卤鸡爪,香炸小排,全都来一份。还有,一杯鲜柠七。”月温温的脸上的快乐笑容,就仿佛一个卧病已久的老阿婆突然发现自己反老回春回到二十岁然后绽放甜蜜的笑容。 “啊施予,你吃什么呀。”月温温眨巴眼睛,忽闪忽闪的。施予说,一份姜撞奶。 后来甜品一份一份地上了,月温温异常兴奋,像个第一次被父母带去麦当劳的小孩。 她先挖了一小勺姜撞奶,咂巴咂巴,然后开始前后地摆小腿,像个小鸭子,凳子很高,月温温也矮,摆腿的时候身体也一晃一晃的。 “我还是第一次吃姜撞奶…哇…像果冻一样,但是是浓郁的奶香,姜提供了一点点辣味,让整道甜品都充满了奇妙的清新,还可以抵消牛奶的腻…这是天使甜品啊!”说这段话的时候,月温温身体一晃一晃的,眼睛闭一会儿又睁开,应该是在用心体会美食。 后来施予全程听着月温温用上述方式给他分析了每一道甜品,哦卤鸡翅卤鸡爪不是甜的,月温温都要给这两道菜写小作文了。 “好吃就多吃点。”施予语气淡淡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真的吗!”话一出口,月温温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中午被他看见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气愤,现在自己点这么多,还得让他请自己。月温温有点蔫蔫的,想道歉,但是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道歉。 “点吧,吃饱点。” “我刚才看到别人都点了珍珠奶茶,不知道好不好喝。”月温温擦了擦口水。 “好喝的,我喝过。”施予一只手托腮,看着她。 “那我能在点几样别的嘛…刚才的炸鲜奶好想再吃一份。” 店里人来人往的,婴儿的哭闹声,年轻人的闲聊声,老人的喝茶声…明明是很嘈杂的地方,可是月温温却能听见少年的呼吸声,就像早晨的时候,那种平稳的匀称的呼吸声。 你在想什么呢,以后会在哪里做什么呢。 “施予,以后你会在哪呢。”月温温愣神的时候把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能同步。 “嗯?”施予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疑惑地望着月温温。 “就是,你以后,会做什么?”月温温别别扭扭的瞅着空空的盘子。 “没想太多,不知道,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吧。”施予眼里有很遥远的雾,月温温觉得那是一种不太确定的迷茫,施予也会有想不清楚的事情啊。大家就是一些小孩子而已吧。 “喔…” “先做好眼前的事。” “嗯…”这人,说话怎么总像是教导人一样。 “你心情好点了吧。”这是一个很自信的肯定句。 月温温突然发现,自己确实躺了一整个白天,吃完东西就变成没事人了! 甜品就是魔法。 后来月温温给施予讲了好多闲碎的东西,月温温还是第一次认真地和施予讲话,没有扭扭捏捏的矫情,没有时而生疏的距离感,就是讲话,无非是压力很大,成绩不好,羡慕别人,一整天没吃饱…杂得像是村头主妇间的诉说,但到最后月温温没有问他自己配不配和他做同桌。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怕问出口,会被误会,或者,月温温心里自己觉得,施予不在乎和谁做同桌。 他当初写那张纸的用意,就是乐于助人而已,换做是谁,他都会那么做的,吧。 后来月温温摞了一叠叠甜品的盘子,好像要建个堡垒,服务员来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是美羊羊看沸羊羊的表情,那是什么表情…就是说不明白,月温温从小看动画片,一直觉得美羊羊看沸羊羊的表情就是那种解释不通,形容不来,但生活中很常见的表情。 回去的时候,月温温提议坐公交车,她请客。 黑暗的夜色,被辉煌的城市吞没。 飞快流逝的车窗,把灯光,人影,高楼,街铺排列成恍惚的镜头,转而又把镜头撕扯着抛在身后。 哭了一天的月温温,看到玻璃上的倒影,眼泡有点肿,不知道鼻头会不会有点红。 “施予,我鼻子红不红。”月温温很认真地拉了一下施予的校服袖子。 真是奇怪,别的男生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都像是些痞气的麻袋。 为什么施予可以把校服穿的有棱有角的,拉链的位置正好可以露出里面白衬衫的两颗扣子。 圆圆的扣子,像一角钱的那种硬币。 “很红,面包超人的那种红色鼻子。” 月温温听到他憋着气“扑扑”地笑。 “啊,我是面包超人吗?”月温温咬牙切齿的。 “面包超人可不会吃十六盘自己的点心同类。” 然后月温温就听到施予的大笑了,很放肆的大笑,干净的笑。莫名想起拿到校服那天的雨,哗啦啦的雨声。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月温温也跟着笑了,然后就一直笑,好像是月温温又讲了一些什么笑话,都忘了,就记得两个人笑累了就瘫在公交椅上捂肚子。 下车后,走过好多榕树,伴着一些沙沙的交响乐,施予把月温温送进电梯口,月温温有点累了,倚门摆摆手,迷迷糊糊地和他说明天见,施予也说明天见。 “明天见,月温温,明天醒了记得上qq。” “好的。”关门的时候,月温温看到了施予很温柔的眼睛,还有很可爱的黑眼圈。 可能有卧蚕的眼睛就是很温柔的吧。 对吧。 12.草莓圣代 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能吃能睡,当之无愧。 月温温像往常的周末一样,懒懒散散地刷牙,凶狠狠地打洗面奶,胡乱地洗掉…爸妈不在家,他们国庆也不放假。月温温翻了翻冰箱,只有一些生菜和午餐肉罐头,寥落无几,午餐是个问题。 正当她犹豫着是煮蛋还是煎蛋的时候,大脑里好像浮现了一些声音,声音的来源是施予。 醒了要上qq和他说话! 欸?和他说什么? 月温温不太记得了,拖鞋啪嗒啪嗒地拍着地板,月温温着急地打开电脑。 点开星空头像,“施予,我醒啦!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对面不急不缓地敲来几个字,“原来你还能醒。” 月温温有点不好意思了,“过奖过奖” “来市图书馆,带上你的月考卷子。” 懒散的月温温开始着急忙慌地满屋子找衣服穿。 真是奇怪,平时衣服堆的哪里都是,关键时刻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了。 袜子也不行,那双总是从脚踝上掉下去,那双太长,那双颜色太多太显眼… 后来月温温找了一件墨绿色的连衣裙,袖子是泡泡袖,裙子是荷叶边,很轻盈。 踏上白色的帆布鞋,月温温出门了。 午后的云轻飘飘的,天气很清爽,莆溪依然保持着万年不变的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天桥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弯曲着攀扶着锈迹斑驳的钢架结构,开出瑟瑟的紫色的小花。 市图书馆离家不远,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 有六层,月温温忘记问施予是几楼了。 不过有桌子还能说话的地方应该在三楼的交流室,月温温推开三楼的门打算碰碰运气。 果然在这里。 施予穿了很宽松的黑色短袖T恤,还有修长的牛仔裤,双腿随意地交叉着,好像在认真地看一本练习册。 阳光总是偏爱少年,只需从窗子筛进来,不偏不倚就能勾勒出少年侧脸的弧线。 “咳咳。”月温温拉开长桌旁的椅子。 施予抬头看了看她,眼神里好像有点埋怨。 “对不起。”真没气势,月温温本来想理直气壮地说起晚就是没办法,谁知道施予一个不乐意的眼神,她就乖乖道歉了。 “卷子都带了吗,面包超人。”施予面无表情地出说让月温温想揍他的语言。 “带了,但是我好饿,我刚醒,什么也没吃就走过来了。”月温温扁了扁嘴。其实她现在在想的是,面包超人平时会不会吃面包。 快餐店,落地窗前的高脚桌子高脚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月温温舀了一大勺淋巧克力酱圣代往嘴里送,上膛被冻的发痛,果然冰淇淋的第一口是最好吃的。 施予点的草莓酱的圣代,草莓酱红红的,一顶圣诞老人的帽子。月温温一直觉得圣代和圣诞老人有关。“你喜欢草莓味的冰淇淋呀。”月温温揶揄着看了看施予,七手八脚地地撕开番茄酱。 施予捏起一根长长的薯条,煞有介事地说“草莓这个水果很一般,也不甜,特别酸,不过所有和草莓有关的食物味道都特别的好。”月温温觉得他后半段说的很好,草莓果酱,草莓蛋糕,草莓冰淇淋,草莓酸奶,全都是神仙下凡的甜品。“草莓那么好吃的!怎么会酸还不甜!”月温温据理力争。(好像也没有理) 施予有点不以为意,没理她,继续吃薯条。 月温温见草莓话题不受重视,开始转移话题“你吃过全家桶吗。”月温温有个习惯,不受重视的时候,心里也不介意,自己就转移话题。 施予诧异地看着她,要知道,眼前这个穿墨绿色裙子的女孩已经吃了一个鳕鱼堡,一个照烧鸡腿堡,一份鸡块,一根玉米棒,一份土豆泥,一对奥尔良烤翅,一大杯可乐了。她竟然还想吃全家桶? 想到这里,施予本着同桌要发扬友谊的善良之心,善意地对她说“月温温,吃太多嫁不出去的。” 13.数学卷子 吃饱喝足了,两人坐下来分析了每一科试卷,不难发现,月温温语文卷子分数很高,英语也占优势。惨淡的一塌糊涂的还是数学了。 月温温的历史卷子选择题填错答题卡了。因为月温温从1-10之后就数不清了,她不知道接下来的10道题是11-20,不是11-21,所以后面的30道选择题全涂错了。施予说这就是上班族一年辛苦赚的血汗钱存到别人卡里了。 月温温表面上不当回事,大方地说那点工资送人就送人吧!施予冷不丁来一句,到最后拿不到那点工资还哭鼻子。 月温温气得说不出话。 讲数学卷子的时候,变成施予气得说不出话。 “相反数和倒数不是让你把数字反着和倒着写一遍。” “嗷。”月温温咬笔头咬的滋滋有味。 “余角和补角你记混了。” “嗯。”月温温把橡皮屑搓出一个小球。 月温温也不是不想听,好像在数学这方面自己就是不开窍,心里还存在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这要追踪到月温温上小学的时候,永远都是数学老师讲完第三章了,月温温才突然明白第二章。 那个数学老师,人赠外号老妖婆,总是手持一根一米的铁管,那个铁管沉甸甸的,用带金边的红色丝带一圈一圈缠起来,煞是好看。 那是一个家里开铁管厂的好学生送她的。 管子肯定不会打到她身上。 后来那根管子揍人揍到丝带都散开了,一想起数学老师用那个跟管子捅过自己胸口,月温温就打一阵寒战。 月温温发呆好久了,施予脸上有点僵硬,好看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有在听吗?” 月温温干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了,“我觉得这些概念我是永远也记不好了,我算数也算不快。” 施予也只是个孩子,好心好意给她讲题,她也不认真听,就算自己脾气再好,心里也会生气。 “如果你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收拾了一下书包还有卷子,起身就走了。 月温温缓过神的时候,交流室只剩她一个人了,空荡荡的。 14.安静的植物 月温温一个人坐在那里,墨绿色的,像是一株安静的植物。 “他怎么走了?”月温温木讷地问自己,疑惑的心情像是沼泽的气泡,一点一点浮上来,没有破碎的迹象。 月温温开始放空。 窗外挂了海水一样的夜色,还有一些点缀的烛光般的橘。 突然,月温温想起昨天委屈着抹鼻涕的自己,还想起遥远的栽满银杏的社区,还想起小学选自己做课代表的英语老师,还想起一直话很多的父亲… 思绪带她去了很多很远的地方。 夜色完全浓稠了,月温温穿过马路,走回家。 书包上的兔子挂坠安安静静的,仿佛也有了心事,微笑的弧度都有些僵硬。 接下来的国庆假期,月温温泡在了图书馆里。 还是安安静静的,窗外是寥落的苍翠。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完成了假期作业,写完了试卷分析。 一开始心中有很多不甘,质问自己真的就是到此为止了吗。 初一那时候才多小,那个年纪总会因为一次考试的排名靠后,一张试卷的抛分太多而下定论,以为前途一片迷茫。 月温温到底是要强的。 她体内涌动的中二之血随时会沸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随时会叫嚣。 她可以重新调整,甚至是跳起来,大喊着告诉自己“我可以”。 月温温相信着自己是个厉害的人。 既然没办法弄懂概念,那么就从背概念开始,单项式多项式,角平分线垂直平分线,分母不能为0…这些很细碎的东西其实是月温温最需要弄懂的东西。 月温温花费了几个上午和下午去弄明白老师开学到现在讲的很少的知识,就算是体内燃烧着学神之魂,也不能忽略,月温温还是恐惧数学,想不出来如何解题时就会冒冷汗,月温温称之为铁管后遗症。 不仅要克服后遗症,还要正视一些问题:人确实在某些领域理解能力有限…就像语文,月温温不需要花什么时间去弄懂谁用什么修辞或者谁想表达什么思想。 就像贝多芬会写曲子,李白天生会写诗,月温温在学语文这方面的理解能力是天生俱来的。 你让贝多芬去写诗,李白去写曲子,那也不太现实…让月温温变成数学尖子生,那也不太可能。 好在知识就在那里,不会长脚跑掉。 在她终于弄明白这些概念之后,再去认真地做了一遍数学卷子,有很多很表面的知识她都不知道,答题的时候也一头雾水,更别提拿分了。 太阳缓缓降落,似乎带一点余温,今天是国庆的第四天的尾巴了。 好像百分之七十的题自己可以答了,月温温有点沾沾自喜。 就是脖子有点麻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毫无保留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好想来一杯雪顶呀…还有鸡块。算啦算啦,收拾一下回家啦。” 关于那天施予收拾好书包直接离开这件事,月温温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其实也没有特别伤心的,有好多复杂的心情一起涌上来,月温温唯一能辨认的就是愤怒了。 纵然自认为成熟,现在月温温只想和施予打一架,真摔真捶的那种打一架,最好可以在地上滚几圈。 有时候小男生和小男生之间的别扭,摁在地上扭打几圈就好了,打完还是兄弟。 可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愤怒就很难办,不能打架,愤怒没办法宣泄,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月温温没去上网和他讲话,她心里憋着的无名怒火汇成一种力量,时刻都在督促她要努力学习,努力学数学,下次考试超过他,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一想到自己竟然会恼羞成怒,把对一个人的怒气化成鞭策自己学习的力量,月温温心中还有点惊讶。 月温温时常会想,施予应该和自己不一样,至少,有时候自己自命不凡,而他,天生就是不凡。 好看,礼貌,温柔,也不同于同龄人的幼稚。 在班里很受欢迎,他可以和班里男生们插科打诨,也可以让每个女生对他都有好感。 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会变成自己的同桌,真是不可思议。施予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呢,好想敲开他的脑袋去看看呀。看看这个捡起月牙挂坠叫住自己,在军训的晚训吹起长笛,又穿街翻巷后吃甜品的男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一起做同桌的时光应该也不会太久吧,下次考试班主任说就要重新排座位了,那个时候就不会坐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月温温心底有好些落寞,连那些愤怒也变的没那么强烈了,化成一缕雾色的烟。 15.杨玉的委屈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就告诉大家,杨玉是六班班长。 杨玉考进来的时候就是全考生第一,但她没和任何人炫耀,也没声张。 人长的好看又英气,而且眼睛会说话。 每次月温温看到她,都是左胳膊放平,拖着垂直的右胳膊,右手抵在下巴那里的样子。 一直在思考的人都很可怕。 在班主任宣布后,同学们还觉得有点不服气。 后来在操场上,杨玉走出队伍,笔直的站着,指挥大家排列队形。 她下的每一个指令都是思考过的指令,有条不紊,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那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女孩天生就是有领导风范的。 军训的时候,月温温没有腰带…她根本不知道要带一根腰带…也就是说松松垮垮的军训裤子是不可能挂在胯上的。 那天太阳很大,月温温拖着裤子,站在队伍里,窘迫交加。 杨玉递给了她一支腰带,她说开学时她在买了一条,家里也给自己带了一条,正好可以给月温温。 月温温感动要把双手合十给她拜一拜了,但是在道德底线面前也是不能这样做的。 可月温温轻度脸盲,她根本不知道给她腰带的女孩是自己的班长,也不知道班长叫杨玉。 军训要结束的时候温温和自己旁边的女生说起自己曾经被一个好心人救助,至今也没找到她,旁边那个女生听了捂着肚子差点笑翻过去,缓过劲来告诉她正是本人。 杨玉还有个小习惯,因为是班长,站在讲台前控制局面的时候,要拍桌子。 这就导致了,激动时,遇到好玩的事时,生气时,她都要拍一下桌子。 李婷微生动地称之为拍案而起。 ——————分割线——————————————————————— 杨玉最近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她很不开心。 上课时,老师回办公室找资料,班里窃窃私语的时候,方宸会在后面乱叫。 他叫的太有特色,压低嗓子缺喊高音,想听不出来都难。 杨玉就扭头瞪他,在她完全扭过来的那一秒,方宸就已经把背一弯,猫到施予后面假模假样地看书。 导致每次都要尴尬地和施予对视。 施予脸上写着无奈,杨玉也是。 自习课上,班里的不好好写作业的同学,真的要一直说话,他们下课不怎么说话,偏偏上自习时有这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这没什么,班主任说每届都这样,初一都还是小孩小傻子。 但如果班长不管,被教导主任发现了,挨骂的还是班长。 所以就是杨玉歇斯底里地拍桌子,周一鸣像个老先生一样喋喋不休地劝大家安静。 每次拍完桌子,大家可以安静一会,但方宸会在后面朝着自己扮鬼脸。 杨玉每次都是不管他,心里的气就像个气球,越吹越大。 食堂里,如果方宸排在自己前面,他就会问自己想吃什么,杨玉说红烧鸡腿,方宸就一定会把最后一个鸡腿拿走。 杨玉受不了这委屈,在饭桌上和月温温她们几个骂他三百遍。 这一天,二食堂里。 “不是,朋友们,你们评评理,我是欠方宸钱没还是吗?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杨玉扣着桌子,想起午自习的时候就来气。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月温温仔细回想杨玉有没有借过方宸东西。 李婷微连连叹气,“当班委真不好做。” 杨玉很苦恼,自己从小学开始就是班长,还从来没有得罪过人,好评如潮的。 这才初中没几个月就被针对了,这让她很不爽。 “要不你找他问问?”李婷微给她支招。 “我课下找过他,没用。”杨玉想起那天课下去问他能不能好好讲清楚,方宸又是吹口哨又是打哈哈,没有一句正经的。 最后也没讨论出来结果,月温温以一句“男生都是臭傻子。”作为讨论结尾。 骄傲如杨玉,她不可能让自己一直被欺负。 这天,月亮缓缓地升起来,是一个普通的清风吹拂的夜晚。 方宸还在晚自习做鬼脸,和几个男生扔纸团。 大约过了几分钟,讲台前的杨玉“噌”就站起来了。 “方宸,你能别这样了。” “我怎么了?”方宸一脸无赖。 “你自习课不好好学习,扰乱班级秩序。”杨玉瞪着她,眼睛水灵灵的。 “那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你到底要怎样!”杨玉几乎是尖叫了,那一刻月温温几乎觉得是硬硬的校服支撑着她瘦弱的身体。 方宸丝毫没有被尖叫影响,他满不在乎的看着别处,轻声说“有病。” 然后杨玉自己慢慢地坐下来了,拿起笔继续在讲台的桌子上写题。 全班人都看呆了,没有人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注视着讲台前眉眼倔强的女孩。 杨玉的手在写题,小脸上渐渐皱在一起的眉毛,啪嗒啪嗒落下来的眼泪提醒了月温温,时间没有凝固,杨玉哭了。 然后杨玉哭出了声,所有人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的时候,杨玉跑出去了,正好撞在了迎面而来的班主任怀里。 一腔委屈还有难过,被那么多人盯着,是谁都会哭的吧。 那天是六班所有人第一次见班主任发火,平日里很温柔的女人发火真的太可怕了。 以致所有人也不愿意回想。 方宸几乎是壮烈地走了出去,然后被叫了家长。 接下来他在走廊里上了一个星期的晚自习。 有一天课间,月温温出去接水。 看到了还在走廊里蹲着写作业的方宸。 走廊里飞虫很多,嗡嗡吵吵的,方宸安静的像一尊石膏像。 很奇怪,月温温觉得他脸上一点委屈也没有,看不出喜怒哀乐。 瘦削的侧脸,棱角分明的鼻梁。 很认真很专注地写着题,丝毫不能把之前乱闹腾的那个人与他联系起来。 月温温回到座位还是想不明白,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好多看不清的事情。 16.沉静的女生 国庆结束了,莆溪一中的学子们回到校园。 木棉的叶子落成厚厚的地毯,天气确是一如既往的闷热,似乎只有夜晚才会换一些清凉。 月温温拿出纸巾擦桌子,阳光洒在桌子上,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一抬头看到施予出现在教室门口,月温温赶紧收起纸巾,装作出去上厕所,尽量不与他正面碰上。 可这是同桌啊…上课的时候肩与肩的距离只有25厘米的同桌。 人差不多要到齐的时候,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月温温离开座位去收语文作业。 她一桌一桌地收,一个一个地划名字,假期越长,写不完作业的人就越多。 “课代表,我拿一盒奥利奥给你,你不要记我好不好…”这是班里的小胖张靖奕,他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月温温,仿佛只要月温温一点头,他就立刻把月温温供起来。 月温温擦了擦口水,把奥利奥装兜里,看了看四周,特别小声地说“我先不记你,中午的时候语文老师要查作业,赶紧写!” 小胖抿了抿嘴,他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的眼神里写着“是兄弟。”这三个字。 一声兄弟重如泰山啊。 其实小胖不知道的是,语文老师根本不查作业,一直查作业的都是月温温自己。 目睹了这一套黑暗交易的小胖同桌,周一鸣发声了,少年带着正义的力量大喊着“好啊你们,班长眼皮底下搞黑——” 他还没说完,小胖肉乎乎的爪子就捂住了他的嘴。 周一鸣朝月温温眨了眨眼,把小胖的爪子拿下来。 月温温痛心疾首地捶了小胖一下,责怪他养同桌不慎,然后对周一鸣说“你想怎么样…” 周一鸣眨了眨眼睛,看样子在认真的思考怎么惩罚这两个黑暗交易者,然后他说“课代表,我也没写完。”眼睛里都是狡猾,像个老掌柜。 月温温扯了一个特别官方的微笑,然后甩了甩马尾走了。 月温温收到后排的时候,好多课代表都挤在过道里,不难发现,这里是不交作业的重灾区,比较棘手。 然后她就挤啊挤啊,像个大泥鳅一样挤了出来。 由于惯性过大,月温温挤出来的时候身体还在往前冲,然后就撞到一个人身上,顺便踩了他的鞋。 月温温难过地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面的人却愣了一会儿,好像不能相信月温温在道歉。 月温温抬头一看,是施予的脸,她立刻就不说话了,太尴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温温看到了他脸上一晃而过的诧异, 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欲言又止。 月温温扭了身子,继续去收旁边的作业了。 “这叫什么事嘛…”月温温小声嘀咕着。 上午的课开始之前,月温温写了一张便利贴贴在了桌子上,并用粉色的透明胶带贴的严严实实。 不是简单的几个字,是特别多的很中二的句子…月温温写了“上天把我死死地踩在脚下,我偏不屈服,我相信我绝对可以绝地反击。不就是考试和学习吗,我才不会怕。看谁笑到最后,只要我努力,我一定可以做到,相信自己!” 月温温激动热血地写完了,然后慷慨激昂地抬头听课,一上午的课里,她一出神就低头看自己写的便利贴,提醒自己不再走神,赶紧听课。 月温温第一次连着听了两节数学课,不过就是讲月考卷子和假期作业,月温温第一次发现,原来数学课是这样的。 以前迷迷糊糊地听,不正经地听,都觉得是很高深的知识,这次认真地听了,月温温有一种拨开乌云见太阳的感觉。 被老师带着重新回顾错题,让月温温对一些知识点有了透彻一点的理解。 四节课下来,月温温头一次发现,学习很充实,不浪费时光的感觉,真好。 有句话怎么讲,自律给我快乐。 吵吵闹闹的课间里,月温温伸了个懒腰,然后照常拿着两个杯子去接水。 回来之后叽叽喳喳地和方宸还有林森聊天,施予一个人趴桌子,没有理他们。 月温温把凳子竖过来,前后摇着凳子,就像是在骑马。“方宸你国庆去北京了吗?” “别提了,我再也不去故宫。我都变成馅饼了。”方宸用手比划了一个拍饼的姿势。 林森从早上开始就是蔫蔫的,“我今天晚上就要去上补习班了。” “我也是,今晚也要去了。但你先说说你什么时候教语文作业,都写了一上午了。”月温温用笔在他桌子上敲,严肃的神情好像在讨债。 林森别别扭扭的从书桌里抽出来作业本,“喏,全在这里了。”从他那不舍的表情看出,他肯定没写完。 “都一个组的,互相照顾着点!”方宸阴阳怪气地撇嘴并朝月温温抛了一个媚眼。 “你是交得早,你写了几页我不知道吗。”月温温挑衅着笑。 “月姐!”方宸立刻怂了。 “温温姐!”林森也跟着求情。 “好了好了,我月某人一向公私分明,你们的情况我会如实上报的。”然后她捞起地上的厚厚的几十本作业本,跑去办公室了。 方宸和林森继续聊天,都在一个组这么久了,月温温对他们有多宽容,自己心里都清楚着呢。 月温温数完作业本,抽查了几本,就贴上一张便利贴——106全齐。 走回教室的时候,月温温开始想到底要怎么和施予和好,真是的,明明是他自己走的,要我在这里着急怎么和好,月温温朝墙上捶了一拳。 这一拳,差点吓倒了后面两个外班的女生。 “哎呦,小心点同学…”一个嗓子尖尖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月温温赶紧扭头道歉,“对不起同学,没伤到你吧。”旁边的女生很沉静,说没有事,还对月温温温和地笑了笑。 这个沉静的女生真好看呀,粉嫩的鹅蛋脸,长长的栗子色头发散在耳后,亭亭玉立的。她们两人校服拉链都拉到半高,露出里面好看的粉色衬衫。 能这么穿的都是四班的人吧,听说四班的人都改裤脚,还不好好拉拉链。 月温温一看到漂亮女生行动就迟钝,她得在心里夸对方一遍才行。 “同学?你是六班的?”沉静的女生询问着指了指月温温身后的班牌。 月温温这才回过神来,“是的是的,要我帮你叫要找的同学吗?” 那个沉静的女生耳朵变红了,眼睛里都是娇羞,月温温突然想起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明艳却温婉。旁边那个尖尖嗓子着急地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然后她用很清晰很自信的声音对月温温说,“同学,请你帮我叫一下施予。” 月温温的脸“唰”一下就烧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羞耻,就是小学的时候被老师叫起来批评上课吃东西的那种羞耻。 “好的。”月温温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情,只记得,这个沉静的女生笑的很好看,她说施予的名字时,眼睛里有星光闪烁。 17.今天的橙汁太酸了 只是一个往常的课间,却不是一个往常的心情了。 月温温站在桌子旁,很平淡地告诉施予门口有同学找他。 施予出去了。 月温温摊在课桌上,头枕着两只胳膊,偏头看着门口,他们在说什么呢… 那个女生真好,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好像白雪公主在唱歌。 眼睛里还是那些明朗的自信,还有一些,女孩才能看出来的害羞。 方宸突然在月温温后面朝她吹气,吓的月温温一哆嗦,“干嘛呀你!”月温温心虚着看他。 “那个妞,好看吧,我,她,还有施予,小学都是一个班的。她是大队长,施予是中队长,我是小队长…。” “挺好看的。” “她叫安稳。” “名字挺有意思。” 月温温心思不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宸聊天,方宸还在喋喋不休地讲,林森用手弹了他一下,直奔主题,“你喜欢她?” 方宸很诧异的看着林森,“为什么要喜欢她?”仿佛林森问的是自己喜不喜欢路边买冰棍的阿婆。 林森更诧异了,“你刚才还说她漂亮!” “我说了吗?” “你说了。” “她?还不如月温温呢。”方宸的语气里都是嫌弃。 “我很丑吗?”月温温一下子弹起来,面目狰狞地要捶方宸。 “你这人说话怎么前后不一?”林森今天好像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不问出水落石出不罢休。 “我说她挺好看是因为她客观上本来就好看,不代表我觉得她有多好看…” 方宸巴拉巴拉的说下去月温温都没再听了。 因为她看见,安稳给施予递了一封信,淡米色的信封。 施予收下了。 因为是背对着教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安稳笑的很甜美,像一颗奶油冰淇淋。递信的时候她旁边那个女生松了好大一口气。 午自习的时候李老师宣布明天开始的大课间低年级要加入广播体操,让同学们准备一下。 班里唏嘘一片。 月温温在写数学错题本,一道题一道题地整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但月温温总觉得,这比自己午自习只看作文书要有意义得多。 她用小刀咔哧咔哧地裁卷子,裁地歪歪扭扭的,再用胶水粘上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施予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月温温,中午请你吃红烧排骨。”声音里带着许多讨好。 月温温心里哼了一声。 其实那一瞬间,月温温脑海里闪过好多回复,她最先想到的是,你去请安稳吃排骨去吧。然后想到的是,我们还没和好,不能一起吃饭。又想到的是,本姑娘可不敢和你吃,你一甩手走了,我可担待不起。 但其实现实是,月温温垂着眼帘,很温顺地说,行。 施予直起身,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月温温看到他嘴角没那么生硬了。 过了一会,施予又突然凑过来,一脸真诚地看着月温温说“错题本没有这么整理的,是需要分类的。” —————————————————————分割线———————— 大食堂的红烧排骨最好吃,去晚了就会卖光,排的队特别长。 月温温只吃过一次,便无数次和婷微吹嘘,这里的红烧排骨色泽红润,泛着金黄的光,咬上一口,咸香可口,肉汁莹润…婷微每次都不理她,继续吃西兰花。 此时施予坐在对面,月温温的注意力在排骨上,还有,刚才的信封。 “那天,本来是想帮你补习的,擅自先走了。” 月温温把排骨的肉汤拌到米饭里,没有说话。 “对不起,月温温。”施予的眼睛很清澈。 月温温抬头看着他,这是为数不多地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生气的,本来是我自己不认真听你讲题,才把你气走了,你还请我吃排骨。” 施予笑了,露出虎牙,十三四岁的男孩笑起来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很可爱,也很温和。“够吃吗,还想吃别的吗?”他声音里有些许轻快。 月温温突然有点委屈,有点别扭,有点愧疚。 施予应该去和安稳吃饭的吧,月温温的心底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还想喝橙汁”,施予去买了。 今天的橙汁太酸了。 18.与外界和平相处 本来施予准备了好多话,想用在道歉的时候说。 可他看到月温温明亮的眼睛的时候,他就说不出什么了。 比如,他一生气走了之后就后悔了。 本来想第二天再给她道歉,约好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他爸妈突然告诉他这个国庆他们要带他去看看以后会学习的地方。 因为这个机会很重要,也联系了一些老师,他只好去了,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在qq上给月温温发消息她好像也没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月温温人很大度,也善解人意。 月温温很喜欢吃东西,吃好吃的东西,她本人对吃也是很擅长,像个小美食家。 要是月温温告诉他她以后要去学做厨师,他都信。 又想起她在课间和女生们聊天时提到过的红烧排骨,自己就想到了这茬了。 一切都很顺利,都在他的安排下进行,吃排骨,道歉,和好,都很好。 就像写好的剧本,台词随时可以串,但剧情就是会顺着自己意愿走下去,一点差错都没有。 女生是不好惹的,他从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 从幼儿园开始,他身边会有女孩子凑过来,问他这个那个,都是一些没什么逻辑和头脑的话。 那时施予和所有男孩子一样,觉得和男生们拼积木,换卡片更有意思。 一开始他还能把她们敷衍一下,“嗯,你可以这样叠手绢。”“这个花我也不会剪。”到后来他实在是不耐烦,不想每天重复,就不理她们了。 这些女孩子就开始又哭又闹,去老师面前告状,去她们爸爸妈妈面前告状… 这些都不是最惨的,同龄的男孩子们会大声的嘲笑自己“看啊,施予你怎么又把人家弄哭了。” 同龄人的嘲笑与瞧不起,永远是所有男生最害怕最讨厌的事情了。 后来被老师们责备,不同的家长,自己的家长责备了无数次之后,施予开始找办法。 他尽量多敷衍,如果不小心惹怒某个女孩之后,他会主动去道歉,最好再亲切地对当事人笑一笑,这样一切不必要的麻烦都可以避免。 就这样,幼儿园,再到小学,施予一直保持着温和谦虚的小绅士形象。 所有家长都钦佩着羡慕着对自己妈妈说“你们家施予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小耐人啊。我们家那个野疯子要是有你们儿子一半就好了。” 诸如此类的,施予妈妈都会笑着这样回复“也不知道像了谁。”语气里都是克制的炫耀。 只有施予自己知道,这谁也不像,只不过是为了与外界和平共处所做出的必要让步罢了。 让步就能获得好处。 这是很小的时候,施予就注意到的秘密。 他把这个秘密使用的得心应手,就像是开启礼物盒的钥匙,可以让生活少去许多弯弯绕绕的麻烦。 与月温温的和好也是相处同桌要做的必要让步。 十四岁的施予是这样认为的。 窗外的木棉摇摇曳曳,无风便无叶的歌。 云层很厚,只有些许迷迷蒙蒙的阳光洒进食堂里。 午间食堂人潮涌动,去去留留来去不息,餐盘里都有要吃的午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坐的位子。 施予看着对面一丝不苟地吃饭的月温温,她背后的来来往往的同学飞快流逝导致变成的模糊一片,只有月温温是静止的。 月温温很少是这样静止的,她平常很活泼,熟了之后说话也很有趣,有时很冒失。 但现在这样的安静,是很少见的,施予有点不安。 施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安,她只是不说话而已,也许她是走神了,或许是饭太香了…想出去很远之后,施予发现自己真的紧张了。 为了打破不安,他故作沉着且友好地问她要喝什么,她说喝橙汁。 19.今晚没有月亮 晚间自习安静如水,今晚没有月亮。 蓝墨水一样的夜空里,仔细辨别,可以看到青蛋壳色的云层。 一抬头,可以看到走廊里的一个侧影,是方宸。 他半蹲着写作业,有点可怜。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噗,写作业的小方宸。 教室里很静,依稀可以听到笔尖打磨纸张的声音。 专注总能带来安静。 每天留六科作业,月温温总把数学放在最后写。数学老师总是摇头晃脑着告诉大家,数学作业要放在第一项来写,还没写其他科的时候,脑瓜最灵光。 月温温试过几次,是不可取的。如果把数学作业放在第一科目来写,今晚就别想写其他作业了。 数学就是很难,没有办法,就算弄懂一部分的知识,也不能代表自己脱离了数学低能的身份。 这样想,可真是泄气呢。 月温温拍了拍脸,对着右下角的便签纸笑了一下,算是鼓励,继续投入次幂与乘方的迷宫中。 下课的时候,天色并不晚,才不到八点。 夜色里行进的学生们,高高矮矮,埋在臃肿的校服中。 初三生每天要上三节晚自习,这时还在教室里埋头奋战。 初一生只需要上一节晚自习。莆溪一中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初一生在晚节自习结束后都会在附近的培训机构里上补习班。据说,有些补习班是在学校的名分下的组织,也有人说,高干老教师会和自己其他学校的亲戚一起连开补习班...总之,各谋所利罢了。 家长们捕风捉影联系最好的培训班,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老师们想方设法宣传自己开设的补习班,不让自己的外快输在起跑线... 所有小初一们心知肚明,也别无选择。 不过,月温温听杨玉说,她不去上补习班,她从小到大与学业有关的补习班都不上。月温温羡慕了好一阵子呢,小学开始,老师组织的补习班她就一定要去,也不是自己多想去,至于为什么会去,月温温心里也不是很明白。可能是家长的意愿,可能自己是怕格格不入。 但她唯一明白的是,她没有因为小学老师的补习而学会五年级的数学,更别提六年级的数学。 又想起了数学,月温温有点心痛。 “月温温,你去哪啊?”月温温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差点被方宸拽个仰朝天。 她扭头瞪他,“别突然拽我的书包带,很危险的啊!”月温温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打一架。 方宸嬉皮笑脸的,脸上一点歉意也没有,“月姐,我错了。你去哪啊?” 月温温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听妈妈说就是学校对面的马路走过去,再过一个路口找到一栋玻璃楼...“去课后补习啊,对面那个楼应该是吧。” “我好像也是,一起走吧”方宸换成拽着月温温的辫子。 “别拽我辫子!” “就拽,略略略,打我啊。” “我五天没洗头了。” “靠!我说这么滑呢!你这个脏人!” 方宸立刻松开手,在自己裤子上疯狂蹭手,月温温朝他挑眉,其实自己是一天洗一次的。 “害怕了吧。”月温温胜利地笑着。尽管是以“五天不洗头”来获得胜利。 拌了两句嘴,就走到玻璃建筑门口了,“哇...”两人一起感叹。 “啧啧,能在市中心的教育区一栋这么漂亮的五层玻璃屋里补习,这个补课班不简单啊。”方宸砸了砸嘴,两人一起找电梯。 找了好久,也没有电梯的影子,“有病吧!都有玻璃房子了不装个电梯啊!”方宸气的跺脚。 月温温推了推他,“走吧,爬楼吧,要迟到了。” 哼哧哼哧着爬到顶楼,绕来绕去,找到一间亮灯的教室。 推开门的一瞬间,二人沉默了,所有陌生的面孔里,林森和施予这两张熟悉的面孔显得格外的突出。 有多突出呢,就像身处异国的便利店,货架上放着各种南洋风情泡面,什么沙叻面,咖喱鸡面,冬阴功面,包装上写满了奇奇怪怪的印度文,这时两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出现在你面前,你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四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月温温好像从林森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面容和蔼的一位老妇人走了过来,热情的介绍自己就是文老师,教数学。 一套没必要的客套之后,二人一脸木讷地找地方坐了。 月温温把本子,课本,笔袋,红蓝色笔规规矩矩横横竖竖地摆好,胳膊也端上来。 方宸就一根破破烂烂的笔,一本书。他一脸嫌弃地凑过来“干嘛,你要摆阵施法了?” 月温温也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根被他咬的面不全非的圆珠笔,“你不懂,这是对数学的虔诚。” 二人都看不上彼此,开始听课。 很奇怪,这个文老师的讲课模式和学校不一样,月温温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从她刚刚讲的绝对值和去绝对值符号来说,月温温有点恍然大悟,还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中间老师坐着喝茶的时候,她在草稿纸上给自己出了几道题,看看自己会了没有。 解完之后,月温温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方宸吊儿郎当地凑过来,掠了几眼说,“全对了。” 月温温开心起来就不记得刚刚互相嫌弃的事了,冲他嘚瑟,“难道我月某人终于开窍了。”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 方宸抬起头,若有所思,这是第二次月温温看到他这样认真的神情。他说“和你本人可能没太大关系,这个老师讲课思路很新颖,却也很娴熟。咱们在学校的数学课,那个老家伙是先让咱们画知识点,再去做题演练,讲解知识的时候总是很简略。这个老师是先从生活中的现象入手,再抛出疑问,然后带着大家一起推理出知识点。” 月温温没听懂,云里雾里地朝方宸点头,内心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咦,你这个脏人别这样崇拜地看着我,我可受不了。”方宸用胳膊肘推了推她,月温温听了要揍他,一抬头看到文老师的眼神,赶紧摆好坐姿,继续听课。 那个能扎出冷刀子的眼神啊...不简单呐,不简单。 果然这个老太太是笑里藏刀。 后来就是扩展了一些下个单元的知识,讲完之后留给同学们20分钟的时间,可以做作业,向她请教之类的。 ----------------------------分割线----------------------------- 又是一次四人同行的回家。 莆溪如果是个人的话,那应该是个睡得很晚的工薪族。白天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下班时间就钻进街头,彻夜狂欢。莆溪的人们还没见过11点街道上就人影奚落的莆溪。 “我们才初一啊,祖国的花朵啊,学习到这么晚。”方宸悲哀着站在路口仰头朝天空张开怀抱。 “看路,绿灯了。”林森拉着他往前走。 “不过真巧,我们都在一个补习班。”月温温笑得有点疲惫,一直和数学奋战,确实有点耗神了。 “月温温你五天不洗头,不要和我们说话。”方宸扭头隔着林森冲她大喊。 “啊!那是我骗你的,我每天都洗!真讨厌!”月温温隔着林森扭头冲他喊回去。 “少骗人了,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还好意思狡辩。”方宸开始耍赖。 “我相信你,月温温,你肯定每天都洗的,你的头发很香。” “你别被她迷惑了啊大森,那是她的油香!” 月温温心情很复杂,为什么相信自己洗头被林森说出来就好像是相信自己没杀人一样。 然后她就鼓着腮帮子过去捶方宸,两人闹成一团。 “小心车。”施予今晚很安静,只说了这一句话,两个人听了之后立刻就不闹了,安安静静地走。 与那俩人一一挥手后,又是只剩下月温温与施予了。 月温温觉得他好像很不开心,课后补习后,他就没怎么说话了。 糟了,是不是他觉得我每天不洗头,然后玷污到他了,所以不高兴了? 月温温一脸愧疚。 可我每天都有洗的啊! 月温温一脸正气。 你在不高兴什么哇,都有大美女来给你送情书了。 月温温一脸义愤填膺。 沉默着,一路无言。今晚没有月色,没有清风,空气中闷闷的,一切都好像随了施予的心情,平淡且压抑。 “那个文老师,讲的很好呢,呵呵...”月温温用尴尬的话题企图打破尴尬的安静。 “嗯,是啊。”施予不咸不淡的回复,让月温温更加尴尬。 就这样尴尬着,走到了小区,月温温忘记停下脚步和施予告别,施予也跟着继续往前走。 走到单元门口,月温温突然发现施予还在这里。 他还记得自己怕楼道里很黑的哪件事啊...月温温有点不好意思。 施予送她到电梯门口,等电梯的时候,月温温低着头。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空气里有地下室的霉味,凉兮兮,甜丝丝的。 月温温在沉默中开口。 “我跟你说嗷,你不要不开心了,我每天都有洗头的,肯定没有臭到你的。”语气里透着十二分认真,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委屈。 说完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门,月温温轻盈地跳进光里,没留给施予回复的时间。 施予站在原地,看着红色的楼层显示数字变成2,变成3,停住。 这个女生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20.期中考试 莆溪的日子仿佛十年如一日,似乎是秋天了,似乎还是夏天。夜晚的凉风倒有些秋水的意味。 月温温的小桌正对着窗子,可以看到远处小区里榕树的叶片,以及近处漫上窗台的爬山虎。爬山虎低垂着脑袋,微风一过,无数的爬山虎哗啦哗啦地碰撞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心爱的钢笔字帖了,也不知道再抬笔会不会生疏。她打了个哈欠,合上数学教材。 普通的周末。 应该是不普通,下次开学就是期中考试了。月温温心情很平静。 钢笔的尖端是圆润的球状,挥舞在沓纸上时,笔尖把摩擦的感觉传递给指间,指间又把这种微微的感觉传递给大脑,似乎全身都引起了舒适的共鸣。月温温的字一直都是方方正正的,不丑,她写字帖也不是为了让字变得更好看,她只是喜欢这种钢笔笔尖摩擦沓纸带来的愉快感。 写字时可以随便想事情,或是放空自己。 她和施予谁都没再提起那次电梯口的尴尬事件,日子不偏不倚地走着,认真听课,用点功夫去办公室问数学题,放学后的补习让月温温如鱼得水...哪里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脖子有点酸了,没留神墨水在沓纸上开了一朵深蓝色的花,花是动态的,不断晕染开来。 月温温笑了笑,盖上钢笔盖,整理了一些明天用的练习册和计划表,上床睡了。 -------------------------- 期中考试如约而至,月温温那天穿了一件蛋黄颜色的帽衫,坐在第五考场里,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所谓的,不咸不淡的。直到真正坐进考场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杀气腾腾的,自己的野心随着考试铃打响的那一刻,“嘭”的一声,窜出火苗。 可能是因为写题写的太专注,月温温觉得一天过的太快,最后一次落笔检查政治卷子的时候,夜色落幕了。 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教室,月温温觉得自己和上次的那个考完如丧家犬的月温温不太一样了。但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 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杨玉没有什么面目表情,她指挥着几个男生恢复桌椅,去后排拿扫把的时候,顺便笑眯眯地摸了摸月温温的头。 “一脸僵硬啊?温。”最近她和婷微只叫她一个字,月温温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也是。” “过几天有个学校大活动,班主任一直让我憋着不告诉你们,怕影响了考试。” “哇!什么活动呀!”月温温眼睛里放光。 “文艺周。” 月温温还想问问什么是文艺周,但人差不多都要来齐了,杨玉又去忙活指挥打扫卫生了。 施予握着两支笔就回来了,他向来没什么文具,就算有考试也不会去多买一把尺子,一块橡皮。而月温温去考场一定是要拿着许多复习卷子的。看是看不完,就是充个安慰。 最近施予上课很少睡觉了,好像是渐渐调回了中国的生物钟。但他晚上的时候总是很慵懒的,像是要早早回家睡觉的小学生。 施予的头发乱乱的,有点睡眼惺忪,月温温可以想象到他在第一考场睡着,然后交卷铃声响起,他胡乱地揉着头发坐起来交卷的样子。 施予今天校服褂子里面穿的也是一件帽衫,纯黑色的,一根帽绳露在外面,一根帽绳塞在里面,月温温看着很不舒服,站起身给他整理了一下,然后侧开身让他进去。 两人自从那天以后,变得有点别扭,谁也不想搭理谁,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种僵硬的尴尬,虽然平时月温温照样打两杯水,施予照样在课间或者晚间自习给她指导一下数学题,但这种尴尬是存在的,不能说是谁单方面的多想,这一点从二人在课后补习故意避开不坐一起可以看出来,方宸一开始还嫌弃他俩事多在哪做同桌不是做,课后补习装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后来他也没那么唠叨了,一屁股坐在月温温旁边,说是给小组组员关爱的照应。 这种别扭就像冷气刚刚消散的可乐,温温的,可以喝,但不想喝。 就在刚刚,月温温顺手整理的帽绳,连月温温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打破别扭求和的象征。 施予没说什么,照常走进座位,但他眼睛好像是柔和了一些。施予决定原谅她,毕竟她都认识到错误向自己低头了。 等月温温意识到自己这个奇怪的行为带有投降意味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久违地脸红了,实在是丢脸。 施予坐下后随意地摆出几本书,漫不经心地问月温温考得怎么样,月温温语气里有些底气,她只说这次数学就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 施予点头,很认可地回应“有进步。” “你知道什么是文艺周吗?”月温温换了一个话题。 施予摇了摇头,然后后面的方宸插了一句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莆溪一中文艺周的来源和内容,大体是什么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十年开始,月温温抓住一句重点,“连续四天不上课。” “哇...这可如何是好。都无心学习了。”一旁的林森企图用焦灼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快乐。 月温温刚想笑他,班主任进来了,示意安静,开了一个关于刚刚结束的期中考试小班会,所有老师的陈词滥调都是那么几句“这次考试的结束不意味可以到此为止了,学海无涯苦作舟...”最后交代了一下大后天的校园文艺周,说到连续四天只举办活动不上课的时候全班欢呼,不是错觉,月温温觉得整栋教学楼都在这个快下课的时段此起彼伏地欢呼。班主任笑得温柔,问了一下同学们关于班级要出什么节目,详细交代了一下时间安排,就让同学们早早放学了。 学生年代不用上课却还能和同学们待在一起的光景,是上帝从时间沙漏里筛出的金子,只是想象一会,心里就会偷偷乐。 班主任让班委和各小组的小组长留一下分配文艺周的任务,光荣的8组组长方宸留了下来,牺牲精神闪耀在年轻的眼眸里,他用口型冲林森交代,林森也读不懂,但他知道是要向文老太太给他请个假。 月温温背起小书包和婷微杨玉道别,在教室门口等林森和施予。今天街边的晚灯很柔和,三人的步伐有点轻快,只有一个人是因为考完试而轻快,那两个人是因为再也不用别扭而浑身轻松。 等方宸跑去补习班的时候,他发现,小教室里,只有林森那里的空位等着他。 “靠,在哪做同桌不是做啊,干嘛吗,改来改去的没完啦。”回家的路上方宸嘴里反复嘀咕的只有这一句话了。 21.心里的小兽 21.心里的小兽 校园里外面挂了许多飘在空中的巨大气球,气球像个圆滚滚的大番茄,番茄下面坠着红色的长幅——庆祝莆溪一中校园文艺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走廊里挤满了趴窗户的同学,他们的眼神停留在进进出出的运设备的卡车上,嘴巴里时不时发出“哇——”这样的感叹。 教室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月温温从刚分析好的数学试卷里抬起头,就和讲台上的周一鸣对视了。 他怀里抱着一沓纸,狡猾地看了一眼月温温,喊她上来帮忙发成绩单。 月温温,全班第五,全年级第十七。 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脸变得滚烫的。原来努力后获得回报是这样的感觉。新鲜又点害羞。 月温温忍着不咧开嘴傻笑,绷着劲面无表情地发卷子,周一鸣和她正好背对背给另一排发卷子。他用只有月温温能听见的音量跟她说“行了,别装了昂,该高兴就得高兴。憋坏了再。” 月温温低着头继续发成绩单,脸红得越发通透,眼睛也亮晶晶地,里面像时有水晶。她转过来轻轻踢了一下周一鸣的裤脚,压低了声音说“小心我揍你。” 其实没有踢到腿,但周一鸣想卖个惨,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月温温也正好还没转回去,于是很微妙地,两人的鼻子尖几乎要碰到了。 周一鸣看了一会月温温的眼睛,月温温看样子是有点短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周一鸣反应过来贴的太近了。 他不太自然地转过去了。“女生的眼睛都那么大吗”周一鸣一边怔怔地想,一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好在现在教室没什么人,被人看见了又要有那帮八婆围着说了。周一鸣心里还有点庆幸,却又有点奇怪的不顺意。 月温温也转过去了,她有点破坏破摔的意思了,最近鼻子有点油,冒出了几个讨厌的黑头,刚刚周一鸣一定是看到了那些黑头才不说话的。“管他呢。”月温温把其他的事情抛出脑后,一门心思用在瞟成绩单上。 发了一圈下来,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施予还是第四,杨玉变成了第二。 方宸跌出班级前十,正好第十一,年级名次更是退步。不过总体也还是很强的,尤其是数学。 月温温心里有些软乎乎的幸福感荡上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步入了大家的圈子,以后想和大伙聊天的时候也可以拿自己当他们的同类了。 还记得那次图书馆施予的转身离去,其实是应该怪他的,但那次以后月温温总觉得自己是太笨才让他不想教的。 不过现在不重要了,月温温名字的上面就是施予,两人的差距也不过4.5分。 在学校这个小社会里,成绩划分阶级,原来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刚刚的周一鸣考多少呢,月温温记得他上次月考考了班级第十的样子。 周一鸣,年级第一,全校第一。 一鸣惊人。 外面好像是音响设备开始预测了,第一个音符震撼着跳出来的时候,走廊里的小初一们就震撼到了——一中学习苦是苦,玩是真会玩啊。 月温温站在讲台上出神地望着楼下,正好婷微走进来。她额上有点点细小的汗珠,嘴巴也是抿着的。 原来明天就是要上台表演了,六班还没准备出节目。婷微既是文艺委,又是组织委。班主任不早点公布消息,昨天晚上突然告诉她去动员出一个节目来,只有今天一天了,要实现这个比登天都难。 婷微气愤愤地和月温温跺脚,但力气小小的,更有点像撒娇,“你说这个事,不早点说,其他班都在私下准备就咱们班一门心思考试,明天就要上台了,她不早点说?”清晨的光洒在婷微的披肩长发上,她头上别着一个小巧的亮红色的蝴蝶结。月温温突然在想如果拿婷微和那个安稳比较,到底谁好看…当然是咱们婷微更好看!想到这里月温温为自己的偏心眼给逗笑了。 说实话自打那天以后安稳好像没再来过了…月温温若有所思。 “你猜她怎么说,你叫几个比较会读课文的去朗诵,伴奏借下u盘就好了。我真是要气晕了,先不说给的准备时间够不够,文艺周又不是朗诵会……”婷微眉飞色舞地讲着这件事,一双桃花眼里盛着许多怒气还有无奈。她一跺脚,绸缎一样的头发就轻轻跳一下,很好玩。 “真是可惜啊…我只会画画,没法上台表演。”月温温不好意思的缴着自己的衣角。 “诶?温温,画画!”婷微紧紧地盯住月温温,眼睛里发绿光。 ————————— 天知道,找个地方画画也变成了能搬上台面来表演的事情。月温温一脸错愕地看着婷微生龙活虎给李老师比划,她说画画是一个人的项目,不用合作,省去了排练时间,而且画出什么结果都没问题,不会像唱歌或者拉小提琴那样因为排练时间缺失而在台上失误。 班主任忙于给班级成绩做表格列折线图,对婷微的热情通通施以“嗯好,就这样”的肯定。 班主任李女士的桌子上都是如山高的文件夹,还有很多白新的a4纸,她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这个班的学习规划,成绩分析和英语讲义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两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预备铃正好响了,婷微脸上还有点闷闷不乐,月温温看得出她是觉得班主任不够重视自己这个文艺委,月温温拉起她的手一起跑回去。 晨光渐渐有了温度,晒在脸上也很温暖。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只小兽,这只小兽代表着这个人对什么期待。月温温期待成绩出色,走进好学生阶级,她就用演算纸和数学错题笔记来饲养它;李婷微是希望做自己爱好的事情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她就用黑板报,羽毛球比赛,节目的排练来喂饱它。 总有一天,小兽可以强大到保护自己。 22.舞台(上) 大礼堂里座无虚席,几千个同学互相低声耳语汇成一曲低沉的前奏。 座位按班级排列,男生女生分开做。 文艺周的第一天上午是文艺庆典,每个班级出一个才艺节目,评审打分,优秀班级最后得奖。 文艺周一点也不文艺,学生的才艺只不过是给班级加分的工具。 后台乱作一团,空间本就不大,有一个班要演大型话剧,化妆品摔在地上变成纸醉金迷的淡紫和粉红…再加上各种大声传话,后台的场面一度失控。 就在这些喧闹里,月温温抱着一个果篮,拎着一个画板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她没什么要准备的,思绪也跟着无聊渐渐跑远了… 开学三个月了,月温温觉得自己其实混的也很一般,班里大家只知道月温温是语文课代表而已,加上她本人很少“踊跃”表现,在班里没什么知名度。朋友的话,也就和婷微杨玉比较熟。 月温温本身也不想和太多女生认识,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女孩子们勾心斗角,今天商量我和你玩,明天告诉另一个人我们不和她玩。 每个人的班里应该都会有那样一个女孩,才艺样样行,长的甜美,成绩优秀,只要她一挥手,所有女生都听她的话,不乏有男生也为她献殷勤。那就是班里的公主。 月温温四年级的时候因为一次省级儿童手工比赛阴差阳错地抢了那个“公主”的参赛机会,就被她一直针对到毕业。 每每想到这里,月温温都会叹口气,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全中国最早熟的女生。体会过被冷落的滋味后她知道了什么叫孤单与成长。 就一直做一个普通的班级一分子挺好的,不过因为这个普通一分子突然就和施予做了同桌,班里也有些爱传闲话的女生在背地里说她坏话。 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在无形中给自己镀上了一层铠甲,排名拔尖的这种虚荣是可以对抗那些阿猫阿狗的叫声的。 “温温,你怎么还发呆了?快检查一下铅笔有没有削好,一会你得第一个上台。”婷微的突然出现把月温温的思绪拉回来了。 月温温抬起头冲她安心地笑笑,捏了捏婷微的手,算是安慰她紧张的内心了。 铅笔上去再削也不着急,反正她要在舞台上从头做到尾。 活动前的热场音乐戛然而止,礼堂里的顶灯一盏一盏熄灭,所有人屏住呼吸。台前聚光灯打开,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 月温温提着果篮,夹着画板上台。 婷微说这也算舞台表演,穿校服也显得太不重视舞台了,拉着她换了一身小黑裙,还给她扑了点粉。月温温当时还笑她是要送自己去选美,婷微当时也没空理她,仔细地给月温温点缀一点口红。 站在台上的时候月温温才意识到,婷微的选择太对了,大礼堂是阶梯式的观众席,此时台下漆黑一片,像极了漆黑汹涌的海水要压过来。 几千双眼睛盯着舞台上的自己,月温温在想如果现在穿着校服提着果篮就走上来了,会不会被同学们以为自己要送礼给评委然后做错路给走上台了? “第一个节目是初一六班的月温温同学带给我们的——静物油画。我们掌声欢迎。” 月温温鞠了一躬便走向舞台的右后角,那里有一张小桌子,一把小椅子,桌子上有一块白色布。接下来两个小时月温温都要坐在这里了,也就是说,别的班又唱又跳的时候,她都要坐在这里当背景。 想想就有点难熬。 月温温把果篮放到桌子上,把布捏出褶子,再把果篮里的苹果香蕉什么的拿出来摆一摆。 昨天婷微到处找人出节目,都没人愿意响应,后来她也不问了,乃至六班人都以为自己班是弃权演出了。 主持人的话筒带许多回音,后面几个字也没听清,六班都不明白月温温在舞台上要干什么,大家互相打听,嗡嗡乱乱的。 林森为了看活动特意带了眼镜,但他眯着眼睛看半天也没看明白月温温在做什么。 他使劲扒了扒没开场就一直在睡觉的方宸,“诶,你醒醒,你看看咱们班月温温在台上干嘛。” 方宸被他推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往台上看了一会,“她是要表演吃水果吗?” 六班那些看月温温不顺眼的女生们都在讨论凭什么她穿着小裙子上去,她上去做什么问过大家意见了吗。 杨玉压着心里的怒火,面无表情地把这些说风凉话的女生的名字记在心里。 后来四处巡查的教导主任使劲蹬六班这片区域,周一鸣站起来维持了一下班级的秩序,示意大家别吵。等他坐下来的时候,又开始带头小声讨论“她把画板架起来了,应该是要表演画画吧。” 后来大家也渐渐看明白了,其他的节目也接二连三的上来了,月温温有时候会被人们挡住,大家也就不去在意她了。 百分之八十的节目都是唱歌,从单人唱歌到多人唱歌,中文歌到英文歌,同学们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月温温为自己的vip顶级近距离观众席懊恼不已,说是离别人的节目最近,可自己也只能画画也不能看台上的节目,实在是太煎熬。 她脖子都酸了,只能在偶尔有人把自己挡住的时候舒展一下身体。 上台画画什么的,这种体验还是不要再来第二次了。月温温在心里苦笑。 演话剧的四班上台的时候,所有人眼前一亮,可算是来点新鲜的节目了。 他们班的道具做的非常精美且到位。 摆道具的同学贴心的把塑料泡沫板大树摆在自己前面,月温温感激地望了人家一眼。 自己的油画也差不多画完了,她便隐在树后面借着点树杈的空隙看话剧。 女主角原来是安稳。 话剧是童话《美女与野兽》,安稳演贝儿。 演野兽的那位穿着厚重的狮子布偶装,看着实在是热。 只能看到安稳的背影,偶尔也会有侧脸,树杈空隙给的视角有限,月温温不大计较。 聚光灯下的贝儿,栗子色的长发被烫出漂亮的卷。她摇曳着鹅黄色的大礼服裙摆,在舞台上跳着简单的舞,狮子王子要躲在塑料纸板旁注视着她。 安稳是闪亮亮的,发着光,精致的脸颊上带着初一女孩的稚气,还有一些初一女孩不具备的明艳动人。 这样好看的安稳,是谁都会心动吧,月温温心底泛出这样的声音。 一同躲在塑料板大树后的温温和狮子对视一笑,不知道狮子同学有没有笑。 狮子同学揪了揪自己的套装,应该是很热,想透透气,月温温安慰似得摸了摸狮子同学的布偶脑袋,想要传达一下自己对人家的体谅,狮子对这月温温点了点头,便就走出泡沫板继续演了。 23.舞台(中) 舞台进行到关键时刻,月温温眼睛都不敢眨,狮子王子倒地,即将死去,贝尔难过的伏在他身边。 突然所有聚光灯熄灭,曼妙的乐曲《Beauty a d the Beast》徐徐升起。 一片黑暗中,所有人屏息凝视。 所有聚光灯骤然打开,狮子王子早已脱去了布偶装,带着金灿灿的王冠,穿着华丽的服装,重新出现在舞台上。 月温温只能看见王子的后脑勺,心里有点烦躁,下次一定要在台下当观众啊! 舞台下一片欢呼。 “Tale as old as time T ue as it ca be…” 在歌声与掌声中,王子与公主给大家鞠躬谢幕。 月温温猜那个王子一定长得还不错,不然台下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女孩尖叫欢呼。 嗯,四班这次表现的很出众。 道具同学过来撤道具的时候,月温温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得在舞台上继续画画。 她赶紧拿起刷子和颜料板。 其实舞台上的月温温一点也不怯场,她就当找个地方画画了。 现在的节目是诗朗诵,忘了是几班的了。那位同学明显是太紧张,发挥得不太好,让场下的人觉得有点无聊。 施予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月温温。 他有点捉弄地想,她今天脸蛋上扑了粉,更像糯米团子了。 旁边的方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台,然后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诶,你昨天知道你同桌要上台表演吗?” 当然知道,昨天课后补习结束后,两人是一起去买果篮的。 月温温今天扎了一个高点的马尾,发梢有点弯弯的弧度。 她弯腰从地上的盒子拿了一盒明黄的丙烯,调颜料的时候马尾轻微的晃着。 施予突然想起,军训第一天,月温温也是扎一个马尾,站在阳光里,她的身后就是阴凉与炎热的分界线。 那束马尾在光里也是一晃一晃的。 方宸又推了推他,“怎么了?看傻了?” 施予笑着摇摇头,“哪有,想什么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想正事呀。” 方宸有点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正经的。” 施予特别平淡的来一句,“你自己知道你为何不好好考试。” 方宸有点噎。 后来经过漫长的等待,文艺周的第一个上午终于接近尾声。 所有节目表演结束后,月温温再次走到舞台中央,把画交给评委。 如果说前面的节目表演是一道道开胃菜,那么最后评审宣布的各班得分才是这次活动最后的硬菜。 根本没人记得哪个班表演的什么活动,所有班只听自己班的数字和对应的分数。 “102班,《我家门前的小河》81.2分。 205班,《话说史前》83.0分。” “107班《七里香》90.5分。 ……” 分数一个一个念过去,当出现哪个分是比前面的班级分数都要高的时候,那个班就要小小的欢呼一下,但很快后面就会有分数更高的班级… 月温温整理了一下画笔和颜料,和水果一起放进篮子里。 她又坐在那个角落里,等待的过程中吃了一个香蕉。 主持人还在报分,演话剧的那个班聚成一堆,胸有成竹地聊庆功宴去哪吃。 贝尔还没脱下鹅黄色的礼服,她被簇拥在班级中央甜甜地笑着。 月温温觉得她看到自己了,然后赶紧撇头去看窗外。 已经晚了,贝尔从人群中挤出来,提着裙子,婷婷袅袅地走向自己。 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月温温也不能继续装傻了。 “你好呀,同学,哈哈。”月温温拿出标准的外交笑容,太多尬有多尬。 贝尔淡淡地笑着,妆容下的心思月温温也看不懂。“咱们见过,月温温,我叫安稳。” “是啊是啊…”月温温停顿了一会。 一见美女就失语,月温温知道自己很没出息。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几秒钟,月温温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安稳同学,给,你吃。” 橘子泛着甜甜的色泽,一定很多汁。 “谢谢你!”安稳特别惊喜地拿过去,“我觉得你画的特别好看,你全程都好冷静。太厉害了!” 月温温挠了挠头发,“你才厉害呢,你们班的话剧非常棒!我还在道具后面看你跳呢。” “是吗?我好紧张的,没出差错吧。” 后来她又说了好多无关紧要的话,月温温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只好拿出十二分精力来回应她,台上画画都没这么累。 月温温心里有苦说不出,特别希望有什么事来把她叫走。 “诶,月温温,你是施予的同桌对吧?” 好了,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绕了一大堆可算绕到点子上了。 月温温轻轻地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很怂。 这时主持人宣布颁奖典礼即将开始,有人来喊话叫一些人去舞台上领奖。 四班的同学在人群里找安稳,她冲着月温温无奈地笑了一下,意思是,下次再聊吧,月温温。 下次我们再聊他。 紧接着月温温也听到了后勤的同学喊自己的名字,她踩着圆头小高跟哒哒地跑上台。 听主持人说一等奖一个班级,二等奖两个班级,三等奖三个班级。 只有一等奖有奖杯,其他班级是奖状。 “106班 《静物写生》98分,获得一等奖。” 主持人宣布这件事的时候,月温温觉得有些恍惚。 她有点傻愣愣地接过水晶奖杯,奖杯又高又重,月温温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识告诉她,不拿稳了就会把奖杯摔碎。 初一六班所在的那块区域炸开了锅,已经不是教导主任可以控制的局面了。 男生那边方宸带头喊口哨,女生那边杨玉双手抱胸,轻蔑地望着那些开始说“凭什么是她”的女生。 那些没获奖的班故意扭头去看六班,一个劲地给他们甩白眼,不屑样子就像在说“别没必要大惊小怪。”可六班不管,是人都知道他们就是羡慕嫉妒。 月温温觉得自己表情一定很呆,应该笑一笑,于是对台下笑了一下,这一笑月温温觉得自己更傻了。 获得二等奖的是初一四班和初二一班。 初二一班表演的是武术,也算在众多唱歌和诗朗诵节目中脱颖而出的节目了。 至于为什么四班的话剧不能拿一等奖,后来杨玉对月温温说,“学校怎么能让演谈恋爱的班级去拿一等奖呢。” 如果没有那件事,月温温觉得这一天一定很美好,很舒畅。可以在掌声和赞许声里陶醉好久。 可是她就是看见了,好像偏偏就是摆在那里给她看的一样。 下台后,月温温想把水果分给自己班同学们吃,便去后台拿果篮。 她看到,角落里,有一个橘子,一个被踩烂的脏橘子,若无其事地躺在那里。墙上溅满了黄色的汁。 不会认错的,她的果篮里只有一个橘子,那唯一一个橘子被她送给了安稳。 24.舞台(下) 换回宽大臃肿的校服,重新融入人群,就像一滴水来到了装满水的玻璃缸里,便再也不能找到这滴水。 真神奇,在台上的领奖的时候感觉那么不同,回到在台下却觉得一切又回到平常了。 水晶奖杯其实就是玻璃奖杯,它被放在了班主任的办公桌上,不知道她会不会重视。班主任一整天也没出现,听说英语老师们都去外地开会了。 月温温被杨玉婷微簇拥着,三位要去操场逛点吃的来填饱肚子。 操场是假草皮,柔软又干燥的青绿草皮上排列着一行行红色黄色的方形帐篷摊位。有的是学长们组织的跳蚤市场,还有一些学校与慈善组织对接的义卖。还有一些娱乐性的套圈游戏。 校外的一些小吃摊有的也被邀请来摆摊,香脆章鱼烧的香味飘了好几里,关东煮和蛋炒饭的小摊也很热闹… 三个女生的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幸亏没去食堂,这里才是真正的美食世界呀…”婷微满面春风,眼睛眯成一条线,难掩笑容。杨和月都知道她是真心的高兴,班级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文拿奖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杨玉提议先去卖冰水的摊上买点喝的,月温温这么半天下来都没喝水。 一大口冰奶茶下肚,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幸福的冷颤。 正当她们仨一起陶醉的时候,迎面撞见了那四个男生。 杨玉小声地在月温温耳边念叨:“周一鸣和八组这仨关系那么好的吗?” 月温温有点不关心地摇了摇头,谁会知道他们谁跟谁熟,好像男生之间都关系好。 此时是中午,操场上的人还没有多起来,食堂里此时应该是人潮汹涌。 方宸在老远就冲她们仨挥着胳膊打招呼,“哟!恭喜呀月温温!” 林森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地塑料袋,“找你们半天了,怎么表演一散场你们就没影了?” 然后他把塑料袋子打开,里面都是冒着冷气的可爱的小布丁冰棍。 “哇!小布丁!”月温温眼里放光。 周一鸣在一旁乐哉哉地插着腰,“喏,请你们吃小布丁,庆祝咱班拿了一等奖。” 大伙你一支我一支的拿起小布丁,把包装袋放进塑料袋里,七个人站在操场上快乐地吧唧着嘴。 “不过啊,月姐,你画的啥我们啥都没看见,就看见点色块,黄的白的。”方宸吃什么都快,一边问话一边蹲下来拿着小棍子在草皮上戳。 婷微还在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根雪糕还没吃掉三分之一,正打算说说画会展在哪里,就被杨玉抢了先。 杨玉站着,方宸蹲着,她俩有一种主人和哈士奇的感觉。 她居高临下地说到,“又不是画给你看的。” 嗯,语气里全是不忘结仇的高傲。 方宸直接站起来,“诶,你这个女生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我知道不是画给我看的,我不就随便问问嘛。” 眼看他俩叽叽喳喳地就要吵起来,月温温想赶紧劝架,一心急把最后一大口小布丁咬下来。 “奥!奥!牙!”月温温痛苦的捂着腮帮子,一边喊还一边跳脚,像一只欢脱的河豚。 她脸上的妆还没卸掉,所以她现在是一只粉扑扑的河豚。 大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忘记了该做点什么,反应过来又都笑了。 周一鸣发自肺腑地望着她说,“月温温你好傻哦。” 气的月温温更着急了,好不容易雪糕不冰了,现在又化掉的雪糕给呛到气管里了,她疯狂地咳着,背都弯了。 施予就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替她拍着背,“吃慢点也没关系的,下次不要这么着急。” 婷微把奶茶递过来,“月温温你好点了就喝点奶茶压压嗓子。” 呛嗓子不是一个可以立刻了结的问题,施予大概给她拍背拍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等月温温直起腰的时候她腿都酸了。四下里望了望,人呢? 月温温有点懵,还在四周找人。 施予把月温温那杯奶茶递过来,冰奶茶的被面上凝出凉丝丝的水珠。 “他们都饿了,结伴先去逛着找东西吃了,就留我等着你了。”操场人已经很多了,人声嘈杂,可月温温还是可以清晰地从那些嘈杂中分别出来他好听的泉水一样声音。 月温温恍惚了一会,然后朝他的拉链扣笑了笑,(自己的眼睛平视施予的话,只能看到拉链扣。)“嗯。我们也去找东西吃吧!” 文艺周的第一天就是上午的表演和下午的游园了,除了操场这个会场,还有综艺楼前面的甬道,那里在晚上会有一个露天灯光画展。 章鱼烧是一定要吃的,在等小丸子烤好的时候,月温温垫着脚紧紧盯着师傅有没有在每个丸子里都放一块章鱼碎。 “表现得很出色。”施予拍了拍她的头。 月温温心里是失措的,但她没当初那么没见过世面了,她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和昨天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一样。 她故意装不懂,若无其事地看着圆洞铁板上滋滋作响的小丸子,“你说哪方面的出色呀?” 施予笑了笑,隔了好久,他从老板手里接过两份纸盒,把月温温双倍沙拉酱的那份递给她,“哪里都很出色的。” 后来两人买了蛋炒饭,月温温又去买了一份雪碧冰沙。每一种小吃都要排队排好久。 在关东煮摊位排队的时候,月温温站在施予前面,周围都是闹呼呼的同学。 月温温想和他说话,然后努力地踮起脚,平衡着身体的重心再把头向左侧过来,用只能自己和他听见的声音说,“施同学,那天以后你为什么一直不开心?” 施予把她没吃完的冰沙换到右手,然后用左手托住月温温的胳膊,防止她重心不稳而摔倒。“你说哪天呀?” 太近了,他竟然靠着她耳朵说话? 月温温立刻放下踮着的脚,把头低下去。 月温温现在不想再问了,她的耳朵里继续在轰鸣,贴太近的声音带来了**的共振。 月温温庆幸着自己站在他前面,他不会发现自己的脸简直红地要命。 她的脸红不是因为亚热带的气候。 小吃买的差不多了,月温温觉得自己有点饱了,便在一个二手书摊面前蹲下来了。施予慵懒地站在她旁边,手里提着她没吃完的各种小吃。 月温温看到一本叫做《深海里的星星》的书,书面很新,不像是二手书。翻开封面,空白处写着一个飘扬的名字——宋词。 摊主见月温温比较诧异地盯着这个名字,便开口解释了“那本书正好是我的哟,我就是宋词,唐诗宋词的宋词,有意思吧。同学你要买嘛?我看你是个有缘人……”月温温抬头望着这个同学,他就停住了。 “是你呀,小画家。” 月温温心里还想,这摊主真怪,怎么自来熟。 宋词想了一会,侧头想了一会,然后突然打了个响指,“嗷!对,你没见过摘头套的我,”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呀,话剧里的那个狮子。” 月温温也惊讶了一下,特别高兴地冲他笑“就是你呀!布偶同学!” 不愧是引起尖叫的男主角,长得果然好看。 “是吧!咱俩也算在背景板后面碰巧相遇的朋友了,我也是替我哥盯一会儿摊子,你赶紧拿书走吧,我免费送你了!” 施予审视着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月温温欢天喜地地接过书,还想说点什么推辞一下,然后就被施予揪着领子提走了。 月温温挣扎着扭头,“谢谢你啊宋词!” 声音越来越远,宋词听见那个男孩叫她月温温。 “原来你叫月温温。”宋词望着那两人逐渐消失在人群里。 “月温温你不是还要吃炸鲜奶吗,我们去买吧。”施予提着她的校服领子,毫不违和地说着很温柔的话。 “疼诶!揪着我碎头发了!”月温温有点不满。“干嘛这么快就走啊,我还没跟人家说谢谢就被揪走了,你为什么总……”月温温后面的碎碎念施予没听清。 他有点歉意地松开她的领子,太阳西斜了,操场上的人依然很多,有些小摊的灯泡亮了起来。 西边的天空变成了胭脂紫和桃粉色,没有一朵云。 月温温停止碎碎念了,仰起头望着施予。 然后月温温被突然挤过来的肩膀推在地上了。 那群同学发现自己撞到了人马上扭过头来了,施予一脸无奈地把月温温拉起来,那几个同学很真诚的一直道歉,问她有没有伤到哪。 月温温特别着急的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让那些同学抓紧去玩,别放心上。 然后施予又提着她的领子带她钻出了吵吵嚷嚷的操场。 两个人在操场边上的围墙下坐下来,围墙上的爬山虎有点泛红了,但也不易察觉。 远离了嘈杂,此刻注视着下降的夕阳,心中一片静谧。 月温温突然意识到,和施予做同桌的这几个月来,两人说的话不算很多,自己也没能了解他。就连他带自己去吃甜品那天,他话也很少。 他是不是对谁都话很少?可是看他和男生同学们玩的也很好… 月温温左边有一棵高大的木棉,她看着在树皮上爬上爬下的蚂蚁,发呆。 其实自己是很想和他说很多话的吧。 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夕阳在沉默中一点点消逝着。 25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天边的鸭壳青和胭脂紫还未消去。 远处华灯初上,汇成人间点点烟火。人影熙攘,却听不见繁杂。 月温温感受到一股特殊的,颜色强烈的寂寞。这种感觉像是来自未来的自己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源源不断地把那些无法理解的情愫一一传达给她。 她理解不了,心中填满了迷惘。 一种空洞洞的充实。 不知是何时,施予侧着头,望着她。 似乎是有话要说。 “嗯?”月温温偏头冲他眨眨眼。 “其实有一件事我忘了说。”月温温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瞬间的眼花,她好像看到了施予很慌张的神情。 月温温等着他开口,过了好久他又不说了。 月温温把手指贴在树干上,一只有点胖的蚂蚁顺着她的手指爬到了她的手心,蚂蚁似乎有点摸不着方向,憨态可掬地捋着触角。 “你看,小蚂蚁。”月温温把手心展示给他看,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展示一样宝物。 施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不讨厌小昆虫?” “诶?为什么要讨厌? “女生们都很害怕这些的吧!” “也不是全部吧。我有时候就在想,大自然一点也不敷衍,就算是这么细微的生命,也会给他精雕细琢的身躯和严谨有序的习性。多神奇呀。” 晚风拂过身后的爬山虎,发出“呱啦啦”的声音,晚风掠过木棉的叶稍,又有些青绿色的叶片慢悠悠地旋下来。 施予顿了顿,“这是一只大头蚁。他们集体出动的话,甚至可以捕杀一只蟑螂。”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了解?” “我很喜欢昆虫,不过是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爱好…” 月温温突然很兴奋地打断他的话,“那你要做一个昆虫学家?像法布尔那样的!” 施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很爽朗的回答:“不,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月温温又陷入一片沉默,她在想自己这样问下去会不会有点太关切了,像个八婆似的。 不知过了好久,施予开口说道,“有很多人觉得昆虫很丑陋,也会去嘲笑对昆虫有兴趣的人。我也就不再和人说起我喜欢昆虫了。” 月温温抱着膝盖,把头枕在膝盖上,看着远处的热闹。 “不欣赏自己珍视的事物的人不值得去在意。”月温温语气里有些淡漠。 施予那里没有回应,月温温枕着膝盖,有点昏昏欲睡,果然是吃太多了吧。 月温温维持着一些意识,像是说梦话似地碎碎念:“我们做同桌这么久了,我还是不了解你。我们好像没聊过彼此。” “好像是这样的。你想聊什么样的呢?” “那次图书馆你提前走了,你是不是很嫌弃脑子很笨的人。” 施予一怔,她还在记仇啊… “怎么会这么想呢。” “很伤人的,明明都说帮我补习了,擅自就走了。说要帮我的也是你,说走就走的也是你…我真是太生气了,可我后来渐渐的发现,我就是很难过,很委屈才那么生气的。” 月温温有点委屈的哭腔跑出来了,这种难为情让她一下子就清醒回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也没办法怪你,谁让我太笨然后把你气走了…” “我一出门就后悔了。” 施予盯着地面。月温温也停住了。 “我特别幼稚,站在门口那里站了好久。” “我本来想第二天再次在图书馆和你碰面,向你道歉…但我爸妈又带我去了别的地方…对不起。” 月温温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自尊心并没有被他践踏,这困扰了她很久的挫败感一下子就消失了,以至于让她控制不住地笑出来了。 过了一会,她忽然又皱眉,很严肃地望着他,“还有一件。”她竖起右手的食指,比了一个1。 “还有什么啊…你这个记仇的人。”施予把头偏过去不看她。 “那天,你为什么不开心。” “哪天。”施予装不懂。 “拜托!我们刚结束的冷战是从那天以后开始的吧。”月温温有点着急了。 “嗯。”施予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就因为我不洗头?我都说了我每天都洗头的!”月温温挣扎着跪起来把马尾往他脸上怼。 施予特别别扭地推开她,再往外挪了十几厘米,“跟你头发有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怎么问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月温温彻底无语。不知道的话,那我们这么多天的冷战的意义在哪呀——月温温咬紧牙根努力克制自己体内的中二式的暴力。 “你喜欢昆虫吗?”施予突然这样问。 “喜欢的。” “下次我请你去看昆虫展,就当谢罪吧。” “嗯…勉强接受了。” 月温温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走吧,综艺楼那里有展我今天的画,一起去看吧。” 此时夜色完全浓稠了。 26.混蛋冤家 五分钟过去了,月温温还在大太阳底下疯狂咳嗽,好像她的余生都要交给咳嗽了。 婷微擦了擦晒出的汗,“我可怜的小温温奥。” 方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月温温一眼,向大家招呼着“走吧各位!咱们先吃午饭去,等着也不是办法。”然后他又给了施予一个眼神,“照顾她就交给你了好吧。” 施予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 林森提着一袋子冰棍包装纸,去找垃圾桶了。 周一鸣打了一个哈气在原地等他。 婷微犹豫着要不要和杨玉先走,“诶,小玉儿,咱们要不先走?” 杨玉神色不太坚定,左顾右盼的,但语气很坚定,“等这几个男生吧,人家都请咱们吃冰棍了。”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来,但太阳依旧很晒。 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在小摊小贩间慢慢地走着,周一鸣挨着杨玉,两人很严肃地在讨论着班里明天的安排。 婷微也和方宸很平淡地搭着话。 最外侧的林森并不说话,倒有些像被孤立了似的。 林森在有女孩的场合下,不会开口说话的。 班里的女生中,林森只和月温温说话,倒不是他对月温温有什么异样情愫,而是经历了那件换同桌事件以后,月温温的气量,让林森觉得这个女生可以当哥们。 太阳西斜的时刻,操场间的人越来越多了,达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婷微?你去哪里了?”杨玉大声地呼唤着,但声音也被人声吵闹淹没了。 “别喊了,人都挤散了。”方宸冷不丁地出现在杨玉身后。 杨玉心里“噌“的一下,一股怒火上来了。偏偏是大家都走散的时候,就只能和方宸这个大冤家结伴。 冤家路窄不无道理。 杨玉压好心中的怒火,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好巧啊,就剩咱俩了。” 杨玉眼睛里是平静的高傲,像一只小孔雀,不屑于给方宸开屏的孔雀。 方宸笑了“你干嘛像个斗鸡一样瞪着我呀。” 杨玉翻白眼。 “诶,走吧,我还饿着呢,咱们边买吃的边找找他们。” 看来了饿坏了。 杨玉交叉着抱胳膊,没说话。 “班长,你小学做过班长吗。” 买炒面的时候,方宸很大声很大声地和杨玉搭话。 大喇叭还是方宸牌的好。 杨玉脸都僵住了,周围的人因为方宸的大嗓门纷纷侧目,注视着他俩。杨玉赶紧用一只手捂住方宸的嘴,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的人,“小点声,我听得到!” 然后她又嫌弃地拿开了捂他嘴的那只手,“是的,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做班长了。你问这个干嘛。” 方宸的神情愉悦,“总有那么一种小孩天生就很会当班长,我看你就是那种小孩。” 他眼睛里都是得意。 杨玉心里盘算着,这小子是夸我呢还是换个方法骂我呢。 “那也有那么一种小孩,天生就很会捣蛋,我看你正好是。”杨玉伶牙俐齿地怼回去,不示弱地单调了一下眉毛。 方宸一点也不生气,像一只对着主人乐呵呵的傻狗,“嘿!你还真是看对了。不过我也有乖的一面,我小学还当过小队长呢!”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胳膊的袖子上空空荡荡,可能方宸对于荣誉称号总是铭记在心,就算摘掉了一道杠也会将其永远刻在心上。 真是傻得幼稚。杨玉眼睛望着远处,看样子还在找同伴们。 方宸也跟着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那个李婷微,不会因为没跟你在一起就饿死的,真的。” 杨玉不管他,继续找。 “到你了,班长,点你的炒面。”方宸把她往前推。 这不推还好,一推全完球。 杨玉本来就轻,加上在愣神,被他一推,脚没来得及迈步,身子就挺到前面去。 杨玉整个人都摁到了铁板炒面的铁板上,人的应激反应很到位,她“啊!”了一声就把手抬起来了。 半片手掌全红了。 方宸抓起她的手腕,看了一眼,然后拉着她就往医务室跑。 杨玉被吓蒙了,还没意识到疼痛就被他抓住跑了。 卖炒面的大叔还在他们后面喊着“同学要不要紧。” 但方宸已经无暇回应了,他的眼睛一片通红,像发了急的狼。 奔跑的过程中,杨玉的痛感渐渐浮上来,眼泪没办法控制住,只能无声地一滴一滴掉。 医务室没人。方宸控制住自己要骂街地冲动,又突然意识到身后的杨玉一直没动静。 他扭过身,杨玉低着头,脖子捶的很低,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左手的手腕还被他抓着,右手很不自然地垂着,一看就是很疼很疼的样子。 方宸两只手扶住杨玉的胳膊,耐心地蹲下来看杨玉的脸。 全是泪水。 杨玉无声地抿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 方宸彻底慌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医务室老师。” “方宸你混蛋。”杨玉忍着疼蹦出几个字。 “我是混蛋,你在这等我。”方宸头上滚落下来汗珠,语气也在颤抖。他用袖子擦了一下汗,扭身就要往外跑。 “诶,不用找老师,小烫伤而已。”杨玉满脸泪水,神色却异常的平静,仿佛被烫伤的不是她。 方宸看着她,捶眉耷拉眼的。 “去帮我把水龙头拧开,方宸。”杨玉的话很轻,方宸觉得她好像在安抚自己。 杨玉小心地用水流淋着红彤彤的手掌,隐忍着倒吸凉气。 方宸看得心都揪在一起。 手指纤细,手掌却肿了大半片。看着很有视觉冲击感。 “方宸去那边的玻璃柜里找一些碘酒。” “去找一些棉签,方宸。” “看看那边有没有红霉素软膏。” “找一些纱布和绷带,方宸。” …… 在杨玉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方宸找到了所有东西。 杨玉在小病床的床沿上坐着,方宸在地上半蹲着,为她擦碘酒。 “用棉签沾一点来涂。”杨玉语气还是轻轻的,她望着方宸头发里的一个旋。 “嗯。”方宸大气都不敢出,缓慢地在她手上抹。 杨玉脸上还挂着半干的眼泪,手上的辣丝丝的疼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发作着。 方宸的心悬在嗓子眼里,他真的希望现在手疼的是自己。 “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你怎么不喊疼。” 杨玉注视着他茶色的瞳孔,没由来地笑了,“还是第一次被问怎么不喊疼。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方宸没说话,换了一根棉签,给她涂另一只手。 太阳斜斜地照进玻璃窗,远处好像有露天舞台在试歌,阳光把方宸的眼睛渡成闪烁的淡橘色。 “对不起,杨玉,我总是把你弄伤了,惹你哭。” 方宸低着头,呼吸浅一下深一下的,他很想很想寻求她的原谅。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上天派来的冤家。”杨玉撅着嘴,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 方宸仰起头,“不是那样的,其实。” 杨玉上下甩着黄色的手掌,等着碘酒干掉。“那是哪样,难道我做错事了让你针对了?”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宸总要在自习课上不守纪律。 “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好了,反正我不是什么冤家。” 杨玉不明白他是个混蛋,和他是个冤家,这两个身份有什么冲突的。 “方宸,再用点棉签沾一些红霉素软膏。” “好。” 抹好红霉素了。 方宸捧起她的手,轻轻地给手掌呼气。 杨玉目瞪口呆。 “你,你,你在干嘛。” 方宸很不解地看着她,像一只看不懂人类的狗。“我小时候,碰出伤口,我妈就是这样给我吹的…你妈妈不这样吗?” 杨玉的手心被他吹的凉凉的,好像疼痛真的也减了大半。 “嗯,我不知道这个。”杨玉的神色很淡漠。 “她不给你吹嘛?”方宸很是惊讶,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能理解。 “嗯…我出生后没见过她,我哥应该是见过。继母人也很好,但她也不会做这些的。”杨玉很无所谓地说着这些,就好像说起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眼睛里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神情。 她知道如果班里传遍了她没有亲妈妈,她也不会很好混。 但她说这些就是故意的,很想说这些很惨的事情来回击这个炫耀亲情的方宸。 就当是冲动吧,也认了。 明知他没有恶意,可她还是别扭着不想低头。 其实刚刚被方宸捧住手吹气的时候,她的心柔软了一下,她甚至都决定不讨厌他了。 可见到他满脸的错愕后,她的心又变得很坚硬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妈妈她…” “她活得好,她跟别人跑了。” 方宸突然意识到,杨玉生气了。 “你生气了?” “没有啊。”杨玉很平淡地笑了一下。“方宸,帮我裹一下纱布吧。” 方宸很仔细地为她缠好纱布。 两人一起并排坐在小病床上。 “应该很久不能搬东西了。”杨玉朝他晃了晃缠满纱布的手。 “杨玉,我……” 杨玉撇了撇嘴,反击之后就一点不好,人家可怜起来没完了。 “你不用同情我。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很普通的小孩。” “不是的,杨玉,你很厉害,就像个小超人一样。真的。” “军训的时候你就很酷,不怕生,站起来,就为大家领头唱歌。” “我后来就一直想,你是不是总是那么厉害,就很想看看你哪里比较弱,想了一个坏招,总是捉弄你…” 杨玉听到这里简直气的要把他扑在小病床上揍了,她的理性告诉她不可行。 “你看刚刚…怎么处理烫伤都知道,干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的。” “杨玉,你很厉害的,我很赞赏你,你是在发光的。” 杨玉一直没有打断他,当他说道“你是在发光的”的时候,杨玉心里坚强的围墙好像动摇了,她是相信他的赞赏的,因为他眼里有茶色的光。 “好啦好啦。一个男生还这么煽情,拍偶像剧呢?”杨玉想用手拍拍他的后背,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不能拍东西了,就尴尬的从半空中缩回来,改用鞋踢了他的鞋一下。 “真的呢!我发自真心的。” “好的,真心混蛋,咱们去买点东西吃,你请客,我是病人。” “嗯,你可不要在人群里挤,在边上等着我就行。” “走吧。”杨玉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一条缝。 “等一会,”方宸扭身去水龙头那里浸湿一块安静的纱布。“杨玉你闭一下眼睛。” 杨玉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地颤。 方宸涨红了脸,脸上写满了含羞。但他坚持着认真地为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方宸心中暗想,幸好让她闭眼睛了,看不到自己这个窘样,现在这幅窘样简直就像极了林森。 杨玉决定原谅他了,各种方面的原谅。 27. 综艺楼前的露天灯光画展华灯初上,小串小串的彩灯围出一个走廊,彩灯忽闪,仿佛盈盈的烛火。 月温温和星平野慢悠悠地逛着,二人停在她刚刚画的那幅画前。 “怎么样,这个香蕉是这幅画的主角。”月温温自信地挑了一下眉毛。 “为什么让香蕉做主角?” “因为我当时最想吃它。” “那你最后吃到它了吗?” “嗯,一下台它就光荣牺牲了。” “那个果篮你交给谁了?” “我交给杨玉了,在同学间分了吃。” “我都没看见水果的影子。”星平野委屈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月温温想起了那个被踩烂的橘子,她有些欲言又止。 安稳喜欢星平野?就算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对自己充满敌意? 月温温陷入了自己的纠结中,但她不想说这件事,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倾诉。 “怎么了?” “没事没事。”月温温连忙摆手。 “明天咱们的安排是什么?” “不知道诶,留点新鲜感,每天都有惊喜,多好。” 星平野抬眼一瞥,看向不远处,“看,方宸和杨玉在那里。” “哪里哪里?我看不见啊!”月温温使劲踮脚。 “我跟他们招手了,走吧,去找他们。” 月温温低头气愤地跺脚,可恶啊,海拔不够真是够丢人。 “我天!杨玉同学,你的手是怎么了?”月温温看着她缠满绷带的两只手,吓得脸都青了。 星平野疑惑地看向方宸,方宸吃焉地低着头。 杨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把两只手往后藏,“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你怎么弄的,有没有事,你们是去医院了?” “这是我的问题。”方宸开口了,他准备好迎接一顿骂了。 “啊?”月温温有点没反应过来。 “去医院了吗?”星平野皱着眉望着方宸。 杨玉“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把手举起来,有点自豪地展示了一下,“这是每个火影忍者都必须要经历的,去啥医院啊。没事了都。” 月温温瞪着方宸,大有一种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好了好了,你们看到婷薇那几个人了吗?”杨玉赶紧平缓一下局面。 正说着婷薇,婷薇就来了,可林森却不在,她身边只有周一鸣。 杨玉赶紧把手藏到校服袖子里,双手插兜。 听周一鸣给大家一解释,原来林森今天在二手书摊和一个学长因为一本绝版的《查理九世》的价格,差点打起来。 林森有意买,学长有意哄抬高价,两人越吵越急,眼见已经骂起来了,周一鸣刚要撸袖子上去帮架,那教导主任正好巡查到这里,俩人都被请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听了这个事,月温温有点心虚,把手里那本书往后藏了藏。 “真是千钧一发,我刚摞起来袖子,那个秃瓢(教导主任)就来了,还好我没冲那么急啊…”周一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我说这位班长,你咋不拦着点,怎么还想着要冲上去?咱们班主任回来了一看这个文艺周没少闯祸啊…”杨玉微微皱眉,话里全是担心。 “放心好了,她顶多也是批咱俩,你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事。”周一鸣无所谓的样子真的很…拽… 方宸怀疑周一鸣是在装潇洒。 星平野问李婷薇,“林森平时不是会生气急眼的人,这次是怎么了?” 李婷薇偏头想了一会,“我也是奇怪,就是一本书而已,不买就是了,他当时真的好生气。” 一群人看完画展,叽叽喳喳地往教室走,班长还得给同学们开个小班会,分配一下任务。 三个女生走在前面,杨玉讪讪地把两只纱布手露出来给婷薇看。 婷薇几乎要叫了,月温温安抚地给她拍了拍背。 “我不小心手按在铁板上了。”杨玉耸耸肩。 “那个方宸为什么说是他的问题?” “嗯?还跟方宸有关?那个坏小子,我就看他从没安好心!” “他也是不小心,我没站稳,就…没事啦,不疼。”杨玉两只胳膊一左一右就跨在了月温温和婷薇的脖子上,亲昵地搂着她俩,“真的没事啦!别担心。” 婷薇扭头,朝着后面的方宸杀气腾腾地瞪了一眼。 方宸心虚地把头低下去了。 周一鸣也是刚刚了解了情况,他意识到,今天几个人走散后,真是遇上了各种奇怪的倒霉事。 “你怎么补偿人家啊,老方?”周一鸣拍了拍方宸的肩膀。眼里竟然有坏坏笑。 方宸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星平野身上,星平野嫌弃地把他往下推。 28.黑暗的楼道里 文艺周第一晚的小型班会,杨玉和周一鸣站在讲台上。 婷薇望着他们,突然在想----小玉芊芊盈盈,英气又明亮,周一鸣长得剑眉星目的,清秀又带点痞气。感觉这俩班长竟然有点配? 她赶紧在心里叫停,没人能配的上杨玉!这是毋庸置疑的。 杨玉背着手环视大家,周一鸣在黑板上写字。 “安静,同学们,下面由我做一下文艺周第一天的总结。”杨玉望着台下,脸上除了威严还有一丝察觉不到的难为情。“经过第一天的观察与实践,我认为,同学们在这次活动中,最要熟记于心的,是安全。”说着,她把背后两只缠着纱布的手举到眼前。 “如大家所见,作为班长,负伤,没能给各位起个好开头。” 话音刚落,台下叽喳一片。 “嗯...负伤的原因是走神,然后摁在小吃摊的铁板上。”杨玉不愧是杨玉,就算是陈述窘事也能面不改色。 “噗嗤...”全班寂静的情况下,背对着各位的周一鸣没能忍住笑。 杨玉脸红了一下。 “咳,安全是第一重要的,我希望同学们可以共同吸取我的教训,在校园活动中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关照好他人。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这个由我来说吧。”周一鸣扔下粉笔,给杨玉使了个眼色。 周一鸣心里想,林森今天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已经很受委屈了,回到班里再被作为女生的杨玉念叨一遍,他肯定心里更没面子了。 “咱们明天也会迎来更大型的校园交易活动,大家如果在交流商品的时候遇到争执请一定要先冷静下来,来找咱们班委,或者就近的老师。好吗?” 月温温心里惊叹不已,周一鸣平日看着吊儿郎当,没想到心思如此细腻,会照顾林森的想法,不让他难为情,还巧妙地提醒了同学们。 林森自从回来就一直一言不发,无精打采的,此时他听到周一鸣的话,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些许感动。他旁边的方宸叹了口气,拍了拍林森的肩膀,算是安慰。 “同学们,下面可以拿笔记一下明天的注意事项,我都写在黑板上了。 文艺周的第二天总共是三件事。 1.早晨10点开始的露天讲座,届时全校师生会在刚刚搭起的露天舞台集合。 2.午饭后,我们将正式开启大型校园交易活动,一个班可以出一到三个摊位。详细内容等下再提。 3.晚上7:30,还是露天舞台,我们在那里集合共同观看一部电影。 都记好时间了吗?” 月温温简直兴奋得要跳起来了,“星平野!会是什么题材的电影?你觉得呢!” “嗯,你想看什么样子的?” “动画片,科幻片,我都喜欢。” 方宸听了在后面狂笑,“傻啊你,你当学校是电影院啦?怎么可能给你放那些!” 月温温懒得理他,扭头却看见林森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星平野也注意到了,“林森,还是不爽?” 林森点点头。 方宸用手撑着头,侧着望着林森,若有所思。 杨玉现在不能拍桌子了,只好咳嗽了几声,勉强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下面来说一下咱们班的交易摊位准备事项。咱们班决定是开办一个摊位,12个小组共同执行倒班制度,一个小组经营一定时间后便去自由活动.....1-6组准备的物品是二手书籍,7-12组准备二手小物件,一定要保证完整......” 就这样,文艺周的第一天就这样落幕了。这一天里,月温温突然拿了一等奖,却在后台见到了安稳的挑衅,后来又发现星平野从未瞧不起自己。方宸让杨玉的手烫伤了,二人却意外地消除了之前的矛盾。林森与高年级学长起了争执,被约谈办公室,此时他心里还是愤愤不平。 莆溪凉爽的夜晚,明月坠在树梢。 不知何时起,四人总是在放学后的路上同行。 方宸负责话多,林森偶尔为他做捧哏,月温温一路上和方宸拌嘴,偶尔带大家钻进路边的一家奶茶店,星平野负责看红绿灯,以及送月温温走过漆黑的楼道。 他陪她走一段楼道,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也没必要被第三个人知道。 月温温意识到,今晚气氛很低沉,三个男孩都没有说话,月温温猜测,这一定和林森的事情有关。 她心里也跟着低沉,不知道能不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三人在下一个路口就要告别,方宸停住了,林森和星平野也停住了。 只见方宸使劲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你先回去吧月姐,我们仨有点事要商量。” 开什么玩笑,我先走了,谁送本小姐走那个黑布隆冬的楼道啊!月温温在心里咆哮。 “我等你们吧,呵呵...”月温温弱弱地笑了笑。 星平野看了她一眼,两人眼神交汇了一下,星平野就明白这货心里在想什么,他当然知道她是不敢走那段楼道。“月温温你先往前走,我们一会赶上你。” “好吧。”月温温讪讪地往前溜达了。 怎么可能溜?我要是丢了迷路了还去哪等你们! 于是她假装往前走,走出去不远后悄悄绕回来,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老榕树后面等他们。 方宸望着林森,“大森,确定吧,他先动的手。” 林森抿着嘴,点头。 星平野淡淡地回,“周一鸣那边他也跟我说了,林森的委屈不可能白受。” “嗯,比咱们高一级的,就敢趾高气扬了?当咱们六班的男生们吃素的?”方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句话。 此时,树后面的月温温傻了。 这些小子们要去约架?!刚上初一就要去挑衅学长们,叫一个班的男孩去约架! 她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如何是好,再回神发现三个男孩走远了。 她赶紧绕一圈又追上他们。 月温温家的小区里。 “咱们组得准备小物件作为交易物品,别忘了。”星平野轻轻地提醒月温温。 “哦,哦...”月温温心里很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男生们的约架。 打架是不对的,她要是直接说出来他们就会听吗,不可能吧... 电视新闻里经常会播报未成年群架误伤误杀事件,月温温一想就害怕了。 要是星平野被不小心打...残废.... 不行!得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月温温,你们小区的物业真的不管管这个漆黑楼道的事情吗?很危险吧?” 月温温还在想如何劝架的事,没听到星平野的话。 星平野见月温温魂不守舍的,心里也是诧异。 他停住,捏着月温温校服褂子的后领子,就像提一只小猫一样轻而易举。 黑暗中,月温温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瞬间,月温温冷汗冒出来了,她身体僵住了,刚刚进小区后她就专心想如何制止约架的事,根本没确认身旁的是不是星平野。 现在黑暗中把自己牵制住的是...?几秒钟里,妈妈爸爸给她讲的那些袭击无助女孩的坏人全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太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做了。 “星平野!星平野!你在哪!”等回过神了,月温温才意识到,自己喊出来了。 星平野听着月温温的带着惊恐的颤音,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他把她的领子放开,“怎么了...傻啦?我拽着你呢,你喊我做什么?” “是你啊...哈哈....” 星平野有点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 太黑了,楼道,他看不到月温温的表情,只能去扶她的胳膊,带她走到楼道外面。 月温温轻轻颤着的胳膊,软软的。 让星平野有一瞬间恍惚。 月温温坐在花坛边,调整了一会呼吸,还好是虚惊一场。 “对不起啊,突然拽住你,你是不是以为有坏人?” “嗯嗯...没事了,我才要道歉,我也吓住..你了...哈哈哈。” 星平野望着她泛白的脸,还有红红的眼眶。 “我在呢。”语气很轻。 “嗯。” 吹来徐徐晚风,月温温腿却还在抖。 “回家吧,都到家门口了。” “呃.....再缓缓吧。” “你爸妈该等急了。回去吧。” “他们今晚都出门了...我再坐会,星平野,你先走吧,哈哈。” 星平野愣了愣。 “毕竟是我吓的你,我怎么能先走——” “走”还没念完,月温温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上楼吧,月温温你要感冒了。” “主要是,星平野同学,我太害怕了...不敢一个人上楼了。”月温温委屈巴巴的,五官都凑到一起,月温温并没从余怕中走出来,下一秒她就要跟他狂哭了。 星平野别扭了一会,“走吧,回家,我陪着你。” 他,我,那家里不就只有我和他了吗? 月温温心里那只刚慢一点的傻兔子又开始狂蹦了。 29.谢谢你 “咔哒。”月温温把灯的开关打开。 星平野站在她旁边。 水晶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星平野可以闻到屋子里的柠檬香。嗯,很熟悉的味道,平常月温温的校服里也有这种微微的香。 月温温低着头,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家里来男生同学。 怎么办啊…好尴尬啊,早知道在楼下不说那些怂话了,搞得这个局面很… 月温温挠了挠头发。 “用换拖鞋吗?”星平野倾了下身子凑在她耳畔问。 疑惑的是月温温,她不知道来客人的话要不要人家换上拖鞋。 “随意吧…” “嗯——?随意是什么呀。” “不用换了。” 沙发上,二人端坐。 电视机没有打开,屋子里安静的出奇,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星平野随意地打量着月温温家的装饰风格,并不说话。 月温温抱了一个沙发靠枕在怀里,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星…星平野,喝果汁吗…冰箱里有冰淇淋。”月温温憋出了这样一句奇怪的没有逻辑的话。 星平野嘴角翘了一下,“喝水吧,可以吗?” 月温温起身去端水,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校服,屋子里并不冷,于是把校服褂子脱下来搭在了椅子上。 杯子稳稳地被星平野接过去,他忽然注意到月温温手肘外侧的淤青。 “月温温,这里,淤青了。” 月温温曲起胳膊一瞅,“啊!我说这里总觉得有点疼呢。怎么弄的啊…”她仰着头想了一会。 “今天,操场上,那几个人把你撞倒在地上了。” “啊…对哦。” “家里有药吗?” “小磕小碰啦,不去管它,明天就好了。”月温温笑了笑。 星平野握着纸杯。 月温温的脸很红。 真是,要不是早就知道他对谁都很关切,刚刚看到他那么担心的眼神,我肯定会…会以为他有点喜欢我吧。真是要疯了。 “月温温,你父母经常出差吗?” “不太经常。不过出差的话,他们总是一起的。” “这么巧?” “不是巧,他们是同一间诊所的牙医啦。” “牙医啊,那你看牙真的很方便了。” “是吧是吧!我的牙齿很好的!”说着,月温温自豪的对着星平野呲牙笑起来,每颗牙齿白的白,像小贝壳。 月温温呲牙笑的样子很傻。星平野在心里这样想。 星平野有点嫌弃的别开脸去。 又陷入一片沉默中,月温温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月温温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诶,对了,星平野,我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嗯?”星平野抬眼看着她的眼睛。 月温温赶紧很尴尬的把眼神移开。 “傍晚的时候,操场墙边上,你对我说有件事你忘了说!” 星平野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把脸也别过去,不去看月温温的眼睛。 “没什么…没什么重要的。” 月温温还是第一次见到很冷静的星平野这么慌张。她觉得很新奇。 “喔?什么呀,好在意啊。” 星平野见她不罢休,就更慌张了,他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月温温把脸贴在抱枕上,歪着头对他笑嘻嘻的,小兔子拖鞋随着脚也上下翘着。 星平野别别扭扭的转过来,眼睛不看她,下了很大决心,“我那会本来想夸你的…” “你今天不是夸过我了,比赛和考试成绩都不错。”月温温脸上盖着妆,闷了她一天了,她抬起手揉了揉有点痒的眉毛。 “嗯…不说了,你别得意忘形。” “说嘛,我错了,我不打断你了!” 星平野慢慢抬起眼,温柔地望着月温温的眼睛里。 “你,今天,在台上的样子,很好看。” 月温温的耳朵也红了,沉默里,好像她自己的呼吸声有些乱了。 星平野冲着她自信地笑了,他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反正现在轮到对方慌张了。 月温温虽不知怎么接他的话,心里是在骂他的——这个星平野,真是太会了,他肯定没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真狡猾! 月温温骄傲的甩了一下马尾,“我哪天的样子都好看,不用你说。” 星平野托着腮挑衅地看着她。 “看…看什么看?!” “我就想啊,你精神真是恢复了,刚刚在楼下吓的魂都没了,像只落水的小狗。”星平野一脸玩味。 “说谁是小狗!还不是你,黑乎乎的楼道里突然吓唬我!”月温温作势就要去揍他。 “还不是你自己注意力不集中,还那么胆小。”星平野也抬起胳膊拦她的拳头。 月温温不多说,扔开抱枕跳起来找他防备不住的空袭要锤他。 星平野赶紧抓一个抱枕护住头,抵挡一些攻击。 月温温今天其实已经很累了,刚刚又在楼下受了惊,所以她比划了那么两下就坐下了,叹了口气。 星平野从淡黄色抱枕后面探出头,警惕的瞥她。 “你怎么不躲。”月温温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橙子,凑在鼻子底下闻香味。 星平野也拿了一个橙子,轻轻的嗅着,他若无其事地说:“我乱躲的话,你会碰着胳膊那里的淤青吧,不行的。” 月温温停住了,眨着眼睛。 不得不说,星平野是一个很照顾别人感受的小孩子,但是,就算是知道,即便如此,是谁都会被措不及防的温柔击中吧。 人生最值得的地方,就是会收到来自他人的善意,这让人们自己也相信,我值得。 月温温对着橙子喃喃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会和我做同桌,谢谢你,在我难过的时候带我吃甜品,谢谢你,从没有瞧不起我…谢谢你,星平野,很感激,可以遇见你。 30. 艳阳高照,午后的太阳灼灼的。 “老天啊!我要热死了!好无聊啊!”方宸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 林森摇着一把塑料小扇子,昏昏沉沉地要睡了。 此刻是最热的时候,月温温所在的8组负责这个时间段的班级交易摊位。 “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买东西啊!咱们好倒霉。”月温温叹了口气。 星平野摆弄着桌子上的兔子存钱罐和旧旧的贺卡,“要不要喝冷饮?我去给你们买?” 方宸应声抬头,瞬间复活一样。 星平野拍了一下方宸的肩膀,“一起去吧,有点事和你商量。” 月温温观察到,方宸的神情也正经了许多,一定有问题! 她趁两个人走后也悄悄的跟过去了,如果他们是出来商讨群架的话,我今天一定要制止他们!这样想着,月温温躲在一个冰柜后面,露出眼睛。 “你觉得...明天放学后...” 太嘈杂了,她听不仔细,心里全是焦灼。 是要明天约架吗,我是去告诉老师还是班长?都不行啊,周一鸣好像也要参加,告诉杨玉?会不会把事情弄得不好收拾... “月温温,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方宸抱着胳膊出现了。 “啊呀!”月温温叫了一声,因为她被星平野揪着后领子拎起来了。 “干嘛呢,自己嘀咕这么久?”星平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放开我先,我校服都被揪变形了...”月温温没什么底气。 方宸把四罐可乐塞到她怀里,示意她先回去。 可乐冰凉凉的,也很沉。 星平野和方宸转身离去,月温温把心一横,冲两人大喊 “你们不许去打群架!很危险啊!” 声音惊动了周围的同学,迎来纷纷侧目。 方宸一脸大惊失色地转身跑回来捂住她的嘴巴,“靠!说什么呢!光天化日下怎么诽谤啊!” 星平野一脸无奈地把她抱着可乐拿出来。 月温温气势汹汹地扒开方宸,煞有介事地嘟囔着,“你们为了林森要去打群架的事被我发现了,总之你们不许去。” “哈?”二人一起惊掉了下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林森那边,终于有人来光顾摊位了。 橘色的塑料棚子下,有两个女孩来光顾。 其中一个很好看,林森看着眼熟。 “同学?你们班就你一个人看着摊位?” 林森心里咂舌,“这女生问的真是奇奇怪怪,几个人看摊位管你什么事。” “同学?这个多少钱?”好看的那个女孩拎起一只铃铛,笑着问他。 “2块。”林森头也不抬。 “嗯...” 林森心里诧异,嗯是什么意思?磨磨唧唧的,买就买,不买滚蛋啊。 只见那两个女孩开始无视他聊天。 “你要找的星平野不在诶。” “谁说我是来找他的!”好看的女孩红着耳朵和她争辩。 “哟!是谁拽着我说赶紧来这边的!” “你小点声。” 林森彻底无语,他本就不知道怎么应付女生,现在还来两个这么烦人的,也不买东西,就是来蹲人的,好烦啊,怎么这几天总遇到倒霉事。 这时,李婷微出现在摊位前,她撩了一下头发,开始装模作样地打理商品,整一下书,擦一擦小工艺品,嘴里念念有词“唉,不买赶紧让开呀,别挡人生意嘛。” 两个女生被她弄得很不好意思,瞪了她一眼,走去别处了。 看着她们走远,婷**着他们做个鬼脸,吐舌头“略”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林森笑了。 林森也笑了。 那三个人抱着可乐回来了。 星平野见婷微也在,就把自己那罐可乐递出去了,“给。” 婷微摆摆手,说自己喝了很多水了。 月温温刚刚剪了指甲,怎么也翻不开易拉罐的拉环。 星平野刚要伸手去给她开,只见婷微一把拿过去,“咔嚓”一下,单手开了可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停顿。 “好酷...”月温温叹道。 林森说“诶,星平野,刚刚有人来这里找你。” “嗯?” 婷微抬眉,“就那俩只逛不买的?我把她们赶走了。” “诶?谁啊,谁来找你?”方宸一脸坏笑地用胳膊碰了碰星平野。 星平野想不出来会是谁。 此时下一个来替班的小组来了,月温温拽着婷微先走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