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阿南和阿蛮》 1|第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墨西哥切市郊区。 费利兽医院。 因为是周末,所以只有前台莎玛、主治医师简南、值班护士切拉和院长室里的院长戈麦斯还在值班,兽医院里很安静。 简南正在做手术,手术对象是一头得了腹部肿瘤的黄牛,中型成年公牛的体重有900千克,麻醉和手术都是体力活,手术室里只有冰冷的器械声,值班护士切拉是个很严肃的墨西哥女人,戴着口罩穿着消毒衣,动作娴熟的在一旁协助简南做各种助理工作。 “牛的消化系统很有意思。”手术到后半程,一直沉默的简南突然开始说话。 他是亚洲人,西班牙语很流利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口音,闷在医用口罩里,需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切拉看了简南一眼,没接话。 “反刍动物的消化系统其实都很有意思。”简南也并不指望切拉会接他的话茬,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了下去,“草不是反刍动物的食物,反刍动物吃草是用来喂饱它们胃里的微生物的。” “它们有四个胃,它们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可以呼吸的发酵罐。” “它们第一个胃叫瘤胃。”他一边说一边做缝合,“瘤胃很大,里面有很多微生物,吃进来的草在瘤胃里发酵,分解生成糖、脂类和蛋白质,然后送到第二个胃再吐回嘴里进一步咀嚼,接着再送到第三个胃里吸收水分,最后在第四个胃里吸收营养物质。” 黄牛腹部肿瘤已经切除,简南正在做收尾,说到兴起,语速变得越来越快。 “所以反刍动物吃下去的是草,真正吸收的其实是低碳高脂肪中等蛋白质。” 最后的缝合因为黄牛腹部紧实的肌肉非常费劲,简南一边说一边探头让切拉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 “进化路上的每一个分叉点,这些素食动物选择素食的原因,素食动物为了生存下去,一代一代进化的过程……”简南感叹,缝合结束后对空挥舞了一下缝合针。 切拉往后退了一步。 简南收回手。 “累了?”切拉说话一板一眼的。 她跟着简南做了两个月的手术,他专注的时候话其实不多,但是只要是累了或者不需要那么专注,她就会恨不得拿胶带堵住他的嘴。 简南在医用外科口罩里吸了一口气,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莎玛说今天中午吃牛肚汤。”他声音闷闷的,长时间手术很消耗体力,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切拉:“……” “所以刚才是在用进化论来提高自己的食欲?”两个月的相处,切拉已经渐渐的能够猜到一点简南的脑回路。 “我在说服自己。”简南没否认。 刚给牛开膛破腹结束后就得吃自己刚才摸到的东西,他需要用伟大的进化论来说服自己。 毕竟,他非常清楚牛胃里面充满了微生物,或者说,细菌。 他很饿,到了墨西哥水土不服,这里的食物大多都是辣的,每个菜都喜欢放番茄和炖豆子,酱料里基本都会有奶油。 他吃不惯,长时间以来都吃不饱。 所以,有点委屈。 “出去吃饭吧。”切拉差点想伸手去摸摸简南的头发。 她不太分辨得出亚洲人的年龄,第一次看到头发乱糟糟的简南,她以为这家伙可能和她读中学的儿子差不多大。 其实,也确实不大。 才二十六岁而已,一来就做了主治医生,接手的都是大手术。 天才,戈麦斯走了很多程序申请来的顾问,履历光鲜,却出人意料的话很多。 “我刚来的时候和食堂交换过食材,换给他们一包香料。”简南脱下手术服重新消完毒又从后面追了上来,“去腥味的话可以用白芷、草豆蔻、陈皮、丁香……” 有好几种香料简南找不到对应的西班牙语,索性掰开了再解释一遍。 言下之意,应该是嫌弃莎玛的牛肚汤有腥味。 切拉不理他。 这个新来的天才兽医还有个出人意料的地方,刚来的第一天拒绝了所有人的见面礼,厨房里送给他单人的欢迎下午茶,他就还给对方一包中国香料。 他在人际交往上计算的十分精细,上午拿了她的面包,下午就一定会还她一个等价的东西,戈麦斯昨天帮他做了一个手术,他今天就在连轴转的情况下还坚持做完了戈麦斯的手术。 计算的太精确了,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不容易亲近。 不过天才总是挺难懂的。 “说起香料,有没有研究过香料贸易。”简南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 “香料贸易其实是一条很完整的贸易历史,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中世纪后期欧洲对香料的巨大需求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个人更倾向于贵族说,他们把香料用在食物、酿酒甚至医疗上……” 切拉猛转身,冲着简南很凶恶的嘶了一声。 简南咽了口口水,张着嘴还想继续说。 切拉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简南可可惜惜犹犹豫豫的终于闭上了嘴。 “吃饭!”切拉被絮叨的一个头两个大,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对香料没兴趣,对进化论没兴趣,对一个天才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各种话题,都没有兴趣。 简南吸吸鼻子。 这不是他第一次谈兴正浓的时候被打断,他已经很习惯了。 相比于这个,他更害怕今天中午的牛肚汤。 他在去餐厅之前转了个弯打算先去医生办公室,他记得他抽屉里还有半盒胃药——顿顿番茄的下场就是他的胃酸开始泛滥。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中世纪欧洲人拿香料当药导致香料比黄金贵的历史,走路的时候低着头,直接撞在了突然被打开的医院后门上,哐得一声。 “抱歉。”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 是个亚洲女孩,大概率是中国人,西语发音比他纯正。 简南捂着头,剧痛让他眼眶开始生理性变红,眼泪要掉不掉。 亚洲女孩:“……” “抱歉。”她只能再次道歉。 简南揉着头摇摇头又摇摇头。 那女孩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穿着黑色的帽兜,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短靴,背后有一个灰色的包,包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福袋,上面绣着平安。 剧痛中的简南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一点十分。 他见过这个女孩,在这里两个月这是第六次,她每次来都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穿的都是这身衣服,脸上都像今天一样,青青紫紫。 他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费利兽医院的院长戈麦斯,有时候会给人治疗外伤,私下里卖一些抗生素消炎药或者止痛药。 这个女孩并不是戈麦斯唯一的客人,简南还在深夜和凌晨见过其他客人,大多都是满身纹身的壮汉,眼里藏着狠戾,受着不同程度的伤。 这算是戈麦斯的私活,虽然非法,但是在这个混乱的边境城市郊区,这样的事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简南缩着脖子,转身的时候又一次撞到了还开着的后门,再次哐得一声。 那个女孩回头,十分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简南脖子红了,忍着差点叫出声的痛,一路小跑跑到医生办公室关上门,这才敢捂着头跳起来轻叫出声。 痛死了。 两次都撞在同一个地方。 不过,他红着眼睛揉头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女孩脖子上的伤口,像是抓伤,伤口很深,红肿,并且有发炎的迹象。 在那么脆弱的脖子上。 简南打了个寒颤。 痛死了。 *** 午饭果然是莎玛说的墨西哥牛杂汤,大部分墨西哥餐厅都喜欢在周末供应这个特色菜,莎玛做的是当地家常版,还加上了牛蹄,红通通的一大锅,简南只是看着就觉得胃里面又酸又辣。 他吃饭有自己带来的一整套餐具,当初来墨西哥之前就寄到的巨大包裹的其中之一。 纯白的碗碟,鸡翅木的筷子和调羹。 墨西哥一直都是分餐制,带上自己的餐具还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一个人有十双筷子十个调羹,每双筷子和调羹的上方有个黑色的金属块,金属块上写着中文。 因为他太罗嗦,所以费利兽医院里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些筷子代表了什么。 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长了,谜底也就揭开了。 简南这个人,吃不同的食物会用不同的筷子和调羹,他不挑碗碟,只挑筷子。 每次吃饭都会兴致勃勃的打开自己的宝贝盒子,十双筷子和调羹一字排开。 神经病一样,特别壮观。 不过看得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莎玛甚至还有闲暇吐槽简南筷子摆得整不整齐,对于她们来说,看一个亚洲人每次吃饭都熟练迅速的交换使用两根长木头,本身就挺有意思。 “戈麦斯呢?”切拉探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院长室。 “有客人。”管着前台的莎玛其实也管着后门,戈麦斯做的事情见不得光,也会担心会遇到难纠缠的客人,管理病历做中间人的人,就是做事泼辣麻利的莎玛。 切拉耸耸肩。 简南专心的挑走牛肚上的辣椒末,盯着牛肚上的褶皱告诉自己,这是伟大的进化论。 所以当莎玛大叫着站起身冲向前台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将近两百斤的大块头莎玛用和自己体型完不对等的速度冲到了前台,迅速拉下了防暴栅栏,并且摁响了报警铃。 简南被吓掉到地上的牛肚还烟气袅袅,因为新鲜,Q弹嫩滑。 门外,四五个壮汉从一辆破皮卡车上跳下来,拉开破皮卡车的后车厢,一堆恶臭无比的鸡尸体争先恐后的往下掉。 “S**t!”热爱美剧的莎玛骂了句英文,觉得不过瘾,又骂了一句,“F**K!!” 2|第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做医生就难免会遇到医闹,兽医也不例外。 发达一点的大城市,兽医医闹相对文明,堵门这种事做得少,稍微闹的大一点就会引来警察和媒体。 但是像切市这种墨西哥边境城市,又是在郊区贫民窟里,兽医医闹看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黑帮砸场子。 铁棍是必备的,脏话是暖场,他们甚至懒得编排医闹的借口,暖场做完就直接开始砸场子,通常会一直砸到对方给钱了事。 警察会来,只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兽医院的医闹肯定不是警察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所以警察会来,但是通常都不会太及时,就算是来了也会因为对方提供了死无对证的动物尸体以调解为主,最后的结果往往只是少给一点钱。 对付这样的事情,混乱的地方,总会有一套自己的混乱准则。 “给贝托的保护费到期了?”阿蛮已经脱下了那件黑色帽兜,露出了灰色背心和肩胛骨上的刀伤,红红肿肿的一长条。 在这片区域,人人都知道贝托。光头,三十多岁,脸上纹了半只鳄鱼。他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混乱准则。 戈麦斯摇摇头,他正戴着老花镜给阿蛮做缝合,动作不能太大,回答的很简洁:“他要加钱。” 阿蛮不作声了。 最近他们这一带很乱,来了很多陌生人,晚上住在居民区都能听到远处的枪声。 有新的势力想要吃下这片区域,地头蛇贝托则在招兵买马,非常典型的抢地盘火拼前夕,山雨欲来,有经验的平民早已经从飞涨的保护费里嗅到了危险。而无所事事的混混,则兴奋的红了眼,拿着铁棍对着无辜的防暴栅栏敲得震耳欲聋。 “伤口四天以后拆线,四十八小时之内不要碰水。”戈麦斯剪断缝合线,把药放在牛皮纸袋子里递给阿蛮,“这是药,里面有使用说明。” 阿蛮重新穿上黑色帽兜,看都没看牛皮纸袋子一眼就直接把袋子揣进怀里,撩开百叶窗看了一眼窗外。 “要不要帮忙?”阿蛮冲戈麦斯歪歪头,“我给打八折。” 八折,是她给熟人的价格。 “会得罪贝托。”戈麦斯挥挥手,“我能解决。” “怎么解决?”阿蛮皱眉。 戈麦斯苦笑,拿出手机:“加钱。” 想要在这个地方把生意做下去,加钱是他唯一的选择。 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这个时期他给贝托保护费可能已经无法保护他太久了,但是起码可以解决这一次危机。 他年纪也大了,躲过了这一次,就退休吧。 只是可惜了简南,他的老朋友再三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的简南,只能让他再换个地方了。 阿蛮伸手遮住了戈麦斯的手机:“我是自由人,不怕得罪贝托,更何况外面那些也不是贝托的人。” 那几个人只是附近村镇无所事事想要趁火打劫的闲汉混混,而她也只是一个黑市上有钱就可以聘用到的保镖,她做她的生意,和贝托没有关系,也并不怕得罪他。 更何况,这还是为了费利兽医院。 她不想老戈麦斯心灰意冷关了兽医院,这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受伤就来这个地方。 这里虽然有动物的臭味,但是安。 她能觉得安的地方不多,关了,有点舍不得。 戈麦斯灰褐色的眼眸盯着阿蛮看了一会。 他知道阿蛮的能耐,这个个子矮小的亚洲女孩能单枪匹马把雇主从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武装分子手里完好的救出来,从此一战成名。 他是她的秘密医生,所以他知道,她的一战成名背后藏了多少伤口。 她其实完没必要搅这趟浑水,她已经成名,已经可以挑那种钱多又不用动拳脚的买卖。 “我原价请吧。”五十多岁的戈麦斯掏出了支票簿。 不要打折,这样哪怕传到贝托耳朵里,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买卖。 阿蛮笑,把牛皮纸袋子拿出来放在院长室里,松松脖子,打算大干一场。 其实不难,五个壮汉都只是村里的闲汉,没有什么拳脚功夫靠蛮力,这样的人,她没受伤的时候五分钟就可以搞定,就算她现在受伤了,十分钟,也完没问题。 “小心左肩。”戈麦斯叮嘱了一句,“不要勉强。” 他还是可以直接给贝托打电话的。 阿蛮弯起眉眼笑了,打开院长室的大门,外面的嘈杂声却突然就小了。 *** 院长室正对着医院大门,所以阿蛮和戈麦斯都能很清楚的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正贴着防暴栅栏趴着,撅着屁股把身体尽可能的塞到栅栏的缝隙里,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十分艰难的在门口那一堆死鸡尸体上面划拉。 可能因为他屁股撅得太高,也可能因为他动作太大导致散落在地上的死鸡尸体恶臭的鸡毛乱飞,门外的壮汉们都退开了几步,一脸问号的盯着这个几乎要卡在防暴栅栏里的年轻人。 他也不怕被铁棍锤死,就这样用这种滑稽的姿势贴着防暴栅栏,当着所有人的面,扒拉到一只死鸡又因为手套太滑力气不够大滑走,来来回回折腾的满头大汗。 这个人阿蛮刚刚见过,就是那个在她面前连续撞了两次门板的亚洲男人,被门板撞哭的那个。 举止仍然奇奇怪怪的,她担心他会火上浇油,快走两步,打算从后门绕出去在出事之前先把这些人解决了。 可是,却被戈麦斯拉住了。 “等等。”阿蛮注意到戈麦斯的表情突然就不一样了,灰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可能,可以不用靠武力解决。” 阿蛮皱着眉顺着戈麦斯的视线望过去。 简南终于扒拉到了一只鸡,他动作笨拙的扭动着屁股把鸡捡了起来,墨西哥的吐绶鸡,火鸡的一种,体型很大,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还差点失手把鸡又重新丢回去。 他很专注,隔着栅栏摆弄着死鸡的尸体,头上还戳着几根鸡毛。 “简南!”躲在前台接待桌后面的莎玛探头,压低了声音,“赶紧过来躲好!” 这一棍子敲下来这个天才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这鸡去过血湖。”简南也不知道是在解释还在喃喃自语,一边说一边又弯下腰撅起屁股故技重施,看来是想把其他的鸡尸体也划拉过来。 “这只也去过。”简南又扒拉了一只,这一只比他刚才扒拉过来的小,所以他从栅栏缝隙里直接拽进了大厅,鸡毛飞了一地,他掰开已经僵硬的鸡爪子翻弄了一下,皱眉,放下鸡,又撅起屁股准备扒拉第三只。 连续三次,他原本笨拙的动作开始变得驾轻就熟。 这下外头的壮汉们回神了,用脚踹走简南伸在外面的木棍,再次举起了铁棍。 “想死?”领头的壮汉举起了铁棍。 他们来是求财,并不想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期弄出点其他的事情,所以只是很凶恶的虚空挥了下铁棍,重重的砸在了防暴栅栏上。 简南被这动静吓得本来撅着的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头一身的鸡毛。 他的肤色和切市炎热的天气和彪悍的民风比起来过于白净过于文静,露在口罩外面的脸有点呆滞,手里还死拽着一只鸡。 当所有人都以为简南这次肯定会被吓得缩回到桌子下面的时候,简南突然站起来举起了鸡,问了一句:“这鸡是家的?” 领头的壮汉愣了愣。 “是不是家的?”简南把鸡塞在栅栏缝隙里,想让壮汉看清楚。 壮汉被死鸡臭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鸡当然不是他们家的,他们最近都在趁火打劫,这并不是他们闹事的第一家兽医院,这一车的死鸡尸体都是他们在附近收罗过来的,在皮卡车上放了一天,臭气熏天,放出来跟生|化|武|器一样。 前面两家兽医院很快就给了钱,这家兽医院因为在巷子最里面,前台这个胖女人动作太快提前落下了防暴栅栏,他们锤的一肚子火,现在又遇到这么一个人。 动作怪里怪气的,看起来胆子很小,但是,有点邪门。 明明一拳头就可以打死的瘦弱样子,可是他和他说话的时候直盯盯的看着他的眼睛,眼睛珠子黑漆漆的,盯着他的样子让他莫名其妙的就觉得瘆人。 而且问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 他妈的,这人到底成年了没? 壮汉被他盯得从脊椎尾端开始发凉,手里的铁棍愈加凶狠的锤了了一下防暴栅栏。 他以为简南是打算找借口不赔偿。 他们本来就是纯粹来闹事的,最不怕的就是遇到这种要跟他们讲理的,几个人又一次围了上来,这一次,他们砸门的动作开始变得凶狠。 手里拎着鸡的简南站在摇摇欲坠的防暴栅栏边一动不动,躲在后面的莎玛和切拉急得一直在后面叫他的名字,但是他皱着眉,像是老僧入定。 阿蛮这边还被戈麦斯拉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人,是脑子不正常还是真的不怕死。 “数目不对。”简南还在喃喃自语,“如果真的是家的鸡,死的不应该只有这一些。” 他扒拉过来的这几只鸡看起来都死于急性败血症状,速发嗜内脏型鸡新城疫,俗称伪鸡瘟,不会传染给人,但是在禽类之间传染的速度非常快。 如果这真的是他家里的鸡,那么死的肯定不不止这一些,他知道这附近村庄的养鸡方式,家家户户都有,基本都是三十只起步,部散养,经常会为了分鸡蛋大打出手。 如果这真的是附近村庄的鸡,那么今天从破皮卡车上的掉下来的,不应该只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十只。 应该,是部。 3|第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知道,聚众闹事容易失控。 污言秽语、砸在防暴栅栏上的铁棍敲击声、躲在前台桌子后面瑟瑟发抖的护士们,都会让来闹事的壮汉们越来越兴奋。 再加上一直站在原地老僧入定的简南在这一片混乱中突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医院里面冲,跑的时候腿还撞到了前台的桌子,哪怕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都能听到咚得一声。 闹事的人群在哄笑,场面越来越失控。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只能靠武力解决。 阿蛮叹气,拉开了戈麦斯拽着她袖子的手。 “再等等。”戈麦斯额头和手心都有汗,眼睛却出奇的亮。 他也看得出场面就快要失控,尽早让阿蛮到医院门外把事情解决,可以把医院的损失降到最小。 但是…… 简南刚才摆弄死鸡的动作,他检查的那几个部位,还有他昨天发现的那只鸽子…… 如果是真的,那么费利兽医院就有机会可以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期不依靠贝托也不依靠新势力,独自撑下去。 “再等等。”戈麦斯用力抓着阿蛮的衣服。 赌一次。 因为这个被老友硬塞给他的古古怪怪的年轻人,垂垂老矣的他居然也有了年轻人才有的冲动。 *** 跑到库房的简南很快又跑了回来。 因为刚才被前台桌撞着的腿还在痛,所以他跑起来跌跌撞撞,个子高人瘦再加上四肢修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商场门口手舞足蹈的充|气|娃娃。 防暴栅栏外的壮汉们笑得更加大声了。 阿蛮看着他把两张巴掌大小的东西分别递给莎玛和切拉,然后急急忙忙的又打算跑回防暴栅栏,经过院长办公室的走廊,他眼角瞥到站在走廊里的院长戈麦斯和阿蛮,愣了一下。 阿蛮觉得,他那一刻藏在口罩后的表情是很纠结的,像是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绕远路跑过来。 而且起码纠结了三秒钟才气喘吁吁的跑到他们面前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东西。 阿蛮发现他又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他先把手里捏着的那张东西递给了戈麦斯。 然后他看向阿蛮。 阿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个……”他对着阿蛮说的居然是中文,“口罩……不够了。” 他没想到戈麦斯从后门进出的客人也会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所以没拿…… 再跑回库房来回一趟起码五十米,他会体力透支…… 阿蛮挑眉。 “用这个……遮住嘴和鼻子。”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阿蛮,在自己的脸上比画了一下。 比画完还紧了紧自己脸上的口罩,那架势像是生怕阿蛮抢走他脸上的口罩一样。 阿蛮:“……” 这人的中文说的很好听,但是行为实在是欠揍。 而且他紧好口罩之后就盯着戈麦斯和她,表情很严肃,眼神很认真。 戈麦斯像是知道简南想要做什么,很合作的戴好了口罩。 阿蛮嫌弃的拆开了纸巾,翘着兰花指抽出一张遮住嘴。 简南皱眉,指指鼻子。 阿蛮维持着嫌弃的表情,把纸巾往鼻子上拉了拉。 简南终于满意了,用商场门口充|气|娃|娃的姿势重新跑到防暴栅栏边上,摁下了门口墙壁上方的橙色按钮。 一声警报之后,天花板上的消毒喷头开始启动,整个大厅瞬间就变得雾气腾腾。 阿蛮脸上贴着纸巾面无表情的站在消毒喷雾里,生平第一次有了不收钱也想打人的冲动。 喷雾里是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阿蛮在雾气里看到简南站在按钮下面喘了几口大气,揉了揉腿,重新站到了防暴栅栏面前。 他的背影在雾气里很瘦,四肢仍然不协调,笨拙的、很不帅气,喘息的声音大到隔着一两米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门外忙着砸门的壮汉们举着铁棍子定格,因为不知道这突然喷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捂着鼻子手忙脚乱的开始不清不楚的咒骂。 “这鸡得的是传染病,瘟疫。”简南捡起了地上的鸡尸体,鸡毛纷飞的雾气中,阿蛮注意到他在这百忙之中居然重新换了一双消毒手套。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喷雾忙着捂嘴捂鼻,所以他这句话大家都听得非常清楚。 门外的壮汉们举着铁棍子捂着鼻子,一同看向简南。 很瘦很高的简南站在消毒喷雾里,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一动不动举着鸡。 举止很怪异,但却莫名的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几只鸡尸体上都沾染了黄绿色的粪便,头颈扭曲,鸡冠和肉髯发紫,口腔内有黏液,味道酸臭。”简南一边说,一边对着壮汉们摆弄鸡,“面部肿胀,食道嗉囔里有积液和气体。” 他虽然西语发音有口音,但是胜在吐字清晰,像现场教学的老师一样,说到哪里就展示到哪里,连局外人阿蛮都下意识的跟着他的动作开始观察那只死鸡。 虽然隔着雾气她真的看不出一只鸡是怎么做到面部肿胀的。 “这是鸡瘟。”简南在口罩里瓮声瓮气的下了结论,“而且还是速发嗜内脏型鸡新城疫,感染率和死亡率都是百分之百。” “而这附近的鸡,因为不是典型多发的气候环境,所以都没有接种过鸡新城疫的疫苗。” 他看着那群壮汉,把死鸡往地上一丢。 壮汉们为了躲避鸡毛,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鸡新城疫的潜伏期平均为五到六天,主要传染源是病鸡和病鸡的粪便以及口腔粘液,任何被病鸡接触过的饲料、饮水甚至尘土都可以传播病毒,沾染上传染源的人、动物、物品和车辆都可能会机械携带、传播病毒。” “这些鸡如果是家的,根据它病发的程度来看,们村所有的鸡应该都已经被传染了。”简南盯着他们,“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把这一批鸡部都烧死,深度掩埋,包括这些鸡用过的鸡笼鸡碗和其他所有接触过的东西,都必须处理掉深度掩埋。在彻底清理干净之前,都不可以再次养鸡。” “这是最坏的结果。”他说的每句话间歇都很短,噼里啪啦的,像是根本就不用思考。 “最好的结果是,这些鸡是们为了讹诈从路边捡来的。”简南的语速越来越快,“如果是这样,那说明们村现在的鸡还是安的。” “为了避免鸡瘟扩散到村里,我们需要查明这些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们带着这些鸡去过哪里,并且在村里做好防护。” “还有。”他指了指他们开过来的皮卡车,“这辆车也得彻底清洗消毒。” 简南安静了一秒。 大厅里的消毒雾气已经消退,简南的五官慢慢变得清晰,壮汉们又一次看到了这位亚洲人黑漆漆瘆人的瞳孔。 他已经默认了他们这些鸡是为了讹诈从路边捡来的,而他们,因为这不知真假的鸡瘟,居然无从反驳。 如果鸡瘟传真的在村里传染开,就算把患病的鸡都清理干净了,曾经得过鸡瘟的鸡舍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得无人问津。 这样的结果对于主要经济收入来源是养鸡的他们来说,根本无法承担。 壮汉们手里拿着的铁棍再也没有举起来,领头的那个人又往后退了一步,离那些死鸡远远的,梗着脖子瞪着眼:“我们凭什么信。” “我今年二十六岁,双博士,兽医科,辅修动物行为学。”简南用很自然的语调说着很奇怪的自夸,“们可以去六月十九号城市日报第三版上找到我的照片。” 壮汉们还在犹豫,简南却已经摘下口罩,回头让莎玛拉起防暴栅栏。 “们的衣服都需要先消毒,所有接触过死鸡的人都得用专门的消毒液身消毒。”简南指挥的有条不紊,只是在后退的时候被地上的死鸡绊到,趔趄了一下。 “进来之后先排队。”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粉笔,在地上划了一条线,“沿着这条线一个个来。” “对了。”他话很多,“铁棍也要消毒。” 阿蛮:“…………”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壮汉们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等防暴栅栏拉上去之后,居然就真的老老实实的拿着铁棍沿着那条粉笔线开始排队。 “部消毒完了以后们再把捡到死鸡的地方和接触过的人和物品都记录下来,我们会联系国际兽疫局,会有专门的人来跟踪后续。” 简南一边说一边拖过一个样品箱,打算把这群闹事的人运过来的鸡尸体都分门别类密封好,等这群人走了,他好好解剖几只研究一下。 “简南。”一直没出声的院长戈麦斯等简南解决了所有事情以后才开口,“跟我来一下。” 简南拎着一只鸡,有些舍不得。 “切拉和莎玛会处理后续。”戈麦斯补充了一句。 简南犹犹豫豫的丢掉了鸡尸体,不舍的脱掉了橡胶手套。 经过阿蛮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阿蛮脖子上被抓伤的伤口,还是红肿着,看起来完没处理过。 她不是过来处理伤口的么? 简南的困惑一闪而过,因为困惑,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盯着阿蛮的脖子的时间有点长。 阿蛮捂住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是个怪人。”还戴着口罩副武装的莎玛嫌弃的把鸡尸体丢到样品箱里,一边丢一边和阿蛮搭腔,“但是人挺好的。” “新来的?”阿蛮看着简南的背影。 他居然还在揉他撞到的那条腿,从背影就能看出来让他离开这堆死鸡有多舍不得多委屈。 “戈麦斯的老朋友介绍来的专家,中国人,叫简南。”莎玛实在受不了死鸡的味道,说的很简单,说完之后就开始憋气。 阿蛮没接话。 这个二十六岁的双博士大老远的从中国跑到一个只有四个护士三个兽医的费利兽医院,挺诡异的。 虽然,与她无关。 4|第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心里惦记着那几只等着他解剖的鸡尸体,坐在戈麦斯对面的坐姿异常乖巧,双脚并拢,两手端庄的放在膝盖上。 因为刚才的医闹,戈麦斯在办公室里帮阿蛮处理伤口的工具还没收拾,桌上还有沾着血的药用酒精棉。 简南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眼观鼻鼻观心。 “和昨天那只鸽子一样,确定是NDV?”戈麦斯很坦然的当着简南的面收起了那堆给人类做治疗的工具。 简南昨天捉到一只受伤的鸽子,拿回医院化验后发现感染了NDV,只是这个片区没有人养鸽子,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病体,所以他们当时只是在兽疫局提交了样本记录。 没想到今天就有人带着死鸡尸体找上门。 “对。”简南挺直了背,“这些鸡和那只鸽子一样,爪子里都有白鸟仙人掌的植物残渣,白鸟仙人掌在切市只有血湖附近有,所以初步判断这次的鸡瘟应该和血湖有关系。不过详细的数据还得解剖化验了才知道。” 戈麦斯点头,并没有马上接话。 简南眼神晃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安的摩挲着膝盖。 “联系国际兽疫局的事情由负责,后续的接待工作也由来做。”戈麦斯像是下定了决心,用的是命令的句式。 简南在椅子上挪动屁股,椅子嘎吱嘎吱的,他最不喜欢做这些事,他现在只想去实验室。 戈麦斯当做没听见。 “上周我收到一封谢教授的邮件。”他下一句话成功的让简南僵住了身体,椅子再也不嘎吱了。 “自己看吧。”戈麦斯把电脑屏幕转向简南,不再说话。 简南没看,他低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的蜷成拳。 “谢教授说,他知道到了墨西哥之后并没有自暴自弃,还做成功了几台重大手术,他很欣慰,也很高兴。” 简南一动不动。 “他说……”戈麦斯停顿了一下,改了口,“他希望我能把安置在费利兽医院。” 很长的一封邮件,戈麦斯犹豫了半天,只复述了两句话。 坐在凳子上的简南挺直的脊背一点点的弯了下去,最终,和他低下的头一起,变成一个不想听、不想聊的防御姿态。 “我本来是想拒绝谢教授的。”戈麦斯自顾自地说。 他这两个月和简南聊了很多次,他知道和简南聊天,有时候得硬起心肠。 像对孩子一样。 “也知道,我们这一带最近很不太平,我能力有限,没有办法保证的安,所以我联系了其他朋友,想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适合的地方。” 他联系的结果并不如意,他大多数朋友都在大医院大机构,那样的地方,消息很灵通,都清楚简南曾经做过什么。 他知道那样的地方,并不适合简南。 “但是发现了NDV,加上今天的这些死鸡,已经有足够的条件可以申请到国际兽疫局的专家过来。”戈麦斯并没有告诉简南他收到的那些拒绝邮件,“国际兽疫局的人过来了,我们这里在这样的时候也就相对安了。”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地头蛇会想要和国际组织正面冲突。 “的研究方向本来就是动物传染病这一块,所以我在想,或许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保护费利兽医院,给自己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简南的椅子终于嘎吱了一声。 戈麦斯笑了。 “简南,有一点,我和谢教授的想法是一致的。” “很特殊,以后的成绩肯定不止于此。” 简南在费利兽医院绝对是屈才了,他也不应该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戈麦斯想给简南机会,让他靠着他自己一点点的回到正轨。 “要不要试试?”戈麦斯微笑,一如这两个月每一次让简南自己解决大手术的时候那样,微笑,并且信任。 简南不说话。 “先出去吧。”戈麦斯挥挥手,“先把门外那些人安排好。” 简南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低着头,戈麦斯把他叫进办公室不是告诉他可以回国,而是跟他说谢教授已经真的不要他了这件事彻底打击了他,他脑子里嗡嗡的,就像两个月前被打包送上飞机时那样,整个人没有实感。 他打开院长办公室的门,走出两步之后又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钢笔递给戈麦斯:“昨天开会的时候借给我的钢笔被山羊嚼了,这是新的……” 他在手术前跑出去买的,和之前的钢笔一样的牌子一样的型号,他灌了同一种墨水,墨水囊里的墨水也和之前的一样多。 戈麦斯接过。 简南低下头,转身想要离开。 “简南。”戈麦斯叫住他,“应该知道这种互不相欠的社交方式并没有办法改善的社交情况。” 反而会把想亲近他的人推的更远。 简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但是并不打算改,对么?”戈麦斯叹了口气。 简南这次没有犹豫,又点了点头。 他不改。 因为改了,他就得去判断亲近他的人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这个结果大多都让人失望,所以他不能改。 “出去吧。”戈麦斯挥挥手,不再劝他。 简南安静的帮戈麦斯关好了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谢教授发给戈麦斯的邮件。 因为他该死的瞬间记忆,他立刻就记住了邮件画面。 邮件很长,一整个电脑显示屏只显示了小半封,都是在和戈麦斯沟通他留在墨西哥的工作签证,他在这里的长期住所,还有如果可能,他希望简南可以留在墨西哥。 谢教授希望他留下。 他走之前谢教授说,他会调查清楚。 两个月以后。 谢教授,并没有原谅他。 谢教授,并没有相信他。 *** 阿蛮住的地方靠近贫民区的中心,穿过一条阴暗的巷子就能看到她住的房子,一幢两层楼的民宅,她住在二楼,一居室,自带卫浴和厨房。 贫民区的房子外观看起来十分破旧,一楼很久没有住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通向楼梯的铁门钥匙阿蛮早就已经弄丢了,她懒得去配,每次都快跑几步直接翻墙进门,所以门口的铁门锈迹斑斑成为了蜘蛛筑巢的好地方。 可是今天,阿蛮翻墙前看了一眼铁门。 门口的蜘蛛网少了很多,门外泥地里也有好多陌生人的脚印。 阿蛮戴上帽兜遮住半张脸,抽出了她常用的匕首,翻墙进院子以后没有走楼梯,直接绕到后面同样锈迹斑斑的消防梯前,握住楼梯扶手向上一荡,很轻盈的跳上二楼,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楼梯上有两个人,警惕性并不高,她猫腰靠近的时候,对方一点都没有察觉。 阿蛮抬手用匕首柄迅速敲晕了一个,在另外一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掐住了对方脖子,把匕首刀锋对准了对方的颈动脉。 对方很合作,没有反抗,立刻举手作投降状。 “阿蛮。”那个人喊她的名字,用的中文,很蹩脚,“我只是来找做保镖的。” 阿蛮藏在阴影里,一声不吭,手里的力道半分没少。 她做保镖只在暗网上接单,暗网上面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她接单的时候会定好见面的地方,双方见面签订了合同之后才会开工,这么多年下来,她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住所。 这幢破旧的二层民居看起来挺大,其实只住了她一户,她进出隐蔽,连对面楼的邻居都没有见过她的脸。 这个人知道她的住处,还知道她曾经的国籍。 她手里的匕首微微用力,嵌进对方的皮肤,血丝从匕首边缘渗出来,对方身体明显僵硬了不少,高举着的手开始抖。 “我是记者。”他先表明身份,这次不再用蹩脚的中文,“我左手的衣服口袋里有我的记者证。” 阿蛮没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阿蛮想要知道什么,她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阴影里冒出来,身黑漆漆的,他都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保镖阿蛮。 而且什么都没问,只是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匕首很锋利,他知道自己的脖子肯定已经流血了。 这个人真的会一声不吭的杀了他。 他被这样的认知吓到,不敢撒谎,不敢试探,只能把自己的来历倒豆子一样都倒出来。 “我是记者,我认识贝托,是贝托的人告诉我住在哪里的。” 阿蛮的匕首更加用力,他都能感觉到刀锋缓慢进入皮肤的微妙触感。 “我想请做我的保镖,我想去血湖。”他闭着眼睛喊了出来,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子。 阿蛮微微放松匕首,从他说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他的记者证,记者证后面还别着身份证。 他叫达沃,墨西哥人,切市某个网络媒体的记者,阿蛮听过这个媒体的名字,偶尔还会看他们网站的新闻。 胖乎乎的,今年三十九岁。 阿蛮把记者证重新塞回他上衣口袋,仍然一声不吭。 达沃咽了一口口水。 “我想去血湖。”他重复,“我知道血湖一直在做野生鳄鱼皮的买卖,我想去拍他们捕猎的过程。” 阿蛮定定的看着这个人的眼睛。 典型墨西哥人的长相,瞳孔是深棕色的,此刻因为害怕瞳孔微缩,呼吸急促。 明明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却一直在偷偷的瞄她,眼神闪烁。 阿蛮嗤了一声,放下匕首。 达沃松了口气,腿软了,贴着墙跌坐在地。 “我不接。”阿蛮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掏出钥匙,打算开门进屋。 这屋子被贝托的人发现了,自然就不能住了,她脑子里想着自己留下来的其他安屋,皱着眉,心情很差。 “我出三倍的价格。”达沃腿还是软的,只能狼狈的坐在地上谈生意。 阿蛮嘴角扯了扯,打开门,直接把对方关在门外。 她要收拾屋子,尽快离开这里。 “我认识加斯顿。”达沃还在门外,锲而不舍,“他说欠他一个人情,答应他会帮他做一件事。” “S**t!”阿蛮低咒。 加斯顿就是那个让她扬名立万的雇主,战地记者,外面传说她孤身一人把他从十几个武装分子手里救了出来。 真实情景当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她没那么勇猛。 可是因为这个传说,她跻身成为暗网一线保镖。 她欠他人情,必须要还的那一种。 “会帮我的吧。”达沃终于能站起来了,敲了两下门,又贴着门上的猫眼想看看阿蛮在做什么。 “加斯顿说,做完这件事就和他两清了。”达沃还在隔着门板喊话。 “妈的!”阿蛮开始骂中文。 她愤恨的打开门,对着达沃那张胖墩墩的笑脸,丢给他一个创口贴。 “贴上!”她语气充满了□□味。 “把他带走。”她脚尖碰了碰在地上昏迷的另外一个人。 “在暗网上找我,我会联系。”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当着达沃慢慢咧开的笑脸,呯得一声关上门。 日。 阿蛮气到打包行李的时候差点摔碎放在门口的招财猫。 *** 可她并没有料到,她那一天的霉运居然才刚刚开始。 作为保镖,阿蛮在切市费了很大力气弄了好几个隐蔽的安屋,用来保护雇主或者自住,这样的屋子大多都在郊区,可最近这段时间郊区不太平,她留的几个地方都不太方便,唯一一个方便的地方就是紧挨着费利兽医院的一幢三层楼的小洋楼,她在那地方的顶楼租了一套带卫浴厨房的阁楼。 因为太靠近费利兽医院,她怕遇到熟人,所以那天一直到半夜两点多,她才像做贼一样背着她的副身家偷偷摸摸的爬阁楼。 爬到三楼的时候,三楼住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了门。 一身黑的阿蛮像蜗牛一样背着自己的窝。 刚刚解剖了四五只死鸡尸体回了宿舍又觉得睡不着想出门晃一圈理理思绪的简南张着嘴看着她。 阿蛮:“……” 简南:“……” “早……”简南觉得遇到熟人好歹要打个招呼。 阿蛮:“…………” 5|第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定定的看了简南一会,他已经是居家打扮,皱巴巴的灰色T恤皱巴巴的长裤,脚上踩着一双随处可见的黑色拖鞋,戴上了黑框眼镜。 毫无防备的,傻乎乎的。 这个人活在和她完不同的世界里,这个人活在秩序里。 阿蛮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他那句莫名其妙的早。 算了,受了伤奔波了一天背后缝合的伤口感觉都已经裂开的阿蛮面无表情的爬上阁楼。 先休息一晚,明天再换地方吧。 她太累了,所以没注意到三楼这个傻乎乎的男人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挠挠头,还咕哝了两句。 简南非常在意阿蛮脖子上的抓伤。 从她打开兽医院后门进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在意,一整天下来,这个伤口在他面前晃了三次。 三次,他都放任这个伤口从他眼前飘过去,他告诉自己对方是人,他是兽医,他可以捡到路边的小猫小狗帮它们清理伤口,但是人不可以。 可是,简南使劲挠头。 现在是第四次。 而且,他和戈麦斯不一样,他有护理学学士学位,给人类护理的那一种,当初不想那么快毕业随便修的学位。 简南探头,阁楼的门缝里透出灯光,这个背着平安符的中国女孩还没睡,他还能听到她在阁楼上走动的声音。 夜晚是人类自制力最薄弱的时候,黑夜会放大人类的自我意识。 简南一边嘀咕一边上楼,一脸自我厌弃的敲开了阿蛮的房门。 阿蛮:“???” 凌晨三点钟,这个人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敲她的门? 简南抱着手里的医药箱。 他没控制住,他敲了门,接下来他要请求一个只见了几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能不能帮她处理伤口?因为他有病,如果任凭她的伤口这样下去,他会睡不着,会一整天想着,会浑身不舒服。 然后,他会被当面甩上门。 像过去每一次他发神经一样,这个世界上又多一个觉得他不正常的人。 “抓伤不是小伤。”这句话简南几乎是闭着眼睛说的,语速极快,“因为并不知道抓伤的东西携带了什么病毒,如果没有及时消毒清理,会引起发炎灌脓,严重一点的甚至有可能会感染上病毒,各种类型的败血症,甚至休克、死于肾脏衰竭、心内膜炎、脑膜炎……” “我自己抓的。”阿蛮打断简南的滔滔不绝。 “啊?”闭着眼睛等着对方把门板拍在他脸上的简南因为这个回答睁开了眼,张着嘴。 更呆了。 阿蛮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简南的脸挥了一拳,堪堪停在简南的下巴边缘:“我这样挥拳过去的时候,对方右手想要打我的脖子。” 她左手抓住简南的右手,放在她脖子旁。 “我为了格开他的手,也伸出了左手,躲避的时候大拇指刮到这里。”她伸着脖子,大拇指对着她的抓伤伤口,正好对的上,完整的一条。 简南的脸在阿蛮的拳头下:“……哦。” “我手挺干净的,在那之前也没接触过什么东西,身体也健康。”阿蛮演示完就后退一步放下手,“所以应该不会得说的那些玩意儿。” 虽然感染和手挺干净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简南看了一眼阿蛮收回去的拳头,只能讪讪的继续点头:“……哦。” 阿蛮没有再说话。 简南也没有再说话。 阿蛮的拳头很快,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一阵风刮过,拳头就已经在他下巴这里了。 他脑子木木的,心里想,这个女孩也挺奇怪的。 半夜三点钟,跟他解释格斗术,也没有当着他的面甩上门。 “我……叫简南。”他开始自我介绍。 “我姓简,在百家姓里排382位。”他习惯性的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解释自己的奇怪的姓氏。 解释完之后觉得似乎有点多余,于是就又不说话了。 “我叫阿蛮。”阿蛮站在门口,一边觉得荒谬一边继续对话,“我没有姓。” 简南抬头看了阿蛮一眼。 真奇怪,她还是没有甩门。 简南再一次在心里面告诫自己,黑夜会放大人类的自我意识。 “我有药。”阿蛮一直没有关门的举动让简南越来越放纵,“可以消毒的,给人的伤口用的药。” “……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阿蛮学着简南刚才傻乎乎的语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和闲情逸致,他们现在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很荒谬,但是她并没有关门的想法。 她其实在简南抱着那个医药箱跟她扯掰抓伤会有哪些死法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这个人半夜三更敲门是为了什么了。 她并不惊讶,从第一眼见面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目不转睛的那一种,被人盯着总是不太舒服,但她对他的印象倒并不算太坏,就像莎玛说的,怪人,但是人不坏。 这个怪人也知道自己怪,所以说话小心翼翼,绕着圈子,绕远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绕回来。 “我……”简南终于在沉默里下定了决心,彻底臣服于他的自我意识,抱着医药箱往前走了一步,“我把药给,作为交换,我希望可以让我帮清理伤口。” 他说得干巴巴的,已经不在乎措辞了。 “清理伤口不行。”阿蛮伸出手,“把药给我就行。”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纠结了。 半夜三点硬要给一个陌生人擦药,这确实,挺值得他那么纠结的。 “我有护理专业的学位证书。”彻底解放了的简南开始为自己争取权益。 “那又怎么样?”阿蛮莫名其妙。 简南:“……” “药给我。”阿蛮伸出去的手在简南面前上下晃动。 简南在只是单独给她药是不是不符合自己互不相欠的社交原则的纠结中打开药箱。 “这个药可以清洗伤口,对轻微灌脓的伤口最有效果,清洗的时候一定要把伤口和伤口附近的污垢和碎屑清理干净,灌脓的地方要多清洗几次。”简南抬头,黑框眼镜下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表达的非常清楚,他想用,他想帮她用。 阿蛮:“……给我。” 这男人长得过分精致了,眼睛的杀伤力有点大。 简南不舍的交出清洗药。 “这个是消毒的,等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擦。”简南又掏出一瓶水,“可能会有点痛,的伤口已经发炎了,所以用双氧水更合适一点。” 简南顿了顿。 “脖子的伤口……”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自己清洗很不方便。” 阿蛮的回答是直接拿走了简南手里的那瓶双氧水。 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甩门。 简南合上医药箱,突然重复了一句:“我叫简南。” 他并不知道在公平交易没有达成的前提下,他为什么要重复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些雀跃。 阿蛮拿走了药,阿蛮没有当着他的面甩上门,阿蛮也没有嘲笑他刚才那句干巴巴的毫无人情味的交换条件。 他松了一大口气。 阿蛮手里拿着两瓶药水随意挥了挥。 她暂时不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简南半夜送药之后突然就做好了决定。 只是她和简南毕竟是不同世界的,让人知道他和她之间有过这样的交集,对她对简南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有人问起,不要和别人说我住在这里。”她在关门之前随口嘱咐了一句,“谢谢的药。” “我……”本来打算下楼的简南因为这句话又停住了脚步,“我不会撒谎。” 阿蛮:“???” 她从来没有那么频繁的满头问号过。 “我有PTSD,别人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如果撒谎,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呕吐。”简南局促的用脚摩挲着楼梯。 这并不是在日常生活中容易听到的台词,所以阿蛮有些呆愣。 简南低下了头,“抱歉。” 他搞砸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身上的各种毛病,总是会有一个冒出头来告诉他,他不正常,他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交。 人类的所有喜乐,和他总是隔着一层纱。 阿蛮:“……” “我只是假设。”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谁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谁会把她和他联系在一起? 一个上过报纸的天才兽医和一个连姓都没有黑市保镖,谁会认为这两个人会有关系? “但是没人知道我不会撒谎。”简南像是没听清楚阿蛮刚才说的话,再次抬头的时候,语气开始变得急急忙忙的,像是灵光一现想要炫耀,“他们如果问我,哪怕我撒谎吐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因为撒谎吐的。” “收下了我的药,作为交换,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住在这里。”他郑重的,把阿蛮随口一说的如果变成了他最擅长的公平交易。 “……怎么交换?”阿蛮理不清这逻辑关系。 “收下了我的药。”简南重复。 她收下了他半夜敲门送上来的药,所以他决定为她撒谎,哪怕会吐,他也答应的非常郑重。 只为了她随口一说的,其实本意只是想要撇清两人关系的托词。 “晚安。”阿蛮落荒而逃,关门的声音呯得一声,手里拿着的两瓶药不不知道为什么重得她都有点拿不动。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一次,阿蛮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 打开门,门外仍然是简南,姓简,百家姓第382位。 “晚安。”他冲她挥手,下楼的时候拖鞋踢踢踏踏。 他交出了药,虽然不能碰触到阿蛮的脖子上的伤口,但是他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阿蛮没有觉得他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在这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为了报答,他和阿蛮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他很开心,背影都能看的出来的那种开心。 阿蛮关上门,骂了一句脏话。 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把这样的孩子弄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的! 6|第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那天晚上之后,住在同一幢小洋楼的简南和阿蛮就没有在楼道里再碰过面,两条平行线偶然的交织,又再次陷入到各自的生活旋涡中,忙忙碌碌,浮浮沉沉。 阿蛮欠加斯顿的人情是必须要还的,贝托的人是怎么查到自己住处的,她也得查清楚。 都是暗夜里的纠缠,所以她总是夜半出门,偶尔会想起简南傻乎乎的那一声早。 黑暗中的早,奇异的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她今天难得白天出门,坐在切市中心的咖啡馆里,抚摸着脖子上的抓伤痕迹。 简南给的药很管用,才一周的时间她的伤口就已经基本好了,摸起来只有一条细细的凸起。 简南很在意伤口,他甚至还往她门缝里塞了一张纸,上面详细的写了怎么做伤口清理,还画了清理步骤。 很漂亮的字,很专业的画,很纠结的人。 阿蛮微笑,她猜想简南没做医生而选择做兽医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他这点强迫症,毕竟主动给动物清理伤口比主动给人类清理伤口简单太多,他那天晚上因为想要帮她清理伤口,焦躁的都快把她家门口那块地板磨穿了。 “阿蛮小姐……”坐在阿蛮对面的达沃非常紧张,那天阿蛮拿刀贴着他脖子的触感他还记忆犹新,她现在坐在他对面,像个文明人一样,喝着咖啡,嘴角微扬。 怎么看怎么可怕。 这个在整个暗网极富盛名的顶级保镖阿蛮身高甚至不到一米六,东方人的脸,达沃觉得在他的审美里,阿蛮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 但是,他绝对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孩子。 她长了一双太过沉静的眼睛,那天在楼道里拿刀抵着他的时候,他在她的眼睛里没有读到任何情绪。 她拿着刀威胁他的样子像个死人,或者,像是个已经死掉的,却仍然披着人皮的死人。 加斯顿跟他说,如果阿蛮愿意帮他,他一定可以拍到他想要拍到的素材。 他一开始是怀疑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被吹得再厉害,那也只是个小丫头,他见过很多龌龊的事情,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再厉害的女人,力气也不可能大过一个体重比她大一倍的男人。 但是看到阿蛮之后,他信了。 他甚至相信了那个加斯顿一直避而不谈的传说,对面的这个人,确实单枪匹马的把加斯顿从一小队武装分子的关押下救了出来,毫发无伤。 “我真的需要的帮忙。”他非常迫切,十分恭敬。 阿蛮放下咖啡杯。 她已经和加斯顿联系过,帮了他这一次,他们之间的那点人情债也就还清了。 所以达沃的忙她会帮,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要说清楚。 “我虽然是中国人,但是我并不会飞檐走壁。” 习惯性的先打消外国人对中国功夫的迷信。 “我学的是要员保护马伽术,擅长近身搏击,对付没有拳脚基础的普通人,可以以一打十。” “对付十个人左右的武装力量,我可以单独脱身,但是带着雇主逃生的可能性为零,加斯顿的情况是特例。” “血湖那个地方地形复杂,进出口只有一个,遍地都是鳄鱼毒蛇还有偷猎人放的陷阱,偷猎都是在晚上,捕猎期的时候,那个地方的买家卖家加在一起最少三四十个人,几乎都是带着武器的。” “在那样的情况下带进血湖,让取材之后再把完整的带出血湖,可能性为零。”阿蛮又端起了咖啡杯。 “我们可以乔装……”达沃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他们偷猎买卖鳄鱼皮的渠道,我可以乔装成买鳄鱼皮的买主。” 在血湖,买家可以参与猎捕鳄鱼的过程,血腥残暴活剥鳄鱼皮的现场会让很多人兴奋,也算是血湖特色之一。 阿蛮低笑:“达沃先生,在那样的地方乔装,不行。” 达沃涨红了脸。 “放隐形摄像头的地方太明显。”阿蛮欺身向前,摘下达沃戴着的眼镜,“表情不自然,动作也太刻意。” 达沃的脸红的都快要爆炸。 “暗网虽然见不得光,但是也有它的规矩,谈买卖的时候偷拍交易过程是大忌。” 阿蛮把玩着达沃带着针孔摄像头的眼镜,始终笑笑的。 “我不知道达沃先生偷拍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公开捕猎野生鳄鱼的过程会得罪贝托,所以您打算提前录好我接生意的视频,到时候可以威胁我再保护您一次;还是您除了觊觎偷猎这件事以外,还对曝光暗网这件事感兴趣?” 她问得客气,手里的眼镜却已经断成了好几节,被她直接丢到了咖啡杯里。 达沃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不喜欢这样。”阿蛮收起了微笑,“但是我也不喜欢欠着加斯顿的人情。” 她不信任加斯顿,达沃出现后,她就更加不信了。 达沃这个人,不安分。眼神闪烁,关键问题含糊其辞,做事情总是留着后手。 “所以,这件事只能照着我的方式做。”她把装着眼镜的咖啡杯推到达沃这里,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摄像。 镜头下的达沃一脸不知所措。 “找贝托的人查了我的地址,用加斯顿的人情做交换,以市价三倍的价格请我,要求我把带进血湖并且安的带出来,对不对?”阿蛮的声音波澜不惊,西语标准的像是母语。 “阿蛮小姐……”达沃一脸的为难。 “对不对?”阿蛮不为所动。 “……对。”达沃只能点头,在镜头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我拒绝了,告诉要找我必须用暗网的流程,在暗网上用这个ID预付了定金。”阿蛮在镜头前晃了一个网络ID号,“我同见面的时候,却发现用隐形摄像机记录了我们见面的过程,对不对?” 她说完,还拿镜头拍了一下被她五马分尸的隐形摄像头。 达沃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只能难堪的一直擦汗。 “去血湖打算做什么?”阿蛮隔着镜头问。 达沃又一次看到了阿蛮拿着刀时候的表情,半露着眼睛,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 “这个问题必须回答。”阿蛮冷冷的,再也没有微笑过。 “拍……偷猎人的偷猎过程。”达沃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采访到偷猎人或者买主。” 他已经猜到阿蛮想要做什么,他知道他今天别无选择。 “因为我答应过加斯顿,这笔生意,我一定会接。”阿蛮看着达沃的眼睛,“根据暗网的规则,我收了的定金,也应该要帮解决问题。” “采访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关心偷拍偷猎人的偷猎过程是想要做什么,既然偷猎过程的照片和影像是想要的结果,我会给这个结果。” “我不会带去血湖,但是月底之前,我会把偷猎人偷猎过程的照片和影像完整的发给。” “不可以要求我拍摄特定人物的特定照片,我也绝对不会问这些照片和影像的后续处理,东西一旦给,就需要付清尾款,明白么?” 达沃点头,表情颓败。 血湖那个地方,他带上助手在外围晃了一个月都没敢进去,他心里也知道阿蛮说的话是真的,为了安,这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他就是怕阿蛮会这样提议,所以才处处设防,想要抓着阿蛮的把柄可以威胁她带他进去,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阿蛮递给达沃一张纸,拍摄仍然在继续:“请看清条款后,把名字签在这里。” 她手指指了指合同下方的签名栏。 在阳光明媚的咖啡馆里,达沃最终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蛮关掉摄像头,手机锁屏。 “阿蛮小姐,其实不必这样。”再也使不出任何花招的达沃胖乎乎的脸上除了难堪,还有些愤怒,“我让做的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偷猎野生鳄鱼本来就是犯法的,我是在揭露罪恶,我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人,我们其实可以成为伙伴。” “我知道。”阿蛮收好合同,“我没有阻止宣扬正义,我只是想要保住我自己的命。” 她站起身,仍然是一身黑,哪怕在正午的阳光下,她眼底也没有任何温度。 “我的命也是命。”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喊了服务员结清自己的咖啡钱。 这些人从来不会把她当伙伴,他们只是在算计能让自己脱身的方法。 偷猎野生鳄鱼是贝托的生意。 让贝托的人找到她的住处,拍下她接单的视频,都是想要在事发之后让贝托有个可以发泄怒火的对象。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期处理阳光下的记者太费周折,但是处理她这样从来没有站在阳光下的保镖,太简单了。 她明明是保别人命的保镖。 可是有很多人,却在保住自己的命以后,就开始践踏她的命。 *** 正午时分,费利兽医院附近都是来来往往的人,阿蛮没有办法在这么多人的时候回安屋,索性绕远路买了午餐,找了个偏僻的咖啡馆,点了一瓶啤酒,拿帽兜盖住脸,打算在这个地方混完一整个白天。 有人靠近的时候她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对方犹犹豫豫的脚步声让她想起了住在她楼下那个傻乎乎的兽医,所以她拉下帽兜,看到那个人真的是简南的时候,倒是也没有太惊讶。 “早。”她微笑,仰着头,脸上有正午的阳光。 “早。”简南有点拘谨,他答应过阿蛮不会泄露她的住所,这让他摸不清楚他能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和她打招呼。 “坐。”阿蛮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小桌子,单人沙发一红一蓝,视觉效果很舒服。 “吃了没?”阿蛮问了一句中国人最爱问的话,问完之后,两个中国人都笑了。 “还没。”简南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觉得这家店的沙发特别舒服。 他这一周过得很糟糕,联系国际兽疫局接待兽疫局的专家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所以才在吃午饭的时候溜了出来,本来想找个人少的咖啡馆睡个午觉,结果看到了阿蛮标志性的帽兜。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扰她,她看起来比他还累。 阿蛮把自己的午饭分出一半递给简南,看起来像是包在纸包里的墨西哥卷饼:“里面包的是北京烤鸭和京葱,加了很多甜面酱。” 简南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咽了口口水,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三明治递给阿蛮,犹豫了一下,又低头从包里里拿了一个餐包,一起递给阿蛮。 “作为交换?”阿蛮笑了。 这人对交易社交真的近乎执着。 也挺好的,这样互不相欠相处起来舒服。 简南点头,因为闻到了熟悉的甜面酱的味道,他又多拿出来一个餐包。 阿蛮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大包吃的,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卷饼也递给了简南。 这烤鸭卷是挺便宜的东西,简南给的那个牌子的三明治价格可以买两个烤鸭卷。 简南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心翼翼的展开,吃之前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了一口之后,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阿蛮被逗笑,很轻的一声,听在简南耳朵里像是蝴蝶翅膀拂过。 简南咽下这满嘴的家乡味道,耳朵微微的红了。 甜面酱的味道很地道,烤鸭的香味齿颊留香,简南一边吃一边看阿蛮。 阿蛮坐得很放松,拿着半瓶啤酒,半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 阳光下的阿蛮。 简南又咬了一口烤鸭卷,笑了。 她脖子上的伤口好了。 真好,终于有了一件可以开心的事。 7|第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血湖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泻湖,因为附近屠宰场将宰杀后的猪血和内脏丢到湖里导致湖水颜色变红,被当地人称之为血湖。 充斥着血腥和腐臭的湖水引来了数百条鳄鱼和蟒蛇,也引来了数以万计的蚊蝇,这里是瘟疫和死亡的温床,也是一般人绝对不会涉足的禁区。 阿蛮藏在一棵墨西哥柏木上,不耐烦地弹走爬到她衣服上的蚂蚁,眼睛盯着血湖湖边。 这是她在血湖的第三个晚上,前两个晚上她在相对隐蔽的血湖后面的屠宰场里拍下了交易和活剥鳄鱼皮的过程,今天晚上她打算拍最危险的狩猎。 为了避免达沃利用这些照片做新闻以外的勾当,她只拍了过程,虚化了每个人的人脸,这样的拍摄导致对取景的要求变高,她踩了几天点,才选了这棵墨西哥柏木。 足够茂盛,足够高,足够隐秘,唯一的缺点是需要提前藏好,这种树上各类昆虫很多,阿蛮挠了挠脖子,心里第一万次咒骂这次该死的生意。 这几个晚上来偷猎的人并没有阿蛮之前调查的那么多,为了获得完整的鳄鱼皮,他们连带枪的人都很少,大部分都和她一样,只带了随身的匕首。 比她想象中的安,却比她想象中的残暴。 传说中的食人鳄鱼在副武装的人群面前毫无还手能力,他们像钓鱼一样用一块生鸡肉把鳄鱼引诱到网里,特质的鳄鱼网越挣扎越紧,印象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鳄鱼在这种网里面,扑腾的像是一条离水的鱼。 为了取得有弹性的鳄鱼皮,他们会用钝器敲晕鳄鱼,斩断鳄鱼的四肢,在鳄鱼还活着的时候剥下鳄鱼皮。 三个晚上,阿蛮都麻木的看,麻木的拍照,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样的活她这一辈子不会接第二次。 她厌恶这种单方面的屠杀。 *** 夜晚八点半。 远处的血湖入口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偷猎人,狩猎之前他们会先进行当地的祭祀仪式,一般会在晚上十点左右开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提早了。 阿蛮把自己的身形彻底隐匿在黑暗中,因为对方把仪式意外提前变得更加谨慎。 血湖的夜很安静,除了远处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阿蛮这一边只有安静的昆虫鸣叫,所以那一声踩断树枝的声音变得特别明显。 阿蛮皱眉低头。 树下站了一个人,背着一个看起来很重很巨大的工具包,从她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这人包的严严实实的防护服。 那个人似乎被自己踩断的树枝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自言自语:“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阿蛮:“……” 这声音太熟悉了,他用的还是中文。 这该死的简南为什么会在这种该死时候出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他看起来完不知道几十米远的灌木丛外正藏着一群带着刀枪的偷猎人,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低着头不知道在树下翻找什么。 阿蛮看向远处。 偷猎人渐渐的多了,有人点起篝火,有人已经开始布置狩猎场,远远的运输装备的卡车也逐渐的能从密林中看到车灯。 为了隐蔽,偷猎人的运输车都藏在血湖后面的屠宰场里,她藏的这棵树是卡车必经的地方,为了拍到素材,她特意选了这条路,灌木丛茂密,到时候想要拍近景的时候也可以借着卡车的掩护走到近处。 她以为这是拍照的风水宝地。 现在看起来,这更像是简南的葬身地。 偷猎人不会主动杀人,但是简南这样特意凑上来的人,杀掉他会比杀掉一只鳄鱼还简单,这地方抛尸太容易了,丢到血湖里,尸体浮起来之前应该就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阿蛮啧了一声,在卡车开过来之前,从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又安又凉快只是多了点虫蚁的树上跳下来,动作迅猛无声的在黑暗中扑向简南,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进了墨西哥柏木后面的灌木丛中。 卡车的车灯沿着密林小路慢慢靠近,阿蛮一声不吭的扯掉了简南身上显眼的白色防护服,把简南那个巨大的黑色背包用脚踹到了角落,自己直接压在了简南身上,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钳制住他的两只手,两条腿交叉固定住他的腿。 真瘦。 阿蛮在百忙之中又啧了一声,一定是因为挑食。 简南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嘴里唔了一声,然后马上就被他身上的那个人恶狠狠的威胁:“闭嘴。” 中文。 女人。 “啊唔!”简南眼睛瞪得更大了,阿蛮在他圆不溜秋的眼睛里居然读出了惊喜。 阿蛮十分无语的用捂住他嘴巴的手敲了一下他的头。 卡车已经越开越近,车声隆隆,他们藏身的灌木随着车声抖动,简南在阿蛮身|下不太自在的挪了一下。 阿蛮的反应是更加凶狠的压住他的腿,用十字绞的方式锁死了他的双腿。 简南不动了,也动不了。 他的衣服和防护服都被阿蛮撕破了,后背被地上的石头硌得生疼,压在他身上看起来小小一只力气却巨大的阿蛮肌肉崩得很紧,呼吸轻到几乎没有,一张涂了迷彩的脸只剩下 一双黑漆漆的眼瞳。 眼瞳里面,没有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阿蛮让简南也跟着放轻了呼吸。 *** 因为夜路也因为密林路况复杂,卡车开的极慢,煎熬了几分钟后,那辆卡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刚才阿蛮藏身的那棵树下——距离他们的灌木丛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 阿蛮眯眼,从腰间掏出了匕首。 卡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 放倒两个人并不难,弄晕他们拖到密林深处,等其他偷猎人发现少了两个人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偷偷摸出血湖身而退了。 但是现在多了一个简南。 出血湖的路只有一条,必须经过现在正在做祭祀的偷猎人群,她用膝盖想都知道简南肯定没办法逃出去。 她瞪他,却发现被她压着的简南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她看他的脖子。 他脖子上挂了一张工工作证,因为防护服被扯烂现在正乱七八糟的缠在脖子上,阿蛮空出一只手翻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有很醒目的OIE字样,底下是一行英文称。 国际兽疫局的工作牌,印的是另外一个和简南差不多岁数的亚洲人的人脸和姓名。 简南开始冲她拼命眨眼。 阿蛮不动声色的把捂住简南嘴巴的那只手抬起来遮住了简南的眼睛。 这家伙来的时候带着工作牌,偷猎人不会没事找事去攻击国际兽疫局的人,所以他也算是有备而来。 他是在提醒她除了用匕首还有别的方法。 她才不想用他的方法! 阿蛮小心挪动把简南露出来的一点点白色的防护服塞到了自己身下,仍然压着他,并没有放松对他的钳制。 那两个下了车的人拿着手电筒在密林里漫无目的的看了两分钟,年轻的那个咕哝了一句:“我刚才明明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 应该是穿防护服的简南。 阿蛮气得又瞪了他一眼。 “今天晚上会起雾,除了我们有谁会找死来这种地方。”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劳,晃了一圈就关了手里的手电筒,掏出家伙开始尿尿。 年轻人的手电筒又在灌木丛里来回探了一圈,嘟嘟囔囔的开始解皮带拉拉链。 “最近来买鳄鱼皮的人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小解声音急,水声哗啦啦的几乎要盖过他说话的声音。 “还会更少的。”疲累的中年人在血湖的夜色里抖了抖身体,“这地方越来越毒了。” 他们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生病,一开始只是皮肤瘙痒,到后来慢慢的演变成眼睛发炎,咳嗽,到了医院也查不出原因。 “说……”年轻人压低了声音,“那个鸡瘟,会不会传染人?” 附近村庄有几个闲汉吃饱了没事干捡了一些瘟鸡敲诈兽医,结果钱没诈到多少,反而惹回了瘟疫。 国际兽疫局的人来来回回好几趟了,附近四五个村庄的鸡军覆没,村子里天天飘着掩埋焚烧和消毒水的味道。 “国际兽疫局的人说不会。”中年人系好皮带,叹了口气,“但是谁知道呢……” 这个鬼地方的水已经毒到只是沾到一些就会发半年皮疹的程度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病呢。 “贝托那边……”年轻人把声音压得更低,“还是想继续做这个么?” 中年人这次没有回答。 阿蛮透过灌木丛,看到中年男人已经转身上车,剩下了年轻人在在灌木丛边,看着狩猎场发了一会呆。 “走了!”驾驶座上的中年人扯起嗓子喊了一声。 “万一是真的有人呢?”年轻人没动,他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白色影子绝对不是幻觉。 “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中年人拍拍车门,“我们只负责送货。” 年轻人还是站着没走。 阿蛮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亚当,贝托已经不是以前的贝托了。”中年男人沉默了半刻之后叹了口气,“我们只是司机,别站队。” 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鳄鱼贝托因为最近的地盘争夺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消失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这些外围的运输司机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因为一觉睡醒,变天了也说不准。 年轻人终于上了车。 轰轰隆隆的发动机再次响起,地面又一次开始震动,远远的又开过来几辆卡车,这一次没有停留,缓慢而又安静的直接开进了狩猎场。 阿蛮手里的匕首始终握得很紧。 简南不敢很用力的呼吸,阿蛮的十字绞非常到位,他呼吸声一大就痛得直冒冷汗。 他的眼睛还被阿蛮遮着,阿蛮的手心都是茧,他的眼睑碰触到那些茧,触感有些奇怪。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阿蛮,她就这样从天而降,一身漆黑,露出来的皮肤都涂满了油彩。 他想起了阿蛮刚才拿出匕首的表情,他还想起了咖啡馆里阿蛮脸上洒满正午阳光的样子。 他闭上了眼睛。 就像刚才那个中年人说的那样,这个地方正常人不会过来。 他在阿蛮给了他烤鸭卷之后,偷偷翻看过莎玛的访客记录本,关于阿蛮的记录只有一条:阿蛮,女,暗网保镖,有过多次被虐打经历,没有杀人史。 8|第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第五辆卡车开过之后,远处传来了祭祀开始的鼓声,灌木丛又恢复了安静,阿蛮等了几分钟,松开了扣着简南的手。 没有了车灯,灌木丛里黑漆漆的,两个人都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简南看起来情绪稳定,刚才突然被拉到灌木丛的惊吓过去后,他表现的很合作,而且很镇定。 他动作幅度很小的在灌木丛里找到了被阿蛮丢出去的背包,拿出一个垃圾袋,把已经扯破变成咸菜干的防护服和口罩都丢了进去,系紧。 接着不紧不慢的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消毒液,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确定这东西的味道不会再把那帮偷猎人吸引过来之后,才倒了一点点在手上,然后举着瓶子看着阿蛮。 阿蛮没动。 “我刚才碰过不少动物尸体。”简南压着嗓子。 阿蛮木着脸伸出了手。 有种非现实感。 他们背后是正在呢喃着不明咒文准备开始屠杀的偷猎人,面前是这个忙着消毒的男人,他喷的特别仔细,几乎把她刚才接触到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喷了一遍。 而且这还没完。 他到最后还从他那个巨大的包里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阿蛮:“这个拿回去洗澡的时候当肥皂用。” 他把声音压得特别低,声线比平时低沉不少,在黑暗中听起来居然有些稳重。 “我还没有把取样送到实验室,但是基本确定血湖附近有部分哺乳动物身上携带了未知科属的痘病毒。” “从刚才那两个司机对话里也能听出来,这种痘病毒已经开始传染给人类。” “虽然痘病毒有很多科属,可是能传染给人类的其中一个科属里面的痘病毒曾经摧残过人类,就是天花。” “所以,回家后必须得身消毒。” 他应该是怕她又一边嫌弃一边拒绝,所以噼里啪啦的说了很多话了,搬出天花来吓唬她。 阿蛮涂了油彩的黑漆漆的脸在黑暗中盯着简南看了半秒钟,接过了那袋东西。 她承认她被吓到了,就像那天他跟她说抓伤可能会得的那些病一样。 这家伙挺会吓唬人的。 “当肥皂用?”接过之后还重复了一遍用法。 简南点头。 黑暗中咧着牙点头。 “还有这个。”他又掏出一包东西,“口罩。” 这次他没解释。 但是阿蛮突然就懂了。 那天在兽医院的时候他把唯一的口罩给了戈麦斯,纠纠结结的给她一张纸。 所以他今天应该是还她一个口罩。 这真是…… “会爬树?”阿蛮咳了一声接过口罩换了个话题,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反问句。 她刚才看清楚了简南带过来的装备。 他是有备而来,国际兽疫局的亚洲人的工作牌,还有那一包应有尽有的工具包,阿蛮发现里面有专门攀爬用的手套。 这人并不鲁莽,和那个妄想用伪装打入内部采访的达沃不一样。 不过她不是特别想知道一个兽医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只想尽快完成达沃的任务,尽快离开这里。 刚才那两个司机的对话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尤其是那个中年人的沉默,阿蛮本能的觉得不安,可又想不出不安的理由。 想不出就索性不想。 阿蛮站起身,开始思考他们两个现在的处境。 血湖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必须穿过狩猎场,所以这个时间点出去显然不可能。 她在这里三个晚上,很清楚这帮人的工作流程,祭祀结束后就是狩猎,刚才开过去的卡车会把鳄鱼尸体和偷猎人一车车的运到后面的屠宰场,几个副武装的偷猎人会堵死血湖出入口,屠宰场变成拍卖场,当场剖皮当场叫卖,卖不掉的会在拍卖会结束后和鳄鱼残体一起再由卡车运出血湖。 整个过程接近四个小时,在这个期间,他们两个都没办法走出血湖。 只能藏。 “这棵树。”阿蛮走到那颗巨大的墨西哥柏木旁边,“上面第二个枝丫。” “先上去,我帮把装备背上去。”她做惯了保镖,安排的时候永远雇主第一,甚至在树下弯曲了膝盖示意简南,“从这边踩着我的膝盖抓住上面那个树结。” 简南瞪着那个弯曲的膝盖足足半秒钟。 然后把自己已经飘飘荡荡没有任何遮挡作用的T恤打了个蝴蝶结挂在脖子上,背上了那个快有他一半体重的装备包,略过阿蛮的膝盖,直接爬了上去。 动作很笨拙。 中间好几次差点摔下来。 但是好歹是真的会的,跌跌撞撞的也真的就爬到了阿蛮说的第二个枝丫,爬的时候没出声音,动作也还算快。 程没有和阿蛮交流。 阿蛮耸耸肩。 “坐稳了。”她向来不太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情绪,在下面叮嘱了一句,拽着一根树枝借力直接跃了上来。 这棵墨西哥柏木将近三十米高,能承受两人重量的枝丫大多在低处,第一个枝丫树叶太少,其他的太高,只有阿蛮刚才窝着的那个枝丫最合适。 但是再合适,那也只是一棵树。 坐上了两个人,再加上一个重量不菲的背包,阿蛮居然还从旁边树枝上拿出了一堆夜间偷拍的摄影器材,第二个枝丫一下子满满当当,两个人肉贴肉瞬间挤成沙丁鱼。 可是做惯了保镖的阿蛮没在意,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的简南也没在意。 血湖的祭祀已经接近尾声,十几个拿着长矛的壮汉围着篝火转圈,站在篝火最中央的老者双手举向天空,用苍老的声音如泣如诉的唱出最后一个音符,几个壮汉拿着长矛顿地,湖边布置渔网的猎捕手动了起来,阿蛮拿起了相机。 身后的简南很轻很轻的呵了一口气。 似乎是在笑,嘲讽的那一种。 阿蛮挑了挑眉,扭头看他。 她印象里的简南十分纯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违和。 “他们……”简南确实是笑了,嘴角还扬着,角度讥诮,“在自己破坏掉生态的地方祈求风调雨顺。” 他们跳的祭祀舞是墨西哥最古老的阿兹特克人的狩猎舞,目的是为了祈求平安、丰收、狩猎的日子风和日丽。 血湖是一个被人为破坏的潟湖,由于破坏的太彻底,他今天已经在这里找到了不止一种病毒体,血湖起毒雾的周期越来越频繁,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得不适合人类进入,而他们,却在这样的地方,祈求风调雨顺。 阿蛮定定的看了简南一会,扭过头,重新开始拍照。 她选择这棵树除了安,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可以看到大部分的狩猎景,布网、投放鸡肉饵、用钢丝吊起鳄鱼、被惊扰的鳄鱼在湖面扑腾,所有的样子都能一览无余。 阿蛮面无表情的按着快门,在鳄鱼愤怒的吼叫声中有些走神。 这个简南,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是兽医,在这之前,她遇到他的时候,他都做着正面的事,工作、发现瘟疫、送药、口头禅是作为交换,他看起来善良无害,最多有些话痨,最多最多,为了让她用药,会拿病吓她。 但是这样的简南,在这样的夜晚偷偷潜入了只有一个出入口的血湖,身上带着别人的工作证——她其实大概能猜到原因,欧美人对亚洲人大多脸盲,看着年龄差不多发型差不多的,他们很容易认错,所以简南拿着这个工作证应该是准备讹人的。 他背包里的东西很,除了她看不懂的试纸和样品盒之外,匕首、绳索、弹弓、甚至卫星电话、还有一个叫起来会响彻云霄的警报器,她给未成年人做保镖的时候最喜欢教他们用的东西。 他会笑得讥讽,他会在血湖现在人间炼狱一般的单方面屠杀的时候,一声不吭。 阿蛮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简南一眼。 树叶的遮挡下,简南的脸上阴影斑驳,他盯着血湖,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没什么情绪。 阿蛮回转头。 就像她没有好奇简南进血湖干什么一样,简南也没问过她为什么会来血湖。 他甚至没有好奇她窝在这里拍照的原因。 “在上面等我,我下去拍几张近景。”阿蛮取下长焦镜头。 她本来因为简南,打算今天就窝在树上拍拍远景算了的,她做保镖做出了职业病,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坐在树上。 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简南比她想象的懂得保护自己,他没有因为眼前的场景叫嚣着要冲下去救鳄鱼,她就已经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因为这件看起来荒谬的事,在这样的场景下想要忍住不做其实很难。 偷猎人偷猎的鳄鱼体型都不大,他们的渔网和陷阱会把那些难对付的大型鳄鱼拦在狩猎场外面。 动物在遇到单方面屠杀的时候,表现出来纯粹的恐惧和绝望,其实会让人类颤栗。 起码像简南这样背景的人类,这种时候如果突然丧失理智想要跑进去救鳄鱼,听起来蠢,但是是合理的。 可是简南没有,他冲着已经跳下树的阿蛮点点头,把自己隐藏到了树叶深处。 阿蛮扬了扬嘴角。 挺好的。 说明这个人到现为止的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这样挺好的。 受过教训的人,才会知道怕。 相比纯良,她更喜欢懂得恐惧的人。 *** 偷拍狩猎过程这种事对于阿蛮这样身手的人来说其实很容易,血湖附近遮挡物很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狩猎场,阿蛮像隐藏在暗夜中的幽灵,拿着单反越走越近。 狩猎场里正在猎捕今天晚上的重头戏——一只为了抢夺鸡肉诱饵从重重陷阱里面冲进来的长达两米多的中型鳄鱼。 阿蛮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鳄鱼,摁下快门的时候正好这只鳄鱼的上颚被钢丝捅了个对穿,疼痛让它变得疯狂,长尾巴狠狠的甩在了一个偷猎人的身上,偷猎人的惨叫和鳄鱼的惨叫震耳欲聋,阿蛮摁快门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耳力很好,身边有非常非常轻微的像是小石头砸到土地的声音。 她几乎立刻就隐蔽到一旁的灌木中,半分钟后,一个临时溜号上厕所的偷猎人从她刚才站的地方旁边石头后走了出来,拿着长杆枪,冲着那只还在扑腾的鳄鱼开了一枪。 阿蛮眯着眼看向简南藏身的大树。 她脚边有一块很小的树皮,上面包裹着柏树叶。 阿蛮想起了简南背包里的弹弓。 她拉着他进灌木丛救了她一命。 他隔着几米远向草丛丢了一块树皮预警让她提前躲开了带着武器的偷猎人。 作为交换。 这个人还真的…… 挺有意思。 9|第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或许是因为有人受伤,或许是因为最近火拼站队人心惶惶,那天晚上的偷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持续三波,第一波收网之后,所有的人都开始收拾装备,偷猎队伍三三两两的坐上卡车,轰隆隆的声音再次经过那棵墨西哥柏树,已经回树上的阿蛮和简南安静的蛰伏在树上,听着那些经过树下的偷猎人或小声或大声的讨论着最近的鸡瘟,讨论着鳄鱼皮的价格,讨论着贝托。 血湖后面的屠宰场变得灯火通明,血湖在血色翻涌之后逐渐恢复平静,只有血湖入口还守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强壮大汉。 “弹弓玩得不错。”血湖的人都撤走了,阿蛮换了根枝头松快松快,伸了个懒腰,因为拍照任务圆满完成,她有些惬意的晃了晃凌空的脚。 “没有很不错。”简南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弹弓重新放回包里,“我弹了很多次。” 从那个人绕到灌木丛去上厕所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剥树皮,他坐的这一块地方树皮都被他抠得斑斑驳驳。 阿蛮也看到了斑驳的树枝,笑了:“剥树皮倒是没有强迫症。” 把树枝剥得跟大花脸似的。 “只能剥落皮层的树皮,其他皮层的树皮有韧皮部,会把树弄死。”简南拍拍这棵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柏树。 他把这棵大树当成庇护所躲了那么久,他不能恩将仇报。 这种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纯良无害的兽医,连剥树皮都得考虑树的死活。 阿蛮看着逐渐泛起雾气的血湖。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她做保镖的时候除非对方是官方的或者安保方面比她还专业,要不然她很少会给别人选择题。 但是简南有些特殊。 刚才那样的情况,预警不仅仅只是需要勇气,弹弓万一弹到偷猎人就会暴露自己,通常情况下,失败一次,一般人就不会有勇气试第二次。 但是简南试了,并且试了无数次。 “入口处有三个带枪的守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对讲机,我可以搞定他们三个人,但是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今天现场没有买主,他们在屠宰场剥完皮应该就会部撤离,估计还剩下一个小时。”阿蛮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 “现在虽然大部分人都进了屠宰场,但是这种地方能尽早出去总是好的,我可以现在就去把门口的守卫放倒,我们马上出去。” “或者,我们就在这树上再等一个小时,等他们部撤离了再走。” 她私心是想要在树上再多待一个小时的,毕竟她是溜进来偷拍的,被贝托发现就麻烦了。 但是如果考虑简南的安,确实是越早把他送出去越好,这个地方就算没有人,单纯的毒蛇猛兽也能随时要人性命,简南虽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柔弱,但是如果他现在是她的雇主,她一定早就把他打包送出这个鬼地方了。 两个选择都有风险,送出去对她不利,留下来对简南不利。 阿蛮想知道简南会做什么选择,在枝丫上晃动的脚也停了下来。 简南看看血湖又看看阿蛮。 “今天晚上如果没有遇到我,直接出去是不是很方便?”简南规规矩矩的坐在树枝上,仰着头看着她。 阿蛮刚才拍照的身手他是看到的,说飞檐走壁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确实,动作比一般人敏捷很多,跳得高跑得快,而且几乎没有声音。 如果没有他,绕过那三个看守应该很简单。 “嗯。”阿蛮没否认。 简南点点头。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又盯着血湖看了很久。 “如果我从这边走,是不是就不会碰上偷猎人。”简南指了指血湖的东边。 东边靠近墨西哥边境,那块密林比血湖这边更荒凉,连偷猎人都不会过去。 阿蛮没有马上回答,她有些摸不清简南的意思。 “可以直接走。”简南给出了第三个选择,“我可以先去那块地方工作,等他们都撤了以后再走。” “只要不要遇到那些人,就挺安的。”简南觉得这个选择挺好,坐在树枝上动了动,后面那句话说的有些犹豫,“不过能不能帮我一下,我不会下树。” 刚才是因为有偷猎人又有阿蛮的膝盖刺激着,他爬到了自己从来没有爬到的高处,现在危机暂时解除,他看了一眼高度,觉得有点头晕。 这起码得有三米高…… 阿蛮皱着眉看向简南指向的那块密林。 “本来是打算来血湖干什么的?”阿蛮终于开口问了一个很早之前就应该好奇的问题。 “来找这次伪鸡瘟的病原体。”简南自己又尝试了一次下树,脚刚刚碰到树枝就又默默的缩了回去。 三米高,以他的体重,砸下去应该会骨裂。 “我跟一起去吧。”阿蛮跳到另一根树枝上,撑着树枝,伸手,“先拉住我的手,然后从那根树枝上下树。” 简南没动,皱着眉。 “刚才预警算是救了我一命,作为交换,我陪去找病原体。”阿蛮说出了简南的口头禅。 简南犹豫了一下:“可是也救了我一命。” 他刚才预警不完是作为交换的,只是预警成功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回报阿蛮刚才把他拉到灌木丛的救命之恩。 “我是做保镖的,救过很多人的命,所以我的命很值钱,以命换命的话亏了。”阿蛮伸手等得不耐烦了,索性倾身直接拽着简南的手把他往下一拉。 简南憋着尖叫就这样被阿蛮从三米高拉到了两米高然后直接拽下了树。 “走吧。”阿蛮拍拍身上的灰,背上了自己的相机装备包。 因为高空坠落饱受惊吓的简南站在原地回了一会神,背上装备包跟在了阿蛮身后。 “这块地方虽然没有偷猎人,但是里面有很多偷猎人放的陷阱。”阿蛮指了指草丛里一坨长得像是灰色大象脚的植物,“看到这个东西就绕远一点,他们一般会把陷阱放在这个东西的附近。” “嗯。”简南跟的不算太近,阿蛮注意到在她说这句话之前,简南已经自己避开了一个偷猎陷阱。 “……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点不爽。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是龟甲龙,属于薯蓣科。”大概是狩猎场已经恢复了平静,简南的话痨属性又有点压不住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天黑没看清楚以为这是大型动物粪便,所以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了偷猎人放的陷阱。” ……所以是因为运气好。 “狩猎期的时候血湖的出入口一直有人守着,是怎么进来的?”已经绕进密林,血湖那边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一点灯光,阿蛮说话的声音也恢复到正常的音量。 “偷猎人里面有很多人是原住民,遵循着阿兹特克人的历法,每年七月八月都会停止杀生,过他们的亡灵节。今天应该是第一天,会有盛大的晚宴,我是晚宴时间点来的,所以入口没有人。”他有些郁闷,“他们今天不应该出现的。” 亡灵节是需要善待亡灵寻求亡灵庇护的节日,他没想到这样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出来偷猎,一边摆着风调雨顺祭祀亡灵的阵法,一边在黑夜里制造嚎叫的亡灵。 阿蛮笑笑,没接话。 她倒是忘了这件事了。 不过这些人杀生从来不看日期,也难怪她会忘记。 简南已经在自己的背包里重新拿出了防护装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这次没穿白色的防护服,只是戴了面罩,戴了手套,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雨衣。 然后再把同样的装备递给了阿蛮。 阿蛮这次倒是没嫌弃,她又探头往简南的背包里看了一眼。 “……因为我没有从树上跳下去阻止偷猎人很高兴?”简南觉得今天晚上的阿蛮有些过分配合了,从偷猎开始他冷笑的那一声之后,她就变得十分放松。 就好像他突然就不是累赘了。 “我以前接过一个单子。”阿蛮清理掉前面的都是倒刺的灌木丛,“是一个妻子想要救出被偷猎人抓走的丈夫。” “她丈夫是环保人士,因为偷猎人偷猎棕熊和偷猎人发生肢体冲突,被抓的地方在边境,官方很尴尬。我花了很多力气和他们谈判,他妻子卖掉了房子凑足了赎金,好不容易把他从偷猎人那里捞了出来。” “结果第二个月,他又跑到了狩猎场,这次没那么好运气,直接就被当场击毙了。”阿蛮指了指脑袋,“据说是用身体拦在了棕熊面前,偷猎人没手软。” “这个人有四个女儿,还有一个生病需要长期做肾透析的妻子,但是他死了。” 阿蛮看向简南。 “所以只是躲在树上,我觉得很好。” 他来之前做足了准备,他不莽撞,他只是来找病原体,他没有打算不自量力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她觉得很好。 简南的脸藏在面罩后面,看不清楚表情。 他身上的雨衣悉悉索索的,阿蛮猜想,他应该是在拿脚磨地,他犹豫思考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奇怪的反复的小动作。 “人类也是动物。”他在悉悉索索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 阿蛮看着他。 “如果把刚才的场景想象成动物世界,那只是强势一方单方面对弱势一方的屠杀。那样,会觉得好受很多。”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甚至听不清楚情绪。 阿蛮愣住。 “只是他们的屠杀并不是为了果腹,他们屠杀、破坏,需索无度。” “所以,地球会开始自卫。” 简南把一小块半湿润的动物粪便放到采样袋里包好。 “血湖里面的鳄鱼和毒蛇都是因为血腥味被吸引过来的,这个地方本来是潟湖,可是渐渐的已经变成了沼泽,最后,会变成毒沼。” “这里的雾气已经带上了瘴气,如果放任不管,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人类的禁区。” 这些靠着猎捕鳄鱼营生的偷猎人,很快就会失去他们谋生的饭碗。 不管跳多少祭祀,不管牺牲多少祭品,都没有用。 10|第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因为工作关系,阿蛮很擅长观察人。 每个人都有两面,有些人一面是真的一面是假的,有些人,两面都是真的。 简南属于后者。 那个纯良无害半夜送药会关心植物死活的话痨是真的,现在这个把偷猎形容成动物世界做什么事都用交换解决看起来近乎冷血的人,也是真的。 他说他来这里是因为国际兽疫局申请进入血湖需要批文,时间太久,他怕伪鸡瘟控制不住,所以就自己先来了。 白天要排了很多手术,要来只能晚上来。 他说他那张工作证真的是偷的,他说他这一包装备有很多都是在国内就买好了一盒一盒寄过来的。 他 絮絮叨叨的十分话痨,却总能很准确的绕过猎人陷阱。 他绝口不提今晚看到的那场屠杀,阿蛮却看到他采样的样本里面有几个贴了鳄鱼字样的样本收集包。 他能分辨动物脚印,能分辨动物粪便,却不想去分辨人。 他说,等他拿到样本,国际兽疫局的人应该就可以申请到批文了;他说,他这两周也已经把所有感染了伪鸡瘟的村庄都处理过消过了毒,只要没有外来病源,这次伪鸡瘟应该就可以控制住了。 他说的兴致勃勃,却当她问他事情都他做完了,那国际兽疫局的人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就不吭声了。 夜色渐渐深了,屠宰场里的偷猎人陆陆续续的开着车子离开,有很多人喝了酒,夜空中飘散着他们带着酒意的笑骂声,越来越远,直至安静。 血湖的雾气变浓,烟青色的水气从湖面上袅袅升起,一直弥漫到血湖入口的林间小路上,空气中有刺鼻的腥臭味。 阿蛮站在血湖外面的丛林里,看着简南从僻静的角落摇摇晃晃的开出一辆破皮卡,皮卡车上印着费利兽医院的标志,挡风玻璃上还放着一张OIE合作字样的地方通行证。 所有设置都在为他这次单独冒险做准备,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抓,他也想过他可能会死。 但是他仍然来了。 为了这不会传染人的伪鸡瘟,这些伪鸡瘟的来源,只是那几个本来想来他们兽医院讹钱的村头混混。 阿蛮等简南晃晃悠悠的把车子停在了她的面前的时候,拍了拍了拍车子的引擎盖,告诉他一条回城的近路:“一直往东边开,三十分钟就能进城。” 简南一怔:“呢?” 他们不是一起走的么? 阿蛮说她来的时候搭得顺风车,他以为走的时候,他就是她的顺风车。 阿蛮耸耸肩:“我还有事。” 她得往相反的方向走,最近切市风雨飘摇,有很多富商急着从切市撤资,急着跑路,她接了很多半夜带人或者带钱跑路的单子。 简南坐在车里看着她,皮卡车车身高,阿蛮个子小,简南居高临下的皱着眉:“很晚了。” 凌晨十二点多,是真的半夜了。 “我送吧。”他打开车门跳下车,从车头绕了一个圈,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作为交换,帮我两次,我也帮两次。” 他觉得阿蛮刚才那句以命换命他亏了的话并不客观,他也救活过很多命,虽然是动物的,但是他也很值钱。 送她出去,才算是公平交换。 阿蛮侧着头看他。 有点好笑。 他离开了黑暗的掩护,在车灯下,看起来就又变回傻傻的样子,连下车给女士开车门那么绅士的举止都无法挽回的傻乎乎的模样。 “还是往东开,把我送到能搭到车的地方就行。”她最终还是上了他的车。 破皮卡在这种泥地上颠簸的每一个零部件都在颤抖,没有空调,发动机的热气和带着暖意的夜风一起涌上来,并不舒服。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简南专心开车,阿蛮专心看着窗外。 奇怪的是,气氛并不尴尬。 “前面有个坑。”阿蛮突然开口。 “哦。”简南动作灵活的转动方向盘,车子歪歪扭扭的避开了那个坑。 阿蛮坐在副驾驶座上,放下椅背,舒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这几天忍着恶心在血湖拍照的工作会用这样舒服的方式结尾,她陪着这个人捡了一个晚上的动物粪便和尸体,听他解释伪鸡瘟,听他把每一个奇奇怪怪的植物都叫出名字,分出科属。 这个人真的知道的很多,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能说很久,难怪能上报纸。 “六月十九号的城市日报上面为什么会有的照片?”阿蛮突然想到简南对那些医闹的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报纸。 简南并没有马上回答。 他踌躇了一下,提醒阿蛮:“是在第三版。” 阿蛮:“?” “城市日报第三版中缝有外国人登记公示页。”简南声音带了笑意,“六月十九号我刚来一个月,所以上面登记了我的照片。” 外国人登记公示页是自愿形式的,有些类似于学校里的转学生报到,会放上照片简单的简历和联系邮箱,夹在城市日报第三版中间的夹缝里,小小的一块,一般人都不会注意。 阿蛮彻底无语了。 她以为是多牛逼的事情,毕竟简南当时的语气可骄傲了。 “真能唬人。”她感慨。 可能因为不能撒谎,他言之凿凿的时候看起来会特别权威,真的特别能够唬住人。 简南笑了,眉眼舒展,在颠簸的卡车里,笑得露出了大白牙。 *** 那夜之后,切市市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枪战,脸上纹了半只鳄鱼的光头贝托失踪,切市的暗夜变得一片混乱。 阿蛮再也没有去过血湖,她把她拍到的所有照片都交给了达沃,达沃看过了照片和影像,没有再找过阿蛮麻烦。阿蛮按照规矩手足了尾款,就又开始了夜夜卖命的日子。 她几乎快要变成富商们运钞车上的专有保镖,在城际之间,把那些暂时没有办法存入银行的现金和金条一点点的运出城,夜夜如此,所以她几乎没有时间想到血湖,想到简南。 在这样的时局下运送财物,大概率会遇到想要趁火打劫的人,拳脚无眼,阿蛮因为外伤进出费利兽医院的次数就多了很多。 只是她到的时间都是简南最忙的时候,她悄无声息的走后门,很少会遇到简南。 “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最好不要再接单了。”戈麦斯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看阿蛮的瞳孔。 阿蛮扯嘴角,心情不佳:“又不是医生。” 戈麦斯瞪她,放下了放大镜。 “头上这个伤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已经轻微脑震荡了,不能掉以轻心。”戈麦斯拿出一张纸,开始给阿蛮写药方。 “唔。”阿蛮应了一声。 昨天晚上被那伙人揪着头发砸到了保险箱的钢板上,她拽拽头发,觉得该剪了。 “别不当回事!”戈麦斯看着鼻青脸肿却仍然漫不经心的阿蛮,叹了口气,“我有个研讨会要离开切市一个月,所以这次给多开点药。” “重的伤一定要去医院复检,我给过名片的。”阿蛮有些伤口去医院会引来麻烦,所以戈麦斯很早就给过阿蛮一张名片,让她受重伤的时候不要找他,去找这个医生。 “他收费很贵。”阿蛮哼哼。 她找过一次,差点被账单吓死,去一次就花掉她一次的保镖费,她要是每次都去,就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在给谁赚钱了。 “财奴!”戈麦斯白了她一眼。 “我不在的时候医院是交给简南负责的。”戈麦斯怕阿蛮不记得简南,多加了一句,“就是那个喷了一脸消毒水只给一张纸巾的家伙。” 阿蛮低头笑。 他还了,血湖那天晚上还给她一个口罩。 “国际兽疫局的人还在,照理来说费利兽医院近期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我怕万一。”戈麦斯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也知道,最近……” 大白天都有人开枪,郊区都开始宵禁。 “所以有空帮忙看着点,我按每天两小时的价格给算钱。”戈麦斯很不放心,“其实我想这一个月干脆关掉医院的,但是简南不同意……” 他一个人偷偷摸摸从血湖弄回来一些样本,帮国际兽疫局的人争取到了禁区许可,戈麦斯觉得,现在关了费利,也确实会影响简南的工作。 “不用算钱,请不起。”阿蛮答应的很爽快,“我会帮忙看着的。” 戈麦斯意外,想了想,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简南有护理学位,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找他,我帮跟他说说,他这个人信得过。” “不用。”阿蛮摇头,“我这一个月不接单了。” 戈麦斯这回意外的眼睛都圆了。 “我也需要休息。”阿蛮半真半假的自嘲。 这阵子趁乱她赚了不少钱,但是现在时局越来越乱,昨天劫车的那伙人身上都带着枪,她觉得再接单子迟早会出事。 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吃都吃不饱的小孤女了,她的积蓄够过冬了。 “快乱到头了。”阿蛮解释了一句,接过了戈麦斯的牛皮纸袋,“账单发我邮箱。” 她走的有点急,像是不想再解释她这次为什么一反财迷本性,居然放过大好的工作机会,她的价格按天算钱真的很贵,戈麦斯为了简南也挺舍得出钱的。 她经过后门的时候顿了顿,眼角瞥到医生办公室里蹲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男人面前,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男娃娃哭得天崩地裂。 阿蛮脚步停住。 “别哭了,我给吃糖。”简南哄孩子的声音。 男娃娃打了个嗝,接过简南手里的糖,然后喘了口气,哭得更加大声。 丢了糖却没有达到目的的简南脸僵了片刻,挠挠头。 “其实……”他声音生涩,听起来就手足无措,“狗能活十六岁已经很久了,家的辛巴是自然老死的,并没有很痛苦。” 男娃娃声音停顿了半秒钟,继续嚎。 简南继续挠头。 他都快要说出家狗其实是喜丧这样的话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想要找个更能安慰人的。 “我们会把辛巴火化,可以带他的骨灰回去,洒在院子里,种上树。”他终于想出一个安慰的理由。 男娃娃这回哭得声音轻了,抽抽搭搭的问:“洒在院子里,长出来的树就是辛巴么?” 简南窒住。 “不是……”他艰难的说了实话,“死了就是死了,骨灰只是一堆无机物。” 大概从来没有人和男娃娃说过那么残忍的话,男娃娃张着嘴,倒真的忘记哭了。 “但是看到树,就可以想起它。”简南补充,说的一如既往的认真。 阿蛮低着头走出兽医院后门,笑了。 这人…… 莎玛拿着动物死亡火化申请表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咦了一声。 “怎么了?”简南终于哄好了孩子,满头大汗。 “没事。”莎玛把申请表递给简南,“只是我刚才好像看到戈麦斯的客人了。” 戈麦斯的客人,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 简南看着申请表格皱眉。 阿蛮最近,来得太频繁了。 11|第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最近这几天,简南找过阿蛮好几次,上班前,下班后。 国际兽疫局的通行证批下来后,他们又去了几次血湖,官方都是白天出门,基本不会遇到偷猎人。 但是毒蛇猛兽还在,之前摆好的猎人陷阱也都还没拿走。 为了一行人的安,他们找了当地价格挺高的地陪,但是简南觉得,这些人都不如阿蛮。 不熟悉地形话太多没有常识,把一群来工作找病原体的专家都当成旅游者,各种原住民神话传说张嘴就来,关键还都是张冠李戴的。 所以简南就有点想念阿蛮,想念她利落的身手,想念她话很少却会主动做很多事的样子。 他没有阿蛮的联系方式,唯一能找到她的地方只有阁楼,可是阁楼里面一直没有人。 他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会去阁楼敲敲门,几天之后,就变成了习惯。 敲着一扇打不开的门没什么心理负担,这天简南下班以后包都没放就先跑上楼,按照四分之三拍的节拍想敲一首歌以后再下楼,结果才敲了一个前奏,门就开了。 简南举着敲门的手,脑子里的曲子戛然而止。 阿蛮在家。 简南是天生的图像记忆者,阿蛮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脑子就已经定格出了无数个重点。 阿蛮的房间线条很多,各种五彩斑斓的装饰品,视觉冲击感很强。 房间里的阿蛮没有穿着一身黑,切市年平均气温在二十八度左右,所以阿蛮在自己家里只穿了一件紧身的灰色背心,一条热裤,打开门的时候,一头一脸的汗。 阿蛮剪了头发,她原来就是短发,现在直接剃成了板寸,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阿蛮左边胳膊有纹身,一整条手臂的蔓藤,缠缠绕绕的。 阿蛮的阁楼只有一居室,可是有一个功能非常齐的厨房,他看到阿蛮的茶几上放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菜,三菜一汤一个饭碗,餐具都是一次性的。 阁楼坐东朝西,黄昏时刻,一整个阁楼都是金黄色的,和一直在阴影里的黑阿蛮完不同的颜色。 简南脑子里戛然而止的曲子又一次颤颤巍巍的响了起来,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白兰香。 简南脑子里留声机的音质,黑白默片里嘎吱嘎吱的放映机声,和这一刻穿着背心热裤剃着平头的女孩子完美重合,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举着敲门的手,一动不动。 “喂!”阿蛮在问了几次他为什么敲门都没回应之后,伸手在简南的眼前晃。 连带着她胳膊上的蔓藤也跟着一起晃。 葎草。 简南突然认出了阿蛮胳膊上的刺青,攀援草本植物,茎、枝、叶柄都有倒钩刺,主要分布在中国、日本、越南,因为生长迅速生命力强,是农田里需要被铲除的杂草。 这东西墨西哥没有。 阿蛮开始不耐烦了,这人敲开门之后就一动不动站着都有一分钟了。 “再不说话我揍了。”她开始威胁。 她昨天半夜做完最后一笔运货保镖的委托,今天白天特意去中国城买了好多菜准备犒劳自己,结果刚刚出锅,就被这呆子打断了。 阁楼上没有空调,她热的要死,脾气很暴。 “我……”简南收回举着的手,清清嗓子,“抱歉。” 心跳如鼓,连收回去的手的指尖都是颤抖的。 他忘记了敲门的理由,脑子里白兰香像不停跳针的留声机,节奏乱了,心乱了。 他仓皇转身想逃,脑子里的白兰香还在乱七八糟的唱,阿蛮在金色夕阳下缠绕的蔓藤还在他的脑子里晃。 阿蛮动作很快的拽住简南背着的单肩包。 简南定住了。 莫名其妙的阿蛮哭笑不得,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茶几上的热饭热菜,想起简南吃烤鸭卷时候的表情,问了一句:“楼下有没有空调?” 定住了的简南机械的点头。 已经热得没脾气了的阿蛮很快下了结论,她拍拍简南的肩:“去端菜,到家吃,出电费水费负责洗碗我出饭菜钱煤气费负责烧饭。” 公平交换,简南最喜欢的。 她说完就径直下楼,身后的阁楼大门开着,黄昏的夕阳、饭菜的香味、还有阿蛮转身的时候从她下巴滑落的汗,变成了慢动作,在夕阳光照的尘埃里,定格成了光影里的光阴。 *** 阿蛮的三菜一汤都是正宗的中国菜,红烧肉、香煎鲔鱼、酸辣土豆丝和西红柿蛋汤,要是换做平时,简南一定早早就坐在餐桌旁准备大快朵颐了。 但是现在不是平时。 他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端着碗开始吃饭的阿蛮,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句:“……阁楼上有一个正在使用的望远镜。” 望远镜正对着费利兽医院。 虽然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个望远镜是做什么,他只是想找个话题。 他仍然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刚才夕阳下的白兰香。 “戈麦斯让我帮忙看着兽医院。”阿蛮夹了一块红烧肉。 她觉得今天简南很怪,从头到脚。 “哦……”简南两手放在膝盖上,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 这话他听到了,但是完没进脑子。 阿蛮放下筷子。 “……”简南两手握成拳,“有纹身。” “所以?”阿蛮应了一声,两手环胸,靠在椅背上。 明确了,这人今天确实不对劲。 “是葎草。”简南现在说的所有话都没有经过大脑,完遵循本能,“这种蔓藤在亚洲有很多,在墨西哥没有。” 阿蛮这回没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简南因为阿蛮的注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白兰香拉出了最后一个悠扬的长音,戛然而止。 阿蛮的眼睛,很好看。 “今天找我什么事?”阿蛮不想聊葎草,换了个话题。 “……”简南总算能听懂阿蛮在说什么了,“收费贵么?” …… 阿蛮默默的放下来再次准备开动的筷子。 虽然她知道简南的意思,但是简南这样问问题,是有可能会被人打死的。 “我不接私单。”她坚强的吃了一口肉。 “那……贵么?”简南很执着。 “分两种价格。”满口肉香的阿蛮决定满足他,“如果是保物,收取物品价格的百分之二;如果是保人,一小时三百美金,超过八个小时的话按天收费,一天五千美金。” 暗网再加收百分之二十的平台费。 不过这个阿蛮不想告诉他。 简南张着嘴呆呆的。 他请的当地最贵的地陪,一个小时五十美金…… “哦……”巨大的金钱落差终于让简南清醒了一点,脑子迅速算了一遍预算。 “不请了?”阿蛮心情很好的咧嘴。 空调终于抚平了她一身的燥热,让她觉得此刻憋屈的简南挺好玩的。 简南老老实实:“请不起……” 这个价格……比他出诊还贵…… “吃吧,菜冷了。”阿蛮拿一次性筷子敲了敲碗。 简南挪挪屁股,他心跳已经被金钱平复了,现在终于闻到了饭菜香。 他像平时一样,从自己随身包里拿出了筷子调羹,十双,在餐桌上一字排开。 刚刚喝了一口汤的阿蛮差点被呛死。 她只是想要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好好吃顿饭! 简南调整好每双筷子的间隙,挑了其中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阿蛮没忍住看了一眼,发现那双鸡翅木筷子上方的黑色金属块上写着外婆两个字。 …… 她嘴里的红烧肉顿时不香了,默默的放下了筷子,探头去看简南在桌子上其他筷子的称呼,果不其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一大家子。 …… 这顿饭真的吃不下去了。 阿蛮低咒了一句脏话。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些筷子怎么回事?” 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异国他乡孤身一人,吃饭的时候用十双筷子,筷子上刻着家里人的称呼。 这个故事太悲伤了,阿蛮觉得她这样人都觉得嘴里苦苦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特殊教育学校。”简南吃了一口红烧肉,眼睛亮晶晶的马上夹了第二块,“因为智商太高了。” 阿蛮:“……” 她突然不想听了。 “我们家人很多,我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可是因为寄宿学校再加上一些研究项目,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起吃饭。”简南又用爸爸的筷子吃了一口香煎鲔鱼,眯眼,“所以就弄了这些筷子。” 又因为他记性好,仅有的几次吃饭就让他记住了每个人的吃饭喜好,爸爸的筷子喜欢吃鱼,妈妈的筷子喜欢吃偏甜偏软的蒸菜,他觉得这样吃饭,热闹。 这比阿蛮乍眼看到这些筷子的时候想的情况好很多,但是,仍然有些悲伤。 阿蛮把酸辣土豆丝往简南这里推了推:“吃吧。” 果然,精致咖啡馆里那些穿着精致的人幸福的很相似,而他们这些在异国他乡破旧公寓里的人,悲伤的大多不尽相同。 简南盯着那碗土豆丝,然后看着自己一排筷子,最后咬着黑色方块写着简南的筷子,勉勉强强的夹了一口。 “我们家的人不吃辣……”他解释。 但是因为是阿蛮给的,他有点想吃。 阿蛮斜了他一眼,眼底有笑意。 简南捧着饭碗,吃的嘴巴鼓鼓的,手里的筷子变换不停。 很热闹的一顿饭,比她在那个西晒的阁楼里汗流浃背的一个人边上暗网边吃要热闹很多。 所以她多吃了一碗饭,并且用武力抢走了最后一块红烧肉。 12|第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那天晚上,简南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站在夕阳下,脚下是温暖的木质地板,地板声吱吱呀呀,有老式留声机的歌声,他听不出歌名,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四周很空旷,一片金色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简南在梦里隐隐的知道这个人影是谁,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老式留声机和他的心跳一起,开始跳针。 那个身影始终模模糊糊的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并不靠近。 穿着灰色的紧身背心,手臂上有一大片葎草。 简南站着,身影在动,明明在远处隐隐绰绰,却有真实的触感。 留声机的声音咿咿呀呀,节奏慢慢变快,梦里面的夕阳金黄的开始刺眼,简南在留声机最后一声有些尖利的尾音中醒来,房间很黑,现实中没有那一片金黄。 他仰面躺着,表情有些困惑。 切市很热,他盖得是薄毯,睡觉的时候只穿了贴身的衣裤,所以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 从初中以后他就很少再经历这种事,所以他盯着天花板愣了很久,然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他终于明白了傍晚的时候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 雄性动物本来就会有这种摸不到头脑的冲动,作为思维相对复杂的人类,有时候会因为这样的冲动困扰。 他认命的起身,准备重新梳洗。 为什么呢? 热水浇到身上的时候,简南还是皱着眉。 大概和当时的环境有关系,温度、湿度、亮度还有声音应该都有影响…… 或许跟时间也有关系,黄昏是大多数动物归巢的时间…… 简南擦干净脸上的水渍。 也可能,只是因为太热了…… 他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终于给自己的困扰找到了科学依据。 *** 人与人之间变熟悉的时机很奇妙。 阿蛮和简南楼上楼下住着的这段时间,是阿蛮这么多年来最空闲最居家的时候,她会半夜三更出门买菜,天还没亮就缩回窝里待着,有时候出门会遇到实验室里刚刚回来打着哈欠的简南,有时候买菜回来也会遇到天还没亮就出门上早班的简南。 遇到的次数多了,招呼打多了,阿蛮也会为了空调邀请简南吃顿饭。 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烧的,也有她懒得烧让简南直接叫外卖的。 每次都非常公平,简南洗碗、善后,菜色太好的时候还会给她几比索补充菜钱。 仍然互不相欠,仍然不太会开口主动问对方的私事,见面的时候仍然会很客气的互相说着好,谢谢。 只是交换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是吃晚饭的时候,会多一个人,闲聊一些当地不咸不淡的新闻,听听当地的广播,偶尔简南会放一些听起来就很老的歌。 阿蛮觉得很惬意,因为简南的屋子有空调;简南觉得很开心,因为阿蛮,他吃到了很多心心念念的中国菜,虽然阿蛮的厨艺普通,墨西哥买到的调味品也不见得正宗,但是总比那些番茄乱炖适合他。 所以阿蛮忽略了简南房间里堆成山的没拆的快递盒,简南也忽略了阿蛮厨房明明有一堆锅碗瓢盆可她坚持用一次性碗筷的爱好。 萍水相逢,莫问出处。 阿蛮夹走了最后一只油爆虾,满足的眯眼睛。 简南咬着刻着妈妈的筷子,退而求其次的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 客厅里的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血湖的新闻,生态破坏、偷猎还有瘟疫,那天晚上阿蛮帮达沃拍的照片和简南带回去的样本,都在这个时间点爆发了,当地媒体甚至国际媒体都开始大肆报道这件事,尤其是切市主流媒体,最近所有的新闻都围绕着血湖,从屠宰场开始一直蔓延到鳄鱼皮买卖。 阿蛮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些都是贝托的生意,贝托失踪,切市正在大洗牌,借着血湖的事,原本被称为切市最成功的企业家的贝托瞬间打回到十恶不赦的黑帮大佬,太顺利了,她心里的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 达沃这个人绝对不是单纯的记者,偷猎新闻是在贝托失踪后的第二天爆出来的,紧随其后的就是国际兽疫局获得血湖勘察通行证的新闻。 贝托经营了几十年的生意王国从血湖这个地方开始,抽丝剥茧的在几周之内就被逐个击破,切市有很多人在狂欢,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个脸上纹了半只鳄鱼的贝托,是个报复心极强的疯子。 “……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达沃的记者?”阿蛮放下油爆虾,微蹙着眉。 她和简南在各种巧合下变成了颠覆贝托王朝的开端,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的不安开始翻涌。 简南正在挑剔胡萝卜丝的粗细,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茫然的摇摇头。 阿蛮仍然蹙着眉,却没有再问下去。 但愿是多心了,做保镖太久,草木皆兵。 “国际兽疫局过来的人里面有负责专门对外的公关专家,不用我去接触记者。”因为阿蛮严肃的表情,简南又多解释了一句。 “最近还去血湖么?”阿蛮换了个问题。 “伪鸡瘟完整的病毒传播链已经找到了,几个传染的村庄也已经做完了捕杀和消毒,国际兽疫局的人应该不会再去血湖了。”他沉默了一会,“但我应该还会再去。” 他没说他会再去的原因,对别人私事极度缺乏好奇心的阿蛮也没有再问。 她只是皱着眉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 新闻还在继续,这一次的新闻内容是伪鸡瘟,短短两周时间找到了完整传播链,杀灭了所有的病鸡,新闻采访了国际兽疫局的人,应该就是简南说的专门负责对外的公关。 公关听起来就很专业,介绍了国际兽疫局做过的工作、遇到的困难、以及后续的重点防疫方法。 程都没有提到简南。 简南没什么反应。 阿蛮觉得挺好,这样万一贝托想要找人寻仇,目标也是国际兽疫局。 所以她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又抢走了最后一筷子胡萝卜丝。 手速永远没有阿蛮快的简南叹了口气,换上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筷子,把碗里的白饭扒拉干净,脸上若有所思。 阿蛮对血湖的新闻特别在意。 他知道原因。 他刚来切市就知道贝托这个人,戈麦斯每个月都会给一个叫贝托的人汇一笔钱,莎玛和切拉她们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提到这个人,明面上是切市做的最成功的的商人,黑夜里是这座城市能止婴儿啼哭的恶魔。 靠着中午的八卦时间,他知道贝托是靠着血湖偷猎起家的,他也知道,阿蛮会特别关心血湖的原因。 那天晚上,阿蛮是去拍照的,他跟了程,所以他知道新闻上面那些现场偷拍的照片,都是阿蛮拍的。 再加上那天晚上他带出来的病原体。 贝托的生意开始被一一清算,就是因为这两件事,而做这两件事的人,一开始应该都不知道事情会发酵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阿蛮皱着眉。 所以,他虽然知道阿蛮皱着眉的原因,却一直没有开口说。 “我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去血湖。”他在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要去也会等切市安一点再去。”他打开水笼头开始洗碗,都是他的碗筷,阿蛮的一次性餐具早就收拾好丢到了垃圾桶里。 阿蛮没说话。 简南通过瓷砖的倒影看到阿蛮正捧着杯子眯着眼睛。 简南把水笼头开的更大了一点。 他没有开口说,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解决方法,万一他和阿蛮真的被卷进这件事情里,他对未来会发生什么其实一无所知。 他不了解暗夜里的事情,阿蛮了解,但他从阿蛮的表情里并不能解读到太多的东西。 小心谨慎、静观其变。 食草动物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通常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和阿蛮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阿蛮,和他那天在血湖灌木丛里的感觉一样,其实也只是个食草动物,只是,更凶狠一点罢了。 *** 贝托王朝在持续崩盘,从偷猎开始,一路延展到了走私,切市每天都能听到警车来来回回的声音,整个城市被翻来覆去,有人锒铛入狱,有人换了立场,但是贝托,仍然没有出现。 这个曾经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像是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论他的产业被瓦解成什么样子,无论他的家人他曾经衷心的那些手下被人侮辱成什么样子,人们始终没有看到贝托的影子。 于是大家开始相信,贝托应该是死了。 阿蛮连续几个深夜出门打探消息,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结论。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心里的不安反而愈加翻涌。 凌晨四点,她戴着帽兜从空无一人的老街上避开摄像头回家,那个经常半夜三更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简南正好打着哈欠站在二楼拐角的地方仰着头看她。 阿蛮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和往常一样,说了一声早。 “等我一下。”简南手上有东西,急急忙忙的往上爬。 阿蛮站在原地等他,心里想,这个人腿部的肌肉力量应该非常差,所以走路才会这样踢踢踏踏。 “家厨房的灯坏了,我白天买了替换的灯泡。”简南只爬了一层楼梯就开始气喘吁吁,但是仍然坚持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阿蛮知道她家厨房的灯坏了,实际上,这盏灯一直是坏的,她也没打算修。 不过…… 拒绝他的好意他通常就会开始啰嗦带恐吓。 一个灯泡而已。 她转身继续开门。 “我来修。”身后的简南还在喘。 “会修灯泡?”阿蛮有点意外。 “我……”简南卡住了,“我经常修灯泡。” 实验室里的,手术台上的,还有家里的,他好歹也是一个人生活了很久的人。 “厉害。”阿蛮敷衍他,打开了门。 简南嘟囔着跟着进门,却发现刚才耷拉着肩膀很放松的阿蛮突然身紧绷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阿蛮?”简南奇怪,跟着进了屋。 屋里面还是老样子,五颜六色的,看起来有些乱有些满。 阿蛮微微动了一下,站在了简南面前,举起了双手。 阴影中,一个半张脸都纹着鳄鱼的男人举着枪站着。 贝托。 “阿蛮小姐。”贝托走出阴影,嘴角带着笑,藏在鳄鱼纹身里那只废掉的眼睛周围疤痕密布,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巨鳄。 黑黝黝的霰|弹|枪|口,枪口有长期使用后残留下来的焦|色|火|药。 13|第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雷明登870|泵|动|式|霰|弹|枪,削短型的,这么近的距离一枪就可以崩掉他们两个人的脑袋。 阿蛮举起双手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把身后的简南隔在安距离之外。 几乎同一时间,她听到了简南关门的声音,接着是他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的脚步声。 阿蛮:“……” 她每次都会被这个胆小鬼在危机时刻的表现吓一跳。 “不关门的话影响不好。”简南还解释了一句,居然还知道不要惹怒贝托特意用的西班牙语。 阿蛮差点没忍住白眼,举着枪的贝托也明显的顿了一下。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传说中的简南先生,这倒是让我省了不少事。”贝托到底是贝托,一句话就让阿蛮压下了所有准备伺机而动的小动作。 贝托知道简南。 这是最坏的情况。 阿蛮的心沉了下去,她仍然高举着双手,身体却比刚刚进门的时候更加紧绷。 她反追踪能力在切市是顶尖的,她可以肯定这一段时间她身边没有出现过跟踪者。 这间阁楼和她之前被达沃找到的那间自住的房子不同,这房子是用来给雇主做安屋的,周围环境、整幢楼的情况包括房间布置逃生位置都是她精心设置过的。 这幢楼的一楼是一家周末才会开的便利店,对面是戈麦斯买下来的费利兽医院产业,兽医院生意特别好的时候会在白天打开当成备用手术室。二楼之前住的是个日本人,两个多月前换租给了简南,房东直租给短期居住的外国人,这也是她找这件阁楼作为安屋的原因之一。 她日常生活从来不碰阁楼里的东西,水用的都是桶装水,晚上开的唯一一盏灯是背对着窗户不会透光的,拉的电线是楼下便利店的,就算是二十四小时监控这里的人,也会以为这个阁楼目前是没人住的。 不应该有人知道她住在这里,更不应该有人知道她和简南是认识的关系。因为除了那天中午在咖啡馆她给了他一个烤鸭卷,他们两个在外面从来没有单独聊过天,她和简南的关系,理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贝托为什么会知道?或者说,他到底知道了多久?对整件事情了解了多少? “贝托先生。”阿蛮终于开口,“这里是我的安屋,了解我的做事风格,这间屋子的监控没有死角,只要开枪,一个小时之内,在这个区出现的消息会传遍暗网。” 安屋是为了保护受雇人的,一旦采集到枪声或者其他异常,会第一时间同步到暗网。 暗网现在都是通缉贝托的委托,他出现在阿蛮安屋里的影像一旦传出去,他根本无处可逃。 贝托也知道,所以他在确定阿蛮不会反抗之后,收起了枪。 阿蛮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扭头看那个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简南。 他还抱着怀里的灯泡,没什么表情,看到阿蛮看他,他动作幅度非常小的摇了摇头。 默契不够,阿蛮并不知道他摇头的意思。 但是,这个号称因为压力过大就会呕吐的PTSD患者现在看起来情绪很稳定。 “喝茶么?”阿蛮决定忽略简南,“我这里有很好的中国茶叶,切市不容易喝到。” 贝托已经转身坐到了阿蛮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枪,十分大喇喇的。 作为一个正在被城通缉的人,他看起来心情也不合时宜的好,甚至还冲站在那里的简南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到他对面。 挺镇定的简南很合作,踢踢踏踏的走到客厅,抱着灯泡坐到了贝托对面。 真的看不出怕。 正在柜子里拿茶具的阿蛮简直要怀疑简南这个人是不是和她一样经常被人用枪指着头。 “不怕我?”果然,贝托也有同样的疑问。 “我怕枪。”简南回答了。 他的答案让贝托一怔,让阿蛮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贝托笑了。 阿蛮端出了一整套普洱茶具,最繁复的那一种,摆到茶几上,开始一声不吭的烧水洗茶具。 贝托喜欢喝中国茶,很多人都知道。 但是她拿出茶具,倒并不是为了贝托。 一来普洱茶的冲泡步骤很多,泡茶时间很长,足够让她能在相对平和的时间里通过贝托的话找到自己缺失的拼图。 二来泡茶用的开水其实是很好用的室内武器,也是她擅长的攻击手段之一。 “阿蛮在切市第一个保镖单子,是我给她的。”贝托在开水即将要沸腾的咕噜声中开了口,说话的对象是简南,“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 阿蛮看了他一眼,内心腹诽给个屁,明明是她碰巧路过碰巧救了一个人结果是他手下。 从此就被他盯上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那天一定目不斜视的走过那条巷子。 简南也没吭声。 平时话痨的他在这种时候话少的判若两人。 “她向来就不是好孩子。”贝托笑了,用长辈向别人介绍自己晚辈的口吻,“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 阿蛮低头专心的烫茶具。 简南看起来仍然面无表情,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经常试探我的底线,从我的集装箱里救走过警察的内线。”贝托说持续着那种恶心的温情的语气,“帮助我的情妇逃离切市,还帮戈麦斯救过几条狗,她救之前肯定已经知道,那几条狗都是我从缉毒警那边偷到手的缉毒犬。” “很调皮,不过闯祸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让她活到了现在。”贝托这句话是盯着阿蛮说的。 阿蛮不吭声。 她身上有几个很严重的疤,就是因为这几件事留下的。 贝托睚眦必报,暗巷里十几个大汉过来拳打脚踢,她能活着是她拳头够硬,并不是因为贝托心软。 “我们这里的人做生意讲究不慌不忙,平时给的礼节和尊重总有一天需要收回来,我并不急着收,因为我觉得还没有到时候。”茶已经泡好了,贝托看着杯子里色泽红润的普洱,没有马上喝。 “我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一直自由散养着的小姑娘,会在最重要的时候回头咬我一口,还带上了国际兽疫局。”一长串扭曲的叙旧之后,贝托终于进入了正题。 也终于喝掉了那一杯新泡的普洱茶。 并不是阿蛮说的很难喝到的好茶,甚至有点受潮发霉的味道。 这丫头从来都没有怕过他,武力不行打压不行甚至用钱砸都不行,她从不碰他的委托,暗网接单本来就是黑市交易,结果她在那样的地方坚持不接毒品枪械和其他犯法的东西,匪夷所思的坚持了六年多。 他没有对她下杀手,是因为她不仅不接他的单子,别人的,只要涉及非法的,她也一样不接。 一个有本事的立场中立的人,在危机时刻会变成可以制敌的奇兵。 他对她一直都是有想法的,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先他一步做出了选择,哪怕他很清楚,这个选择她并不是主动做的。 偷拍了偷猎照片,就是一种背叛,哪怕她虚化了照片里所有人的人脸,哪怕她接单的时候特意录了视频。 但是背叛就是背叛。 贝托的世界里,不允许背叛。 “达沃已经死了。”贝托往茶几上丢了一张照片,“他本来是我的人,结果,站错了队。” 这个胖子记者也是他养着的狗,平时用各种独家新闻豢养着,用来帮他操控舆论。结果切市刚乱起来,他就一边表着忠心,一边不停的给官方爆料,还收了敌对方的钱。 所以他死了。 死相很惨。 阿蛮看都没有看照片一眼。 简南看了,拿起来很认真的看了很久,然后放了回去,双手平方,规规矩矩的。 本来应该很烦躁的阿蛮因为简南的动作,差点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真的不怕,平时一声车喇叭都能吓死他的人,这种时候规规矩矩平平静静的简直讽刺。 他怕的是对方的枪,和她一样,都没有怕过这个人。 “达沃死了,所以我也得死么?”阿蛮微翘起嘴角,问得讥诮。 “我从不冤枉人,我知道拍照片的前因后果,我也知道这位简南先生在这整件事情中是怎么和认识的,们两个只是顺势而为的两只手,和达沃的背叛本质不同。”说了一个晚上屁话的贝托突然说了一句人话。 阿蛮却眯起了眼,开始警戒。 拉拉扯扯了那么多,终于进入正题了。 “只是不管怎么顺势而为,们终归还是做了。” “血湖对我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阿蛮是知道的,我甚至怀疑她心里很清楚,那里的产业在我整个生意王国里的占比。” “这和往常那些揍一顿就算了的闯祸不一样,这一次,用命来赔都不够。” 贝托把玩着手里的□□。 “更何况,还认识简南,并且把他活着带出了血湖。” 结束了前面冗长的像是发泄也像是摆谱的铺垫,贝托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我来找,只有一件事。” “得想办法把血湖还给我。”贝托坐在沙发上,前倾着上身,靠近阿蛮,指向简南,“把这群人,赶出血湖。” “那些国际兽疫局的人,那些所谓的监控瘟疫的人,这些人既然是们两个弄进来的,那么就由们两个负责把他们赶出去。” “否则,那血湖里面喂鳄鱼的食物,应该就不仅仅只是鸡肉了。” 暗夜里的贝托,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14|第十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阁楼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凌晨四点钟,贝托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拿遥控器打开了阿蛮家里从来没有被打开过的老旧电视。 电视还能用,调到了公共台,满是雪花点的黑白电视机正在临时插播一条当地新闻,现场直播,地点是城外的高速公路,电视台派出了直升机,当红的新闻主持人连线,语气亢奋。 此时此刻正坐在阁楼沙发上的贝托出现在了新闻标题里,主持人非常激动的直播着高速公路追击战的现场情况,听他的意思,贝托现在正在那辆白色的轿车里,身后的警车紧追不舍,所有的人都认为今天晚上终于可以抓住贝托,终于可以结束这场让所有人惴惴不安了好几个月的灾难。 电视机前的贝托拿着枪嘴角噙着笑,看着电视里追击战逐渐白热化,他嘴里轻轻的呯了一声。 几乎同时,那辆在高速上飞速逃跑的轿车突然变了道,不知道是因为方向盘打滑还是刹车失灵,在高速公路变换了两三次车道之后,速冲向了拐角的悬崖。 速度非常快,主持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然后,就是一声极其空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直播用的直升机第一时间调整了直播视角,黑白电视里,那辆白色的轿车已经严重变形,车里的人没有出来,主持人一直在一叠声的询问车里的情况,于是直升机的镜头又拉近了一点。 正在看电视的贝托嘴里又呯了一声。 白色轿车爆炸了。 爆炸的气流让直升飞机的镜头陷入慌乱,来回摆动再加上老旧电视的雪花点,在镜头里已经无法分辨出那辆变了形的轿车到底还残留了多少。 但是,里面的人一定已经必死无疑。 电视画面逐渐停止晃动,几辆警车亮着警灯停在了悬崖边,这一场追击战的结局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直播间里的主持人开始在专家的建议下一帧帧回顾整个追击战的过程,从看到贝托上车到车子跌落悬崖,车上没有人下车。 虽然还需要最终DNA检测结果才能下定论,但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追击战的所有人都可以断定,那个纵横切市十几年的贝托,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鳄鱼贝托,失踪半个月后终于在市人民的注视下跌落悬崖,轿车爆炸,粉身碎骨。 贝托笑眯眯的关上电视,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普洱茶。 “接下来,他们会用最快的时间检测出车里的尸体和我的DNA完吻合,贝托这个人以后,就是一个死人。”贝托的心情似乎因为这个新闻变得很好,好到居然又开始和他们聊天。 “不好奇为什么车上的人能检测出我的DNA么?”他看着阿蛮问,瞎掉的那只眼睛的眼白像藏了毒。 阿蛮没说话。 “他一定知道。”贝托的枪口还对着简南,冲简南那边指了指。 “车里的那个人应该接受过他的骨髓移植。”简南回答的言简意赅。 “被骨髓移植过的人,血液造血干细胞会被捐赠者的替代。两年前我选了几个和我身形相似的人做了骨髓移植,一段时间之后,这些人的DNA就会变成我的。”贝托说的像是在炫耀,“这个方法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我知道一定会知道。” “其实挺多的。”简南看着贝托,拆台,“去年九月份就有法医把这个现象拿到国际法医学会上报道了,很多医学周刊上都有,法医或者这方面的医生应该都知道这件事。” 阿蛮身体非常小幅度的动了一下,担心简南这种拆台会惹恼了明显情绪不太稳定的贝托。 但是贝托没有,他笑了,咧嘴大笑。 “从们进来到现在,阿蛮找到了十几次攻击我的机会,但是她每一次都选择了挡住枪口,放弃攻击,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彻底摊牌的贝托显得十分放松,连受了潮的劣质普洱都连着喝了两三杯。 “她在保护。”贝托自问自答,语气愉快。 “可是她大概不知道她保护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贝托放下杯子。 “这个人。”他指着简南,“在没来切市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他了。” “三个月前,有人出十万美金,让我截取三个包裹,在里面藏三块稀有鳄鱼皮然后再原样寄出去。” “那三个包裹的收件人,就是简南。” 阿蛮一怔,转头看坐在她旁边的简南,他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沉默。 “让我办这件事的人是一个我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基于好奇,我查了查这位简南先生的生平。”贝托啧了一声,“那真是,十分传奇。” “纵火、偷窃、暴力伤害。”贝托摇着头,脸上带着笑,“真的是打破了一直以来我对专家的固有印象。” 简南终于动了一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普洱茶,抿了一口,看了阿蛮一眼。 这一眼阿蛮看懂了。 他嫌弃她的茶不好。 妈的。 阿蛮内心的白眼都快翻上天,这么危险的时候,为什么他这里的画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血湖不是的。”简南开了口。 贝托眯起了眼。 “血湖是潟湖,因为海湾被泥沙封闭演变成了湖泊,是死水。” “们长期往死水里面倒入大量的动物内脏和残肢,死水没有出口,这些东西只能在湖底腐烂发酵,大量腐烂物发酵后产生的微生物一直在缓慢的改变着血湖周围的环境。” “它们入侵到土壤、水源、空气和动物身上,最开始只是改变了血湖附近植被和动物的生态,发展到现在,它们已经开始改变空气,改变地质,血湖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无人禁区。” “所以,那不是的地盘。” “们造出了血湖,吸引了大量鳄鱼和其他生物,们以为这是一种野生饲养,只要血湖够脏,这里面的鳄鱼就可以源源不绝。” “们其实没有想错,这样下去,不但是鳄鱼,甚至还有可能吸引到大型的食腐动物,们偷猎走私的名单可能还能更长一点。” “但是,到那个时候,这个地方,就已经不允许人类进入了。” “们造出的血湖,最终会吞噬了们所有的人,住在周围的、进入的,都会变成湖底腐烂的尸体。” 凌晨,阁楼里极其安静。 简南说这些话的时候和他上次介绍伪鸡瘟一样,没有太多停顿,西班牙语有口音,但是口齿很清楚,逻辑很清晰。 贝托着实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仰天爆笑。 笑得整个沙发都在震动,他脸上那半只鳄鱼都弯曲成了咧嘴的模样,藏在鳄鱼纹身里的瞎掉的眼睛,笑得没有半丝人味。 “血湖附近村庄里的人,都叫巫医。”贝托终于止住了笑,“我本来不懂,现在终于懂了。” “能唬人,这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会有人信。”贝托笑着举起了枪。 霰|弹|枪|上|膛的声音,他这一次举起来,动作很慢,脸上还挂着刚才爆笑后残余的笑意。 “无人区,就是我想要的。”他笑眯眯的,“湖里的尸体能引来更多的动物,也是我想要的。” “至于它最后会不会吞噬了我,那是我的事。” “们,必须退出。” 简南很轻很轻的呵了一声,一如当初在血湖树上看到偷猎人祭祀那样,他微微翘起了嘴角,讥诮的弯了弯眼睛。 这个胆小鬼在被人也用枪指着脑袋子弹上膛的时候,居然还敢嘲笑人。 阿蛮终于伸出了手,摁住了贝托手里举着的枪,直接摁住了|枪|口。 “雷明登870泵动|式|霰|弹|枪,改制过的,弹|匣的地方装了一层木雕装饰。” “这把|枪黑市的人都知道,这是跟了一辈子的|枪,里面的每一颗子弹都是特质的。” “今天晚上来的时候带上了这把|枪,应该,就不是来杀人的。” 阿蛮说的很慢,手看起来只是随手搭在了霰|弹|枪上,但是简南看到,贝托的手臂上青筋慢慢的暴起,他在用力。 “贝托先生,这里是我的安屋。”阿蛮缓慢的,又重复了一遍,“在这里开|枪,就浪费了一次骨髓移植。” 简南是真的聪明,可能,也很了解人性,所以他也看出来今天晚上来这里的贝托,只是来警告他们的。 他来告诉他们他没有死。 他来宣布血湖是他的地盘。 他来,是来驱逐简南的。 所以简南说了那些话,他不怕激怒贝托,因为他知道,贝托今天晚上,不会杀人。 但是,他知道人性却不知道贝托。 这个人,能让那么多人闻风丧胆,是因为他真的就是个疯子。 真的惹火了他,不管是不是安屋,不管他今晚是不是假死成功,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会杀掉嘲笑他的人,哪怕这个代价正常人看起来并不值得。 贝托举枪的动作没变,他看着阿蛮,问得非常清晰:“这只手,是一种站队。” 从来保持中立独善其身只管赚钱的阿蛮,这是她第一次立场分明的站队。 “我不会让在我的安屋里杀人。”阿蛮没否认,也没承认。 “今天之后,也会变成我的敌人。”贝托盯着阿蛮的眼睛。 阿蛮放下手,低头,微笑。 “荣幸之至。”她开口,西班牙语说的精准无比。 15|第十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贝托最终还是走了。 今天晚上他确实不打算杀人,骨髓移植假死成功,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天晚上的事,本来是他所有待办事项里面最简单的。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都那么不怕死,阿蛮也就罢了,那个一辈子都在学校和实验室里的简南,对着枪口居然能嘲笑出声,这是他真的没想到的。 所以他走了,宣布两人从此以后是他的敌人之后,他悻悻然的离开了。 留下了阿蛮和简南,简南怀里甚至还抱着刚才上楼的时候抱着的电灯泡。 “,怎么回事?”阿蛮语气不善。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真的把贝托这个疯子的疯性逼出来了。 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那么不怕死! “我们去楼下说。”简南起身,怀里还抱着灯泡。 他本来只是想帮她修电灯的,他觉得最近不安,亮一点总是能有点安感。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间阁楼只是一间安屋。 他终于明白这些天下来他一直觉得阿蛮住的地方古怪的色彩斑斓是为了什么,这是一间安屋,所有的摆设都是精心布置过的,所有的地方都有摄像头,没有死角。 这女孩在这样的安屋里住了快一个月,用一次性碗筷,用桶装水,每天还悠悠然的哼歌、用便捷酒精炉灶做饭。 “去楼下说。”他又重复了一遍,率先走出了门。 背影看起来有一点点别扭。 “认识贝托?”一肚子疑问,阿蛮先挑了个最容易问的。“知道贝托为什么会出现?” 贝托找她不是从她这里下手的,而是通过简南,这就能够说得通了。 但是简南看到贝托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意外,这她就想不通了。 他似乎很早就已经知道她这段时间不安的原因。 她疑惑,并且有点不爽。 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简南先给阿蛮倒了一杯水。 和之前她在他家里吹空调吃饭用的一次性杯子不同,他把家里堆积如山的包裹拆了一个,拿出了里面纯白色的马克杯,洗过烫了一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那一堆的包裹是马克杯?”阿蛮惊了,注意点也歪了。 贝托把三块鳄鱼皮都藏在马克杯里了? “不是。”简南还是有点别扭,回答问题的时候字都少了。 不过字虽然少,意思倒是仍然表达的很清楚:“我知道贝托每个月会向费利兽医院收保护费,我也知道他是做血湖偷猎起家的,这两天又特别关注血湖有关的新闻。” 三条线索,串起来并不难,尤其是简南这种智商的。 阿蛮抱着水杯抿了一口水。 这个人纯良个屁,这几天她试探他的问题,她每次听到血湖新闻就失去食欲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原因。 可他就是憋着不说。 “我不说是因为我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简南又补充了一句。 像有读心术一样。 阿蛮又抿了一口水。 她在回想简南一开始的样子,其实也不过一个月没到的时间。 他那时候还挺拘谨,送药的时候小心翼翼说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来缓解不安,就算是在血湖,他在说那句把偷猎当成动物世界的观点之前,他也犹豫了很久。 那时候的他,还会担心她把他当怪人。 一个月时间。 他们两个都不是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没有过问对方私生活的习惯,但是,到底还是熟悉了。 “贝托说的鳄鱼皮是怎么回事?”第二个问题,她仍然挑了个容易问的。 “我不清楚。”简南蹲在他家里堆积如山的包裹前,微皱着眉。 “这些包裹又是怎么回事?”所有之前完不好奇的事情,经过这个晚上之后,都变成了想要知道的。 “来之前整理好从国内寄过来的。”简南开始翻动包裹,“我有些怪癖……” 他非常难得的卡了壳,没有说下去。 阿蛮抱着水杯把头放在沙发扶手上,歪着头。 “如果是把鳄鱼皮藏在包裹里……”简南改成了喃喃自语,“应该选我到了这里以后不会马上拆的包裹。” 他开始有选择的找包裹。 “为什么不拆?”阿蛮简直变成了好奇宝宝。 从“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之后,她觉得简南这个人身上是问号。 他们都变成了贝托的敌人,她不喜欢问号。 “有些包裹上有时间戳。”简南找到了一堆方形的一模一样的包裹,开始一个个细细检查,“我到了时间才会拆。” 阿蛮的头歪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因为她看到简南拆开了其中一个方形包裹,抽出了一个真空包装,里面是……一包……黑色的四角内|裤。 阿蛮:“……” 她能看的那么清楚是因为真空包装的人非常变态的把内|裤平摊了之后原样抽成真空,拿出来就是一叠很厚的,尺寸细节都非常清楚的黑色内裤。 “这……”还真的是怪癖。 “我不喜欢穿用过的内裤,所以会把新买的内裤消毒烫好抽真空,一个星期一包。”简南的注意力都在包裹上,习惯性的有问必答。 阿蛮:“……哦。” “这些包裹都是按照时间排好的,当初计划来墨西哥半年,所以准备了半年的量,一共二十七个包裹。”他蹲在包裹前喃喃自语,“如果不想我马上拆……” 他抽出了最最下面的包裹,打开了真空包装的四角内裤。 灰色的。 阿蛮觉得颜色还不错。 “那个包裹。”阿蛮从沙发边缘一翻身跃到简南旁边,抽出被压在角落的一个方形盒子。 “我可以拆么?”她偏头问他。 被突然出现的阿蛮吓了一跳的简南抱着内裤点点头。 阿蛮没有简南那么精细,单手拿着包裹冲着盒子打了一拳,盒子瘪了,她徒手撕开了纸箱,里面的真空包装也一起撕破了。 简南程半伸着手想要帮忙,却始终无从下手。 和他半天只拆了两个包裹不同,阿蛮用这样野蛮的方法迅速拆了六七个包裹,散了一地的内裤,也找到了贝托说的三块鳄鱼皮。 莫瑞雷鳄的皮,濒危物种,主要出现在墨西哥和危地马拉。 包裹的时间戳都是三个月后的,按照简南原本的计划,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墨西哥。 “这些内裤处理起来很麻烦,如果离开,这些没用完的我应该会原样打包再寄回国。” 寄回国就肯定得遭遇海关。 一个从中国来的兽医走私回国三块稀有鳄鱼皮,出巨资给他送三块鳄鱼皮的人应该是不希望他离开墨西哥。 “怎么找出来的?”简南把鳄鱼皮放到一边,开始收拾地上的内裤。 她找东西的效率比他快很多,拆包裹明显也是有的放矢。 “被拆过重新包装的包裹,胶带附近会有痕迹。”保镖基本功很扎实的阿蛮拿起一块鳄鱼皮左右看,都是鳄鱼肚子上的皮,整片没有拼接没有划痕,A级货,价值不菲。 “要不要我帮拿到暗网卖了?”反正是送上门的。 “我拿到实验室去。”简南把拆开了的内裤单独放进一个布袋子里,扎紧,“完整的莫瑞雷鳄皮还挺有研究价值的。” 阿蛮耸肩,看着简南把塞了内裤的布袋子放到门口回收处:“这裤子就不要了啊?” 用都没用过只是拆了真空包装啊! “嗯,我在这里联系了专门的衣物回收渠道,他们会把这些二手衣物拿回去做工业再加工。”简南仍然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很详细。 快凌晨五点,这个刚刚枪|口逃生的年轻兽医拿出扫帚打开始扫房间,平静的像是今晚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不怕么?”阿蛮皱着眉。 被贝托盯上,被人拿着鳄鱼皮栽赃不让他回国,他却云淡风轻的提都没提。他看起来更在意内裤脏不脏,更担心客厅里会不会有被她暴力拆包裹后留下的碎纸屑。 简南停下扫地的动作,看向她。 “我是保镖。”她换了个问法,“我见过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刚才在贝托面前的表现……不太像个正常人。” “正常人打开门看到里面有人拿枪指着,一般都会吓到腿软或者掉头就跑。” 而他选择了留下来,并且关上门。 简南拿着扫帚想了想:“在凌晨四点钟打开门看到门里面有一个人拿枪指着,楼上楼下都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腿软或者掉头就跑,死亡的概率会比合作大很多。” 很……合理的解释。 阿蛮没说话。 简南却有其他关心的事情:“……能不能换个地方坐。” 阿蛮太随性,拆了包裹就选择了席地而坐,这个地方之前堆着包裹很脏…… 有灰尘。 “那血湖那次呢?”阿蛮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无知无觉的被简南用扫帚赶到了沙发上,“正常人想要在那种情况下预警危险,就算是有勇气用弹弓,也绝对不会有勇气试那么多次。” 更何况他还同时兼顾到了怎么剥树皮才不会弄死树这种事。 “在血湖的那天,拍照的地方就在偷猎场,哪怕我弹弓打偏了打到了别人,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正常情况下会以为自己是被虫子咬了一下或者旁边的树上有东西掉下来了,一般而言不太会想到有人在树上拿东西砸他们。” “除非连续砸两次。” “但是那样概率太低了。” 很……合作的回答,也非常的合理。 阿蛮却眯起了眼睛。 她真的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十分妩媚,像是复古墙上贴着的老上海的画像。 简南低着头处理好那一地的垃圾,按照垃圾分类放好,把扫帚放回原处,然后去厨房洗手消毒。 最后退了回来,坐到了阿蛮对面。 “有没有听过反社会人格障碍这个词。”简南看着阿蛮。 阿蛮一怔,点点头。 这个词对她这样环境长大的人来说,并不陌生。 “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是因为先天脑部生物因素造成的,他们除了最原始的情绪之外,大脑前额叶区块对深层高度的情感没有反应。所以他们无法融入社会,无情感反应、无良心制约、无道德意识、无罪恶感。” “我不属于反社会人格障碍,小的时候很正常,但是长大以后我的大脑前额叶区块的反应比一般人的迟钝,也就是说,我对深层高度的情感反应会很迟钝。” “如果有人用拳头打我,我会直观的感觉到害怕,但是只要不是实时发生的,像今天晚上或者血湖那种真正会威胁生命的恐惧,我反而感觉不到。” 可以害怕,但是更深的恐惧,他反应不过来。 “所以我只能按照合理的方向去判断我接下来需要做的行动。” 而留下来和预警,就是他下那种情况下认为应该要做的合理的方向。 阿蛮懂了。 这才是他偶尔正常偶尔又不正常的真正原因…… 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不会永远都合理,大部分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情感会支配理智,所以永远都合理的简南反而就奇怪了。 他无法感知,游离在外,却努力合理。 阿蛮笑了,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呢?”简南问,“为什么要公开和贝托作对?” 为什么在贝托宣布从此与她为敌的时候,她的笑容看起来那么轻松惬意。 “我不允许有人死在我的安屋里面。”阿蛮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只是多了一句。 “被逼到底线了还不反抗,活着就太没意思了。” 她退让了很多次,从小到大,一次次的换住所,一次次的避开所有和贝托有关的委托,一不小心踩线,就老老实实的接受贝托的惩罚。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屋檐下,低头是不得不做的本分。 但是总是,有低无可低的时候。 茶几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色杯子并排放着,相隔五厘米。 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在凌晨的异国面对面的坐着,一个无法感知,一个感知太多;一个所求合理,一个坚守底线。 眼底,都有光。 16|第十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凌晨五点,夜幕变成了纯黑,喧闹的城市彻底安静了,简南家客厅里连时钟的滴答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又到了人类意志力最薄弱的时间。 这是他们两个认识了快一个月聊的最多的一次,聊到最后,他甚至觉得他们有一丝很微妙的相似,就像是茶几上那两个一模一样却有万千可能的白色马克杯。 所以简南就有些刹不住车。 “我来切市是为了戈麦斯主导的一个动物传染病研究项目,项目不大,但是里面有我这两年主攻的蓝舌病,所以教授推荐了我。” “经常出入费利兽医院,应该也看出来了,戈麦斯申请的这个项目其实做得零零散散的,项目经费下来的很慢,戈麦斯自己也并不怎么上心,我来这里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兽医院的事情,和项目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一直以来他最最信赖的谢教授,他也没有提过。 “我算是被教授随便找了个理由丢过来改造的,工作签证是半年,半年以后传染病项目如果没有什么进展,我的签证应该也就到期了。” 他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待不满六个月,等谢教授把事情查清楚,最多两个月,他就能够回国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六个月之后,谢教授估计会再给他找个项目,随便塞到什么地方。 皮球一样。 他已经来了快三个月,一半时间过去了。 “其实这次的伪鸡瘟并不是偶然发现的,来切市之后我做的最多的动物手术就是给各种雄性动物去势,工作多而且杂,每天能留给我做实验的时间很少,戈麦斯更是基本不提传染病项目的事。” “所以我急了。” “最先发现感染伪鸡瘟的禽类是一只鸽子,我每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会到兽医院屋顶平台上写工作日记,那里每周二周三都会有一只花色很特别的灰色鸽子经过天台,天台上有喂鸟用的器皿,它每次飞过的时候都会在器皿前停顿一下然后继续飞。” 想吃,但是不吃。 他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把自己写工作日记的地点固定到了天台上。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它飞的姿势不对劲,羽毛松散,脑袋向一边歪斜。第二天飞过来的时候,我就直接用网兜把它给抓下来了。” “这样做其实是会被投诉,这鸽子明显是有人养着并且定期训练的,但是我觉得它的症状太像伪鸡瘟,所以就没有控制住。” “那天晚上到血湖也一样。” “国际兽疫局派过来的专家负责人不止一次告诉我,这次伪鸡瘟已经初步控制住了,周围的病鸡都查出了感染路径,灭杀、消毒、防疫已经做到位了,并且一周之内都没有再出现过新增病例。” “血湖这个地方是国际组织需要拿到通行证才能进去的边境禁区,地形复杂安性很难保证,在一直没有出现新的未知路径的感染病例的前提下,确实没有非得进去的必要。” “所以去血湖,我也是背着他们去的。” “在血湖发现了伪鸡瘟病原体样本,还发现了好几个曾经在切市出现过的动物传染病样本,国际兽疫局的人有了必须要进去的理由,这个结果,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本来兽疫局专家团队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不是特别清楚他历史的人会和他打招呼,血湖之后,基本就没有了。 “但是这个结果,确实就是我想要的。” “伪鸡瘟的疫情因为发现的早,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做好消毒,今后的家禽都接种疫苗,监控三个月之后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血湖还有很多其他的病毒,它的生态破坏得太厉害了,如果继续恶化下去,不单单只是血湖这个地方不适合人居住,它的污染会蔓延,血湖附近会从湿地变沼泽最后变成毒沼,里面的动物如果能够存活下来身上会携带的病毒数量将会非常可观。” “那个地方,会变成一个随时会扩散的病毒源。” “所以戈麦斯那个项目的优先级被调高,几个本来打算做完伪鸡瘟就回本部的兽疫局的专家也被留了下来,我们这两天正在做计划,这个项目持续时间会很久,除了国际兽疫局,还会有其他领域的专家介入,我们会采集病毒样本,采集环境数据,确定这个区域是否需要封锁成无人区,最后配合当地制定完整的修复计划。” “国际组织主导,项目已经立项了,不管贝托同不同意,这项目都会进行下去。” 国际组织介入的项目,国家和地区都必须根据公约配合,因为上升到联合国,通常都是人类的事。 ”我在知道贝托是什么人之后就担心过以后进血湖的阻力,现在这个担心变成了现实,他或许阻止不了项目,但是破坏进度甚至造成人员伤亡,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牵涉到了利益,实际到了执行的时候,当地居民的抗议、破坏、甚至暴力冲突,也是这类国际项目经常会遇到的问题。 “所以今天晚上贝托来了之后,我终于确定了之前就一直在考虑的办法。”简南看着阿蛮,“我会去申请做这个项目在切市的协调负责人。” “戈麦斯快退休了,这件事太危险,他来做不合适。” “所以我会去申请做这件事。” “这样今后再遇到贝托或者像贝托一样的其他人,枪口就只对着我,不需要再扩大了。” 阿蛮:“……” 这个解决方法真简南,果然是擅长做传染病的。 “所以……”简南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 阿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需要一个保镖。”简南果然说了。 他铺垫了好久好久。 从他被弄到切市改造开始,说他的难处,说他着急的地方,还说他其实都快疯了,所以才看到一只看起来有病的鸽子就直接弄个网抓了下来。 他为了这个项目做了很多,他不会放弃,贝托让他做的事,他根本理都不想理并且打算接下来就由他一个人来顶着这些所谓“当地居民的压力”。 拿着霰|弹|枪的“当地居民的压力”。 匪夷所思的是,阿蛮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惊讶。 “我很贵。”阿蛮吐出了三个字。 “那天跟我说了的价格之后,我研究过切市保镖的市场价格。”见阿蛮用眼睛瞟他,简南更正,“黑市的价格,不是正常保镖市场的。” 血湖的那天晚上阿蛮的身手和做事风格给他留下了太过强烈的印象,被真金白银打击了之后,他还十分不舍的特别研究过黑市保镖。 “这里的保镖行业很发达,和佣兵类似,基本都是欧美人,亚洲人很少,亚洲女人尤其是这个价位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资料虽然少,但是还是能查到一些接过的委托。” “确实值得这个价格。”他特别真心的,十分认真的,下了结论,“所以我不会跟讲价。” 一个除了常规财产保护之外大部分接的委托都是保护妇女儿童动物的保镖,做了六年成功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保镖,确实值得这样的价格。 阿蛮挑眉。 一天五千美金的价格,他打算长期请? 她印象里兽医都挺穷的,哪怕是开着兽医院的戈麦斯,也只不过是普通中产的资产。 他这么有钱? “我查到这边的黑市保镖接单的地方都在这个网站。”简南侧身拿出了放在一旁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输了个网址递给阿蛮。 阿蛮看了一眼,没接。 她只想感叹,这个人应该上报纸,这个人真的什么都知道。 “挺专业的暗网。”简南自顾自的在网站上输入了一些东西,回车,又递给阿蛮。 阿蛮这次接了,只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简南一怔。 他从来没有在阿蛮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睁大眼睛,微微张着嘴,很惊讶的表情。 看起来小孩子一样,让人想摸摸她的头。 所以他站起身,又拆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一袋袋单独包装的红枣茶。 “这个泡水挺好喝的。”他拿出一半,把剩下的都放在包裹盒里递给阿蛮,“这里买不到。” 阿蛮维持着惊讶的表情,一脸莫名的看着这些上面写着气色红润补气益肾的红枣茶。 脑子里有乌鸦呼啦啦的飞过来飞过去,她最终选择把茶手下,把笔记本电脑还给简南,问了一句:“怎么做到的?” 简南给他看的是一位注册保镖的收益后台。 好死不死的还是她竞争对手的后台,一个特别恶心的男人,经常压价狙击她的单。 暗网的后台密码设置很复杂,还有移动密钥,可她明明看到简南就是随便输了点什么就直接进去了。 她张着的嘴都快要合不上了。 刚才用了一百分的定力才让她没有违反职业道德点进去看那家伙今年到底赚了多少钱。 “这网站有漏洞,不过不是我找到的。”简南合上笔记本,疑惑地问了一句,“不看么?我以为会有兴趣。” 阿蛮:“……” 他还查到了她的竞争对手。 她应该把他灭口的。 所以她捏碎了一包红枣茶。 “我认识一些和我差不多的人……”简南似乎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义这群人,“都是年少成名,都缺乏同理心,都喜欢公平交易。” “这里面有一个在电脑方面有特殊天赋的人,我把暗网网址给他,他发现了漏洞,并且联系了暗网的负责人。” “他会在一周之内帮暗网做好安升级,条件是接了我这个委托,暗网不抽取代理费。” 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一千美金。 这样他请她,就可以便宜一千美金。 阿蛮手里的红枣茶捏得稀碎。 她看着越说越欢快的简南,开始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17|第十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还在继续。 “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会分成三部分,去现场采集样本,在实验室,还有就是费利兽医院有大手术的时候我需要回去主刀。” “项目前期需要经常去血湖,但是也不会每天都去,根据天气情况和项目安排,应该一个月不会超过十五天。” “除了血湖,我工作的其他地方基本都有监控,在市区,安保都不错。” “所以我觉得,我不去血湖的日子也可以去做其他的事。” “一个月十五天,一天四千就是六万美金。” 简南拿出支票簿,填了一张现|金|支|票递给阿蛮。 二十万美金。 “这是四个月的保镖费用。”简南合上笔盖,“还有四万美金我会走每个月项目的安保费,每个月单独汇给。” 还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扣除代理费,一分不少,完没跟她讲价。 阿蛮看着那张现|金|支|票,没有接。 “如果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接公家的委托。”阿蛮的思绪有些复杂,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张支票。 “一方面是因为我怕麻烦,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在暗网的现金流水是没有办法报公账的。” 他二十万都拿出来了,却偏偏要留着四万块钱的零头走公账,她想,她能猜到原因。 “与贝托为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如果要接这个委托,这代价就应该由我自己来承担,而不是靠着走公账把我也拉到这个项目组里,让我指望项目组的国际影响力能庇护到我。” “我接单是为了保护,而不是要花钱来保护我的。”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很慢,说的时候抬起头,看着简南的眼睛。 简南不怕贝托。 从他独闯血湖带上别人的工作症就能看出来,他是相信这帮人是不敢和国际组织正面冲突的,所以贝托出现他只怕他的枪。 他有PTSD,他不会撒谎。 她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保镖,但是国际组织既然要在这样的地方立项,他们的安保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简南拉她进来,一方面是真的需要保镖,另一方面应该是想借此机会把她也拉进项目,算是给她找了个保护伞。 这个项目时间会很久,就算简南这边进出血湖的事情结束了,不需要单独保镖了,她的保护伞也还在。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接单之前委托人先帮她想好了后路,而不是想着既然花了那么多钱,就算是买了她的命,生死不管。 这样的一个人,在十分钟前还在她面前坦白,说自己大脑前额叶区块反应迟钝,说自己没有同理心。 阿蛮拿走了那张支|票。 “我给熟人的价格是八折,如果对方保的东西是动物或者小孩,我会给五折。” “贝托这个人比想象的危险,他今天过来无功而返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等他了解这个人以后,不管在哪里,都有可能会被他丢到血湖喂鲨鱼。所以这二十万,还是四个月,但是这四个月的每一天,我都会和寸步不离。” “我只做的保镖,们项目组如果进血湖需要地陪或者安保,他们自己请,我只管,其他人的生死和我无关。” “如果同意,拿了支|票之后,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阿蛮折起支票。 简南张着嘴。 五折? “没有占便宜,的项目关系到血湖周边村庄也关系到血湖里的动物,五折是我自己的行规。戈麦斯之前救缉毒犬那个委托,我就只收了一半的委托费。”简南的表情太过明显,阿蛮马上联想到他公平交易的原则,补充了一句。 简南闭上了嘴。 “这钱哪来的?”金钱最容易惹祸上身,阿蛮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她习惯在接单之前先理清楚委托人的爱恨情仇。 “我在国内有几幢房子,为了这个项目,卖掉了一幢……”简南有些口渴,起身倒水顺便帮阿蛮把茶杯满上。 “项目经费是有的,但是有些器材可能用的不会特别好,我经常在大项目前卖房子,这次卖的还不错,正好是房子高点。”简南喝了一口水,解释的非常详细。 阿蛮:“……”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骂他败家子还是应该夸他会理财。 她瞥了一眼丢在门口角落的新内裤袋,败家子多一些,她下了结论。 “有没有想过是谁让贝托给寄鳄鱼皮的?”她忽略掉脑子里的省略号,问了第二个问题,“或者说除了贝托,还有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第二个问题,就卡了壳。 简南一脸为难的端着水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我必须在七点钟睡觉。”他下午还得上班,“七点钟之前,可能说不完。” 阿蛮:“……” 现在才六点! “不是自愿来墨西哥的吧?”她决定换个问法,“除了为了项目这个官方原因,有没有私人原因?” 这人很讨厌国外,吃穿用度是国内带过来的,连刚刚拆给她的那个杯子,底部刻的都是中文。 他不喜欢异国他乡,非常明显的那种不喜欢。 这个问题简南可以回答,他组织了一下:“国内高级兽医师评定资质需要在国际权威刊物上发表论文,我同事樊高其他资质都达标了,就缺了一篇论文。” “我前年年底做实验得出过一个挺有价值的结论,只是一直没时间深入,樊高就拿了这个结论,发表了一篇论文。”他说的浅显易懂,不在学术圈的阿蛮迅速的领悟了这其中的问题。 “我很生气,因为樊高论文里的数据都是基于结果倒推出来的,我觉得这样的数据推导有问题,这样的论文也有问题,吵了一架之后,我写了举报邮件。” 阿蛮:“……哦。” 这人生气的不是自己的结论被盗用,他生气的点是论文数据不正确。 还真挺……简南的。 “樊高申请了好多年的高级兽医师职称都没有成功,被举报后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我的领导谢教授责备我这件事应该先内部通报之后再捅到外面去,我和他吵了两句。当天晚上,我们实验室就起火了。” “大火,所有的设备和数据部毁了,有很多还没有出结果的实验都打了水漂,损失巨大。” 阿蛮:“……哦。” 她懂了。 “那个同事,多大?”简南也不过才二十六,他同事年纪轻轻身体挺差。 “……五十四。”简南大概是觉得阿蛮这手重点抓的他措手不及,眼睛眨巴了半天才回答。 “……哦。”她忘了他是天才。 “的领导认为是放的火,所以就找了个理由把弄到了墨西哥?”阿蛮总结。 “我们那个小组加上领导一共有八个人。”简南安静了一分钟才回答,“我在出事之后分析过当天每个人的的行程,不管是从动机还是从不在场证明来看,能放火的人只有我。” “那个小组加上领导一共八个人,是不是都和不和?”别人拿了他的结果写论文,结果到头来被责备的那个人却是他。 简南犹豫了一下。 “谢教授没有。”他低头,“谢教授,对我很好。” 这是阿蛮第一次在简南脸上看到类似于悲伤的表情,那双长得各个角度都非常精致的眼睛低垂下去,眼睫毛盖住了大部分。 寂寞,并且悲伤。 阿蛮清清嗓子。 “女朋友呢?或者前女友呢?”她迅速的换了个话题。 简南刚刚有些难过的表情凝固了半秒钟,空白了:“啊?” “就是感情上面,有没有什么比较激烈的纠葛?”这明明是她每次接委托的时候都会调查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被简南的这声啊弄得有点心虚气短。 “我……没有。”简南摇头。 他也知道既然阿蛮要负责他今后四个月的安,这些问题是例行问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胃里面翻涌了一下,有点想吐。 又没有撒谎,为什么会想吐…… “……抱歉。”阿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搓搓鼻子,喝了口水。 气氛尴尬了一秒钟。 已经六点半了,离简南说的睡觉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阿蛮放下水杯,站起身。 “去睡吧。”她觉得其他的都可以以后慢慢说,毕竟四个月时间,挺长的,“我会把合同弄好,明天给签。” 她从来没有接过那么长时间的委托,其实有点兴奋。 “睡眠质量怎么样?”她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又问。 “……还可以。”简南也有点呆呆的。 他估计也没请过贴身保镖,可能也有点兴奋,阿蛮心想。 “一会我可能会在这里装一些安保用的东西,这间屋子有几个窗口很适合做狙击口。”阿蛮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指着简南之前一直空着的房间,“搬到这个房间睡吧,这个房间窗口对面没有高楼没有树,比较安。” 简南张着嘴。 “我先上去搬东西下来。”之前只是饭友,她心思又都在贝托,压根没注意到简南这屋子各种安隐患挺多的。 事情好多。 “……”简南总算在阿蛮走出门之前开了口,“要住这里么?” 阿蛮一怔。 缓慢的转身,歪着头:“我……不住这里么?” 私人保镖呀。 早上六点多,朝霞漫天,阿蛮回头的时候,身上有金色的光晕。 “住。”简南点点头。 就在刚才,他觉得他迟钝的大脑前额叶区块很轻很轻的亮了一下下。 比高兴更深层次的,有点喜悦。 住!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18|第十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习惯在做私人保镖的第一周记录委托人的日常行程、性格、作息和人际关系。 下午一点, 手机闹钟响了半分钟,睡了六个小时的简南起床。 睡觉前他穿了一件快要破掉的白色T恤和一条七分大裤衩, 现在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门, 白色T恤因为领口太大掉出一大半肩膀,白的晃眼。 阿蛮放下手机。 “平时擦防晒?”太白了, 都快透明了。 睡眼惺忪头发乱成鸟窝正在挠胳膊的简南哈欠打了一半, 动作定格。 阿蛮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重新拿出手机继续记录:睡醒后没有起床气, 反应很慢, 独处危险, 需要跟随。 独处危险的简南此刻正十分窘迫的把快要滑到胸口的领口拉到正常位子——他刚睡醒的那一瞬间, 真的忘记家里还有一个人。 应该说,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没有再过过这种醒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的生活。 “早……”他挠挠头,领口又快要滑下去, 他又挠挠胳膊, “我……去刷牙。” 阿蛮拿着手机很敷衍的挥了挥。 简南拿着电动牙刷盯着洗手间的镜子看了三秒钟,又走出门。 “我出门的时候会擦防晒。”他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为了什么。 阿蛮抬起头看他。 “没发现这里的家具位子都变了么?”她又有了新的问题,“洗手间也装了监控, 洗澡的时候记得拉浴帘。” 阿蛮低头又在手机里输入了一条:睡醒后观察力为零, 毫无防备的状态很危险。 “门口的门禁换掉了,密码是这个。”阿蛮举起手机输入个数字给简南看了一眼,放下手机,“门禁联网报警系统, 一旦有异常都会触发报警器,我这里和最近的几个警察局都能收的到。” “我把大部分小件的家具都移了位置。”为了方便交流,阿蛮索性靠在卫生间门边上,边说边用手指给简南看,“家里连着门的地方不能有东西挡着,尽量留出最短安距离。” “的那些快递我都搬到我睡的那个房间了,放心,位置没变过,还是按照的方式堆放的,不会难找。”那堆东西耗了她好多时间,她在搬的时候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因为懒不想拆这些东西还是想着随时要回去的所以不拆。 “所有房间都装了监控,还漏了一个睡觉的房间,我一会去装上。”她看着简南,简南拿着电动牙刷看着她,“为什么不刷牙?” 她很奇怪,简南都站在洗手间站了好几分钟了。 简南:“……” 他不知道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他应该怎么刷牙…… 阿蛮低头输入手机:睡醒十分钟后,仍然迟钝。 “还有窗户。”阿蛮换了个话题。 简南继续拿着牙刷。 他发现阿蛮有时候的问题并不是真的需要答案,因为很多时候她问了以后马上就会换话题,而他往往还在纠结上一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家里六扇窗户有两个很容易被狙|击到。”阿蛮拉开窗帘,“对面楼房平台的高度和距离都近乎完美,所以这两扇窗户我用家具遮住了直线视角。” “有很多委托人喜欢让我把这种地方的玻璃直接换成防|弹的,但是现在黑市上能弄到的最好的防|弹玻璃也只有7.62,钢|芯|弹1发就没了,防范狙|击手,还是用遮挡视线的方法最有效。”阿蛮习惯性的解释了一句自己这样设置安保的原因。 简南拿着电动牙刷走出洗手间跟着阿蛮一起看了看对面。 好远的对面有一幢好远的楼。 “狙|击|枪么?”他问得迟疑。 他只是个兽医…… “贝托养了好几个狙|击|手。”阿蛮侧头看他。 没洗脸没刷牙脸上还有一个床单压的印子,软乎乎的,像是被太阳晒得十分蓬松的白色枕头。 “他设计假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我们,一方面是他可能真的认为找我们这件事会比较容易,另外一方面……” “是因为血湖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血湖是他翻身必备的地方,立项把那个地方封了,昨天半夜还嘲笑了他,别说狙|击手,就是炮|筒,他只要有,他也会拿出来对付。” 简南想象了一下贝托扛着炮|筒的样子。 “我以为出了这个价格请我,是因为知道贝托的危险性。”阿蛮觉得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反应迟钝,而是压根没想到。 “我只是因为……有安感。”简南找了个形容词。 他必须要刷牙了,电动牙刷上面的牙膏都快滑下来了。 “我去刷牙。”他又一次进了洗手间,这一次,关上了门。 阿蛮在原地站了一会才低头拿出手机。 这一次输入的有点慢:他刷牙不喜欢边上有人。 她微微扬起了一边的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行字打了进去:他对我很信任,觉得我有安感。 她得过这样的评价,通常都是卖命之后。 天才总是比普通人聪明。 阿蛮看了一眼关的严严实实的洗手间的门,啧了一声。 就是事儿多,一个大男人刷牙还关门。 她大大咧咧的转身,扛着昨天从楼上拿下来的摄像头,开始给简南睡觉的卧室装监控。 进去的时候吸了吸鼻子,香草根和泥土的味道。 他睡觉熏香么…… 真……娇气! *** 简南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叠合同文件。 “这是保镖合同还有保密合同。”阿蛮把合同分成两份,“是外国人,不了解当地法律,需要注意的地方我都加粗标出来了。” “我之前也接过专家学者的委托,保密合同基本都是套用的,我留白了补充条款,修订完了之后我重新打印一份。” 她从十六岁开始做了六年保镖,十六岁之前跟着养母苏珊娜耳濡目染了好多年,这些流程都已经熟练到了骨子里,所有的委托都是这样开始的,只是这一次被委托的那个人找人黑了暗网给他自己打了个八折。 委托的周期很久,做完这一笔买卖她今年都可以休假了。 或许趁着这次机会就此离开切市也不错,不管贝托最后能不能赢,这个地方她都不能待了。 有点想回中国。 只是她不像简南,可以不拆包裹给自己留个念想,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中国人的血统,她在那片土地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早上没睡么?”简南花了两分钟翻完了所有的文件。 “看完了?”阿蛮瞪眼。 “我看东西快,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合同很专业。”简南直接签了字,合上笔盖,又问了一遍,“早上没睡?” 他确实看完了,阿蛮用的不是通用合同,她的合同是针对血湖和贝托的,有很长一段关于特殊专家进出边境的相关准则,她很了解当地法律,甚至很了解野生动物保护法。 就像她之前说的,她接过专家学者的委托,她那份保密合同,写的比国际兽疫局给地陪的还要专业的多。 他早上只睡了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阿蛮准备了合同,挪动了他家里面大部分的家具,安装了监控重置了门禁。 而且动作非常小,门一关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阿蛮仍然瞪着眼。 “我做的不是传统的私人保镖,要进出禁区,有些地方还需要跨越国境,所以我有一部分的工作是地陪。” “在工作的时候,如果我发现危险建议撤离,必须得服从。” “如果是和团队里面其他人在一起,其他人不同意撤离的情况下,也必须得服从。” “我不管其他人的生死,我的能力只够在那样的地方保护一个人。” 她把合同里最容易出现争议的地方重新说了一遍。 “嗯。”简南点头。 他发现阿蛮不但有些问题问出来不需要回答,而且会选择性回答问题。 他都问了两遍了…… “我知道。”他只能顺着她的话题走。 简南不会撒谎。 阿蛮收起了合同,拿出了手机:“每分钟阅读速度是多少?” “英文的话一万五,中文的话两万,西班牙文会慢一点,一万左右。”简南探头看了一眼阿蛮的手机。 他的照片,身高体重血型昨天问过的所有问题以及今天中午的睡醒反应迟钝需要陪同和现在的阅读速度。 …… 简南闭上了嘴。 “委托人的信息资料。”阿蛮估计以他的阅读速度这一眼应该已经看清楚部了,“保密协议里有。” 简南:“……哦。” 他想问阿蛮是怎么知道他的身高体重血型鞋子尺码和衣服裤子尺码的,但是他觉得他问了阿蛮也会选择性的不回答。 “我的委托费是非常高的,但是一般请我做委托的人,最后都会觉得物有所值。”阿蛮收起自己的那份合同,“不管贝托有多凶残,我都会保护好,我会让平安回国。” 他说他请她是因为她有安感。 这是对保镖最大的赞赏,她不会辜负他的赞赏。 “阿蛮。”简南刚才在洗手间里刷完牙还洗了个澡,头发急急忙忙的没有完吹干,“我请保镖,不是想让保镖帮我挡子弹的。” “熟悉贝托的做事方法,熟悉切市,也拥有比我更加敏锐的发现危险的能力,我请,只是希望能提前预警。” “就像合同里说的那样,只要建议撤离,不管我身边其他人怎么说,我都会服从。” “我不需要为我豁出命的保镖,生命不可以买卖,这也是我一直在坚守的合理的方向。” “不需要承诺让我安回国,这个承诺太重了,一个月六万美金根本买不了这样的承诺。” “我不买的命。”他特别认真的时候话的字数就会变少,就像现在这样。 阿蛮低头,掩下了嘴角的笑容。 她在她的手机里,关于简南的档案上面,加了一片葎草。 葎草,又叫割人藤,死不掉,危害大,她只在自己人的档案上加上这一片叶子。 加了,就代表,她绝对不会允许他死在她的前面。 19|第十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没有车。 阿蛮在手机里删删减减, 改了一下:简南没有车,也没有墨西哥驾照。 他那天在血湖是无证驾驶…… “我来的时候办了, 后来放在桌子上被山羊吃了。”简南有点窘迫, “但是是有的……还剩下三分之一。” …… 阿蛮面无表情的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一辆重型摩托。 很奇妙的感觉,她明明个子很小, 但是偏偏可以和这辆巨大的、黑色的、金属的充满攻击力的重型摩托融为一体。 “本田黑鸟, 07年停产的中古车, 最高时数305 公里每小时。”阿蛮丢给简南一个头盔, “神车, 一般车子追不上, 狙|击|枪也不容易瞄准。” 简南:“……” “的包。”阿蛮嫌弃的把简南的随身包拎高, “会蹭到它。” 简南:“……” “一会记得抱紧。”阿蛮还想说什么, 声音却卡住了。 简南很有求生欲。 他十分好用的大脑告诉他,305公里每小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所以他一上车立刻就抱紧了阿蛮的腰, 恨不得用绳子绑好的那种抱紧。 阿蛮笑着啪得一声合上头盔。 他们今天下午的目的地是国际兽疫局在切市的办公点, 阿蛮作为简南私人保镖的身份需要登记,简南自己还有两个试验样本要拿。 简南的行程安排里,在国际兽疫局的时间只安排了两个小时。 他谈行程的时候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办公点, 下车的时候表情也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阿蛮根本没料到,车子刚刚停好,简南刚刚摘下头套,就被人兜头兜脑的浇了一盆带着腥臭味的血红色的液体。 阿蛮反应很快的一个侧翻把简南拉到了一边, 液体大多数都浇到了阿蛮那辆黑鸟上,可仍然有不少溅起来泼了两个人一头一脸。 泼液体的是个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被阿蛮绞着手压在地上,嚎得很大声,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脏话。 停车的地方就在办公点外面的院子里,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围了几个人,没人上前,都站在门内,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着他们。 门口的保安来的倒是挺及时,跑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摁着腰间的枪要求阿蛮松手放人。 “她是我的保镖。”简南身上头上都是红色液体,他举着手擦了一下,发现越擦越多,索性放弃。 “他泼的是油漆和污水,问题不大。”简南已经走到阿蛮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了一句,“但是回家以后还是得消毒。” 用的中文。 阿蛮没接话。 她又往大厅看了一眼,和保安对视了一秒钟,看着那位保安讪讪的把放在腰间枪袋子的手收了回去。 她膝盖用力抵住趴在地上的那位中年男人的脊椎,手往下一拽。 地上的人嚎得更加大声,这次是真的痛,骂的更狠了。 “这人认识?”阿蛮问简南。 简南点点头。 “知道他为什么找麻烦?”阿蛮又问。 她身|下的那个人快要嚎出猪叫,阿蛮嫌吵,干脆直接用了力:“再叫就断了。” 用的西班牙语。 身|下的人安静了。 觉得此刻阿蛮浑身上下都是火气的简南赶紧又点了点头。 “那就报警吧。”阿蛮被那人的污言秽语弄得心烦,“人没事,洗车的钱得赔。” 她掏出口袋里一直常备的绳索,把人结结实实的捆好,交给保安。 “报警。”她看着保安,“我就不追究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国际兽疫局办公的院子里。” 她脸上溅了红色油漆,帽兜遮住半张脸,哪怕在切市阳光灿烂的下午,看起来都阴森森的。 保安本来还想辩解几句,这人天天来只是来抗议而且从来没有攻击过人,再说他一直只找简南的麻烦,简南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他又没有义务保护他。 可所有的话都因为阿蛮的样子和她最后那句威胁的话咽了回去。 他呐呐的接过绳索,报警之前,还偷偷瞄了简南一眼。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很古怪,走路的样子古怪,有时候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珠子转都不转很古怪,而且来到这里之后,他所在的地方就开始爆发瘟疫。 魔鬼一样的人,带来了更魔鬼的女人。 他们这里,要有大灾难了。 他嘀咕着,却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看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他只能泄愤一般的用力推了那个中年男人一下:“就算泼了这鬼东西他也赔不了的鸡!没脑子!” *** 简南有一些不明缘由的紧张。 “那个人是附近的村民,他们村的鸡都得了伪鸡瘟,得部灭杀。”他在她身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 “他上个月新进了一批鸡苗,还养在鸡舍里面没有开始散养,但是因为和病鸡交叉使用了食盆,所以也算在了这一次灭杀的范围内。”简南说完停了一下。 然后村民就来闹了。 原因是村民没有买保险,这些损失村民不愿意承担。 村民来闹的理由是村民觉得这些伪鸡瘟都是他带过来的,他把病毒放到了来医闹的那伙人的卡车上,带给了村民们。 这种无稽之谈他觉得解释起来有点费力,再加上他说了那么多,阿蛮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很平静。 她二十分钟前还显摆的那辆神车现在色彩斑斓的像是一只神话里过年的时候会冲进村子里的年兽…… 但是她很平静。 简南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离阿蛮远了十厘米。 “他如果扯皮不肯赔洗车费,我来出吧……”简南放弃解释他被人袭击的理由。 “回家再说。”阿蛮瞟了他一眼,把他拉到身边,距离缩短了二十厘米。 她没有听简南在说什么,她一直在观察大厅里的人。 那些人显然认识简南,但是看到他被人泼油漆,看到他进门,没人主动和他打招呼。都站得远远的,偶尔有几个和他眼神对视,会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阿蛮做惯了保镖,这样的氛围让她身每一根汗毛都开始警惕。 这不只是简单的排挤氛围,这些人对简南带着敌意。 “跟他们怎么回事?”阿蛮的鼻尖上也溅上了油漆,血红色的,很显眼。 简南又卡了壳。 这就是一个更加复杂的故事。 他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解释那么多自己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太长了,只说表象又怕阿蛮无法理解。 而且阿蛮鼻尖上的红色油漆一直在他面前晃,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 国际兽疫局的办公地点只有四层楼,电梯是很老式的那种人工手拉式铁门,声音很吵。 简南就在这样注意力很不集中又很嘈杂的情况下下,抽出一张湿巾纸,摁到了阿蛮鼻尖上。 因为大厅气氛正在高度紧张的阿蛮下意识就一拳头挥了过来,中途意识到不对已经收不回拳头,只能改了个方向从打他下巴挪到了胸口。 呯得一声闷响。 阿蛮:“……” 简南:“……” 已经收了力道,应该没那么痛。 但是挺响的。 老式电梯十分及时的到达了一层,里面的电梯管理员拉开铁门,阿蛮安静的放下了拳头。 “抱歉。”进电梯之后,阿蛮看着铁门道歉。 这是她做保镖以来,第一次挥拳打了委托人…… “那些人有部分是因为他们听到过我放火烧实验室的传闻,有部分是有因为我偷了国际兽疫局的工作证私自跑去血湖。”密闭空间里,看不到阿蛮鼻尖上的红色油漆,简南的思路终于正常了。 “他们只是单纯的讨厌我这个人,工作上面并不影响。”简南补充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在安慰。 “抱歉。”他也道歉,看着铁门。 阿蛮扬起了嘴角。 简南也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两个人在莫名其妙的电梯管理员面前,从无声笑到有声。 “的人际关系真的是我看到过最惨的一个。”阿蛮感叹,眼底还残留着笑意,“身边就没有一个完站在这一边帮的人?” 以前的同事除了一个教授其他的都不喜欢他,现在连国际兽疫局这样的国际官方组织派过来的专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敌意,被人单独打包送到了异国他乡,结果异国他乡也没有接纳他。 真挺惨的。 “以前没有。”简南还是看着电梯门。 “现在有了。”他低头,声音有些轻,“。” 阿蛮一怔,转头看他。 他没和她对视,也没有再说话。 她是他花了巨资请的私人保镖,按照职业道德,她就是应该站在他这一边的,保护他,帮他,直到合约到期。 但是阿蛮觉得,简南这句话和合同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字的中文发音极短,阿蛮却因为这个字,莫名其妙的,抬手挠了挠已经很短的板寸头。 “刚才的事情,是需要扣委托费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事先踩点,下意识的认为挂了联合国会旗的地方,刚刚假死的贝托不会贸贸然的出现,应该是安的。” “所以才会出了这样的事,这件事情,我责。” 委托人云淡风轻的事情,不是保镖也跟着云淡风轻的借口。 “这件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她保证,电梯也终于到了三层。 那声“”就这样藏在了电梯里,消失在空气里。 简南没有再提。 合约期内,她就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无条件的。 20|第二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觉得国际兽疫局的负责人有些眼熟。 五十多岁, 花白头发络腮胡,戴眼镜, 简南介绍说可以叫他埃文。 简南敲门进去后, 埃文抬起头第一眼看得不是简南,而是她。 除了这一点, 其他的都很正常。 简南提交了因为安需要私聘私人保镖的书面申请, 省略了霰|弹|枪的过程。 阿蛮提交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东西:简历、身份证明和保密合同。 埃文没有马上看, 而是推了推眼镜, 站起来和阿蛮握了个手。 “我见过。”埃文笑着说, “陪加西亚走魔鬼道的时候我在终点见过。” “印象深刻。”埃文感叹。 两三年前的事了, 当时阿蛮穿的也是这身行头, 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泥浆, 扛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水箱,手里还拽着几近虚脱的加西亚。 阿蛮一怔,释然。 加西亚是个地质学家, 她曾经陪他走过那段墨西哥著名的魔鬼路[1], 顶着接近五十摄氏度的高温,每天扛着十四公升的水走了数百公里的凶险小路,到终点的时候累得两眼发黑。 她依稀记得在终点的那个人和她说了很多话, 只是她当时只顾着喝水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简南居然能够请到。”埃文还在感叹, 也有些疑惑,“我之前走魔鬼道的时候也想过找,但是加西亚说已经排不出档期了。” 成功率九成的黑市保镖,守信用, 不会中途加价,保密合同做的也好,在墨西哥,阿蛮很抢手。 “他就住在我楼下。”阿蛮一句话解决了埃文的疑惑。 简南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埃文显然没有料到答案那么简单粗暴,微微一哂:“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法律文书做得向来专业,让简南把所有的文件扫描入库发邮件给我就行了,我直接提交给法务。” 简南现在只是切市的项目协调人,私聘保镖这种事不走公账也只不过存个档而已,埃文乐得卖阿蛮一个人情。 “另外还有一些事。”埃文看向简南,“之前提交的鳄鱼样本里面确实查出了舌形虫[2],但是样本太少无法确定是否已经从宿主机体排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虫体标本。” “从提供的样本看,不排除已经传播的可能性,得做好寻找传播路径查看附近村庄的准备。” 简南点点头。 “NDV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之前为了NDV过来的专家这一周都会陆陆续续的撤走,剩下的三个月的监控期我只会留下两个人,所以这个办公点很快就会清空直接接着做血湖的项目。” 埃文顿了一下。 他对简南的观感太复杂了。 简南绝对是个好苗子,他的知识量和临床经验都非常丰富,远远超出了他现在的年龄。 但是,无法合作。 本来专家就容易谁都不服谁,好在有时候吵架吵上了头,发现自己越界了总是能收一点。 怕就怕在,简南不吵架。 他可以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和一直据理力争,争到心理防线线崩溃,简南这边还拿着一堆的理论在等着。 最终结果当然大部分都是简南是对的,而和他争辩的对手往往已经心力憔悴怀疑人生。 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 “参加血湖项目的团队,我们局里的专家只有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环境地质传染病数据模型和计算机的相关专家,兽医只会负责动物这一块。” “立项之前我们就已经聊过,这个项目国际兽疫局只负责前期,检测完血湖内的物种,公开所有检测到的病毒样本后,我们会根据数据情况决定之后还需不需要介入。” “血湖的环境改善最终肯定要回到墨西哥本土,专家们会在撤走之前提供方案。” “所以这个项目持续时间会非常久,各领域的专家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这里,我们会采用小组轮换制。” 终于说到了正题,埃文吸了一口气。 “在NDV项目中做出了很大贡献,血湖这个项目最终能够立项,也是因为从血湖里带出来的样本,而且又申请做了整个项目在切市的协调人,所以我一直希望也能够和NDV一样,进入到项目中来。” 埃文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有点久,最后一句话,说得异常艰难:“但是,没有人愿意和组队。” 阿蛮一怔,下意识看向简南。 简南没什么表情,坐在凳子上的姿势非常标准,看起来像一尊木雕。 埃文也没再说话,看得出他似乎是想再说点什么的,但是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索性就闭上了嘴。 NDV项目简南在里面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阿蛮是大概知道的,最初抓到的那只鸽子、连续的早出晚归、冒着生命危险独闯血湖,简南几乎推动了一整个项目。 连现在埃文在说的血湖项目,也是简南扛着贝托的霰|弹|枪,把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自己,才能让现在这个办公的院子只有一个很不专业的安保就能保住这些人的安。 他为了这件事,卖掉了一套房子。 结果现在,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 ”小组轮换的最小单位是什么?“简南问得很平静。 埃文叹气:“仅仅只是动物小组这边的,最小单位是兽医、环境学家和一个计算机专家,不能再删减了。” “计算机专家之前倒是有一个说可以和组队的,但是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有可能没有办法到切市,我只能把他算成备用队员。”埃文抽出一张简历递给简南。 “那只缺一个环境学家,就可以组成小队进入项目了?”简南收起埃文递给他的简历,重新确认了一次。 “计算机专家如果能够配合上时差,到不到现场无所谓,但是环境学家必须在现场。”埃文强调,“履历不能太差,并且必须得是无国界志愿者并且明白这次项目的危险性。” “嗯。”简南点点头。 “一周之内。”埃文又强调。 “知道。”简南准备走人。 “简!”埃文又叫住了他,“我很欣赏,我非常衷心的希望能够参与到项目实验中来,我非常需要的能力。” 外国人都喜欢这样的场面话,不分场合的,总是会在最后来那么一句,以期日后好相见。 但是阿蛮觉得埃文说的不是场面话。 他在提这件事之前先和简南说了舌形虫病的进度,他的眼神太过迫切,他曾经也是一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独闯魔鬼道的人。 “我觉得,埃文应该是希望进入项目组的。”在电梯里,电梯管理员面前,阿蛮用的中文。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越来越习惯在别人面前和简南用中文交流。 别人听不懂的,隐秘的交流。 “只要不和他们组队,他们都希望我能进项目组。”简南仍然很平静,“他们只是讨厌我,并不讨厌这份工作。想要工作做的好,引入更多更专业的人,是常识。” 大脑前额叶区块没有反应,他无法感知深层次的感情,包括愤怒,包括委屈。 阿蛮莫名的想到了简南和她描述他的症状的时候,他说,他并不是一开始大脑前额叶区块就没有反应的,他是后天的。 他是因为这样的事情遇到了太多次,所以大脑为了自我保护启动了保护机制,还是因为人性总是如此,懂得的太多之后,本来敏感的地方就麻木了、迟钝了。 她看他看的太过专注。 简南到了一楼之后,低头在她身边很轻的问了一句:“我脸上油漆是不是很像一只乌鸦?” 他比着脸上油漆的位置,问得有些不好意思。 耳朵都有点红。 “嗯。”阿蛮面无表情。 “认识环境学家么?”她果断换了话题。 他不懂。 深层次的交流,他根本狗屁不通。 “不认识。”简南眼睛都没眨。 阿蛮:“……” “但是申请进入这个项目并且通过的环境学家,可以查的到。”简南站在大厅门口,没有往外走。 外面站着警察,和刚才那个泼油漆的人。 “查到后呢?”阿蛮也没往外走。 “求他。”简南对答如流。 阿蛮:“……” “不跟我组队的人和现在这些不愿意理我的人原因都差不多,觉得这么危险的地方和我这样的人合作,可能会更危险。” “所以危险的事情都由我来做,其他的,求就可以了。”简南摊摊手,说得特别简单。 阿蛮:“……” 行吧,毕竟其他人请不到她这样能力的保镖。 “那计算机专家呢?”阿蛮又问。 “那个人我认识。”简南这次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也知道。” “就是那个黑了暗网的人,和我一样,年纪很轻风评很差。”简南把简历递给阿蛮。 “他肯定会参加。” “他黑了暗网的条件就是想办法让他参加这个项目。” “为什么?”阿蛮问完了就觉得这个答案她大概不太想知道。 “他喜欢鳄鱼。”简南用手比了一下,“尤其是鳄鱼的嘴巴。” “他不会来切市,但是我只要每天给他发鳄鱼实时图,他就会很认真的干活。” 简南下结论:“他有物癖。” 阿蛮:“……” 她就不该问。 21|第二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有物癖的计算机专家绰号普鲁斯鳄, 一种远古鳄鱼,咬合力超过霸王龙。远程视频的时候脑袋上套了一个鳄鱼头, 听声音感觉二十出头。 男, 国籍不详,不能提的丰功伟业有很多, 简南说普鲁斯鳄开发的传染病传播计算机模型应该是目前球最好的。 阿蛮不知道什么叫做传染病模型, 只觉得这个人很欠揍。 普鲁斯鳄在弹视频进来之前先黑了阿蛮今天凌晨刚刚装好的监控, 那时候阿蛮正好在浴室清洗身上的油漆, 听到墙角的监控非常轻微的咔嚓一声, 她快狠准的把手上的梳子丢了过去, 进价九十美金一个的尖端监控冒了点青烟, 就报废了。 再加上她今天因为自己失误导致简南被人泼了油漆, 按照合同扣了五百美金,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四个月以后弄不好她还得倒贴。 “新请的保镖网络安保做的得太差。”普鲁斯鳄视频开口的第一句话,阿蛮又差点砸掉了简南给她的白色马克杯。 简南把笔记本挪远了一点。 “摄像头监控的网络不能用简南家里的网络, 他的电脑常年被黑, 世界最不安的地方就是他家的网络。”普鲁斯鳄英文说得特别快,巴拉巴拉的。 “被谁黑?”保镖阿蛮问出这句话完是基于职业本能。 “我。”普鲁斯鳄戴着鳄鱼头晃头晃脑的特别得意,“他的电脑只要升级防火墙, 我一定立刻黑掉。” 阿蛮:“……” “所以不用理他, 这世界能黑得进我家网络的人不多。”简南总算说话了。 “不是不多,是只有我一个。”普鲁斯鳄像个深度中二病患者,镜头里的鳄鱼头使劲晃了两下。 简南没搭话。 他刚才有点走神。 阿蛮在室内不穿外套,还是一件紧身工字背心, 这次是黑色的,越发衬得她左臂的葎草纹身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打算选哪个?”普鲁斯鳄进入正题。 他问的是关于环境学家的事。 简南在阿蛮清理油漆的时候看完了一大叠环境保护专家的资料,留下了五份,传真给了普鲁斯鳄,还多打印了一份交给阿蛮。 今天的视频会就是为了确定人选的。 简南在五份资料里抽出了第三份。 “三号我不要!”那只中二的鳄鱼又开始嚎。 “知不知道他有强迫症。”普鲁斯鳄扭着鳄鱼头又开始对着阿蛮嚎,“所有带上数字的选择,他只选三号,所有的!” 阿蛮不说话。 简南的强迫症她见识过,相比半夜三更敲陌生人房门一定要擦药的那种,他这个算轻症。 普鲁斯鳄还在嚎,他也不知道启动了简南家里的哪一个开关,他们家所有的灯都跟着他的嚎叫声节奏一闪一闪,刺得眼睛疼。 简南站起来,从厨房里拿了两个碗,大小不一样,形状也不同。 他对着笔记本的摄像头,把那两个碗摆在了桌子边缘,要掉不掉的,还叠在了一起。 普鲁斯鳄的嚎叫戛然而止,他房间里的灯瞬间都不闪了,阿蛮看着前一秒恨不得坐在地上打滚的中二少年,这一秒坐的笔直端正简直可以立刻入伍。 “选三号吧。”普鲁斯鳄一本正经,毫无原则,“把那两个碗拿走!” 他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拿走这两个就快要掉下去的碗。 他错了,都是神经病,谁还能没点强迫症。 “理由呢?”简南没有拿走碗,只是掏出了纸笔开始做会议纪要。 普鲁斯鳄骂了一句非常脏的脏话。 简南的手肘微微靠近那两个摇摇欲坠的碗,普鲁斯鳄立刻坐的更正了,开始噼里啪啦的敲键盘。 “选出来的五个人我都搜过了。”普鲁斯鳄终于配合了,说话的语速都恢复到正常语速。 “选三号吧。”普鲁斯鳄这次不开玩笑了,“我估计敢和我们两组队的,只有三号了。” “他因为焦虑症不可以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所以平时从来不都开口,交流靠发声器或者打字。” 阿蛮一怔。 不明白这一点怎么就变成优点了。 “他很悲观,平时发的环境论文就一直在探讨人类末日的时间,社交小号上就更加肆无忌惮。” 简南的电脑页面上出现一个社交账号的截图,里面基本是人类末日的内容:环境污染、人类贪欲、各种动物灭绝,血淋淋的那一种。 扑面而来的负能量。 “另外还有些小事,他不能走夜路,耳力听力和视力都会因为黑暗压迫变得迟钝,现场勘查必须得在白天做。” 阿蛮:“……” “所以他很合适。”普鲁斯鳄下了结论。 阿蛮:“???” “这个人能力很强。”简南还低着头在做会议纪要,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这里面第一个第二个都是非常有名的环境专家,虽然我个人很想和他们合作,但是估计轮不到我们。”简南抽出了第一份和第二份资料,放到一旁。 阿蛮看着他。 他是在和她解释。 “第四个的能力和第三个相差不大,但是他对动物毛皮有严重过敏反应。”简南抽出第四份,又放到一旁。 “第五个,是备用。”他说,“各方面都不行,应该不会有人跟他组队,所以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找他凑数。” 所以他选第三个,是因为他的强迫症让他永远把自己要的放在第三个位置上。 普鲁斯鳄会抓狂,是因为简南其实早就已经订好了人选。 阿蛮低头,在手机里加了一行:简南喜欢数字三。 “其实简单来说。”因为那两个不规则的摇摇欲坠的碗,普鲁斯鳄配合的简直判如两人,“他这个人因为各种毛病估计也没人愿意和他合作,是一群第二选择里面最好的那一个。” 因为能力够强。 阿蛮懂了。 “其实就是大家都多少有点病,谁也别嫌弃谁的意思。”普鲁斯鳄低声嘀咕了一句。 简南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普鲁斯鳄的嘀咕声消失了。 然后他有站起来关掉了家里面的路由器。 “不关掉,他还能连上来。”简南解释。 “他没恶意。”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阿蛮点点头。 简南安静了一会,又加了一句:“如果都没有疑义,我们就选三号了。” 阿蛮莞尔。 她觉得她要是一直不说话,他能站在这里断断续续的一直找话题。 她很恶趣味的又一次选择了闭嘴,坐在桌子前,看着已经开始手足无措的简南。 “我……”简南果然又开口了。 阿蛮歪着头看他,眼底的笑意快要满出来。 简南突然住了口,挠挠头。 阿蛮的眼睛太亮了,和她的纹身一起,开始变得具有攻击性。 阿蛮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阿蛮都还没接,普鲁斯鳄的声音就从手机里冒了出来:“关什么路由器啊,有病啊!” 阿蛮:“……” 她已经不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黑进她的手机的了。 “我还有话跟说。”普鲁斯鳄的鳄鱼头在手机的小屏幕里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私事,要不要关免提?” …… 又一个社交障碍。 完没意识到他这样说话会造成别人的不方便。 阿蛮叹口气,把手机递给简南,自己站起身准备回避。 “不用关,她能听。”简南这次回答的很快。 “她是我的私人保镖。”他强调。 不知道为什么,阿蛮觉得他语气十分骄傲。 “往快递包裹里面塞鳄鱼皮的事情,我这边是能查到源头的。”普鲁斯鳄停顿了一下,“发出的包裹都有快递跟踪路径,在什么地方停留是可以查到的,只要调出那个地方附近所有通讯基站在十天内发出的信号,搜索信号来源,我就能追查到是谁要塞鳄鱼皮给让回不了中国。” 这个话题阿蛮爱听,她停下了回避的脚步。 她第一次觉得普鲁斯鳄是一只有用的中二鳄鱼。 “寄包裹到墨西哥这件事就发生在半年内,会花一点时间,但是肯定能查得到,就算不能确定身份,信号来源的准确IP地址肯定可以拿到。”说话一直非常肆无忌惮的普鲁斯鳄在这个时候又停顿了一下。 “要不要查?”他问,鳄鱼头不再晃动。 简南笑了笑:“不查。” 没有原因,就回了一句不查。 普鲁斯鳄这一次主动挂了视频,简南还拿着阿蛮的手机,手机挂断后屏幕的备忘录上写着简南喜欢数字三。 一天时间,她记录了很多他的事,满满的一屏。 他把手机还给她,这一次不再试图再找话题。 阿蛮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想调查是谁想栽赃他,她看了他一会,把他拉到了一边。 “我再移个家具。”她解释,“我之前漏算了的身高。” 五斗柜太矮,这个窗户会露出简南的半颗脑袋。 她忙忙碌碌,从她收起现金支票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在很尽责的做他的保镖。 专业,冷静,过问但是并不好奇他的私生活。 就像他说不查了,他知道她绝对不会问他为什么那样。 简南低下头。 莫名的,有点难过。 和他一直严格遵守的公平交易完相悖的那一种难过。 22|第二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为了那个负能量的环境专家三号, 阿蛮和简南出了一趟差。 简南之前说的求是真的求, 见面的那一种。 “他不是没人愿意和他合作么?”阿蛮盯着机票皱眉头,她讨厌坐飞机。 “这类无国界项目并不是盈利项目,属于自愿申请,如果没有人组队,他是可以选择退出的。”简南蹲在机场大厅里, 拿着放大镜检查行李箱的轮子。 阿蛮跟着蹲下,和简南肩膀挨着肩膀。 她现在已经懒得问为什么了。 手机记录的简南个人信息都够写一本人物传记了,所以她也放弃拿出手机。 反正就是个奇奇怪怪的孤单的人。 卖了房,花了巨资请了个私人保镖,没人问他一句为什么。 大部分人看到他都不会主动靠近, 费利兽医院的莎玛和切拉算是和他最熟的, 可也并不关心他为什么身边突然带上个黑市保镖,八卦好奇之后,也没有太多关心的话。 他每天吃饭仍然用着十双筷子十个调羹,但是她跟了他四天,没有一个家里人给他打过电话。 他的人生似乎只有一个身份:兽医简南。 “这箱子有一个轮子歪了三到五毫米……”简南埋着头撅着腚,四肢严重不协调。 机场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有好几个忍不住回头看他, 也有教养不好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阿蛮部当作没看见, 她抱着膝盖盯着行李箱轮子, 很敷衍的哦了一声。 “不用跟着我蹲下来,公共场所的地不干净,尤其这种常年开着空调的密闭空间。”他习惯性的絮絮叨叨。 “而且,很多人在看。”他扭头看了阿蛮一眼, “他们会笑。” 阿蛮歪着头,脑袋放在膝盖上:“……哦。”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很怪异。 “不怕别人笑么?”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阿蛮觉得简南这架势像是打算如果没找到就一直蹲在这里了。 “没感觉。”他在专心的弄轮子,好半晌松了一大口气,“找到了。” 他用镊子从轮子间隙里弄出一块坚果壳的碎片。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只有他举着镊子蹲着,身边蹲着一只小小的阿蛮。 阿蛮嘴角扬了起来:“恭喜。” 简南笑,咧着牙,傻傻的。 *** 这四天时间里,普鲁斯鳄把三号环境学家所有的公开资料都翻了个底朝天。 三号环境学家,没有绰号,他的西班牙名字很长,熟人都叫他塞恩。 为了能让这次出差更有效率,普鲁斯鳄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塞恩资料里的那些问题:无法出声、夜晚恐惧还有负能量,他几乎翻完了塞恩所有的资料,最后的结论是,他觉得塞恩没有病。 “起码没有我们这种医学上面确定有名字的病症,大概率是能够克服的不太严重的心理创伤。”阿蛮记得,这是普鲁斯鳄的原话。 塞恩所在的城市在坎昆附近,离切市很近,靠海。 下了飞机还有五十分钟的车程,寸土寸金的富人区,独居的地方是真正意义上的面朝大海四季花开,独幢有游泳池有屋监控的那种,特别有钱的人住的房子。 “家里太有钱了,他想做的科研项目都可以直接投资,这次申请不是他本人提交的,是他的律师为了帮他年底申报科学环保奖项提交的,大概率应该是作废的申请。” “让他走出舒适区很难,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考虑五号,差一点就差一点,凑个数而已,如果还是不行,就让阿蛮顶着吧,我可以做个假证。” 这也是普鲁斯鳄的原话。 结局就是简南关了路由并且把两人的手机都调到了飞行模式。 让阿蛮顶替显然是不可能的,阿蛮看得出,简南也根本不想要那个五号备用。 他其实是想要一号二号的,他给他们发过邮件,但是一个理都没理他,另外一个给埃文打了个电话,对于在这次项目中出现了亚洲人而且居然还是大名鼎鼎的疯子简南表示了极大的愤懑。 阿蛮并不知道简南到底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但是她心里把这两个专家的名字放入了黑名单,给十倍价格她也不会做他们保镖的那种黑名单。 简南的底线应该就是塞恩,一个专业度足够真的能够在项目里发挥作用的人。 所以他们飞了过来,在塞恩住的海边别墅外面摁了门铃,五分钟之后,毫无动静。 海边别墅造得大多通透,没有围墙半开放,泳池旁边是个停车库,往左边走就是主楼,墙面基本都是落地窗。 可是百叶窗拉的严严实实,哪怕是面朝大海的这一边,也密实的透不进去一点光。 阿蛮绕着别墅走了一圈,踩着墙壁借力单手一捞跳到门边上的栏杆上拨弄了一下摄像头。 “家里有人。”她下结论,“后门有生活垃圾,摄像头都做过日常维护。” 简南盯着阿蛮刚才踩过的墙壁。 将近两米的光滑墙体,牛顿的棺材板都动了一下。 “但是不太对劲……”阿蛮还挂在装摄像头的杆子上,最后这句话像在自言自语。 “这摄像头有收音功能。”阿蛮跳下杆子。 落地轻盈,几乎听不到声音,牛顿的棺材板又动了一下。 “这屋子周围所有的警报器都被关掉了,烟雾探测器也被拆了。”阿蛮刚才还顺手翻了下垃圾,“垃圾袋里有大剂量的笑气包装。” “把他的申请表给我。”阿蛮伸手。 简南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这跟他脑子里想的求人流程不一样。 他也不习惯这么被动,这种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节奏不是他喜爱的节奏。 但是他还是抽出申请表递给了她。 阿蛮是同伴。 这样的念头最近频繁出现,甚至开始触碰他做事的底线。 阿蛮仰起头,把那张申请表正对着摄像头,提高音量:“我们来自切市,我在房子后门看到了大量笑气包装,剂量已经超过了致死量。我现在数到十,如果不开门,我会砸窗户闯进去。” “砸窗户的钱……”阿蛮顿了一下。 “我赔。”简南已经理清楚前后因果,答得很快。 “他赔。”阿蛮迅速接了下去,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开始倒数。 简南有时候在想,阿蛮为什么做任何事都能那么当机立断。 他看着她眼睛眨都没眨就抡起了游泳池边的躺椅丢向玻璃窗。 他看着她冲进屋子第一时间并不是找人而是打开线路板找到保安室调出监控。 他看着她从地下室里拽出捂着脑袋几近|裸一片狼藉的塞恩。 他还看着她用最简单的急救方法检查了塞恩的身体情况,并且告诉他,塞恩现在身体情况正常。 很难想象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这么一个外表娇小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做的。 有过多次被虐打经历。 这句话就在这种时候突然又一次闯进了简南的脑子,他分明的感觉到他心里面钝痛了一下。 高级的,他无法理解的钝痛,和这样的钝痛同时浮现的,还有一种沉闷的、无法发泄的愤懑。 “我来。”他在阿蛮找衣服打算给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塞恩穿的时候,挡在了她和塞恩中间,“他身上脏。” 不知道塞恩在地下室里待了多久,身都是灰尘,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简南拽了一下拽不动,只能到浴室里找了件浴袍丢到塞恩身上,拉平了遮起来,确保遮住了大部分会唐突女性的地方。 “垃圾袋里的笑气应该不是他用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反应我不确定他现在的精神状况。”阿蛮在一旁翻检着她从地下室里一起拎上来的塞恩的随身包,“他家下面的地下室是个实验室,我看到很多笑气装置,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感觉到了简南突然之间的别扭。 不过和往常一样,她把这种不太好懂的情绪直接抛到脑后,并不打算深想。 “他包里面都是求生物品,干粮水和抗生素止痛药还有求生工具。”阿蛮把包递给简南,“没有危险物品。” 拽出来的塞恩仍然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趴在沙发上,对自己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不感兴趣,对一片狼藉都是玻璃碎渣的客厅也不感兴趣。 为了测试塞恩精神状况的阿蛮蹲下来,把自己的脸硬怼到塞恩的视线里。 塞恩的瞳孔晃了晃,移开了视线。 阿蛮挪了两步,又一次把脸怼到塞恩的视线里。 塞恩的瞳孔终于动了,转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瞪向阿蛮。 可这一次,阿蛮就又开始躲。 塞恩只要看她,她就立刻挪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塞恩只要看向别处,她就又快速的挪回到他的视线范围内。 非常磨人非常讨厌的几个回合下来,塞恩决定闭上眼。 “在做实验?”偏偏另外一个不说话的男人,在他闭上眼睛后突然开始说话。 “那么多笑气,是用来做麻醉剂还是燃料?”他听不出来这个男人是在问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看到最近的论文里有提到这个实验啊……”他应该是在自言自语。 陌生人、擅闯民宅、破坏财产、还用暴力对待他——这个女的把他从方舟里面拽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手臂的韧带肯定被拉伤了。 塞恩很气,非常气。 但是这女的把他拽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他的发声器,他没办法骂人。 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亚洲人来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本来打算装死,让他们把家里的东西搬走就算了,反正身外之物接下来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他们并不打算走。 塞恩的拳头悄悄握紧。 在那个女的再一次靠近他,企图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瞪大眼睛。 “啊!!!!!”他开始尖叫,放开嗓子,冲着那个女的的脸。 唾沫星子淹死!! 啊!!!! 23|第二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在认识简南之前, 对这些专家学者有一个刻板的印象, 她觉得这些脑力劳动者基本不会动武,就像她绝对不会和人拼脑子一样,专家学者那么聪明,应该都懂得扬长避短。 但是认识简南,并且一拳头砸在他胸口之后, 她开始训练自己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压下她下意识回击的本能。 她训练了四天,这四天的成果都在塞恩这一声尖叫里发扬光大。 她迅速的把披在塞恩身上的浴袍团成一个团塞进了塞恩的嘴巴里。 尖叫声没有了。 塞恩瞪大了眼睛,眼睛有了焦距,终于,有了点情绪反应。 “抱歉。”阿蛮的手指在他眼前动了动, “我必须确定现在是否清醒。” 塞恩的眼睛瞪得更大。 “能听到我说话么?”阿蛮凑近他。 塞恩没反应。 他几近|裸, 之前简南给他的遮挡物现在被他塞在了嘴里,阿蛮没有什么男女之别,问问题的时候贴得非常近。 简南又一次挡在了她和塞恩之间。 “我是简南。”他拿出了塞恩的申请书,举起来放在了塞恩的面前,“我们来找,是想聊聊血湖的项目。” 被捂着嘴的塞恩唔唔了两声。 疯子简南。 那个一言不合就烧光他们团队十年成果的疯子简南! 难怪会用这样暴力的方式出场! “可以报警。”简南读懂了塞恩的表情, “她是我请的保镖, 她这样做是想确认现在神志是否清醒是否具有攻击性, 她做的事情都是经过我同意的,我是主要负责人。” 阿蛮站在简南身后。 两次了,他用笨拙的走位挡在了她和塞恩之间。 他很高,所以彻底遮住了塞恩的视线。 他没有像其他高薪聘请她的委托人, 这种时候远远的站在一旁,等她把对方衣服穿好安顿好确认对方是否正常之后才施施然的站出来——这其实也确实是她做保镖的一部分工作。 他主动做了最腌臜的事,他刚才对塞恩说的那些话,也让她知道了他已经非常清楚她刚才做的那一系列动作的原因。 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救人。 可能闹的动静有些大,可能和他们一开始打算的求人的策略有些出入,但是阿蛮知道,那是她当下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 对于简南能不能理解这件事,她其实是忐忑的。 简南有可能会觉得她反应过激,也有可能觉得她拖了他的后腿。毕竟她很清楚塞恩这个人,是简南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选择。 但是简南没有,他清楚,并且理解。 他不拿生命做买卖,所以,也一定明白人命没有反应过激的说法。 阿蛮看着他的背影。 明明很瘦,明明连爬树都能磕磕碰碰,可是他站着的样子却堂堂正正。 他说他是主要负责人,他说所有的事情都是经过他同意的,他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她这一边,哪怕她很清楚,她刚才问他要申请表的时候,他其实根本就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蛮微微动了一下,做了一件她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她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简南的身后。 非常短暂的藏了一下,然后重新站到了保镖该站的最短安距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一个那么无谓的动作,可能仅仅只是觉得简南对待生命的态度,和她一样。 仅仅只是向这种默契致敬,短暂的,深刻的。 她想,她可能会记一辈子,哪怕很久很久以后,她也会记得这个背影,明明瘦弱,却堂堂正正的背影。 *** 简南拿走了塞在塞恩嘴里的浴袍。 塞恩仍然不说话,瞪着眼睛,眼睛里血丝密布。 简南把自己的手机切到输入页面,递给塞恩。 塞恩拿着手机愤慨的输入了半天,部删掉,又重新输入了一行:“我的发声器还在实验室里。” “我去拿。”阿蛮眼尖,看到那行字就立刻行动了。 客厅里只剩下简南和塞恩。 “抱歉。”简南道歉,“我们在家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超量笑气外包装,担心发生意外才闯进来的。” “监控里有我们进来前的录像。” “砸坏的落地窗我会赔,走之前我会找人清扫家的客厅修好落地窗。” 简南顿了下,看了一眼塞恩捂着的嘴。阿蛮手脚重,塞恩的嘴角已经开始发红。 所以他补充了一句:“的伤可以去医院验伤,需要的费用和赔偿都可以直接找我谈。” 塞恩捂着嘴巴看他一眼。 他其实在简南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圈子小,发生一点点事情就能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还是简南这样的疯子。 对动物传染病有点兴趣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简南的名字,这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曾经多次出现在主流科学期刊上,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稳扎稳打的天才,做过最多手术实践的年轻科学家等等等等。 在主流刊物大本营都在西方的现代社会,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所以很多人都记住了这个东方人的名字。 然后在大家还没有注意到他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研究前,他就陨落了。 原因是因为和团队不和,不服主管指挥,斗气烧掉了他们研究所存放样本数最多的一个实验室。 科学没有国界。 那个实验室损失的数据,是整个科学界的损失。 什么狗屁惊世天才,到最后只不过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神经病,据说他大脑前额叶区块反应迟钝,缺乏同理心,据说放火的那天,他情绪失控到需要打镇定剂。 现在这个神经病正站在他面前,找了个暴力萝莉把他从实验室的方舱里揪了出来,除了开头过于惊悚之外,他表现的都十分有条理——解释情况、道歉、承担责任,逻辑清晰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拿到了发声器的塞恩裹着浴袍缩在沙发上。 “们走。”他拽着发声器终于恢复了社交,“不需要赔钱,们赶紧走。” 所谓的发声器其实就是个改造过的变声期,耳麦加上扩音器,扩出来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机器合成的,所以情绪怪异,明明是愤怒至极的威胁的话,却变得平平静静毫无情绪。 “血湖的申请不是我提交的,我现在的情况出不了门。”他的律师为了让他出门每年都给他申请不少乱七八糟的国际项目,血湖这个项目因为就在隔壁市,他在论坛里偶尔会看到一些,也知道简南在这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可是也就仅止于此。 他不可能出门,不可能和人合作。 简南没接话。 他抽出现金支票在里面填了个数字,放在玄关处的桌子上,再次道歉:“抱歉。” 塞恩裹着浴袍缩在沙发上。 之前的暴力萝莉已经收起了爪子,状似无害的紧紧跟在简南的身后。 简南没有留,也没有回头,放下支票之后,就打开了门。 “们知不知道血湖这个项目能批下来是因为那个疯子简南。”塞恩想起了论坛里讨论的帖子。 “我本来能回去的硬是被留了下来,现在回国遥遥无期了。” “他是不是有病啊,这地方都形成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说爆发就爆发。” “据说他是半夜里从血湖弄出那些样本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 “为什么放火烧掉实验室的人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我跟他做过实验,他的能力没有吹得那么好,也就普通吧。” “楼上天真了,期刊吹牛的能信么,多大了。” …… ………… “喂!”塞恩在简南和阿蛮都快要走出别墅之前,突然出声喊住了他们。 两人停住,回头。 “……为什么要做血湖项目?”塞恩变声之后的女声像是机器人,声音还有点抖。 简南微微拧眉。 这个问题太大了,他不确定塞恩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地球那么大,每一个角落都有这样的地方。” “就算不是人为的,因为大气变暖造成的生态破坏也在不停的制造这样的地方。” “大一点的有长时间无法扑灭的山火。” “小一点的有血湖。” “这些地方就是地球自我修复的伤口,伤口会不断扩大,不断溃烂,从土壤到空气,住在这些伤口上的生物,最终将无一幸免。” “地球会用这样的方式毁灭一个纪元,创造新的生物,重新开始一个纪元。” “这是地球几亿年的演变告诉我们的规律。” “我们现在正处在生物集群灭绝[1]时段,地球上不是只有我们人类在寻求生路,但是没有生命能逃得过灭绝。” “恐龙不行,乳齿象不行,人类,更加不行。” “所以花五年十年时间,修复一个100平方公里都不到的血湖,意义在哪里?” “过得并不好,切市不是个好地方,同行们背地里都叫疯子,没有人愿意和合作。” “已经走投无路连我这样的人都想要招募了,花了那么多力气,终点在哪里?” 诡异的机器女声英文发音很标准,只是没有语调,听起来没有温度。 塞恩问完之后就不说话了。 阿蛮看着简南。 类似的话,简南在血湖说过,在目睹了一场血腥的偷猎后,他说,这是地球的自卫。 “要不然呢?”阿蛮听到简南反问。 “走看不到终点的路,总比已经在终点要强。” “起码不会一望见底。” 24|第二十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一口咬定绝对不会参与项目的塞恩, 沉默之后让简南再给他几天时间考虑。 简南留下了一叠血湖资料, 离开的时候为了避开那一地的钢化玻璃碎,动作笨拙差点撞到门。 阿蛮拉了他一把,这一次,再也没有笑话他。 这个她第一眼看起来觉得十分古怪的简南,了解得越深, 越危险。 他无法一望见底。 他胆小却坚定,他看起来不靠谱却永远站在最需要他的地方,他从不逃避。 他危险的让阿蛮觉得他的背影越来越高大,那些不协调的四肢动作,反而让简南成为了简南。 回切市的飞机上, 在阿蛮一直在回味简南刚才回答塞恩的那两句特别有哲理的话。 她觉得她之前还是小看他了, 觉得他呆乎乎的好欺负,就老会忘记他的双博士,忘记他敢一个人独闯血湖的勇气。 所以当简南凑近她的时候,她回了一个笑脸。 可能一不小心笑得有点大,她看到简南呆了一下。 “……我其实不太了解自己的财务状况。”他咳嗽了一声,掩饰掉刚才的失态。 轮到阿蛮缓慢的呆住了。 她觉得如果现在有镜子, 她脸上的一排问号现在应该已经加大加粗了。 “我的工资不高。”简南还在继续。 “不过因为认识了普鲁斯鳄这样的人, 他擅长理财, 炒过一段时间比|特|币,日常一直在做股|票。” 阿蛮维持着半僵着的姿势,脑门上面的问号字体越来越大。 “我所有的投资都是他帮我做的,赚了就买房, 万一做实验需要用到钱,就会委托他帮我找当地的房产中介卖掉套现。” “所以我除了自己日常开销用的工资,其他的资金都在普鲁斯鳄那里,有项目或者实验用到了,我才会去过问。” “他算是我的财务顾问。” “我当初聘请的时候,普鲁斯鳄警告过我,说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最高预算的聘用费了,再高,我可能就得退而求其次的去选择其他的保镖。” 说到这里,简南就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给我报价的时候,我特意去研究过暗网的保镖市场,也找了几个价位比稍微便宜点的保镖,像这次选择队员一样,作为备用。” 阿蛮僵着的脖子歪了一下:“所以?” 她觉得这个话题一直在往她完料不到的诡异方向走。 “我想给加钱,但是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简南脸都红了,“普鲁斯鳄说今年下半年有一批股票可以套现,我给打个欠条,到时候再给可以么?” ???? “为什么?”加薪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什么? 她的收费已经很贵,这四个月二十四万美金她一分钱都没有少收。 “能做的事情比我想象中多很多。” 他最初对保镖的概念不过就是高级一点的地陪,如果不是被贝托用枪指着头,他害怕自己没办法活着回国,他也不会强迫自己改变习惯和另外一个陌生人一起生活。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不习惯。 哪怕对方是阿蛮,哪怕他一直很相信她的专业度。 但是,并没有不习惯。 阿蛮只做了五天的保镖,这五天时间他们吃住都在一起,偶尔聊些闲话,大部分时候,都沉默的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完没有不习惯。 反而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阿蛮在他睡着之后出门一直没有回来,他拿着牙刷蹲在阿蛮的房间门口发了半天呆。 他没料到自己不但没有不习惯,反而变成了依赖。 她陪着他。 她任何事情都站在他这一边。 她不开口评判他的任何事,不问他为什么叫疯子简南,也不问他为什么那些有名的人都不愿意和他合作。 他觉得,他需要她。 这种需要在经历了塞恩的事情后,变得更加迫切——今天如果没有她,他连塞恩的家门都进不去。 “我觉得弥补了我的短板。”那么长一段心理活动,他用最干巴巴的话翻译了出来。 阿蛮可能没听懂,因为她一直维持着在说什么的表情。 “我想再给提薪百分之二十,但是这笔钱可能要等到两个月后才能给。”他决定不解释了,直接说结论,“我先给写欠条。” 阿蛮抽走了他的笔,瞪着眼睛。 败家子! “合同上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哪里有随便加薪减薪的道理,法盲么!”她气得都忘记了自己的财迷立场。 简南握着空笔套。 “可是……”他非常委屈,“合同上也说,如果有更高价的委托人,会用竞价的方式重新选择委托人的。” 他记性很好,合同只看了一眼记得很清楚。 关于阿蛮怎么解除合同,一共有三个方法:他单方面毁约;阿蛮单方面毁约;以及合同期间出现更高价委托人,用竞价的方式解决。 暗网的霸王条款,他看其他保镖的合同上也都有这一条。 阿蛮给他的合同虽然是客制化合同,但是这一条通用条款,她并没有删掉。 “啊?”阿蛮承认她现在非常傻,傻到家了,这人要给她加钱她为什么要拒绝并且拒绝的那么真心。 “有人在暗网竞价……”简南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最近没上过暗网?”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之前没做他保镖的时候,阿蛮刷暗网的频率就和网瘾少年刷社交软件的频率差不多。 “没。”阿蛮摇头。 暗网是接单用的,接了单之后她才不喜欢用那么麻烦的方式上网。 简南:“……哦。” 他表情懊恼,并且明显的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要说什么。 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坚持要给她加薪。 于是只能拿着空笔套,就这样拧着眉毛看着她。 “暗网有人竞价么?”明明话题是他先挑起来的,却只能让阿蛮来收尾。 “埃文把我找做保镖这件事告诉了加西亚,就是之前陪着走魔鬼道的那个加西亚。” 他似乎对这个加西亚颇有微词,皱着眉头又强调了一次。 “加西亚很喜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于是阿蛮猜测,简南这句话应该不是在夸她。 “他把介绍给了很多人,其中有个人,最近在伯利兹做地质旅游开发项目。” “商业项目,投资方很有钱,给的安保费也很高。” “所以他去暗网参与了竞价,不管我给的价格多少,他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价百分之五。” 阿蛮傻眼。 她一直以为合同上的竞价条款是暗网留给注册保镖的一条后路——万一保镖有不可抗拒的理由,暗网方会放出竞价让注册保镖可以身而退。 这种潜规则在没有规则的暗网很流行,所以这一条看起来很霸王实际上只是在保护注册者安的条款,她放到了每一个客制化合同里,从来没有删掉过。 结果,这条居然真的有人用。 而且竞价方居然是专家学者。 而且简南居然还打算跟对方提价。 现代社会果然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摇钱树…… 简南盯着看阿蛮的表情。 阿蛮很能控制表情,所以他根本看不出她现在的情绪。 “我觉得虽然合同上有这一条,但是还是需要考虑到实际情况。”他恨不得把时间倒带到他开始坦白他的财务情况的前一秒。 阿蛮没看过竞价。 阿蛮根本就没考虑过换个委托人。 “我可以直接把价格提高百分之二十。” “我希望可以留下来。” 他说的很急,所以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非常需要。” …… 阿蛮闭上了本来想要说话的嘴。 简南安静了一秒,给自己这句奇奇怪怪的话加了个补充:“血湖这个项目也需要。” 阿蛮:“……” 说得好像她懂得怎么治理血湖一样。 “其实在接这个委托之前,我就已经停止接单了。”阿蛮心里面又开始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翻涌, “切市不太平,我偷拍照片得罪了贝托,所以我本来打算躲一阵子等相对安一点,就离开切市的。” “去哪?”已经曝光自己的财务状况的简南,对阿蛮又多了一层放松。 问问题都懒得加主语了。 “去没有贝托的城市,或者直接回国。”她低头笑了笑,“不过回国挺麻烦,我被领养之后就被转成了墨西哥国籍。” “中国恢复国籍并不难,找到原户籍所在处……”简南突然住了嘴。 阿蛮没有姓。 阿蛮笑了。 “不过我现在接了的委托,计划就变了。” “反正都已经得罪贝托了,干脆就得罪的狠一点。” “只要不单方面和我解除合同,这四个月里,我哪都不会去。” “或许会觉得这个承诺很重。”阿蛮看着简南,一字一字说得很慢,“但是我说过,我会把安送回国,这句话,我一定会做到。” 尤其,他还需要她。 阿蛮说完,就又笑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过那么直接的话,直接到旖旎。 “还有。”她突然想逗他,“暗网的竞价不是一次性的。” “竞价的那个人说在原有的价格基础上加百分之五,是指不管把我的单价提到什么数目,他那边都无条件的加百分之五。” “暗网那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竞价的。” “们读书人是不是都不太懂潜规则?” 如果她单日的价格加到五百万美金,对方也必须用五百二十五万成交,如果流标,对方就会拖欠暗网平台原价百分之二十的流标手续费。 这样是很容易破产的。 也很容易被暗网追杀。 “让他在我没有点确认前赶紧撤了吧。”阿蛮戴上眼罩,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下去过。 她似乎在读书人这里特别容易被肯定。 被肯定,真的挺愉悦的。 “谢谢。”很久很久之后,飞机都快要落地的时候,简南才重新开口。 “谢谢。”他重复。 谢很多很多的事,很多很多,比2000美金一天重很多的事。 阿蛮,确实就是他的同伴。 25|第二十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埃文心情复杂的拿着简南交给他的组队表格。 这个阵容很惊人, 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三个专家学者加一个保镖,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类国际支援项目中的人,是不太好惹的人。 尤其是这个他想都没想到的环境专家塞恩。 “他居然愿意出门?”埃文仍然不相信组队表上的签名真的是塞恩本人。 “唔。”简南今天心不在焉。 那晚警方追击战坠入山崖的假贝托DNA检测报告终于出来了,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DNA检测结果和贝托的高度吻合, 官方宣布了贝托的死亡。 与此同时,切市彻底混乱。 群龙无首再加上新大佬开始清理贝托的残余势力,小规模的武力冲突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官方疲于奔命,平民惴惴不安。 混乱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怀念和平, 哪怕那种和平需要付出巨额的保护费。只是两天时间, 切市就已经出现要是贝托在该多好的声音,甚至有人开始在假贝托坠入山崖的地方放鲜花纪念。 阿蛮担心照这样发展下去,贝托重新出山的日子会提前,而且可能会用切市救世主这样最不要脸的出现方式重新控制住切市的黑暗角落。 所以她今天只是把他送到了办公处,叮嘱他千万不要离开这里之后,就消失了。 已经三个小时, 没有电话没有讯息。 这样很不好。 这样莫名其妙的病态的依赖, 很不好。 他只是后天原因产生的缺乏同理心, 他没有边缘型人格,在遇到阿蛮之前,他并没有这种强烈的分离焦虑的症状。 …… 还是说,他的大脑前额叶区块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异国他乡, 他终于又向彻底病态迈进了一大步? “简?”埃文说了长长一大串话,发现简南似乎压根没在听,“我说那么多,只是担心塞恩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承担这份工作。” “抱歉。”简南回过神。 “这是塞恩的健康报告和心理咨询师给的指导意见。”他虽然走神,但是埃文的那一大段话他每一个字都记得。 一如既往的,他准备的十分充分。 “血湖现场检测工作大多都在白天,塞恩的夜间恐惧症在这个项目的影响并不大。” “塞恩拒绝说话是因为他拒绝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耳内三块听小骨发育畸形[1],他听到自己的发声要比普通人听到自己的发音更加尖利,基于个人原因,他放弃了自己的声音,选择用发声器发音。” “只要有发声器,和他沟通就没有任何障碍。” 塞恩昨天把个人原因告诉他了。 他觉得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像他已经过世的亲妹妹,他走不出失去妹妹的阴影,所以他再也无法让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 “其他的都不是大问题,塞恩应该可以胜任这个项目。”简南按照人性合理的方向,向埃文省略掉了塞恩的私人原因。 “另外。”他又开始从包里面往外抽文件。 他这个巨大的工具包永远都能抽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是普鲁斯鳄的心理评估报告,这是我的。”他递过去两份文件,“普鲁斯鳄这份是最新的,我的是一个月前的。” “普鲁斯鳄的主要问题在于自型人格疾患,不过他已经参与过很多项目,数据证明他的这个问题除了团队合作上面有困难之外,其他的并不影响工作。” “我们这个小组团队合作比较特殊,所以普鲁斯鳄的问题也不会影响项目。” “至于我,都不是工作上的精神问题,评估报告下面有三个精神病专家的签名。”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永远都随身带着心理评估报告。 大脑前额叶区块反应迟钝,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典型症状,但是他不想被套上这个名词,他不想因为缺乏同理心、悔恨和羞耻感,就被默认划到“啊,难怪”这个区域。 “他是反社会人格啊,啊,难怪会放火烧实验室。” “他是反社会人格啊,啊,那难怪能把这项研究做的那么好,没感情的人就是聪明。” …… 所以,他永远随身携带着他能够胜任工作的心理评估报告,并且每个季度都会更换一次。 近乎执拗。 三个游走在精神病边缘的人物加一个武力值爆表的暗网保镖。 这个队伍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埃文把简南提交上来所有的文件都铺开排在办公桌上,在申请表上摁下了印章。 “我听说过,见过,最后才认识。”埃文伸出右手,微笑,“很高兴认识,简南。” 简南,是一个完能够胜任这次工作的年轻兽医、科学家。 他聪明专业坚定并且并不迂腐。 埃文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以曾经和这样的年轻人共同工作过为荣。 *** “然后他就同意啦?”阿蛮一口吃掉被她叠成四折的比萨,猛灌了一口可乐。 她运动量巨大所以不会胖。 自从请阿蛮做了他保镖之后,就再也吃不到阿蛮做的饭的简南小口小口的吃披萨,一次性饮料杯换成了马克杯,里面是他自己泡的大麦茶。 “这么控制身材是因为怕胖了要买内裤重新消毒抽真空么?”阿蛮实在看不下去他喝大麦茶的样子。 至于么? 可乐有毒? 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 简南的脑子在新订的关于怎么和阿蛮相处的规则上面,打了一个勾。 “埃文同意了。”简南从工具包里面抽文件递给阿蛮,“我们接下来要做这个。” 一张被射出来的钢丝把下巴捅了个对穿的鳄鱼,张着血盆大口对着镜头的照片,只看照片,都能想象得到当时鳄鱼愤怒的怒吼。 还有扑面而来的腥臭的血湖的记忆。 这是她拍的照片,拍照的时候简南正在树上训练他的弹弓准度。 阿蛮放下了手里的第四块披萨。 “我们接下来要解决的是鳄鱼的蛀牙?”失去食欲的阿蛮同时也失去了友善。 简南因为这个充满了想象力的回答短暂的沉默了。 “……是舌形虫。” 简南手指遮住了照片上鳄鱼的嘴巴,露出了鳄鱼的鼻孔。 阿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简南的手指好看,细长白皙,指甲是健康的粉色,修剪的非常干净。 阿蛮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黑黑瘦瘦看着就硬,啧了一声收了回去,在餐巾纸上擦了擦。 简南:“……” 这又是一个不用做反应的阿蛮式的心理活动,他的脑子里又勾上一个勾。 “舌形虫病是一种人畜共患的寄生虫病,虫体通常会寄生在鳄鱼的鼻、气管、肺等部位的呼吸道内,并在肺内移行和发育。”简南放下照片,“除了我之前提交的动物粪便样本上面验出了舌形虫,现在唯一的现场资料就是这张照片,信息太少,所以还得去血湖取样本来分析这病的传染阶段,另外还需要去周边的村庄检查是否有传染的人和动物。” 寄生虫病非常容易跨越物种屏障,只要进入传染阶段,感染的物种就会非常多,检查会十分繁复。 阿蛮拿过照片,肉眼分辨了半天,总算在阴影里找到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舌形虫病的诊断需要取得虫体标本,这病近几年才开始引起重视,临床症状还不是特别完善,免疫学方向的诊断方法还有待开发。”简南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打算再进血湖捉一只鳄鱼?”阿蛮只听懂了一部分,迅速抓住了重点。 “和国际兽疫局的人一起。”简南算了算,“人挺多的,而且有好几个有活捉鳄鱼的经验。” 他还打算活捉。 也对,他们是科研队,不是偷猎的。 阿蛮擦干净手又把之前放下来的第四块披萨重新捡起来,折了四折,塞进嘴里。 再灌一大口可乐,嘴巴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满足。 阿蛮吃东西会让人有食欲。 哪怕只是巨难吃的兽医院对面买的平时都没人买的便宜披萨…… “那边呢?”简南等阿蛮吃完了才问。 她失踪了整整一天,最后来接他回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能体会到幼儿园孩子等父母来接他们放学的心情了。 托她的福。 他这辈子本来没有机会体会这种感情的。 阿蛮本来还想吃第五块。 简南的食粮基本是小鸡的水平,一块披萨啃到现在只吃下去一个角。 和他在一起吃饭从来都不用担心不够吃。 这也算是优点。 “最近切市的混乱贝托在里面的功劳很大,他确实就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打算在最混乱的时候以救世主的面貌出现。” 很聪明,之前因为血湖曝光的那些犯罪记录都可以在这种时候逐渐被人遗忘,他趁着混乱还可以一步步蚕食新来的大佬刚刚组建起来的势力。 贝托毕竟是贝托,能在切市做了十几年的黑暗之王,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的计划如果成功,我们会很惨。”阿蛮实话实说。 卷土重来的贝托,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尤其血湖项目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了,最近新闻一直都在播报,各类专家入驻切市,切市是否成为了瘟疫之源之类的耸动标题轮换了好几次头条。 “哦。”简南点点头。 阿蛮看他。 简南正慢悠悠的把那块还有三分之二的披萨里面的青椒挑出来,然后咬了一一小口,再砸吧砸吧嘴,喝了一口大麦茶。 最后呼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满足还是烫的。 “我真想把的嘴巴用筷子撬开,把这些东西折一折都丢进去再灌上可乐然后缝起来。”阿蛮阴森森的,继续看着他。 …… 简南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披萨。 他不吃了…… “他不会成功的。”简南总算解释了他那一句哦,“跟我去附近的村子里看一看就知道了,已经太晚了。” 瘟疫,病毒,永远比人可怕。 人为制造的战争,最终会在瘟疫面前,不值一提。 26|第二十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三十二分, 我和阿蛮正在切市地图坐标(18.492550, -88.330797)血湖附近最大的黄色印第安人村庄,今天的工作是收集这座村庄的人畜健康情况、采集周围的水生物样本、收回今天的反馈表,如果可能,劝说村民撤离。” “八点四十分的时候我们入村了一次,被赶了出来。” 说到这里简南停顿了一下。 他们又被泼油漆了, 还是红色的。 阿蛮心爱的神车刚洗干净,现在又变回了张灯结彩年兽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阿蛮反应非常快,他们两个人身上干干净净,所有的油漆都被泼到神车身上,而且可以确定的是, 这次一定拿不到赔偿——当地警方不管印第安村的事, 阿蛮上次的报案都还仍然在走流程。 大太阳底下蹲在神车旁边嚼冰棍的阿蛮斜了简南一眼。 简南清清嗓子,拿着录音笔继续记录工作日志。 “今天进村的可能性仍然很小,所以我们会先恢复村口被人破坏掉的信息牌,重新贴好反馈表,在无法进入村庄的情况下,在村口驻留四个小时。” 阿蛮那边窸窸窣窣的, 又拆开一包当地的芝麻糖——她神车的后座里藏了一个盒子, 里面甚至有冰盒, 放着冰棍和他们的午饭。 简南又清清嗓子。 阿蛮的食量是他的两倍以上…… “因为昨天录音笔记录的内容被普鲁斯鳄无故黑掉删除,所以再重复一遍项目进度。” “塞恩需要先整理他正在进行的生存项目,会在这周三进组。” “采集活鳄鱼样本的工作会放在下周四,普鲁斯鳄要求参加, 他说他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血湖网络信号不好的问题,到时候现场只要提供网络摄像头就可以了。” 蹲在那里吃糖的阿蛮又斜了简南一眼。 简南一顿,关掉了录音笔。 “普鲁斯鳄删掉的工作记录是因为我不同意在那种环境下带个网络摄像头增加危险,并不算是无故。”阿蛮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站不住脚的理由和情绪失控,就属于无故。”简南关掉录音笔,眼睛黑黝黝的。 阿蛮嚼着糖没说话。 简南不能说谎,但是当他不愿意提某件事或者某件事让他情绪产生负面波动的时候,他会选择简化它。 越相处越觉得,这个人很鸡贼。 上午九点四十分,简南开始按照录音笔的工作安排从自己的工具包里面拿整理信息牌的工具。 所谓的信息牌,就是在印第安人村口立一块简易的木头牌子,上面用纳瓦特方言说明了血湖项目的目的,列出目前从血湖查到的已知病毒,病毒可能会传染的物种,以及传染后的症状。 最后留下各种联系方式,恳请村民如果遇到上述症状的牲畜或者人类请及时隔离,并且联系他们。 列表上列出的病毒已经有四五种,其中舌形虫病是明确可以跨越物种屏障传染的人兽共患传染病,所以加粗标红并且提醒大家特别注意。 这在文明社会里本来应该是非常正常的流程,但是在村民自治的封闭印第安村,在每个村都十分推崇巫医的情况下,这样的流程推行的格外困难。 信息牌几乎每天都会被破坏,上面涂满红色油漆,或者直接连根拔起。 简南和项目组的其他人员每天都会轮流来一次,修复信息牌,希望路过的村民在每日每日的破坏中,能够有人愿意站出来共享他们村落里的健康情况。 除了这样封闭的印第安村落,血湖附近还有几个零散的贫民村,里面住着当地人、原住民混血以及不愿意住在封闭村庄里的原住民,相比封闭的印第安村落,这样的村庄里鱼龙混杂,之前的偷猎人和医闹的闲汉,都是那样的村庄出来的。 血湖项目为了项目组员的安考虑,贫民村的人畜健康资料和样本都由本地负责人去完成,而这个负责人,就是简南本人,每周收集,每周向项目经理埃文汇报一次。 没有人对这样的项目安排有疑义,大家都认为这本来就是简南毛遂自荐的,连这个项目最初也是简南奔波着立项的,所以最危险的事自然应该简南来做。 阿蛮也没有疑义。 简南高薪请她就是为了这样的事,她如果保不下他,就根本没资格要那么高的日薪。 所以她最近等简南在实验室或者手术的时候频繁外出,每次回来都能看到简南站在她要求的位置等她。 他等人的姿势很专注,站姿笔挺,一动不动。 就像现在等在村口这样,她懒懒散散的蹲着,而他,站得像是村口的守卫兵。 哪怕爱车被泼了油漆,阿蛮现在其实也是放松的。 相比复杂的贫民村,她更喜欢印第安人的村落。 除了排外和缺乏现代知识之外,这些长长久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存在感更小,不管是恶还是善,他们封闭到与世无争。 连破坏信息牌这样的事情,也从一开始的连根拔起直接粉碎,到泼整面的油漆,到现在这样只是拿粉笔在上面乱涂乱画。 画了无数个骷髅头,以及她看不懂的话。 “村里的感染应该很严重了。”简南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和她南辕北辙。 “这些都是祈福的咒文。”最近恶补纳瓦特尔语方言的简南已经能简单的看懂一部分上面的乱涂乱画,“都是驱散恶灵的咒语。” 村民们的不安增加了。 “他们只是阻止我们进入村里,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驱魔的举动,泼油漆不算,泼油漆太现代了不是算是驱魔行为。”简南一如既往的话特别多,“在这种时候能让他们在村口画这些东西的原因,只有疾病了。” 这是最靠近血湖的村落,闲汉们捡的第一批死鸡就是从他们村庄里出去的,一场鸡瘟下来,他们村的禽类军覆没。 这个封闭的村庄,也是他们划分一级预警必须撤离村民的地方。 这是一个靠着血湖附近自然资源自给自足的原始部落。 阿蛮歪着头看着简南擦掉那些粉笔画,在信息牌的空白处贴上了很多他昨天晚上下载的关于病毒感染后的图片,大部分很血腥。 也很有警示作用。 他的工作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并不是整天都在实验室,也并不是每天都在手术台,采集样本其实很繁琐,同样的区块,不停的取走一些相似样本,排列成组,记录在案。 还有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人家村口蹲着。 异国他乡。 原始部落。 每件事他都做的很认真,一个因为被陷害流落异乡的前额叶区块反应迟钝的年轻天才,擦粉笔字贴血腥照片的时候,也很认真。 只是偶尔独处的时候,他会面无表情的发呆。 眼瞳黑漆漆的。 像是藏着很多很多的事。 像是,压着很多很多的黑暗。 *** 临近正午,切市的阳光开始变得异常毒辣。 为了知道这个封闭的村落到底在发生什么事,简南正蹲在草丛里收取附近动物残留的粪便样本。 残留样本不多,找起来很费事。 阿蛮作为个尽责的保镖,一直站在烈日下帮简南挡住阳光直射,偶尔忽悠他吃一颗糖,骗他喝两口水。 两人都很忙,陷在自己的工作中自得其乐。 那两个女人出村的时候阿蛮就已经看到了,这个村里面的村民会在每日正午的时候出去采购晚饭的食材,所以阿蛮只是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 但是其中一个女人在信息牌面前停了下来,并且摘下其中一张照片,朝他们跑了过来。 阿蛮挡在了她和简南中间。 带着帽兜身黑的阿蛮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开,那女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往前,只是指着手里的照片,表情焦急。 这是一个穿着印第安传统服饰的年轻女人,宽大的长裙,披着雷博索[1]。 她手里的照片是舌形虫病患者死后的样子,颈部肿大,脸上有风疹。 她指着照片拼命说话,但是刚刚恶补了官方纳瓦特尔语方言的简南完听不懂这变体的原始方言,鸡同鸭讲的比划了一阵。 那女人急得跺了跺脚,又飞快的跑回村里。 村庄不大,所以阿蛮能听到她高声呼叫的声音,转眼间村庄里几个壮年的男人都带着家伙从屋里面冲了出来,由这个女人带着,又浩浩荡荡的往他们这里走。 “……”阿蛮握住腰间的匕首,“一会我拦住他们往摩托车方向跑,跑到以后先上车。” 她就觉得放那么血腥的照片会出事。 “他们会不会觉得那些照片是弄出来的,所以出来驱魔?”阿蛮十分郁闷的看着的对方手里的锄头。 好长。 打到身上一定痛。 “……驱魔不会拿锄头。”简南觉得阿蛮的逻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应该是村里面也有照片里的人的症状。” 他很冷静。 越危险的时候他就越冷静。 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阿蛮翻了个白眼。 可事情还真的就像简南说的,那群人果然只是远远的站着,十几个壮汉,却始终没有上前围殴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很单薄的亚洲人。 穿着最华丽的那个也是最年长的是这个村的村长,他和那个女人低声说了很多话,拿着照片看了很多眼,最后又去了信息牌,摘下了几张照片。 “我们村里昨天有人死了。”村长走向前,“就是这样死的。” 很生硬的西班牙语,但是还算可以沟通。 “还有这一些。”他拿的都是舌形虫病的照片,分别是牛的,猪的和羊的,“都有。” “我们的巫医说,这是血湖带给我们的灾难。”村长颤颤巍巍的咳嗽了两声,“我们祖辈应该从一开始就守住这个入海口,阻止那些人的。” “但是我们能力不够,血湖变成了地狱。” “这是血湖降下来的灾难,也是我们村逃不过去的劫数。” “所以,异乡人。”村长看着简南,“请不要再来了。” “不要再用们的方式试图解救我们。” “只有我们承担了这些灾难,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后代,才能活下去。” 27|第二十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没有马上回答村长的话。 阿蛮握匕首的姿势没变, 只是微微下垂了眉眼, 咽下了心底的叹息。 这个世界上的不幸,本来都各不相同。 她不想评判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最后还想要同血湖共生死的原住民们愚昧,在封闭的世界里,面前的一草一木,就是他们的部。 村长没有等到简南的回答, 往后退了一步,几个壮年村民先拆掉了简南刚刚弄好的信息牌,这次连根拔起,用锄头弄得粉碎,包括那一些血腥的真实发生的瘟疫照片。 然后他们围成了一圈, 把他们村庄入口围得结结实实。 “我们这里, 不再欢迎们。”村长咳嗽了两声,“这样的信息牌也不允许再出现了。” “们走吧。”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腰,摆摆手。 “我是兽医。”就在阿蛮以为今天就要这样无功而返的时候,简南突然就说话了。 说的没头没尾的。 村长愣了一下,转身。 “因为血湖环境发生了变化, 动物身上有很多病毒, 我的工作是找到这些病毒, 明确它传播的路径,解决它。” “我的工作并不是要解救们。”简南还在继续。 他用的都是很简单的单词,没有复杂的句式,村长完听懂了。 因为完听懂了, 所以脸上是问号。 阿蛮脸上也都是问号,连带的还有一头的省略号。 他说得也是没错…… “这些照片上面的牛、猪和蛇都有鼻腔泪腺的分泌物,颌下、颈淋巴结有肿大,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都是同一种寄生虫,这种寄生虫在血湖的鳄鱼身上就有,传播途径主要就是吃了被寄生虫虫卵污染的未经处理过的食物。” “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吃了带着虫卵的没有煮熟的食物,或者在处理食物的时候沾染了血液传染的。”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寄生虫,我想要知道这个村里有多少动物感染了寄生虫,这些动物有没有流出村庄,村庄里的水源有没有被污染,只是这些而已。” 简南很诚恳。 但是村长仍然满脸问号。 “我们村里……有寄生虫?”村长从一大堆信息里面挑出了一个相对好理解的。 简南点点头。 肯定不仅仅只有舌形虫病,但是因为死了一个人,他们更在意的确实就是舌形虫病。 “从……”村长的拐杖指了指血湖方向,“血湖来的?” 简南继续点头。 “那就是对我们的惩罚!”村长用拐杖狠狠的顿了一下地,“所有从血湖来的,不管是生是死,那都是神灵的安排。” “可那只是虫子。”简南从他的工具包里,抽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条白色的虫子,锯齿形状,看起来很长。 村长没说话。 “这些虫子不是血湖独有的。”简南又抽出了好几张照片,“地球上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寄生虫,血湖里有毒蛇和鳄鱼,这些寄生虫就是在这些毒蛇和鳄鱼迁徙的时候,从迁徙地带进来的。” 照片里是各种地方各种动物传染舌形虫的照片。 “这不是神灵的安排,这只是虫子。” “就像蚊虫一样,有些人被咬了,有些人用了驱蚊水而已。” 简南最后,用了奇怪的类比。 村长又沉默了很久,试图把这一大堆的信息再次转换成他能理解的。 他们村里有了虫子,这些虫子是那些毒蛇和鳄鱼带来的,他们村现在很多人不明原因的高烧不退,牲畜接二连三的病死,不是神灵降灾,而是虫子。 和蚊虫一样的东西。 这个异乡人,不是来解救他们的。 “是来捉虫子的?”村长把手里的照片还给了简南。 “嗯。”兽医简南点点头。 阿蛮:“……” 他这话说的也是没毛病的…… 或许是他们两个聊的时间有点长,一直围在村庄外面的壮汉们没动,但是之前那个很激动的年轻的女人,被一群壮汉围在了村庄的村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村长没有理她。 简南的表情也没什么异样。 只有阿蛮,看了那女人一眼,被那女人绝望空洞的哀嚎弄得心里翻搅了一下。 “村子不能进去。”村长在女人的哀嚎声中沉默了很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拿着拐杖在村口划了一条线。 “我可以把需要的东西放到这条线外,但是不能进村。”村长强调,“捉到的每一条虫子,都得要给我看过,才能让带走。” …… 他真的把简南当成捉虫子的人了。 “可以。”简南点点头。 “我会给安排一个接待的人,告诉他需要什么,每天固定的时间点,他会把东西都交给。”村长又说。 简南再一次点点头。 或许是简南的合作取悦了他,村长最后终于轻轻的哼了一声,挥挥手,转身打算进村。 阿蛮看到简南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他自己的衣服下摆。 他在犹豫。 “村长。”简南扬声叫住了老人。 村长站定。 年轻的女人还在哀嚎,声音已经哑了,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无动于衷。 “我希望可以指定接待人。”简南手指还放在衣服下摆,微微用力,“我想要她负责接待。” 他抬起手,指向了那个一直在哀嚎的女人。 村长又不动了。 围在哪里的壮汉们因为简南这一指,纷纷拿起了锄头。 “说,只是来捉虫子的。”村长说的很慢。 身形不再佝偻,缓缓的站直了。 “不要插手村里的事。”村长看着简南,“我不会安排一个女人给做接待人。” “她身上有虫母。”简南突然用十分生硬的语气,快速的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只有通过她带出来的动物,才能检查出虫子。” 阿蛮猛地看向简南。 这是一句正常人听起来都不可能会相信的话,这是一句绝对不会从兽医嘴里说出来的话。 可是简南说了。 说了之后,双手握拳放在身后,阿蛮看到他脖子上快速跳动的颈动脉。 忍得青筋直冒。 他撒谎了。 村长一动不动的盯着简南。 简南维持着原样回看村长。 “只有两个礼拜的时间。”村长终于松口,转身就走。 一群壮汉仍然围着村落,那个女人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村长走进,匍匐着想去抓村长的脚。 周围的人拦住了她,渐渐的,她连哀嚎声都听不见了。 简南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阿蛮直接把他拽到了一旁,村长视线的死角处,半挡住了他的脸。 几乎是同时,简南弯腰,用草丛里的宽叶遮挡着,喉咙发出奇怪的声响,然后哗啦一声,早上喝的吃的果汁糖果水都涌了出来,吐得翻天覆地。 阿蛮程遮着他的脸,手还拽着简南的右手。 他手心冰冷,是冷汗。 刚刚成为邻居的那天半夜,他懊恼羞涩的站在门外,说,他不能说谎,他有PTSD,如果说谎,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呕吐。 认识那么久,这是阿蛮第一次看到简南说谎。 第一次看到他的PTSD。 “抱歉。”简南接过了阿蛮递给他的纸巾,双手撑着膝盖,因为吐的狠了,小腿还在发抖。 脸是酱红色的,眼睛里腥红一片。 “为了那个女的?”阿蛮声音不大。 她不喜欢看到这个样子的简南,没有白皙细腻的皮肤,没有好看的黑白分明的眼瞳。 这样的简南,像是被一直以来压抑着的黑暗戳破了捅了一个洞,里面都是森森血肉。 “她不是这个村里的人。”简南明显需要缓一缓,索性多走了两步,靠着树,灌了一大口水,“她刚才对我说的方言我听不懂。” “阿茲特克人……仍然流行活祭。”简南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阿茲特克人作为墨西哥当地最大的一支印第安人部落,有很多长久留下来的习俗,在某些封闭原始的村落,将活人开膛,取出仍在跳动的心脏献给神明这样的活人祭祀仍然存在。 他们做祭祀的祭品往往不是本村的人,刚才那个年轻的女人和这个村庄的语言是不一样的。 “她看到了舌形虫感染的照片之后很激动,跑回村里应该是想要向村民说明我们这些异乡人可能有可以拯救村庄的方法。”简南又喝了一口水。 不需要牺牲她的方法。 “结果村长出来要把我们赶走,把信息牌拆了,所以她才会那么绝望?”阿蛮递给简南一颗口香糖。 简南点点头。 从别的村庄交换过来活祭的女人,只能在这个村庄等死。 因为出了村庄,她们无法生存,也回不到原来的家里。 “这样帮她,会有用么?”阿蛮想起了村长的两周后。 “先过了这两周,把这个村所有牲畜都检查一遍。”简南脸上的红潮终于退下去了,白皙的脸上剩下了一点点的红色斑点,“两周之后,我会申请人道援助。” 阿蛮歪头。 “救她,只是因为按照人性,我不能放任她就这样变成活祭。” “但是我只是个兽医。” 他能做的只有这一些。 “我的目的是来捉虫。” 阿蛮:“……” 她忘了。 这人反社会…… 只不过,是个一心向善想要符合人性和命运抗争的反社会。 很聪明,很有自知之明的反社会。 挺好的……反社会。 28|第二十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搞到一辆房车和一个巨大的手术帐篷。 他清空了房车里面的家具, 把房车改造成简易实验室, 手术帐篷外面几米远的地方,用木头弄了一个简易的牲口圈。 没有越过村长划的边界线,也可以实现抓到虫子就给村长看一眼的要求。 “又卖房子了?”阿蛮做过战地保镖,很清楚手术帐篷的价格,再加上这看起来起码六成新的房车, 她的委托人还真挺有钱的。 “之前卖房子的钱还没花完。”简南有问必答。 “而且我们在黄村的方式是可复制的,如果成功,会在这边所有的印第安村落推广,所以项目组出了大头,我只换了部分设备。”简南正在梯子上给房车换灯泡。 他真的会换灯泡。 修理电器也挺熟练的。 阿蛮眯着眼睛, 双手环胸, 流氓一样的叼着一根野草。 这人挺好的,就是真的没肌肉。 “喂。”阿蛮用脚尖碰了碰梯子。 简南两手抱住梯子,一脸惊恐的往下看。 阿蛮:“……没事了。” 她本来想问他有没有兴趣跟她练练身手,把这身单薄的身子骨练的能抗揍一点。 还是算了,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她来保护吧。 “……”简南盯着阿蛮嘴里叼着的草, 犹豫了半天, 还是说了, “现在嘴里这个美洲薄荷……” 阿蛮警惕的抬头。 “这附近好像就只有我之前吐过的地方有……”简南艰难的把话说完,抱住梯子以免阿蛮恼羞成怒把他踹下去。 阿蛮:“……我在我们住的附近天台上摘的。” 这草嚼起来味道挺好,她偶尔会在天台摘点放点在口袋里,才不是随便在路边角落里摘的! “……哦。”简南吸吸鼻子, 站直,拿着螺丝起子重新开始和灯泡作斗争。 “但是这个习惯不好。”他仰着头,“脏。” 阿蛮:“闭嘴。” “……哦。”简南弄好灯泡,站在梯子上看着阿蛮把电闸拉上去,摁下开关。 电灯亮了,很亮,在简南头上形成了一圈光晕。 “我这里有红枣茶包。”简南下了梯子,洗干净手,拉开一个柜门,“房车上有电热水壶。” 里面有简南放进去的白色马克杯和很多吃的,养生茶包、养生坚果包、和一些枸杞干。 阿蛮:“……” “比嚼草卫生。”他强调,因为怕被阿蛮揍走远了两步才强调。 阿蛮随手捡了个土块弹到简南的屁股上,等简南因为土块原地起跳之后,才拍拍手,眯着眼睛准备给自己煮茶。 其实,有点不对劲。 她自己清楚。 虽然以前也有过和委托人之间关系挺好的时候,但是都没那么放松。 也绝对不会气起来想用土块砸他。 更不会故意砸在屁股上。 因为都是中国人么…… 阿蛮泡了两杯茶,给还在清理屁股上灰尘的简南一杯,自己捧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他们来了。”阿蛮在红枣茶的烟气淼淼中,下巴冲村口点了点,戴上了口罩。 简南第一个要的是村里面所有的狗。 一般这种印第安人村落为了捕猎家家户户都养狗,十几户人家,二十几只狗,由那个年轻女人牵着,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 本来看到陌生人应该极具攻击力的猎狗,大部分都肉眼可见的精神萎靡,有几只看上去特别强壮的,眼睛周围灌脓,眯着眼睛几近失明。 简南先把所有精神萎靡的狗都牵到牲口圈里,把剩下几只精神状态还不错,会冲他做出攻击姿态的狗单独牵了出来。 能攻击的,反而都是一些骨瘦如柴看起来年纪很大的狗。 简南交给那个年轻的印第安女人一张画,阿蛮知道画上画的是什么,这是从市政厅那边打印下来的黄村村落布置图,很简陋,只是大概把十几户人家的方位画了出来。 语言不通,简南只能在画上的房屋面前画狗。 他想知道这些精神相对不错的老狗分别是那几家的。 印第安女人看得很认真。 她应该很清楚自己没有被马上活祭的原因是什么,所以认真的近乎虔诚。 邪乎的是,这样复杂的比比划划,居然在两个都很认真的人面前是行得通的。 印第安女人很快就弄懂了简南的意思,或者说,弄得更懂了, 她接过了画,把这二十几只狗分别从属哪一家都给画了下来,猎狗在原始部落里承担的角色非常重要,他们村所有的狗都有项圈,各家各户都在向项圈上挂上了不同的骨头,印第安女人很聪明,没有像简南一样画狗,而是把这二十几个形态各异的骨头画在了每一个人的家里。 那几只精神还不错的狗,不属于任何人。 印第安女人在村落的后山画了一座房子,把剩下的那几只狗都画了进去。 她又比划着在后山房子附近画了几个骷髅,和一个胡子很长的狗头。 阿蛮对这个印第安女人的表达能力刮目相看。 她的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了,这是几只已经退休的狗,不住在村里,都在村后看守他们祖辈的墓地。 简南很认真的点点头,送给那女人一大包芝麻糖。 并且约定,下一次见面,他需要村里所有的蛇。 印第安女人用雷博索包着芝麻糖,千恩万谢的走了,并且比手画脚的告诉简南太阳落山之前,村长会过来,检查简南一整天捉到的虫。 沟通困难。 实验环境困难。 甚至连人手都不够。 简南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样本。 村里二十三只狗,都被舌形虫感染,其中在后山的那些退休的猎狗症状较轻,简南只是轻度麻醉了它们就轻易取出了钩在鼻咽组织的舌形虫。 就像简南之前给村长看的那样,只是不是白色的。 阿蛮别开视线。 简南动作顿了一下,动了动身形,利用身高差挡住了阿蛮的视线。 “……我没事。”阿蛮有点被发现后的不自在,“只是有点瘆人。” “是挺恶心的。”简南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我也想吐。” 阿蛮:“……” 二十三条狗,想吐的简南用了一天时间,处理好几只症状轻的,检查完症状重的,并且给几只身体状况可以现场手术的狗做了外科取虫手术。 阿蛮就在一旁权当助手,帮简南递点工具,帮他擦擦快要掉下来的汗。 “埃文说的最少组队成员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得做很多角色吧?”阿蛮后知后觉的懂了。 “嗯。”简南似乎是笑了。 …… 笑话她的后知后觉。 “怎么能连个兽医护士都找不到?”阿蛮翻白眼。 “这样的项目护士本来就少。”简南搞定一只狗,松口气,“大部分都跟着人类传染病专家去了。” “有很多经常接触这类国际项目的兽医都自己备有固定的护士。” 他这样的没有。 还挺委屈。 阿蛮把那只做好手术的狗拖到一旁,拖过来另外一只麻醉起效的。 简南为了方便区分,在狗肚子上贴了号码牌。 他真的一点都不书呆子。 偶尔还很黑色幽默。 因为他在等狗麻醉完成的时间里无聊,还在号码牌上给每只狗起了名字:旺财大黄汪汪发财等等…… “我……”等所有的手术部做完,简南脱下手术服消完毒,喝了一口袋泡红枣茶,他决定坦白,“之前在飞机上的欠条还没丢。” “给我吧。”财迷阿蛮在做完一整天的兽医护士之后,觉得自己确实是应该加薪。 “嗯。”又损失了好多钱的简南施施然的,又喝了一口红枣茶。 日落西下,两人又一次坐在了折叠椅上,看着落日,碰了碰杯。 一种……同伴的感觉。 可能因为都是中国人吧。 阿蛮再次在心里下了结论。 *** 印第安人的村长目瞪口呆。 简南这个人如果真的切开看,里面应该有很多地方是黑的。 他弄了一个水桶,把今天一天捉到的虫都丢了进去,二十三只狗体内感染的成虫、虫卵、幼虫,密密麻麻的一堆,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村长面前。 “已经很严重了。”他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着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的话。 “这里有六只狗重度感染,需要要开腹,在这个简易帐篷里做手术风险太大,所以我希望可以带到兽医院去继续治疗。” “剩下的这些狗,醒着的都已经处理完了,躺着的因为今天刚做完手术,还不能马上回家,需要挂水观察三天。” “但是回村,还是马上会被传染。” “因为这个传染程度,们村所有的人畜应该都已经被感染了。” 这话加上这一桶的虫,比之前照片的杀伤力大很多。村长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有办法压住颤抖的指尖。 神灵降祸,他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看不见的瘟疫他并不害怕,村里接二连三的牲畜死亡,到现在已经开始死人,并且倒下了好几个。 他每天都在祈福,因为可以祈福,所以也并不害怕。 未知的恐惧,因为存在信仰,所以可以十分坚定。 但是,这是一整桶的虫。 就放在他面前,这个异乡人为了证明,甚至当着他的面掀开了一只重症感染的狗的鼻子。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这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眼瞳漆黑的异乡人,他来自远方,遥远的他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进村吧。”村长终于败下阵来。 “把这些虫子都带走吧。”他挥舞着拐杖,对着东边,在夕阳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祈福。 终于,初战告捷。 简南这个可以复制的进入印第安人村的方法,终于让简南成为了整个项目组顺利进入印第安人村的第一人。 夜幕低垂,星光满天,简南坐在阿蛮的神车后面紧紧搂着阿蛮的腰,夜风吹得他一整天被汗湿透了的衣服又一次变得干燥。 他觉得他有很多话想说。 可能是谢谢。 可能是比公平交易多很多的东西,他还不了的东西,他写下再多欠条也不够的东西。 “阿蛮。”他在阿蛮停车之后,卸下头盔,想请她吃饭。 挖一整天的虫子,他们两个现在的食欲都不怎么样。 他有点想吃烤鸭卷,想吃中国菜。 阿蛮却在下车的一瞬间,拽着他的肩膀往后退了十几步。 “有人。”阿蛮低声警告,把简南塞进墙角。 “嗨。”一个机器女声。 “抱歉。”机器声没有语气起伏,“我来晚了半天。” 塞恩。 那个被阿蛮近乎|裸的从实验室里拖出来的家伙,现在衣冠楚楚的站在他们住的那幢小洋房的楼下,冲着他们挥手,笑容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 29|第二十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塞恩来晚了半天是因为他一直在折腾酒店。 他要求酒店给他房间配置单独的UPS电源, 要求房间里所有电灯的灯泡都换上他指定的品牌, 要求房间空气质量指数必须低于15,要求无噪音污染,要求二十四小时亮灯但亮度必须在光害指数以下。 于是他就被酒店赶出来了。 晚上八点多钟,拖着四个大行李箱两个小行李箱和一推车的零零碎碎。 “我订的短租房还在重新装修,要明天中午才能交付。”塞恩站在整个楼道最亮的地方, 缩着脖子操着手,“本来想在这里住一晚上……” 塞恩脖子缩的更短。 “不能住,会死人。”他用机器女声下了结论。 老房子,粉尘大,临街噪音污染, 再加上他刚才检测了一下这里的空气质量指数, 他现在恨不得先带个防毒面具再跟他们两个说话。 而且,为什么又有这个暴力萝莉? “们……情侣?”塞恩看着阿蛮的摩托车,想到他们刚才抱在一起的样子,远远的看起来过于亲昵。 这资料上没提啊。 “私人保镖。”阿蛮接很快。 简南没表态。 他还在墙角,肩膀上有被阿蛮塞墙角的时候擦上的灰。 他向塞恩的方向走了两步,拍了拍身上的灰。 塞恩惊恐的往后退了十几步, 远远的用机器女声吼:“上帝啊!!” “去实验室吧。”简南宣布, “我这里正好有一份还没来得及发给的血湖土壤检测报告。” 塞恩远远的, 维持着自己已经被灰尘呛死的样子。 “东西可以先放到我住的地方,实验室的地址知道,我和阿蛮先去,把东西放好了再过来。”简南安排, 重新戴上了头盔。 吃不了烤鸭卷了。 他把自己藏在了头盔里,悄悄地把手放在身后,交握。 刚才塞恩的那一句情侣,声音很轻,砸下来的力道却巨大。 他从来没有往这个角度想过他和阿蛮的关系,不对,曾经想过,某天半夜起来洗澡的时候,但那不算,那只是因为热加上自己是雄的。 那就吃披萨吧。 他脑子乱七八糟的又开始想吃的。 就这样戴着摩托车头盔,傻傻的立在了阿蛮和塞恩之间。 “我不要把东西放在这里!”塞恩冲着简南喊了一声。 “为什么我要单独去?”他怕黑! “我可以骑摩托先把他带过去再回来带。”阿蛮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提出了诡异的解决方法。 “……我有车,有司机。”富豪塞恩指了指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 夜晚出门他身边没有人会死的。 “那我们先走了。”问题解决,阿蛮挥挥手,也跟着戴上了头盔。 又一次清洗的油光锃亮的本田黑鸟在黑夜中轰鸣作响,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塞恩为了躲尾气,再一次往后退了十几步。 “我的意思是……”机器女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寂寥,“们也可以坐我的车一起走啊……” 跑什么啊…… 溜得也太快了…… *** 墨西哥时间深夜十一点,切市某基础生物实验室外面,简南东拼西凑的科研小组终于正式成团,庆祝的东西很简陋,二十四小时快餐店里买回来的汉堡和披萨,简南只吃了几口汉堡外面的面包片,塞恩对这种垃圾食品的态度是多看一眼都需要洗眼睛,普鲁斯鳄倒是想吃,无奈隔着电脑屏幕。 现场只有阿蛮一个人,四五口吃掉一个三层汉堡,两大杯可乐和大半个八寸的披萨。 塞恩想对阿蛮的食量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却因为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选择了住嘴。 他还是怕她,毕竟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九十斤左右的女人单手拎起一百五十斤的男人。 简南见怪不怪,只是等阿蛮吃光了一大堆东西之后,收拾干净桌子,并且给大家都倒上了一杯袋泡大麦茶。 “助消化。”简南在阿蛮嫌弃之前抢先开口。 塞恩坚持人设不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确实吃的有点撑的阿蛮捧着水杯喝了一大口。 这可能是她接过的最舒服的一个委托了。 不完只是因为简南没什么委托人的架子,不会对她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还因为这一群怪人,没有人把她当外人。 没有人好奇她一个保镖为什么会出现在生物实验室,也没有人质疑她一个私人保镖为什么要旁听他们的视频会议,她之前做保镖训练出来的社交技能在这几个人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就像被酒店赶出来的塞恩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在实验室工作有什么不对一样,这几个人和简南一样,单纯的都只有职业。 其实都是一路人。 阿蛮知道塞恩最后同意加入小组的原因,那天简南离开之后,他们两个在网上聊了一夜,她瞥了几眼聊天内容,是和血湖有关的内容:形成的原因、地理位置、天气变化、 各种数据趋势。 简南那句为了不要一望见底的话触动了塞恩,血湖的数据吸引了塞恩,他在思考了一天之后,接下了简南的橄榄枝。 今天算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见了面不寒暄不问好不自我介绍,进了实验室之后所有的对话都围绕着血湖。 没有社交技能,活的非常简单肆意。 塞恩在仪器前检查血湖最新的土壤空气和水的样本,普鲁斯鳄拿着简南发给他的舌形虫数据在视频那一端敲敲打打,而简南,根据今天傍晚村长给他的内容,画了一幅比例精确地黄村的地图,标注每家每户的牲畜信息、放养位置、人口数,人员日常路线,根据现有的病毒记录,推演目前黄村可能有的感染几率。 阿蛮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她一直在暗中关注的几个明显在实验室外面来回晃悠了很多次的闲汉,偶尔,会回头看看正在埋头工作的科学家们。 都是年少成名的天才,有些傲气,远离人群。 风评不好,但是没人想改。 “我不干了。”塞恩摘掉眼镜,推开显微镜。 …… 因为深夜有些感性的阿蛮面无表情的别开眼。 “这件事没有意义。”塞恩的机器女声听久了其实能听出很细微的情绪差别,比如他现在的情绪就十分欠揍。 “仅仅两周时间,血湖空气里氮氧化物的浓度就翻了两倍,这就是个典型的毒沼化了的死水池,病入膏肓了,没有治理的必要了。” “直接封了吧,插上警示牌告诉他们里面的空气会会引起脑性麻痹,进取的人后果自负就行了。”塞恩站起身,宣布,“我要回家。” “只检查了空气,还有土壤和水质。”简南头都没抬。 “检查了会不一样么?”塞恩又重新坐了下去。 “会,会发现更不想干了。”普鲁斯鳄在那一头的鳄鱼脑袋晃了两晃,换了个话题,“为什么是狗?” 他问得是简南。 “黄村最开始不允许外人进入,所以第一批活体样本抽检,我选择了狗。” “在原始社会里猎狗的作用很大,家家户户都有,我希望能从猎狗身上找到黄村目前感染情况的线索。” “他们村内的狗都重度感染,但是后山墓地里看守的退休老狗,却都仅仅只是轻度。” “可根据地理位置,黄村后山更靠近血湖,后山墓地没有遮挡,蛇虫鼠蚁的数量应该比村内多很多,退休后的老狗抵抗力不强退休后吃的也肯定没有之前的好,所以这个数据,很不合理。” 简南说到最后开始自言自语:“明天进了黄村得先去后山。” “这土壤数据就更离谱了。”塞恩开始诅咒,“人类完蛋了,我们会见证历史的。” “给的这个数据根本建不了模型,我需要血湖的零号感染者!下周四抓鳄鱼真的太晚了。”普鲁斯鳄嘶了一声,假装自己真的是一只史前巨鳄。 都在自说自话。 手里的活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们会在这里待到几点?”阿蛮从窗台上跳下来。 简南回头。 “我出去一趟,早上五点之前回来。”阿蛮戴上帽兜,背上随身包,上面的绣着平安的护身符摇摇晃晃。 她在街上看到了贝托的老部下,乔装过,但是走路的姿势很好认。 “等我回来。”她用了最近经常用的熟悉台词,“困了就在这里睡一觉。” 像是把孩子放在幼儿园的妈妈。 走之前还检查门窗,拉上了几扇窗帘锁好了几扇窗。 简南一直没说话。 他定定的看着阿蛮背影,很久很久,才转身。 他暂时放下了演算的笔,给自己的精神医生发了一封邮件,他想要提前一个月评估自己目前的心理状况。 分离焦虑症。 他有可能和这个特定的女孩子产生了特定的问题,这在他这样类型的人格障碍中,很常见。 “简南,为什么要搜情侣关系?”普鲁斯鳄在等计算结果的时候也调出了其他页面,看了一眼,问得十分疑惑。 他最近正在做一个根据网络搜索词计算自杀几率的系统,没有测试数据,就把身边几个人的浏览器历史都加了进去。 简南这条属于异常情绪波动,系统报警了。 还是红色警报。 还在埋头和土壤死磕的塞恩抬头,张着嘴。 简南没回答。 普鲁斯鳄史前巨鳄的头一动不动,像是网卡了。 “情侣关系……”普鲁斯鳄的头还是一动不动,“比血缘关系更不稳定更容易破裂。” “不能因为血缘关系搞不定就想去搞情侣关系。” “况且能跟谁搞?费利兽医院的切拉还是莎玛?她们不是都已婚么?”普鲁斯鳄的头开始晃,晃着晃着很缓慢的停了下来,十分恐慌的,“……阿蛮??” 简南抬头,切掉了普鲁斯鳄的视频电话。 在实验室不能随便关路由,所以他只是切掉,给自己恢复片刻安宁。 可他忽视了有点安静的塞恩。 “那个……”塞恩十分尴尬。 “我没关系的。”他牛头不对马嘴,“我只是个环境学家。” “知道我实验室里还放了个快要做好的诺亚方舟。” “我也想找个情侣关系,我也一直卡着。”他似乎还挺有同感。 简南放下笔。 “黄村今天检查了二十三只狗。” “捉了四分之一桶寄生虫,里面还有虫卵和组织液。” “要不要看?”他问得十分认真。 塞恩:“……干活吧。” 好可怕。 死变态! 30|第三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觉得今天坐在车后座的简南抱她抱得不够紧。 “累了?”她停车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他们两都属于睡眠很少的人, 一天保证三小时深度睡眠一整天下来精神都不会太差, 这是她认识简南那么多天里,第一次看到他走神那么多次的。 “我下周一需要去做一次心理评估。”简南抿着嘴,肃着脸。 阿蛮停下剥糖的动作。 “之前在国内,我的生活圈子狭窄,除了同小组的同事之外, 就只有在网上认识的普鲁斯鳄一群人,其他的几乎没有社交。” “能和我谈得来的人很少,我话太多,所以大部分人都不会听我把话说完,多打断几次之后, 我也就不愿意和那些人交流了。” 他对自己总是有很清醒的认知。 阿蛮递给简南一颗糖, 算是奖励。 “可是我和很谈得来。”简南拿着糖果外包装来来回回的摩挲,“有时候也会很凶的打断我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觉得我和很谈得来。” 阿蛮:“……” 这其实不是单方面的,她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她并不打算告诉他。 “所以就遇到了一些问题。”简南语速开始变快, “我很不习惯切市这边的天气饮食和地理位置, 到了这里之后我情绪一直很低落, 直到遇到了伪鸡瘟和。” 阿蛮:“……” 真……荣幸。 “请做了保镖之后为了贝托的事情单独外出过好几次,这本来是非常正常的工作内容,但是却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坏的影响。” “我走神了很多次,因为找不到走神的理由, 心情变得很烦躁。” 阿蛮的脑门上又开始冒出好多问号。 “所以我怀疑自己在切市这个特定的环境里,因为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产生了分离焦虑症的前兆。” 阿蛮:“……” “这本来不是大事,但是因为我大脑前额叶区块有些问题,为了能够继续工作,我会对所有精神问题比较敏感,所以选择下周一提前去做一次心理评估。” “不过不用太过担心,因为就算是真的得了焦虑症,也是有药物可以干预的。” “这件事不会对我们的合同产生影响。”他觉得补充的少了,又多加了一句,“后续应该也不会。” …… 这些匪夷所思的对话,只是因为她刚才随口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累了。 简南这个人,真的是话痨里的王者…… “所以现在会因为我单独离开就产生焦虑反应?”在房车实验室里换好了防护服,坐在帐篷手术室外面等塞恩的时候,阿蛮忍不住又开始问。 感受有些神奇。 这世界上居然有个人会因为她离开产生焦虑情绪,在这之前,所有人对她产生焦虑情绪都是因为打不过她。 “看到背影也会。”简南是个很严谨的人。 阿蛮眯着眼。 她居然有点满足。 “哪一种焦虑法?”所以她又问。 “像幼儿园的孩子放学的时候坐在教室里等父母来接他们的那种感觉。”简南随口科普,“这种焦虑症在三岁左右的儿童身上最常见。” 阿蛮:“……哦。” 哪里怪怪的。 她每次离开的时候,简南笔直站在那里等她来接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什么鬼…… 阿蛮吸吸鼻子:“塞恩怎么还没来。” 她莫名的觉得有点尴尬,十分明显的转了个话题。 “他那辆车开不进来,现在应该还在走路。”简南站起身,指着远远走过来的男人身影,“来了。” 果然是走过来的,塞恩和他那个司机,司机身上扛着一堆东西,塞恩两手空空。 阿蛮没有马上站起来。 她坐在那里看着简南的背影。 会焦虑么? 她歪着头。 只是会觉得他很瘦,因为个子高,所以看起来更瘦,单薄却坚硬。 “明天……”终于走到的塞恩气喘吁吁,“把他带进去之后再来接我吧!” 他看上了阿蛮的本田黑鸟,在这种地形里,她的车真的可以畅行无阻。 阿蛮摇头。 “我会付油费的。”塞恩和简南的思路一致,都喜欢公平交易。 阿蛮还是摇头。 “为什么?”塞恩郁闷。 “会影响到我的委托人。”阿蛮站起身,戴好了口罩和头套。 她跟在简南后面,没有给他看她的背影。 留下仍然还在喘的塞恩,抱着自己的防护服,一脸空白。 为什么…… 每次都要跑那么快!! *** 这是见多识广的阿蛮第一次进入完封闭的印第安人村落。 和想象中的原始落后不太一样,这些印第安人已经用上了简单的电器,村中央的广场上停着几辆自行车,有些黄土墙上贴着正当红的当地明星的旧海报。 村民并不关注他们,他们大多都很麻木的或坐或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红红白白,咳嗽声此起彼伏。 牲畜栏里的牲畜有些已经口吐白沫,上面停满了绿头苍蝇。 这个村落已经黑压压的透着死气。 直到进了村,阿蛮才理解了简南那天说贝托不会成功的原因。 如果血湖附近的村落都是这个样子,如果血湖的疾病仍然在切市蔓延,那么贝托,就太渺小了。 “我和阿蛮会先去后山,然后根据地图顺序挨家挨户检查牲畜,最后采集样本。”简南拿出了昨天计划了一晚上的地图。 “今天会很忙。”他这句话是对着阿蛮说的。 “加了钱了。”阿蛮笑,紧了紧身上的样品包。 他和塞恩分了组,他和阿蛮一组,塞恩带着之前那个负责和他们接头的印第安女人,作为保护,也作为地陪。 准备先在村里采集样本的塞恩冲他们两个挥挥手,自己带着司机先走了一步。 终于逮到一次比他们两个先走的机会,他走得虎虎生风。 他们是动物传染病小组,负责采集数据治疗牲畜,隔离或者灭杀会传染给人类的病毒感染源。 而人类传染病小组会根据他们采集到的的样本数据和传染病情况重新确认每个村落的优先级,再进行第二轮的传染病排查和治疗。 工作井井有条。 只是在后山的简南,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这里都撒了驱虫粉。”他皱着眉。 “这附近巫医的驱虫粉很有名,撒了之后蛇虫不侵,连鳄鱼都会绕道走。”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把这东西拿回去化验过,纯草药制的,里面有类似硫磺的成分。 他问了村长,村长说为了防止村里新生婴儿被猛兽叼走,他们村历来就有在村界线撒驱虫粉的习惯。 后山有,村里也有。 后山的老狗平时不会到村里去,接触的村民少,所以反而症状比较轻,他昨天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可是,却推翻了他一开始认为舌形虫是通过蛇传播进村的推断。 村里没有蛇,因为驱虫粉太过霸道,这村里连两栖动物都没有。 村长说他们不杀蛇,平时的饮食都是煮熟了吃,食材是他们村里的女人每日中午出去采购的,采购的地点居然是附近的一家平价超市。 所以也排除了他们杀蛇或者生饮蛇血被感染的概率。 为此,他和阿蛮特地翻了两个山头去检查了村里划出来的放养牲畜和种植庄稼的地方,那地方离血湖有点距离,简南埋头找了一个上午,都没有找到舌形虫感染的痕迹。 看起来似乎所有的传染源都被切断了。 可偏偏他们村的舌形虫感染率接近百分之百,人畜都有,尤其是羊群,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已经没有了治疗价值,只能统一灭杀。 简南坐在房车里,不吃午饭,关着门,拉上了窗帘。 坐在房车外吃午饭的阿蛮十分嫌弃的看着塞恩从他那个高科技的冰箱里拿出了一桶绿色的汁水。 “就吃这个?”她觉得自己手里的墨西哥卷饼都开始有一股青草味。 “一顿四百五十毫升。”塞恩微笑,抚摸着瓶身,“健康、无污染、配比科学、而且洁齿。” “丑、难吃、没乐趣、还不如死了。”阿蛮啃了一口墨西哥卷,白眼翻上天。 塞恩毫不介意的抿了一小口。 简南这群人,都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完不介意,我行我素,都狂得很。 “他要关多久?”带着发声器的塞恩其实算的上健谈。 阿蛮发现自己对这一类人有特殊天赋,他们都不排斥和她交流,在她面前似乎都挺健谈。 但是简南不一样,简南是话痨里的王者。 “不知道。”阿蛮摇头。 她没见过简南被问题难住的样子,没想到被难住之后,他会把自己封闭起来。 小孩子一样。 “我以为们很熟……”塞恩十分八卦。 他昨天晚上分享了自己打算在诺亚方舟里给自己找个伴的小秘密,结果简南用一桶虫吓他。 所以他今天决定换个人八卦。 阿蛮笑,低头,没有马上回答。 房车的门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 阿蛮和塞恩抬头。 简南站在阴影里,一声不吭。 “出关了?”阿蛮笑,扬扬手里的卷饼,“要不要吃?” 她总是想往他嘴里塞东西,他的背影太瘦了。 “我们很熟。”简南牛头不对马嘴。 阿蛮:“?” 塞恩:“?” “进来。”他对着阿蛮要求,“我有实验结果需要帮忙。” 环境学家塞恩:“?” “我们很熟!”简南等阿蛮洗干净手走进房车,回头又对塞恩强调了一句。 很熟! 31|第三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不会撒谎。 他不喜欢阿蛮和塞恩在外面闲聊的声音, 他看不见阿蛮, 猜不到阿蛮听到塞恩问那个问题时候的表情。 所以他真的找到了想要让阿蛮帮忙一起做的事。 “我演算了舌形虫在黄村所有可能的感染来源。” “舌形虫的传播方式主要通过粪-口途径、输血、器官移植的方式传播,后面两种在这个村里不存在,所以我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粪-口途径。” 一张白板画得密密麻麻。 简南的字很好看。 被强行拉来开跨行会的保镖阿蛮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简南拿着白板笔清清嗓子,耳朵微微红了一点。 “根据村长的口述,他们发现动物和人出现舌形虫症状的时间点差不多是在两周前, 舌形虫轻症的时候几乎没有症状,所以整个村庄出现感染的时间点肯定是在两周之前。” “这里是黄村目前存活的所有牲畜列表,传染程度最严重的羊每日放养的地方是固定的,我检查过那里的草料,没有舌形虫感染迹象。” “剩下的牛和猪用的都是商品饲料, 我检查过饲料盆, 也没有寄生虫残余。” “目前黄村的情况是村里除了被感染的牲畜和人以及他们的粪便,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被舌形虫感染的迹象。” “牲畜放养路线单一,去年开始因为从血湖放养回来的羊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癫痫,巫医警告村长说这是灾难来临前的预兆,所以他们村的牲畜从去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去过血湖。” 他列出了黄村所有被感染生物的行动路径,检查路径上所有可以入口的东西, 结果都一无所获。 种种迹象都表明, 黄村舌形虫的感染源并不在血湖。 可是血湖却是这一带唯一一个感染源。 “黄村的村民呢?”阿蛮发现那块白板上只写了牲畜。 问完之后顿了顿:“抱歉, 传染病会从人传给动物么?” “会。”简南把白饭翻面,又是一面密密麻麻,“事实上有很多动物的传染病都是人类作为宿主带给动物的。” 他也写出了这两个月来黄村村民的行动路线和饮食。 封闭原始村落的好处是,这些人过得都是集体生活, 生活路径路径查起来相对简单很多。 阿蛮托着腮盯着白板看,她在想在这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有什么是她能帮忙做的。 她又一次选择性的忘记了刚才简南藏在阴影里的样子。 简南在人名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个米娜就是村长打算用来活祭的祭品,一个月前和相隔十公里的另外一个印第安人村用十头羊交换的,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舌形虫症状。” 就是那个简南打算找国际人道组织救助的年轻女人。 就是那个因为他们有可能可以救她,所以哪怕语言不通,也竭尽力帮他们的年轻女人。 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米娜。 “黄村没有我想象中的原始,他们的日常饮食已经无限接近现代人,没有奇怪的饮食癖好,因为驱虫粉,他们村的蛇虫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唯一不可回朔的变数,就是米娜。” “整个黄村这段时间唯一一个要做的和现代文明完相悖的事情,就是活祭。” “所以我想请帮忙。”简南看着阿蛮,“我想请帮我检查一下米娜的身体。” “一方面她是印第安人,由我来检查会碰触他们的禁忌。” “另外一方面,我是兽医,村长的西班牙语也不是特别好,我怕会引起误会。” 阿蛮没有马上答应。 简南提到活祭,提到祭品,提到活人交换的时候,语气和在血湖里差不多,没有什么情绪,说的很冷静。 他没有同理心。 可他每次决定要做的事情,却总是比很多普通人想得还要周到细心。 这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好事。 但是却让阿蛮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的这个。”她也搞不清楚前额叶区块在哪里,随便指了指头,“能治好么?” 简南一怔,反应倒是很快:“不能,如果出现焦虑或者其他负面症状可以考虑吃药,但是恢复正常人那样的反应,比较难。”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所以就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变回原样。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他疑惑。 这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被别人那么突兀的提起自己的病,正常人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不舒服,而不是疑惑。 阿蛮叹口气。 “因为可惜。”她凑近简南,“因为太可惜了。” 简南没动,黑黝黝的瞳孔看着阿蛮。 “本来这种时候,可以骂脏话。”阿蛮扬起了嘴角。 “本来这种时候,可以说,因为这地方该死的闭塞,所以把本来很容易的事情弄得很难。” “也可以说,因为那个远在中国没有证据的火灾,那些人头猪脑的专家们不经求证就排挤,所以导致连在这样的时候检查一个村民,都得束手束脚。” 换成别人,没那么难。 “所以,这真是他|妈|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人生。” 她最后这句说的很慢,凑得很近,用的是带了一点点软糯乡音的中文。 说完之后,她就笑了。 弯起了眼睛,一边笑一边退了回去。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如果他能骂出来,就好了。 就不会老是像现在这样,黑黝黝的眼瞳里一直压着黑暗,明明那么纯良的人,却莫名的适合待在阴影里。 “说说,要怎么检查米娜?”她说完了自己的感想,就又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回到了正题。 而简南,却又一次偷偷的把手放在了背后,很用力的交握住。 他要死了。 他觉得。 他接下来的人生里,他脑海里那首欢快的白兰香的背景乐可能会换成这一句“他|妈|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人生”。 循环往复。 留声机彻底跳针,夕阳西下的昏黄画面,在阿蛮贴着他说出了这一句脏话之后,彻底的混乱了。 哗啦啦的。 倒了一地的金黄。 *** 阿蛮对人体有一些基础的概念,如何急救,哪些部位容易致命打架的时候需要避开,那些地方骨头容易折断等等等等。 她没给人做过体检。 所以简南给她找了几十张得了舌形虫病的人的照片,各种部位的特写,画了这些地方的检查手法。 米娜在无比震惊和羞愤中仍然配合阿蛮做完了一整套检查,作为回报,阿蛮把自己检查的动作尽量放轻,需要她脱衣服的时候,先给她看了照片,甚至撩起自己的衣服做出检查的手势给米娜解释这样做的意义。 她不知道米娜懂了没有。 但是米娜从一开始僵硬的红着眼眶,到后来慢慢放松,红了脸。 “米娜。”阿蛮在最后的最后,给米娜用立可拍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米娜红着脸笑得惊喜。 她惊喜于阿蛮叫出了她的名字。 “阿蛮。”阿蛮指了指自己,放慢语速,“阿——蛮——” “……阿……慢。”米娜迟疑的,害羞的小声重复了她的名字。 阿蛮笑了,摸摸她的头,把立可拍的照片送给了米娜。 米娜走了,怀里揣着那张照片,往前走了两步在原地徘徊了一下,又跑了回来。 “……阿……慢。”米娜喊她,把照片重新递给了阿蛮,“……” 她用零零碎碎这两天比手画脚猜的西班牙语。 “救我。”她举着照片,和照片里的人一样,笑得腼腆。 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 从被换入这个村庄开始,就一直在试图自救。 她发现了贴在信息栏上舌形虫病的照片,她努力的告诉完无法沟通的简南黄村的地形,她配合阿蛮所有的检查。 她到最后,把她刚才揣在怀里已经发热的照片送给了阿蛮。 救她。 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可阿蛮不用简南下诊断就已经能够猜出来,米娜感染了舌形虫,除了舌形虫,她身上还有其他皮疹,背部压痛,肺部杂音,左脚不明原因的溃烂。 因为会在黄村指定的时间点进行人祭,等待的时间里,她要帮他们中午出去采购,她要做农活。 陌生的村落,陌生的成年人,还有……晚上陌生的男人。 简南在那天下午,打了紧急救援电话。 米娜用舌形虫感染者的原因被强制带出村庄,接受了人道主义救援。 但是跟随来的医生并不乐观,她的左脚溃烂的太厉害,只有截肢一条路,而离开了原始部落到现代社会的少女,少了一条腿,生活并不会比现在轻松多少。 但是米娜却很高兴。 她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她在村民的围观下被送上了救护车,她远远的冲阿蛮眨眨眼。 “……阿……慢。”她的口型,“……谢……谢。” “她会好起来的。”阿蛮在人群中冲她笑。 人生都苦,大部分人都过得很操蛋。 但是足够坚强,懂得争取,知道道谢的人,最终,一定会好起来的。 “唔。”没有同理心的简南随口应了一声。 米娜身上的线索让他终于找到了黄村的传染源。 “墨西哥鼠尾草。”他长叹一声,“居然是它。” 32|第三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把米娜送给她的那张拍立得折成一团, 塞进了自己的平安福袋里。 鼓鼓囊囊的, 被大红色的绸布包着,上面喜气洋洋的绣着红色的平安,挂在背包上,一跳一跳的,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由米娜作为突破口, 黄村舌形虫的感染源终于查得清清楚楚。 导致黄村牲畜军覆没并且死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舌形虫病,源自于他们喂养祭品用的墨西哥鼠尾草。 墨西哥鼠尾草,又被当地人称之为先知草,对神经系统的影响非常巨大,有致|幻|效果, 能让人平静。 而喂给米娜吃的被村民们奉为神草的致|幻|剂, 根茎上藏着舌形虫的虫卵。 一场村民们用来祈求灾难快点过去的祭祀。 一个用十头羊换回来的祭品,为了让她成为适合做祭品的体质,每日固定给她喂下他们心目中的神草。 日复一日的虫卵摄入,年轻健康的身体成为了原宿主,传染给了每到夜晚就出现的陌生男人,而原宿主在村里排出了带着虫卵的粪便, 从狗开始, 感染的狗滴下来的口水沾染了饲料, 感染了其他牲口,感染了村民,蔓延到了整个村落,祭品最终变成了传染源。 他们祈求快点过去的灾难, 最终用这样的方式,笼罩住了整个黄村。 甚至因为米娜每日出门采买日常用品接触了人群,扩大了传播范围,整个血湖周围都被舌形虫悄无声息的侵占。 除了简南的现场小组,传染病专家也入驻了黄村。 简南承担了黄村所有牲畜的救治与杀灭的工作,米娜截肢了左脚,黄村除了青壮年,大部分的中老年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败血症、腹膜炎、失明等症状,很多人没熬过去,熬过去的也大多都和米娜一样,需要切除身体的一部分来换取性命。 整个黄村因为病毒蔓延被清空,所有的人都被隔离,无法医治和带有传染病的牲畜被灭杀,两天之后,原来死气沉沉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凌乱的空地。 黄昏时分,年迈的村长在后山墓地最高处唱响了祈福的歌谣。 他们实际上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无法预估的损失惨重的灾难。 黄村作为距离血湖最近的封闭原始村落,因为舌形虫病变成了第一个从血湖村撤离的村庄。 埃文在周报上对简南小组大夸特夸,他觉得简南这种不和原始部落正面冲突的迂回进村方式可以复制,再封闭再无知的人,也会有充沛的求生欲。 当他们看到自己身上以为是神灵降灾导致的疾病也出现在了照片上,焦虑和恐惧最终可以帮助他们打开封闭村落的大门。 埃文甚至还把这封周报抄送给了谢教授和戈麦斯,盛赞了简南拥有与他专业知识完相匹配的办事能力。 普鲁斯鳄摇头晃脑的读完了一整封周报,把末尾夸奖简南团队的话重复读了五遍。 “我的妈妈呀。”普鲁斯鳄感叹,“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正面的评价了,我要打印出来裱出来放在我的履历表里。” “有什么用。”塞恩习惯性泼冷水,“血湖附近有十几个村落,我们只是撤走了其中一个。” “撤走了村落我们还得把血湖的每一寸土地都挖出来检查一遍制定整治方案。” “能不能治理,要怎么治理,还得和当地政府不停的谈判找到折衷方法。” “就算治理好了,这地方一点点的进步了,也阻止不了球的恶化。” “没有意义……” 摇头晃脑,用机器女声三百六十五度方位泼了一大桶冷水。 普鲁斯鳄却在塞恩说完的三秒后,很迟疑的问了一句:“不回家了?” 以前他泼完冷水之后的固定流程肯定是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突然少了,觉得怪难受的。 “而且为什么也要把邮件打印出来。”普鲁斯鳄非常没有道德的又一次黑掉了塞恩的电脑。 “我喜欢听夸奖的话。”塞恩不但打印了,还转发给了他家里所有的亲戚。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简南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普鲁斯鳄带着头套无法震惊,只能把鳄鱼头旋转一百八十度,用后脑勺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除了简南这样的,其他人没有人会拒绝夸奖的话。”塞恩耸肩,“夸奖会让人心情变好。” “那为什么一直泼冷水?”普鲁斯鳄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那样会让们心情不好,我喜欢们心情不好,因为我也不好。”越熟悉塞恩,就越发现,他的话一点都不少。 “黄村的人有驱虫粉,有巫医歪打正着的提前预警,他们本来可以免于这场灾难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在发生之前,其实有无数条退路。” “但是人……永远只会永恒的走同一条路。” …… 一直坐在窗台上听他们闲聊的阿蛮笑笑,她一直在看简南。 除了简南这样的,没有人会拒绝夸奖的话。 简南对那封让队里其他人兴奋很久的周报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触动,但是他还是按照人类应有的礼节回了一封感谢的邮件,用词谦虚,态度端正。 他本人正忙着拆自己前段时间买回来的各种实验用品的包裹。 都是特殊包裹,走各种流程就花了他将近一周的时间。 埃文的肯定,对他来说吸引力远远不如这一地的箱子,他用房子换来的箱子。 阿蛮一半的注意力在简南的包裹上,另外一半,一直在看着窗外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贝托太安静了。 现在的切市郊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方面,因为他死亡造成的混乱还在继续,另外一方面,就像简南之前预测的那样,血湖造成的影响,正在逐步扩大。 黄村只是一个缩影。 频繁病死的牲畜影响了整个郊区的物价,肉价飙升、村民囤货,因为不稳定的物价,造成更严重的火力冲突。 再之后,是居民莫名其妙的皮肤病红眼病和咳嗽。 诊所里面看病的病人多了,因为专家入驻血湖的新闻,民间有了更多版本的恐慌谣言,有能力的平民开始搬迁,没有能力的平民在这一团乱麻中开始变得暴躁,治安变得更加混乱。 而贝托,始终没有出现。 甚至搬迁黄村在整个血湖拉上了警戒线,新闻播报了一次又一次,她把安警戒一次次的升到最高,甚至翻遍了贝托曾经的窝点,都没有找到贝托下一次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他像是随着假死真实的消失在了切市,猜不透,找不到,变成了阿蛮心里的一根刺。 “喂。”阿蛮冲着简南丢了一块糖。 埋头苦干的简南抬起头,盯着面前那颗亮晶晶的糖。 他有点无奈,阿蛮喜欢投食,投的都是那种热量巨高吃起来很腻的东西,糖果、奶酪或者糯米饼。 想到了就会投食。 用扔的那种。 他和往常一样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很甜的太妃糖,里面有大颗的坚果。 阿蛮教他骂脏话之后,他一直没有特别主动的找过阿蛮说话。 他还是乱的,那一地碎掉的金黄明晃晃的太晃眼,他想要试图重新找回自己的白兰香却发现脑子里是那句他|妈|的。 他嚼着糖看着阿蛮跳下窗台,走到他面前,蹲下。 太妃糖变得有点苦,有点刺激,舌尖开始麻。 “今天晚上开始。”阿蛮蹲下来之后更小一只,仰着头看着他,表情很平和,之前剃掉的板寸现在有点长了,毛茸茸的,“我得睡到的房间,二十四小时不能离身。” 简南:“……” 他把糖吞下去了,没有嚼碎,很大一块,太妃糖很硬,他觉得自己的喉咙破掉了。 “啊?”他声音嘶哑。 喉咙果然破掉了。 “我没办法预估贝托下一步行动。”阿蛮仍然仰着头,“所以只能把安保等级升高。” “从现在开始,的饮食、日常生活要用到的东西、交通工具都得让我先检查过才能使用。” “每次的工作计划最好能提前四十八小时告诉我,我会找信得过人的帮忙踩点。” 做人的私人保镖有时候需要二十四小时不离身,所以她也养了一群线人,算是日常工作开销。 “直到发现贝托下一个行动之前,我们都需要维持这样的安保等级。” 所有危险里面,未知是最可怕的。 “……哦。”简南的声音仍然嘶哑。 真的破了,接下来不能吃烫的不能吃刺激性的,简南脑子很固执的开始乱七八糟。 阿蛮在说保镖的事情。 她很专业。 也很贵。 她说接下来要二十四小时不离身。 包括睡觉。 她头发真的长长了,发质看起来很软。 为什么会很软。 她这样脾气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软的发质。 他的脑子对自己这样不科学的推断开始使劲打叉。 他得拉回来了。 他不能再想他|妈|的了。 “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他说话了。 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他是不是应该明天就去看心理医生。 “……我不睡床。”阿蛮莫名其妙,“随便找张凳子就行了。” “不睡觉么?”简南听到自己又问。 “零散时间眯一下就行,又不是长期这样。”阿蛮倒是很配合的一问一答。 “……要看着我睡觉?”简南张着嘴。 这又是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蛮:“?” “我是说……”简南觉得背后开始出汗,“贝托不是完没有动作的。” 他拿出了被他放到角落的一个包裹。 木头箱子,大小和他买的其他仪器差不多,上面也贴着特殊包裹的记号,看起来和其他包裹一模一样。 “这个包裹,应该是他寄的。”他交给阿蛮。 阿蛮没有马上接。 她眯着眼:“藏起来了?” 她如果没看错,这个包裹是简南从屁股后面的角落里面拿出来的。 简南:“……” “为什么?”阿蛮持续眯着眼。 这是一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简南大脑告诉他。 “我……不想给看。”他的大脑告诉他不能这么回答。 但是喉咙破了,他的脑子好像也破了。 他拿到这个包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对劲,捧起包裹研究了一下,没有听到嘀嗒倒数,没有液体,没有异味,拿X光照了下也没有奇怪的形状和危险物品警报,所以肯定不是什么定时投放的炸|弹或者奇怪的尸|体。 所以他就放到了一边。 瞒着阿蛮。 怕她担心。 怕她太忙。 “我会尽快去看心理医生的。”简南看着阿蛮瞬间冷下了脸,心也跟着迅速的沉了下去。 “对不起。”他迅速道歉,“是我的问题。” 我有病。 33|第三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确实怒了。 委托人出于各种原因隐瞒关键事实是常态,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愤怒的事。 阿蛮愤怒的, 是简南居然也会隐瞒。 她接过包裹。 贝托对包裹动手脚算是惯犯,有迹可循。所以以简南的智商和观察力,发现可疑包裹不足为奇,以他的缜密,估计早就已经琢磨过包裹里是什么了。 不危险, 没有可疑物品,所以他把包裹放在最角落。 “什么时候拿到的?”阿蛮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昨天早上。”简南回答问题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点,话也少了一点。 昨天早上,那就是她把简南送到实验室后去查贝托手下在这附近徘徊是为了什么的时候。 她不在,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为什么不拆?”她问了第二个问题。 “当时我手上还有几个其他小组等着要结果的实验。”简南看着阿蛮, “等实验做完, 就已经回来了。” 她回来了,他就没拆。 “那请我,是做什么的?”阿蛮终于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四个月,二十四万美金,折合人民币一百多万, 是为了什么?” 简南没回答, 抿着嘴, 脖子上的青筋开始跳。 “在忍住不撒谎,还是觉得的回答必须得撒谎?”见过一次他的PTSD,阿蛮早就把这件事记进了简南的记录里。 记录里,他快吐的时候会抿着嘴, 脖子变红,青筋直跳。 塞恩已经往他们这里看了四五次,连在视频那一端用巨贵的青釉键盘噼里啪啦敲代码的普鲁斯鳄声音都渐渐的轻了。 “去工作吧。”阿蛮拿走包裹站起身,“这个我来拆。” 她还可以用更客气疏离的说法,比如把改成您,比如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说是她不在导致的失职。 但是她忍住了。 简南越来越涨红的脸,让她没有办法把这种说出来一定会两败俱伤拉开距离的话说出口。 “阿蛮。”简南的语气干涩紧张,“我查过了,里面没有危险物品,没有放射物质,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警告用的包裹。” 很有可能和上次在阁楼上一样,只是让他们别太嚣张的包裹。 阿蛮顿了顿,走了,没回头。 她耳力好,所以走到走廊还能听到塞恩用很轻的机器女声问简南发生了什么。 “怎么吐了?”她听到塞恩问。 他还是没忍住。 那么真实的人,只要所说的话和事实不符就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清空吐出来的人,做了一件她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蹲在院子正中央,拆掉了那个包裹。 就像简南说的那样,包裹本身没有危险。 一个恐怖盒,拆开了冒出一个黑色长头发的娃娃头,娃娃脸上写满了咒语,头里面塞了一些刀片,还有一封威胁信。 他们封锁血湖开始清空周围村民的行为确实激怒了贝托,他这个包裹的意思在切市暗夜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贝托的死亡通牒:收到包裹的人,一定会死无尸。 她在切市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意外。 意料之中的事。 阿蛮反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悄无声息,她这段时间所有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对方出招了,她才能有用武之地。 她蹲在院子里。 从来不喜欢费脑子想复杂事情的阿蛮,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太复杂了就不去想。 简南为什么要瞒着她。 *** 那天的行程并没有因为这个死亡通牒变得有什么不一样。 简南开会时走了两次神,但是他的走神和别人不一样,他照样能听到别人在说什么,照样能对别人的问题对答如流,只是反应可能会比平时慢一两秒钟。 他一直试图想要找阿蛮说话,手指头快要把手里的笔套磨秃,却始终没有真的开口。 他们下午很忙。 阶段性胜利。 再加上并不常见的项目组合。 埃文的周报让他们的实验室暂时的热闹了起来,有本地记者、有其他小组的成员、也有各方的电话。 只是不巧,简南状态不好,塞恩看到外人就直接关了发声器,普鲁斯鳄只要有人敲门,就立刻掐断视频电话,只剩下一个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保镖,问也不知道应该问什么,而且也不敢问。 记者什么都没采访到,其他小组的专家倒是要到了自己想要的实验结果,只是除了这个就没有再多一句的闲话。 塞恩等这些外人都离开了,打开了专家论坛,用机器女声开始阴阳怪气的朗诵论坛里的帖子和回帖。 直接一点正常一点的说他们是怪胎,讨论是不是真的这种情商极低的怪胎才能拥有和年龄完不符的专业素养,才能一门心思扑在专业上。 恶意一点的绕到很远猜测埃文和简南的关系,猜测是不是塞恩家里赞助了这个项目,他们说黄村的案例不能复制,并不是所有村的村长都会说西班牙语,也并不是所有村都在做活祭,埃文只是找了个最容易出彩的地方分派给了简南小组而已。 再恶意一点的,开始考古。 简南的纵火案、塞恩大量购入笑气的单据、普鲁斯鳄曾经做过的没有记录在案但是应该确实做过的入侵某些敏感部门的记录等等,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逻辑,不管别人说简南他们在这个项目里面做了什么,意义是什么,采集出来的样本有多完整,他们统统反问,一个连做人基本规则都不遵守的人,凭什么在这个项目组里,凭什么当得起这样的盛赞。 当然,也有帮他们说话的,零星几个人,很快就被淹没了。 塞恩似乎特别喜欢读这些东西,嘴巴没停过,机器声听起来非常热闹。 没人理他。 阿蛮知道简南并不在意,他正在磨着那根真的要磨秃的笔,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普鲁斯鳄嫌烦早就切断了视频。 只有塞恩,孤独的用电脑女声固执的读完所有的□□,然后开始了他的反问三联。 意义是什么? 成功了又能怎么样? 人类真的就这样直接灭亡了不好么? 我要回家。 …… 简南还是没理他,维持着盯着电脑的姿势,直到他从来没有正常响过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铃声是最最老式的电话铃。 有人找他。 阿蛮站起身。 简南拿着手机快步逃离塞恩的机器女声,站在走廊上,扭头看并没有马上跟上来的阿蛮。 “是谢教授。”他说。 “可以听。”他又说。 “走廊上……有狙|击|点。”他豁出去了。 阿蛮:“……” 有个屁狙|击|点,五公里外有座山倒是真的。 但是到底挪了出去,站在他旁边一米远的地方。 简南点了免提。 这是阿蛮第一次听到简南提过很多次的谢教授的声音。 “阿南。”她听到谢教授这样叫简南,“我收到了埃文的邮件。” “嗯……”很安静的傍晚,简南很安静的应了一声。 “我回了埃文的邮件。”谢教授听起来年纪并不算特别大,声音中气足,十分严厉。“我跟他说,不管以后做了什么事,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样的贡献,都不要再发这种邮件抄给所有人。” 阿蛮一怔。 简南又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谢教授在电话那端叹了一口气:“送上飞机的时候,我送给的八个字,还记得么?” “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简南看着远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做到了么?”谢教授反问。 阿蛮简直要被这样严厉的声音勾出童年阴影,索性也跟着简南一起看向远处。 远处,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没有。”简南回答。 一问一答,半句废话都没有。 可要说他对这个谢教授非常尊敬,那倒也并没有感觉到。 简南带着气,她能听出来,谢教授肯定也能听出来。 “那,就仍然不能回来。”谢教授重重的下了结论,“这八个字,什么时候能做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教授。”简南的半张脸被夕阳照的红通通的,半张脸在阴影里,还能看得出下午吐过的红斑,“那场火不是我放的。” “我知道。”谢教授回答。 简南不说话了。 “我让去墨西哥,也不是为了惩罚放了火。” “纵火是刑事案,如果真的做了,我会报警。” “如果还是觉得我让来墨西哥是为了惩罚让师兄中风住院,是为了惩罚纵了火,那就白来了。”谢教授的语气越来越重。 简南的手指头在挂断电话的地方动了动,还没摁下去,就被阿蛮拦住了。 简南看着阿蛮,这是她今天下午知道包裹这件事情后,第一次主动对他做动作。 所以他放下手,继续亮着免提。 “我们这里是防护级别很高的动物实验室,而,是被确诊有反社会障碍倾向的患者。” “哪怕的成因非常非典型,但是大部分人只看结果,并不关心过程。” “我保了十几年,让进入核心项目,让亲手做那些一般人挤破了脑袋都没有办法做的实验,是我,让锋芒太露。” “但是阿南,盯着的人太多了,我快要保不住了知道么?” “陷害纵火,或许只是个开始。” “如果学不会那八个字,我只能把远远的送走。” “明白么?”阿蛮都快要能想象出谢教授的样子。 不苟言笑的专家的样子,急切的想要帮助晚辈的长辈的样子。 “不。”简南固执的摇头,“我不明白。” 然后,摁下了挂断键。 他的眼尾有点红,摁下挂断键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再一次被抛弃的孩子。 等父母来接他放学的幼儿园的孩子。 阿蛮终于明白简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比喻。 “晚上跟我出去一趟?”她知道他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我带去个地方。” 他们聊聊。 34|第三十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带简南去了一个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地下拳击馆。 在闹市区的巷子里拐了几拐, 经过一个看起来已经完废弃的篮球场, 从场馆内部又绕了好几个圈,才走到地下室的门。 铁门,阿蛮单手拎起来,冲简南扬扬下巴。 钻进铁门,才是别有洞天。 将近一百平米的地下室, 零零散散的放了六七个拳击台十来个沙包,还有几个正在和教练学拳击的小女孩,穿的都很朴素,看起来都是贫民窟的孩子。 阿蛮进来之后,几个拳击台上的人都吹起了口哨, 陆陆续续的, 像是打招呼。 戴着帽兜的阿蛮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拳击台,掀开围绳跃了进去,然后回头,看着简南老老实实的走台阶,老老实实的打开围绳外面的栏杆,老老实实的一步步走进拳击台。 她有时候挺欣赏简南的, 任何环境, 任何地方, 他都坚持自己的节奏,并不关心别人会怎么看。 “这个地下拳击馆是我的。”阿蛮蹲在角落里找适合简南用的拳击绷带,都太硬,看起来也不符合简南龟毛的卫生习惯。她站起身, 冲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笑眯眯的跑过来,递给她一盒没拆过的绷带,十分好奇的瞟了简南好几眼。 小女孩低声说了句什么。 阿蛮笑了,用西班牙语笑骂了一句滚蛋。 语气温柔,笑意盈盈。 是简南没有见到过的,阿蛮的另一面。 “拳击馆里面教的都是附近穷人家的小女孩,治安不好的地方,女孩子学一些自保技能有时候能够救命。” “免费教,教练都是这附近的志愿者,我提供场地装备和水电费,志愿者们提供人力。” 阿蛮拆开绷带包装,摸了摸绷带的软硬度,似笑非笑的操了一声。 “这丫头居然给我一包最贵的绷带。”吝啬鬼上身的阿蛮心疼了半秒钟,“手给我。” 没好气的,心疼又好笑的。 又是简南没有见到过的,情绪更加饱满的阿蛮。 简南伸出一只手。 阿蛮:“……两只。” 简南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十指张开。”阿蛮比了个手势。 沉默的简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傍晚挂断电话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配合度还是很高,但是话痨变成了哑巴。 阿蛮一边把绷带一圈圈的绕在简南的手指和手掌上,一边抬眼看简南。 他下垂着眉眼,抿着嘴,脖子延伸到衣领的地方,仍然有下午吐过的红斑。 “握拳头试试看紧不紧。”阿蛮并不急着让他说话,她把手指塞进简南手上绷带的缝隙里,试了试松紧。 “不紧。”简南说话了,第一次感受手上绑着绷带握成拳,阿蛮手指在他掌心里的触感变得十分清晰,他慢慢的握拳,阿蛮的手指就慢慢的被他握在了掌心里。 阿蛮笑,抽出手,指着拳击台角落的沙袋:“打一拳试试,不痛的话再给选拳套。” 这些都是她空闲时教孩子的步骤,驾轻就熟的。 “好好打,刚才那小姑娘夸帅呢。”简南笨拙的出拳前,阿蛮笑着补充了一句。 黑色的沙袋,上面有常年击打后留下来的残破痕迹。 简南挥出拳头,呯得一声,声音很闷。 沙袋一动不动。 阿蛮笑出声。 她来到拳击馆之后笑了很多次,半眯着眼睛咧着嘴笑,柔和了的五官看起来更像个孩子。 “像这样试试。”阿蛮站到了简南面前,给他戴上了拳套,“双脚分开和胯同宽,左脚向前,右脚跟微抬起,膝关节微弯曲,重心保持在两腿之间。” 她一边说一边纠正简南的动作,靠得很近。 “下巴收紧,含胸收腹。” “双拳握紧,不出拳的时候要保持拳头始终在下颚附近。”简南太高,阿蛮调整姿势的时候踮着脚。 “为什么?”简南的注意力慢慢被拉了回来。 他必须得集中注意力,靠近的阿蛮存在感太强,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太别扭,他僵着身体觉得连呼吸都得非常小心。 “因为拳头放在这里,可以用最短距离防守住上半身所有薄弱的地方。” “头、颧骨、下颚、脖子,肋骨。”阿蛮举着拳头做出防守动作,“打架的时候,除了攻击,剩下的就是防守。” 阿蛮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完消失,说得像是闲话家常。 简南却莫名的挺直了腰,这辈子唯一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动作上了心。 “出拳的时候以腰部和髋关节为转动轴,带动肩膀,再带动手臂,不要直接用手臂出拳。” 阿蛮做了一次示范。 她没绑保护绷带也没戴拳套,赤手空拳呯得一声打在了沙袋上。 和简南打上去闷闷的声音不同,阿蛮这一拳听起来声音很脆,干脆利落。 她打完之后扬扬下巴,示意简南试试。 脑子很聪明的简南学着阿蛮的方式挥出了拳头,却打偏了位子,整个人旋转的太多,差点把自己扭成麻花。 刚才给他们送绷带的小姑娘蹲在拳击台边乐得嘿嘿直笑。 “再来。”阿蛮用脚重新调整简南的站姿,又扬了扬下巴。 这次打中了,呯得一声,并不太响。 击打这个动作看起来简单,但是其实练起来身都在动,一点点些微的调整都会影响接下来的出拳。 阿蛮在边上教了一阵子,把那个一直嘿嘿笑的害羞的小女孩拎上台。 “帮我监督他!”阿蛮和小女孩咬耳朵。 “我去和其他人练练。”阿蛮冲简南挥挥手,跳下拳击台。 小女孩红着脸嘿嘿嘿,打了几拳就开始出汗的简南喘着气和小女孩对视。 “快点!”小女孩红着脸却很认真,“阿蛮说要打完两百拳。” 简南:“……” 他今天下午过得很不好,不管是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藏起贝托的包裹,还是谢教授对他再一次的流放。 他压着满腔愤怒,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刚刚到墨西哥的时候,没有遇到伪鸡瘟、没有遇到阿蛮的时候。 这是他认识阿蛮以来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他躲着她,却又跟着她。 可阿蛮,没有再问他包裹的事,和往常一样,也没有对他和谢教授之间的通话做任何评判。 她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地盘,给他一个黑色的沙袋和一位只要和他对视就能笑得脸红红的小胖姑娘。 小胖姑娘很认真,还会纠正姿势,纠正完总会大喝一声“哈!”,每次哈的时候都能把简南吓一激灵。 于是这一个下午的愤懑都被小胖姑娘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汗,还有沉闷的、一拳拳击打到沙袋上的声音。 最开始击打只是因为阿蛮并没有给他说不的机会,机械的打了几拳之后,他的击打声开始和拳击馆里其他拳击台上的击打声融为一体,他看着自己从突兀的陌生人变成了里面灰扑扑只盯着黑色沙袋的一员,他看着自己也变成了这个地下室里的风景。 击打逐渐找到快|感。 流汗开始有了方向。 眼尾能瞥到阿蛮左臂肆意张扬的葎草纹身,她也在拳击台上,和一个身高体重都是她两倍的彪形大汉扭打在一起,看起来拳拳到肉,阿蛮却始终在笑,平时暗藏在帽兜下面的眼睛亮的出奇。 她偶尔也会像小胖姑娘那样哈得一声,只是小胖姑娘哈得时候还带着稚气,而她,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慵懒的猫科动物。 肆意,优美,危险。 *** 夜晚十一点,来学拳击的小女孩们早就散了场,几个看起来很凶狠笑起来却有些傻的志愿者打扫完场馆的卫生,也陆陆续续的走了,拳击馆里只剩下了简南和阿蛮。 简南一身汗,气喘吁吁,刚刚脱掉拳套,手指在突然紧张之后骤然放松,一边痛一边抖。 痛快淋漓打了好几场架的阿蛮躺在拳击台上,看着一边呼气一边检查手指的简南笑。 “用冰敷。”她躺在拳击台上用脚指着冰柜的方向,“不然明天做实验的时候手应该就废了。” “明天不用去实验室,明天早上我约了心理医生。”简南拿了两个冰敷袋,想了想,又多拿了两个。 “又提前了?”阿蛮接过简南递给她的冰敷袋,放在下颚,嘶了一声。 太久没活动筋骨,居然被那家伙偷袭成功了。 简南没回答。 他把另外两个冰敷袋一个放在阿蛮的手肘边上,剩下最后一个自己捏着,冰住指关节。 阿蛮拍了拍她旁边的空位。 拍得正大光明。 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简南也跟着躺了下去,肩并肩的时候眼瞳暗了暗,不着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点。 “这个地方我没带任何人来过。”阿蛮看着地下拳击馆的天花板,指着天花板上贴着的密密麻麻的星星,“这些都是这里的孩子们贴的,关了灯就能看到银河。” 真的贴了好多,因为孩子们爬得太高,还被她追着揍过。 阿蛮想到什么是什么,站起身关了灯,重新回到老地方躺好。 真的有银河,很简陋的夜光,嵌在天花板的每一个角落。 “好看吧。”躺在他身边的阿蛮炫耀。 “嗯。”简南的声音很轻。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剧烈运动后的汗顺着他的额头流到头发里,再滴到拳击台上。 一片漆黑中,头顶是微弱的夜光,旁边是阿蛮清浅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悄悄地握住拳头,哪怕指尖还在抖,哪怕指关节仍然很痛。 “我们真的是很熟了。”阿蛮看着天花板,“把带到这个地方,我居然一点排斥感都没有。” “我从来没跟人那么熟过,感觉挺奇妙的。”阿蛮在黑暗中咧嘴笑。 扯到下颚的淤青,又嘶了一声。 黑暗中简南悉悉索索的,把自己手里的冰袋递给了阿蛮。 阿蛮摁住冰袋,顺手把简南一只手也压在了冰袋上:“一起吧。” 她懒,懒得在黑暗中摸索她之前踢到一旁的冰敷袋。 “嗯。”简南又很轻的应了一声,没有挣扎,手背贴着冰袋,冰袋贴着阿蛮的下巴。 “所以我在想,没有把贝托的快递告诉我,大概也是因为我们很熟了。”阿蛮抬手,拍拍简南的头,然后迅速嫌弃,“操,都是汗。” 简南这次没有回答。 他也在黑暗中弯起了嘴角。 大概是吧。 他纠结了一个下午的答案。 因为很熟了,所以难免会开始关心。 因为他对情感的感受和表达特殊,所以这样特殊的熟人,就有了特殊的占有欲。 “嗯。”他看着天花板,很久很久才嗯了一声。 “嗯什么?”阿蛮扭头。 “没什么。”简南指着天花板上的银河,“这银河贴错了。” 阿蛮:“……” “这只是贴了个夜光带,不能叫做银河。”错的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阿蛮:“……闭嘴!” 35|第三十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给简南做心理咨询的专家五十多岁, 据简南说已经认识他超过二十年, 就是她最先发现了简南的异常并且前后专家会诊了十几次确诊了他脑内的问题。 简南叫她吴医生,一个五官十分柔和,说话细声细气慢条斯理的中年女人。 简南和吴医生在他的房间里视频了将近四个小时,阿蛮在外面做了三菜一汤。 都是中国菜,清炒芸豆、清蒸海鱼、东坡肉、加了个土豆排骨汤, 热气腾腾。 自从确定了两人真的挺熟之后,阿蛮对简南就更上心了一点,做的都是很费劲的菜,她照着菜谱一丝不苟,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菜的分量很多, 按照她平时观察的简南的口味,没有放辣,口味偏甜。 简南中途从房间里出来一次,盯着阿蛮的背影发了一分钟的呆。 “干嘛?”阿蛮在用棉线捆猪肉,扎得太紧把四四方方的猪肉勒出了腰,她颇有些气馁, 语气听起来火气十足。 “……厕所。”简南如梦初醒。 “……左拐。”阿蛮以为简南被心理医生问傻了都忘记厕所在哪了。 “除了不爱吃辣椒之外还有什么特别忌口的?”阿蛮终于绑好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肉, 等简南从厕所出来后, 扬声问了一句。 “……棉线。”一直有些走神的简南因为图像记忆,该抓的重点仍然抓得很牢。 “滚蛋!”阿蛮远远的冲他踹了一脚,“那是用来好看的,不是给吃的。” 声音带着笑, 脸上也带着笑。 简南梦游一样的走进房间,梦游一样的关上门。 他刚才和吴医生沟通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措辞,就像昨天偷偷藏起贝托的包裹一样,他很难用语言表达他的心情。 所以他从白兰香说起,说到一半出去上了趟厕所,瞬间又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他刚才的心情。 阿蛮围着围裙,她并不适合围围裙,居家的东西和她左臂的葎草纹身并不搭配,可是这样的反差,视觉冲击很强。 她做饭也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味道,照着菜谱中规中矩,偶尔会很咸偶尔会很甜。 可他打开房门看到阿蛮弯着腰拿着棉线专注扎五花肉的那一刻,他的鼻子酸了。 毫无预兆的,眼眶红了。 除了痛、除了恐惧、除了愤怒、除了生理反应,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莫名其妙的鼻子酸了眼眶红了。 “吴医生。”简南低下头又抬起头,“我很想知道一个人的过往。” 这辈子第一次。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没有姓的阿蛮,想知道她为什么有多次被虐打的经历,想知道她在切市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按照贝托的说法,她和贝托开始生死斡旋的时候才十六岁。 昨天晚上在地下拳击馆,她说女孩子在治安混乱的地方得要学会自保技能才能救命。 她说打架的时候,除了攻击,就都是防守。 她喜欢孩子,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总是弯着腰和她们平视,嬉笑怒骂都是最放松的模样。 她有很多面,藏在很深的地方,平时露在外面的样子生人勿进凶神恶煞。 他……和她很熟。 熟到产生了分离焦虑症,熟到鼻子酸了眼眶红了。 “吴医生。”简南看着视频里那个和蔼微笑的女人,“一旦跨过了人与人之间最安的距离,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不是就会失控。 他问。 紧紧握着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 阿蛮不能确定简南的心理咨询到底成不成功,他说他通过测试了,评估结果一切正常,他的分离焦虑症对现在的工作不会有消极影响,下一次评估会按照之前的频率进行,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是阿蛮眼睁睁的看着简南把棉线吃进嘴里,还嚼了两下。 他甚至只拿出了写着他名字的餐具,再也没有把一大家子人一字排开放在桌上吓人。 “我想自己吃。”简南解释了一句,孩子气的把他家人的餐具包好,放到很远的地方藏了起来。 像个心情很乱想要一个人单独静静的孩子。 “那我……”阿蛮犹豫了,“要不要回避?” “……我想和吃。”简南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 阿蛮这次烧的都是他爱吃的菜,没有放辣椒,这顿饭是为他做的。 他想两个人一起吃。 阿蛮搓搓鼻子。 简南的直白有时候会让她想歪,换个男人来说她可能会揍他的那种歪。 “吴医生说,我的表现并不是典型的分离焦虑症。”简南吃了一口仍然有些腥味的海鱼,决定今天的主菜应该是那碗东坡肉。 “嗯?”阿蛮听得很认真。 “她说我应该是在新的环境里面认识了新的人,产生了新的社交需求和新的情绪。”简南一口气说了四个新的,“她觉得只要不是负面的情绪,对我来说,都是好现象。” “哦。”阿蛮没听懂。 反正评估结果是正常的。 对深奥的东西不是太有上进心的阿蛮开始往自己饭碗里盛汤,满满的一碗汤泡饭,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吃慢点。”简南皱眉,“这样对胃不好。” 阿蛮翻了个白眼,当着简南的面把那碗饭灌进嘴里,三分钟,一碗饭。 …… 简南默默的嚼着自己的白米饭。 他把吴医生剩下的话都省略了。 吴医生说,他会出现情绪波动的点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对感情的需求也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一直以来都十分不赞成他为了能够像普通人,背熟每一个社交准则,把自己活成输入输出的机器人的生活方式。 她警告过他很多次,这样的生活方式会让他离正常的情绪更远,对他的病情并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她也明白,他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好的社会化。 他的工作需要社会化,她清楚他因为缺乏社会化失去了多少次机会,付出了多少代价。 吴医生对他这次的问题,表现的比他想象中乐观很多,她问得很详细,甚至对他好几次出现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言语描述的行为表示出了欣喜。 她鼓励他更多的去和新朋友接触,在没有出现攻击性负面情绪的前提下,他可以试着不要用他现在和普通人社交的准则去对待新朋友。 她说他需要走出舒适区,她觉得他在现在这个心理评估结果范围内,是可以去尝试一些更加激进的方法的。 她鼓励他越界。 他自己也是实验室里常年做实验的人,他能理解吴医生说的那些理论确实能带来他们想要的结果。 但是对方是阿蛮。 阿蛮在人际交往上也有一堵很厚的墙,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但是她从来不提她自己。 “说普通话有时候会有一点南方口音。”简南吃了两粒米饭,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还能有北方口音,还会好几个地方的方言。”阿蛮随便显摆了两句,“我在语言上面有点天赋。” 各种发音的英语、西班牙语、中文、法文还有一点点的日文,当初她养母让她必须要学会的东西,她基本都学会了。 因为她养母说这些是求生技能,她那时候太希望活着了,所以对所有的求生技能都来者不拒。 简南:“……” 他果然不太适合迂回。 “我的意思是,知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他决定直接问。 阿蛮停下往嘴里倒米饭的动作,看着他。 “知道普鲁斯鳄很精通搜索和查询,如果想要查自己的身世,我可以让普鲁斯鳄帮忙。”简南又挑了两粒米放进嘴里。 阿蛮放下碗。 “如果是正规渠道领养一定会有领养记录。”简南解释给阿蛮听,“二十几年前的领养记录还不算久远,应该不会太难查。” “墨西哥这个养母,并不是第一个领养我的人。”阿蛮面无表情,“按照我养母告诉我的内容,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卖给了邻村人当童养媳,养到一岁左右,那时候人口普查在严查人口贩卖,邻村人怕出事,就把我丢到了医院门口。” “我在福利院长到两岁,被一户人家领养了,领养当年,我养母就车祸死亡,留下了我和我养父。” “我养父是在小镇上开传统武馆的,养母死了以后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我,常年把我丢在武馆,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扎马步。” “七岁左右,我养父也生病死了,我又重新回到了福利院,因为命太硬了也没人敢领养我,所以在福利院又待了一年。” “然后才被现在这个养母领养,直接把我带到了墨西哥。” “那时候太小,并不知道是不是走的正规领养流程,我养母这个人……”阿蛮顿了下,“不太容易找,人也不靠谱,十句话里面九句半都是骗人的……” “所以我只记得我最后一次被领养所在的城市,我去查过那家福利院,可是早就关门了,我也查过我当时读的小学,学校名字我还记得,可惜学校也不在了……” “这样也可以查的出来么?” 八岁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国,查地球另一端的事情很难,等她有能力之后,她花了很多时间很多钱,得到的就是福利院和小学都已经不存在的消息,她的过往都消失了,八岁之前的所有东西,和记忆一起,都被尘封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 语速却莫名的有些快。 她问他能不能查到的时候,明明还是阿蛮式的漫不经心,但是简南发现,阿蛮一直捏着吃饭的筷子。 “能,有城市就可以。”简南点头。 哪怕普鲁斯鳄查不到,他也可以找其他方法查。 十四年前的外国人领养,并不久远,肯定能查到。 “普鲁斯鳄怎么收费?”阿蛮的眼睛亮了。 简南:“……” “还是我单独去跟他谈?”阿蛮终于放下了筷子。 “或者等们这个项目做完,我自己去找普鲁斯鳄单独谈?”她又有了新的方法。 简南:“……我去找他,如果他找不到,我再找其他人。” “他只是一个被招安的黑客,十几年前的东西通过电脑不一定查的出来。” “……不用单独去找他谈。” 话题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那……怎么收费?”阿蛮把东坡肉往简南那边推了推,“多吃点。” 语气都不一样了。 简南:“……” 他以为他越界了。 他以为阿蛮并不喜欢把这些事说出来。 他没料到阿蛮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紧张到面无表情,她捏着筷子的样子就像他等着宣判心理评估结果的样子。 吴医生是对的。 他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 阿蛮,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对自己没有姓这件事那么无所谓的。 他想帮她。 不求回报的那一种,和他之前的社交准则完不同的那一种。 他想试试。 36|第三十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或许是因为谢教授和埃文私下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埃文觉得简南小组前期开荒工作量太大需要休息, 接下来两天,简南的队伍除了实验室的日常工作之外,并没有新的工作安排。 可是简南的脸上却挂了两个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贝托的死亡威胁之后,阿蛮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她晚上睡到了他的房间,一张凳子, 非常浅的睡眠,简南半夜醒来经常看到阿蛮坐在凳子上用手机和人聊天。 她动用了她所有的人脉去找贝托,每天凌晨的时候,她会翻下窗户和她的人脉接头,大部分都是些底层人民, 穿着破烂, 看到阿蛮的时候会笑得很灿烂。 阿蛮会给他们钱。 简南有时候想,阿蛮收费那么高,一次委托下来能到她兜里的其实不多。 她会因为工作失误主动扣钱,委托期间,她找的人脉都是她自己私下斡旋,她的钱还用来长期维持着一个免费教女孩子拳击的地下拳击馆。 那都是她的卖命钱。 想到这些, 他就更加睡不着, 甚至试图让出单人床的另一半让阿蛮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结局挺惨的, 他的手臂到现在还有点淤青。 阿蛮不喜欢有人在她工作的时候照顾她,这个人包括她的委托人。 针对贝托,阿蛮也和他深谈过。 她说她并不想把贝托假死的消息放出去,是因为她觉得不是贝托还会是其他人。血湖的地理环境几乎贴着伯利兹的边境, 走私方便,这场拉锯战不管最后是谁赢,都不会放过血湖这块地方。 她觉得与其和一个完不熟的人交手,还不如留着已经半残的贝托。 简南同意。 他想得比阿蛮深一点,他知道阿蛮在这之前一直和贝托保持着安距离,她彻底站到贝托的对立面,归根结底是因为他。 所以他不想阿蛮再和别的像贝托这样的人有任何牵扯,他不希望再有别的人因为其他原因,闯到阿蛮的房间,用枪|口指着她。 他希望她安。 他希望她可以借着这次事情,彻底脱离贝托这样人的的掌控,可以不用看他们的眼色过日子。 当然,他也并没有把这样的希望说出口。 他只是在工作闲暇和普鲁斯鳄一起,把阿蛮小时候被领养的那个城市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阿蛮说的福利院,也没有找到十四年前外籍人员的领养记录。 “这是个现在还挺穷的边陲小镇,十四年前信息化这件事还没有特别普及,要查阿蛮的身世,可能需要亲自到当地去查。”普鲁斯鳄耸耸肩。 “嗯。”简南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阿蛮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查到的东西,肯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普鲁斯鳄做出个让简南戴耳机的动作。 简南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走廊上打电话的阿蛮和埋头在显微镜前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塞恩,拿出了耳机。 “我知道不喜欢这样私聊,但是接下来的话如果被阿蛮听到,我怕会被打残。”普鲁斯鳄用的居然是中文。 “嗯。”简南皱着眉。 “……”普鲁斯鳄犹犹豫豫的,“真的要揽下帮阿蛮找亲生父母的事?” “嗯。”简南明显的开始不耐烦。 “是这样的。”普鲁斯鳄语速很快,“阿蛮之前所在的福利院和领养信息我没查到,但是她给我们的养母资料,我查到了很多东西。” “她的养母苏珊娜曾经是个雇佣兵。” “当然这并不奇怪,毕竟阿蛮很多技能都不像是普通保镖培训出来的。” “但是这事如果和扯上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 “现在这风评加上黑市保镖就已经很悬疑了,如果再加上个退休雇佣兵的养女,我觉得的风评可能就会变得很玄幻。” 普鲁斯鳄一口标准的北京腔,和他平时视频里和人聊天时候的英文不同,他现在说的话更接近他的母语。 “那又怎么样。”简南还是用的英语。 他知道普鲁斯鳄因为各种原因,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国籍。 “……不怎么样。”普鲁斯鳄噎住了。 “所以,真的要和她搞情侣关系?”普鲁斯鳄问的断点很精准,充分表达了他复杂的内心。 简南一心二用一边写周报一边闲聊的动作顿了下。 “不是。”他也没说什么不是。 “不是情侣关系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普鲁斯鳄郁闷了,“阿蛮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回国后随便托个人找一下,可能没亲自下场找的那么快,但是肯定能找到的。” “反正不是。”简南随手拔掉了耳机。 普鲁斯鳄一句话都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明天还是按计划去抓鳄鱼的吧?”他迅速的切成了英文,暗搓搓的咒骂简南一万次。 “嗯。”简南表现的像是刚才没有戴上耳机,语气都没什么变化。 “带上摄像头,能给我直播多少,直接决定了我接下来的工作态度和会不会在阿蛮的事情上拖后腿。”普鲁斯鳄阴森森的,对着镜头露出了鳄鱼头上的森森獠牙。 他十分变态。 在獠牙上画了好多红色的小心心。 “好。”简南面不改色。 他进步了。 再听人提及情侣关系,他已经不会再心跳加速,也不会再说不出话了。 他查过情侣关系。 太容易破裂,太不稳定。 不适合他。 吴医生说过,再有一段不稳定破裂的关系,可能会导致他的病情恶化。 他还不知道自己再次恶化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反正,他们不是情侣关系。 他只是…… 简南停下了敲键盘的手,看向挂在走廊扶手上打电话的阿蛮。 他只是…… 简南低头。 他只是……心疼阿蛮。 *** 科研人员抓鳄鱼,和阿蛮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 雇几个当地壮汉,配上急救人员和急救装备,四十几个人一大早就浩浩荡荡的出发,除了抓鳄鱼,他们还得在这段时间里摸清楚血湖总共有多少只鳄鱼,记录下鳄鱼的种类。 作为这个项目第一次大规模的鳄鱼样本采集,埃文对这件事很看重,这次采集鳄鱼标本的行动,他也跟了过来,穿着一整套的防护装,副武装。 抓捕的过程和偷猎那种屠杀相比要平和很多,一样都是用鸡肉做诱饵,一样都是开枪,但是他们开的是□□。 麻醉后的鳄鱼会被抬到已经收拾干净的血湖湖边,由简南和其他几个兽医分别检查,采样,在鳄鱼身上打上采样标签,再放回到安距离,等待麻醉的鳄鱼自行醒来。 采样的东西很多,采集鳄鱼各个部位的拭子、粪便、血液、体|液、皮肤及其附属物,所以需要抓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不同品种的鳄鱼,遇到有明显健康问题的鳄鱼,他们会再次深度麻醉送到血湖外待命的标本采集车上,运往附近的兽医院。 工作很繁复,和鳄鱼打交道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中间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 除了不知道怎么把无线信号弄到血湖的普鲁斯鳄用一点都不卡的高速网络和BBC动物纪录片旁白的口吻一直在不停的絮絮叨叨。 于是完外行的阿蛮,也被强行灌输了一堆标本采样的知识,还有各种鳄鱼的种类。 为了这次鳄鱼抓捕,阿蛮提前做了六次踩点,雇佣当地壮汉的名单她也很早就拿到了,和埃文讨论筛选掉几个她觉得可能会有问题的,补充了几个她觉得还不错的。 周围那两个有疑问的混居村庄也让埃文以传染病防护的理由拉上了警戒线,总的来说,除了血湖里的猛兽,简南目前应该是安的。 但是阿蛮还是在血湖里发现了几个新鲜的陷阱和脚印。 她一边听着普鲁斯鳄用惊叹的变态的口吻介绍着刚才捉上来的那只鳄鱼可能会拥有多么巨大的咬合力,一边凝神研究印在血湖里的脚印。 五六个成年人的脚印,新鲜的,应该是昨天晚上留下来的。 血湖在一周之前发现了三种以上的人畜共患的传染病后就已经已经被面封锁了,不过人手不够,只封锁了入口和几个比较容易进出的口子,装了监控。 她自己还找了十几个人在血湖二十四小时巡逻,为的就是怕贝托和这附近混居的村庄仍然有联系,会对简南这次抓鳄鱼的行动造成危险。 就算这样,仍然还是有漏网之鱼。 阿蛮眼底有戾气。 她还从来没和贝托这样面对面的正式交手过,一个纵横切市十几年的大佬,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和隐匿能力。 “阿蛮阿蛮阿蛮阿蛮蛮蛮蛮蛮蛮!”普鲁斯鳄突然从BBC旁白变成了学舌鹦鹉,“那边那边那边那边!” 阿蛮皱眉。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工作,连着视频直播鳄鱼的耳麦一直只有阿蛮戴着,她真的被吵的头痛,十分没好气的问了一句:“到底想干嘛。” “简南!”普鲁斯鳄的声音带着莫名的亢奋,“简南那边,赶紧去过,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条杰斐逊钝口螈。” 他居然用的是中文。 “那是什么?”阿蛮动作很快,几步路就跳到了简南那边。 “一种两栖动物。”普鲁斯鳄解释,“如果没有食物的时候会自己吃自己。” “不应该啊……”镜头凑近,普鲁斯鳄非常清晰的看到了简南从鳄鱼嘴里面抽出来的杰斐逊钝口螈。 “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几乎是同时,耳麦外面的简南也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表情凝重到几乎凝固。 37|第三十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杰斐逊钝口螈, 主要分布在美国东北部、加拿大南部, 会筑巢,穴居,夜间活动,生活的温度区间在14~20℃,切市常年温度都在27℃上下, 并不是适合杰斐逊钝口螈生存的温度。 可这还不是简南表情凝重的原因。 “这几个月血湖地表的平均气温是多少?”简南问的是塞恩。 “这个月最高,22℃。”塞恩的机器女声一出来,就把旁边的兽医吓了一跳。 “按理来说血湖附近土壤的甲烷吸收能力大幅度下降,地表温度不应该太低。但是最近球暖化温度又创了新高,血湖水气蒸发造成空气蒸汽含量增加, 蒸汽含量增加又造成了血湖上方的云层变厚, 表面气温下降,晚间热量减少,所以地表温度反而更低。” 塞恩应该是故意的,故意把在这里大部分专家都懂的知识重复一遍,机器女声没有高低起伏,可是听起来却颇有些嘲讽。 之前被塞恩吓了一跳的兽医专家讪讪的, 退到了人群另一边。 阿蛮在内心感叹这些不合群的家伙真的半点都没有想要走进人群的想法。 简南没抬头, 他一如既往的对这种暗潮涌动没兴趣, 他一直在扒拉那只钝口螈。 两栖动物长得通常都不太符合人类审美,这只被鳄鱼生吞了的杰斐逊钝口螈远远看起来像是一坨黑褐色的粘稠体,观感很差。 可周围的兽医都围了上来,包括副武装的埃文,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怀疑是蛙壶菌?”埃文低声问。 “现在不是钝口螈的繁殖期,它们又是穴居,这个时期的钝口螈是不可能出现在鳄鱼的嘴巴里的。” “行为表现无力、不能找到遮蔽处、无法逃跑、失去正常反射作用,这些都是蛙壶菌的典型症状。” 简南把钝口螈翻了个面。 “腹部皮肤暗红色、身上有脱皮、脚部及其他部分的浅表皮脱落、皮肤出现轻微粗化及细小的溃疡和出血。” “在加上塞恩刚才说的,血湖的平均地表温度最高也只有22℃。” 简南没有再继续。 阿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她认识的简南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这件事的结论,他建议的方案,最后应该还会毛遂自荐。 但是他没有。 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阿蛮看着简南低垂下的眉眼,不管他心里是不是还委屈,不管他对谢教授的态度怎么样,他终归,还是想要回家的。 “先把样本拿回去监测。”埃文这句话是冲着简南说的,“们小组先把主要任务放在这里,一旦确定是蛙壶菌之后,我们再重新制定计划。” 简南点点头。 “怎么又是他。”周围有人忿忿不平的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耳语,“第一个从血湖拿出样本的人是他,第一个帮助村民撤离的人是他,现在连蛙壶菌都是他第一个发现。” “要说巧合,那也太巧了。”对方不阴不阳的哼哼。 阿蛮抬头。 说话的人藏在一群兽医专家里,其他的专家显然不是特别适应这种公开嘲讽的方式,都有点尴尬。 阿蛮侧头。 阴阳怪气的那个家伙带着口罩穿着防护服,她只能看到他在国际兽疫局工作的胸牌。 阿蛮敛下眉眼,恢复到简南身边影子的样子,重新插上了耳麦后,普鲁斯鳄在那一头正在十分恶心的复述对方的话,顺便吐槽塞恩:“妈的,就我们几个人的时候他读帖子读的那么婊里婊气,真的面对面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阿蛮挑起嘴角。 还不是都一样,刚才功放的时候普鲁斯鳄还不是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是阿蛮敢。 那天因为蛙壶菌提前结束了当天的样本采样工作,撤离之前,所有人都在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专家们互相之间都不太熟,除了同组的,其他人基本都零互动。 只有刚才那个在人群中开群嘲模式的专家,东张西望了一会,凑到了简南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探头探脑的往简南的包里看。 阿蛮挡了一次,被那人翻了个白眼撇开了。 简南动作一顿,看了那个人一眼,似乎不屑和他说话,只是把包合上,往边上退了一步,挡在了阿蛮面前。 又一次,委托人帮保镖挡住了不友好的视线。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简南会挡在保镖面前,愣了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然后阿蛮就敢了。 她先是飞起一脚踹在了对方膝盖窝上,对方吃痛跪下去之后,她跟简南说了句:“损失算我的,直接扣我钱。” 接下来的动作,简南就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 阿蛮欺身上前到底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他都没看清,他只感觉到黑影闪了一下阿蛮就出现在了那人的身后,锁喉,拿膝盖抵住对方的脊椎,她好像还特别坏心的在百忙之中,用拳头捶了下对方鼻子。 于是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被阿蛮锁的死死的,因为鼻子上那一拳头,涕泪横流,因为阿蛮锁着喉咙,呛到脸都开始发紫。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埃文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一头的汗。 他也就是去调度下今晚回基地的车辆安排,一回头就发现这里打起来了,前后一分钟都没有! “他偷东西。”阿蛮面不改色。 众人:“???” 简南:“……” 塞恩和仍然坚强连着线的普鲁斯鳄:“!!!” 埃文张着嘴,也不知道现在啊一下会不会得罪现在脸已经开始发紫的专家。 这人他其实也不熟,当地某个民间组织派过来的专家,不是兽医,和环境也没什么关系,据说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做公共关系的行家,其实就是地头蛇,他们有几次和当地村民小规模的口角冲突都是他想办法摆平的。 地头蛇是他最不敢惹的角色,所以埃文也有些难堪。 阿蛮像是等到埃文过来才突然发现那人脖子上的工作牌,松了手,但是仍然掐着对方的脖子,“这是工作人员?” 她是反问。 埃文擦汗。 他没那么了解阿蛮,但是也知道阿蛮这人更不好惹。 要论地头蛇,她认识的三教九流更多,还做过很多人的保镖,在切市六年,人脉也不是他一个外来的国际组织能搞定的。 他大概猜得出阿蛮突然发难的原因,刚才在血湖,这人说的话确实是不太合适,连他同组的人都避开了。他当时就担心阿蛮会做些什么,才刚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人自己凑上去了。 所幸阿蛮似乎并不打算为难他。 “抱歉。”阿蛮又松开了一点,“他刚才一直在偷看简南的包……” 她恰到好处的使用了省略号。 彻底松开手之后,对方除了粗着脖子呛咳,其他的一时半会倒也确实不知道应该辩解什么,只是一叠声的问埃文,为什么项目组里会有这样的人,他只是想要过来正常交流,他什么都没干。 “他不像过来正常交流的,除了看和笑,一直都没开过口。”阿蛮一句话堵回去。 塞恩没忍住,机器女声噗嗤一声,诡异又好笑。 埃文仍然只想擦汗。 他很愤懑,今天发现了蛙壶菌,他现在的重点在这,实在不明白一个当地支援过来帮忙让项目更加顺利的行家,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强出头。 他敢拿自己的膝盖打赌,这人连蛙壶菌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抱歉。”阿蛮却不打算再耗在这里了,对着埃文打了个招呼,转身把简南刚才折腾了半天都塞不进包的一叠防雨布用力拧了几拧,防水布咔哧咔哧的被拧回了原来的圆筒状。 埃文扶着那个当地的行家。 “这是个误会。”埃文说的也不心虚。 都是自找的,明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非要搅和。 虽然他心里有数,他这个搅和,不知道是收了项目里哪个人的钱。 挺正常,人多了就总有那种什么都不如人却什么都心气不平的人。 “她起码应该道歉。”行家本来还打算卖个惨,结果所有没开口的话都被堵回去了,现在只能抓着对方先动的手这点,仍然有些不依不饶。 “我说了两次抱歉。”阿蛮转身,把那个圆筒随手一折,咔嚓一下,圆筒变成半桶。 这下塞得进去了。 行家缩缩脖子,犹犹豫豫的还想开口。 “埃文。”阿蛮却不打算再理他了,把东西塞进简南的包里,叫住了想要就此打住的埃文。 埃文不甘不愿的转身。 阿蛮走向前,把埃文往旁边拉了两步。 “我是简南的私人保镖,这件事本来是可以不用告诉的。”她先说前提。 “昨天晚上有其他人来过血湖。”她压低声音,“如果可能,这里最好能加强安保。” “包括这个看起来有点来历不明的人,最好也能还给当地组织。”阿蛮这句话声音压得更低。 “其他人来血湖干什么?”埃文疑惑,“这里撒了好多化学物质,不带防护进来,会受伤的。” “为了野生动物和这里的边界线。”阿蛮笑笑,“利益比命大。” 埃文沉默。 “如果这个地方危险,我随时会叫停项目。”他等到阿蛮转身向简南他们走去,才开口,“比起一个血湖,我更看重人命。” 阿蛮脚步停住。 “所以如果有危险,请提前告诉我。”埃文看着阿蛮,“谢谢。” “好。”阿蛮微笑。 她喜欢所有懂得害怕的人。 也喜欢这个从来不扣她钱的委托人。 “刚才的事,不用扣的钱。”集体工作,简南一组人都和项目组其他人一样,坐在大巴车上。 最后一排,和其他小组隔开了起码四排位子。 不合群的理直气壮。 “嗯,成功了就不用扣。”阿蛮打了哈欠。 “失败了也不用。”简南往旁边让了让,掏出一个颈枕。 “唔。”阿蛮敷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她睡着了,忙累了好多天,终于靠着颈枕闭上了眼睛。 简南又往旁边让了让,让阿蛮的空间可以更大一点。 “其实可以靠过去,让她头放在肩膀上……”塞恩说到一半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简南这个混蛋居然掐住了他发声器的麦克风。 “吵。”简南简单的回答了塞恩的疑惑,也闭上了眼。 38|第三十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和简南这群人在一起久了, 会觉得在实验室这件事很有意思。 一群人只聊工作很有意思, 一群人目标完一致很有意思,他们工作累了之后,随便的泼冷水随便的乱说话却永远没人接,也很有意思。 带回来的杰斐逊钝口螈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确实就是蛙壶菌。 普鲁斯鳄作为计算机专家, 只对异常的事情感兴趣,等弄清楚鳄鱼嘴巴里的确实是杰斐逊钝口螈之后,他基本就一直沉浸在重放当天捉鳄鱼的视频录像里,嘴里意味不明的发着奇怪的感叹词和吼叫声。 塞恩一如既往的很忙,阿蛮向来都不太懂他在忙什么, 他总是能从看显微镜这件事上引申出一百零八个回家的理由。 这人家里真的有个半成品的诺亚方舟, 能在他说的末日里存活五十年,他说他不需要五十年,他只是很倔强的想做最后一个人类,等人类真的灭亡了,他再从方舟里跳出来叉着腰大吼一声,我早就说过了! 奇奇怪怪的, 但是显然对蛙壶菌没什么兴趣。 所以就剩下一个简南, 查出结果后给埃文打了一个电话, 之后就一直在实验台前面来来回回。 抿着嘴,一直来来回回。 阿蛮坐在窗台上,看着他就快要把地板磨出一个洞。 她轻叹。 强迫症啊…… 之前在血湖忍着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话,都快把他憋出内伤了。 “蛙壶菌是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觉得可能是为了拯救实验室的地板。 简南转身。 “是一种基于孢子的超显微结构的真菌。”他指着显微镜,“我拍了显微照片,要不要看?” 阿蛮伸出手。 为了拯救实验室的地板。 好几张照片,看起来就像是飘在水面上的透明漂浮物。 “好清楚。”阿蛮这句话是真心的。 她第一次看到显微下的照片,比她想象的高清,居然还是彩色的。 “嗯,这个我加钱买的。”简南也觉得很清楚,表情满足。 阿蛮:“……” “这是它的游离孢子,5微米,长卵形,后端有一条19-20微米长的鞭毛。” “这是从横向角度观察过渡带上的鞭毛小管,可以见到内部的环状结构。毛基体并没有根。” 阿蛮一个字都听不懂,她现在觉得这个长着鞭毛的东西有点像精|子。 “说的简单一点,蛙壶菌以蛙类及其他两栖类的皮肤为食,并能引发心脏病,导致被感染的动物死亡。” 阿蛮点点头,终于听懂了。 “蛙壶菌有两个主要的生命阶段:无柄及繁殖的游动孢子囊和活动及有鞭毛的游离孢子。游离孢子只会在短时间内很活跃,能够移动一段短距离。当游离孢子到达其寄主时,它们会在皮肤下层形成一个孢囊,进入繁殖阶段,发展为游动孢子囊。游动孢子囊会生产更多的游离孢子,不断感染寄主的皮肤,或者释放到周边的水生环境里。” “我现在在杰斐逊钝口螈身上取得的大部分都是活动期的游动孢子囊,这些孢子囊一直在生产游离孢子,血湖现在肯定已经不是小范围感染了。” “大范围传染会怎么样?动物都会死么?”阿蛮看着手里的照片,五微米,肉眼根本看不见,看形状也没有任何攻击性。 “大部分两栖动物都会死。”简南低头,“事实上蛙壶菌从1998年发现以来,已经引发了多个物种灭绝,灭绝的两栖动物同时也造成了对应生物链上的动物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用塞恩的话来说,物种灭绝是毁灭性的,任何一个物种的减少或灭绝都有可能在生态系统中引发雪崩。” 被点到名字的塞恩茫然回头。 “所以大范围传染,会变成灾难。”简南下这个结论的时候,用的是英文。 悲观塞恩满足的点点头,补充:“我们一直都在灾难里,大范围传染,只会让灾难进程加速。” 阿蛮:“……没有办法治么?” 她不是个悲观的人,但是这段时间身边的遇到的事让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塞恩。 这群人真的一直都在灾难里。 “小范围的几只是有药物可以治疗的,但是大范围的很难。” “当然,也有过成功的案例,15年的时候有一群生物学家在一个小岛上成功的清除过蛙壶菌,他们捞出池塘里所有的幼生蝌蚪,在实验室里用抗菌药物伊曲康唑对它们进行治疗,同时他们还抽干了池塘里的水,并且用农业消毒药物清洗了池塘,再放回治疗过了的幼生蝌蚪,两年内,都没有在这个岛上再查出过蛙壶菌。” 阿蛮:“……” 她居然听出点乐趣来,原来科学家消灭细菌和普通人在家里搞杀菌消毒的方法也差不多。 “但是这个方法只适用于小范围,血湖这样的地方,操作起来难度太大。” 简南的话痨像是没有尽头。 他把他刚才磨地板时候的想法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我也想过提高血湖地表温度。” “地表温度只要高于28℃,蛙壶菌就会停止生长,再配合农业消毒和药物抗菌,应该就可以灭杀掉大部分的蛙壶菌。” 简南开始用英语,塞恩也终于从放下了他的本体显微镜。 “这个方法风险太大。”塞恩摇头,“我不赞成大范围提高温度的方法,因为根本不知道提高温度会不会带来其他的病毒,也无法预估提高血湖的地表温度,会弄死多少植物,产生多少废弃空气,对其他地区造成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简南点头。 “所以我最终只能想到一个折中方案。” “尽可能多的挽救能够捕捉到的大部分两栖动物的幼虫,在血湖里投放抑菌剂,和现在已经有的化学物质一起,希望能通过血湖治理改善周边的环境,让地表温度恢复到正常数值。” 只要能达到切市的正常温度,蛙壶菌的活性就会大幅降低。 折中方案,其实就是长期抗战。 “但是想到的方案没有用。”塞恩又来了。 “最终选择什么样的方案还得埃文和当地政府讨论以后决定。” “这个方案太花钱,太花时间,后续还得一直有专家定期过来检测蛙壶菌的灭杀情况,我觉得当地会同意的可能性很低。” “好烦。”阿蛮皱起了眉头。 烦得她都想揍他。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明明是他一直在说话!”塞恩的话茬被打断,指着简南委委屈屈。 明明是简南这个人说了中文还不够还要说英文引诱他一起讨论。 阿蛮不理他。 简南说话她还挺喜欢听的,虽然有时候会听不懂。 因为简南的话总是很真实,会有困难,也会有尽力解决困难的方法。她喜欢这样的沟通方式,所以她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糖丢给简南。 “……还有贝托。”简南接过了糖,又换回了中文。 刚刚被挑起话头就被又被排斥的塞恩拿着发声器发了一会呆,打开聊天软件开始疯狂的骚扰正在看鳄鱼的普鲁斯鳄。 “贝托怎么了?”阿蛮问。 无视塞恩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我想了一下。”简南说的很慢,“如果我是他,在发现蛙壶菌之前,应该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血湖里面有病毒这件事已经在切市甚至整个地区传开了,在瘟疫区的猎物卖不出好价格,更何况他现在还在假死状态,很多事情也不方面出面。” “贝托不是简单的莽汉,从他知道骨髓移植可以转变DNA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要么他懂得一点医疗知识,要么就是他身边有信得过的行家。” “血湖的项目进度是完透明的,在网站上可以查的到。” “所以如果我是贝托,在发现蛙壶菌之前我肯定会按兵不动,会一直等到血湖项目确定整改方案大部分专家退出当地重新接管之后再出现。” “因为和当地政府斡旋会比和国际专家简单很多,而且那时候血湖的问题基本查清,病毒减少,他的偷猎工作就可以继续做了。” 贝托在意的重点一直都是血湖,这是他的事业重心和主要经济来源。 所以他用腐烂的内脏吸引猛兽,当他发现这地方越毒猛兽越多他行事就越方便之后,贪欲让他逐渐失控。 “但是现在出现了蛙壶菌,蛙壶菌是世界动物卫生组织疫病名录里要求必须申报的传染病,严重性和我们之前发现的病毒完不同。” “如果我是他,现在应该是出手的时候了。”简南低头,剥开糖果的糖纸。 今天是果汁奶糖,里面是奇奇怪怪的紫色。 “会怎么出手?”阿蛮歪着头。 简南把糖果塞进嘴里。 “我会先让最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偷猎人行动起来,阻止项目组的人进入血湖,对抗激烈的,就小规模的来几次不伤及人命的武力冲突。” 糖果奶味很重,很甜,有香精味。 “我还会用现有还留存的产业向政府施压,或者更有文化一点,制造舆论。” 贝托在切市纵横那么多年,生意王国倒了只是表面,他假死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就说明他留了足够多的后手。 “经济压力,流通压力,再加上不停的小规模冲突,血湖项目就会基本停滞。” 简南皱起了眉。 果汁奶糖里面的紫色居然不是葡萄,而是草莓,为什么会那么不合理。 “然后?”阿蛮听得很认真。 “然后他就会杀了我。”简南决定不嚼了,把那一坨香精草莓咽下去,补充,“碎尸之类的,做的惊悚一点,抛尸到血湖。” “血湖项目就会因为安问题终止。” “他之前的怨气也都能报。” “接着他就高调回归,当时如果还在切市,应该也会很惨。” 阿蛮:“…………” 39|第三十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 没什么特殊情绪, 甚至还没有刚才咽下那颗果汁奶糖的表情丰富。 如果他是贝托,他会碎尸掉自己的尸体抛在血湖。 像在说别人的事。 语气、表情、态度,都稀疏平常。 只有这种时候,阿蛮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简南的不一样,才能感受到, 简南只是用规则约束自己,实际上的他,想法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面无表情的揣测贝托的意图,如果他是贝托,他会给自己安排最震撼的死法, 让利益最大化。 这才是他大部分时候眼瞳漆黑的原因。 这才是很多正常人看着他的时候, 会觉得他瘆人的原因。 只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这次,是第一次。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样子,和反社会最接近的样子。 “现在倒真的有点反社会的样子了。”阿蛮笑了,“以前也这样吓过的谢教授吧。” 她懂了,难怪谢教授让他韬光养晦, 他这个样子在外人面前露出来, 那真的会把人吓跑。 “火灾之后, 我确实对教授说过。”简南没有否认,“我说如果我真的被逼到得放火的地步,一定不会等到实验室里没人了才放火,也一定不会让人察觉到我有这样的动机。我会等实验室满员, 用所有人都想不到查不到的时间和方式,一把火烧光。” 他有这样的智商。 让他做,不会那样漏洞百出,不会没有人员伤亡。 “会怕么?”简南看着阿蛮。 终于,问出了他心里最最想问的问题。 绕了一大圈,聊了那么久,他用这样的方式,小小的再越一次界。 “我怕什么?”阿蛮轻笑。 简南只是在脑内的如果,曾经是她生活的日常,她从不相信人性本善,因为她见过很多人间至恶。 “我和那些人,是互通的。”简南也靠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阿蛮日日夜夜盯着的窗外,并没有特殊的风景,只有一直来来往往的人,她辨认这群人的背景,保护他在这样的地方,不会被贝托这样的人伤害。 如果不是她,他应该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阿蛮在暗夜里的调查,压得贝托不得不隐藏的更深。 贝托这样的人,一定是三番四次失败了之后,才决定让血湖项目继续的。 “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能猜到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们做的还不够狠。” “就像那天贝托闯进的房间。” “其实他是可以开枪的,就算那是的安屋,就算那天他已经安排好了假死,他也是可以开枪的。” “那天晚上弄死我和,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换成其他人,真不一定会疯到宁可得罪他也要想办法封锁血湖。” “所以冒着假死失败的危险弄死我们,从长远来看,是值得的。”简南叹息了一声,“贝托还是不够狠。” 阿蛮这次真的笑了。 “那如果换做是,真能那么狠么?”她反问。 “抛开给自己定的规则,抛开谢教授让做的韬光养晦,真的就会变成贝托这样的人么?”她笑看着简南,眼尾上扬,十分娇俏,“破坏环境,屠杀动物,活剥动物皮,漠视生命,会么?” 简南怔住。 他从来不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从来不会去想没有经过证实的假设,可是今天阿蛮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问了出来,把问题问进了他心里。 他会么? “我是相信人性本恶的。”阿蛮转头重新看向窗外,“人也是动物,自制力没有那么好的时候,谁都会有残暴的那一面,和人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只要利益够大,人心总是可以被收买的。” “我和,都一样。” “没有例外。”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贝托的。” “大脑前额叶区块受损,本来是个可以理直气壮做变态的借口,我遇到过一些人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叫嚣着自己就是个反社会,但是其实真的关进去做了相关检测,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 “是个可以持证上岗的变态,但是现在仍然会为了谢教授一句韬光养晦就老老实实的压着自己的性格,一个成年人,仍然会因为领导让别回国就真的乖乖待在这个随时会要了的命的鬼地方。” “在电话里甚至都没有提自己的难处。” “想要变成贝托,这中间起码还差了一个我。”阿蛮又从口袋里摸出了果汁奶糖,这次没扔,和简南一人分了一块。 这家伙想要变成变态,路还长着呢。 反正她是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严于律己的反社会。 简南拿着果汁奶糖,这次糖纸是绿色的,上面写着香蕉味。 …… 他毅然决然的剥开逻辑狗屁不通的糖纸,塞进嘴里。 “吴医生也说过类似的观点。”香蕉味的香精还有甜腻腻的奶味,简南坚强的继续嚼,“但是我没听。” 吴医生这两年一直在告诉他,自我约束太强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他这样的病人。 吴医生也试图让他相信他自己的自制力。 吴医生也希望他能有相对更激烈的感情,她想要看到他对这些感情的应对,才能做出下一步治疗方案。 因为吴医生一直强调,他的大脑前额叶区块并不是像真正的反社会一样没有反应,而是比较迟钝,找到原因,他应该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但是他一直不敢。 他会被他自己脑子里偶尔掠过的暴力想法吓到,他会因为完能理解新闻里罪犯的脑回路退缩。 然后今天阿蛮告诉他,他是个可以持证上岗的变态。 ……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伟大。 “我的话是不是比心理医生的中听。”阿蛮因为奶糖的甜味,有些得意洋洋。 “嗯。”简南点头。 真的中听很多,可以持证上岗的变态…… 听起来就让人心情愉悦。 “但是……”他咽下嘴里的糖,“下次的糖,我来买。” 既然她那么喜欢吃糖,又那么喜欢给他吃糖,他觉得他得为自己找一条活路。 “这糖不好吃么?”阿蛮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第一颗糖,紫色的粘稠物是草莓味的。” 阿蛮:“??” “第二颗糖,是绿色的香蕉味。” 阿蛮:“所以??” “这不合逻辑。”简南把绿色的糖纸递给阿蛮,绿色的香蕉,真的不合逻辑。 “……就不能有点想象力?”阿蛮的白眼快要翻上天。 “……想象力不是这样用的。”简南低头,看阿蛮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 “这个。”她递给他,气乎乎的。 橙色的,橙子味的。 符合逻辑。 虽然也一样充满了香精的味道。 *** 和简南与阿蛮越来越默契的相处相比,简南一直以来都做的挺顺风顺水的血湖项目因为蛙壶菌,开始变得焦头烂额。 简南之前的猜测基本都对上了,只是实际遇到了,比听到的更难。 蛙壶菌病毒关注的人多了,参与的人多了,不太擅长社交的简南小组,就变成了整个项目组的短板。 塞恩和普鲁斯鳄是彻底放弃社交的人,简南作为小组组长,硬着头皮参加了每次会议,几乎每一次,都得解释一遍阿蛮为什么会存在,几乎每一次,他都得一模一样的阐述一遍自己对蛙壶菌病毒的想法和解决方案。 他仍然在韬光养晦,像个普通的阅历不多的年轻人,说完之后从来不提结论,他悄悄的让自己变成一块灰色的背景板,听着自己的方案被无数人转述,从成本、从可行性甚至从专业上三百六十度质疑,面无表情,语气谦逊。 一次又一次,各种各样的会。 埃文的周报不再单独提起简南的团队,他们熬夜做实验的成果被其他团队的人用各种理由借调,塞恩变得有些沉默,不再每天都嚷嚷着要回家,而普鲁斯鳄偶尔会觉得还是研发他的自杀预警项目更加有意思。 简南,仍然云淡风轻,仿佛这些事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要做的就只是完成埃文分派给他的工作,提出意见,被反驳意见,然后再重新提出意见。 只有阿蛮知道,睡眠很好的简南开始失眠。 他每天都在研究方案和预算的关系,但是实际上他也无法理解,会导致大面积两栖动物死亡的病毒,会让生态系统整个雪崩的蛙壶菌,为什么治理的时候,还得看预算。 时间要多久,得有多少专家投入多少人日,每平方米消毒需要多少预算,人工费几何。 整个方案的每一个步骤都被标上了成本,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资源,包括简南小组,方案列表上清清楚楚的标记着,他们工作一天,就是3人/日。 阿蛮会在闲暇的时候带简南去地下拳击馆,简南已经慢慢地可以和那个小胖姑娘对打,挥拳的时候也不再拧麻花,但是,沉默了不少。 “我挺羡慕塞恩的。”又是一次讨价还价的拉锯战会议之后,简南躺在地板上仰天看着天花板。 因为阿蛮不屑睡他的单人床,所以简南索性把房间里的床拆了,学着拳击台搞了一整个房间的地铺。 阿蛮也终于可以躺下,和拳击馆一样的姿势,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她一起平躺着看天花板聊天。 “羡慕塞恩可以藏起来?”阿蛮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沙沙的,带着笑意。 很安静。 “嗯。”简南闭眼。 阿蛮总能很清楚他在想什么,所以也很清楚他最近的沉默。 “贝托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说的简短。 “当地的支援变少,撤走了印第安人的村庄之后,剩下的那几个混居村庄的人不愿意走,已经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冲撞事件。” “血湖第一期治理的情况也不乐观,地方太大,生物种类太多,土壤改进的进程缓慢,我们虽然弄到了大部分生物样本,但是病毒交叉感染、寄生虫、再加上蛙壶菌,第一期的实验应该会以失败告终。” 这本来不是大事。 血湖的治理肯定是反复递进的过程,失败的次数绝对会比成功的多。 但是,没有成绩,就很难再获得支持。 再加上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贝托。 一个单纯的血湖治理项目,因为耗时、因为成本、因为蛙壶菌、还因为地头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每走一步都需要计算成本的奇怪项目。 除了国际组织,所有人都在阻止。 当地的村民,希望血湖开通重新过边境的商人,还有暗处的贝托。 他们只希望国际组织能帮忙医治好附近莫名其妙的病,能灭杀掉那些有传染病的动物,然后越早走越好。 没有人希望他们长期逗留血湖,定时复查数据。 没有人在意血湖的污染。 除了他们。 这些被当地人称之为异乡人的他们。 40|第四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就像简南说的那样, 在贝托的指使下, 当地居民和项目组成员小规模的暴力冲突变多,血湖之前搭建好的现场实验室被频繁破坏,监控装一个毁一个,甚至连一直以来跟着他们进出血湖的当地地陪也纷纷辞职。 一周之后,血湖项目有一组成员在现场做水质检测时和当地村民起了冲突, 这次冲突双方都带着多日积怨,推搡了几下就开始失控,项目组成员重伤了一个,对方村民骨折了两个。 埃文给项目组发了邮件,修复血湖项目终于因为安问题宣布暂停, 恢复时间待定, 他希望各组专家能够在切市待命一周,项目管理层会尽力寻找继续下去的方法,如果一周之后仍然找不到共存的方法,兽疫局会把整个项目交给当地团队,国际项目无限期暂停。 “轮到我了。”简南关掉埃文的邮件,语气挺平静, 甚至因为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贝托的计划, 还有点小得意。 阿蛮拿着手机正在和人聊天, 听到这话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支笔丢到简南的后脑勺上。 啪得一声。 一点点痛。 “我的意思是,贝托接下来应该会找我。”简南迅速改口,收起小得意的语气,把那句我可能要被碎尸了咽回到肚子里。 “是找了。”阿蛮这才抬起头, 举起手机,“暗网上、黑市上都开了盘口,赌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 很有牌面。 一堆根本不知道简南是谁的人疯狂下注。 上次这种盛况还是大家以为贝托日落西山就要被新人取而代之的时候。 简南伸长了脖子想要偷看阿蛮的手机。 “想知道自己什么死法赔率最大?”阿蛮眯起了眼睛。 简南缩回脖子,掏出了两颗糖,递给阿蛮一颗,自己很自觉的把剩下的一颗放到嘴里。 包装很简单的糖,木糖醇,强力薄荷,可以清新口气。 自从那天从阿蛮那里拿到了买糖权,简南提供的都是这种糖,寡淡无味。 阿蛮十分嫌弃,嚼的时候用的都是后槽牙。 “反正都是已经预料到的事情。”简南坐回到椅子上,“贝托这样,也只不过想要在气势上先赢过我们。” 他是真的不怕。 他知道阿蛮也不怕。 她最近看起来轻松多了,她怕的一直都是无法预料,等贝托的每一步行动都被他们料的死死的之后,剩下来就是如何应对了。 阿蛮擅长应对,她行动力很强。 “贝托就是为了爽。”阿蛮纠正简南的文绉绉,“不会连爽这个字都说不出口吧。” 她又企图教他说脏话。 “我以前试过,说脏话并不能让我的前额叶区有反应。”简南拒绝说脏话的理由非常简南。 因为不能有反应,所以说了没意思。 无趣! 没办法带坏好孩子的阿蛮撇撇嘴,嚼着寡淡的糖,拿出手机继续聊天。 她确实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看家本事,用保护要员的方法,把简南固定生活轨迹周围两公里内保护的滴水不漏,别说贝托,现在多一只蝙蝠飞进来,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只是这种方法人工费真的太贵了,没办法持久。 “如果埃文真的宣布血湖项目无限期暂停,会回中国么?”阿蛮在计算人工费,这句话是随口问出来的,因为从小就在墨西哥,所以她随口说出的话是西班牙语。 简南没有马上回答。 马上有反应的那个人是收到项目暂停邮件之后一直一动不动的塞恩。 塞恩最近情绪非常不好,和刚来时候话痨的样子不一样,他这几天在实验室里都是直接关闭发声器的状态,不管阿蛮和简南在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所以阿蛮这一阵子经常把塞恩当成实验室里的固定摆件,他现在突然动了,阿蛮吓了一跳。 “蛙壶菌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塞恩打开了发声器,“血湖的污染如果再暂停,造成的损伤就不可逆转了,这样的项目,怎么可能说暂停就暂停?” 阿蛮怔住。 没有得到阿蛮的回答,塞恩又转头看向简南。 自从阿蛮问出那句话之后,简南就一直维持着看电脑屏幕的姿势,没有说话没有动。 “当初让我进组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项目有可能会暂停。”塞恩看着简南,机器女声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没有告诉我得罪了这里的地头蛇,也没有告诉我他会阻止血湖项目。” 简南提了,在那天下午和他聊血湖数据的时候,但是只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请贴身保镖,只是告诉他这个项目当地村民可能会阻止的比较激烈。 他说的是可能。 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事实。 “……就算没有简南,贝托也不可能会让这个项目继续下去的。”简南还是没动,阿蛮皱着眉,塞恩这样的说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简南只是帮们转移了战火。” 本来应该是整个项目承担的贝托的怒气,现在都集中到了简南这里。 黑市上甚至在为了预告简南即将要到来的各种碎尸死法欢庆。 简南已经承受很多,没有必要再承受组里成员的迁怒。 “但是项目是因为他立项的。”塞恩一反常态的反驳了阿蛮的话,“我们这些组员,是他亲自找来的。” “是他给了我血湖的数据,是他撤走了第一个原住民部落,是他坚持要在血湖活捉鳄鱼样本发现了蛙壶菌。” “是他把所有的遮羞布都给扯开了……”塞恩突然深呼吸,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是简南,带着阿蛮把他从诺亚方舟半成品的培养皿里面拉出来,带着奇奇怪怪的队友,在实验室里日以继夜的工作。 他们不用社交。 他们一起不合群。 他们只关心数据,只关心实验,数据好起来一点点,对视一眼也会觉得通体舒畅。 这是他第一个带着发声器连续说话的地方。 可现在,他好不容易通宵达旦的做出了血湖空气净化的方案,他一边吐槽简南的方案太费时太费事,一边顶着莫名其妙的人力资源工时说法,真的做出了有可能可以利用水汽提高血湖地表温度的方案。 就差一步。 塞恩突然拽掉了一直带着的发声器,狠狠的丢到了垃圾桶里,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实验室。 阿蛮没有叫住塞恩。 简南仍然维持这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如果项目无限期暂停,塞恩应该是受打击最大的那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普鲁斯鳄叹了口气,鳄鱼头低低的垂在视频里,“我们都没有失望过,只有塞恩,是失望了之后又重新燃起希望的。” 别别扭扭的燃起来,别别扭扭的,变得比谁都在意。 阿蛮沉默。 门外踢踢踏踏的又响起脚步声,刚才跑出去的塞恩又重新跑了回来,目不斜视的走向垃圾桶,捞出自己刚才丢到垃圾桶的发声器,冲到简南的办公桌上,用简南的酒精消毒喷剂喷了半天,重新戴好,气喘吁吁的说了一句:“我就不回家!这一次,我打死都不回家!” 接着气馁的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石雕一样的僵在那里。 外面天黑。 他丢了发声器,司机也不在。 除了简南这群人从来没有觉得他有病之外,没有人可以忍受他那么久,将近一个月的同组,将近一个月时间他每一天都不停的重复着自己的灰色言论,可没有人真的烦他。 他还受到过这辈子最大的夸奖。 和其他小组一同工作的时候,有人看不上他用发声器说话的样子,这个凶巴巴的阿蛮总是会凶巴巴的瞪人,瞪的久了,也就没人敢说他了。 “我不回去!”塞恩重复,吸吸鼻子。 “如果暂停,我们就想想别的办法。”像被定身咒一样定住的简南,终于开口说话了,“大范围的不行,就用小范围的方法。” “就算小范围的也不行,我们现在也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虚拟实验室数据。” “血湖的土壤、空气、水质,里面的动植物种类,现在都已经很详细了。” “在实验室里做出方案提供给当地的专家,也可以继续治理。” 项目没了,他们还有数据,他们还有人。 所有人都不甘心,包括当地跟着他们做了那么久项目的专家们,没有人在看到血湖的这一切之后,还能无动于衷。 贝托再厉害,那也是个假死的只能出现在黑暗里的人。 “更何况,永久暂停也只是暂停,并没有结项。”简南说完最后这句话,就打开了实验界面。 阿蛮看着简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刚才她随口问出来的话,因为突然发飙的塞恩被打断了,所以简南没有回答,他会不会回国。 她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简南就再也没有看她一眼,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可是实验界面打开了,就再也没有变过。 他在走神。 普鲁斯鳄敲开了简南的聊天界面。 “不打算回国了?”他问得直接。 谁都能看得出简南刚才走神了,塞恩发飙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除了眨眼,似乎连呼吸都不记得了。 “回。”破天荒的,简南在实验界面开始闲聊。 “那刚才怎么回事?”普鲁斯鳄打字的速度逆天,几乎瞬间秒回。 简南的手放在键盘上,反反复复摩挲了十几秒,才开始输入:“先解决这个项目。” 回车。 关掉聊天窗口。 对普鲁斯鳄再次弹出来的框视若无睹。 他回中国,阿蛮会留在墨西哥。 他居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性,直到刚才阿蛮问出口。 他觉得,这和被暂停的血湖项目一样,都是不允许的,不可以的。 41|第四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因为暂停项目引起情绪波动的小组不止简南他们, 埃文是个很出色的项目经理, 他在立项初期挑选项目成员的时候,并不仅仅只把精力放在简南身上,他通过申请的大部分国际专家都是实干派的。 有些专家希望能从治理血湖的项目中取经,把经验用到自己国家类似的情况治理中;有些专家希望能通过这类的国际项目为自己获得更高的国际声誉;还有一些专家就是单纯的轴,像简南小组这样并不擅长社交并不擅长表达感情, 只是单纯的喜欢做这样的工作。 虽然目的不同,但是都对血湖用了心,这一个月下来,花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人想要接受项目无限期暂停这样的结果。 读书人的反抗方式往往很迂回, 项目组大部分成员都选择留在切市原地待命, 项目暂停期间之前合作的实验室也仍然照常工作,很多专家开始公开血湖数据,迁移自己擅长领域的血湖样本,他们大部分都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项目真的无限期暂停,他们会把自己这一个月的研究成果带回自己的实验室。 部分生物学家甚至开始大规模捕捉血湖幼虫采集植物种子, 希望能在项目暂停前留下血湖的生态快照, 就像简南之前猜测的那样, 哪怕现场做不了,专家们也希望能在实验室里做出可行方案。 而简南则在费利兽医院闷头做了两天动物手术后,出现在了埃文的办公室。 除了阿蛮没有人知道简南和埃文到底聊了什么,当天下午, 埃文又发了一封体邮件,宣布简南成为项目对外的官方新闻发言人,并且在项目暂停期间代替埃文成为项目负责人,埃文会从即日起回到总部寻求帮助,归期待定。 邮件一出,又炸了锅。 本来简南因为最近的韬光养晦存在感降低了不少,项目组其他人和简南也没什么仇怨,只是单纯的道听途说,热度过去了也就算了,埃文的这封邮件一出,所有人就又把焦点都放到了简南身上。 塞恩很爱做机器人朗诵的那个八卦论坛上,又开始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塞恩这次没有读帖子,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到简南旁边,双手托腮,状似少女。 “不恶心么?”普鲁斯鳄在镜头里面抖肩膀,“阿蛮都没那么少女。” “不对,阿蛮没有少女过。”大概是仗着距离远,普鲁斯鳄并不十分怕阿蛮。 但是他怕简南。 简南只等他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关掉了视频,再次弹出来的时候,耐心很好的再次关掉。 “们好幼稚。”少女塞恩用机器女声很梦幻的总结,继续维持着托腮的姿势。 简南在发项目周报,看起来好厉害。 “为什么要做项目经理啊?”他问简南,语气也奇奇怪怪。 “他有病。”普鲁斯鳄的声音又不知道从哪个蓝牙功放传出来,没有了视频,但是还是能想象得到他那个逼真的鳄鱼头,“他有种开手机看看他那个谢教授会怎么骂他。” 简南写周报敲键盘的手停了半秒钟,继续噼里啪啦。 阿蛮仍然坐在窗台上。 她知道始末,她是让简南变成项目负责人和新闻发言人的帮凶。 她知道简南会在周报里写什么,除了一直以来常规的项目进度之外,简南会安排各组负责人提交申报各种科技专利的计划——国际项目都是散装,这件事本来都是各人负责各人的,埃文从来没有干涉过,所以这也算是埃文暂时退居二线的原因,他不方便出头做坏人,简南方便。 他还在周报上要求各小组按照他发下去的海报格式制作每个小组负责的传染病、环境整治以及濒危动物的海报,他没有在周报里说用途,但是阿蛮知道,简南打算把这些东西批量制作,除了分发到周围的村庄,他还会让普鲁斯鳄用不足为外人道的方法,把海报发送到市内所有人的工作邮箱中,海报上写明了,血湖病毒如果扩散,他们到底会失去什么——这件事真的做了,一定会得罪当地政府,所以埃文仍然不方便出面,而疯子简南,很方便。 针对每个小组接下来的工作,他要求大家在项目暂停期间把所有已经确定的病毒株和其他生物数据都上传到各自国家的生物信息库以及BHBD[1]中,接下来会由他们小组的普鲁斯鳄带头,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数据集合做一套完整的数据模拟系统,供项目组的每个人使用——这件事其实是埃文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血湖项目的周期注定会变得非常长,万一项目暂停,万一专家没办法长期驻守,数据模拟系统会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作为新闻发言人,简南在周报下面附上了他接下来需要接受的所有采访,征集采访素材,并且言语真挚的感谢了所有的人。 围观了整个周报编写过程的塞恩始终维持着张嘴的状态,又一次黑进简南电脑的普鲁斯鳄对那个数据模拟系统发表了十几句极具创意的脏话。 “……他们,会听的么?”塞恩吓得都乱断句了。 这样的问题,阿蛮也问过简南。 “会的。”简南当时的回答很肯定。 没人希望项目暂停,也没人希望这个项目到最后一无所获,他用的方法激进,却是当下能解决项目暂停问题最好最面的方法了。 所以哪怕他们不喜欢他,哪怕他们对他接任项目经理这件事一定会有意见,但是还是会听的。 因为,这种时候,只有疯子最适合站出来。 一无所有的疯子,才能做到这么不管不顾。 “的损失会很大么?”阿蛮记得她还问过。 在那个没有床的房间里,他们平躺着,肩并着肩,天花板上被简南很严格的贴上了银河,她这么天文盲的人都能看得出牛郎织女的那种银河。 “没有损失。”简南在黑夜里低笑。 没有损失,不喜欢他的人不会因为他做了这些更不喜欢他,贝托也不会因为他强出头就把他多碎尸几块。 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的谢教授呢?”阿蛮自从那个电话之后,就喜欢这样称呼谢教授。 唯一一个会让简南情绪有波动的人。 简南在墨西哥,唯一一个会联系他的人。 他的谢教授,强迫让他韬光养晦的长辈,结果简南忍了两个礼拜就爆发了,比原来单枪匹马闯血湖的更狠,他这次,是打算当揭竿人的。 古代最容易被砍头的那个。 不论胜负,他得负责的那个。 “其实,回国的方法有两种。”阿蛮不太记得简南当时说这句话的语气,但是她记得自己因为他这句话,多看了他两眼。 他最终还是要回国的。 合约如果没到期,她得把剩下的钱退还给他,应该够他再买个拍的很高清的显微镜。 “第一个方法,就是听教授的话。做到让他满意,让他觉得我已经足够成熟足够扛压,变成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不用靠着心理评估报告来决定是否能够继续工作。” 这也是他来到墨西哥之后,一开始想要做的事。 他曾经想,如果连着做半年的去势手术,是不是能让教授相信,他已经足够成熟了。 但是事实证明,他做不到,他会无聊到在天台上抓鸽子,还是有人养着训练的那种。 “第二个方法,就是现在这个方法。”简南说的有点慢,“站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接受所有人的质疑,解决这些质疑,不用让教授相信,也不用等教授点头,我就可以回国了。” 作为暂代项目负责人解决血湖这次危机,他的名字会频繁出现在各大科学期刊上,他会接受各种采访,他的名字最终会传回中国。 国内需要他这样的天才专家。 他会被请回国。 略过谢教授。 这个方法他本来根本不敢想,因为他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因为那些暗地里的窃窃私语,会因为那些龌龊的和工作毫无关系的使绊子,忍不住真的做出点什么。 他确实不敢站的那么高。 他没有信心能做好所有人的靶子。 但是莫名的,他现在有了。 因为血湖项目被暂停,是不允许的,就像塞恩说的,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那只鸽子,是因为他锲而不舍,是因为他带着私心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他开的头,必须由他自己来善后。 还因为,只有这样回国,他才能带上他的保镖,他才能跟阿蛮商量,我想回国做更危险的事,有没有兴趣一起。 我们一起,和现在一样,肩并着肩。 我帮找的父母,而,守着我。 吴医生说,有了特别想要做的事情的时候,他的想法如果还是积极正面的,那么他就可以尝试一点更加激烈的方法。 他尝试着越了几次界,终于决定迈出第一步。 “做吧。”阿蛮在黑暗中拍拍简南的肩,“我保护。” 她昨天拆掉了一个不明来源放在简南家卫生间水箱里的定时炸|弹,大前天她的神车被人动了手脚差点寿终正寝。 贝托一直在方法杀他。 简南做了这些,贝托也不过就是更猛烈一些而已。 她不怕,她说了一定能把他安的送回国,她向来说到做到。 “就是因为请了我,才能有这样的底气。”阿蛮说完有些幼稚的自夸,“所以我其实挺划算的。” 所以他一开始不跟她讲价,真的是眼光挺不错的。 简南笑,黑暗中,看着那颗亮晶晶的牛郎星,笑眯了眼。 他在一片喧嚣中发出了那封邮件。 二十六岁的生命中,第一次,对一片黑暗的前路,有了一点点模糊的轮廓。 不逃避,迎头向前,是不是可能真的会不一样。 42|第四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就像简南预估的那样, 他发出去的那封邮件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阻力, 一直以来暗潮涌动互相较劲的项目成员在这种时候目标完一致,有了简南这样的人跳出来,所有人做事都简单了很多。 所以简南甚至收到了一些十分善意的回邮,感谢他愿意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 “人性真复杂。”普鲁斯鳄带着鳄鱼头感叹。 抛开大是大非,大部分人的人性都没有明显的善恶, 目标一致的时候是朋友甚至是挚友,利益相悖的时候,又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简南了解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了解这样的事,听起来就很悲伤。 但是简南并不悲伤。 他忙成了陀螺。 之前他最最排斥的那些对外的公关, 对内人的管理都变成了他这个阶段工作的重点, 他用他独特的、特别能唬人的说话方式,真挚而面的向大众解释了血湖项目的貌。 他告诉所有人,血湖目前的污染正在以每年三平方公里的速度向外扩散,最先产生影响的是牲畜、植被、空气、水质,再然后就是人。 每年三平方公里似乎很小,和切市面积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比起来, 这样的速度可以扩散几十万年。 但是实际上, 简南给大家看了一个模拟图。 以血湖为圆心, 污染的速度每蔓延十公里,就会影响到一个村庄,数百亩农田,如果这个村庄不撤离, 根据传染病传播模型,这个村庄的牲畜和人类也会形成一个圆心,开始传播各种会传染的疾病。 血湖目前除了舌形虫之外确实没有发现更严重的人类传染病,一个村庄数百亩庄稼,听起来也和大多数人无关。但是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五年,切市的市民就能明显感觉到,大批量被感染和灭杀的牲畜导致鲜肉鲜鱼和日常粮食价格变贵了,市内需要向外购买进口的食物变多,各种名目的食品税增高,本地的食品加工厂频繁裁员,这是血湖污染扩散十五公里后,对市民的真实影响。 再过五年,市民们会发现诊所医院的资源开始不够,城市的宜居度下降,有资本的人开始迁徙,人们会迎来第二波失业潮,而那时候,血湖污染只扩散了三十公里,逐渐靠近市区,切市内的市民根据传染病模型,患各种慢性皮肤病的人会超过百分之三十。 以上的所有数据模型,都有大量的数据统计作为基础,推测的真实性无限接近未来。 而且,这还是最好的可能。 污染是人类从上个世纪以来就面临的巨大难题,而传染病,则是从有生命开始就一直威胁物种的东西,至今为止,没有人能准确的说出病毒到底是如何形成,接下来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异。 所以,这样的数据模型并不能告诉大家,如果这十年内对血湖不管不顾,接下来要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 也许会衍生出可以毁灭人类的超级病毒。 也许一夕之间血湖的毒雾因为气候原因迅速扩散,十年之内切市就会变成空城。 小小的血湖,就像是切市体内一个微不足道的癌细胞,它会扩散,会繁殖,会复制,会变成无法预知的隐形炸|弹。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偷猎人贪得无厌在潟湖里面投放动物内脏吸引鳄鱼和蟒蛇。 阿蛮不知道简南的这些话算不算危言耸听,和他当初跟她说伤口得消毒不然就会死于各种奇怪疾病一样,她不知道简南说的这些东西会不会真的实现。 切市的市民也不知道。 他们甚至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听一个亚洲人在各种媒体上把这些话说完,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听过太多奇奇怪怪的末世论,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但是紧接着,就是普鲁斯鳄投放到每个人工作邮箱里的各种邮件,图文并茂,还做了小小的模拟数据游戏,告诉大家怎么玩才能真的把血湖玩爆炸。 一百个人里面,可能有五个人会听完简南的话,剩下的九十五个人里面,可能会有三十个人打开普鲁斯鳄的邮件,玩玩普鲁斯鳄设计的恶搞的小游戏。 有些改变是渐进式的,有些信息传输是潜移默化的。 切市只要有将近百分之二十的人大概弄明白血湖是怎么回事,弄清楚这群国际专家到这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接下来,推动整件事情发展的就不是血湖项目组了。 把自己推到高处的简南,成功了。 其实并不意外。 他做了很多人在脑子里想过却没有做出来的事,不怕得罪人,不偏帮任何一方,把一直以来只有小范围人知道的事实放到了明面上,让想要知道的人有了可以具体了解的渠道。 一周之后,简南的采访变多了。 除了切市,还有周边的城市,专注环保的组织,传染病相关的期刊,一天下来三四个,密密麻麻的排满了行事历。 “下周这个电视台的采访不能去。”阿蛮在帮简南过滤采访行程,“采访的咖啡馆是玻璃的,不安。” 简南越成功,贝托就越被动。 一个本来只有郊区和几个原始部落知道的潟湖,一个奇臭无比正常人都不会进去的边境野外,在一周之内知名度暴涨。 甚至已经有了零散的小规模示威活动,质疑政府为什么会默许这样的偷猎活动,有部分动物保护爱好者穿上了鳄鱼的衣服在大街上发放鳄鱼的传单——阿蛮觉得这大概是普鲁斯鳄在发邮件的时候夹带私货的原因。 贝托已经逐渐失去自己的桃花源,暗夜里已经开始有传言,当时被警方追逐坠落山崖的那个人不是贝托。 自家后院起火的贝托终于藏不住,开始放出风声铺路。 所以阿蛮觉得,这一个月内,贝托一定会出手。 她把神经崩到最紧,连简南去公共厕所,她都面无表情的跟过去,检查完所有蹲坑,冲一脸窘迫的简南十分高傲的抬抬手:“去马桶隔间。” “或者要直接在小便池我也不介意。”她补充一句。 “……我会尿不出。”处理这种事情通常比一般人冷静很多的简南十分为难的吸吸鼻子。 “关上隔板门不就好了!”阿蛮有时候也会受不了简南娇滴滴的敏感脾气。 男人不都应该在野外解开裤子就能尿的么。 羡慕不来的性别天赋呢,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这样。 “会有声音……”简南已经很了解阿蛮,迂回没有用,遇到困难,要直接提出困难,“水声,会很尴尬。” “尿尿分叉?”阿蛮果然非常认真。 简南:“……没有。” “尿频尿急尿不尽?”阿蛮歪着头。 简南:“……不是。” 他大脑前额叶反应迟钝挺好的,不然他现在有可能会羞愤到跳楼。 “那我尴尬什么?”阿蛮想不通的反问。 他没有隐疾,为什么要尴尬。 “不是尴尬,是我尴尬……”简南一个读书人,觉得此时此刻真的有辱斯文,“算了……” 他放弃。 他选择关门,在马桶上盖上一层卫生纸,坐着尿。 还是会有声音,所以他破天荒的浪费水,打开了隔间里面的水笼头。 出来的时候阿蛮正百无聊赖的靠在厕所门口,赶走所有要进来上厕所的男人,霸王一样。 “……我好了。”他洗手,洗完之后问阿蛮,“要不要洗手?” 没有上厕所的阿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给吃糖。”他和她商量。 都进过厕所了,他刚才看到她检查隔间门的时候用手推的门。 阿蛮往前走了两步,十分矜持的在男厕所打开了水笼头。 简南最近买到了很不错的果汁奶糖,果味和糖纸颜色一致奶味很足没有香精味。 阿蛮很喜欢吃,但是简南一般只在口袋里放六颗,早中晚各一颗,所以她每天早中晚这种时候,特别听话。 简南有时候觉得他找到了驯化猛兽的方法。 阿蛮终归才二十二岁,经历坎坷,但是仍然少女心性,喜欢吃甜,喜欢零食,喜欢各种花里胡哨包装的能塞嘴里的东西。 这可能是她唯一一个嗜好。 因为无伤大雅,因为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所以她放纵这种爱好变成嗜好。 “其实我能听得见。”阿蛮洗完手吹干,走出男厕所大门的时候,剥着糖吐槽,“我耳力是练过的,开着水笼头在马桶上面铺层纸,我还是能听得见。” 简南:“…………” “憋了很久吧。”阿蛮小小声的,笑嘻嘻的,“好急。” 读书人简南:“…………” 恶趣味成功的阿蛮心情很好的笑,抬头,看到了站在费利兽医院大门口的熟人,说要离开切市一个月实际上走了快三个月的熟人——戈麦斯。 “阿蛮?”戈麦斯瞪大了眼睛,“怎么……” 从男厕所出来。 后面还跟着个简南。 满脸窘迫,耳根很红,眼神飘忽看起来像是被调戏过了的简南。 “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也带着惊讶。 阿蛮感觉简南明显的怔住了。 “哥。”那个男孩子再叫了一声,缩在戈麦斯身后,露出了半颗脑袋。 戴着眼镜,祖传的高和瘦,五官看起来并不十分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很白。 眼神…… 并没有看向简南,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阿蛮,眼瞳黑漆漆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简南有弟弟? 她记得简南那十几双筷子调羹里面,并没有弟弟这个选项。 “……弟弟?”阿蛮轻声问。 “唔。”已经然没有刚才轻松样子的简南很轻的应了一声,伸手抓住了阿蛮的衣角。 43|第四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简南的弟弟叫简北, 二十一岁, 在美国读书,戈麦斯在学术交流会上遇到的,当时简北正在会场做志愿者。 简北说他非常想念哥哥,学校又正好在放暑假,于是就跟着戈麦斯一起到了墨西哥。 阿蛮觉得, 简南并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他没有把简北带回家,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切市最好的酒店,定了客房,顺便在那里解决了晚饭。 两兄弟基本零交流, 简南没有问简北会在这里住多久, 简北也没有问简南过得好不好。 点菜的时候简南直接把菜单交给了简北,简北点完之后,简南拿过菜单多点了一份capirotada[1],墨西哥传统甜点,他只点了一份,上菜后直接放到了阿蛮面前。 简北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吃饭却非常安静, 阿蛮注意到简南吃饭和平时不同, 他吃的速度比平时快,也不像平时那么挑食。 很压抑的气氛。 “爸爸说。”部吃完服务员撤走了碗筷上了餐后饮料,简北才正式开口,“他之前并不知道被外派到了墨西哥。” 阿蛮看了简北一眼。 简南在切市已经快半年, 他真空内裤都快用完了,他爸爸居然才知道? “他说……”简北看了阿蛮一眼,欲言又止。 阿蛮当着他的面,把简南给她点的甜点卷成一个卷,塞进嘴里。 简北:“……” “她可以听。”简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显摆阿蛮是他的私人保镖,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向他的弟弟分享他的生活。 简北喝了一口甜酒。 “爸爸说。”这三个字似乎是简北的口头禅,“如果不想要待在墨西哥,可以直接辞职回家。” 简南放下水杯。 简北咽了口口水:“他说,可以在魔都开一家宠物医院,他投资参股。” 阿蛮微蹙着眉。 她也不喜欢这个简北,眼神闪烁,言语吞吐,每一句爸爸说后面似乎都藏着言外之意。 “不用。”话痨简南惜字如金。 简北就又卡了壳,继续犹犹豫豫的,看一眼阿蛮再看一眼简南。 “放心,我不会回家的。”简南杯子里的水几乎没动过。 简北涨红了脸。 “我也不会用爸的钱开宠物医院,他会不会给我钱,妈妈应该很清楚。”简南还在继续。 简北涨得眼睛都红了。 阿蛮觉得,可能是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的原因。 简南是有攻击性的,他不爽的时候,并不会给对方留面子。 这个从美国特意赶过来看哥哥的简北,显然触到了简南的逆鳞。 阿蛮没觉得简北的面子很重要,所以并不特别遮掩自己一直旁听的表情。 “妈妈”…… 阿蛮听懂了这个称呼。 同父异母么。 “我……只是想来看看。”简北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妈妈说,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阿蛮嘴角弯了一下。 这孩子,二十一岁了口头禅不是我爸爸就是我妈妈。 “我也挺想的。”或许是阿蛮翘起的嘴角刺激了简北,简北梗着脖子又补了一句。 “想我什么?”简南问。 问得很认真。 以至于阿蛮觉得,这句话有可能不是反问也不是嘲讽,是真的疑问句。 可是简北答不上来,他眼神飘飘忽忽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是我哥,我就不能想了么。” 听起来像是撒娇,却让简南的眼瞳彻底的沉了下去。 “我每个月仍然会看心理医生做心理评估。” “我不会因为爸爸离婚再娶失去理智杀光家里所有的人,也不会带着实验室的病毒回家让家里的人生不如死。” “我很好,所以不用想。”简南看着简北,冷着脸,没有表情,没有温度。 “……不用这样。”简北窘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盯着简南,咬着嘴唇。 同样祖传白皙的脸上,藏着很深的怨恨。 “因为我不喜欢撒谎,我也不能撒谎。”简南并没有饶过他。 “就算抛开我的心理问题,也并不会想我。” “妈妈喜欢比较,而,永远没办法赢过我。” 简北猛地抬头。 “我现在的学历都是正常读书读出来的,甚至因为太简单,等待考试的时间还多学了几个学士学位。” “我没有熬过夜,没有特别努力,也没有放弃娱乐。” “我的智商是天生的。” “不是。” 所以,简北永远没办法赢过简南,不管是什么事,只要简南想做,他一定能做的比简北好,哪怕做坏人,他也能做最坏的那一种。 简北慢慢的握拳。 “酒店的住宿我定了两天,如果想要住得更久就自己付钱。”简南喝光了水站起身,“切市附近有不少玛雅文化的遗址,可以四处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 “我的手机号码没变,如果要找我,可以打我手机,但是我不一定会接。” “切市的治安一般,我现在做的项目并不安,如果跟着我,可能会被迁怒。” 简南最后补充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他看着阿蛮。 眼神几乎要无奈。 阿蛮还在吃甜品,一人份的甜品似乎有点大,她把自己塞成土拨鼠,站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坚果碎。 她还瞪着眼,似乎很郁闷他居然说走就走。 “走吧。”他低声,抽了张纸巾递给阿蛮。 那么难吃的东西,亏得她吃了好多,一顿饭点上来的东西几乎都是她吃完的。 “哥。”简北仍然坐在那里,红着脖子红着眼,“我得在这里待一周。” 简南回头。 “爸爸知道我过来,马上走不好。”简北补充。 简南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这次真的走了,走的时候头也没回。 阿蛮跟在他后面,个子矮小,动作却很快。 简北坐在凳子上,手里的饮料杯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确实来者不善,听说简南居然被领导放弃外派到混乱的墨西哥,他一直非常兴奋,特意调查了简南在墨西哥的领导,查到了戈麦斯,也查到了戈麦斯的行程。 他是故意出现的。 他想要看看这个天才哥哥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他记得他社交很弱,他记得他根本吃不惯外国菜,他还记得,他那个领导非常偏爱他,如果被放弃,那么他肯定会很难过。 他就是过来看这些的。 为此还兴冲冲的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他为了这个从来都不回家的哥哥,决定勇闯墨西哥。 然后,被简南丢在酒店,走的时候头都没回。 简南看起来过得不错,胖了,脸色挺好,心情居然也不错。 在来费利兽医院的路上,戈麦斯一直在盛赞简南,他说了简南现在这个项目,他说简南可能是历史上年纪最小的项目负责人了,虽然是暂代的。 他以为很凄惨的简南,在这个鬼地方如鱼得水,甚至好像还交了女朋友。 “我看到简南的女朋友了。”他给他爸爸打电话,“不知道是哪国人,身都是纹身。” …… 身都是纹身的阿蛮正领着简南在拳击馆消灭负能量。 已经很晚了,拳击馆只有他们两个人,阿蛮陪着他练,动作灵活,他根本打不到她。 “为什么要抓我衣角?”阿蛮躲过了简南的左勾拳,皱眉,“这角度是在放生么?” 离她脸起码有十厘米。 “什么衣角?”简南索性不打了,笔直的躺平瘫在拳击台上。 除了打架真的没太大进步之外,简南其实还是有很多改变的,比如现在对躺平在地上这件事完不矜持了,也不会威胁她这拳击台上可能会有多少留存细菌。 “看到简北的时候。”阿蛮也躺下,拽起自己的背心演示给简南看,“拽了这里。” 他拽的还不是外套,于是她耿耿于怀。 简南:“……” “我父母是因为我离异的。”他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小时候就表现的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说话说的早,记忆力很好,大人说过的话我部都能记得住。” “所以我妈妈就带我去测了智商,发现我属于天生的高智商人群,而且比高智商人群的智商平均值还要高很多。” 阿蛮眯着眼。 好想揍他。 “给我测智商的那个医生估计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孩子,所以拉着我妈说了很多话,给她介绍了很多特殊学校,还交给她一扎名片。” “这些东西,让我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怕普通教育会耽误我,也怕我因为智商太高走极端,还怕我可能会被普通孩子孤立。” 简南笑笑。 “总之,她怕很多东西,怕的久了,人就变得比较极端。” “我调皮了她怕我智商下降了,我安静了她又怕我得了其他的心理病,还经常找各种理由带我去医院做脑部检查,别的孩子和我打闹,她也会非常紧张的怕我被欺负被孤立了。” “再后来,我爸妈也开始经常为了我的教育问题吵架,吵得多了,就离了。” “简北是我爸爸和现在这个妻子生的孩子,我爸喜欢的女人可能都是一个类型的,简北的妈妈跟我妈妈的脾气很像,只是因为她并没有天才儿子,所以相对来说比较正常。” “她只是爱比较,从简北小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什么时候开始走路什么时候开始识字。” “简北只是普通孩子,或者比普通孩子再聪明一点点的那种,所以肯定没有一样是赢的。” “所以他从小就恨我。” “仔细想想其实挺可怜的,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无法超越的榜样放在他面前,他从来都没有松懈过,牺牲了很多东西,才在这个年纪终于考进了常青藤。” 简南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讨厌他。” “胆小,懦弱,喜欢撒谎,还很会讨好父母。” 阿蛮歪着头看他。 简南不说话了。 他对简北没有亲情,哪怕知道简北变成这样也是另外一个悲剧,但是他仍然讨厌他。 劝不好的那种。 “所以。”阿蛮问得很慢,“为什么要抓我衣角?” 简南:“?” “我以为是什么危险人物,整顿饭下来都把手放在匕首旁边。”阿蛮磨牙。 结果只是病态弟弟。 他一个人就能完胜了。 害她最后一块牛排都没有吃完。 “不要随便抓我衣角!”阿蛮很郑重的警告他。 他抓了,她就以为他害怕了。 他害怕了,她就想着要见血了。 谁知道只是狗血家庭剧。 切。 44|第四十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血湖项目因为简南不管不顾的往外捅, 变得比原来顺利了很多, 也透明了很多。 有部分热心的切市市民自发组织了保卫队,保护那些进出血湖采样的项目组专家,简南还根据项目优先级安排记者跟拍蛙壶菌,同时注册了血湖官方推|特账号,除了网站, 也在社交账号上实时推送血湖项目进度。 项目进度用的是非常直观的图表模式,绿色代表血湖目前存在的物种,黑色代表已经感染的物种,橙色代表已经专家介入的物种,灰色代表在血湖已经消失了的物种。 随着黑色和灰色的区域越来越大, 这个官方社交账号粉丝数越来越多, 血湖项目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项目暂停期间简南收到了无数志愿者想要加入项目的邮件,他都用他惊人的阅读速度分门别类,转给了远在总部的埃文。 在这样的氛围下,贝托几乎没有可以再次插足血湖的机会。 而和贝托缠斗多时的新势力,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宣布, 他们的人绝对不会涉足血湖一步, 他们的公司终身不会在血湖偷猎鳄鱼, 所有进入血湖偷猎导致血湖环境恶化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不管这群人做这样宣言的初衷是什么,这一次,确确实实是把贝托架到了火上烤, 支持他的人少了,他能做的事少了,这种时候再跳出来,反而就有些不尴不尬了。 疯子简南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然后被阿蛮丢到了安屋。 安屋离费利兽医院很近,是阿蛮花了很大力气布置的,离他们原本住的小公寓只有几百米路。 六层楼,他们住第四层,一共六套房子。 上下都有邻居,楼下就是警察局,她把简南丢进去后,两人就再也没出过门。 四层的窗户都是特别设计过的,从外面看进来看不清楚里面到底住了几个人,阿蛮每天随机房间亮灯,随机时间熄灯,然后和简南一起随机在六套房里任选一套睡觉。 她知道贝托已经被逼的退无可退,以贝托的个性,哪怕彻底失败了,他也一定会在自己咽气之前先弄死简南。 所以她干脆把简南藏了起来,让简南和普鲁斯鳄一样,用普鲁斯鳄铺好的专用网络,每天工作都是视频,背景是阿蛮拉的黑布,简南有时候会错觉他像是被人绑架了。 每天都很忙,忙着项目,忙着隐藏自己不要被杀,所以简南都快要忘记他几天前刚刚把简北丢在了酒店里,他也懒得去问简北到底有没有回美国,他不说谎,他说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 在这期间,简北曾经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一个是在半夜,他掐掉了,另外一个他当时正在开会,也顺手掐掉了。 所以他今天手机再次响起来,他看着来电显示,着实愣了愣。 “爸。”他接听的时候还在和小组成员视频,这一声爸叫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阿蛮十分不掩饰的端了个小板凳坐到了简南旁边。 她现在十分敏感,恨不得连简南的内裤都用仪器好好检查一遍,万一真空前浸泡了毒|药…… 简南往旁边让了让,觉得开免提太便宜了那两个偷听的组员,于是只是单纯的调高了通话声音。 阿蛮耳力好,坐在旁边肯定能听见。 简南的爸爸声音听起来像是老一点的简南,连语气都有些像。 “现在在墨西哥?”简南爸爸明知故问。 “嗯。”简南也明知故答的应了一声。 父子两个,明显疏离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人话。 “简北过来找玩了知道么?”简南爸爸安静了一秒,继续他的明知故问。 “嗯,我知道。”简南配合的点头,手指开始在鼠标上摩挲。 “他说有了女朋友,不知道是哪国人,身都是纹身。”简南爸爸终于进入正题,“我在想,他是不是看错了。” 坐在旁边的阿蛮一脸惊讶。 “有女朋友?”她用口语。 简南:“…………他看错了。” 才反应过来的阿蛮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手指指着自己:“我???” 她只有半臂纹身好么! 简南:“……” 阿蛮平时的智商没什么问题,但是最近真的是崩的太紧了,草木皆兵。 简南在心里帮迟钝的阿蛮找了个科学的理由。 简南爸爸又安静了一秒。 简南的手继续摩挲着鼠标。 “工作很忙么?”简南爸爸问得客气,“墨西哥这地方不太安,我不放心把简北一个人丢在那里。” 阿蛮十分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一样都是亲生儿子,老大在这里半年亲爸爸都不知道,老二在这里待了三天,还是在酒店,就不放心了。 两人只差了五岁而已。 简南因为阿蛮的白眼,嘴角抽了一下。 “我走不开。”他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 “那……”简南爸爸还在犹豫,“找个人陪陪他?” 并没有问简南为什么忙,为什么走不开。 “我没朋友。”简南继续回答。 “简南!”简南爸爸的声音终于沉了下来,“他是弟弟!” 那又怎么样,他弟弟成年了啊。 阿蛮又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简南让他来的。 “我会买好机票,明天叫车把他送回美国。”简南不再摩挲鼠标,他别开眼,避开阿蛮的白眼。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点想笑。 在这种时候,他最凄惨的时候。 “会安送到的。”他跟他爸爸保证。 他已经好几年没看到过的爸爸,小时候会偷偷给他吃零食让他不要告诉妈妈的爸爸。 多少年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破天荒的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他,简北是他的弟弟。 狗屁弟弟。 简南挂掉电话。 几乎同时,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所有人又都再一次抬头,因为简南这反常热闹的手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快满出屏幕。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戈麦斯。 简南以为是工作,直接用了免提,刚刚接通,就传来了刺耳的消防车铃声。 “简南!”戈麦斯的声音带着呛咳,“费利着火了。” 简南一怔。 阿蛮也怔住,走到窗前撩开窗帘。 大火,隔着几条马路和房子都能看得到火舌和黑烟。 “……和简北在一起的吧。”戈麦斯又问。 简南站起身:“没有。” 他听到戈麦斯那边长久的沉默,然后又听到戈麦斯和别人对话的声音:“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年轻人,不知道是在厕所还是在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里没人了!”莎玛让人熟悉的大嗓门,“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那应该就是在厕所。”戈麦斯很焦急,“要么就在手术室。” “简北在里面?”简南问得很慢。 “他一个早上都在,说是想看看工作的环境。”戈麦斯说的又急又快,“我早上有几个手术没空管他,出手术室的时候也没看到他,就以为他去找了。” 还有一句话戈麦斯没有说出口,他一直觉得二十一岁是成年人了,哪怕简南没空见他,他也应该有他自己的行程。毕竟切市周边有很多治安还可以的旅游点,他没料到简北都没去,反而天天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的。 简北好奇的东西,似乎只有简南。 可简南消失三天了。 戈麦斯知道阿蛮的手段,所以一直没问过简南的行踪,也没告诉简北简南现在的情况,只是基于他是简南的弟弟,又是他带到墨西哥的,所以就尽尽地主之谊。 谁也没想到费利兽医院会着火。 突如其来的大火,人都跑出来之后,连里面的动物都来不及部救出来。 “先别急,消防员已经进去了。”戈麦斯不知道在安慰谁,“刚才出来的时候谁都没看到他,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在里面了。” 那么大的火,大家都在喊着赶紧出来,说不定简北已经出来了。 简南一动不动。 “他在里面。”简南明明在说话,阿蛮却觉得他已经静止了。 “他应该在天台。”简南说,“因为我在那里抓到了鸽子。” 几乎同一时间,电话那端响起了陌生人的呼声:“天台!天台上还有一个人!!” “下来了下来了!”莎玛的大嗓门,“是简北!” “救出来了救出来了。”戈麦斯一叠声的,呛咳声越来越重。 “先上救护车!”戈麦斯的电话被一个女人抢走了,“我是急救员,请问是天台上那位患者的家属么?” 现场估计一片混乱,各种声音交织,对方又提高音量问了一次:“请问是简北的家属么?” “是,我是。”简南沉静的都不像他了。 “是这样的,人虽然救下来了,看外表也没有太严重的烧伤,但是因为吸入太多烟雾,现在还在昏迷不醒的状态。”急救员说话很快声音利落,“刚才给打电话的老人在跑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已经送到医院急救。” “这火烧的很急,现场非常混乱,大部分人都受了伤。” “如果是简北的家属,能不能麻烦来医院一趟,急救的时候我们需要家属在场。”急救员一边说一边在现场做救援指挥,听得出来非常忙乱。 “好。”简南点头。 “我把医院地址发给。”急救员迅速挂断了电话。 简南拿着手机,盯着窗外的浓烟。 “我跟一起过去。”简南收到了医院地址,阿蛮看了一眼,正在联系沿途的安保,“先别急。” “我不急。”简南眼瞳黑漆漆的看着窗外。 阿蛮一怔。 普鲁斯鳄的短信飞快的弹了出来。 “简南对大火有异常反应。”他发的很急,一段一段的迅速的弹出,不知道设置了什么,阿蛮的手机桌面除了不停弹出的短信,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大脑前额叶区块出现问题之前曾经遭遇过一场火灾,具体起火的原因不明。” “心理干预后他已经遗忘了那场大火,但是只要是火灾,都会刺激到他的大脑前额叶区块,反应会很剧烈,如果有必要,需要打镇定剂。” 阿蛮皱眉。 “麻烦。”普鲁斯鳄难得的变得非常有礼貌。 阿蛮伸出手,拉住了简南的手。 “走吧。”阿蛮晃晃手机,“我送去医院。” 简南黑漆漆的瞳孔盯着阿蛮。 阿蛮拽出了自己的背心:“要不要拉着?” 她笑嘻嘻的,和窗外的黑烟形成了浓烈的对比。 简南伸出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阿蛮的背心。 “我不急。”他重复。 眼瞳黑的像是外面的浓烟。 45|第四十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急诊室里很混乱。 医生护士来回奔跑, 坐着躺着的有很多都是费利兽医院附近的市民。 大火的着火点在费利兽医院的后巷, 切市的夏天雨少风大,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了半条巷子,就像急救员说的那样,受伤的人很多。 但是简北并不难找,莎玛大老远的就看到了简南, 大嗓门再加上大块头,在嘈杂的急诊室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在这里在这里!”莎玛看起来没有受伤,只是鼻孔被烟熏得有些黑,发尾都熏焦了。 简南从看到火势开始就变成了牵线木偶,没有很大的反应, 额头却一直在出汗。 “普鲁斯鳄告诉我了。”阿蛮冲莎玛挥挥手, 把简南拉到了急诊室一角,“我刚才问过护士,并没有亚裔的重伤患者,所以弟弟的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 “我在这里有认识的护士,如果实在难受,我可以找她帮先打一针镇定剂。” 阿蛮一直拉着简南的手, 而简南到了急诊室之后, 却再也没有做出拉阿蛮衣角的动作。 她发现简南连嘴唇都快要变成灰铁色, 眼瞳的颜色却越来越深。 “普鲁斯鳄很多事。”简南看着阿蛮,“我没事。” 语气,是阿蛮从来没有听过的冷漠疏离。 “我们先去看看简北。”简南避开阿蛮的目光,往前走了两步, 发现阿蛮没动。 阿蛮还是牵着他的手。 所以阿蛮没动,他就没办法往前走。 简南微微的有些不耐烦,想要甩开,却因为阿蛮眯起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甩开的动作只做了一个开头。 “甩开试试。”阿蛮阴森森的。 这个男人,不是简南,起码不是正常时候的简南。 脸色太苍白,瞳孔颜色太深,举止太冷漠。 但是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那一头是受了伤的戈麦斯和费利兽医院的兽医护士,还有那个麻烦精简北。 阿蛮抿起了嘴。 “今天必须跟着我。”她脸色很不好看,“不然我就打晕。” 她说完就径直往莎玛那边走,走得很快,平时走路有些四肢不协调的简南只是快走了两步就跟了上来,完没有跌跌撞撞。 阿蛮的心情更不好了,从牵手变成拽着变成现在直接钳住。 “我不会跑。”一直很阴沉的简南似乎是被弄痛了,皱起了眉。 “我知道,我只是不爽。”阿蛮阴森森的歪歪嘴。 “们来的挺快的!”莎玛是个急性子,往前走了两步拽着阿蛮就往前走,“简北的呼吸道粘膜有些损伤,肺部问题不大,需要留院观察一个晚上。” “戈麦斯呢?”阿蛮没在急诊室里发现戈麦斯的人。 “还在手术。”莎玛比了比自己的手臂,“火灾之后他跑实验室里把几个培养皿抢救出来,然后这里烧伤了。” “不算太严重。”莎玛补充,“只是年纪大了,医生说清创的时间可能会有点久。” “消防队的人检查了着火点确定是有人纵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戈麦斯很久没有交保护费了。”莎玛说的又快又急。 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说了一边,然后举起手指了个方向:“简北在B区3床。” “兽医院受伤的人挺多的,我得在这边等着其他家属,们先进去。” 一阵风一样的莎玛来了又走,剩下两个气氛十分微妙的人,站在原地又沉默了半分钟。 “进去吧。”又是简南率先有动作,仍然阴沉。 阿蛮从来没有觉得简南的个子高到压迫人的地步,这一次,却莫名的觉得她仰着脖子看他很难受,脖子难受,心里面也莫名其妙的难受。 这个人的背影也不是简南。 不是那个因为不喜欢看她的背影,所以很少会给她留下背影的简南。 揍一拳会不会变回去。 阿蛮突然蠢蠢欲动。 她的拳头其实挺有镇定剂效果的。 可是…… 她仰头看着简南的后脑勺。 普鲁斯鳄说简南因为心理干预忘记了造成他变成这样的那场大火,那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大火,让简南得变成现在这样,才能正常活着? *** 急诊室的B区基本都是轻症患者,相对安静,穿梭的医生护士也不多,找到莎玛说的三床很容易,只是床外面隔档的帘子遮着,看不到床上的人是不是简北。 阿蛮还想规规矩矩的找护士问一声病人方不方便探视,简南却已经长手一伸,直接拽开了隔档的帘子。 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简北一脸惊慌的看着他们。 他看起来很狼狈,脸上都是烟灰,挂着点滴,灰头土脸,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他飞快的藏起了自己的手机。 简南这回真的松开了阿蛮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抢走了简北的手机。 “干什么?”吸入过量烟雾,简北的声音嘶哑的像是百岁老翁,吼完之后就开始咳嗽。 “呼吸道粘膜有损伤,现在大喊大叫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简南把手机放在简北面前,用他的脸直接解锁,“就跟变声期的时候喊坏嗓子一样,会很难听。” 简北张着嘴,吼声消失了。 简南似乎满意了,抿着嘴开始检查简北的手机。 平时这种时候,简南都会选择坐下或者靠在什么地方,方便阿蛮跟他一起看。 但是这次,简南没有,他直挺挺的站着,手指迅速滑动,并没有打算分享。 阿蛮觉得,她讨厌这样的简南。 当初如果找她做保镖的是这样的简南,她可能会要求两倍价格。 “鳄鱼皮是寄的吧。”简南迅速的翻过了简北所有的聊天记录,把手机重新丢到了床上。 简北狼狈的捡起手机,抿着嘴不说话。 “太贪心了,想一次性弄死我,所以找人用了最名贵的鳄鱼皮。”简南嘲讽的笑笑,“结果那个人对我产生了兴趣,私下查了我很多次。” “他现在很想杀了我,却因为我找了切市最好的保镖,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 切市最好的保镖阿蛮:“……”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甚至还没有简南一开始说他觉得她有安感来的动人。 “所以他现在顺着这条线,查到了我对火灾有严重的过敏反应。” “他烧了费利兽医院。” “他想用这样的方法逼我出现,却没想到费利兽医院的天台上有一个。” 简南弯腰,凑近简北。 “在天台,是想要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伪鸡瘟的吧。” “想要找找我是不是放了什么伪鸡瘟的病毒在天台,故意捉了一只鸽子是假装自己无意发现的?” “找到没有?”简南弯起了嘴角。 简北咽了口口水,却因为喉咙灼烧,又开始呛咳。 “我挺后悔的。”简南直起腰,“我应该说这只鸽子是从实验室拿出来的,这样,今天就有可能真的死透了。” 简北红着眼眶,捂着咳嗽,身发抖。 “真可惜。”简南叹息。 阿蛮站在角落,看着这样的简南。 黑色的,毫无温度,眼里压着浓重黑雾的简南,她一直以来觉得不对劲,却始终没机会看到的简南。 平时的兽医简南,怕的,是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火灾,就能随时把他打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普鲁斯鳄说,他可能需要镇定剂。 所以那天晚上,得意洋洋的贝托才会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想要保护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同父异母的弟弟花巨资搞了三块稀有鳄鱼皮,她查过中国的量刑,如果当时简南没发现直接带回国,这个金额是有可能被判无期的。 他有十双筷子调羹,吃饭的时候舞得虎虎生风,他说那是因为他想念过年时候大家庭的氛围。可是,他父母很早就离异了,他想念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大家庭。 她和他形影不离了三个月,这个三个月里,除了谢教授,没有人找过他,亲爸给他打电话,问的是他的弟弟,他那个据说小时候很紧张他的妈妈,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一个月接受一次心理评估。 他因为对她的背影有些焦虑反应,非常谨慎的提前了自己的心理评估,并且因为评估正常,高兴了很久。 他承认自己是个疯子,接下已经彻底暂停的项目,用他不管不顾的方法,和贝托正面对抗,把本来可能彻底暂停的项目重启,做的风生水起。 而他,把所有的资料都寄给了埃文,成功之后,他开始淡出公众视角。 他是这样的简南。 他的额头还在出汗,他的脸色苍白,他眼底的黑色翻涌的像是想要把自己彻底拉入深渊。 但是阿蛮,却觉得过瘾。 简南,需要这样的简南。 偶尔持证上岗的变态。 能把一个正常人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不要顾虑血缘,不要顾虑人性。 他不喜欢简北。 简北试图害他,甚至差点就自作自受死在火海里。 确实,可惜了。 “……”简北在深呼吸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有勇气说出了一个字。 “我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有这样一面!”简北咬着牙,一字一句。 “是个变态,演技再好,也有露馅的一天!”简北最后那句话说的像是诅咒,“总有一天。” “所以?”一直没说话的阿蛮突然插话,看着简北笑了。 “跟又能有什么关系?”她问他。 “别人会说,的哥哥是个变态。” “别人还会说,的哥哥虽然是个变态,但是仍然样样都比强。” 阿蛮笑了。 “真是,又蠢又坏。”她下了结论,对简南抬了抬下巴,“走不走?” 她不想拉他的手了,反正他也不稀罕。 “跟上。”她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回家。” 和简北这种坏种,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冤枉! 46|第四十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和简南并没有马上回家。 他们出急诊室之前正好看到从手术室里送出来的戈麦斯, 岁月到底不饶人, 平时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人经历了一场大火,就像突然老了十几岁。 戈麦斯见了简南,第一句话就是简北怎么样了。 简南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被阿蛮掐着手心不甘不愿的说了一句没什么大事。 一生心血都被突然烧光的戈麦斯于是就挥挥手,闭上了眼睛。 阿蛮也跟着安静了。 费利兽医院, 一直是她很喜欢的地方,里面的前台莎玛很凶,里面的戈麦斯很唠叨,里面的动物很吵而且臭烘烘的,但却是她在切市唯一一个可以安心被麻醉了缝伤口的地方。 她算是被好心的戈麦斯捡回去的, 为了保住一个因为丈夫欠钱被追债人追杀的孕妇, 她的左臂被砍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她一个人没办法做缝合,觉得可能要死于失血过多,所以躲在下了雨的暗巷里,在思考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要活着这种哲学问题。 拦住戈麦斯只是因为生存本能,他那天穿的很像个医生, 她没想到他并不是给人看病的医生。 十六岁, 六年。 一场大火。 “很难过?”正在持证上岗的变态简南下一句话就变得十分欠揍, “费利兽医院这几年一直在亏本,戈麦斯早就想关了兽医院退休了。” “这场大火挺好的,费利很早以前就买了巨额保险,里面的员工们都能得到赔偿, 戈麦斯自己也能拿到丰厚的退休金。” “只要人没事,就没什么好难过的。”变态简南面无表情的下结论。 “闭嘴。”很不想理他的阿蛮迅速的结束了话题。 “贝托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住在哪了。”简南没有闭嘴,他变态以后就基本不听话了,除非阿蛮直接用武力镇压。 贝托放火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逼出简南,显而易见的,他成功了。 “嗯?”阿蛮弯腰检查自己的神车。 “现在再躲,已经没有意义了。”简南指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阿蛮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确实是她烦躁的事情,简南这次被逼出门,意味着他们现在住的安屋就曝光了。 再躲下去确实没什么意思。 “现在的贝托没那么可怕了,我保得住。”阿蛮站起身,把手里的扳手丢到工具箱里。 简南这一仗几乎把贝托打成半残,主要的偷猎走私场地血湖没有了;为了找机会杀简南又错过了公开假死的最好时机,手下逐渐分崩离析;再加上在明面上的对手打压,现在的贝托,和那个拿着霰|弹|枪到她的安屋里神定气闲威胁他们的贝托已经判若两人。 以前的贝托从来不会焚烧民宅,他自诩自己是暗夜里的守护者。 而现在的贝托,烧掉了大半个巷子,只为了一个曾经嗤笑过他的异乡人。 乱了阵脚。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了。 阿蛮把手里的头盔递给简南。 简南没动。 “如果,我主动去找他呢?”简南问。 “想早点被碎尸?”阿蛮毒舌。 “我想把之前商量的计划做了。”简南对阿蛮的毒舌没什么反应,正常的时候他还会无语几秒钟,现在这种无感知状态,他直接当做没听见,“把贝托骗进陷阱,然后报警。” 阿蛮没有马上回答。 找个安屋躲起来只是权宜之计,贝托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和贝托面对面的交锋其实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简南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之前因为蛙壶菌的问题,简南小组尝试把血湖里所有能抓到的两栖动物幼虫都抓了出来,消毒灭菌,留下了不少能存活的。为了让这些幼虫有个良好过渡期,他们在离血湖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血湖雏形。 潟湖,湖底有腐烂物,但是不是人为倾倒的,更接近大自然的生态。 简南小组把这个地方作为血湖生物迁徙的备用地,为了让生物过渡更加平缓,他们一直在复制血湖环境,把腐烂物控制在生态安的数值内,湖底腐烂的微生物发酵需要时间,现在这个地方还处在试验前期。 阿蛮陪着简南在那个试验地检查生物品种的时候,发现过很多老旧的猎人陷阱,应该是附近印第安人村落为了捕猎留下的,都是最古老的那种陷阱。 那时候狩猎遵循自然法则,陷阱设计孔眼很大,只抓成年野兽,放走幼年野兽。 普鲁斯鳄对所有古老的东西都感兴趣,所以空闲的时候,他们修补了部分陷阱,一方面是怕有野兽出没破坏了试验环境,另外一方面,其实是为了贝托准备的。 简南想利用仿制血湖这样的诱饵,把贝托进陷阱里,再报警。 曾经的贝托或许报警没用。 但是现在的,有用。 他想一次性解决贝托,回国之前,解决血湖项目所有的后顾之忧,也解决阿蛮的。 这个计划他们演练过很多次,普鲁斯鳄为了这个计划做了一个非常高端的跟踪装置,能躲过仪器的检查,信号很好,而且还能很清晰的收听到现场声音。 这个血湖雏形的试验场地,也和血湖一样装了无线信号,只要把贝托骗进来,他的行踪他的位置就能透明的跟没穿衣服一样。 阿蛮也特意在这附近放了不少她的暗哨,为的就是需要面对面交锋的那天,可以控制住贝托残留的手下。 所有的计划都做好了,他们等的只是一个时机。 贝托会相信他们的时机。 贝托这一生顺风顺水,在切市做了那么多年的大佬,背叛她的人很少,性格刚愎自用。 这次被人一点点蚕食端掉了他大部分的生意,算是他这一生遇到的最大难关,从假死开始,他计划的每一步几乎都是错的。 只有太自信的人才会相信自己的王国会在死亡之后仍然存在,只有太自信的人才会相信,那些希望他仍然还在的花束是为了缅怀他而不是只是想要一个保护者。 保护者,并不是非贝托不可。 他和阿蛮在防着贝托的那段时间里,假死的贝托也一样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以最后才会打破原则烧掉了平民的房子。 现在的贝托已经成为了多余的人,东山再起的渴望已经大过一切,只要给他一点希望,他绝对会抓住不放。 更何况,离开阿蛮的简南,在贝托眼里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们一直等的那个时机已经到了。 只是…… “现在这个情况,可以做这件事么?”阿蛮看着简南。 他脸色仍然苍白,仍然在冒冷汗。 “现在和之前,都是我。”简南轻笑,“不管哪种状态的我,对付现在的贝托,都绰绰有余。” 阿蛮:“…………” 持证上岗的变态简南,比正常的简南更狂。 虽然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她在他身边三个多月,见过他太多的计划,每一个计划都接近□□无缝。 她知道他有狂妄的资格。 “会很危险。”阿蛮觉得自己犹豫的都不像她自己。 这是个目前为止,他们能想到的最优计划,虽然危险,但是现在的贝托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进出动辄几十个打手的大佬了,她调查过贝托现在的手下,真正能打真正忠心的,只剩下五六个人。 五六个人,换作平时,她肯定已经毫不犹豫了。 “身上虽然有定位器,但是为了不让贝托怀疑,我只能待在一公里以外的地方,万一有危险,我肯定跑不过子|弹。” “他不会杀我的,杀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简南陈述事实。 “他不会杀,但是不排除会折磨。”阿蛮拧着眉,“他是个变态。” “……我也是。”简南继续陈述事实。 阿蛮:“…………” “他不会放过我们,费利兽医院只是一个开端。” “血湖项目前期的工作都已经做完,我迟早都要回国的,如果走之前不把贝托解决,我们之前的心血就白费了。” 专家撤走之后,血湖能不能按照计划逐步改善,这却取决于贝托有没有伏法。 “这是最好的时机。”简南说出了最后一个事实,“错过了今天,我们再找这样的机会,可能得承受更大的损失。” 烧了费利兽医院,他才有借口投降,才能让自信的贝托觉得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阿蛮一直没说话。 简南安静的等,无法感知,但是他却仍然相信阿蛮的判断力,她如果点头,这件事成功率会高很多。 “的病。”阿蛮终于开口,问得却是不相干的问题,“吃药治不好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样的问题,第一次的时候,她说他这样很可惜,不会骂脏话,很可惜。 “治不好。”简南愣了愣。 在这个状态下听到这个问题,和之前听到,完是两种感觉。 在这个状态下,他意识到,专业的阿蛮,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这不是他印象里的阿蛮。 阿蛮戴上头盔。 “打车走。”她同意了,“我会跟着,距离不会超过一公里。” “普鲁斯鳄给的定位器连着的心跳,开着定位器,我可以实时听到那边发生什么事。一旦感觉不对劲,我会破坏计划冲进去救。”阿蛮决定了,就不再犹豫。 “这个方法是个不错,但是很冒险。” “万一身上的定位器出现问题或者贝托那边出现什么意外,我需要自己想办法保自己,任何方法都可以。” “不管在哪,半个小时内,我一定出现。” 保镖阿蛮,终于戴上了黑的头盔,啪得一声,成为了夜色中最最浓重的那抹深色。 47|第四十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离开了阿蛮的简南, 觉得自己进入了群狼环伺的丛林, 周围那些本来面目模糊的路人,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变得别有用心。 倒是没觉得怕,只是单纯的发现,矮小的阿蛮平日里挡住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他在应激状态下想问题会更直接, 所以更能看到事物的本质。 虽然阿蛮是他用一百多万人民币聘来的保镖,保护他的安是阿蛮的职业本分,但是他对她,太信任了。 也…… 太离不开了。 他听着阿蛮的摩托车轰鸣声越来越远,皱着眉头上了一辆在他面前突然停下来的黑色轿车。 “好。”他看着前排开车的司机, “请带我去找贝托。” 本来打算下车抓人的司机愣了愣, 坐在副驾驶座的黑衣人也愣了愣。 简南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双方都省点力气吧,大街上推推搡搡的也不好看。 他接下来得撒很多谎吐很多次,这烦人的PTSD。 *** 三个多月未见的贝托,重逢的地点并没有太大的新意,一个空旷的破旧仓库, 贝托坐在仓库正中间, 昏黄色晃动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 有点老旧美国西部电影的质感。 贝托对简南的合作并不意外,在他的逻辑里,放火烧了费利兽医院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国际兽疫局的办公室, 他们合作的实验室。 简南聪明。 知道及时止损。 “晕车?”贝托对于简南的合作给予了一定程度的礼遇,起码没有一开场就直接拿棍子砸下去。 他的手下说简南在路上要求紧急停车吐了两次,吐的昏天黑地的那种,导致下车的时候身形不稳差点摔了一跤。 虽然没动手,但是很狼狈。 这一点,也取悦了贝托变态的爱好。 “压力过大导致的呕吐。”简南抽出纸巾擦嘴,发现仓库里面没有垃圾桶,又把纸巾叠好,放到了裤子口袋里。 从容不迫。 他也是个变态。 把简南调查的很清楚的贝托笑了笑。 一路人。 这人的反社会情况比他还严重,医生盖章定戳的那种。 “今天没带上那丫头?”贝托开始闲话家常。 这就是贝托致命的问题。 简南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这位纵横切市十几年的大佬。 他杀人如麻,他做了很多肮脏事,他靠着活剥鳄鱼皮起家,但是他,仍然希望自己是个有人性的上位者。 他会伪装成长辈,他会压下自己嗜血的本能,他会以为,从泥潭里爬到现在这个位子,就可以靠着金钱和权力洗白。 所以,坏人变得不够坏,杀人需要理由,变态需要名目。 明明可以肆无忌惮的,却偏偏把自己困在了囚笼里。 贝托不够狠。 这才是他现在会一败涂地的原因。 “这里不需要她。”简南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贝托面前,站到了阴影里。 “知道我找是为了什么?”贝托翘着二郎腿,在一片破败中,维持着自己大佬的姿态。 “不知道。”简南摇摇头,“但是我找有事。” 贝托一愣,大笑出声。 他身边那六个副武装的打手,也跟着大笑出声。 “说说看。”贝托饶有兴趣的样子。 他太喜欢和简南这样的人说话了,每一句话都能戳到他的兴奋点,别人都碰触不到的,他心里面最嗜血的那个地方。 “我们在做血湖项目的时候,为了重现现在的污染情况,做了很多实验。”这句是实话。 “但是没有办法完重现,只依靠动物内脏和残肢发酵的腐烂物,并不能够引来数百公里外的鳄鱼和蟒蛇。”这句也是实话。 贝托眯着眼睛。 他残掉的那只眼睛做了新的义眼,纯黑色的,和脸上的纹身融为一体。 “我想要和合作。”接下来的话他在车上预演了无数次,吐了两次,他不知道这次说出口会不会吐,所以语速快了一点。 “在距离血湖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还有一个潟湖,面积比血湖小,但是生态一致,植物种类动物种类也都基本吻合。” “我想在那边重塑血湖,但是需要的帮助。”这句话严格来说也不算撒谎,为了重塑血湖,他们确实用了不少贝托曾经用过的方法。 “帮重塑血湖?”贝托说的很慢。 “也是帮。”简南看着贝托,他在暗,贝托在明,他只觉得灯光晃眼,而贝托,却觉得站在阴影里的这个年轻人,可能可以带给他除了虐杀的愉悦之外的价值。 “这个潟湖比血湖还靠近边境,有一小半已经不在墨西哥境内。” “公众的视线都在血湖,没有人关注这个潟湖。” 这两句也算是实话。 贝托安静了一会。 “们为什么要重塑血湖?”他问。 “不是我们,是我。”简南纠正,“在血湖投入的时间并不算长,十年的时间,只是靠着投放动物内脏就把血湖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屠宰场丢弃动物内脏污染环境的并不是只有们这一个地方,地理位置比们更适合吸引鳄鱼的地方其实有很多,但是真正成功彻底破坏生态的,只有血湖。” “我虽然可以加速潟湖湖底腐烂的速度,但是却没有办法完复刻。” 简南停顿。 这句谎撒的太大了,这么简单地复刻,有时间谁都能做。 他快要吐了。 在车上脑内演习没有用,他的呕吐看来还是因为说谎之后前额叶区异常活跃导致的。 “可以加速湖底的腐烂速度?”贝托却在简南这些话里抓到了重点。 “对。”简南点头。 这就是他可以笃定自己骗到贝托的重点。 找到一个潟湖很简单,找到一个潟湖丢弃动物内脏也很简单,但是形成一个血湖,却需要十几年时间。 贝托没有下一个十几年了,他走的这条路,一旦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就会被路上虎视眈眈的其他人撕成碎片。 “腐烂最快可以多久成型?”贝托的脖子下意识伸长,是渴望的姿态。 “一年。”已经过了说谎最高峰的时候,简南的语速又逐渐恢复平静。 贝托不动了。 仓库里,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 只有简南,一动不动的站着,神定气闲,像是已经放出鱼饵的钓鱼人。 *** “居然真的把他放出去了!”普鲁斯鳄夸张又纯正的英文听起来像在唱歌剧。 “我知道他肯定能说服,他永远可以说服所有的人。” “当时就不应该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种时候,他只配拥有镇定剂!!”普鲁斯鳄声嘶力竭。 说实在的,很吵。 但是简南的定位器需要普鲁斯鳄时刻监控,所以阿蛮只能免为其难的带着两个耳机,一边神贯注的听着简南那边的情况,一边耳朵任由普鲁斯鳄往里面倒垃圾。 “犯了大错。”普鲁斯鳄还在继续。 “以为我是在担心他么?” “我担心的是贝托!” “万一他疯起来直接把贝托忽悠进潟湖淹死怎么办?” “是知道他能力的,知道他做得到!”普鲁斯鳄从美音切到英音,只为了能把最后这句话说的更加有戏剧性。 “为什么不叫他的名字?”阿蛮听到简南那边安静了,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啊?”普鲁斯鳄情绪一下子没下来,啊的像是歌剧魅影。 “一直在说他,好像简南是另外一个人,他是他。”阿蛮声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我……”普鲁斯鳄一下子卡了壳。 “也是中国人吧。”简南那边的沉默让阿蛮觉得焦躁,她已经不能再靠近了,无法完猜测简南那边的情况,偏偏简南的心跳在这种时候稳如老狗。 太烦躁了,所以她开始找普鲁斯鳄的麻烦。 “啊?”刚才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普鲁斯鳄变成了单音节动物。 “那我直接说中文了。”阿蛮自顾自的。 “跟简南应该认识很久了。”她藏在树丛里,说话声音很轻却非常清晰。 他们认识很久了,普鲁斯鳄知道简南身上所有的毛病,喜欢数字三,强迫症,PTSD还有他对火灾的应激反应。 “可是还是把应激后的简南称为他。”阿蛮语气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 “我……”普鲁斯鳄想辩解,开了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似乎,很少会有人站到简南这一边。”阿蛮看着路边的车子来来往往。 “他的家人很离谱,他也没有朋友,做事情喜欢跟人等价交换,和人一直保持着距离。” 奇奇怪怪的,特别孤单的。 “所以他才那么喜欢做项目吧,因为做项目的时候,项目目标是一致的,做项目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和他站在同一边。” 所以他说,那些人只是看不惯他,工作上面仍然是专业的。 “他也是简南。”阿蛮说。 “不是精神分裂也不是双重人格,应激状态只是他为了适应环境为了活下去。” “所以我相信他。” 不管什么状态,他都是简南。 就算失控,就算反社会,就算破坏规则,她也仍然相信他。 因为这个家伙,在暗夜里上车的时候,对着那个打算劫走他的司机说了一句好。 差点把她气得从摩托车上摔下来。 48|第四十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贝托最终没有抵住一年内就能恢复血湖的诱惑。 简南说的这个潟湖, 地理位置比原有的血湖还优秀, 跨越国境,走私起来更加方便。 他觉得自己能理解简南,简南这个人本来就不守规矩,平时只是装的乖巧而已,纵火伤人这些事他没少干, 一个偏执狂没办法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铤而走险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他现在命都在他手里。 但是他还是谨慎的。 先是查看行车记录仪确定简南上车后身后没有人跟踪,然后让人把简南身上所有的衣物都给剥光了,丢到热水里煮了一遍再给他重新套上去——这是他们常用的防追踪方法,再厉害的科技,遇到沸水仍然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被迫穿上湿漉漉的衣服的简南又吐了一遍, 短时间连着呕吐了三次, 他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了神经质的红色血点,眼眶猩红,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真正变态的样子。 “抱歉。”贝托又恢复到从容不迫的上位者的样子,“做事谨慎,对大家都好。” 简南没理他。 他要是能听到普鲁斯鳄说话,现在估计已经被他炫耀聋了。 “放水!防烫!防仪器!看起来就只是裤子口袋里的一根线头!”他都能想象到普鲁斯鳄说话的语气。 嘴巴里很苦。 他掏了掏口袋, 里面还有两颗糖——今天晚上的糖他还没来得及给阿蛮。 他低头, 剥开两颗糖, 都塞进了嘴里。 这糖很贵。 阿蛮嘴刁。 吃过一次贵的下次给她便宜的她就甩脸色。 贝托对简南的淡定非常欣赏,甚至和手下窃窃私语,简南听到一点点,大概意思就是变态就得像他这样。 这糖太甜。 简南猩红着眼睛坐在车后座。 吃那么甜真的不好。 *** 贝托这次出行总共三辆车, 三辆车上都坐满了人,连他在内,一共十五个人。 这可能是贝托短时间内能够搜罗到的所有的能用的人了,他今天晚上本来只是一场虐杀之旅,并没料到他的事业会有新的希望。 浸|淫黑道十多年的大佬,在人员调配上做到了极致。 他先安排了一车人停在潟湖入口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五个人,分别占了三个交通要道,盯着来往的车辆,一旦有可疑,第一时间通知第二梯队。 第二梯队的人跟着贝托和简南进了潟湖,野外的潟湖四面八方都是入口,这几个人一声不吭的迅速隐匿到了黑暗中,简南眯着眼看,觉得他们的动作比阿蛮慢了不少。 真正跟着简南和贝托进潟湖的,只有连他和贝托在内的五个人,三个贝托的亲信,都和贝托一样,光头,脸上纹着奇奇怪怪的纹身。 这三组人都被要求每间隔半小时就用对讲器报一次自己的方位,用贝托他们自己的暗语。 半个小时,正好是阿蛮答应简南她一定会出现的时间。 简南敛下眉眼,莫名的感到一阵心安。 阿蛮知道贝托的做事风格,半个小时,是她从外围冲进潟湖的时间,她胸有成竹,她承诺的时间并不是随口说的。 贝托在最后,对他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他手下一声不吭的卸下了简南的一条胳膊。 动作很快,直接拉脱臼,一阵剧痛之后简南剩下的就只有干呕。 “抱歉。”贝托再次假笑,“我得保证行动不便不能逃出去才行。” 他已经很仁慈,没有直接敲断简南的腿。 事实上他也确实觉得,一条胳膊够了,腿还得走路,在这个密林里,行动不便太麻烦。 简南冒着冷汗,应了一句:“没事。” 这句话是说给阿蛮听的。 他没事。 所以不要破坏计划。 拉脱臼而已,怼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只是痛,只是更加想吐了。 “们这些所谓的专家,身体确实不行。”贝托等着简南干呕了一会,抬脚把简南往树丛里踹了出去。 潟湖的环境让他想到了血湖,让他想到了他曾经的一呼百应,如果没有这个神经病,他根本不用在这种半夜三更跑到这样的荒郊野外。 只是可惜,还得合作。 但是怒意仍然控制不住,他这一脚踹的有点狠。 简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似乎是想伸手抓住点什么,但是因为右臂被拉脱臼了没有办法使力,整个人往前滚出去好几圈,半晌,才听到啊的一声,重物落地。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潟湖周围的密林很原始,树木茂密,马路上的灯光并不能投射进来。 今天天气不太好,没有月亮,星星也稀稀拉拉,所以除了贝托他们几个人手上的手电筒,根本看不到前方的情况。 “简南?”贝托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贝托皱起了眉,晃了晃手上的手电筒,让他的手下先去看看。 三个手下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副手,做事利落没什么声音,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却也迅速的,连手电筒的光线都看不见了。 简南消失的地方,像是会吞噬掉一切的黑洞,包括并不怎么亮堂的手电筒。 贝托又叫了一声。 除了不知名昆虫和其他水生动物的声音,仍然没有属于人的回应。 贝托拿着电筒在原地站了一会。 前方有水声,吹过来的风里面,有他熟悉的腐臭的味道。 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湖底藏着腐烂物的潟湖。 贝托往前走了两步,是很结实的土地。 他低咒了一句脏话,拿着对讲机说了两句,大踏步的往水声方向走,走几步停几步,手电筒照着四处看。 他仍然在想把潟湖变成血湖后应该怎么做,这个地方的树木可以都砍掉做成祭祀台,潟湖上游可以围上渔网,靠近边境的地方,可以再造一个屠宰场,名义上屠宰猪牛,夜幕低垂的时候,用来屠杀那些浑身都是金子的野兽。 他像是彻底被潟湖的水声蛊惑了,在漆黑的密林里,看到了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 哪怕没有简南,这样的地方,他也能重新开始。 贝托的手电筒晃动了好几下,走路速度开始变快。 然后,晃动的手电筒突然抛出一条长长的光线,重物落地,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一片黑暗。 只有潟湖的水声和水边的蛙叫。 刚才进入潟湖的五个人类,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阿蛮用了二十分钟搞定了前面两拨人。 她耳机里一直没有简南的声音,除了他开始变得缓慢的心跳,其他的消息什么都得不到。 没事个屁! 阿蛮恨的想把这个混蛋揪出来暴打一顿再丢到湖里洗洗脑。 要不是他这句没事,她起码可以早五分钟赶到。 “定位到没有!”她声音已经很不耐烦了。 狗屁的精准定位,之前跟她说可以定位到十米之内,现在到了密林,她才发现这个鬼地方十米也是很长的距离,抹黑找她可能得再花十分钟。 “他心跳慢下来只是因为冷的。这个数值是正常的。”普鲁斯鳄那边都是键盘敲击的声音,“不要再催我了,十米内的定位,有种给我找个更先进的出来!” “不要乱走,这个地方都是陷阱,真掉进去了我找谁再把们救出来?”普鲁斯鳄话多到让阿蛮抓狂,“警察说了赶过来还得要半个小时。” “妈的。”阿蛮爆粗。 “半个小时很快了,要不是因为这人是贝托,他们能早上再来。”普鲁斯鳄瘪嘴。 切市失踪人口申报时间是七十二小时,简南严格意义来说只失踪了二十三分钟,为了能让警方出警找人,普鲁斯鳄用上了贝托的名字,还花了好多时间告诉对方贝托没死。 警方将信将疑,但是到底同意天亮后出警。 然后他再继续软磨硬泡,才磨到了立即出警。 他也很卖力了…… “SHIT!”阿蛮继续爆粗。 “我让别走了!”普鲁斯鳄急死了。 阿蛮身上的定位器动的跟猫和老鼠里面那只老鼠似的,根本叫不住。 “我在树上。”阿蛮又跳到了另外一棵树。 “我答应他半个小时内。”她低声,“简南这个人轴,他真的会算计自己在半个小时内安,超过半个小时就不管了。” 她还记得自己说半个小时一定赶到的时候简南的表情。 他信她。 所以,她不能食言。 “有没有去做过心理评估?”普鲁斯鳄彻底无语了,“我觉得可能也有点问题。” 保镖做久了,保护欲爆棚失去理智什么的病。 “二十八分钟。”阿蛮终于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抹白色,简南的衣角。 “二十九分钟。”她纵身跃下,脚下是一个被撞开的野兽陷阱,阿蛮借着树干的力气,倒挂在树上,半个身子伸进了陷阱里。 “半个小时。”她笑。 捂着胳膊的简南坐在陷阱的角落里,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了倒挂着从天而降的阿蛮。 “我来了。”阿蛮如释重负。 简南非常非常轻的,松了一口气。 他快晕倒了。 这个地下陷阱很大,有倒刺,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力把自己藏在了最角落,他知道黑暗中其他地方,有贝托和他那三个手下。 他们都在陷阱里,都在找他。 只是因为陷阱里面太复杂暗道太多。 半个小时,他赌阿蛮能找到他。 湿掉的衣服撕开太难,他一只胳膊用不上力另外一只胳膊只能拽住往陷阱的刀片上面砸。 阿蛮没有食言。 贵的值得! 49|第四十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在等警察的时候, 阿蛮很忙。 她先用自己随身背包里的简易滑轮把简南从陷阱里拉了上来, 绳子绑在腰间往上拽的那种,拉上来的时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起来毫无尊严。 “活该。”阿蛮哼哼。 她就没见过为了捕猎先把自己丢进陷阱里的猎人。 “贝托对还挺仁慈。”她快速的检查完简南身上的伤口,除了明显摔伤和被树枝草丛刮伤之外,就只剩下右手胳膊。 “忍一忍。”阿蛮低声说了一句,动作异常熟练的把他脱臼的胳膊重新怼了回去, 从背包里拿出卷绷带,固定好他刚刚归位的胳膊,犹豫了一下,抽出背包里的毛毯和一瓶水。 她其实还是不太确定简南现在的精神状态,密林太黑, 他脸上很脏, 露出来的眼睛血丝密布,看得出是吐狠了。 除此之外,很难判断简南的应激状态是不是好了。 她不擅长和这样的简南沟通,递给他毛毯和水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姿势僵硬。 简南拿过水和毛毯, 先放到一边, 伸手拉住了阿蛮的背心衣角。 “……好了?”阿蛮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心跳莫名其妙的漏了一拍。 “还没。”简南终于说话了, 声音沙哑,“如果恢复了,我会先把毛毯和水放在干净的地方。” 而不是随手一丢。 他正常的时候想事情支线太多,为了好好利用脑子, 为了不要浪费智商,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会给自己画很多路线图。 没有现在这么直接。 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想明白,就先动手。 “我这件背心是小巷子里跳蚤市场买的,标牌都剪掉了,十件一包。”阿蛮看着简南,“质量很好,很耐穿,所以我一口气买了好几包。” 简南傻傻的,靠坐在树干下,不明白阿蛮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 “如果喜欢,我可以送一包。”阿蛮揭晓谜底,“自己拿回去洗干净抽真空。” 简南:“…………” 他松手,多少有些讪讪的。 “休息,我干活。”阿蛮把简南丢到一旁的毛毯结结实实的盖到简南身上,还非常细致的帮他把矿泉水的瓶盖拧开,放在他的左手边。 然后双手叉腰站在洞口居高临下。 “他们都在里面?”阿蛮看着黑漆漆的陷阱。 “这是很古老的狩猎坑洞[1],这附近将近两百平米的空地都是这样的陷阱,普鲁斯鳄找工人来把下面都打通了,做了一个地下迷宫。” “我是等到他们都走进这个坑洞范围内才让他们落单的,而且我也听到了他们掉进陷阱后骂人的声音。” 起码有一个贝托的手下,应该就掉在他前面五十米不到的地方。 人在漆黑的地方会迷失方向下意识原地打转,这附近坑洞陷阱密布,在黑暗中根本躲不开。 这就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只是做计划的时候他想象中的自己会相对没有那么狼狈一点。 他是真没想到阿蛮随身会带着简易滑轮。 而且除了简易滑轮,她还带了个烟熏器。 简南:“……” 她的背包比他的还要疯。 “我得把他们熏出来。”阿蛮解释,声音很轻,用的中文,只是说给简南听的, “警察过来还需要时间,这地方太大,万一真跑出去了就亏大了。” “而且他们身上肯定带着枪,现在不开枪是怕里面地形太复杂太黑容易走火伤到自己,由着他们在里面,太危险。” 这个烟熏器和阿蛮很配,简单粗暴。 阿蛮捡了一堆的枯树叶和奇奇怪怪的粪便丢到容器里,然后把管子往陷阱里一丢。 “们知道我们在哪,不想被熏死的就自己上来。”她用西班牙语扬声说了一句,立刻戴上了口罩,递给简南一张餐巾纸。 “没毒,就是臭。”她的脸在口罩里面应该在笑,眼睛弯弯的。 是真的很臭。 比现在的血湖还臭,人类根本无法忍受的那一种。 简南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跟着笑了,拿着那张餐巾纸盖住了嘴,看着阿蛮在烟雾弥漫中大展拳脚。 这应该是他认识她以来,见过她打架打得最认真的一次,不是单方面碾压的那种,也不是在拳击馆和那几个壮汉来我往的那种,阿蛮这一次对着从烟雾里面呛咳着爬出来的人下的都是狠手。 都是他这个闲着没事考了个护理专业的人都能看出来的,致命要害的地方。 这四个人,都不是阿蛮的对手。 阿蛮甚至没有使用武器。 阿蛮在帮他报仇,因为她卸掉了所有人的右臂,然后用一根绳子把四个人绑得严严实实。 烟雾器起烟容易灭烟难,臭得所有人都没力气说话,莫名其妙栽在阴沟里的贝托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来不及放,就被也挺准时的切市警察戴上手铐塞进了警车里。 走之前,脸上还带着一半阴狠一半被熏吐的表情。 纵横切市的大佬,最后被人引到了印第安人的原始陷阱里,用屎熏了出来。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局。 十六岁的阿蛮因为随手救了一个被人围殴的黑帮混混,被混混带到贝托面前,问她要不要跟他混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 宿命会用这样的方式,给两个人的羁绊画上句号。 *** 受了伤的简南也被送上了救护车,阿蛮一个晚上干掉了十四个壮汉,身上也挂了彩,和简南一起也被塞进了救护车,两人一辆车,阿蛮坐着,简南躺着。 因为简南呕吐了一个晚上再加上阿蛮的烟雾催化,他上急救车前呕吐不止,急救人员根据简南要求给他打了镇定剂。 终于如愿以偿。 那个黑色眼瞳怪里怪气的变态随着镇定剂慢慢的变得安宁,呕吐止住了,眼里的血丝也慢慢的消退了。 “好了?”阿蛮又问他。 “很想我好么?”简南躺在那里看着阿蛮。 阿蛮双手托腮。 她觉得这个问题很复杂,是她以前会刻意避开的不容易想明白的问题。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一撒谎就吐么?”阿蛮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个新的问题。 “因为我小时候的智商很高。”简南平躺着,微微弯起了嘴角。 阿蛮最讨厌他说他自己智商很高,每次都能白眼翻上天。 阿蛮:“……” “其实我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智商很高。”简南收到了阿蛮的白眼,心情不错。 不知道是镇定剂的作用,还是因为这里的一切,终于跌跌撞撞的告一段落了。 “我说的智商很高,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不是那种比普通人聪明一点的或者某些领域特别有天赋的,我指的是已经失衡的那种高智商。” “这个世界需要平衡,社会需要,自然界需要,甚至大到整个宇宙,都需要平衡,失衡的东西,其实就是残次品。” “我就是这样的残次品。” 阿蛮没说话。 “正常的人类和我这样的残次品生活,都会遇到一些实际问题,比如他们会经常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比如他们作为大人经常逻辑不通,比如他们想要得到一些东西但是却又不愿意失去一些东西,比如,他们希望这个残次品是独一无二的,是只属于他们的。” “我有时候会让他们觉得害怕。” “我会要求他们兑现他们早就已经忘记的承诺,我会纠正他们前后矛盾的逻辑,我会跟他们说我觉得我爸爸昨天晚上半夜回来是因为去见那个阿姨了,那时候我才四岁。” “四岁的孩子这个样子是很可怕的,大部分人接受不了。” “所以那段时间,我生活陷入了混乱。” “从小教育我的教育机构觉得我并不适合他们现在的教育,我爸爸觉得我妈妈的教育方式太可怕,但是他自己却有了外遇,我妈妈在各种压力下,只能一直跟我说,我必须要变成最好的那个,我必须要成为像牛顿这样的人,她说,如果我努力,我长大了就可以改变人类历史。” “她不允许我犯错,发现我的智商高到犯了错她也发现不了之后,她开始纠正我的撒谎行为。” “不停的喂我喝水,只要我撒谎,她就开始逼着我一瓶一瓶的喝水,直到吐出来为止。” “这件事持续到我父母离婚,她单独把我带到六岁,整整三年时间,我反抗就被灌水,所以就造成了一旦说话,就会觉得食道里面都是水这样的心理暗示。” 阿蛮张着嘴。 简南微笑。 他觉得还不错,这件事他只对吴医生说过,说的时候还吐了。 这大概是镇定剂的作用,让他可以这样放松的把这件事说出来,说出来,成功的让阿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本来。”阿蛮安静了半天才开口,“我大概知道这个故事肯定很悲惨,所以本来打算拿我的悲惨过去来安慰的。” 简南:“?” “知道的,很悲惨的时候听到别人也一样悲惨心情会好很多。”阿蛮解释。 “……那是同理心。”简南无语。 “哦……没有。”阿蛮搓搓鼻子。 简南:“……” “阿蛮。”说了自己悲惨遭遇结果对方很遗憾自己没有更悲惨并且表示抱歉觉得十分诡异的简南,一直到快到医院了才开口。 “嗯?”阿蛮靠在救护车侧壁,懒洋洋的。 “这件事结束后,我应该就要回国了。”他说。 他已经陆续接到了一些offer,国内国际都有,名气打出去了,选择余地就多了。 “嗯。”阿蛮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我们合约还有三周。” 她一直算着呢,钱也一直没动。 简南伸手,拽住了阿蛮的背心衣角。 阿蛮:“……” “跟我一起回去吧。”他拽紧了才说,“我选个离老家近的地方工作,我帮找父母。” “我们,一起回国好么?”他看着阿蛮。 眼瞳其实仍然是黑的,嘴唇也仍然是灰白色的,额头上,还是有冷汗的痕迹。 他没有完好转。 但是想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他想回国,也想阿蛮和他一起回国。 “……我。”阿蛮难得的有些词穷,表情看起来十分为难。 “还打算继续请我么?”她问得小心翼翼。 他回国了,应该就不会再遇到贝托这样的人了,他还打算请她么? 她很贵哎。 简南:“…………” “我……”阿蛮继续卡壳。 “我总得有个回去的理由。”她梳理了一下。 “我现在这份工作能拿到的工作签证都是短期的。” “说实在的和一起回去做保镖,强度肯定没有这里大,我天天跟着能做什么呢?” “其实我是还挺想回去的。”阿蛮觉得自己梳理不了这一团乱七八糟了。 她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是因为被拽了衣角,还是因为简南说一起回国。 她想回去! 但是,这样回去算什么? “我……”简南也开始卡壳。 “我觉得可以不用工作签证。”他本来以为这话可以等到他们确定回国之后才说的。 阿蛮:“?” “就是,还是可以用之前来墨西哥的方法重新回国。”简南说。 “虽然成年了这事有点难办,但是我这段时间让普鲁斯鳄帮我找过一些特例。”简南说的很慢。 普鲁斯鳄说,他这句话说出去可能就直接往生了。 但是他还是想试试。 “就是通过领养。” “我领养,然后我们一起回国。”他坚强的,把话说完。 阿蛮:“………………” 阿蛮:“??????” 50|第五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谁教的?”阿蛮问得很冷静。 冤有头债有主, 要杀人也要找对仇人。 简南智商是真的很高, 但是智商对社交没用,她不相信简南的脑子能想出成年领养这么……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其实是可以尝试的。”简南显然非常的不怕死。 “领养只是方便理解的说法,更准确的说法是意定监护[1]。” “也就是说,书面授权让我做的监护人,我用监护人的方式给发放邀请函, 这样就可以申请超过180天的探亲签证,在这个期间,我们只要找到原户籍所在地,都可以马上申请恢复国籍。” 阿蛮:“……我成年了。” 她很早就没有监护人了。 简南回答的很快:“意定监护就是给成年人用的,万一出现意外丧失行为能力, 我就需要履行监护职责。” 阿蛮:“……谁教的?” 她还是想杀人。 “……普鲁斯鳄。”简南终于回答了, 答完还有些不服气,“他只是开玩笑的说了一个领养,后面的资料都是我自己查的。” 救护车终于停到了定点医院,救护员打开车门。 阿蛮冲救护员挥挥手,自己先行一步下车,拨通了手机。 “??他真的说了??”自从阿蛮揭穿普鲁斯鳄的国籍后, 普鲁斯鳄在私聊的时候都是一口京片子, “他还活着吧。” “不要教他奇奇怪怪的东西!”阿蛮警告。 好好的孩子, 本来脑子就不好了,这样很容易被人打死。 “卧槽大姐我六月雪啊!”普鲁斯鳄已经彻底放弃伪装自己的国籍了,“是他让我帮他查查都有哪些长签证的方法,我查到什么就告诉他什么了啊。” “长久居住证那个办起来时间太长, 工作签证也需要耗时很久,我都怀疑这个职业能不能拿到社保部发的《外国人就业许可证书》,毕竟以前的委托走的都是黑市。” “所以就只有一条探亲是最靠谱的,和简南最快成为亲人关系的方法就是结婚或者领养,我这是陈述事实。” “他本身就奇奇怪怪了,怎么就变成我教的了!”普鲁斯鳄对阿蛮的指控感到非常委屈,气哼哼的, “他有毛病一定要找个关系最牢固并且对影响最小的,结婚得双方自愿,那肯定就只有成为家人这条路了,我又没说错!” 阿蛮直接挂断电话。 简南已经被推进急诊室,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走之前昂着脖子看她,表情又变成了等着家长来接放学的孩子。 婚姻没有家庭牢固,所以他选择了家人。 婚姻对她会有影响,所以他要做她的监护人。 阿蛮低头,笑了。 这还真是……简南式的思维。 “我同意了。”阿蛮快走两步走进急诊室,冲着简南点点头。 她同意了。 她没有告诉他,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自己点头同意的牵扯关系,以前的领养是被动的,以前被放弃也是被动的。 这是第一次,从认识到现在,一路下来都是自己选择的,自己努力的。 “我跟回国。”她接着说,“帮我找父母,我帮打坏人。” 她守着他。 因为他身边从来都不缺坏人。 *** 简南蔫坏蔫坏的,在医院检查了一轮确定没有大问题但是因为打了镇定剂最好能留院观察一晚后,他自己自作主张转了院,直接打车去了简北住的那家医院。 急症室。 安排在他旁边。 戈麦斯和莎玛还以为他们两个兄弟情深,哥哥下场帮弟弟报了仇回头还来医院里陪弟弟,尤其感情丰沛的莎玛,眼睛都红了,一直嚷着她就知道简南不是简北说的那么冷漠的人,她就知道简南一直有苦衷。 她一双肉嘟嘟的大手握着简北的手,用劝叛逆小孩的语气,红着眼眶:“我早就说过了,简南不是这样的人,他连给流浪猫狗做去势手术,都会切很漂亮的刀口。” 简北:“……” 阿蛮在一旁冷眼旁观,因为糖分丢失她去医院外面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个墨西哥卷,里面除了辣椒就是辣椒,咬了一口,总算过瘾的愿意开口了:“真幼稚。” 她声音很轻的糗他。 她以为他大半夜办转院只是单纯的想气气简北,直到第二天,她看到了简北的妈妈,简南的后妈。 这是一个保养的非常好的中年女人,和简北长得很像,英文有口音但是很流利,穿着得体,举手投足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的样子。 她根本没看到简南,径直冲向简北,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楚楚可怜。 是那种没有声音但是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的神奇哭法,阿蛮自己试过,差点噎死。 “我就说,我就说没必要为了那个人特意跑这么一趟!”她用的中文,周围都是外国人,她说话也就没什么避讳,“爸都让不要管这件事了,干什么还非得飞过来。” “他是神经病不知道么?连亲妈都……” 阿蛮掀开床上的帘子,哗啦一声,打断了简北妈妈接下来的话。 简北妈妈一开始是看到了阿蛮,东方面孔,一手臂的纹身,头发短得毛刺刺的,再加上昨天晚上打了几场架,她现在看起来差不多就是电视上不良少女的翻版。 墨西哥的不良少女。 简北妈妈十分戒备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挡住阿蛮看自己儿子的视线。 然后,她就看到了简南。 脖子上挂着固定胳膊用的绑带,脸上有擦伤,伤势看起来比她的儿子简北严重很多倍。 “怎么也?”简北妈妈瞪大眼睛,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难堪。 “这孩子,也不跟我说一声哥哥就在旁边。”简北妈妈迅速变脸,作势拍了下简北的肩膀,冲着简南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不知道也在这里,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给爸打个电话?” “不用。”简南没什么表情,“我就是在这里等来,我有话跟说。” “说。”简北妈妈看起来很亲昵的坐到了简南床头,走路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凶神恶煞一样的阿蛮,“其实直接和简北说也行的。” 她看起来十分尴尬,却仍然笑容满面。 “我马上要回国了。”简南连一分钟的寒暄都不打算做,“我不会回魔都,也不会联络我爸。” “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不要再算到我头上来,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我爸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他的遗嘱,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简北妈妈的脸涨红了。 “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把遗嘱留给我,他一直用我来吓唬们,只是因为他觉得还不够好。” “或者就像想的那样,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这并不奇怪,他出过一次轨,肯定也会出很多次轨,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们的目标不是我,所以,别再浪费力气在我身上。” “简北应该很清楚,很多事情我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他和我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一旦扯出他,我爸肯定会找我。” “我爸找我,对我的病情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所以,们如果想要顺利的拿到遗嘱,就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简北知道我是什么人,真疯起来别说遗嘱,我连亲妈都能送到牢里。” 阿蛮发现,坐在床沿的简北的妈妈,手指一直在发抖。 她怕他,从她看到简南的那一刻起,她脸上都是强堆出来的笑容。 简南的继母,怕他。 在简南说了那么多话之后,母子两个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办了手续离开了医院。 走得急匆匆的,背影都带着残影。 “爸爸很有钱?”阿蛮正在被护士摁在凳子上上药,简南有强迫症但是一只手废了就只能从想上药变成了看别人上药,顺便偶尔发出奇怪的声音。 “再发出这种声音我真的打死。”阿蛮在简南又一次倒吸一口气之后,实在忍不住了。 “我爸很有钱。”简南盯着伤口答的心不在焉,“他做房地产的。” “这样她会留疤。”简南终于忍不住了,在护士打算直接怼伤口的时候,伸手拉住了护士的袖子。 “这样快,而且不会那么痛。”护士翻白眼。 “这样会留疤。”简南坚持。 最后阿蛮只能翻着白眼看着简南又叫过来一个年长的护士。 “当然不能留疤。”年长的护士笑嘻嘻,“小姑娘脸上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那天,关于简南父母的话题,就此终结。 没有好奇心的阿蛮并不好奇,不想聊的简南也并不想主动挑起话题。 人和人之间变熟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会自然而然的,抽丝剥茧。 有些人,越剥开越无趣。 有些人,越相处越投契。 *** 简南和阿蛮离开切市的那天,意外的,有很多人送。 埃文终于回到切市,项目前期的病毒样本采集都已经完成,有病治病,有动物传染病的就小范围灭杀,项目第一阶段已经初见成效,有很多兽医相关的专家志愿者都陆续回国,简南算是比较晚的那一个。 塞恩选择了留在切市,他本来就是墨西哥人,哪怕天天嚷着人类即将灭亡,但是阿蛮看得出,他热爱这片土地。 “我会去看们的。”塞恩没有去人来人往的机场,选择了他熟悉的视频通话,“等我出国限制解除,们那边如果有好玩的事,也可以叫上我。” 傻兮兮的环境专家因为购买过多违禁品被限制出国,但是他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十分悲观的告诉他们,他们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毕竟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末日。 来送他们的人里面,还有坐着轮椅的印第安人少女米娜,她最终被截肢了右脚,人瘦了一点,白了一点,气色好了很多。 “谢谢!”米娜用十分生疏的英文,说完之后笑眯眯的递给阿蛮一张拍立得,照片里面是阿蛮和米娜。 前两天阿蛮去跟她告别的时候,在医院里拍的,还是穿着一身黑,冲着镜头很酷的比了一个耶。 “ 再见。”阿蛮摸摸米娜的头。 “再见。”米娜用同样生疏的英文,笑嘻嘻的冲阿蛮挥手。 生活中,有很多很多过得异常艰难的人,他们不见得真的能像所有人安慰的那样,慢慢的变好起来,但是他们能微笑。 微笑,是最简单的幸福获得方法,无关贫穷疾病困苦,甚至,无关死亡。 阿蛮在飞机上,冲着外面做了个飞吻。 再见,墨西哥。 51|第五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上飞机之前, 阿蛮甚至都没有问简南目的地是哪里。 她忙着做各种回国的准备,整理自己的小金库,把那个地下拳击馆的土地所有权转交给了戈麦斯, 转租掉自己所有的安屋,并且在贝托老家门口丢了几块牛粪。 所以她都没来得及问简南他们到底是要去哪,也没来得及问简南他到底接了个什么样的工作。 “兽医顾问?”她对这个名词很陌生。 “对一些比较棘手的动物疾病和传染病提供独立和中立的建议。”简南拍拍电脑, “独立机构。” “……自己开公司?”阿蛮觉得她是不是一直低估自己委托人的经济实力了。 “塞恩开的, 收集各国的怪人,承接所有疑难杂症。”简南看了阿蛮一眼, “也在。” “在哪里?”阿蛮反应开始迟钝。 “在塞恩的这个……”后面的话说起来可能烫嘴,简南咕噜了一下, “末日公司。” 阿蛮:“???” “属于我的工作助理, 有合同。”简南抽出一叠纸,“工资肯定没有之前接委托那么高,但是在合同期间随时都可以接别的保镖单子。” “只要提前跟我说一下。”简南想了想, 补充。 阿蛮一脸空白的接过合同, 先看了看前面的工作内容, 主要工作是安保,保护简南的工作安, 兼职做做兽医助理,手术的时候搭把手之类的,倒是不难,都是她之前做过的工作。 工资其实也合理,和私人保镖不能比, 可正常过日子是足够的。 但是…… “二十年?!”阿蛮头皮炸了,“是笃定我不敢把从飞机上扔下去对吧?” 一万米高空把他丢下去让他自由飞翔。 “我这里还有十年的。”简南立刻又拿出一份合同。 一模一样,只是期限改了。 阿蛮太过无语以至于直接笑出了声。 简南耳根有点红,但是拿着那份合同很坚持。 “说实在的……”阿蛮终于笑着接下了那份合同,“这种行为是真的很变态,但是我并不排斥……” 大概是因为都是奇奇怪怪的人,大概是因为对简南这个人越来越了解,她开始觉得简南这种显而易见的拉着她不放的行为,并不反感。 十年很久。 所以合同里絮絮叨叨的写了好几页这十年万一出现变动的对应条例,简南脑子好,他几乎把所有的天灾人祸都想了一遍,每个条例背后都是她无条件免责,她甚至可以无条件单方面解除合同。 一份雇佣合同,把她写成了甲方。 像是哭嚷着不让朋友走的孩子拿出自己所有的宝贝玩具,所有的都给,唯一的条件是不要走。 二十六岁的简南在处理人际关系上面单纯的一眼见底。 他用了所有他能用的方法,她想要找到自己的根,他帮她;她想回国,他帮她;她需要一个工作的理由,他也帮她。 唯一的条件是这份合同,按月给钱,随时可以单方面解除,时间是十年。 或者贪心一点,二十年。 “为什么这么想留下我?”阿蛮问。 他说过很多夸奖她的话,他说她给他安感,他说她是切市最好的保镖,他说过他对她产生了特殊的分离焦虑症。 她之前只是单纯的觉得被依赖的感觉很好。 她一直很喜欢被人依赖的感觉,她学会的求生技能其实可以做很多工作,但是她最终选择了保镖,就是因为在委托期间,她的委托人会用很依赖的眼神看她,危险的时候、人多的时候、做重要决定的时候。 被依赖,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地球上是不会被淹没的。 孤儿最怕的,就是被淹没。 出生、疾病、死亡都没有人会关心。 她在这方面有心疾,做保镖可以治疗这样的心疾。 可这种藏在心底的心疾并不会让她失去理智到直接结束切市的一切,跟着一个只认识半年多的男人回中国。 她一直很疯。 因为一个人无牵无挂,所以活的肆意妄为。 但是,她其实一直很惜命,她并没有疯到明明再等一个小时就能等到警察,却偏偏要孤身冲进不知道几个人几把|枪的黑暗里,只因为她在简南的定位器里听到了他的闷哼声。 还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所以哪怕当时简南的心跳血压都在正常值范围,她仍然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当时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在想,他绝对不能死。 不是因为这是她的委托人。 而是因为,单纯的,简南不能死。 她似乎,依赖上了一个依赖自己的人。 所以她一点都不排斥他做她的监护人,不排斥和他一起回国,甚至不排斥这份合同,哪怕二十年,只要简南拿着,她就真的会签。 所以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平时她绝对不会问也绝对不会去多想的问题。 为什么要一直像孩子一样的拽着她,又给糖又给钱还带着隐形的哭闹。 “我不知道。”简南从不撒谎,“我确实不知道。” 他觉得他们的关系早就超过了所谓的朋友,他越界那么多次,阿蛮都由着他越界,所以他觉得,这是双方默许的,他们之间比朋友更亲密。 他知道男女之间比朋友更亲密的是什么,人或者夫妻。 他没见过不吵架不分手的人,也没见过不搞外遇的夫妻,人在这方面其实和动物差不多,一直没有进化过,看起来文明是因为有道德约束,他脑子里的道德约束都是背出来的,所以他一直排斥这种关系。 那么,就只有家人。 可他……并没有那么的想做阿蛮的……家人。 家人不会做之前那样的梦! 所以他不知道。 阿蛮定定的看着他,足足一分钟。 简南就屏住呼吸,整整一分钟。 “行!”阿蛮点头,靠回到椅背上。 “行什么?”简南憋得脸都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阿蛮把飞机上送的眼罩拆开,拍了拍,“既然都不知道,那慢慢的总会知道的。” 太复杂的,就不想。 她的原则。 反正她现在挺开心的。 “不问问我去昆明干什么么?”简南眼看着阿蛮打算戴上眼罩睡觉了,就有点急。 她怎么就这样睡了。 飞机刚刚起飞,拉拉杂杂的都是人声,她怎么这样都能睡着。 阿蛮扯下眼罩遮住鼻子露出眼睛:“干什么?” “到了昆明,我们还得再开八个多小时的车,到滇西边境的曼村,那里有鱼生病了。”简南说完就停了。 这是一句很荒谬的话。 从切市飞十几个小时到中国,下了飞机再开八个多小时的路,去看那个村的鱼。 他觉得阿蛮下一句话应该是要揍他了。 他居然有点期待。 他反正是变态。 “哦。”阿蛮单字节,重新准备拉上眼罩。 想了想,又拉了下来。 “怎么知道那边有鱼生病了?”她又抓了一手好重点。 “……谢教授告诉我的。”简南多多少少有点措手不及,他一直很奇怪阿蛮的脑回路,非常奇怪,和别人都不一样。 “们和好啦?”阿蛮有兴趣了,眼罩又拉了下来。 “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他同意让我试试。”简南说的挺简单的。 阿蛮哦了一声。 被他吵了两次,现在有点睡不着了。 “给我看看。”她伸手,“邮件。” 简南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她,打开邮件页面。 她不睡就好了,看什么都行。 “好长……”阿蛮迅速的看了一眼,迅速的失去了兴趣。 “而且们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用英文?”她满肚子郁闷,英文的读写她学的没有中文深。 “谢教授要求的。”简南拿回笔记本,“我翻译给听。” 阿蛮在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谢教授尊鉴。”简南开始读。 “啥?”阿蛮一脸问号。 “……”想要翻译出信雅达的简南默默的改口,“谢教授好。” 阿蛮翻了个白眼。 简南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读信的语气很平缓,一字一句的吐字清晰,声音很轻。 这封信其实很简单。 他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都说了出来,他说他确实也非常担心自己大脑的问题,尤其在实验室里,所有人都盯着他拿出结果的时候。 他很多时候的想法都是灰暗的,特别是在自己大脑出现问题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的时候,他确实有过偏激的想法,所以他才会听从谢教授的安排,把自己流放到墨西哥。 他在切市经历了很多事,认识了一些人。 他仍然很担心自己这颗定制炸弹会在某些时候突然爆炸,他仍然会每个月接受一次心理评估,但是他现在心里渐渐踏实了。 “血湖项目让我在自我和社会之间,找到了某个平衡点。” “我现在仍然很难说清楚这种平衡点代表了什么,但是在血湖项目暂停之后,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作用。” “在动物世界里,群居动物保持合群是为了生存。” “群居动物为了合群会做很多事。鱼会为了成为鱼群的一部分放弃自己的温度偏好,社交能力越强的鱼,越容易偏离自己喜欢的温度。” “阿拉伯鸫鹛为了良好社交,会一起飞舞一起沐浴甚至互送礼物。” “狐獴为了保护族人会设置哨兵,日常生活中会用互相梳理毛发摔跤赛跑这样的方式来维持感情保持良好的社交。” “这些动物都为了合群牺牲自己的舒适区,群居动物为了生存,把这些牺牲变成了本能。” 阿蛮歪着头,打个哈欠。 书呆子啊,难怪这信那么长。 “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样的牺牲是为了生存,这样的牺牲是为了能让自己不要变成逆行人。” “到切市之前,我一直试图让自己变成主流,或者说,假装成主流。” “但是我一直都忘了,在一个秩序过于完善的社会系统中,其实需要有不一样的人,去发现去完善社会系统的盲区,去提高这个种族适应环境变化的能力。” 像我这样,像阿蛮这样,像普鲁斯鳄和塞恩这样的,像富N代塞恩创建的末日公司里面即将要来的那些人。 “就像每个高度协作的蜂群里其实都会有少数无社会性的个体,这些个体更能,会在蜂群采集单一花粉资源的时候,发现别的植物资源,提高适应环境的多样性。” “所以我觉得,社会性不是演化的顶峰,只是演化过程的另一个结果,在这个过程中,遗漏在社会性外面的个体,其实也有关键的存在价值。” 他们,也有关键的存在价值。 不是定制炸弹,不是边缘人物。 阿蛮微笑,闭上了眼睛。 简南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那封信,真的很长很长,长到她觉得谢教授可能是不想读完所以才敷衍的和简南和好的。 到底是个狂得不行的家伙。 说了那么一大段,不过就是想要告诉谢教授,他可以做很多,他能做很多,他在血湖试过了,他还想在其他地方试试。 她微笑,是因为她听出了他信里面一直有她。 睡着了,也能感觉到他越读越轻到最后咕哝了一句:“这么吵都能睡着。” 一边咕哝一边给她盖毯子。 怕吵到她,轻手轻脚又笨手笨脚的。 她肯定是疯了。 和这个又狂又胆小的家伙在一起,连目的地都不在乎了,睡着了,都能带着笑。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遗漏在社会性外的个体。 可能是因为,他们其实都一样,都在寻找活着的价值。 52|第五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事实证明, 她还是在乎目的地的。 阿蛮没想到自己身经百战居然会栽在这九转十八弯的山路里——她晕车了。 “这越到后面的路越不好开了,们这两个小娃娃要去那么偏的地方整哪样?”司机是个土著,抽着水烟, 吧嗒吧嗒的。 “……给鱼看病。”阿蛮擦擦嘴,努力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正常人都会说的话。 就算要做疯子,也不能看起来比简南更疯。 他居然没吐。 大太阳底下跑出去老远去给她买水, 满头大汗, 带回来满满一袋子。 冰的常温的矿泉水还有一些零食和水果,青芒果包在透明袋子里, 撒上辣椒面和稍许的盐。 阿蛮刚才在路边停车买过,他见她挺爱吃的, 就又买了一点。 他还给司机买了两包烟, 到了国内,他的社交性看起来还挺好,很积极, 看到谁都喊师傅。 “们这两娃娃就是去曼村给鱼看病的那两个国际专家?”司机居然知道这件事, 瞪圆了眼睛, 说话也不避讳,“毛都没长齐呢!” “长齐了。”简南很认真的回答, “一般来说人类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身体上各种体|毛的位置和数量就基本确定了。” 司机张着嘴,连水烟都忘记抽了。 阿蛮使劲拧了下简南的胳膊,脸上堆着笑:“只有他是专家,我只是助理。” 她才不要跟他一样变成毛长齐的人。 司机跟着阿蛮一起假笑。 “不是我没礼貌。”那司机一听说是国际专家, 说的普通话都变标准了,“我们一直以为来的会是两个年纪很大的外国人。” 再带上翻译地陪一群人,毕竟是国际的,还是专家。 司机坐在马路牙子上又瞅了他们两眼。 “村里很多村民是靠着捕鱼过日子的,今年降温之后鱼一茬茬的往外翻肚子……” “们真的是专家?” “有文书么?” 他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 他只是听村长说近期会来两个外国专家,是村长把鱼的问题上报到镇上,镇上再上报到市里,市里又一层层的报上去,才申请下来的顾问。 村长为了这专家们准备了村里最好的房子,收拾了好几天,里里外外都洗了一遍。 结果就来了两个毛头孩子,那女娃娃看起来都没到一米六,这男娃娃个头倒是高了,可走路都打晃,白的跟没晒过太阳一样。 国际专家,听说最近做了个大项目。 就这? 这看起来还不如村头的老兽医靠谱! “我们是生物院委派下来的顾问,有邮件也有纸质公函。”简南并不介意被质疑,他有自己的标准台词,“我是天才,双博士,刚刚从墨西哥做了项目回来。” 阿蛮还在晕车余韵中,没来得及翻白眼。 只是内心飞过了几只乌鸦。 她想给他挂个牌子,以后有人问就掏出来让他们自己看,牌子做成红色的,漆上金色油漆。 “她是墨西哥最贵的保镖,现在是我的助理,暂时还是个外国人。” 阿蛮:“……” 她的新身份,被简南放在天才后面,连在一起,都很值得翻白眼。 司机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简南黑黝黝的眼珠子忽悠住,抽完了手里的水烟,收起水烟筒,还是把他们俩送到了曼村。 九转十八弯的,阿蛮中途又吐了好几次。 一边吐一边漱口一边吃芒果,除了觉得喉咙烧得慌之外,倒是没有脱水。 曼村很小,村里总共一百多户人家,居住地只有4亩多。 开车从国道的柏油路上下来转到水泥路再转到夯实的硬面路,还要往里面开一点点,才能看到错落的村庄,有傣族的竹楼,也有普通的的砖瓦房,能看得出,并不富足。 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到了村长家门口,刚刚停好就跳了下去,叽里呱啦嗓门很大的说着当地方言。 简南十分镇定的拿出了所谓的公函,站在原地等着被质疑。 “下次可以把胡子留出来,戴上眼镜,擦点黑粉。”阿蛮上下打量简南,“换个衬衫长裤。” 也不怪人司机不相信他,这人还穿着飞机上睡觉舒服用的宽松T恤和宽松五分裤,脚上还是一双大头拖鞋。 头发也乱的跟鸟窝似的。 连看起来很老道的村长急匆匆的跑出来,也着实愣了半分钟。 “我是简南。”简南主动伸出右手。 “……简博士?”村长没有司机那么直接,但是语气迟疑已经十分说明问题。 简南直接递上了公函。 阿蛮站在旁边,觉得自己像在看古早的武侠片,大侠们每到一个驿站就会提交身份文书。 挺好玩的。 在切市腥风血雨里穿梭多年的阿蛮,甚至觉得这样的场面十分温馨。 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话。 *** 村长非常热情。 阿蛮并不知道原来这样的地方只要村长在喇叭里嚎一嗓子,就能让一百多户人家迅速出动,家家户户都搬出了家里的桌子椅子,半个小时时间,就在村委会外面那块空地里摆好了接风宴。 各式各样的桌子排成长龙,女人们都在后院宰杀猪羊,男人们开始一缸缸的往外端酒。 据说这是村里最高规格的迎宾宴,为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藏了拿手菜,盛情难却,平时没有委托的时候最多喝半瓶啤酒的阿蛮被硬灌了两大碗不知道是什么据说喝了以后就能长命百岁变成老乌龟的酒,喝完以后吐了几个小时的胃就开始火辣辣的,也说不上是不舒服,就是眼睛开始失焦。 简南还在旁边介绍自己,不厌其烦的说自己是天才,是双博士,说完之后总是不忘补充,她是阿蛮,她很贵。 估计是他说的足够真诚,估计是他身上带来的公函增加了公信力,估计是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多了,总之气氛热热闹闹的,菜的味道很好,酒很很香。 阿蛮打了个酒嗝。 她的气场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灌了酒之后话就少了,眯着眼睛坐在那里,来来往往的村民居然没有几个敢上来继续劝酒,于是大家就都把焦点放到了简南身上。 “简博士。”村长夫人悄悄地过来,压低了声音,“和阿蛮小姐是夫妻么?” 简南转头,有些疑惑。 村长夫人搓搓手,有点尴尬。 她不敢再找那个话很少很少的阿蛮说话了,但是刚才阿蛮又说的不清不楚的。 “是这样的。”村长夫人有点紧张,“本来我们以为这次会来好几个人,所以我把村中心最好的屋子空了出来,收拾了四五个房间,想问问们需要几个被褥。” “但是阿蛮小姐刚才跟我说不用那么麻烦。” “她说……们两个住一个房间就可以了。” 最后这句话说完,村长夫人就更尴尬了,尴尬里还透着几分八卦好奇。 曼村很小,小到家家户户谁家里有几只蚊子都瞒不住人,新来的专家自己要求一间房就够了,在这样的村庄里,是个爆炸新闻。 “嗯。”简南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也没否认,也没承认。 阿蛮这么说是因为她压根就没往八卦上面想,他们在墨西哥也天天睡一起,她是真的觉得不用这么麻烦。 简南这样应,是想把话题就此终结。他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民风不同,教育程度不同,见过的世面也不同。 结果没想到村长夫人眼睛一亮两手一拍:“这可不是巧了么!” 简南:“?” “之前咱们以为会来很多人,房子不好找,空出来的屋子虽然不错,但是离村有点远。” “村里没路灯,夜路不好走,过去其实有点麻烦。” “但是如果们两个人结了婚的,那就简单了啊!” “村西边王二家里给儿子弄了个新房,新造的房子,独门独院的,而且离鱼塘也近。”村长夫人是个爽利性格,说风就是雨,冲着酒席里的人扯着嗓门喊,“王二家里的!给儿子的新房能不能空出来给这两小夫妻住?” 这一嗓子嚎得场都安静了。 王二家里的也是个反应快的,马上大嗓门嚎回去:“那当然好啊!那房子本来就空着明年才用的,真要让专家住进去了,这彩头多好啊!” 旁边有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跟着笑:“那专家要是能在那屋里怀上个娃,彩头更好!以后们家孙子肯定整的成啦[1]!” “那可不,这房子我找婆子算过的。”王二家里的笑出了声,“可旺了!” 农家人说话舌尖口快生冷不忌,本来还因为对方年纪小又是专家读书人说话悠着来,一听说是结了婚的小夫妻,话题立刻就轻松了不少。 喝了酒之后话越来越少眼睛开始对不了焦的阿蛮一脸莫名的看向简南。 没想到自己只是嗯了一声就引起轩然大波的简南也一脸震惊的和她对看。 “一口都没喝?”她大舌头了,脑袋凑到简南旁边,因为矮,非常容易就钻到了简南咯吱窝下面,然后钻出来。 脸很红,表情很严肃,语气带着控诉。 这个动作本来非常亲密非常暧昧,但是如果是小夫妻做出来的,周围人就都带着善意的笑。 “新娘子喝醉了吧,这脸红的。”坐在简南旁边的村长笑,“我们村的酒烈,上头。” “赶紧回去吧!我让我家丫头给们带路。”村长夫人挥挥手,“听说是一下飞机到昆明就直接开车过来的,这估计都累坏了。” 王二家的掏出一把大红绸扎起来的钥匙交给村长夫人的女儿。 “赶紧赶紧。”村长一边说一边笑,“把媳妇背回去!” 村人就又都开始哄笑。 几个年轻人一边笑一边想要架起阿蛮往简南身上推。 简南十分清楚阿蛮的战斗力,怕这顿饭吃到后面变成武行,吓得赶紧自己先一把抱住阿蛮,捂住她随时可能会杀人的手。 “看看这急的!”人群中哄笑的更加厉害。 只是因为自己应了一声嗯,眼看着就变成闹洞房的简南满头满脸的汗。 “他妈居然一口没喝!”觉得简南长出了八只眼睛的阿蛮十分不甘的嘀咕。 真上头了。 话都变成了西班牙语。 一团混乱。 被丢进张灯结彩新房里的简南,满脑子只有这四个字。 明天怎么办? 他的天才脑子开始打结。 明天,他要怎么跟阿蛮解释她已经从助理变成了简夫人…… 53|第五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这床上的被子床单为什么都是红的?”进了王二家的婚房, 阿蛮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上头上的更厉害了,把脚缩在一张四方凳子上,拉住外套盖住膝盖, 再往下拽。 整个人和凳子融为一体,只露出一颗脑袋,毛刺刺的短发, 圆滚滚的眼睛。 简南正在用身体去挡门上的红双喜, 无奈王二家对喜字很执着,太巨大, 一个人完遮不住。 他是真没料到王二家明年的婚房,居然是已经布置好的那一种, 龙凤蜡烛都在大堂里放着, 上面扎着红绸布。 等阿蛮酒醒了,他……都想不出自己会被揍成什么样子。 幸好阿蛮现在酒还没有醒,她的关注点还在床上。 “是想讨个好彩头么?”阿蛮歪着头, “希望可以快点把鱼治好?” 简南:“……” 阿蛮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嘻嘻哈哈的在放凳子上晃成了不倒翁。 “为什么可以不喝酒?”她笑完, 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这对于酒醉的她来说可能是个非常巨大的疑问,所以她问了好几遍, 皱着眉,认真的困惑。 “他们劝酒的时候都很热情,唱着歌,跟我说喝了可以长命百岁。” 阿蛮不倒翁又晃了几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我会长命百岁。” 简南一边听一边忙着遮住红双喜的动作停了, 安静了。 “简南。”阿蛮抬头看他。 过于怪异的姿势,过于认真的表情。 “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靠近我老家?” 她眼睛都快要醉的没有焦距,却很执着的看着他。 她是云南人,她让简南帮她寻找家人的时候,给的福利院是云南某个镇上的福利院。 简南说会带她找家人,结果来的第一个地方,她就觉得莫名熟悉。 “红色的土地很像,梯田很像,植物很像。”阿蛮听起来像在喃喃自语。 和她梦里很像。 如果这里靠近她老家,如果今天晚上的接风宴上面,有一对夫妻,就是曾经把她卖给隔壁村做童养媳的亲生父母…… 如果又正好那么巧,他们祝她长命百岁…… “这个村里面没有。”简南知道她想问什么,“国内这几年发展的很快,勐腊镇上已经找不到说的福利院和武馆,包括小学的旧址也已经拆掉了,要找到之前资料得花一些时间。” “来之前,我已经和普鲁斯鳄查过这个村在出生那年前后五年的出生记录,没有女婴被买卖。” 一百多户人家,查起来并不难。 阿蛮眯起了眼睛。 幸好。 没有太狗血。 “背后是什么?”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刺眼的红双喜,又红又金。 看到了红双喜,就能看到客厅里的龙凤蜡烛,还有一担担用红纸或者红布遮得十分精致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竹篓。 和床上大红色的龙凤被特别搭配特别喜庆。 “……我又被卖掉做童养媳了?”还没有完清醒的阿蛮的第一个反应。 简南:“……” “也不对,现在谁敢卖我……”阿蛮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非常清晰。 “……村里的人为了感激决定把村花嫁给?”阿蛮又有了新的脑洞。 “在墨西哥还能看得到中国的乡土剧么?”简南放弃挣扎,蹲在地上开始拆行李。 和去墨西哥一样,他来之前就寄了很多东西过来,刚才决定搬到这里住,村长又找了个卡车把东西运了过来,大部分都是他工作用的器具,小部分是他的怪癖,还有很小一部分,是他回国前提前在网上买好的东西。 阿蛮的东西。 “今天太晚了,他们应该明天就会过来把这些东西拿走。”东西运过来的时候没有按顺序,简南强迫症犯了,舟车劳顿之后开始堆叠他的包裹,“床上的四件套我有买好的,一会换掉就行了。” 阿蛮还是眯着眼睛。 刚才说了几句话,酒气散了一点,再加上这满目的红色,她酒气又散了一点。 “……村长给我们安排了婚房?”她终于弄清楚了。 简南堆包裹的手一顿,唔了一声。 “没了?”阿蛮反问。 简南这个人鸡贼,不能撒谎,所以每次不想说的时候话就会很短,越短,说明藏得越多。 简南放下包裹。 “跟村长夫人说,我们两个一个房间就够了。” 阿蛮点头,她还记得。 “所以村长夫人问我,我们是不是夫妻,我回答,嗯。”简南描述的非常精准,一字不差。 阿蛮:“……” “还有,这屋子主人王二说,这房算过,很旺。”反正都说了,干脆就死得透一点,“我们如果能在这里怀孕还能给他们家讨个好彩头。” “明天碰到他们,他们可能也会这么说。”所以他就先说了,怕明天阿蛮听到了会打人。 阿蛮:“……” “国内经济落后一些的地区信息闭塞,男女关系明面上是很保守的,未婚夫妻住在一起都有可能会被人诟病,更何况我们两个人连未婚夫妻都不是。”阿蛮越沉默,简南话越多。 “这样说可以少一些麻烦,村里的人也不会因为我们男女关系混乱就觉得我们不够专业。”简南开始喋喋不休。 “我说的男女关系混乱,并不是真的就混乱……” 他开始习惯性的话痨引申。 “闭嘴。”阿蛮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我们都不算男女关系,并不混乱。”简南小小声的,坚强的把这句话补充完整。 阿蛮翻白眼。 “幸好提前跟我说了。”她站起身,酒已经彻底醒了,她开始习惯性的检查这屋子的安隐患。 看起来很忙,看起来并不在意简南说的那些话。 “要不然明天穿帮了就麻烦了。”她用手指搓了搓墙,啧了一声,“好新。” 村里的人,居然用那么新的房子招待他们。 “能治好村里的鱼的吧。”阿蛮开始担心。 这里的人对他们真的很好,吃的喝的住的,人也热情,刚才晚宴上的水果都是最新鲜的,他们村里没有,村长大老远开车出去买的。 “我们治好了才走。”简南重新定义了因果关系。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这是工作,做完了才能走。 阿蛮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注意力转移到了客厅的龙凤蜡烛上。 非常传统的龙凤蜡烛,凤穿牡丹盘龙戏珠,阿蛮怕弄坏了,弯着腰远远的看。 “好漂亮。”她感叹。 她觉得大红色的东西通常都赋予了神圣的定义,就像她随身包上的那个红色的平安。 “……不生气?”简南觉得自己大概是有新的病了,他居然在讨打,“我们可能会在这里住很久。” “可能会有人跟开黄色玩笑。” “熟了以后还有可能会有人问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都是他熟悉的,很有中国特色的小村庄的善意或者八卦或者毫无隐私。 阿蛮安静了一会。 “我做私人保镖的时候经常需要伪装。”她直起腰,“偶尔也会装夫妻。” “放心,我装得很像。”她冲他笑笑,“我不会让尴尬的。” 简南抿起了嘴。 阿蛮看起来还在忙着研究屋子,这次的注意力在窗上,她在研究这窗上的锁够不够牢。 他没说话,她也就没开口。 简南站了一会,重新蹲下,木着脸开着堆叠那叠快递包裹。 这是他很喜欢做的事,把无序的东西整理成有序,可以让他的心情平静。 他刚到切市的时候,就靠着这些事渡过刚到异国他乡的漫漫长夜。 他堆叠到第二排,伸手,戳到最下面一个箱子,刚刚堆好的纸箱就倒了,稀里哗啦的满地都是。 阿蛮吓了一跳。 “他们会叫简太太。”简南蹲在地上,看着阿蛮。 阿蛮:“我知道啊。” 简南还是木着脸。 “如果不喜欢,我会让他们还是重新叫回阿蛮。”称呼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 阿蛮不研究屋子了,她发现简南不单单只是木着脸,他连眼珠子都开始黑。 着火了? “……不介意么?”简南这句话问得很慢。 “我……要介意什么?”阿蛮蹲在简南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不对劲。 刚才哪句话碰到他大脑前额叶区了,他现在看起来又快要持证上岗了。 她最后一句话明明是让他放心,明明是一句好话。 “这只是工作,等治好了鱼,我们也不会和这些村民再有什么交集,所以我应该介意什么?”阿蛮觉得晚上的酒对大脑不太友好,她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又似乎忽略点什么。 “没什么。”简南迅速低头,开始收拾地上乱成一团的包裹。 阿蛮那句这只是工作一巴掌敲了下来,他有点头昏脑涨。 这是工作,他刚才心里的烦躁和愤怒是哪里来的? 因为她无所谓做不做简太太,还是因为她说,她偶尔也会和别人假扮夫妻。 合同是一种契约。 是最最稳固最最稳定最最不会出差错的关系,他们签了十年,有法律效应。 这是他这段时间花了很多时间想通的事情,这是他觉得最可以判定他们两人关系的方法。 他最安心的方法。 那么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去把床上床单换掉。”他捡起一个包裹,落荒而逃。 逃的时候撞到了地上的其他包裹,差点一个趔趄把自己平地砸出一个坑。 阿蛮还是蹲在那里。 没有追,也没有问。 她有点懂,也有点不懂。 喝多了,反应迟钝,不代表她没感觉。 可能是这洞房花烛的装饰让他们两个今天晚上都有些怪异。 阿蛮低头,抱着膝盖,看着满地的包裹叹了一口气。 54|第五十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凌晨四点多, 外面仍然很黑,隔壁院子里有公鸡打鸣声。 阿蛮睁开眼睛。 陌生的环境,偏远的乡村, 平民不允许持枪的国家,她的故乡。 入目都是大红色,红双喜、红色龙凤被、桌上摆着红绸布扎着的龙凤花烛。 床上的四件套是简南昨天晚上换的, 简南风格的黑白灰, 双人床,双人枕头, 两块薄毯。 昨天晚上谁都没睡好,简南一直在翻来覆去, 她没动, 却也一直没闭眼。 陌生环境里她很少会合眼,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但是她昨晚没闭眼, 却不是因为训练结果。 简南昨天晚上推倒的那些包裹, 也推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纸。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却隐约有些明白,这个阶段, 他们并不适合假扮夫妻。 她对简太太这个称呼的感觉并不是真的只有称呼而已。 她昨天晚上一直装忙,装不在乎,装没事,喝了酒装的,演技很拙劣, 以简南的智商,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昨天最后递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很精致的个人用洗漱用品和各种大小的毛巾。 “现在可以不用再用一次性的用品了。”他说得很别扭,刚才发脾气的余韵还在。 她现在是助理,不是保镖,不需要再经常自我训练营造安屋的氛围,不需要再经常使用一次性用品湮灭自己存在的记录。 她接过那个包裹,却什么都没说。 她其实还是需要的,就算签了十年长约,十年后呢? 她的养母苏珊娜告诉她,她能活多久,取决于她的警惕心能存在多少年。 她的世界一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些成语不是比喻,是真实存在的,血淋淋的,和人命有关的。 所以她一直警惕,一直自我训练,永远无法深眠。 这是她的生存手段。 但是她却接过了简南递给她的个人用品,指尖的毛巾触感柔软,电动牙刷是她之前看简南用过的牌子,她当时多看了两眼,因为牙刷上面的花纹是五角星,她觉得很好看。 都是她喜欢的,简南挑的时候很用心。 所以她用了,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用了非一次用品。 然后失眠。 简南是三点多睡着的,他睡姿向来不错,很安静,仰面躺着嘴巴半张,皮肤白皙到在黑暗中仍然能看得到微弱的反光。 阿蛮翻了个身,看着简南的侧脸。 她其实从来没有和委托人睡过同一张床,她接的工作基本都是短期的,就算要假扮夫妻,那也是住在酒店里,她坐着警戒,委托人安心睡觉。 长期的,超过一个月的委托,她只接过简南的。 为了表示自己很专业,她从来没有慌乱过,包括简南在切市把床拆了,把整个房间都做成了一张床。 第一个晚上,她就是这样盯着他的侧脸,盯了一个晚上。 他没同理心,却很任性的无法接受他躺着她坐着,所以折腾出了这样的方法,却并没有考虑到他们两个之间的男女之别。 阿蛮有男女之别。 像每个独立很早的女孩子一样,她学的拳脚功夫首先是为了自保,然后才是为了保人。 一对一的委托,委托人是个异性的时候,她会非常注意双方的肢体接触是否带着别的色彩,她是为了保护人,她的委托费并不包括提供别的服务,合同里面写的很清楚,一旦发现,对方需要支付双倍违约金。 只是大部分时候,为了专业,为了不让委托人尴尬,她对正常的肢体接触都面无表情。 而对于特殊的简南,她一开始并没有把他当成成年男人。 但是睡在一起,就很难忽略一些事情,尤其切市常年温度都很高,晚上睡觉的时候,裤子都不厚。 简南已经非常注意,睡姿一直很安静,但是总难保睡着了之后,凌晨的时候。 所以她知道了,他到底是个健康的成年男人。 阿蛮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十六岁独立以后,她一直都有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赚很多很多的钱。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能找到当年把她卖掉的亲生父母,找一个人去告诉他们,他们当年卖掉的那个女儿现在很有钱,她想要认回他们,但是前提是得要知道当年是谁出的主意把她卖掉的。 她没安好心,狼多肉少,人性贪婪,她想看看把自己卖掉的那几个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三个愿望,等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她想像苏珊娜一样,周游世界,帅哥月抛。 帅哥月抛,曾经是她希望的,自己最终的归宿。 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很适合孤儿,无牵无挂无亲无故。 可她却在小金库基本成型,回到中国来到云南之后,和这家伙签了十年长约。 阿蛮在黑暗中,很轻的骂了一句:“妈的。” 简南转身,和她面对面。 双人床,新房用的,做的尺寸并不大,翻了个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厘米。 他睁着眼,没睡着。 她刚才盯他盯了那么久,想了那么多她以前很少会去深想的事,他居然都是醒着的。 蔫坏。 “妈的。”阿蛮大声了一点,没头没脑的又骂了一句。 简南没说话,屋里黑漆漆的,阿蛮只能大概看到简南的眼睛是睁着的,嘴巴是抿着的。 “要不要起床?”两人这样侧躺着对视很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就更蠢。 简南还是没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很精准的抓住了阿蛮的手。 阿蛮僵硬,身体本能的反应是揍他,却动不了。 简南闭上眼睛。 “天还没亮。”他说,声音沙沙的。 “拽着我的手天也不会亮的。”阿蛮的声音咬牙切齿,她自己却听出了色厉内荏。 简南也听出来了,把拽着她手的动作改了,只是伸出手,覆盖住她的手,没用什么力气,只是盖着。 他手很大,盖住了,她手背上就是他的温度。 阿蛮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握成拳。 简南的手就跟着她的拳头拱起来一点点。 阿蛮的手松开。 简南的手就跟着她的手往下压平。 阿蛮就这样抿着嘴一会松开一会捏紧,像个发脾气的小姑娘。 “妈的。”她又骂,这次声音小了,语气带着不甘心。 手背被简南捂得都快要出汗,屋外的公鸡一声接一声叫的她想要半夜过去抓过来拔毛烧成爆炒仔鸡,但是她却终于闭上了眼睛,用力拱着的手背慢慢的松弛下来。 睡着了,隐约的感觉到简南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点,还听到简南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还叹了一口气。 “叹屁气。”她咕哝,把头在枕头上摩挲了一下,彻底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天就真的亮了,七点多,简南已经起身刷牙洗脸。 长途飞机加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晕车,短暂睡眠之后的阿蛮有些犯懒,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简南蹲在那里找衣服。 “穿灰色的。”阿蛮指着简南左手边的衣服,然后换了个手,指向右边,“配这条裤子。” 简南的手指顿了顿,按照阿蛮的搭配拿出了衣服,进了洗手间。 被顺毛的阿蛮晃了晃脑袋表示满足,坐起身,在床上开始做拉伸。 简南出来的时候,阿蛮正在倒立。 她单手比了个大拇指,大概是夸他这套好看,普通人双手都吃力的倒立,她单手还能来来回回跳几下。 “一会王二家会过来拿东西,吃了早饭之后,我们和村长一起去村头老兽医那里先看看这边的情况。”简南把昨天晚上散落的包裹都收拾到一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根据时间戳叠好。 阿蛮翻身站直,又开始劈叉。 她劈叉和别人也不一样,能把自己折成飞机。 简南在屋子里站了一会。 “吃早饭吧。”他低声说,径直自己走出了屋。 阿蛮还在劈叉,侧着脸看着他的背影。 白天了,太阳出来了,有很多东西就会被蒸发,比如昨天晚上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奇怪情绪。 她打算装没发生。 但是简南似乎对她这样的假装并不满意,他还在别扭,以至于一早过来拿东西的王二家那口子,一直在偷偷摸摸的打量简南的表情。 这个国际专家,脸色好像没有昨天好。 “隔壁的公鸡是不是太吵了?”王二家里的有些担忧。 村里人淳朴,哪怕心里对这个年轻专家的能力还是打着鼓,但是却仍然会担心他们会不会招待不周。 “不吵啊。”阿蛮喝着粥摇头,“我们睡得挺好的。” 她凌晨都能听着鸡叫声睡着了,听到后面就觉得还挺有节奏感。 “屋子也好。”她补充。 王二家里的就开始笑。 很奇怪,她不怕简南,对小个子一直挺和善的阿蛮却始终觉得有些距离。 可能是因为她那一大片蔓藤一样的纹身。 昨天晚上没看到,今天一进屋,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 还真是外国人。 王二家的就有点发憷。 “中国菜,还吃得惯么?这是村长家里带过来的,如果不和的口味,明天给们带面包。”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外国人说话,就会莫名其妙的断句,普通话都不利索了。 阿蛮索性只是摇头笑。 王二家的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 这毕竟是给儿子弄的婚房,她有些想要炫耀。 “那个……”她压低了声音问阿蛮,“床还好的吧。” 阿蛮一愣。 王二家的挤挤眼。 “我们家床,床头压了符。”王二家的声音更小,“夫妻和睦早生贵子的符。” “特意去镇上求的,可灵了。” 说了几句话,阿蛮一直笑眯眯的,王二家的也就放开了。 “床还好的吧?”她又问了一句,这次笑出了精髓。 “……好。”昨天晚上说了自己能装的很好的阿蛮,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侧身和她对视的简南,还有那双手。 “挺好的。”她难得的假笑咧出了大白牙。 对面一直沉默着吃早饭的简南,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看屁! 再看把眼珠子抠下来! 黑漆漆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55|第五十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村头的老兽医姓金,村里人都叫他老金, 中年人, 精精瘦瘦的,个子不高, 皮肤黝黑, 简南他们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口抽水烟。 村长很尊重他,来的路上跟他们说了很多老金的事。 老金是村里唯一一个兽医, 擅长针灸, 这么多年来村里的猪牛羊难产都是他接生的,平时家禽家畜有个什么毛病,到他这里弄点草药也很容易就好了。 曼村的主要经济来源都在畜牧业, 所以村里的人对老金都很尊重。 但是老金这个人不怎么爱说话,五十多岁了一直单身,一个人住在村头的老房子里, 脾气古怪,不喜欢孩子们靠近,也不乐意参加村里的任何活动。 村里的鱼塘出现问题, 村里人一开始也是找的老金,是老金蹲在池塘边半天, 连夜敲开了村长的门,让村长赶紧把照片带到镇上上报。 具体什么病他也没同村长说,只是每天都蹲在池塘边,让村里几个壮实的汉子堵住了池塘的出入水口, 这几天又开始频繁的往外跑。 “可别是什么传染病。”村长是个见过世面的,看到老金讳莫如深的样子,心里面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咱们村今年大价钱买了很多优质鱼苗,这要是传染病,会出大事的。” “听说在墨西哥治好了很多动物传染病?”村长昨晚让女儿在网上查了一晚上,就查简南这个人。 还真让他查到不少东西。 真是专家,年纪轻轻得到了很多盛赞。 “只是发现了一些,完治愈根除的只有一个伪鸡瘟。”简南一如既往的实诚,“其他的都还在控制阶段。” “传染病很麻烦,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治愈根除。”他还补充了一句。 村长的脸就开始有点发白。 坐在门口抽水烟的老金正好听到了简南说的最后一句话,拿着水烟管在地上磕了磕,一声不吭的进了屋,门哐得一声直接关上了。 再次出来是从后门出来的,背了个大包,戴上了墨镜。 “鱼都还没看到就说是传染病!”老金显然是误会了,“年纪轻轻做事就是没有办法做踏实!” “老金,简博士不是这个意思。”村长有些讪讪的。 “跟我去鱼塘!”他不理村长,冲着简南挥挥手,看到了简南身后的阿蛮,“出门还带老婆?” 阿蛮:“……” “她是我助理。”简南强调,“她也是来工作的。” 老金戴着墨镜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随手挥了挥:“那就跟上。” 他才不关心这些专家的私生活。 “就别跟过来了,碍事。”老金又停了,把打算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村长往外推了推。 “我得接待啊。”村长一脸为难。 把这两娃娃丢在老金手里,总觉得这两娃会吃亏。 “这都什么时候还在这里搞官僚。”老金嗓门大了起来,“他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好吃好喝的。” 村长:“……” 老金说的也对。 村长灰头土脸的往回走,边走边回头。 他想再提醒老金两句,人家是国际专家,他看到简南的照片放在一堆英文里,挺给中国人长脸的。 别太凶了。 万一凶哭了不来了该怎么办。 几万尾鱼苗啊,他们村一年的收入呢。 *** “看过照片没有?”老金问的没头没尾。 鱼塘离村庄有点路,得翻过一座土坡,老金带路走得快,简南已经有些气喘。 “看过了。”简南迅速回答,答完了才喘了口气。 “觉得是什么?”老金问。 “我还没有看到鱼。”简南觉得这样一边走山路一边聊天对体力实在是消耗太大,只能把手撑在膝盖上又大喘了几口气。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现在下结论太早,这个地方也不太适合聊天,他会喘。 但是老金却又误会了,毕竟他们刚才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他教训简南鱼都没见就不要乱说话。 老金觉得是简南在拿话堵他。 怪脾气的老金被彻底惹毛了,骂了一句当地方言,往前走的更快。 简南却不动了。 他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然后慢吞吞的摘下背包,慢吞吞的抽出两瓶水,一瓶递给阿蛮,一瓶自己打开。 “怒了?”阿蛮看出来了。 简南没吭声。 阿蛮有点想笑。 这两人从见面开始就一路误会一路不在一个频道聊天,她还在想简南打算忍多久。 结果只走了十分钟,他就忍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简南慢慢的变得和刚开始认识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情绪多了,忍得少了。 她觉得是好事,所以她也乐见其成。 走了老远的老金回头发现两个人都没跟上来,气得眉毛都快要飞起来,又蹭蹭蹭的往回走。 这两个城里人,坐在树荫下面喝水吃糖,看起来还挺悠闲。 “们倒不如直接回去?”老金阴阳怪气,“就当来这里一日游度蜜月了。” 这都是什么专家组织,太他妈不靠谱。 这世界真的要完了。 “我是来工作的。”简南把水放回背包。 老金眉毛快要飞上天。 “我不会特意去解释我们之间的言语误会,也不会为了照顾的情绪去斟酌怎么开口说话。” “我就是来工作的。”简南强调。 “所以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办法和平共处,我会和阿蛮单独去检查鱼塘,之后遇到问题,我也会直接和我公司里的人讨论,不会再带上。” “敢?!”老金没料到简南把话说得那么绝,冒出了一句特别戏剧化的反问。 “我为什么不敢?”简南背上背包,“又不是我上司也不是我爸。” 阿蛮嘴里的糖差点滑到嗓子里,咳嗽了两声。 老金的脸涨成猪肝色,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简南却也没有马上走,他和阿蛮站在原地,等老金一张老脸气得都快要铁青了,才开口:“要一起么?” 问得好像刚才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一样。 他其实胜之不武。 抛开自己给自己定下的那些道德枷锁,他对这样怼长辈毫无心理负担,怼完了也不会觉得特别爽。 “他就是希望能顺利工作。”阿蛮站出来打圆场,给老金一个台阶,“一起走吧,我们耽搁太久了。” “谁不让他工作了?”老金哼了一声,又戴上了墨镜。 红土地的土坡有些滑,简南走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是阿蛮眼疾手快的拉住他,顺便给他弄了个树枝做拐杖。 “男不男女不女!”老金经过这两人,阴阳怪气的继续哼。 简南这次没理他。 该说的他都说了,如果老金不合作,他后面的工作不会再叫上他。 至于男不男女不女…… 简南看了旁边的阿蛮一眼,说她飞檐走壁夸张了,但是这样的泥土坡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平地,她脸上连汗都没出。 这句话真不知道是在说谁…… 简南吸吸鼻子,他们两个从主流眼光来看,都挺男不男女不女的。 所以也不算骂人…… *** 曼村的鱼塘是用挖掘机挖出来的,之前的出入水口是几公里外的南腊河,老金发现死鱼情况不对之后第一时间封锁了出入水口,死水之后死的鱼更多了,鱼塘一股臭味。 “我在塘里撒了盐和石灰粉。”老金不甘不愿的说了下自己的工作,然后捞了了几条已经翻肚子的鱼上来。 “这塘里主要养殖的是鲤鱼,最近几年把鱼塘野生化整改了,开始培育洱海金线鱼,前年刚刚培育出来一批,今年村里又花巨资买了鱼苗。”老金从这几条鱼里面拎出一条,丢到地上,鱼扑腾了两下,就彻底不动了。 “都是这个样子,清除了不少病鱼,但是剩下的这些还是接二连三的变成这个样子。” “浮出水面,鱼体出现较大红色或灰色的浅部溃疡。”老金用脚踢着死鱼,展示给简南看。 简南带上橡胶手套,开始翻那几条鱼。 阿蛮习惯了简南工作的样子,他认真干活的时候通常都不说话,这种时候,她都会习惯性的四处看看,看看有没有安隐患,或者其他奇怪的东西。 她单独行动的时候不需要顾及到简南,动作放开了,就很容易看出她不太像人的身手。 “老婆会功夫?”老金估计是被简南随身带着的那些装备顺毛了,居然开始闲聊。 简南带着护目镜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阿蛮。 “……嗯。”他又重新低下头。 阿蛮这样的时候通常不能叫她,他有次好心的让她小心点别掉下来,被她砸了一头的黄泥巴。 “怀疑是EUS?”简南终于检查完了捞上来的所有的鱼。 事实上他们也是因为怀疑这些鱼患了EUS才过来的。 “说人话!”老金眼睛一瞪。 “丝囊霉菌感染,流行性溃疡综合征。”简南迅速说人话。 所以老金才堵住了出入水口,开始往池塘里加石灰和盐。 “或者是水霉、绵霉。”老金蹲下,“但是用药效果都很差。” “得切片放到实验室培养。”简南拿出包里的样品采集器。 “如果真是丝囊霉菌怎么办?”大概是简南到了池塘边后一系列的操作看起来还真的挺像个专家,老金开始问问题。 “这塘鱼就都不能要了。”简南看了一眼池塘,“当初封了出入水口,不也是这么打算的么?” 鱼塘连接的是南腊河,澜沧江水系,支流复杂,地形变化很大,河里有很多珍惜鱼种。 如果病鱼流出,责任就很大了。 一池塘的鱼,和一条河的生态,老金知道怎么选,但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村民的怒火。 这个老金,找国际专家过来不是为了诊断病情的,主要,是为了给他撑腰的。 56|第五十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老金住的老房子里藏了个简易版的生物实验室,十平米的房间, 放了一张试验桌, 两个器皿柜,老金平时会在这里捣鼓他的中草药。 从鱼塘回来之后, 简南借了村长的卡车, 把之前寄到的一些仪器一次性运了过来,拆箱的时候,老金乐得像个孩子。 “这娃怎么把这些东西都给运过来了。”一个上午时间, 简南已经从做事不踏实的年轻人变成了这娃, “这多贵重啊。” “等这边事情结束,这些装备还得运回去的。”简南又搬出一个装在木箱里的分析仪,小心翼翼的拆开泡沫外保护, 检查里面是否有破碎。 老金笑容卡了一半,想骂脏话又怕真的像简南说的那样把他赶出项目,憋憋屈屈, 伸手摸了一把分析仪。 阿蛮对着一地的东西并不怎么关心,她只知道简南把切市那个拍的很高清的显微镜拿过来了,当时装箱的时候塞恩正好在实验室, 听说这些是简南自己卖房子买的装备,着实被惊着了, 因为他没想到简南那么穷,买个显微镜都需要卖房子。 阿蛮的笑容有些惆怅。 在那个地方待了那么多年,突然就走了,居然还是会有些想念。 “单反。”她在简南终于开始拆相机的时候伸手。 这是她的相机, 也是重金投资的,当初去血湖偷拍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 “我出去一趟。”她拿着单反,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出了门。 “老婆……”老金咂咂嘴,觉得得说的委婉点,“挺独立的。” 虽然一直笑笑的,但是话少,气场也不是一般人。 他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很多人,自认识人的眼光也算毒辣,但是阿蛮这样的,他真的第一次见。 二十二岁,明明还是个孩子的年龄,眼神却能让人发憷。 “嗯。”简南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阿蛮刚才那个笑容,让他心里紧了紧。 阿蛮挺爱笑的。 她的真实情绪除了烦躁,其他的都隐藏的很深,平时不怎么会露出来,哪怕夜深人静,她也很少会在他面前表露。 这是很难得的一次。他在阿蛮脸上看到了惆怅。 她想切市了。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那是她一手打拼出来的地方,不见得给她带来多少美好回忆,但是她在那里仍然有朋友,戈麦斯这样的;当初给他做保镖的时候,她雇佣的帮她做外围保镖的那些人;还有那个地下拳击馆。 那里有阿蛮所有的生活,虽然她斩断一切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她想家了。”简南低声说了一句。 他也知道老金的意思。 其实所有人和阿蛮都很难亲近,阿蛮自带距离感,身上藏着很多谜,大部分人都害怕和这样的人接触。 所以他忍不住帮阿蛮辩解了一句,好像这四个字,能给阿蛮带来点温度。 “那当然了,大老远的飞过来。”老金现在的态度已经完不同了,仪器越多,他说话越好听,“们感情很好啊。” 简南笑笑,没接话。 “这个给。”当简南又拆出一打混合纤维素滤膜之后,老金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硬皮抄,上面写着观察日记四个字。 “这是发现死鱼后这一周内鱼塘的观察日记。”老金像捧宝贝一样双手捧着。 他本来不打算给简南看的,昨天晚上听说来了两个专家年龄最大的那个才二十六岁之后,他气得抽了一晚上的水烟。 他要的是能镇得住场子的国际专家,不是要俩孩子来过家家的! 鱼塘的病不难查,难的是怎么处理,就两个娃娃,他要怎么相信他们能说服村民直接放弃这一批鱼苗。 弄不好连鱼塘都得填了。 一百多户人家一年的收成啊! 所以他今天一开始就是打算找茬的,最好能把这两人气回去,再派其他人过来,就算其他人没有那么快过来,他也能暂时把村里人的怒火集中到这两个小娃娃身上,反正人家拍拍屁股走了,背后骂几句也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差点被气哭的人是他。 简南那几句话真的把他怼得高血压都要犯了, 再加上他在池塘边检查鱼的手法和带来的这一堆东西,还有他那个人狠话不多的老婆。 这阵容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 他甚至觉得弄不好这两个娃娃真能解决这件事,毕竟一个能打一个能想。 “看看。”老金很殷勤。 他不怎么要面子,能解决事情让他跪下叫简南爷爷都行。 非常详细的观察日记。 日期、天气、气温、简易测试的水质指标,泼洒碘制剂、硫醚沙星、石灰粉和盐的分量日期,每日死鱼的数量种类大小体重和症状。 这等于帮简南减少了起码一周的观察工作。 这个老金,专业的都不像是会在这样偏远地方待一辈子的老兽医。 “别小看我,我也是八十年代重点大学毕业的,实验室经验比这小娃娃多多了。”老金咂咂嘴,“这就是没仪器,送检得活体或者冰运送到市里,时间太久,要不然,我自己都能确诊EUS。” 刚才还说简南不说人话,现在自己说起来倒是很顺口。 “又不是确诊不了EUS才叫我来的。”简南嘀咕,站起身穿上试验防护,把刚才从鱼塘里捡回来的患病活鱼样本深度麻醉,迅速把溃疡处和健康皮肤交接处的皮肤肌肉切了下来,放到福尔马林溶液中固定。 老金在旁边戴着口罩看得啧啧有声。 “年轻人刀用的不错,手也稳啊。”这句话倒不是为了讨好简南了。 真的干净利落。 简南透过护目镜看了老金一眼。 他接下来还得做病原分离,还要给患病活鱼肌肉注射养殖做生物测定。 旁边黏着个两眼放光的老金,实在是有点碍手碍脚。 “要不要做病原分离?”他问老金。 老金头点的都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颈椎不错。 “我很多年没碰过这些了。”老金穿好防护就有些感慨。 无奈这个不爱尊重长辈的年轻人并没有打算听,他把装备丢给他,就去忙自己的了。 是个有前途的家伙,老金摸着多年没碰到的玻璃器皿感叹。 年纪轻轻,六亲不认。 *** 或许是老金和村里人说了些什么,也或许是简南那一车随便一个都要四位数的玻璃器皿太过霸气,总之,从老金家里回王二家新房的时候,门口聚了一波人,王二家的堵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大篮子。 “简家媳妇啊!”王二家的快走两步拉住阿蛮的手。 阿蛮瞥了简南一眼。 还简太太呢,没文化,哪个村里的人会管人家老婆叫太太,他以为拍电视呢。 “村长让我包了们两个人的伙食,这一日三餐我都准时送过来。”她掀开篮子给阿蛮先看看她篮子里的三菜一汤。 “但是我寻思着们两口子估计也想自己在家里折腾点吃的,中午就和我家老头一起把这屋的灶台给开了,放了点调料,柜子里也放了米面,万一们晚上肚子饿了,也可以给自己下碗面。”她拉着阿蛮进厨房,把东西指给阿蛮看。 “院子里那井我今天也清理了一遍,一些肉食可以用塑料袋扎紧了用篮子吊到井水里,比城里的冰箱好使。” “另外这些……”王二家有些为难的看着屋外围着的村民,“都想让们有空去他们家看看……” 大家心里其实都打着小九九,国际专家顾问,听村长的意思会在这里待一阵子,治鱼的时候弄不好还能帮他们看看鸡鸭牛羊猪的,机会难得,说不定给专家摸过的猪肚子能一口气生十只呢。 这时候王二家就显得近水楼台了。 其他人都恨不得自己家的儿子再弄个婚房出来。 “我过来主要是为了鱼塘。”简南很快就懂了。 他一直懂的很快,只是处理方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们家里的牲畜数量可以先登记,有什么疑难杂症是老金没办法的,再来找我。”阿蛮有些意外的看了简南一眼,他居然没有一口拒绝。 “另外。”简南看向王二家的,“我要找村长。” “我带去!”王二家的拿到了专家可能会帮忙看其他病的准信,兴奋地嗓门都大了。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跟着一起去了村长家。 途中经过老金家,老金本来在门口抽着水烟回味刚才实验室的香气,听说简南一回家就要找村长,吓得鞋子都没穿好就踢踢踏踏的跟了过去。 这家伙想干什么? 老金都快要吓出白毛汗。 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把这鱼塘填了吧! 他看起来还真像是会做这种事的疯子。 “鱼塘的情况并不乐观。”简南果然一开口就没好话,而且也没等进门,村长迎上来他就直接开了口。 “不能治?”村长慌了神,周围的村民一下子就安静了。 “临床诊断是丝囊霉菌感染,但是具体阶段和感染情况,还需要等到实验室诊断出来,可能需要一周左右。” “啥……啥子菌?”村长求助的看向老金。 老金的脸已经金了,村长又只能又重新看回简南。 “死亡率很高的鱼类的传染病。”简南一锤定音。 四周一片吸气声。 老金手上的水烟管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妈的,这人,是真的疯的吧! 57|第五十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传染源还不确定,但是应该和前段时间的暴雨有关系。”简南站在一群人中间, 声音不大, 吐字发音却很清晰。 阿蛮站在他旁边,恍惚的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切市那个拿着瘟鸡直面医闹的傻子。 傻子一直是傻子。 而她, 从旁观者变成了他的助理, 从完不理解,到现在不管他做什么,她都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丝囊霉菌感染在中国属于二类动物疫病, 传染性致死率都很高。” “老金在发现死鱼之后就封闭了出入水口, 在鱼塘里撒盐和石灰和药物治疗,但只是初步控制住了病鱼向外扩散,塘内的治疗效果一般。” “接下来这个星期, 针对鱼塘我们还是会用老金现在的方法,看看能否减缓池塘里的感染速度,针对丝囊霉菌, 我们会在实验室里做病原分离,用实验室的方法判断池塘里的丝囊霉菌对哪种消毒方法敏感,从而确定下一个治疗步骤。” “治疗的进度我会每周这个时间在这里跟大家汇报, 如果有问题,大家也都可以这个时候提出, 包括各家家里的牲畜的疾病,我都会尽量回答,但是时间会控制在一个小时内。” “所以建议大家有问题最好统一汇总到村长这里,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其他的时间, 希望大家尽量不要找我。因为我们只来了两个人,要判断病源,要做实验,还得修改鱼塘的水质,会非常忙。” 简南一点停顿都没有的噼里啪啦。 村里人都在震惊这一鱼塘致死率非常高的传染病,对简南刚才那一大段一大段的话都还没来得及消化。 “怎么会有传染病的……”先是有人很小声的疑惑。 “难道是买的鱼苗有问题么?”又有另一个人问。 “这鱼苗不是比去年贵了很多么?” “我就说金线鱼苗太娇贵,我们村里又没有育苗专家,看看,这不就出事了!” “老金为什么要封了出入水口,这样鱼不是死得更快么?” “他早就知道是传染病了吧,所以最近才经常去镇上。” 围观的人群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各种猜测再到后来开始互相指责,从小小声的嘀咕到大声吵闹。 简南始终没动。 阿蛮知道,他在等他们问他问题。 “简博士。”村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公开弄得一个头两个大,“看这……” 他也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能治好么?”这了半天,村长总算憋出来一个问题。 “如果实验室里完分离出丝囊霉菌,按照丝囊霉菌感染治疗的方法,根据现有的情况,可以制定阶段性的治疗方案。” 简南一开口,周围的人声就又小了下来。 “那现在塘子里的鱼苗,能留下多少?”问了一个问题之后,接下来的就相对简单。 村长问的都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到底能不能治好,到底会损失多少。 “丝囊霉菌在鱼苗中的传播能力并不强,如果是普通的养殖鱼苗,我的建议是拿挖掘机再开一个池塘,把现有的养殖鱼苗捞出来消毒清理放到另外一个池塘里,应该能保存下百分之七十以上。” “但是洱海金线鱼的养殖还在摸索阶段,为了配合金线鱼半穴居的生活方式,们的鱼塘都是做过野生生态化处理的,水深,水质好,而且还都是活水。” “再造一个这样的鱼塘,投入会很大,时间也会很久。” 简南说到这里,难得的停顿了一下,阿蛮发现他看了一眼老金。 淹没在人群中的老金。 “如果不及时把这些鱼苗从鱼塘中拿出来消毒,等鱼苗长大,这批鱼苗的死亡率应该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金线鱼的成长期是两年,今年活下来的鱼苗,大概率会在明年这个时候再次爆发丝囊霉菌感染。”他终于说了。 在一片抽气声中。 “所以我们可以筛选出小部分的鱼苗,用小池塘试验繁育的方式保存下来。” “能保存多少?”这句话不是村长问的,问的人是老金。 “最多,百分之二十。”简南回答。 “实验繁育的方式需要很多资金。”老金沉吟。 “对。”简南点头,“所以需要大家判定是否值得。因为实验繁育有失败的可能,有可能投入了血本无归。” 周围又一次倒抽了好几口气。 “这个人,怎么嘴里都没有好话……”终于有个村民忍不住,弱弱的嘀咕了一句。 “丝囊霉菌感染这件事,不是好事。”简南回答。 不是好事,他怎么能说出好话。 村长噎住了,村民也噎住了,老金在经历了一场疯子的洗礼后,反而淡定了。 “就按照简博士说的做吧。”老金看着村长,“没有别的方法了,他提出的都是最优方案。” 后生可畏,一天时间,想出的止损方案都是最优方案,虽然这样的方案大部分兽医都能想得到,可是他胆子够大,想出来就直接说了,而且还是当着村人的面说。 是个专家。 不怕担责任,不怕出头,也不怕被质疑。 这样的人站出来,才能镇得住场面。 因为大部分普通人在这种时候会下意识慌乱,慌乱了就会失去理智,互相推诿互相指责,不能解决问题,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加混乱。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一不二,给大家一个小阶段的目标和要做的事,慌乱的人群有了可以到达的方向,这件事就能慢慢稳了。 这就是他想要申请来撑场面的专家。 二十六岁,真的难得。 *** “就不怕村民不接受或者场面太混乱?”回去的路上,老金有些好奇。 “医生只负责说实话,兽医也一样。”简南的回答很简南,听惯了简南经常一句话切中要害的阿蛮已经对这样的话免疫,而老金,却着实愣了很久。 是他想岔了。 他想着村民得蒙受多少损失,想着如果说出来,多少人得以泪洗面,他知道这鱼苗是村里有些人掏光了积蓄买来的,鱼如果都死了,这些人得要怎么活下去。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鱼确实都要死光了,不管他说不出来,这都是事实。 医生只负责说实话。 “做了一辈子兽医,居然被后生教育了。”老金苦笑。 他老了,心软了,已经把这个地方当成家了。 关心则乱了。 “我们不一样。”简南被夸了也没什么兴奋的表情,“要在这里生活,我不用。” “这两个月不也得在这里生活么?”老金不服气了,什么叫他不用! “我有阿蛮。”简南陈述事实。 他有阿蛮,他们两个在哪都能生活,哪怕没有村民支持,他们两个也能把这件事做完。 低着头在想事情的阿蛮茫然抬头。 老金万万没想到问出这个问题会被秀一脸的恩爱,单身了一辈子,突然之间心如刀绞。 “我去||妈|的。”怪老头终于生气了,头上冒着青烟,踢踏着鞋子自己走了。 “他怎么骂人?”阿蛮刚才程都在神游,一脸莫名。 “他脾气不好。”简南面不改色。 阿蛮:“……哦。” “在鱼塘发现了什么?”简南低头。 阿蛮从去了鱼塘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拿着单反去拍照之后,回来之后脸色更奇怪。 他一直在忙,没机会问。 没想到没问,她居然就不说。 简南皱起了眉,伸手拽住了阿蛮的背心。 “……这到底什么毛病。”阿蛮无语。 但是这个习惯从切市带到了曼村,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拽法,一模一样的背心。 “真烦人。”阿蛮自己都没注意,她说这句话带着笑,尾音带着俏。 “我在鱼塘周围看到一些脚印和几个烟头。”阿蛮由着简南拽着她的衣角,“脚印不是老金的,刚才在看了一下围观的村民,这里的人穿的大多都是布鞋,那个脚印像是高级登山鞋的印子。” “烟头也不是这村里的人会抽的烟,我看这里的人大多都抽水烟。”她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应该是外村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挺奇怪的,这么偏的鱼塘为什么会有外人,而且看脚印也不像是第一次来。” “然后不要再拽了。”阿蛮扭头,“这里买不到那些背心了。” 村里没路灯,太阳下山之后就渐渐的看不清路,阿蛮打开了手电筒。 “我买了很多糖。”简南牛头不对马嘴的开口。 “嗯?”阿蛮在想要不要直接和简南牵手算了,老纵着他拉背心算是怎么回事。 “都是以前买过的那些,还有那个逻辑很不通的果汁奶糖。”简南继续说。 阿蛮停下脚步。 “我们可以经常回切市看看的。”简南微笑,“去看看血湖治理的怎么样,去看看贝托有没有伏法。” 还有阿蛮的地下拳击馆。 “还有塞恩。”阿蛮接话。 简南微笑了一半,脸僵了。 “他不好看。”他郁闷。 “直接牵手吧,别拽了。”阿蛮伸出手。 郁闷到一半的简南又愣住了。 “路黑。”她像是想要掩饰什么,补充了一句。 “刚才那个脚印我都拍了照片,回去了给看。”阿蛮的话莫名的变得有点多。 “我刚才看了王二家的菜,有红烧肉。” “怎么不说话?”阿蛮声音气哼哼的。 “路黑。”简南回了一句,紧紧的拉着阿蛮的手。 路黑。 拉了手,才能一路向前。 58|第五十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有时候在想,他们两个人可能是注定要在一起工作的。 太信任, 太默契, 分工太明确。 简南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她满村子跑;简南去鱼塘采样的时候, 她就沿着水道跑到更远的地方。 阿蛮觉得这样很好, 她调查那些外村人的脚印,简南负责治疗鱼塘的鱼,晚上见面的时候两人一起吃顿晚饭, 王二家的饭菜味道好分量足, 两三天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圆了。 “有没有兴趣学做实验?”第四天早饭,简南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实验室缺人?”阿蛮是不太相信的,老金是实验狂魔, 二十四个小时几乎都在实验室。 当初在血湖的时候几个病毒同时进行还有费利兽医院的各种大型手术,简南都能一个人搞定,现在加了个老金, 缺人是真不可能缺人的。 “不缺,所以我有时间教。”果然。 “学解剖么?”阿蛮有点兴趣。 “……学洗器皿。”简南没想到阿蛮志向那么高,噎了一下才回答。 阿蛮放下碗, 面无表情:“不去。” “哦。”简南委委屈屈,一碗白粥吃了好几口还是满的。 阿蛮把简南手上的写着简南的筷子抽走, 递给他一个写着外婆的:“拿这个吃。” 简南外婆吃饭是十双筷子里面最快的…… “哦。”简南拿着外婆的筷子扒拉了一大口。 阿蛮满意了。 “怎么了?”满意了才有心情问问题。 “这里太太平了。”简南口味淡,喝白粥通常都不吃小菜,“白天都看不到的人。” 以前私人保镖的时候,上厕所她都在外面。 阿蛮又一次放下了碗, 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洗器皿其实挺好玩的……”脸皮很厚的简南并不介意阿蛮看神经病的表情,“不同的化学试剂可以把水变成不同的颜色。” 阿蛮拿起碗。 “我再去两趟鱼塘入水的上游,应该就有时间去实验室了。”她没拒绝。 简南乐得连塞两大口白粥,才想起来要问:“查出脚印来源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阿蛮的能力,他甚至觉得阿蛮如果做公职,可能会是个扬名国际的刑侦大拿。 不过她的个性不可能会做公职。 “有点想法需要证实,确认了之后再说。”阿蛮喝掉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擦干净嘴。 “简南。”她叫他的名字。 简南抬头,莫名的,手抖了一下。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问。 简南喝粥的动作定格了。 阿蛮靠在椅背上,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那天之后,她装作没事发生,他闹了别扭,却也没有了后续。 只是每天晚上他都会翻身面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只是他对她的独占欲再也不遮不掩,她听到过好几次别人叫她简家媳妇,简南都在笑,一脸满足的那一种。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件事已经不再是她不想去想就可以躲过去的问题了。 所以她问出了口。 简南似乎是在斟酌,他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一脸认真的在斟酌措辞。 他像是一直在等她问这个问题,答案早就到了嘴边,看起来十分紧张。 一向无所畏惧的阿蛮在那一瞬间突然口干舌燥。 “……等一下。”她抬手挥了挥。 “的答案会不会很可怕?”她问,问得小心翼翼。 “会。”他答,答得斩钉截铁。 阿蛮爆了句粗。 “知道,我人生愿望里面最重要的一个愿望,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够帅哥月抛。”阿蛮没头没尾。 简南一开始没听懂,把这句话咀嚼了一下,愣住了。 刚才的斩钉截铁不见了,他有点傻。 “所以,是冲突的吧?”阿蛮继续问得小心翼翼。 简南突然站起身。 阿蛮仰着头,张着嘴。 “我……”简南脸色有些苍白,“去实验室。” 他似乎连这四个字说出来都得费很大很大的力气,手一直握着拳,四肢变得更加不协调,转身就把凳子撞倒了,出门的时候又被门槛绊到了。 “对不起。”他使劲稳住自己不要摔跤,用力的手指关节发白,嘴唇也发白,但是坚持转身。 “对不起。”他重复。 他不知道她的人生愿望。 他……对不起。 阿蛮站起来,也有点慌乱。 “怎么了这是?”端着鸡蛋进院子的王二家那口子,一进来就差点撞到闷头往外跑的简南。 “吵架了?”她发现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小两口吵架多常见啊。”王二家的开始劝,“不过这一吵架就往外跑的习惯不好,太不好了!” “……是吧。”阿蛮很有同感。 跑什么啊! 鞋子都穿错了,一只拖鞋一只布鞋的,他没感觉么? 他打算穿着睡觉的衣服去实验室么?头都没洗哎。 “不过年轻男人都这样。”王二家的安慰阿蛮,“年纪大了就好了,到时候也跑不动了。” “……是吧。”阿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年纪大的简南么?到时候骨质疏松摔一跤就得骨折了…… 他这吃饭的习惯得改改。 阿蛮看着屋外的拖鞋和布鞋,还有简南滑了一跤的脚印,很长一道,估计脚后跟也破了。 真是个傻子。 阿蛮低头笑。 年纪大的简南,她似乎,还真的并不排斥。 *** 老金觉得,简南今天像没了魂。 早上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穿拖鞋的那只脚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脚后跟磨破了一块皮,脚趾头的大拇指被撞翻了一块指甲盖。 让他上药他也不要,随便喷了点碘酒拿了个食品袋包着,就进了实验室。 进了实验室,才让老金意识到大事不妙。 简南今天不让他做实验了,准确来说,他没给他插手的机会。 老金一直到今天才明白,他之前夸简南刀用的好动作快,其实还是白夸了,和简南今天的速度比起来,那天简南明显是放慢了动作给他做示范的。 老金的老脸又一次丢光了,不过不怎么爱要脸的老金并不介意。 他一整天都在忙着叹为观止。 忙着看简南精妙的刀法,忙着看他一秒钟都不考虑的采样方式,一刀下去就是20,机器一样。 而简南在沦为实验机器人的同时,还有空在中午吃饭的时间上了网,这个网直接让好几天没联系的普鲁斯鳄一个电话视频打了过来。 简南挂断。 普鲁斯鳄就开始疯狂的弹消息。 “搜帅哥月抛什么意思?” “知道什么叫月抛么?” “还是其实想搜约|炮???” “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的性向??” “不是,我没有吸引力么?” “我戴着的鳄鱼头套没有让有想约|炮的想法么?” “不对我是直的。” “不是,到底为什么要搜这个啊?” “还是其实是阿蛮拿了的手机搜的?” 简南关机。 他现在连阿蛮这两个字都看不得,一看脚趾头就抽痛的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他在各个搜索引擎里都搜了帅哥月抛,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或者听错了。 搜索结果有很多,排除掉隐形眼镜,剩下的,居然都有组织。 各种社交媒体网络,各种圈子,大家快乐的分享自己想要月抛的对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社会已经发展到了有很多和他一样对男女关系不抱希望的人,有了另外一种快乐的方式。 阿蛮就是其中之一。 她说,这是她的人生愿望。 人生愿望是没办法改的,就像他的人生愿望是成为兽医一样,当初他妈妈用了多少力气让他改愿望,甚至都想电击他,他现在仍然是个兽医。 他以为他想清楚了。 他以为对方是阿蛮,他的那些消极的想法有可能可以改。 他甚至偷偷的给吴医生发了一封邮件,问她他现在的心理状况会不会对异性造成不良影响。 吴医生回了邮件,祝他成功,后面跟了好几个笑脸,像是早已预料。 说实话,他没想到阿蛮会拒绝。 *** 他又把一个样品切出了精准的十块20的溃疡肌肉部分,听老金在他耳边又是一阵惊叹。 机械的工作是最好做的。 他不知道老金在惊叹什么。 他有点烦躁,摘下护目镜想要出实验室透透气。 门外都是脚步声,跑步声,人声,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哭声。 “简博士,怎么还在这里!”村长夫人看到简南吓了一跳,使劲跺脚。 简南摘下口罩。 “要命了啊,简家媳妇掉到鱼塘里了!”村长夫人一边跺脚一边拉简南。 简南踉跄了一下,停下动作,拉住村长夫人。 他拉的非常用力,手指几乎钳住村长夫人的手腕:“什么?” 他问。 问得非常慢。 村长夫人愣了一下,手腕传来的剧痛让她差点不认识眼前这个一直很温和的男人。 “二丫,就是老李家的小孩,跑过来跟我们说他看到有人掉鱼塘里了。”简南的态度让村长夫人非常谨慎的把听到的情况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出来,生怕漏了点什么,“二丫说她看到两个陌生男人,还有简家媳妇。” “简家媳妇被那两个陌生男人推下鱼塘,二丫吓着了,就赶紧跑了回来,想来叫人。” “那鱼塘可深了,里面缠人的水草也多……”说到一半,村长夫人伸手抽自己的嘴。 “我让其他人到老金家来找了。”她赶紧改口,“怎么还在这里呢!” “他们可能到院子里看了一眼没人就走了。”这个时候,简南居然看起来还十分镇定,逻辑清晰。 他松开村长夫人的手。 “阿蛮的身手,不可能被人推下鱼塘的。”他甚至扯起了嘴角。 两个陌生男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阿蛮。 开什么玩笑。 “那跑什么啊!”村长夫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那他跑什么啊。 赤着脚穿着塑料袋,怎么能跑那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59|第五十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人在特殊情况下会爆发潜能,但是这并不包括穿着食品袋跑土坡, 更何况这土坡昨天凌晨还下了一场雨。 简南摔了好几跤, 人群里面有人想要拉他一把,被他推开了, 他只觉得这些人碍眼, 拦着路,走路还都比他快。 他扯掉了脚上的食品袋,很奇异的, 并没有感觉到痛, 于是终于可以跑得更快。 理智一直都在,这两个陌生男人身上就算扛着火|箭|筒阿蛮都可以身而退,她愿意跟他们缠斗, 就说明阿蛮应该有其他的计划。 但是…… 他一边跑一边喘,脑子里但是了之后就开始空白。 一片空白,他都想不起来他跑成这样理由。 眼前有金黄色, 夕阳的光线,老旧的房子,放在客厅里的老式留声机, 吱吱呀呀的,没有音乐, 只有刺耳的空转的声音。 有奇怪的味道,刺鼻,像是用了很多年的充满了尘土的地毯被点燃的味道。 他在一片空白的金黄色中奔跑,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嘈杂,村民很多,有人和他擦肩而过,有人试图拉他,有人试图和他讲话。 他又摔了一跤。 这次又有人扶他,他甩手,留声机吱吱呀呀的空转让他异常烦躁。 “这是什么鬼样子?”抽成真空的黄昏房间里突然晃了一下。 简南继续甩手。 “喂!”房子晃动的更加厉害,他觉得这一声喂很生动,有脉搏。 简南茫然抬头。 拉他起来的那个人弯下腰,用身上的外套给他擦脸,外套是湿的,一股鱼塘鱼腥味。 这下那个黄昏房间彻底塌了,鼻子里面刺鼻的地毯烧焦味道不见了,他往后仰,屏着气。 太臭了,细菌的味道。 刚才摔跤被红泥糊了脸,现在终于能从眼睫毛缝里看清楚那个弯下腰的人。 阿蛮。 湿漉漉的阿蛮。 “这是什么鬼样子?”这句话也是阿蛮问的,她又问了一次。 周围还有人在说话,简南却维持着摔了个狗啃泥的姿势,一动不动。 阿蛮蹲下。 用她身上臭烘烘的外套继续给他擦脸,擦完脸又给他擦手。 简南继续屏住呼吸,他觉得泥巴其实比阿蛮身上的外套干净,但是他动了动嘴,主动把另外一只没擦的手递了过去。 “这是一路滚过来的么?”阿蛮的语气听起来在调侃,给他擦手的动作却很用力。 “他们说……”简南决定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村长夫人告诉我老李家的小孩二丫跑到村里说,她看到被两个陌生男人推到鱼塘里了。” 阿蛮被他的叙述方式弄得转了几个弯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真的被吓着了,所以把这两个传话的人记得清清楚楚。 “就两个陌生男人,身上还没武器,没脑子么?”阿蛮低声骂他。 “我不知道会不会游泳。”简南终于想起了那个但是,那个他大脑进入真空状态前的但是。 “有可能在和人打架的时候脚滑掉到鱼塘里,这个鱼塘为了培育洱海金线鱼挖的很深,里面很多海草和洞穴。” “我不知道会不会游泳。”他重复。 所以他连这个但是都不敢想。 “我不但会游泳,我还能无装备深潜,跳伞,滑雪,蹦极。”阿蛮终于把简南的脸擦出了皮肤原本的颜色,“所有和生存有关的事情,我都会。” 那是她能活到现在的筹码。 “哦……”简南木呆呆的应了一声,还是趴着不动。 “等一下。”阿蛮发现简南早上跑路的时候穿出去的拖鞋已经没了,他赤着一只脚,膝盖上有擦伤,被红泥巴糊满的赤脚大拇指指甲那一块,有不太正常的凸起。 她站起身,拉住了旁边一个村民,轻声说了两句。 那个村民看看阿蛮又看看简南,往回快跑了两步。 “就那个人。”阿蛮指着简南身后,“穿黑色衣服的那个,他身上没伤就呛了两口水,把他拽下来,换简南上去。” 简南这才看到大部分村民都已经从鱼塘出来了,他身后有三副担架,担架上躺了三个人。 他看着村民十分迟疑的和阿蛮交换眼神。 “就那个。”阿蛮点头,毫不犹豫,“拽下来,他自己肯定能走。” 于是村民就真的把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拽下来了,对方哎呦了一声,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 “担架上那两个我已经做过急救,都只是骨折问题不大,等救护车来了送到镇上的医院,剩下那个直接送到镇上派出所。”阿蛮吩咐,“我先把简南送到卫生所。” “真是要死了。”阿蛮等村民把简南抬到担架上,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骂他。 怕他在村民面前没威信,还凑得很近。 “下次跑出去再不穿鞋子我就把脚剁下来喂狗。”她说着不可能做到的威胁,气哼哼的。 她说下一次。 “我大拇指指甲翻出来了,脚后跟也磨破了。” “刚才跑过来,摔了六跤。” 他真空了,但是倒还记得很清楚。 “闭嘴!”阿蛮恨不得掐他。 “刚才那三个人就是说的外村人的脚印?”他的话痨技能突然解封了。 因为阿蛮说下一次。 “关屁事。”阿蛮凶巴巴。 …… 他就是过来治鱼的,当然关他的屁事。 “也掉水里了么?”不过阿蛮心情不好他就不问,“要消毒,回去洗澡之前先用我给的药水,鱼塘里有石灰粉,伤皮肤。” 阿蛮:“……” “不痛么?”她倒是真不知道简南那么不怕痛,上次胳膊脱臼痛到一直吐的人这次居然不觉得痛了。 她都看到他脚后跟从红泥土包围下渗出来的血渍了。 “麻了。”简南咧嘴,在担架上躺平,两手规规矩矩的交叉放在肚子上。 麻了,没感觉。 阿蛮没事。 阿蛮说,下次。 *** 村里卫生所的医生跟着那几个受伤的人上了救护车,村长在卫生所里徘徊了一阵,想要找人帮忙处理简博士脚上的伤,都被阿蛮劝走了。 “他不喜欢被被人碰。”阿蛮和村长说。 简南躺在卫生所的床上歪着头。 他确实不喜欢被人碰,人多了也会烦躁,但是阿蛮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平时挺喜欢碰阿蛮的,他对阿蛮的手都已经熟悉到能画出她手指指纹的程度了。 他也大概知道了今天在鱼塘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蛮一开始去了河道上游,看到三个陌生男人形迹可疑,就一直暗中跟着,看着他们在河道口取水,又跟着他们到了鱼塘,在他们打算拿容器往鱼塘里倒东西的时候突然出现,取水的那个人被吓得摔下鱼塘,阿蛮跳下去救人,没想到岸上那两个人居然没想让她上来,拿了根木棍打算把她敲下水。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阿蛮卸下了岸上两个人的胳膊,缠斗的过程中这两人又自己扭伤了脚,在村民们都赶到之前,她已经报了警又联系了救护车。 “我这边发现的东西都在相机里,他们往鱼塘里面倒的东西我也截下来了,已经都交给了民警。”阿蛮把村长送出卫生所,“也留了手机,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找我。” 她一如既往的想的周到,做事情干脆利落。 很容易让人忘记她今年只有二十二岁。 但是简南最近却经常记得她的年龄,尤其是她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他的时候。 会心跳加速,会呼吸急促,会不自觉的觉得口干舌燥。 “的伤我都会处理。”这圆溜溜眼睛的主人现在正看着他,“但是我是久病成医,处理方式可能会痛死。” “所以护理专业的简博士。”阿蛮凑近他,“现在脚趾头大拇指指甲外翻,脚后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割破了,膝盖脚底板手肘手心都有擦伤。现在卫生所里只有碘酒、酒精、绷带、消炎药,抗生素,要怎么帮?” 赶走村民然后又撂摊子的阿蛮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简南突然就笑了,抬手摸了摸阿蛮的头,他一直想做这件事,她的头发又长长了,发质更软了。 她才二十二岁,她会对亲近的人撂摊子,她也会对亲近的人耍脾气。 她只会对他这样。 他是她唯一亲近的人。 “按照的方法来。”他在阿蛮翻脸前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躺平,“我想试试。” “试什么?”阿蛮一脸嫌弃的找纸巾擦掉自己头发上沾上的红泥巴。 真讨厌! 脏兮兮的手到处摸! “试试痛。”简南看着阿蛮,只回答了三个字。 试试阿蛮经历过的痛,虽然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试试好几次让他心里愤懑翻涌的阿蛮曾经被虐打的历史,他没有同理心,感觉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但是他能记住自己的。 记住阿蛮是怎么痛的。 “不用打破伤风么?”说是要痛死简南的阿蛮拿着热毛巾先帮简南擦干净手,看到擦痕之后,皱起了眉。 “兽医会定期打破伤风和狂犬病疫苗。”简南觉得手心很烫,被阿蛮摸过的地方,比热毛巾还烫。 “我也会定期打破伤风针哎。”阿蛮还挺惊喜,“苏珊娜教我的,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了。” 简南又想摸摸她的头,这次却被阿蛮眼明手快的拦了下来,冲他龇牙:“再摸剁了它!” 她举起简南的爪子,凶狠极了。 简南就又开始笑。 很奇异的,一整天过山车一般的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在这个水泥地板都不算特别干净的破破烂烂的卫生所里,他突然就变得很容易笑。 手上的擦伤简单的涂了点碘酒,阿蛮就开始帮他擦膝盖上沾染的红泥巴。 她没有防备心的时候,真的是小孩子心性,先处理简单的,然后才想着去处理难的。 和她工作的时候完不一样。 如果她不是孤儿,只是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子,她现在估计大学毕业还在实习,会和那些在网上希望这辈子帅哥月抛的人一起,聊聊帅哥,开开黄腔,再抱怨抱怨生活不易上司变态工作烦躁。 “阿蛮。”简南喊她。 “嗯?”阿蛮已经处理好了他的膝盖,现在正盯着他的指甲。 “我父母长得都不错,我的五官遗传了他们的优点,所以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叫我小帅哥。”他每次自夸的时候,描述的都非常的一言难尽。 听的人能尬到脚趾抓地,他却一脸认真。 “所以?”阿蛮放下手里的镊子怕一不下心捅下去。 “所以我想把早上话题继续下去。”简南这一次,终于不犹豫了。 “因为我父母的原因,我很排斥人关系;成年以后又学了两性关系,导致我对婚姻制度也存在很大的疑惑,如果婚姻制度是一种契约关系,那么解除契约的时候,需要付出的赔偿比之前已经付出的相比差距太多,太不公平。” “相比婚姻契约,我更相信工作合同。” “所以我一直在用我认为的最牢固的方法连系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一直专注在怎么样才能让这样的关系更牢固更有保障上面,忽略了我做这件事的前提。” 阿蛮没动。 她在想她大概能想象得到简南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她也大概非常清楚简南的逻辑。 他拉着她不放,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很多时候,在正常人眼里,他其实挺变态的。 他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分出因为所以,因为这样,所以他得那样。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现在靠着合同说不通了,所以他又开始折腾出了新的理论,在这个理论之前,他又一次加上了很多很多理由。 很多很多,和感性没有关系的理由。 但是这些理性的理由没办法让他变成现在这样,躺在脏兮兮的卫生所,身上都是红泥巴,刚才摔在地上抬头的那一瞬间,脸上空白的让她心里一窒。 她其实一直都被他骗过去了。 因为他理性,所以她也下意识的跟着理性,因为他觉得这样稳固,所以一直以来都很信任简南的她,也跟着相信这样稳固。 再加上她自己也对两性关系没什么感觉,对自己的短板向来非常谦虚的她自然而然的跟着学霸走了。 哪知道学霸其实是个坑。 简南还有很多话要说,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就是长篇大论的开头。 这个呆子,再说下去可能就能拿出一份新的合同,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打算赔上什么。 只不过怕她离开罢了。 只不过想要在一起罢了。 只不过,他们两个想法都一样罢了。 “简南。”阿蛮拉住简南的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不知道他心里打了多少次草稿,说的真流利。 “我知道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她欺身上前,和他的脸凑得很近。 简南的喋喋不休停了,呼吸也停了。 阿蛮低笑,扬起了嘴角,嘴唇很轻很轻的碰触了一下简南的嘴唇。 “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她说。 说完之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早上就亲就好了。”她十分郁闷,“现在脏死了。” 不过他嘴唇的触感和她想象的一样好。 “洗干净了再亲。”她决定,撑起身体准备起身。 被定身变成木头人的简南突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动作十分迅速的搂住了阿蛮的腰,用力把她拉下来,紧紧的抱着。 “唔。”他含糊不清的发声。 这下真的完蛋了。 简南睁着眼睛。 这下,他连一厘米的空隙都不想有了。 只想这样抱着,一直抱着,天荒地老。 60|第六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乖乖的趴在简南怀里。 被人抱着对阿蛮来说是非常新奇的经验,所以她提出了要求:“晃一晃。” 像她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那样, 抱得紧紧的, 然后晃一晃,晃得周围的空气都甜甜的。 简南抱紧她, 在床上使劲晃, 唝咚一声砸在卫生所的木板床上。 动作静止。 阿蛮趴在简南身上开始闷笑,简南等自己手肘没那么麻了,也跟着笑, 笑声带来了胸膛震动, 很新奇的阿蛮又觉得好玩,索性爬上单人床,直接趴在了简南身上。 本来想着一厘米的空隙也不想有的简南在几分钟之内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闷笑改成了傻笑。 “是不是很自然?”阿蛮夸自己。 她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可是嘴唇贴上他嘴唇之前,她心跳的都快要抖起来了。 所以她吓得赶紧后退, 以免被简南发现她嘴唇太抖了没面子。 第一次拿枪的时候,苏珊娜跟她说如果九发子|弹都打不中靶子,那么第十发子|弹就直接往她脑袋上打的时候, 她心跳都没那么快过。 到现在还有点后遗症,所以她干脆腻在简南怀里不起来了。 简南的傻笑收敛了一点。 阿蛮亲上来的那个瞬间, 他突然意识到,他错了。 情侣关系、两性关系、夫妻关系,纠结的人都是他,因为纠结, 所以他用了很多种奇葩的方式,希望能留下阿蛮,希望能找到他不别扭阿蛮也能接受的方法。 他一直都想永远在一起。 一开始是因为他觉得他们合得来,阿蛮武力值爆表,有她在,他总是莫名的能有很多勇气。 再后来这种合得来变了质,那天半夜起来洗澡丢内裤开始,他内心深处一直都明白变了质,只是不觉得这种变质会影响他的生活。 再再后来,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离开阿蛮了。 这种发现让他产生了恐慌,他做了很多只顾自己的事,聘请阿蛮,帮阿蛮找父母,越界,再次聘请阿蛮,带她离开墨西哥。 他问过阿蛮愿不愿意,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给的条件阿蛮肯定会愿意。 他没有同理心,所以他只想到了自己。 从头到尾,都只想到了自己。 直到阿蛮捅破了这一切。 怀里阿蛮真实的触感让他把脑子里所有的有法律效应可以互相保护的契约关系都抹掉了,剩下的只有阿蛮,臭烘烘的鱼腥味的阿蛮。 她让他晃一晃,孩子气的。 她自夸是不是很自然,很尴尬的。 他的心就这么揪揪的揪成了一团,拧拧巴巴的每一个褶皱都在告诉他,阿蛮紧张了。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没有甲方乙方。 他这个带有缺陷的,有病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纠结,难受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他拉着阿蛮往前走的时候,问得那些愿不愿意,其实都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他没有先顾虑别人的习惯,因为他知道自己智商够高,他能想到的事情比大部分人想到的都面,所以他安排好一切,其他人跟着做,肯定都不会出错。 但是对阿蛮,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应该先亲她的。 因为阿蛮没有很厉害。 阿蛮没有无坚不摧。 阿蛮和他一样,有情绪,会紧张。 “阿蛮。”他笑容凝固在嘴角,“要不要把我那个指甲拔了?” 阿蛮抬头,下巴搁在他的胸口,一脸问号。 “直接拔。”他说,“用镊子,拔不下来就左右旋转,再拔不下来就直接剪,用剪刀连黏着的肉一起。” 阿蛮脸上的问号更多了。 “……”阿蛮觉得这时候嘴巴太毒有点奇怪,毕竟才亲过,毕竟她还在他怀里。 “……”阿蛮想了很久委婉的说法,最终选择了一种,“是不是其实是喜欢小皮鞭加蜡烛油的?” 被虐倾向? 刚碰了下嘴巴就这样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呀…… “不是……”简南乱七八糟的脑子又空白了半秒。 他接不上阿蛮的脑回路,她脑子里没有逻辑部都是蜘蛛网。 “我需要有疼痛记忆。”他觉得他还是直白一点的好,“这件事是因为我害怕逃避才让事情变得那么复杂,我不应该让主动的,我应该先亲的。” 阿蛮面无表情:“哦。” “……我心痛,所以想让脚痛。”他放弃长篇大论。 “那让心再痛一点不是更容易记得住。”阿蛮翻白眼。 她懂了,真奇怪,他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她都能秒懂。 “我刚才很紧张呢,手都抖了,摸摸指尖还是冷的。”她果然精准的掐住了他的命门。 “我这里,刚才被那人用木棍子敲了一下,在水里敲的,我没地方躲,硬扛了一下。”阿蛮把外套一拉,露出半截肩膀,红肿了一片。 “……不早说!”简南这下顾不得心痛脚痛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翻身下床帮她拿冰敷,但是卫生所连个冰箱都没有,他又立刻想给她热敷,可是刚才放在旁边给他擦手的毛巾都冷了。 “等一下。”他想把身上的阿蛮扒拉下去。 “我还没说完呢。”阿蛮用力把他摁回到床上。 “我没被人抱过,或者被抱过,但是不记得了。”阿蛮回到原来的位置趴好。 简南僵住了。 “没有人主动给我送过药,是第一个。” 哪怕他们当时不认识。 “没有人尊重过我的命,我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这个过程挺难的,发现这件事的人好像也只有。”她拍拍他的肩,算是感谢。 简南身体僵的更加厉害。 “孤儿,最怕消失。”一开始只是想让简南难受的阿蛮,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了。 被父母抛弃的人,天生会有一个洞,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 因为她和这个世界没有联系,浮在空中,水泡一样,戳一下就蒸发了,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我帮找父母。”简南后悔了。 他觉得还是拔指甲更好,起码不会痛得他头皮都发麻。 他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找到以后帮我。”阿蛮往他脖子那边爬,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用悄悄话的音量,把自己之前的愿望说了出来。 孩子气的愿望。 他们卖了她,她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这些人没有良心谴责,她就用贪心搞垮他们。 阿蛮式的。 “好。”简南点头。 “那帅哥月抛呢?”阿蛮有了新的烦恼。 简南这次保持沉默,之前的痛还在,所以他不想接受这方面的痛。 于是他把阿蛮的脑袋摁下去,抱紧,选择逃避。 “其实选择月抛也是有原因的。”阿蛮从来都没有听话过,她还记得简南说的疼痛记忆。 其实心里也确实有气,由着他胡闹了那么久,晚上由着他握手,白天由着他黏着她。 结果最后是她主动。 因为她心软。 这个没同理心的变态,自己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还试图带她一起。 气死了。 “一般月抛都花钱。” “花了钱就可以像当初雇我一样一样,让帅哥二十四小时粘着我,我说一他说一,我要什么他给什么。” 只要钱够多就行了。 简南:“……” 这丫头绕了那么大一圈,就为了这。 “不花钱也可以的。”他承诺,“我会粘着,说一,我说一,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阿蛮咧嘴:“嘿嘿嘿嘿嘿嘿。” 她开心了。 那么容易开心,他心就更痛了。 “上来一点。”刚才把她摁下去了,他想拉她,又怕碰到她的肩膀。 阿蛮拱啊拱的拱上来,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他。 “不是一个人了。”简南看着她的眼睛。 “有我。”他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承诺过。 有我,我一直在,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一直在。 阿蛮抿起了嘴。 简南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微微抬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就这?”破坏气氛的阿蛮感动了半秒钟,立刻嫌弃。 就这? 她都动嘴了哎! “就这。”简南肯定,“不然我们都得刷牙消毒。” “那鱼塘里除了石灰粉,还有很多东西。”他想列举,嘴巴被阿蛮用手捂住。 “行了我知道了。”阿蛮继续翻白眼。 她知道了,他吓人的功夫向来很好,他什么都没说她就觉得身痒了。 所以她很郁闷的把还残留的一点点水渍擦到简南衣服上。 “的指甲怎么办?”阿蛮想起了正事。 “等卫生所的医生回来弄吧。”他今天够痛了,不想折腾了。 “不会发炎么?”她刚才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简南的血让她心揪揪的,居然就不太敢下手。 “有消炎药。”简南倒是很看得开。 “哦。”阿蛮也看开了,继续躺着。 简南的手正在帮她揉肩膀上的伤,手法挺好,果然是学过护理的人。 “鱼塘的鱼会不会是被人投毒才都死的?”阿蛮空不下来,被简南揉了两下,就又有了新的话题。 “如果是从上游过来的人,应该就不是投毒。”简南安静了一下,“毕竟他们想让出不了鱼塘。” 他们想灭口。 一池塘鱼,不至于。 “我以为这里很太平呢。”阿蛮咂咂嘴。 简南早上还嫌弃这里太太平了。 有人的地方,都不可能太平。 所以简南需要她。 阿蛮挺开心,仰头,嘴巴正好碰到简南的下巴。 “哎呀呀呀……”门外突然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蛮:“……” “那个……”门外那个声音小小声的,十分尴尬,“一会民警要过来……” “卫生所的医生。”简南用口型。 “那怎么办?”阿蛮也跟着用口型。 “我们是夫妻……”简南提醒她。 “那也不能在卫生所……”阿蛮小声吐槽,“大白天的……” “没事了!我们好了!”阿蛮提高声音。 简南:“……” 本来什么都没干。 现在村都知道他们干了,大白天的,在卫生所。 阿蛮故意的。 她气还没消。 挺好的,简南握着她的手。 都挺好的,从遇到她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 61|第六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其实阿蛮并不觉得爱是一件很大的事,她想得十分简单粗暴, 心动了就在一起, 在一起了就心意。万一不心动了,她就退回到简南助理的位子, 做完这十年合约。 亲上去的时候, 她并没有想到他们住的房子是别人的新房,那张床是放了符咒的双人床。 亲上去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想到一直在纠结的简南突然有了明确方向, 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痛么?”她语气充满了嫌弃。 卫生所的医生把他的脚包成了粽子, 并且嘱咐他最好一天能上三次药以免纱布和指甲长在一起。 应该是挺痛的,他本来就白,现在白的都晃眼。 可他回来清洗之后就一直拿着笔记本在打字——他在改他们两个的合同。 阿蛮对这事没兴趣, 把身上的死鱼味道洗干净就跟着村长去了一趟镇上的派出所,回来的时候简南还在打字,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快好了。”简南推推鼻子上的眼镜。 “到底是不是近视?”阿蛮端了一杯水, 给自己剥了个山竹,分给简南一半。 “不是。”简南嘴里都是山竹,鼓鼓囊囊的, “这是平光镜。” “……那戴着是为了性感?”阿蛮弯腰,凑得很近的去观察简南的眼镜。 “……”简南喉结上下动了动, “过滤蓝光保护视网膜的。” 他戴着眼镜会性感么? 而且突然凑那么近他的视觉焦点就都是她的嘴唇,洗干净的、红润的、柔软的。 “我一直都很想问……”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啊?” 抽真空的内裤,防晒霜, 不吃垃圾食品,红枣茶,还有保护视网膜的平光镜。 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简南实际上一直都过得非常精致。 就像现在坐在这里写合同,他还在自己受伤的脚下面垫了高矮正好的软垫,杯子里的水也还是温的。 “因为我很珍贵。”简南有问必答,眼睛却一直看着阿蛮的嘴唇,“如果我脑子没坏,我的智商、对人类进程的贡献和未来可能会对人类进程的贡献,都很珍贵。” 这是一种资产,所以他必须保护好自己。 …… 阿蛮觉得她大概永远无法习惯简南的自卖自夸。 “那我的嘴唇呢?”她弯起了眼睛,指着自己的嘴,“一直在看的这个呢?” 珍贵又怎么样,珍贵了也还是她阿蛮的男朋友。 简南的喉结又上下滚动,小心翼翼:“可以亲么?” 刚刚还不可一世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阿蛮:“……不要用小孩要糖吃的语气问这种问题。” 简南抿着嘴。 阿蛮闭上眼撅起嘴,不甘不愿的:“喏。” 哪有人接吻前非得问一句可不可以的,高智商的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蠢蠢的。 阿蛮闭着眼睛并不怎么专心的碎碎念,直到简南的手放到了她的腰上,直到简南的嘴唇轻轻碰触之后,开始攻城掠地。 啊…… 阿蛮晕乎乎的叹息了一声,难怪他要问可不可以…… 这确实得问…… 不然这个尺度她可能会揍人…… 难怪他之前说细菌太多不可以,这个程度确实得消毒…… “……”简南隔开了一点距离,有些无奈有些喘|息,“能不能专心一点。” 他脸都红了,耳根也是。 看起来很诱人,所以阿蛮舔舔嘴唇,跨腿直接坐到了他身上,和他一起窝在电脑椅上。 简南:“……” “算了。”他咕哝,拍拍她的头,把笔记本抽过来一点,继续噼里啪啦的打字。 “……解释一下的脑回路。”刚刚被挑起兴致就被强行刹车的阿蛮决定听完再揍。 “这里是别人的新房。”简南一心二用,“我不喜欢。” “……以为我要跟干什么了就不喜欢了?”阿蛮挑起眉,痞里痞气。 简南:“……” “两个人都专心不行,两个人都专心容易闯祸。”他还是有问必答,只是耳根更红了。 阿蛮满意了,把头放在他肩膀上,很惬意的舒了口气。 简南的手帮她揉了揉腿肚子,凳子挪了几下,让自己受伤的脚不用受力,让阿蛮和他贴的更紧,顺便他还能继续改他们的合同。 “到底在改什么啊……”阿蛮问得含含糊糊。 “快好了。”他仍然还是那句回答,并且转移了话题,“去派出所怎么样了?” 阿蛮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 “他们往鱼塘里面倒的是疏通剂。”阿蛮直起了腰,“除了这个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她拍的那些照片也都是他们往来鱼塘的照片,只能说这三个人对曼村的鱼塘有超乎寻常的兴趣,其他的很难说明什么。 “老金把鱼塘下游入口给堵住了,他们是为了通下游口。”简南并不意外。 “所以?”阿蛮就知道简南估计又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EUS在流行病学上的感染主要是因为低水温,暴雨、洪水或者寒流造成的低水温会让鱼对入侵孢子的炎症应答很弱,大部分EUS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大规模感染的。” 阿蛮趴回到简南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曼村前段时间下了一场暴雨,部分地区有小规模的泥石流,这些都随着水流流到了鱼塘里,这应该是造成鱼塘最终被感染的主要原因。” “水流都是从上游往下流的,所以老金发现鱼塘的鱼不对之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了入水口,一方面是怕病鱼污染下游水道,另外一方面,也是怕上游水道再次污染鱼塘。” “老金是很有经验的老兽医,鱼塘感染之后他第一时间取了下流河域的水和鱼进行观察,这些样本都被他存在实验室里,每天的观察日记也都记录了这些样本的变化记录。” “除了鱼塘的损失,这种鱼类传染病最怕的就是扩散,尤其最近这个季节,暴雨频发,一旦扩散到这种活水流域,疫情就会很难控制。” “我看过这段时间拍的照片,这些人从上游一路下来,还去了下游河域,他们的路径,和老金之前是一致的。” “所以这些人是河域上流的人,他们发现了传染病,就和老金一样沿着河道检查到底有多少水域被感染了?”阿蛮皱着眉,“那为什么要疏通入水口?” 下游没有被感染,难道不是好事么? “目的不一样,老金的目的是治鱼,这些人的目的是规避责任。”简南调出了电脑里面的地图,指给阿蛮看,“这是鱼塘的位置,这是南腊河。” 就像阿蛮说的,所有和求生相关的技能,她都很厉害,这个技能也包括看地图,她只是看了两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曼村的鱼塘入水口是南腊河的一条支流,这条支流并不复杂,几乎一路垂直,一直到曼村鱼塘下游开始,才有了复杂的分支,有些分支因为地形原因,又重新流回到南腊河主流。 简单来说,如果下游水道出现了感染,感染源肯定就在这一条一路垂直的支流上。 “如果我们控制住了鱼塘的感染,没有把感染扩散到下游,曼村这一池塘的鱼估计只能剩下百分之二十。” “洱海金线鱼的鱼苗价格很高,成熟期需要两年,曼村这次的损失会在百万以上,而这个村一整年的收入村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万。” “就像上次我直接在村人面前把EUS说出来的时候村民的反应一样,等疫情控制住了,下一步肯定是追责。” “曼村的鱼塘一直没有养过黑鱼,但是上游有一个大规模的黑鱼养殖场,鱼塘里面偶尔会出现成年黑鱼,黑鱼是最容易感染EUS的品种,这次鱼塘感染的时候,塘里面最先出现浮出水面现象的就是黑鱼,所以等到问责的时候,第一个需要被问责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黑鱼养殖场。” “所以养殖场的人为了让整件事不容易被问责,就想要疏通出水口,把感染扩大?”阿蛮能理解里面的逻辑,却对这样的做法瞠目结舌。 因为不想承担一个鱼塘的责任,所以干脆就让整个河道都被感染? “下游的水可以回到南腊河,南腊河又是黑鱼养殖场的上游,整个河道都被感染了,也就查不到感染源了。”简南没有否认。 “不是说南腊河里面有很多珍惜鱼种么?”阿蛮无法理解这样的价值转换。 “珍惜鱼种不是他们口袋里的钱,但是一旦确认了感染源,他们要掏出来的就是真金白银。”简南对这样价值转换很了解,一点都不惊讶。 他最讨厌这样的价值转换,因为这群人打了阿蛮,他就更讨厌了。 “他们不会成功的。”简南又摸了摸阿蛮的头,“有我在,鱼塘里面的病鱼,一条都游不出去。” “他们不会成功的。”阿蛮学简南讲话,“有我在,曼村里面的人,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我呢?”为什么重点是曼村的人? “会少。”阿蛮伸手,把手掌戳到简南眼睛下面,“刚才掉的。” 两根头发,简南头上的。 刚才接吻的时候她一不小心扯下来的,本来想湮灭证据,现在想想还是拿出来炫耀比较好。 简南:“……” “很激烈呢。”阿蛮笑眯了眼。 她心情很好,从捅破了窗户纸之后,她表现的他们之间似乎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肌肤相亲的连体婴的样子。 她善于表达,从不掩饰,在一起了,就毫无保留。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简南却又莫名的,心里堵堵的。 “如果我大脑前额叶区块是正常的。”他很清楚心里堵的原因,“我应该很早就跟表白了。” 阿蛮歪着头:“?” “很早。”简南重复,“第一次看到在阁楼上烧饭的时候。” 如果他是个正常人,他们应该那时候就在一起了。 “想得美。”阿蛮一拳头敲碎他的幻想,“那时候跟我表白可能就被我从楼上扔下去了。” “我那时候觉得未成年。”阿蛮比了下身高,“那时候在我心目中就这么高。” 一个一米不到的孩子的高度。 很孤独。 需要照顾。 被抛弃的孩子。 和她一样,所以她才会想投喂他,所以她才会想保护他。 谁知道越相处越发现,他其实蔫坏,连动心都那么早,她根本什么都没发现。 “动物为了生存会调整自己的叫声引发人类的怜悯,比如猫叫,”简南没头没尾,“猫讨食的时候叫声频率和婴儿的类似,有研究表明,猫这样叫是进化的结果,因为人类对婴儿的哭声敏感,家猫为了讨食,也学会了这样的叫声。” 阿蛮:“……然后?” “会觉得我小,是因为那时候我为了吸引的注意,已经开始求偶。”简南然后了。 阿蛮:“…………” “人类在亲密关系的时候,经常会发现亲密关系人变回到幼年,会因为非常小的事情生气,会失去成年人的理智。” “这其实都算是一种求偶行为。” “……闭嘴。”阿蛮拒绝听到这种情话。 “这是我自己发现的。”比如他现在,就特别不想闭嘴。 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是就是想看阿蛮气到无可奈何翻白眼的表情。 她宠他。 他就会越变越小。 他也宠她,所以她眼看着小脾气小动作越来越多。 这样多好。 62|第六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那天晚上, 简南很晚才改好了合同, 那时候阿蛮已经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让他多吃点肉增点肌,这样趴着就能更舒服。 他也就在修改合同的时候顺手查了下增肌方法, 为了让她以后趴着能更舒服。 他不知道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之后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但是他现在确实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对阿蛮好。 对阿蛮好, 会让他有满足感。 捅破了窗户纸之后让他觉得最满意的, 就是再也不用纠结他会不会越界的问题, 心意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简南觉得,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舒服的状态:自己想要一直留在身边的人, 愿意留下来;自己想要心意对待的人,愿意被他这样对待。 乡村的深夜静谧到连狗吠声都不太听得见。 “合同改好了要不要看?”他打完最后一行字, 拍拍阿蛮的头——她睡在他身上都快要开始打鼾,她很少打鼾,实际上,简南很少看到她熟睡的样子,大部分时候他只要有动静,她都会醒。 “直接打印出来告诉我要签哪里。”阿蛮闭着眼睛晃晃手。 她本来就对这个没兴趣, 拖了那么久她就更没兴趣了。 比起合同, 她更贪简南的身体。 他很干净,沐浴露用的味道清爽,整个人虽然瘦,但是胜在身高足够,简直是一个活体的懒人沙发。 “我要的护照复印件。”简南真的就开始打印了, 便携打印机声音不小,咔嚓嚓的。 “我行李箱里,密码是123。”阿蛮继续闭着眼。 “这样容易被人卖掉。”作为亲密关系人,简南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她,虽然她这样,他心里很舒服。 “卖掉我也能跑回来,到时候阉了。”阿蛮被简南吵得睡不好,闭着眼睛摸到床上,四仰八叉的躺下去,抱着枕头咂咂嘴。 莫名觉得这样很好的简南站在那里傻笑了两秒,蹲下开始找阿蛮的护照。 阿蛮有墨西哥名字,只是她不叫,他也直接忽略。 阿蛮的护照颜色和他不一样,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把两本护照换成颜色一样的。 “睡吧。”哄着阿蛮眯着眼睛签了十几个字,在把她彻底惹毛前总算结束了今天的重头戏。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后,简南第一个仪式化合法化的过程完成,他拍了拍厚厚的文件袋,看了一眼闷在枕头里睡得跟个孩子一样的当事人,心满意足。 *** 和两个刚刚确认关系的热小情侣不同,阿蛮在鱼塘里抓到的这三个人,在曼村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三个人都是陌生人,不在邻村,不在镇上,说着蹩脚的当地方言,谎话连篇。最后被逼不过,直接说自己迷路了,手里拎着几大桶疏通剂实在太重,就随手倒在了最靠近水源的地方。 “这东西对水质没有太大的伤害,为什么不能倒?”三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老鼠胡子,特别欠揍,喜欢拿问题去堵问题。 没有直接证据,也没有对曼村造成直接伤害,最后这三个人用寻衅滋事拘留了两天罚了点款就给放了,走的时候还冲阿蛮啐痰。 本来就在到处找这次鱼塘感染责任人的村民们出离愤怒,各种各样的谣言越来越多。 就像简南说的那样,老兽医老金是村第一个先回过神的,但是他仍然只敢悄悄的找简南。 “这事太大,就算村长都不一定兜得住。”老金先用话吓唬简南,怕他又跟上次一样直接召集村人把事情说一遍,一百多户人,要是真都抄家伙去找黑鱼养殖场,那是真有可能会出人命的。 “而且没有直接证据,现在都是我们的猜测。”老金在小村庄待了一辈子,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变得胆小,可是比简南更有人情味,“咱们只管治咱们的鱼,保证不把病鱼流出去,先想办法降低损失。” 他就是因为怕这些弯弯绕绕才一直窝在小村庄的,每天给东家的羊接接生西家的鸡分分蛋,村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帮忙治好了动物的病,他们就感激涕零,治不好,跟着跳脚大闹一通,第二天又老金长老金短。 说实话,他觉得很快乐,快乐到他认为他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也很好,不算荒废专业,只是创造的价值相对较少,但是人快乐。 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摊上了大事。 一百多万,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钱。 “直接证据早就有了。”简南心情很好的拆他的台,自从阿蛮亲了他以后,他心情一直很好,超标的那种,他觉得自己大脑前额叶区块最近一直都在跃跃欲试,“最早的观察日记,收集的下游的水,还有那几条被收起来的黑鱼。” 老金瞪大眼:“什……什么黑鱼?不要血口喷人!” “我没有血口。”简南纠正他,“我的牙床牙龈都没问题。” “我也没有喷人。”简南指了指自己脸上戴着的口罩。 老金:“……” 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年轻人,恨不得把他塞到鱼塘里的那种讨厌。 “给我的观察日记是修改过的,最前面三张都是新写的。”简南吐槽完他的血口喷人才开始说人话,不过说出来的话让老金觉得,他还不如不说人话。 “这几天纪录的墨水不一样,在观察日记五天之后换了墨囊,对比很明显,最初三天的观察记录,是后面才写的。”简南翻页给他看。 他只看过一次的观察日记,却能准确的记得每一页每一个字的位置,甚至字的墨囊颜色。 老金的汗毛直立。 “做实验的时候,我每次培养样本做回朔,都会让我先做灭菌实验。”简南看着老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还要继续说么?” 他向来都是继续说的。 但是他现在有了阿蛮,他觉得偶尔可以不要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比如直接戳穿实验室外面的鱼缸里放的应该就是那几条黑鱼。 老金这个人一边觊觎他的实验器材,一边把他当傻子。 这些话他都吞了下去。 不是怕说出来场面太难看,而是因为,阿蛮答应了晚上给他做面疙瘩,面粉里面揉进剁碎的鱼肉,用羊肉熬汤做汤底的面疙瘩,阿蛮昨天吃鱼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出来的菜谱。 他想吃,所以他怕和老金吵起来他没办法按时回家。 老金一声不吭。 简南也一声不吭,想着自己的面疙瘩。 “这时候让村民们知道这些并不好。”老金叹了口气,忍住了抽水烟的欲望——简南不让他在实验室抽烟,抽了就赶出去。 “我并不关心这些。”简南说实话,“我过来只是为了治鱼。” “确诊EUS,找到可以降低损失的治鱼方法,找到感染源,阻止水源扩散感染,这就是我过来的部工作。” “找到感染源是我的工作之一,所以在给我观察日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有所隐瞒。” 他们见面的第一天,简南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的想法。” “先治好自己鱼塘的鱼,把损失降到最小,然后单独找村长,把传染源的事情告诉他,包括这几条黑鱼,让村长拿着确凿证据去和对方谈判,赔钱私了。” “这是影响最小的方法,在阿蛮没有发现这些陌生人之前,我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对他来说,阻止了感染源,控制住疫情传播,就已经完成任务,他并不关心这个任务是怎么完成的。 “但是这些陌生人并不打算赔钱私了。” 抛开他们打了阿蛮甚至试图灭口不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赔钱。 “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要打开下游入水口,也知道这三个人来自于哪里,只是不说罢了。” “不说,就我来说。”简南下了最后通牒。 “我……不知道这三个人来自于哪里。”老金的额头开始出汗。 “但是知道想出这样免责方法的人是谁。”简南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想出这个方法的人很懂EUS,很了解这附近的水道,而且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进出鱼塘。” 一般人想要逃避责任,最多把病鱼丢到他们的上游,然后梗着脖子说自己也是受害者就行了。 这是个行家,从一开始就打算感染整个河道让所有人都查不到感染源头。 他们只是漏算了一个阿蛮。 毕竟和平年代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想到一个兽医专家,身边居然藏着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助理。 老金后背直立的汗毛一直没下去过。 “……”他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低下了头,“让我再想想。” “我不急。”简南藏在口罩下面的嘴翘了翘。 他一点都不急,反正阿蛮一直在。 老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多智近妖。 这个年轻人到了曼村之后做的所有的事情,已经缜密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这样的人,是会让人害怕的。 哪怕现今社会已经进步如斯,这样的人,也仍然是异类。 古时候的异类会被架在柴火堆上烧死,现在的异类,会被排斥,会被各种闲言碎语打垮。 “……”老金犹豫了很久之后,才把这句话说出来,“在我这里可以这样,在其他的地方,还是需要藏一藏的。” 话说的很隐晦,但是他知道简南能听懂。 简南做实验的动作停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笑了,老金在简南黑黝黝的眼瞳里面,看到了一点暖意。 “这句话我听过。”年轻人冲着老金点点头,“谢谢。” 能对他说这句话的,都是好人。 因为谢教授也说过一样的话。 他们都怕他被烧死。 他也怕。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明白不管怎么藏,该有的流言蜚语也没有变少,他的结局也不会更改。 躲并不是方法。 唯一的方法就是变得更强大,当力量悬殊到可以单方面压制对方的时候,这些流言蜚语背后中伤自然就不存在了。 这是动物世界的法则,这是阿蛮一直奉行的法则,现在变成了他的,他和阿蛮一起的。 够强大,就可以了。 就可以幸福,就可以活得肆意。 63|第六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的面疙瘩汤让人大吃一惊。 用鱼肉做的面疙瘩带着泥土的腥味, 拿羊肉熬的汤又藏着羊骚, 一口下去,真正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不好吃吧。”阿蛮倒是心知肚明, “鱼羊两个字凑在一起, 还真不一定就是鲜的。” 她折腾了一下午, 隔壁王二家的一直欲言又止。 简南不能说谎又实在没有办法委婉, 只能用写着自己名字的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不敢咀嚼, 直接生吞。 “行了,这个菜下次不做了。”她也是闲得慌才想出这个馊主意的。 “吃这个吧。”她变魔术一样从碗柜里拿出一碗肉夹馍, “王二家送的。” 简南扛着一嘴的羊骚味和鱼腥味犹豫了半秒钟,伸手拿了一个肉夹馍。 被阿蛮瞪了一眼, 默默的把肉夹馍掰成两半,递给阿蛮一半。 一起吃,就没什么罪恶感了。 阿蛮被他气笑了,低声嘀咕了一句:“就聪明!” “嗯。”简南快速承认。 整个曼村,最聪明的人就是他,这是事实。 阿蛮翻白眼, 却看到简南正在把肉夹馍里面的青椒挑出来, 用牙尖轻轻咬一口,开始永无止境的嚼。 “每次吃东西,我都会想把的嘴用筷子撑开把东西塞进去然后缝起来。”阿蛮又阴森森的开始威胁。 这句话她以前说过,那时候简南还有点怕她,并不敢反驳。 但是现在…… 简南咽下了嘴里的肉夹馍:“咀嚼可以刺激耳下腺, 保持腮腺激素的分泌,腮腺激素能增加肌肉、血管、软骨和牙齿的活力,强化血管弹性,局部提高血液循环质量,保持面色红润减少皱纹。而且充分咀嚼还能促进胰岛素的分泌,调节体内糖的代谢,降低血糖数值,预防糖尿病。” 憋了好久的反驳终于说出口,简南又小小的咬了一口肉夹馍,满足的继续嚼。 阿蛮:“…………” 她先是下意识的跟着嚼了两下:“……可是脸色也不红润啊。” 他很白啊! “因为我面部角质层厚,毛细血管不容易显露。”简南继续有问必答。 阿蛮没吭声,低着头嚼了两下肉夹馍。 简南也没继续说话,偶尔还很勉强的喝一口阿蛮做的面疙瘩汤。 “这他妈都什么对话啊……”阿蛮终于彻底回过神了。 爱才两天,她男朋友就在跟她解释面部角质层了。 简南翘起了嘴角。 阿蛮也跟着弯起了眉眼。 桌上还放着放凉了以后腥膻味变得更酸爽的面疙瘩汤,小乡村的黄昏,有狗吠鸡鸣和孩子们的叫闹声。 阿蛮弯着眉眼有些恍惚。 “我还真的挺喜欢的。”阿蛮感叹。 她只是自言自语,短暂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心情。 简南却呛着了,面红耳赤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我不能喜欢么?”阿蛮逗他,“都是我男朋友了啊。” “毛细血管都爆了呢,比咀嚼好用。”她眉开眼笑。 “……”简南硬灌了半碗面疙瘩汤才顺了气,红着脸红着眼也不知道该接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呢? 学霸陷入了迷思。 接吻也是她先主动的,说喜欢也是她先主动的,她为什么……动作那么快呢? 而且不让他说也! 他现在再接一句我也喜欢就完不对了,连他这样的人都能意识到的那种时机不对。 “亲一下庆祝?”阿蛮太喜欢看简南现在这样皱着眉一脸空白的样子了。 这样的简南,眼瞳不会漆黑,懊恼的、茫然的、还很慌乱。 “……”又被抢了先机的简南这次只能抽动着鼻翼,把小小只的阿蛮拉过来,使劲的亲了一下。 阿蛮唔了一声,似乎很满足,索性搂住他的脖子,打算深吻。 “我|日!”不怎么熟悉的嗓音但是非常熟悉的语气。 “我擦擦擦擦擦!”那个嗓音持续的震惊。 阿蛮面无表情的转头。 “我的菩萨奶奶啊,我的眼睛啊,我他妈的耶稣基督啊!!”那声音开始十分有创意的飙脏话。 普鲁斯鳄。 阿蛮认出来不是因为他让人熟悉的语气和脏话,而是因为他的穿着。 一个和简南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穿着印满了鳄鱼头的T恤,背上的背包是鳄鱼头,头上戴着鳄鱼嘴巴,手里还拿着他和人视频常戴的鳄鱼头套。 想要装作不知道他是谁都很难。 “这么高调为什么视频的时候还要带着头套?”阿蛮十分自然的爬下简南的腿,十分自然的迎了上去。 “……都不尴尬一下么?”普鲁斯鳄不能接受这样的自然,他的眼睛都快要瞎了。 他居然看到简南的手放在阿蛮的屁股上!! “……也给我留一个啊!”普鲁斯鳄看到简南居然坐在那里把剩下的肉夹馍分了一下,阿蛮一半他一半,然后他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我□□飞机火车大巴驴车花了一天时间才到的,们两个能不能给我一个正常的反应!”普鲁斯鳄怒了,冲到饭桌旁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的面疙瘩,狼吞虎咽的吞下去半碗。 普鲁斯鳄:“…………” 阿蛮:“……” 简南指了一个方向:“去厕所吐。” 感觉自己吃了一条没有剖开的生鱼的普鲁斯鳄四肢并用的冲向厕所,厕所门呯得一声。 “他长得还挺好。”阿蛮随口评价,把简南分给她的肉夹馍塞到嘴里,这次多嚼了好几下。 “他有物癖,他喜欢鳄鱼嘴,他脸上出油,他眼睛近视到瞎,他还有痤疮。”简南都不带结巴的,吐槽的十分流利。 阿蛮:“……” “他不符合帅哥月抛的标准。”简南下结论。 阿蛮:“……” 她这随口一说的愿望在这个大个子心里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偏偏她还觉得挺开心。 开心到又走上前,亲了简南一下。 “…………%¥*”刚刚走出厕所门的普鲁斯鳄再一次看到简南居然用言情小说的姿势扣住阿蛮的头嘴对嘴,再也忍不住,没有网线没有摄像头,也开始飚他很脏很脏的脏话。 他后悔了。 他不该来的。 他就应该让简南这个混蛋一文不值的! *** “们俩真爱了?”恢复正常之后,普鲁斯鳄总算能喝到一杯凉白开。 没人理他,简南在洗碗阿蛮在擦桌子。 “来之前我见过吴医生。”普鲁斯鳄也觉得刚才的问题很蠢,直接切入主题,“她想问问阿蛮愿不愿意和她聊聊,单独聊的那种。” 阿蛮扭头:“可以啊。” 这有什么好问的。 “不可以。”简南和阿蛮几乎同时出声,“吴医生为什么要见她?” “那就不可以。”阿蛮迅速改口。 普鲁斯鳄:“……” “关于我的事情,我会找时间和阿蛮说的。”简南其实非常不耐烦,但是现在晚上八点多,天黑了,村长还来过一趟送来了被褥,他现在把人赶走确实不太合适。 “们认识都好几个月了,说了什么了?”普鲁斯鳄糗他。 简南顿了顿,没说话。 “挺多的。”阿蛮帮他回答。 不能说谎,看到伤口会想清理,看到火灾会应激,不是特别严重的强迫症,反社会人格倾向。 喜欢数字三,挑食,吃饭贼慢,有个弟弟,父母离异,他妈妈是被简南送到牢里的。 朋友只有普鲁斯鳄,尊重的长辈只有谢教授,心理医生是吴医生,简南十岁不到就和这个医生认识。 这几个月,她知道的真的挺多的。 只是从来没深入问。 或许爱之后,她会找机会问,但是不是在普鲁斯鳄面前。 或许是在床上。 普鲁斯鳄看了阿蛮一眼,没接话。 阿蛮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见了面的普鲁斯鳄对她有敌意,不是那种死宅突然见光死的敌意,而是突然之间对她很防范的那种敌意。 “我做了什么?”她直接开口问。 她最烦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更何况这人还是普鲁斯鳄,简南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我来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简南和签的那些合同。”普鲁斯鳄也不客气,既然阿蛮敢问,他就敢答。 “我一直以来都是简南的理财顾问,他除了工资,其他的资金都在我这里。”普鲁斯鳄看着阿蛮,“他现在既然把钱都转给了,我就想来见见。” 他的阿蛮的印象其实不错,简南当初要请阿蛮做私人保镖,他照惯例调查过阿蛮,知道她的历史,相处了几个月,也知道她的处事风格。 简南能从墨西哥活着回来,靠阿蛮。 他们如果单纯爱,他也乐见其成。作为朋友,他早就发现简南对阿蛮的依赖,虽然是病态的,但是对于简南来说,是第一次。 不一样的情感交流有利于简南大脑前额叶区块的修复,这句话是吴医生的原话,所以当简南要和阿蛮签十年二十年长约的时候,他是赞同的。 哪怕在帮阿蛮谈薪水的时候,简南差点把富家公子塞恩气出心脏病,哪怕阿蛮雇佣合同上好多条例都是特例,简南为了这些特例单独签署了一份卖身合同,为的就是让阿蛮万一想走,可以毫无顾忌的身而退。 这些他都能接受。 但是他唯独不能接受简南昨天晚上发给他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他没料到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很不错的阿蛮居然会签字。 难道是他识人有误? 难道阿蛮接触简南,是因为简南有利可图? 他气得连夜买了机票火车票,找到村长找到这个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结果就看到这两人连体婴一样抱在一起。 阿蛮……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合同?”他幻想了一天的蛇蝎女人一脸空白,“什么钱?” “昨天晚上趁我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反应很快的阿蛮迅速转头看向简南。 简南不动如山的洗碗,背影大写着心虚两个字。 普鲁斯鳄:“…………” 阿蛮:“……” 64|第六十四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来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原因?”简南终于放下了其实早已就已经洗好的碗。 普鲁斯鳄通常不会挪窝, 如果只是他的财产问题, 他最多一直黑了他们的无线或者手机网络不停的骚扰就可以了,不至于舟车劳顿一整天跑过来。 “刚才那个话题结束了?”普鲁斯鳄张着嘴。 他长得确实不错, 没有简南白皙, 没有简南瘦, 没有简南高, 但是五官意外的还算立体, 组合起来看着挺舒服。 “那个话题我和阿蛮单独聊。”简南终于看了阿蛮一眼。 他刚才心虚, 怕阿蛮掐死他。 阿蛮站在那里,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简南:“……” “这个村里是不是有个姓金的兽医?”普鲁斯鳄十分不甘心的换了个话题。 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话题, 但是他更关心简南的私生活。 阿蛮没有主动签字。 这件事让他对简南昨天的胡作非为又放了一半的心,以他对阿蛮的了解, 阿蛮应该不会由着简南胡来。 “有。”简南点头。 “那个金兽医是谢教授的师弟,同一个教授下面的研究生,金兽医是谢教授恩师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普鲁斯鳄咂咂嘴,“听起来就很牛逼。” “不怎么行了。”简南摇头,“老金在这个村里待了太久,与世隔绝, 实践的病例有限, 年纪也大了。” 老金的基础知识扎实、专业,对于曼村来说,真的是神医一般的存在。但是出了曼村,到大城市,到国际上, 老金这些东西,已经排不上号了。 “以前不也是这样的愿望么,找个偏远山村与世隔绝什么的,当时不是还和谢教授吵架说如果世人不接受,也一样不会对世人好么。”普鲁斯鳄糗简南。 一边糗一边看阿蛮的动静。 阿蛮没什么动静,她从刚才开始就坐在那里玩手机,一手玩,另外一只手在玩简南的手心。 腿放的也很讲究,非常没脸没皮的搁在简南腿上,无视简南那只包的跟粽子一样的脚。 莫名又一次受到伤害的普鲁斯鳄别开眼。 他一直觉得把简南流放到墨西哥是对的。 走远一点多看看,人会开阔很多,简南现在走的这条路,比他之前想走的好很多,能走更远,更适合他。 “老金怎么了?”简南打断普鲁斯鳄和阿蛮之间的眉眼官司,他手心很痛,阿蛮在用指甲掐他。 他又一次想要把普鲁斯鳄赶出这个新房,普鲁斯鳄今天晚上太想试探阿蛮了,每句话都带着弦外之音。 阿蛮最讨厌说话遮遮掩掩,普鲁斯鳄试探一次,他的手心就被掐一次。 都快要破了。 简南皱着眉,大手包着阿蛮的手,一下下的拍,企图让她消气。 “本来EUS在云南省内就有很不错的专家,这次治理还轮不到,就是因为这事是老金提交的申请,谢教授才想让出马的。”普鲁斯鳄觉得自己快要长针眼了。 为什么神一样智商的简南谈了爱也跟弱智一样。 “嗯?”简南等着后续。 “但是知不知道这么弹丸大的地方,其实还藏着一个行家。”普鲁斯鳄压低嗓门,神秘兮兮。 “我知道。”简南面无表情的敲破普鲁斯鳄卖的关子。 “他妈……”普鲁斯鳄差点被凉白开呛死,“怎么又知道了?” “想得到利用地势把一整条南腊河都感染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简南笑笑。 坏事人人都敢做,但是越大的坏事敢做的人越少,因为要承担责任,因为得更加缜密。 “那是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普鲁斯鳄就又有关子可以卖了,“说起来这人跟还有点渊源。”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挺奇怪的,当时……的时候,谢教授为什么会想着让吴医生给检查大脑前额叶区块。”普鲁斯鳄停顿了一下,“谢教授是动物传染病专家,……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脑神经是不是有问题,这个脑回路就不太像一般人。” …… 阿蛮对普鲁斯鳄有意为之的省略号一言难尽。 “不用一直暗示我。”阿蛮索性把话挑明,“简南说了这事他会单独跟我说,我就没打算从别人嘴里听。” 简南低头笑,把阿蛮的手抓的更紧了一点。 “妈的。”普鲁斯鳄骂了句脏话,“不是一般这种伤疤不要让当事人自己挖比较好么?” 他好心好意却一直被喂奇奇怪怪的狗粮是为了什么啊! “继续。”简南不想跟普鲁斯鳄解释什么叫做挖伤疤,对阿蛮说那些事,对他来说不是挖伤疤,更像是一种剥光了衣服的坦白。 类似于我很可怜来疼我的求偶。 普鲁斯鳄不会懂的。 “这个人,就是在……的时候,谢教授第一时间想到去检查脑神经的主要原因。” “他姓王,叫王建国,和老金差不多年纪,也是谢教授的师弟。” “他当年没有现在这么风光,最多就是比一般人聪明一点,不过很努力,人前谦虚肯干活,人缘很好。” “谢教授的老师很喜欢王建国,那时候谢教授已经在现在这个研究所上班了,他老师就把王建国推荐给了谢教授,由谢教授带着一起做项目。” “后面这些事不是谢教授跟我说的,是我根据时间点自己去查然后串起来的。” “二十年前吧,王建国参与了一个国际项目,谢教授推荐的,他们在查病源的时候王建国和另外几个组员发生了分歧,王建国一怒之下把实验室里的样本都给丢了出去,闯了大祸,当时附近的牲畜被感染了,疫情后半,四五个村庄的牲畜部灭杀,损失了很多,那个项目也失败了。” “事后王建国被收押,调查知道王建国当时收了病源养殖场的钱,假造样本,反正事挺多,他被判了刑,实际进去六年多,放出来之后就和谢教授他们失去了联系。” “在牢里的时候,他接受过心理评估,判断有反社会倾向,但是应该也没有严重,因为他当时并没有直接下诊断书。” “这件事对谢教授和谢教授的老师打击都挺大的,本来以为是可造之材,给了最好的资源,谁知道切开是个黑的,而且出事之后说是谢教授逼他的。也知道,谢教授家境好,平时评选奖金什么的都很佛,偶尔还会捐捐款。” “这些东西到了王建国眼里就都是刺激他的点,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家境不好的原罪,他家境不好所以不能专心做研究,他家境不好所以要压着脾气谦虚搞人际,他家境不好所以才失去了很多次出国进修的机会,总之拉不出屎就一直怪茅坑臭。” 阿蛮噗了一声。 她挺喜欢普鲁斯鳄的脏话的,都特别有创意。 “不要学他……”简南试图阻止阿蛮被带坏,“这不是他的创意,这是以前的俗语。” 阿蛮不说话,翘着脚晃了晃。 “……讲真我不反对们爱,但是爱也可以不用这么恶心的。”普鲁斯鳄觉得自己被恶心的都不饿了。 “反正就是谢教授刚刚发现王建国也在这里,王建国这个人又和老金是老乡,他就让我过来盯着,如果有什么异常,就第一时间通知他,顺便把带回魔都。” “……为什么要盯着简南?”阿蛮不理解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怕他被王建国带坏,也怕老金为了护王建国在里面做点什么事把简南惹恼了,这里毕竟不是墨西哥,身边没有戈麦斯盯着,谢教授不放心。”普鲁斯鳄终于把自己的来意部说完了,拍了拍肚子,“们这里总是有泡面的吧。” 他快饿死了。 “厨房里有挂面和鸡蛋,可以自己去下。”阿蛮还在梳理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不怎么耐烦的挥挥手。 “我他妈好歹也是个客人……”普鲁斯鳄唧唧歪歪的进了厨房。 “谢教授还是不相信哎。”阿蛮终于理清楚了,“那封邮件果然没用。” 那么长的东西,会认真看完的人估计只有简南自己。 简南:“……” 这本来仍然应该是很悲伤的事,他那么尊重的师长对他的信任比纸还薄,稍微有点异动就让人盯着他,他在谢教授心目中,仍然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但是被阿蛮这么一说,好像就也没那么严重了。 因为这件事在经常以命相搏的阿蛮眼里,只不过是因为教授没看懂他的邮件,也不过只是普通师生之间的小误会,换个方法说不定就可以的小误会。 无关生死的,就都是小事。 “我再写一封好了。”简南决定,“我这次用中文。” “还是那么长?”阿蛮咂嘴。 “嗯,更长。”简南点头。 “……我要是有这样的晚辈估计会气死。”阿蛮翻白眼。 “不过老金真的会帮王建国么?”闲不下来的阿蛮直接就当这场师生误会的话题过去了,问起了正事,“我觉得老金人挺正的啊。” 她甚至偶尔觉得这个倔老头有点点简南的影子,孤独的时候。 “因为同理心这东西,其实是个双刃剑。” 老金一开始想的就是私了索赔,他并没有料到王建国会想出这样的方法逃避赔偿。 他是个老好人,所以他将心比心,觉得王建国坐了牢也被惩罚过了,现在帮忙管理黑鱼养殖场,也算是踏踏实实的工作了,应该不会再做坏事了。 “对坏人,不能用同理心。” “像我们这样的脑回路,只会觉得老金这种人很可怜。” “凭什么要这种脑回路才会觉得老金可怜啊,我不行么?”阿蛮奇怪,“脑回路特别高级么?” 简南:“……” 普鲁斯鳄端着面,又退回到厨房。 如果阿蛮是个好人就好了,简南这样的人,他盯不住,阿蛮能盯住。 在她眼里,除死无大事,简南这样的,不乖打一顿就好了。 她可能可以给简南最正常的感情,前提是必须要是个好人。 妈的这个简南真的太有病了,他给的是正常人都给不出的东西,连普鲁斯鳄这样的人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抗住这样的诱惑,更何况他只认识了几个月的阿蛮。 普鲁斯鳄被面条里的鸡蛋烫着了,又气又苦又孤单的几乎要流下鳄鱼泪。 65|第六十五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我晚上睡哪?”吃饱喝足的普鲁斯鳄把简南拉到角落, 问得神神秘秘。 这是很私人的事情, 他不想让阿蛮听见。 “我和睡床,让阿蛮睡外面客厅?我看有个沙发。”普鲁斯鳄挤眉弄眼。 那沙发大小阿蛮能睡, 他肯定不行。 况且他远来是客。 况且他和简南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或者说, 同类人。 “出门以后一直走, 岔路口往西, 靠近山的那个村头。”简南很耐心的画了一张地图给他, “就这个样子的房子,里面住着老金。” “老金一个人住, 房子老了点,但是有四间房, 有空床。”简南在简易地图上面老金住的地方画了个五角星,“村长送了被褥,抱着过去就行。” “天黑,村里没路灯,带个手电筒过去,走路小心点。”他还特别好心的叮嘱了两句, 把塞满了新电池的电筒递给他。 普鲁斯鳄拿着手电筒, 看着那包被褥,以及面无表情的简南。 “为什么?”他问,字字泣血。 “老金那里的网最快。”简南眉毛都没动一下。 普鲁斯鳄张着嘴。 “我这里晚上要下资料,占着带宽。”简南解释,“老金的网是我来了之后去镇上装的, 新装的,光纤到户,晚上就只有一个人用。” 普鲁斯鳄抱起了放在沙发上的被褥,心服口服。 “我就问最后一句。”临走之前,普鲁斯鳄捧着一大捆东西,十分坚强的堵在门口。 简南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们两个人,结婚证是没领的吧?”普鲁斯鳄问。 他来的时候就听村长一直在介绍简博士小两口,他了解简南的性格,估计为了避免麻烦应该就这样含含糊糊应下来了,要不然人村长也不会给他们折腾个囍房。 但是今天这架势,他都怀疑他们两个真的领了证了。 如果领了证,那么简南昨天晚上做的那些合同,那简直是没给自己活路。 “如果真结了婚连块喜糖都不分给我,那么这辈子都别想上网了,上一次我黑一次。”很幼稚的话,普鲁斯鳄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了出来。 这是他能说出来能做到的最恶毒的威胁。 简南伸手掏了掏口袋,阿蛮最近白天都不在,他口袋里还有好多剩下的糖。 “没领证,但是糖可以先给。”简南抓了一把出来,把阿蛮不爱吃的几颗挑出来递给普鲁斯鳄。 很难选择,因为阿蛮几乎不挑食。 “其实……”普鲁斯鳄往里屋看了一眼,阿蛮没有避嫌的习惯,收拾了衣服已经进厕所洗澡了,“人与人之间,还是保持点距离才能长久。” “当然我并不是教怎么谈爱,也不是教怎么社交,毕竟也知道,我这个人……” 普鲁斯鳄笑笑:“我就是觉得,如果有人这样对我,我会很有压力。” “因为任何一个人,百分之百付出之后,总希望人能百分百回报的。” “就算是也一样,付出了,也总是会希望有回报的。”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百分百回报给的,和人性打赌,没有人能赢。” “所以我觉得就算俗气,也再考虑考虑合同的事情,人生不是只有短短几年,才二十六岁。趁着阿蛮还不清楚合同内容,把那些东西删了吧。” “看哪怕不改合同,们也能在一起,也过得很甜蜜对不对。” “没必要这样去试探人性。” “这样做,会让这段感情变质,本来亲亲密密的事情,会变得很尴尬。” 普鲁斯鳄不可谓不苦口婆心。 他很少承认简南是他的朋友,他一直认为他们是同类人,因为同类,所以相通,而相通,比朋友更可贵。 简南对阿蛮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一开始的变态占有,到现在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简南这个人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亲密的关系,他的珍惜可想而知。 但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看起来酷酷不爱说话的保镖阿蛮,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过犹不及。”普鲁斯鳄在走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得很深刻。 他们之间很少这样深刻。 所以有些不习惯,走夜路一路骂骂咧咧,手电筒晃晃悠悠。 *** 简南靠在王二家的新房大门口。 普鲁斯鳄说的所有的话他都没当回事,唯独那句会让感情变质,梗得他如刺在喉。 他不懂怎么处理社交关系,他们之间捅破窗户纸的人是阿蛮,他只能确定,在那一刻,他们两个是真心开心的,拥抱、接吻、甚至微笑,都可以证明。 他修改合同,他把自己所有的资产乃至今后产生的所有财富都给阿蛮,只是为了那一刻。 并不是为了长久,只是为了那一刻。 那是他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脏兮兮的卫生所,脏兮兮的阿蛮,她嘴角翘起来的弧度,她头发的质感,她说“孤儿,最怕消失”。 他愿意用自己这一生创造的所有财富,去换取那一刻,去记得那一刻。 他确实并没有想到,加上诸多条件之后,那一刻会不会变质。 里屋厕所里的水声停了,曼村的房子因为气候原因造的都很通风,阿蛮洗澡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随着热气飘散出来,屋子里、院子里都有暧昧的香味。 阿蛮用毛巾包着湿头发走出来,拿了吹风机又重新进了厕所。 中间没和他有什么眼神交流。 平时都这样,但是今天这样,简南突然就有些站不住。 他站直身体,跟着阿蛮进了厕所。 王二家的新房厕所其实很简陋,曼村并不富裕,没有贴瓷砖,地上是铺的很平整的水泥,墙上还有裸露的泥砖。 厕所的抽水马桶是镇上买的,山寨大牌,上面贴着狗屁不通的英文,还粘了个蒙娜丽莎。 没有干湿分离,洗澡是最古早的那种水管怼了一个花洒,有热水,但是得现洗现烧。刷牙的地方也没有镜子,一个脸盆架,上面放了牙刷牙膏和毛巾,阿蛮正靠着脸盆架吹头,湿头发滴下来的水和洗澡的蒸汽弄得厕所湿漉漉的。 她看到他进来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了让,把手上的电吹风递给了他。 自然的就像是本该如此。 电吹风是小店里买的几十块钱一个的小东西,吹一阵子就会发烫带着焦味,简南开了低档,一点点的吹。 “曼村很穷。”他在呼啦啦的电吹风声里,无来由的开了个话头。 “嗯?”耳力很好的阿蛮听到了,应了一声,带着问号。 “为什么愿意陪我来这里?”简南问她。 “其实有钱。” 阿蛮在黑市上做了六年保镖,最后和贝托纠缠的时候,她花钱的手笔一点都不像是普通人,买的安保设施都是时下最先进的,回来的时候坐的商务舱,她也没什么新奇的样子。 她之前的愿望是帅哥月抛,她的小金库估计数目可观。 她有钱。 她如果真的要找家人,并不那么难,她如果真的想回国,除了和他签十年合同,还有其他的方法。 有很多舒服的方法。 可以不用选他做她的监护人,可以不用舟车劳顿几十个小时,可以不用掉到鱼塘里,可以不用这个就快要烧焦掉的小电吹风。 因为孤独,因为想要找个伴,还是其他的…… 阿蛮没回答,她把头转了个方向,把另外一边没吹到的湿头发对着简南手里的电吹风。 简南煎熬着,继续老老实实的给她吹头发。 “在合同里面写什么了?”头发半干,阿蛮像只小猫一样甩了甩头,终于说话了。 简南关掉电吹风。 “我把我目前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了,并且我接下来五十年内的所有投资、工作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也一并都转给。”反正都是要谈的事,简南并没有隐瞒。 阿蛮:“……” 难怪他那天折腾了那么久,难怪她隐隐约约的觉得简南让她签了无数个字。 难怪普鲁斯鳄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就为了卫生所里那一刻?那一刻那么贵?”阿蛮皱起了眉。 简南愣住。 “我知道的做事风格,那一刻对来说很珍贵,肯定会想要留住,以物易物是最喜欢的,所以肯定会花钱买。”阿蛮挥挥手,站起身,“把合同放哪了?” “我的行李箱,黑色的那个,在上层的隔袋里。”简南跟着出来,脸上还是木呆呆的,“没有密码。” 阿蛮,知道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口干舌燥。 “其实我也觉得那一刻挺珍贵的。”阿蛮埋头找他的合同,“但是这个……” 合同塞得很好,她翻开直接翻到表粗的那几页,潦草的算了下总额。 “哇。”她感叹,“好穷。” 简南:“…………” “真的败家啊……”阿蛮继续翻看他打印出来的附录,里面是他这五年的收入支出。 “……内裤那么贵?!”阿蛮咋咋呼呼。 简南快走两步,伸手遮住了交易明细。 莫名其妙的,他脸红了。 阿蛮合上合同袋。 “再做一份吧。”她说,“再做份我的。” “我没那么疯。”她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小金库,“百分之七十,包括之后各种收入的百分之八十。” 简南:“……什么?” 他心跳的都快要跳出喉咙,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心脏是不会跳出喉咙的,但是他还是非常用力的摁住了脖子。 “买那一刻。”阿蛮骄傲的把自己的小金库余额亮了出来。 …… 她确实,可以帅哥月抛到好久…… 她确实,可以让她的亲生父母为了她反目成仇…… “并不是只有觉得那一刻珍贵,想要记住一辈子。”阿蛮笑看了他一眼。 “买得起的,我也买得起。”她洋洋自得。 “何况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想把那一刻赋予价值。”她非常难得的,用了优美的书面语,“数目不重要,重要的是价值。” 他倾尽所有。 她觉得值得。 “普鲁斯鳄很会理财么?”她又一次非常快速的把前面的感动画上句号,问了一个毫不浪漫的问题。 “把这些钱都凑起来做个基金吧。”她算了算,觉得可行。 “的败家估计改不了了,我也有自己想要有的固定支出,切市那边的地下拳击馆,还有一些和保护女孩子有关的捐赠。” “这个村里有二丫这样年纪大小的女孩子,对我的身手也挺感兴趣的,我想等专心治鱼的时候,抽空也能教教她们。” “到时候可能就得买个拳击台买点装备什么的。” “我们两个还挺需要一个能理财的家伙帮忙的。”阿蛮仰着头。 都是败家子,一个敢花七位数买器材,一个敢把一年收入捐给民间组织。 把那一刻换成这样的长期支出,她觉得挺好。 “好不好?”她问他。 坐在他的行李箱旁边,盘着腿,头发半湿,仰着脸。 简南缓缓的蹲下,缓缓的抱住她,慢慢的用力,抱紧,密不可分。 “感动啦?”阿蛮在他怀里笑嘻嘻。 “我还想买这一刻。”他闷头闷脑的。 他以为,正式交心应该是最美好的,所以他倾其所有。 普鲁斯鳄不理解,正常人都不会理解,可是阿蛮连想都没想就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 她觉得值得。 “没钱啦。”阿蛮拍拍他的头。 “所以要量力而行。”她教育他。 “阿蛮。”简南抓住了阿蛮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个很危险的人。” “我可能会做很危险的事,谢教授这样防着我,吴医生每个月都用最严格的标准给我做心理评估,都是有原因的。” “反社会最可怕的不是高智商,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拿起一块砖砸破一个人的脑袋,因为他并不会觉得那是一件坏事。” “到了我这里,我有可能会放出像蛙壶菌这样的病毒,甚至可能是超级病毒,我有这个能力,只是现在没有这样的动机。” “所以如果决定不要我了。”他眼睛黑漆漆的看着她,“就毁了我。” “让我失去行为能力,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做坏事。” 阿蛮是他遇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是他可能开始爱这个世界的唯一原因。 如果阿蛮不要他了,他不希望阿蛮变成他毁灭世界的借口。 “好。”奇奇怪怪的阿蛮,毫不犹豫的应下了这个奇奇怪怪的要求。 “好!”她还应了两次。 简南在眼眶红了之前,又一次抱紧了阿蛮。 “又感动啦?”小小的阿蛮调侃他。 “嗯。”简南吸吸鼻子。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美最美的情话。 可惜,他没钱买了。 真的要量力而行,因为他从这一刻开始,并不知道以后生命中的每一刻,都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66|第六十六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曼村又开了一场流水席, 普鲁斯鳄三次元的身份很响亮, 国际上有排名的计算机专家,姓陆, 单名一个为, 他把名片递给村长的时候, 阿蛮瞄了好几眼。 名片简洁到只有字, 密密麻麻的抬头, 中英文, 挤的陆为两个字缩在最最角落,不仔细找都找不到。 “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名片。”阿蛮拉了拉简南的袖子。 “我比他要脸。”简南低头, 用耳语的音量。 阿蛮于是就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笑意藏在眼睛里,只有他能看到。 简南抬起头,他又想亲她了,控制不住的那一种,觉得反正村里的人都认为他们是夫妻他们偶尔这样肉麻一下也没事的那一种。 但是村长在谈正事。 距离简南上次把鱼塘所有的问题都摊开公示已经有一周时间,他下午在广场上汇报了他和老金这一周的工作进展——实验室里的样本已经成功AI分离, 下一步会开始做生物测定和分子鉴定, 预计需要两周时间。 他还因为心情好特别认真的给村人演示了AI分离的方法,成功的把所有人都说困了,最后才开始提大家感兴趣的事情。 丝囊霉菌的病原分离纯化很困难,但是一旦分离了,就可以模拟现有的鱼塘水质, 试验各种治疗方法,找到最佳方案。老金根据实验室的结果这一周对鱼塘进行了新的提升水质的方法,鱼塘内的鱼本周死亡的曲线已经出现了拐点。 而村长在开了几次村大会之后也决定,租个挖掘机再造一个小鱼塘,配合简南他们的实验培育,尽可能多的保存下今年刚刚新买的鱼苗。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一旦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一旦知道了短期内的小目标,大部分人都会镇定下来,很多人慌乱,只是因为不知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会面临什么样的未知。 笼罩在曼村上空鱼塘传染病的阴影逐渐拨开云雾,在实验室最需要传染病模型计算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纯粹以简南朋友的立场来帮忙的国际专家,白天大卡车又运过来几台机器,村长的女儿观摩了半天跑回来悄悄告诉村长,那机器叫刀片服务器,比一般人家里的电脑好上很多很多倍。 村长于是就真的激动了,拿出了小喇叭,简南和阿蛮第一次到村里的场景情景重现。 只是这一次扫开了疑虑,大家变得更加热情,再也不像上次一样把简南和阿蛮当成客人高高的供在主桌上,村民们这次把简南和阿蛮分开了,像自家人一样根据村里的习俗,男人女人各坐一边,孩子们两边跑,热热闹闹的觥筹交错。 老金也来了,脸色不太好,一个人坐在角落,闷头喝了很多酒。 本来应该在男人区的普鲁斯鳄脸皮非常厚的贴着阿蛮坐,挤掉了自从在鱼塘看到阿蛮打坏人的身手就一直跟在阿蛮身边的小跟班二丫。 “给的合同是认真的?”他今天中午又收到了一堆合同,和简南之前给的差不多。 只是这次疯的是阿蛮。 还有他。 三观崩塌。 看起来很正常很凶很酷很有前途的阿蛮,怎么实际上和简南一样,心眼实的跟石头一样。 她怎么就能跟着简南一起疯。 简南对钱没什么概念,物欲不大,自己平时够花,剩下的钱基本上连问都不会问,只有要买东西的时候才会跟他伸手。 所以简南下这样的决定他虽然郁闷,但是能够理解。 可是阿蛮…… 阿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简南更需要钱,她是真正的孤零零,她做的工作太需要身体了,万一出现意外,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他是简南的朋友,他接到简南的合同,最多只会觉得他感情经历不多容易色令智昏,因为他本来就没有金钱观念,做出这样的事虽然荒唐但是不意外。 但是如果他是阿蛮的朋友,接到这个合同第一件事应该会想要把那个狗男人剁碎了冲下水道。 但是阿蛮没有朋友。 她只能孤孤单单的单独把合同交给他,没有人会站在她的立场告诉她,这样不好。 普鲁斯鳄内心戏满到自己的眼眶都红了,那句是不是认真的,问得都带着颤音。 “认真的啊。”阿蛮不太习惯普鲁斯鳄可怜兮兮的态度,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一点,问,“要不要也加入?” 满脑子阿蛮好单纯阿蛮真好啊简南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妈的为什么这种事轮不到他那么多的钱啊的普鲁斯鳄:“啊?” “简南最开始只是想要把钱交给我,但是我拿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阿蛮就知道普鲁斯鳄根本没认真看合同,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脑补了什么脑补到眼眶都红了,“所以我和他把钱凑在一起做成信托基金,定期捐款和简南那些大笔支出就不用每次都卖房了。” 说到后面就有点奇怪:“不是帮简南理财的么?” 为什么反应那么慢。 普鲁斯鳄:“啊?” 阿蛮:“……” 她懒得解释了,送给他一个白眼就别转过头开始吃饭。 简南远远的一直在看他们,阿蛮心情很好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鼓鼓囊囊的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下去。 简南皱起了眉。 阿蛮笑眯了眼。 好不容易想明白的普鲁斯鳄又挪着凳子贴了过来:“阿蛮啊……” 小小声的,小心翼翼的。 阿蛮:“……” “的意思是,们两个把大部分财产都拿出来统一管理?”他的态度和昨天晚上已经完不同了,现在特别谦虚,还带着崇拜。 “嗯。”阿蛮懒得重复合同内容。 普鲁斯鳄在凳子上挪了好几下。 这个方法可行啊…… 阿蛮好聪明…… 阿蛮好能干…… 妈的简南这种谈个朋友都得去搜男女关系的人凭什么! 他至今没有女朋友那真的是天妒英才! “阿蛮啊……”普鲁斯鳄的凳子又开始挪。 阿蛮伸出一只脚卡住普鲁斯鳄的凳脚:“好好说话!” 忍他第一次那么肉麻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还来两次。 “我和简南是通过吴医生认识的。”普鲁斯鳄马上好好说话了,“我们两个都有天才病[1],我比较严重,简南比我好一点,吴医生为了做行为治疗,经常鼓励简南和我多交流。”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简南是唯一一个不管我说什么话他都能接的上话茬的人,直到他后面出了事。” 阿蛮看了普鲁斯鳄一眼。 普鲁斯鳄马上摇头:“我不会把他要单独跟说的事情告诉的,我只是想让从侧面多了解简南一点。” “我和简南是同类,只是他的遭遇比我惨,他远离人群的理由比我充分,他很多想法很直接并不是因为他单纯,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去多想,因为他的脑子一旦多想,人性这种无法推敲的东西会把他拉入深渊。” 阿蛮放下筷子。 “所以我还是建议,如果简南愿意,最好能和吴医生单独聊一聊。” “简南……”普鲁斯鳄犹豫了一下,“很渴望得到亲密关系。” 他尽力说的十分委婉。 因为渴望,所以单从简南这里听到的话,可能会变得很有倾向性。 公正客观的了解简南的过去,才能明白他偶尔的发疯行为。 他怕简南越在乎,越笨拙。 “嗯。”阿蛮笑,低头把玩杯子。 十分钟,简南那边的屁股就开始抹油了,皱着眉左挪右挪,笨手笨脚四肢不协调的躲开了一路上过来和他聊天的村民,终于走到她面前。 一来就拿脚踹普鲁斯鳄的凳子,也不说话,就是一脚一脚的把普鲁斯鳄的凳子踹的远远的,然后自己挤到了阿蛮旁边,贴着她坐的,坐下来之后就把头搁在阿蛮的肩膀上。 “讨厌。”他咕哝。 “喝酒了?”阿蛮闻到他身上居然有酒味。 “村长骗我。”简南喝了酒话反而少了,只说了四个字就觉得自己解释清楚了。 被推出去的普鲁斯鳄又一次坚强的挪了回来,还没凑近,就被简南伸长了腿抵住。 两个男人十分幼稚的较了几分钟劲,普鲁斯鳄终于后知后觉:“我□□喝酒了?” 这脸红的跟吐过了一样。 简南不说话。 除了阿蛮,他现在谁都不想理。 “他酒精过敏啊!”普鲁斯鳄不跟简南玩凳子游戏了,跑上前把简南肚子往上一撩,“擦。” 一整块一整块的红疹。 难怪他说村长骗他。 简南皱着眉把衣服拉下去盖住肚子,转身又把自己塞进阿蛮和桌子的中间,人高马大的把阿蛮一整个人围了起来。 “我痒……”他咕哝,“讨厌。” 热乎乎的带着酒气的呼吸,阿蛮回抱他,搂住他的腰。 “喝了多少?”她问的是发现不对劲赶过来的村长。 “就……醉虾的筷子沾了一点。”村长完没料到有人居然这样就能醉了,还过敏。 “有药么?”阿蛮问她怀里已经烫手的男人。 “不用药。”简南摇头,“就是痒。” “他应该只是不耐受,出了红疹等酒气散了就好了。”一块跟过来的卫生所医生满脸尴尬。 他挺保守,没想到这小夫妻在这里就抱上了,有点担心这两个城里人会不会直接就把这里当床。 “那……”闯了祸的村长满头汗,“我找人先把简博士送回去?” 简南抬头睁开眼睛看了村长一眼,又看了阿蛮一眼。 “他不喜欢别人碰,我带他回去。”阿蛮就懂了。 不用说话就能被理解的简南很满足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觉得那么小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个大男人扛回家的村长搓着手话只开了个头,就看到阿蛮站起来,单手拎了下简南的手。 瘫成泥的简南就真的站了起来,从坐着抱她改成了站着抱她,阿蛮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 “随他们吧。”普鲁斯鳄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切了一声。 他有些失落。 这种时候,简南最放心的人其实应该是他。 他们都认识二十年了。 唉…… 普鲁斯鳄吃了一口醉虾。 真他妈,渣男! 67|第六十七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曼村的村民都在酒席上, 没有路灯, 阿蛮仗着夜间视力好,也没开手电筒, 两个人连体婴一样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慢吞吞的挪。 简南醉酒了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 估计是真的难受了, 克制着让自己不要伸手挠, 呼吸声很重, 身上很烫。 回去的路并不长, 但是这样慢慢挪,却也可以挪很久。 不知道是乡间小路上泥土的味道还是吹过来微暖的夜风, 阿蛮兴致很好的开始哼歌。 五音不,哼的歌有点像墨西哥的调子又有点像这边的民歌, 不伦不类的,因为安静,她这不伦不类的歌引得周围好几家农舍的狗都开始狂叫。 “狗都笑。”喝了酒的简南很有几分酒胆,说出来也不怕会被阿蛮揍。 “那唱!”阿蛮气乎乎。 简南笑,身体软塌塌的半靠在阿蛮身上,声音沙哑:“我不能唱歌。” “唱歌会难受。”他的话还是很简短。 阿蛮仰着头看了他一会, 拍拍他的屁股, 继续慢吞吞的往前挪。 “毛病真多。”阿蛮的语气不像是在埋怨,软绵绵的。 他真的有好多毛病,多到她觉得他能这样白白净净的长大,都是非常了不起的生命奇迹。 “但是我脑子里有歌。”简南声音也软绵绵的,“一直都有。” 那首白兰花, 一直都在,咿咿呀呀的,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他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一直都有?”阿蛮听不懂这样的描述。 “平时藏着,当情绪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出来。”简南说的很慢。 “已经快十年了,我脑子里一直有这首歌,咿咿呀呀的,用那种最老式的留声机不停的单曲循环。” “情绪激动失控或者有剧烈波动之前,这首歌就会开始拉长音,如果我这样的情绪一直不停止,这个长音就会开始像跳针的老唱片,声音会变得很尖利,到最后会变成让人难以忍受的金属划过玻璃的声音。” “要发现这个规律并不容易,因为这规律藏在自己的脑子里,要发现得把自己完抽离,但是那个时候,脑子里往往又是没有这首歌的。” “所以最开始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首听都没听过的老歌并不排斥,这首歌就好像应该存在在我的大脑里那样,哪怕这首歌发行的时间是在1946年。” 阿蛮听得很入神,并没有注意到简南已经渐渐站直了,赖在她身上的手改搂住了她的腰。 连体婴的两个人,在黑暗中走出了相依相偎的姿势,情侣的姿势。 “再后来,我就习惯了。” “虽然这首歌每次响起来的时候我仍然会有一种莫名的这东西不应该在我脑子里的诡异感,但是它一直挥之不去,经年累月,它就真的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我应该到现在都没办法知道这首歌在我脑子里的用途。” 阿蛮张着嘴。 她什么? “到了墨西哥之后,我脑子里频繁的一直出现这首歌,有一阵子这几乎变成了我说话的背景乐。” “第一次去阁楼找的时候,是我把血湖样本带出来的时候,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我那时候担心过自己会不会真的没办法活着离开墨西哥,所以那阵子,我脑子里的这首白兰香并不平静,经常跳针。” “在阁楼上看到的那一刻,这首歌空白过。” 阿蛮:“啊?” “就突然安静了,没有声音了。”简南比了比自己的脑袋,“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啊?”阿蛮从他开始提到白兰香开始,就一直觉得毛骨悚然,在这黑漆漆的乡间小道上,听着简南用很平静甚至有些软绵绵的语气告诉她,他脑子里一直有一首1946年发行的老歌。 “我应该那时候就喜欢了,只是这种情绪对我来说很陌生,所以当下并没有反应过来。”简南顿了顿,“当天晚上反应过来了,但是我当时觉得可能是因为切市太热了。” “反应什么?”阿蛮没反应过来。 “我醒了,去洗澡了。”简南难得的没有抛直球。 阿蛮又反应了几秒钟:“……哦。” 她懂了,可能因为脑补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耳根有点烫,她连主动亲他都没红过的脸,现在在黑暗中也觉得烫烫的。 “然后呢?”所以她用手背贴着脸颊降温,企图转换话题。 简南的手很精准的也跟着贴到了她的脸颊上,因为酒精的原因他手也很烫,贴着就更烫。 “别得寸进尺!”阿蛮咕哝。 她对他越来越凶不起来了,这声警告听起来简直是在撒娇,没牙的那种撒娇。 “然后在黄村村口,舌形虫的那一次。”简南果然就没有再得寸进尺,他手指拂过阿蛮的脸颊,阿蛮听到他很轻的笑了一声。 她想骂他一句笑屁啊,却在舌尖变成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本来就抱着简南腰的手用了力,把自己埋进简南的怀里。 有点羞人。 真奇怪,刚在一起的那两天,她的脸皮没那么薄。 简南站直,把阿蛮搂紧。 他知道他一直在微笑,哪怕现在身上很痒,哪怕他说的这件事,并不值得微笑。 “在黄村村口的那次,凑近我,跟我说‘他|妈|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人生’。”简南把这句话复述的很慢,用念诗的语气。 “他|妈|的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骂脏话。”教人骂脏话的阿蛮脸又红了。 喝了酒的简南好可怕,幸好他喝了会过敏。 “那一次我脑子里的白兰香也停了,而且停了很久。”简南放过了阿蛮的恼羞成怒。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个普通的二十二岁的女孩子,真好。 “那一次突然之间凑近我跟我说的这句话,非常像专业心理治疗的时候,心理医生的心理干预。” 出其不意的突然切中要害,强势的心理引导,这些都是在做心理干预的时候心理医生经常会做的事情。 所以他在那段短暂的空白里,想到了吴医生。 “白兰香这首歌,是吴医生放到我脑内用来拦住我大脑前额叶区块失去反应的门。” “就像是一种心理暗示,每次触到我情绪极点的时候,这个暗示就会启动,大脑会用尖利的声音引导我离开那个情绪区块。” “就像个警报器。” 他脑子里有地|雷,吴医生在他脑内划出了雷|区,当他靠近的时候,就会发出警报。 阿蛮想起费利兽医院着火那个晚上,普鲁斯鳄告诉过她,吴医生对简南做过心理干预,简南已经忘记了会让他起应激反应的根本原因。 吴医生在简南的脑子里放了一首歌,用这首歌做了一扇门,把简南的黑暗关在了门外。 但是这首歌越来越岌岌可危,所以阿蛮多次在简南平静的时候,感觉到他瞳孔里汹涌的黑色。 她是觉得他可能扛不住,才教他说脏话的。 “我让我妈妈坐牢这件事,是在雷区里的秘密。”王二家的新房到了,简南推开门,打开灯,“一旦知道了这首歌的意义,门就开了。” “或者说,它的作用还在,但是我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这首歌为什么会响起来,它的背后是什么了。” “吴医生知道么?”阿蛮没想到简南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他的过去说出来。 普鲁斯鳄并不知道简南已经想起来了,那么吴医生呢? “她不知道。”简南摇头,“每月的心里评估只是评估稳定性的,我一直很稳定,所以她一直以为白兰香的作用还在。” “本来只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这扇门里面是一场火灾,但是费利兽医院着火那天,我脑子里模糊的记忆就都串联起来了。” “那……”阿蛮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没事。”简南笑,阿蛮也有说话欲言又止的那一天。 因为她担心他。 “掉到陷阱里的时候,我脑子一直是空的,没有白兰香,一片空白。” “陷阱里面很黑,我知道贝托他们带着枪,如果发出声响被他们找到,可能就等不到了,所以我很紧张。” “本来就在应激状态,再加上突然之间想起了所有的事,我当时已经呼吸困难,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倒。” “所以我一直在脑子里反复循环那句骂人的话。” 阿蛮当时的语气,阿蛮当时的表情,阿蛮当时头发弯曲的弧度。 “然后就来了。”简南看着阿蛮笑。 然后,他就好了。 那扇门里的东西,还在门那一边,还在熊熊燃烧,但是他脑子里却有了另外一个声音。 把他拉出火海,帮他关上门,在门外拥抱他的那个人,一直都在他身边。 所以,他就好了。 没那么怕,没那么紧张,也开始逐渐相信门那一边的东西,始终只是门那一边的。 伤害不了他。 过去,与他无关。 “所以不用去找吴医生,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简南拉着阿蛮一起坐在客厅大门口的台阶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会公正客观,但是我一直是受害人,不是加害者。” 阿蛮:“……听到普鲁斯鳄跟我说的话了?” 隔着十几米远啊,这什么耳朵。 “我看到普鲁斯鳄的嘴型了。”简南语气不屑,“他以为自己还带着鳄鱼头,说话都不避开我。” 蠢。 阿蛮失笑。 “还痒么?”她伸手想要撩开他衣服看肚子。 简南使劲拉住衣服下摆,摇头。 阿蛮挑起了眉。 简南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衣服下摆,加快语速:“肚子现在不行,肚子现在鼓起来了。” 阿蛮:“……” 当一个男人一会男人一会孩子一会撩人一会又撒娇的时候,就应该亲了。 因为他在求偶。 所以阿蛮笑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说吧。”她侧身躺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听着。” 简南靠在门板上,手指揉搓着阿蛮的头发。 “除了简北,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开场白很简洁。 用的语气,是他当时在飞机上读信的语气。 阿蛮转身,埋在简南肚子上,嗯了一声。 “我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对我的教育问题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爸就提出了离婚,并且很快就再婚了。” “所以我是判给我妈妈的。”简南顿了一下,他本来想说说母亲,但是他觉得阿蛮会笑话他说话文绉绉,于是又改了称呼。 为了这无所谓的东西,他居然在谈这件事的时候走神了一秒。 “因为离婚的刺激,我妈妈变得更加偏激,对我更加严厉。我从小就有并不怎么严重的天才病,具体表现就是话非常多哪怕对方让我不要说话我也会忍不住一直说,四肢不协调,走路容易摔跤,其实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是我妈妈无法忍受我身上存在任何瑕疵,所以她找了很多专家,最后认识了吴医生。” “吴医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专注于高智商少儿的心理疾病研究,因为认识了吴医生,我之后的生活才相对轻松了一点,为了研究,她还让我认识了陆为,就是普鲁斯鳄。” “终于有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愿意听我在说什么,所以那一阵子,我挺开心的。” “陆为一开始并不话痨,因为和我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一直说话他一直抢不到机会说话,话就变得越来越多。” 阿蛮的脸埋在他肚子里笑了,哈出了热气,很痒。 “我妈妈的偏执也因为我的情况缓和好了一点点,然后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再婚了,第二年生了个儿子。” “她很惨。”简南继续揉搓阿蛮的短发,“第二个儿子,也是个天才。” 阿蛮仰头。 “这可能真的是最糟糕的事情了,第一个天才儿子刚刚走上正轨,马上第二个儿子就又测出了高智商,而且第二个儿子更完美,没有天才病,没有奇奇怪怪的强迫症,甚至很听话。” “我妈妈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留给了小儿子,带他去参加各种竞赛各种培训甚至包括体育类的,小儿子很听妈妈的话,偶尔会看不起我这个哥哥。” “我不怎么喜欢他,但是我在特殊学校寄宿,平时几乎没什么交流,偶尔回家面对面,他会叫我一声哥哥,我会把学校门口买来的零食给他。” 阿蛮的手帮他拍了拍背。 “再后来,他就急病去世了。”简南低头。 阿蛮没有太意外。 简南一直没有说这个孩子的姓名,他说到他这个弟弟的时候,语气悲凉。 “肾癌,发现到结束只花了半年时间,死的时候只有八岁。” “那时候我十六岁,刚刚确定了自己的人生计划,跟着带着我四年的谢教授决定攻读兽医学。” “等我妈妈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天才儿子的时候,我已经考上了兽医硕士。” “所以她疯了,拼命的骚扰吴医生让她给我看病,把我关在家里不给吃喝让我修改专业,还联系了美国心理专家,说我有严重抑郁症,申请电击。” “那一段时间,她彻底失控了。” “她一直以为我会变成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再不济也可以做个化学家,她没想到我选择了兽医,整天和臭烘烘的牛羊猪打交道,把手伸到猪的□□里帮它们通便。” “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落差,在用尽所有方法都没有办法让我回头之后,她选择了放火。” 阿蛮一直帮他拍背的手改成了抱住。 “她把谢教授和我,还有她的丈夫都叫到了家里,说自己想通了,觉得过去做的一切都太极端,她是因为失去了小儿子心理失衡了。” “她说的很诚恳,大家都信了。” “那天晚上她煮了一顿大餐,很多吃的,我因为她前段时间的疯狂仍然很怕她,所以那顿晚饭我几乎没吃,为了这个,又被她骂了一顿,硬要我喝水。” “也知道我喝很多水会吐,喝了几杯之后就又跑到卫生间把没怎么吃的晚饭也都吐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饭菜和水里都放了安眠药,我都吐掉了,所以我成为了那天晚上唯一一个没有睡着的人,唯一一个跑出火场报警的人。” 在后面的话,简南终于没有办法很轻松的说出来,他开始用短句。 “报警的时间早。” “住在客房的谢教授很快就出来了。” “我知道她和她丈夫是分床睡的,我也知道他们分别睡在哪里,我一开始却只跟消防员说了她丈夫睡的房间,没有马上说她的。” 阿蛮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天晚上,她和她丈夫因为卫生间漏水的原因换了房间。” “她救出来了,她丈夫死了。” “再后来……” “我在法庭上作为重要证人,指证了她利用我的病购买了安眠药,她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了七年。” “而我开始一直做噩梦,无故发高烧,有次在实验室里和谢教授吵架,把存着的样本盒部弄翻。” “教授带我去查了脑子,发现了我因为那次火灾,大脑前额叶区块产生了应激,对普通的事情不会再有反应,也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 他尽力说的客观翔实。 但是到最后那一段,仍然还是变了调,哪怕酒精的作用还在,哪怕怀里抱着阿蛮,他也仍然觉得冷。 躺在他膝盖上的阿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他身上,用她习惯的跨坐姿势,搂着他的脖子,完贴在了一起。 “那妈妈……”保镖本能,计算了一下日期发现这个危险人物并不在牢里。 “已经出来了,但是没有再联系过。”简南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吃饭的筷子……”阿蛮又想到了另一个奇怪的事情。 “我五岁之前过的还不错,和以后的日子比起来。” “所以吴医生建议我留着能和五岁前记忆做链接的工具,这些工具就是筷子和调羹。” 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我外婆对我特别好,只是走得早。”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身边,都是治疗工具…… “那的内裤……”阿蛮迅速的找到了别的问题。 “……”简南哽了一下,“我以为没兴趣。” “自从知道价格之后我就很有兴趣了。”阿蛮想到那个价格就觉得脑袋疼。 败家子。 “我小的时候……”简南咽了口口水,“闲得无聊。” “嗯?”阿蛮鼻子哼了一下。 “就想用显微镜看所有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上穿的。”简南点到为止。 阿蛮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我|操。” “应该庆幸我只看了内裤就放弃了。”他苦笑。 那时候他才七岁,七岁的世界发现自己被那么多细菌包围,没有变成严重洁癖已经是很克制了。 “简南。”阿蛮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还在发烫的身体刺激的也有点微醺了,语气温柔的都不像是她。 “嗯?”简南也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帮打坏人。”她温温柔柔的、无比坚定,“以后他们就不敢欺负了。” 所有的。 让她的简南小宝贝难受的那些人,都应该揉起来丢出去。 她知道自己心疼坏了。 他说的越客观,他用的词越平淡,她心里就越难受。 他曾经让她觉得很龟毛的脾气,他过去那些让很多人用有色眼光对待的行为,背后藏着的这些事,她都没敢去深想。 她以为自己是孤儿,就已经很惨了。 没想到有人能惨过孤儿。 一个在有钱人家里出生的独生子,智商超群,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 本来应该是她妒忌的那种天生好命。 “我其实并不怎么难受……”简南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难受的点和别人不一样。” 比如他刚才看到普鲁斯鳄让她单独去找吴医生,他就挺难受的。 “而且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按照细胞代谢,我现在的脑细胞都不是当初的了,只是继承了记忆而已。”他觉得阿蛮大概是真的难受了,抱他抱的太紧了。 而且他终于说完了,就开始痒。 痒得他想抓着阿蛮蹭。 “……闭嘴。”阿蛮拍他。 简南呻|吟出声,酒醉再加上痒的地方刚刚被拍到,这声呻|吟情不自禁,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回音绕梁。 “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气喘吁吁,又带着小心,捂着眼,手指缝有眼睛那么粗。 阿蛮:“……” 是二丫,老李家的孩子。 “老金和村长打起来了,那个陆叔叔让们赶紧过去。”二丫说完正事,有些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分享她的小秘密,“我爸爸妈妈一般在房间里脱了衣服才会这样……” 阿蛮:“…………” 68|第六十八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老金和村长是真的打起来了, 流水席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摔破的碗盘和倒地的桌椅,大部分村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 小部分听到一点点的在这种情况下又不敢火上浇油, 只能拉着几个熟人跑到角落窃窃私语。 结果认真拉架的人只剩下计算机国际专家普鲁斯鳄和村长夫人。 “过来帮忙啊!”普鲁斯鳄狼狈的头上印着鳄鱼的棒球帽都被扯到只能挂在耳朵上。 老金打架非常原始, 腥红着眼跟一头牛一样往村长身上撞;村长估计也上头了, 老金一过来他就伸手开始抓, 头发衣服裤子, 能抓到什么是什么。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打起架来一声不吭, 声势惊人,几个来回脸上就都挂了彩。 阿蛮劝架是专业的, 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走上前一手掰过老金的手腕,一手拽住了村长的胳膊。 老金脾气硬,手腕痛的都快要断掉了也只是停住动作站在原地喘气。 村长怕痛,阿蛮胳膊一拽他就立刻顺势想要跪下,还是阿蛮怕场面太难看又踹了一脚村长的膝盖, 村长才哀嚎着勉强站直了。 “我就说, 阿蛮姐姐会武功!”人群中,二丫童稚的嗓子特别显眼,阿蛮放开手的时候还冲二丫咧嘴,抛了个媚眼。 简南咳嗽了一声,问村长:“要在这里谈么?”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但是他猜测应该就是为了王建国的事。 村长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老金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了好几下,也沉着脸跟着进了屋。 普鲁斯鳄重新戴好了棒球帽,一头一脸的汗。 “是老金先去找村长的,两人闷头谈了很久。” “我坐的远,只听到几句大声的,老金说村长是没文化的愚民,村长说老金是养不熟的外人,然后就……” 简南看了普鲁斯鳄一眼。 普鲁斯鳄瞪着眼:“怎么地,我就只听到了最后那两句怎么地?连人都不在凭什么瞪我!” 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和阿蛮两个人来的时候脸上春风满面。 怎么地? 单身狗就注定连吃饭的时间都得工作么? “领子歪了。”简南指了指普鲁斯鳄的T恤领子。 普鲁斯鳄的T恤花纹很对称,一旦歪了他身的鳄鱼印花嘴巴角度就会歪掉,简南又看了一眼,扭过头,跟着老金进了屋。 普鲁斯鳄梗着脖子,把领子拽的更歪,雄赳赳气昂昂的跟了进去。 “幼稚。”阿蛮在后面吐槽,这两人难受对方的方式就是用强迫症逼死对方,幼稚! *** 屋里的气氛很凝重。 老金和村长都坐在桌边吧嗒吧嗒的抽水烟,村长夫人带着孩子进了里屋,简南和普鲁斯鳄坐在靠窗的地方,被水烟熏得难受了,就扭头向窗外吸一口新鲜空气。 动作太过明显,以至于老金哼了一声把水烟往桌子上一丢,水烟管哐得一声,村长吓了一跳,也不抽了。 仍然没人开口说话,没有水烟抽,这沉默就变得更加干巴巴。 简南又等了几分钟,站起身。 “去哪?”老金瞪眼。 “我酒精过敏。”简南往门口走,“我要回去睡觉。” 反正都犟着不愿意开口,他还不如回去睡觉,双人床、两个人,还有二丫刚才不小心泄露的她爸妈的小秘密。 虽然他不想在别人新房真的做什么,但是抱着也是好的。 “要不是我今天至于这样么!!”老金震惊了,他了解简南,他不会跟他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他说要回去就是真的回去,看这走路脚步都不停,他开口了他转身,居然还一脸不情不愿。 这才十点钟! 年轻人睡那么早干什么! 浪费生命! “要不是没有简博士我们村人都得被蒙在鼓里!!!”村长的嗓门比老金还大。 他太失望了。 老金早就知道鱼塘里的鱼得的是什么病,老金甚至知道这病是从哪里来的,他一直不说。等大老远请来的专家也发现了这病是从哪里来的,他实在瞒不住了才告诉他。 这算什么? 他跟他保证他能治好池塘里的鱼,他说新来的简博士虽然年纪小但是本事不小,按照他的方案,损失可能会比原来预计的少一半。 可是如果老金早点说,早点公开,说不定现在赔偿都已经到位了,也不会让简家媳妇为了鱼塘被人推到塘里去。那鱼塘都是死鱼和石灰粉,味有多大大家都知道。 如果不是简家媳妇,那个掉到鱼塘里的人如果真没救上来,这赔偿的事再加一条人命,得变得多复杂,他们还能拿得到赔偿么?! 他一直以来那么信任老金,当初他来村里住的时候看他一个人可怜,找了好几个壮汉帮他修正房子,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的哪一次不是送米送菜,怕他孤单,年夜饭都是一起吃的。 他把老金当老师,当兄弟,当成村里的救星。 可是他瞒着那么大的事,事到临头了,还敢跟他说现在病情基本控制住了,死鱼的数量在减少,追责病源这件事太复杂,他还想要再查查。 查他个大头鬼! “简博士说说看!”村长开了话茬话就多了,“这治鱼和追责病源也不冲突,他现在这样难道还想瞒着谁?一百多万的损失,他打算自己扛下来么!” 村长也不叫他老金了,一口一个他,手指头点的小鸡啄米一样。 简南坐回到窗口。 他很不耐烦这样的事,这样的事和治鱼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他来的工作内容。 他以前也曾经为了这样的事和谢教授吵过,他的工作明明已经完成了,他明明只是个兽医,为什么还要和人打交道。 治鱼,问责,该赔偿就赔偿,该损失就损失,这是规则,为什么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愿意遵守规则。 为什么治兽病,到最后还得要治人。 他曾经因为抱怨这些事,被教授批评不成熟,他当时梗着脖子说自己以后只会待在实验室和手术室,他可以做一个不用和人打交道的兽医。 而现在,他离开了谢教授,跑到了偏远山村,远离了实验室和手术室,却仍然没有远离人群,晚上十点钟,不能抱着阿蛮睡觉,还得帮他们解决人际关系。 因为他们在他在实验室里忙的时候,会带着阿蛮去吃饭,会带着阿蛮四处逛,会和阿蛮开黄色笑话让阿蛮看他的时候眼神怪怪的。 阿蛮在这里挺开心的。 阿蛮刚才劝架,都没有杀气。 阿蛮在这里晚上都能睡得着了,他偶尔起夜的时候回来,阿蛮也不会睁着眼睛等他。 “一百多万的损失,对方就算要赔,也得打很久的官司。”简南忍着身痒,说的不紧不慢,“目前国内动物疫病的传染没有特别明确的赔偿准则,所以如果要告,还是得按照经济纠纷告,金额巨大,这个案子要审,估计也得取证很久。” “动物传染病的病源取证并不容易,就算老金已经事先藏好了从上游流进来的黑鱼,相关的检测也都有记录,但是对方应该也已经有准备了。” 王建国一开始就没打算赔,他好歹也算是和他同个师门的师叔,遮掩的本事肯定不会太差。 “所以最好的取证方法就是查到上游黑鱼养殖场是怎么感染上EUS的,感染的日期是什么,感染后又做了什么导致感染源外泄,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确实是先治好村里的鱼,鱼塘病鱼来源虽然已经查清楚了,但是对方是怎么感染的,还得继续查。” 简南顿了下,下了结论:“所以确实应该按照老金说的做。” 他还是参与了人和人的纠纷,不但参与,他还做了仲裁,他还顺便给出了方法。 让谢教授知道,估计会老泪纵横。 “别叫我老金,我就是个外人!”老金哼了一声,因为被说透了心思,脾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这是他思考了很久的方法。 阿蛮在鱼塘里发现的那些事,简南又跟他说了那些话,他其实已经对王建国死心了。 之前只是被他师兄长师兄短的哭的心烦,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点子背运气差,他说他这次要是被抓到了,就完了。 所以他心软了。 年纪大了就是耳朵根子软,但是三观没软,再大的情谊也抵不过一村人的生计,所以他想了一天,想着怎么解决才能真正帮到村里人。 他想的都不是他一个兽医应该要做的事。 结果,他还只是个外人。 他说的话,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后生小子说的有分量! “不叫老金应该叫什么?”简南皱眉,“我不想叫师叔。” 他就读了半茬就跑了,而且现在还没他厉害,按辈分叫他觉得亏了。 老金:“……” “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么!”村长拍大腿。 “懂个屁!”老金拍桌子,“这小子讲的话哪一句我没讲过?他讲的那么文绉绉都听得懂,我的话就听不懂了?” “我他娘的不过就是个外人!”老金继续鼻孔出气。 “我就说了一句怎么就没完没了了!”村长也瞪起了眼睛。 “什么叫做简博士讲的文绉绉我都能听懂,就是看不起我没文化!” “说一句外人怎么了?整个村除了,还有谁姓金?!”村长嚎,“去给我找一个,要是找出来我管叫爷爷!” …… “我们走吧。”简南站起身。 “不劝架了?”听出点乐趣的普鲁斯鳄不舍。 “我说我和阿蛮。”简南一脸莫名,“要和老金一起回去的,们住一起。” 普鲁斯鳄举着手,手指点着简南,悲愤了半天:“……我他娘的也不过就是个外人!” “跟我不同姓。”简南挥挥手。 十点半了,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要帮黑鱼养殖场找病源么?”阿蛮到家了才说话,给他弄了快热毛巾,撩开他衣服看了一眼,“怎么还红着。” “已经不痒了。”简南低头戳了戳红斑,“也软了。” 阿蛮跟着戳了戳,觉得好玩,又戳了戳。 “……我会练肌肉的。”简南感觉到阿蛮对他软肚子很新奇。 她估计没怎么摸过没有肌肉的肚子。 “其实做学术的,很少会有肌肉。”他想给自己辩解两句。 “练了肌肉说不定能帮解决四肢不调。”阿蛮比了下自己的小腿,“有很多时候差点摔跤都是因为下肢力量不行。” “……不喜欢我经常摔跤么?”简南抿嘴。 “……谁会喜欢自己男朋友天天摔跤。”阿蛮无语,站起来去洗毛巾。 “阿蛮。”简南叫住她。 “嗯?”阿蛮回头,发现这个刚刚坐下的人又站起来了,平举着手。 “我今天劝架是因为。”简南说,脸上还有小块红斑,眼睛微微下垂,“所以,要抱我。” 得抱我。 因为这样的进步,很不容易。 “夸呢?”阿蛮好笑的上前,抱住这个大宝贝。 “也要。”简南满足的叹息。 “乖。”阿蛮用抱着的姿势踮起脚,摸摸他的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真乖。” 69|第六十九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曼村租了台挖掘机, 老金有在曼村挖鱼塘的经验, 简南为了让洱海金线鱼的鱼苗可以更平滑的生存过渡,也到现场参与了整个过程。 他不适合现场, 每次回来都是一脚的泥浆, 鼻子都被云南低纬度的阳光晒得开始发红脱皮, 所以他晚上在自己的箱子里扒拉了半天, 居然扒拉出几包面膜。 阿蛮:“……” 她倒是知道他很珍贵, 但是没料到他会珍贵到这样的程度。 “晒后修复用的。”简南把几包面膜包起来放到水井里冰镇, 拆了一包,指了指阿蛮脸上最近被晒出来的小雀斑, “也得用。” “别想把这黏糊糊湿嗒嗒又冷冰冰的东西往我脸上放。”阿蛮动作敏捷的站起来跳上房梁。 她忘了她现在是简南的女朋友,她也很珍贵。 每天早上出门被他连哄带吓的逼着用防晒霜, 晚上回家洗脸还得盯着她用卸妆水——她都不知道简南居然买了这些东西,她都不知道国内买东西居然那么方便,这么偏的地方只要在网上买的东西一周两次送到村长这里再去拿就可以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简南买了几箱内裤躲在房间里面用实验用的仪器消毒,抽真空,然后心满意足的放好——那里面居然有她的内裤。 没错,她现在的内裤也很贵。 “走开!”阿蛮誓死捍卫自己保镖的尊严。 再养下去她就细皮嫩肉了, 这像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不用跟着去挖鱼塘的。”简南拿着面膜, “我只要在实验室里把水质模拟出来就行了,这些体力活都不用做的。” “但是喜欢这里的村民。”简南看着阿蛮,“还希望我能有点肌肉。” 阿蛮咬牙切齿:“有种就不要去,这借口最近都用烂了。” 一天起码用十次。 简南抿着嘴。 阿蛮蹲在房梁上犹犹豫豫,最终还是低咒一声, 跳下房梁,走到简南面前仰起了脸。 “我对真的太好了。”湿嗒嗒的东西贴在脸上,感受和她想象的一样不好。 “嗯。”简南也贴了一张,和她肩并肩坐在院子里。 曼村没什么光害,院子上方那块星空在晴朗的天气里,会有银河,真的银河,不是用夜光装饰贴出来的那种。 阿蛮仰着脸。 “我喜欢照顾人,做保镖的时候,我最喜欢委托人凡事都会看我一眼才放心去做的样子。”她敷着面膜,说话含含糊糊,“所以我以前常常想,如果我有个弟弟,我可能会把他宠到天上去。” 就像现在这样。 极度缺乏安感,所以会想让人依赖她非她不可,所以会想让自己变得很强大,变得谁都需要她。 “我可以做的弟弟、哥哥、亲人、委托人。”简南半分停顿都没有,“任何人,想要的,我都可以。” 疯子说着变态的话。 “儿子呢?”阿蛮转头,逗他。 “……”简南喉结动了动,“我可以跟一起生。” 阿蛮:“……” 妈的。 “有那么多敌人不是没原因的。”这张嘴简直是万恶之源。 简南笑,学着阿蛮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靠着台阶往后仰,一起看着星空。 “们两个为什么要把院子大门关起来?”普鲁斯鳄的声音,嘀嘀咕咕的。 推开门,三个人六目交接。 普鲁斯鳄面无表情的往后退几步,重新关上院子大门,呯得一声。 一秒钟之后,又打开大门,径直走向两人,把放在旁边的面膜撕了一包贴到自己脸上。 “我想过了。”他声音含含糊糊,“没道理每次享福的都是们两个人。” “我只是个技术工!” 他今天出了一天差了,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就看到这两人惬意的敷着面膜躺在台阶上看星星。 “不洗脸敷面膜会长痤疮。”简南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调出付款二维码递给普鲁斯鳄,“面膜钱。” 阿蛮无语的往边上挪了挪,离这两个一碰到面就回到六岁的幼稚鬼远一点,伸手:“王建国的资料。” 普鲁斯鳄一边乖乖付面膜钱,一边把手里的包丢给阿蛮,嘴也不闲着:“这都是只有我本人去才能调的出来的资料,一个字一个字的好好看,珍惜一点。” 阿蛮没理他,摘掉面膜靠在门边开始一张张的翻。 找黑鱼养殖场当初是怎么感染上EUS的并不简单,第一次感染EUS的时间未知,作为当地最大的水产养殖场,在里面工作的人很多,流动性也很大,阿蛮查了几个人,都对鱼塘曾经感染过鱼病一无所知。 这半年时间,记录在册的黑鱼鱼苗和输入到市场开始贩卖的黑鱼成鱼,都没有出现问题,整个养殖场的折损率都在正常范围内。 从表面数据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曾经或者现在正在大规模感染EUS的养殖场,除了黑鱼养殖场的法人王建国,没有人知道真相。 阿蛮在这里能做的事情不像在墨西哥的多,她在这里没有耳目,没有关系网,也并不清楚国内的法律,所以简南把前期调查王建国的事情交给了计算机专家普鲁斯鳄,他有专家顾问通行证,可以调取一些有前科的普通人的档案,包括银行往来记录和一些简单的家属关系。 为了让普鲁斯鳄认真干活,简南让塞恩帮忙在血湖附近给普鲁斯鳄装了个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一个鳄鱼蛋。 这家伙终于有了新的心灵寄托,最近这两天干活很卖力,嘴巴仍然欠,但是活干的很好。 他几乎找到了阿蛮需要的所有资料,还用他那个用来预测搜索人是否有自杀倾向的系统黑进王建国家的网络,跑了一遍王建国历史浏览记录里所有的搜索记录,把系统分析有问题的记录都给标红打印了出来。 “如果开个安保公司,我一定会去公司打工。”职业病挺严重的阿蛮啧啧称奇。 比她花钱培养的耳目都要好用的多,还安。 “信息时代,我就是王。”普鲁斯鳄下巴就快要翘上天。 阿蛮:“……” 和普鲁斯鳄比起来,简南真的要沉稳很多,起码他只是告诉别人他是双博士的天才,而不是王。 “王建国有三个切入点,他有个儿子。”术业有专攻,阿蛮处理这些东西很专业,“出狱之后结的婚,结婚一年多就离婚了,那时候他儿子刚刚出生,从后续的通讯记录看,他和他儿子一直保持着逢年过节打个电话的关系,来往并不密切。” “但是这几年因为黑鱼养殖场赚了不少钱,他儿子和他的关系就变得密切起来,从资料看,他每个月都会给他儿子打钱,数目都不小。” “但是今年三月份开始,这个记录就消失了,将近九个月的时间,他和他儿子没有任何通讯记录。” “他身边还有个女人,没结婚,从他开养殖场赚了钱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三十几岁。” “这女人应该是王建国目前最亲近的人,通过她去查王建国对养殖场做了哪些事应该是可行的。” “另外,就是他的搜索记录。” “我看不懂,但是应该都和EUS有关系。”阿蛮把那几张纸递给简南。 “前面都是实验室做病毒分离的数据。”简南简单的看了几眼,“后面是治疗方案。” “都是很正常的发现EUS之后会去查的资料。”他没发现不对的地方,“不过这资料都是从两个月前开始查的。” “那就假设他是两个月前发现养殖场被感染的。”阿蛮合上资料,“我这几天出去一趟,去查查王建国两个月前都在干什么,如果可能,我也会查查他为什么会和儿子失联,以及他身边的女人和他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查的时候得留意这些数据。”简南掏出笔在资料上写写画画,“这些水质数据和黑鱼样本数据,可以证明最初的感染源在黑鱼养殖场。” “好。”阿蛮拿出手机把简南刚才写的东西都拍了下来,“他儿子住的离这里远,我这两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嗯。”简南点头。 “居然放心?”围观吃狗粮的普鲁斯鳄震惊了。 他以为他们两个变态到不黏在一起就会死的程度了。 “工作的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应该怎么写代码会怎么样?”阿蛮问。 “我会杀了他。”普鲁斯鳄毫不犹豫。 “所以……”阿蛮摸摸简南的头,真乖。 “这是的护照和签证,我这里有复印件,这是墨西哥大使馆的电话。”简南话还没说完,“到了当地住宿我会帮定好,三餐一定要吃,如果不知道吃什么告诉我我帮叫外卖。” “国内法律和墨西哥不一样,万一遇到什么事,不要冲动,给我打电话就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接。” 阿蛮乖乖收好电话号码。 “……这不叫干涉工作?”普鲁斯鳄又震惊了,这又是什么双标现场? “这叫关心。”阿蛮面不改色,“类似于工作的时候有人帮定好餐解决好所有的后顾之忧。” “……没人这样对我过。”普鲁斯鳄呐呐的。 “所以好可怜。”简南站起身,开始赶人,“很晚了,老金家里要熄灯了。” “还有一件事!”不想回去和老金面对面的普鲁斯鳄又拿出一份资料,“这个,让我去查的。” “阿蛮被领养的那家武馆信息。”他亲自去调资料,终于被他找到了。 “整个县城都搬迁了,以前的老住址只有纸质资料。”普鲁斯鳄掏出的复印件里面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都已经有些模糊了,“确实有阿蛮说的那家武馆,我也查到了阿蛮的领养信息,包括领养后的入户。” “这是我今天跑了一下午拿到的户籍证明。” “阿蛮可以恢复国籍了,不用再做她的监护人了。”普鲁斯鳄炫耀一样,拿着纸很快乐的宣布,“们两个,可以不用绑在一起,阿蛮自由了。” 这是他今天晚上的重头戏,他觉得就冲着他找到了这个,简南也不可能会黑着脸把他赶出去。 他们两个可以坐在一起通宵玩游戏,就像以前一样。 说不定,他还可以不用再住到老金这里,可以住在这里,每天蹭饭。 阿蛮和简南同时沉默。 普鲁斯鳄觉得他们是惊喜过度了,所以拿着那张纸又使劲晃了晃,强调:“我找到的!” 简南走上前,先利用身高优势把普鲁斯鳄得瑟的户籍证明抢下来,交给了阿蛮。 然后推着普鲁斯鳄往外走,就像上次喝醉了酒推他的凳子一样。 “喂!”普鲁斯鳄不明白简南怎么怒了,抿着嘴木着脸,一副想要把他丢出去的样子。 “喂!”普鲁斯鳄的声音轻了一点,他是很怕简南生气的,他生气起来不能讲理,而且会变得很暴力。 远古鳄鱼最讨厌暴力。 “我自己回去。”他终于怂了,把面膜摘下来,灰溜溜的走了。 他说错了什么? 他明明是最大功臣! 简南呯得一声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阿蛮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她的户籍证明。 “我去帮收拾行李。”愤怒的简南落荒而逃。 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想要上去揍普鲁斯鳄。 什么叫做他可以不用做她的监护人了,什么叫做他们不用黏在一起了,什么叫做阿蛮自由了? 他…… 他害怕的推门的手都在抖。 阿蛮,找到了户籍。 他选择第一站到云南,其实就是为了帮阿蛮找户籍,但是到了曼村,阿蛮亲了他,他就把这件事推到了所有事的后面。 因为,阿蛮找到了户籍,阿蛮就有了姓,阿蛮就有可能有了她想要的弟弟妹妹和亲人。 阿蛮喜欢他,因为他非她不可。 但是他知道,阿蛮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 阿蛮一直是自由的,但是普鲁斯鳄,把翅膀还给了她。 他是个变态,他想和阿蛮在曼村这个地方慢慢的培养感情,他想在这个有符咒的新房里,让阿蛮越来越喜欢他。 他希望阿蛮也能非他不可,然后他再帮阿蛮找她的户籍。 他龌龊的,阴暗的,悄悄地一直在计划这件事,计划着把自由的阿蛮变成他的阿蛮。 结果有了鳄鱼蛋的普鲁斯鳄突然超常发挥,为了感谢他给他的蛋,居然直接就帮阿蛮找到了户籍。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让塞恩给普鲁斯鳄看蟒蛇的! 吓死他! 简南蹲在里屋,把阿蛮的行李箱塞到床底下。 仓惶的,再也没有了简博士的样子。 仓惶的,像是那个被他亲妈妈塞进冰箱里让他好好冷静一下的少年。 70|第七十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阿蛮拿着那张户籍证明看了很久。 普通的A4纸, 上面复印了她在原户口本上的所在页, 领养的证明,以及当地派出所的证明, 盖了一个大红戳。 因为是领养的, 所以复印的户口本页上印着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因错漏补报, 由移入本址”, 和户主的关系人写着女儿, 非常人性化的隐去了她被领养的身份。 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 五年后,她会因为养父养母双双死亡又一次回到福利院, 她的那张户口本页上,盖一个大红色的迁出章。 再下面, 就是一个表格,写着她的姓名:杨秀丽,曾用名:阿蛮。 阿蛮把户籍证明用手盖住,叹了口气。 她的真名真难听,难怪这么多年来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阿蛮。 她的出生日期和苏珊娜当初领养的时候填的日期是一样的,大家都只知道她的大概岁数, 模模糊糊的填了个一月一日。 新年伊始, 重新开始。 一整张A4纸上都是类似的信息,工工整整的记载着她八岁之前在中国的人生。 不能说是百感交集。 这白纸黑字和大红戳,让她有一种正式感,她是中国人,她出生在这里, 她在这里,留有痕迹。 虽然痕迹很老,户口本那页应该是被复印了很多次存档的,模模糊糊的都印出了叠影。 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去找却一直没有认真去找的东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轻飘飘的变成了一张纸。 这并不算是她真正的根,她还离那对把她卖掉让她二十二年的生命一直颠沛流离的亲生父母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这是她在中国唯一拥有记忆的一段时间。 她对领养当年就车祸身亡的养母没有印象,但是她记得她的养父。 话少但是严厉,也喜欢抽水烟,坐在老旧的有灰尘味的武馆里,用棍棒教她写字,写错一个字就得伸出手打手心,她哭了,就会罚她蹲马步。 很模糊的记忆里,她养父的身形慢慢痀偻,打她的棍子越来越不痛,盯着她扎马步的时候会睡着,再后来,他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句苦命的娃儿。 模模糊糊破破碎碎的记忆就因为这张户口本有了泛黄的画面,原来养父,姓杨。 阿蛮盯着那张纸都快要看出一个洞。 她成年后就在自己身上纹了葎草,因为她养父生病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家后院翻出来的田地里长满了这样的草,当地人叫它拉拉秧。 非常烦人的东西。 缠绕在农作物上,一旦生根就开始疯长,茎上都是倒刺,细细密密的勾住皮肉就会戳进皮肤很难清理的倒刺。 她养父死了,她不知怎么的就跑丢了鞋子,脚底板都是这样的倒刺。 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阿姨给她穿上了鞋袜,她却没有告诉阿姨她脚底板的倒刺,倒刺在皮肉里慢慢红肿发炎,所以她刚进福利院的那一个月,生了一场很重的病。 当时的医生也和护士说,这是个苦命的娃儿。 大家都知道她苦命,但是,她却一直没有一个家。 那是她人生第一课,因为葎草带来的绵密疼痛和一个月的缠绵病榻,让她记忆深刻,并且把它刻在了身上。 而今天,这些东西都变成了这么一张纸,证明她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证明她有名有姓。 阿蛮仰起头,看着院子上空的银河。 再次低下头,眼底的泪意就已经咽了回去。 她是真的被简南影响的娇气了,就这么一点事,居然眼眶都快要红了。 她回头,看着一直关着门的里屋。 “简南!”她喊他的名字。 里屋一阵乒乒乓乓,简南打开门,夜里二十几度的曼村,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我有名字了。”阿蛮看着简南眯着眼睛笑,“很难听的名字。” “我姓杨,叫杨秀丽。”她扬着那张纸,眯着眼睛,笑着笑着就咧开了嘴。 真是,好难听的名字! “还是叫我阿蛮吧。”她决定。 她有姓名了,阿蛮就可以叫的更有底气。 阿蛮刚刚敷完面膜,脸上还有湿意,短发长长短短的乱蓬蓬。她穿着她从切市跳蚤市场淘来的好质量的背心,外面却不再是她标志性的黑色帽兜——二丫说她穿黑色帽兜看起来像是漫画里的女杀手,她觉得是奇耻大辱,于是把黑色帽兜藏了起来。 她现在披着有很多花纹的大披肩,云南每个小店里都有的那种,她把自己整个人裹在里面,显得更加瘦小。 仰着脸,挥舞着那张纸,那张简南觉得天突然就塌下来的、阿蛮的翅膀。 他刚才藏阿蛮的行李的时候,想了很多办法。 他可以再改一次合同,理由很充足,阿蛮现在有了户籍,恢复国籍后就有了身份证,他可以在合同里增加一些阿蛮离开的门槛。阿蛮对他很心软,他如果非常想,阿蛮会同意。 他可以表现出更强的占有欲,非阿蛮不可,没有她就干脆失去自己生活的能力。阿蛮喜欢这样,他偶尔因为阿蛮不在忘记吃饭,阿蛮会一边逼着他吃很多饭,一边笑眯眯。 他可以给阿蛮更多的东西,完的关注,完的付出。 阿蛮看得懂。 阿蛮一直都看得懂。 但是…… 阿蛮现在就站在他对面,扬着那张纸,脸上是纯然的开心,眼角还有一点点红。 他从来没有见过阿蛮哭,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眼角只有一点点红。 孤儿一直是阿蛮的心病。 简南低下头。 他却卑劣的,一直想让孤儿阿蛮只有简南。 他没有愧疚心,他可以继续他的计划,却最终,因为阿蛮在灯下湿漉漉的扬起脸的笑容,卑微了。 “好。”他听到他自己说,“我叫阿蛮。” 阿蛮就又更开心了,嘿嘿嘿的笑了一会。 “我去洗澡。”她把那张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她随身包最最里侧的口袋里,还拍了拍。 “我那个开武馆的养父,也姓杨呢。”她说。 显而易见的事情,她当成了新闻。 “我有没有跟说过,我扎马步非常标准。”她刷牙的时候又探出了一颗脑袋,“我养父教的,他应该是很有名的武师吧,像老金这样的,退隐山林之类的。” 她咔嚓咔嚓的刷着牙,想了想,又把脑袋缩回到厕所里。 “刚才那张纸。”她漱口的时候,踢踢踏踏的跑出来,把包里的那张A4纸又拿了出来,“这个印章是对的么?” 她把纸怼到简南面前。 简南看着那张纸,里面的字他一个都看不进去。 “对么?”阿蛮因为简南的沉默变得有些迟疑,又问了一遍。 她很少一样的话问很多遍,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迟疑的表情。 “对。”简南强迫自己把那张纸的内容看进去。 阿蛮是孤儿,阿蛮叫杨秀丽,阿蛮在这里面的生日,是一月一日。 “很奇怪。”阿蛮歪着脑袋,“看着这张纸,我突然就想起我养父的样子了。” 她以前想过很多次都没有想起来。 “他个子没有高。”阿蛮踮起脚,手指放在简南的下巴,“大概只到这里。” “比魁梧,比黑,而且有很多胡子。”阿蛮挠挠头,“我记得他这里,有颗痣。” 她指着下巴。 “我还想起了武馆的样子,应该是仓库改装的,我养父在上面铺了木地板,放了一些软垫。” “下暴雨的时候仓库会漏水,木地板就会被泡开,武馆就得休息一天。” “每到那个时候,我养父都会臭着脸把泡开的木地板铲掉装上新的。” “我就会坐在武馆角落的书桌上战战兢兢的写字,毛笔字,写错一个字就会被打一次手心。” 阿蛮拇指和食指比了个距离:“用这么宽的竹条。” “所以我一直很讨厌暴雨天,总觉得暴雨天里有木头被泡开发霉的味道。” 她把这些话都说完了,愣了下,大概被自己的话痨吓到了。 “我去洗澡。”她再次宣布,再次把那张纸叠起来,放到随身包最里面的侧边口袋里。 这次没有拍,只是很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 小女孩的那种笑容。 他还可以用各种方法截断阿蛮所有的退路,从合同开始。 他脑子里的理智告诉他。 阿蛮这样很危险,阿蛮现在的情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饱满的、孩子气的、欣喜若狂的。 哪怕她亲了他,她眼底也没有过这样的光彩。 所以,他要切断这一切,不动声色的,让阿蛮仍然只有简南。 他的理智再一次提醒他。 阿蛮还在厕所里洗澡,哼着歌,荒诞走板。 简南蹲下。 把塞到床底最里面的行李箱拖出来,把阿蛮经常穿的衣服拿出来叠好,他之前网上买的护肤品洗漱品的旅行套装塞到他买的旅游化妆包里,颠了颠分量,觉得阿蛮应该不会发飙,就慢条斯理的拉上了拉链。 他的理智还在叫嚣,他开始默背阿蛮教他的脏话。 这操|蛋的世界,操|蛋的人生。 他开始整理药盒,创可贴、感冒药、肠胃药、止泻药、健胃消食片还有一小盒止痛药。 他之前买了个粉红色的药盒,为的是这样可以哄着阿蛮接受以后出远门都能随身带点备用的药,不要再试图去兽医院找兽医。 还有什么? 他坐在床边抿着嘴,背诵着脏话。 还有一个小的行李箱,上面乱七八糟的印着很多花纹,阿蛮觉得挺好看,他就买了。 把所有的东西放进去,把行李箱的密码设置成011,阿蛮户籍上的生日。 然后他就一直坐在床边,等着阿蛮。 他很早就知道,阿蛮肯定会出差,他说过阿蛮可以随时接保镖的工作,只要提前跟他说一声。 说这些的时候,他看起来特别体贴,那是因为他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和阿蛮牵扯最深的人,阿蛮会回来。 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阿蛮。 那个时候,阿蛮还没有亲他。 那个时候,感情没有现在这么深。 “行李都收拾好了。”等阿蛮出来,简南发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密码是011。” 应该不一样的,因为他现在很想吐。 阿蛮看着这一行李箱的女性用品,花花绿绿,大部分都是粉红色的底:“真是……” 她摇头笑:“要不是是简南,真的有可能已经被我揍了无数次了。” 她最多就出两天差,他却给她带了满满一行李箱的东西,出去两天而已,为什么要面膜?! “为什么我是简南就不会揍我?”简南反问。 阿蛮一愣,抬头。 “我很欠揍。”翻涌的肠胃终于因为他这句话,变得平静,他知道,他可能要搞砸了,搞砸这段感情,搞砸这段他认为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当初,确实就应该用自己的副身家去换取卫生院的那一刻的,因为他后面的话一旦说出口,他今后的生命里可能就只剩下那一刻了。 “我不喜欢找到过去的户籍。”他看着阿蛮,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切市的半夜,他拿着医药箱随时担心阿蛮会关上门的那个晚上,“我不喜欢想起童年,不喜欢有了姓,不喜欢有了回忆。” “哪怕很高兴,我也不喜欢。”这才是他的真实情绪。 阿蛮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我不喜欢有其他的东西。”简南看着阿蛮,坚持把话说完。 他终于不想吐了,木已成舟。 “那出差呢?”没有了笑意的阿蛮反问。 问完了,自问自答:“出差应该没事,毕竟是工作,向来都很尊重我的工作。” 说完,又改了说法:“好像只尊重我的工作。” 简南安静,呼吸慢慢的慢了。 阿蛮还是蹲在那里,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先睡吧。”她决定,“等我出差回来再说。” 简南没动。 “我能理解说这些话的意思。”阿蛮仍然像那个晚上一样,没有当着他的面甩上门,“也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都明白,所以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睡吧。”她宣布。 复杂的事,她不爱想。 在一起之后因为天天腻在一起,因为被这个男人心意的对待,她很幸福,所以也主动忽略了简南病态的占有欲。 更何况,她也是有感情的人,她主动亲上去,并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因为感动。 她喜欢的人是个变态,这件事她很早就有心理准备。 只是简南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她仍然会感到难过。 她一直以为人和人之间没有隐瞒,把所有的话说出来,应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但是并没有料到,有一天把所有的话说出来,仍然不能解决问题。 有一种东西,叫做分歧。 所以她那天晚上一直背对着简南,听着他一动不动的躺着,没有翻身也没有入睡。 等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转身,把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腰间,慢慢靠近。 背后抱住她,把她搂入怀里。 “睡吧。”她仍然没有转身,因为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哑。 分歧,不能靠心软解决问题。 阿蛮闭上眼。 71|第七十一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们吵架啦?”王二家的送早餐来的时候, 神秘兮兮的压低嗓子, “我看家媳妇一大早就拎着箱子走了,也没出来送。” 简南接过早饭, 低着头没说话。 王二家的于是就闭上了嘴, 相处将近两个星期, 第一印象很温和的简博士反而变成了他们不敢随便乱说话的那一个。 早餐是王二家自己磨的稀豆粉, 加了葱花和榨菜, 如果阿蛮在, 一定会加一大勺辣椒粉。 简南只吃了一小口,甚至没有拿出自己的筷子套餐。 阿蛮从来没有生气过, 他看过她发脾气的样子暴躁的样子甚至打人的样子,但是阿蛮从来不生气。 她包容了他所有的不一样, 唯独这次,她笑容淡了,说,睡吧。 早上走的时候,他一直跟着她,亦步亦随, 看着她刷牙洗脸, 看着她收拾东西,出门之前,她回头跟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用送了。” 四个字。 没有说和他说再见。 他知道阿蛮的行动路线,先坐村长的大卡车到镇上去找那个一直在王建国身边的女人,接着会在镇上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坐长途汽车去找王建国的儿子。 计划里面,三天两夜的就可以来回。 只是找王建国儿子的时候,阿蛮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多待一阵子。 她没说多待多久,也没说待着要干什么,只是告诉他两天后她回不来了。 于是,他照着一日三餐给阿蛮发消息,阿蛮偶尔会回,回的都是很简单的单字,哦或者嗯再不然就是好,只有晚上睡觉之前,她会主动给他发一条晚安。 就两个字,接下来不管他发什么她都不会再回。 所以他想,阿蛮应该是生气了,只是并没有打算离开他。 因为她还没毁了他,因为她还会跟他说晚安。 心情稍微安定了一点点,才有力气去回想那天晚上阿蛮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鱼塘还在挖,挖鱼塘有很多讲究,三亩地的鱼塘朝向和长宽比,池塘中埂埂面要窄,坡要平,深浅要适合洱海金线鱼,还得挖出金线鱼穴居的位置。 所以他每天白天仍然很忙,现场实验室两地跑,回来的时候脚上身上都是黄泥,但是没人笑话他,也没人上蹿下跳的不肯擦防晒不肯敷面膜。 阿蛮不在,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到井里打一桶水直接浇到身上,被冷得在院子里四处乱窜。 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的连普鲁斯鳄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个人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那颗蛋上,除了电脑前就是床上,根本没有心思管他的情绪异常。 明明谢教授让他过来,有一大半原因是让他看着他的。 不过普鲁斯鳄本来就从来没有靠谱过,这次一声不吭直接帮阿蛮办好户籍证明,就是他不靠谱的巅峰。 简南身发抖的又给自己浇了一桶井水。 他需要这样的冷静。 不然他克制不住自己去打开那扇火场的门,白兰香和阿蛮的脏话都没有用了,他的情况已经恶化到根本不想主动去找吴医生的地步。 这在他被诊断为反社会障碍人格的这几年,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开始做恶梦,火场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都变得越来越清楚,他已经想起了地毯的颜色,想起了墙纸被火苗卷起来的样子,甚至已经想起他妈妈再婚的那位丈夫从火场里救出来的样子。 救出来就已经断气了。 他妈妈拽着他的衣服声嘶力竭的骂他,她说他根本不是因为太慌了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消防员那个房间里面还有人,他是以为那个房间里面的人是她,他就是想杀了她。 一个打算放火烧掉所有人的人,在那一刻指责他才是杀人犯。 哪怕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哪怕那一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他还想起来,他当时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说,本来就是想死的,我只是不想打扰。在她耳边说的,说的时候,表情很乖巧,声音很轻很轻。 然后他的妈妈尖叫着让所有人来听听他这个恶魔在说什么,她说她生了一个怪物,她说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出来,或者应该在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直接掐死。 于是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妈妈彻底疯了。 而他,在一次次的梦魇中,终于把吴医生打碎在他脑子里的拼图部拼了出来,完完整整的,连当时他被烧焦的头发丝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是个怪物,高智商只是让他这个怪物能够存活在这个社会上的求生工具。 如果没有高智商,谢教授不会留着他,普鲁斯鳄不会做他的朋友,阿蛮…… 他越来越混乱的脑子因为这两个字安静了几秒钟。 阿蛮,并不是因为他高智商亲他的。 “为什么喜欢我?”他抖着手给阿蛮发短信,晚上八点多,一般这个时候,阿蛮不会回给他。 她走了六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他。 她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怪物? 她为什么会对怪物生气,却还不放弃他? 她为什么要跟他说晚安…… 简南根本没有想着阿蛮会回他,只是发出去一条短信,心里却辗转了无数个问题。所以当被他调成最大音量的手机突然响起短信声的时候,他差点把手机丢到水井里。 是阿蛮的,这次不是字,只是一个问号。 简南原地坐下,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湿淋淋的滴着水,也不管院子里都是黄泥巴,他捧着手机把自己刚才的问题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每个标点符号都看了三遍,最后把字数数了数,确定是三的倍数之后,虔诚的点了发送。 这是他唯一的伪科学迷信,他坚信三是个好数字,因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次阿蛮回的很慢。 简南拿着手机,安安静静的等。 “很纯粹。”阿蛮的短信姗姗来迟,明明等了很久,却只有四个字。 简南看着那四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又排列组合。 他以为这就是答案,他问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但是阿蛮回了四个字,他想把这四个字当成答案。 但是手机却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么多天来只回单字和晚安的人,短信一条条的接踵而至。 “很尊重生命。”阿蛮的第二条短信。 六个字。 简南幸运数字的倍数。 “……”阿蛮的第三条短信,手机叮叮咚咚热闹的隔壁的狗又开始吠。 “背诵规则,努力照着规则走,走的比大部分正常人都好要的时候……” “很帅。” 她说。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简南呆呆的坐着,手机灭了锁屏了,他就再摁一次解锁,画面一直停在短信页面。 现代人聊天很少用短信了,但是阿蛮不乐意用其他的聊天工具,她说其他聊天工具都容易被监控追踪,短信反而相对安一点。 她有很多奇怪的在和平年代的人不会注意到的危机意识。 她终于找到了户籍,她有个很难听的名字,这里,是她的故乡。 但是他说,他不喜欢。 手机又锁屏了,黑掉的屏幕上面映着他的脸。 他的脸面无表情的和他对望。 一个怪物,可是阿蛮说,他很白。 简南这一次没有再摁亮手机,他坐在院子中心,低着头,手里紧紧拽着手机,身体越缩越紧,眼眶越来越红,一滴液体滴在手指上又从手机屏上滑落到地上,和他刚才冲掉的井水融为一体。 人类哭泣,尤其是成年人哭泣,除了生理性的情绪宣泄,其他的大多都是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他的大脑前额叶区块无法感知的情绪。 简南眨了眨眼睛,又滴了一滴。 这一次,他听到自己吸鼻子的声音。 哭泣的时候,泪水经过泪小管、泪囊和鼻泪管与鼻腔相通,通过它们经鼻腔排出体外,排出体外的时候又会带出鼻腔的分泌物,所以,会感觉鼻腔里面充满了鼻涕。 简南发现他已经开始抽泣。 一个人在院子里哭的都出现了呜呜声。 头胀痛得一塌糊涂,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他坐在哪里又是呜咽又是喘息还得对付鼻子里面流出来的液体,唏哩呼噜的。 他手里的手机拿起又放下,通话键摁到发烫最终还是把手指拿开了。 他又站起来,重新打了一桶水,兜头兜脑的往自己身上浇。 “阿蛮。”他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发了短信,“我想了。” 这是他冲了三桶井水后才能发出去的话。 不那么急切,不强迫人,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六个字。 这一次又等了很久。 阿蛮还是回了。 她说:“晚安。” 简南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吸着鼻涕笑出了声。 “阿蛮。”他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字,“等回来了,陪我一起去找吴医生问诊好不好?” 阿蛮这次回的很快,只有一个问号。 简南走到里屋,把自己裹在浴巾里,缩在台阶上继续敲手机,他想说的很多,又想按照幸运数字,所以删删减减的。 手机又响又震动页面还显示出阿蛮的名字的那一瞬间,简南立刻就按了接听。 “怎么了?”阿蛮的声音。 “我哭了。”简南回答。 多好,三对三。 阿蛮:“啊?” 只是一个字,他都能听出她的困惑,她一定在电话那头皱着眉一脸郁闷。 她最不耐烦人家说话说一半留一半。 “我哭了。”简南重复,“不是生理性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突然哭了,很大声,隔壁肯定听见了。” “为……什么?”阿蛮犹疑了。 “因为说我帅。”简南咧嘴。 直接原因就是她的短信,深层原因,他不是心理医生他也不知道。 阿蛮:“……” “什么时候回来?”通上话了,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才知道他有多想她。 他这几天已经把阿蛮走的那天她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复习了好多遍,但是听到她的声音,他还是能迅速的知道阿蛮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建国儿子这边有线索。”阿蛮大概也觉得这种时候聊公事没意思,只是简单带过,“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哦。”简南应了一声。 阿蛮没接话,也没挂电话。 “我没有不尊重。”简南安静了半分钟,才重新开口。 “除了的工作,其他的,我也尊重的。”他说,语气不是他惯常的样子,可能因为鼻塞,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阿蛮很轻的嗯了一声。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简南因为阿蛮的这声嗯,眼眶又红了。 “艹!”阿蛮在电话那端骂脏话,“我明天去改签车票。” 简南:“啊?” 不是说还有两天么。 “这边昨天就弄好了,我只是暂时不想回来。”阿蛮狼狈了。 “怎么地?我不能生气么?”她恼羞成怒,学了普鲁斯鳄的口气。 “不要学普鲁斯鳄。”简南低头,心跳的砰砰砰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事吧?”阿蛮在挂电话前又问了一句。 “有事。”简南很肯定,“所以我想让和我一起去看吴医生。” 很有事,他都不知道这哭是好是坏。 他害怕了。 他想阿蛮了。 阿蛮的回答是飙了一句脏话,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应该让她离普鲁斯鳄远一点的,简南挂了电话之后,对着星空傻笑。 阿蛮说他很帅。 简南继续傻笑。 72|第七十二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说了明天去改签车票的人, 当天凌晨就到了。 怕吵醒简南, 翻墙进来的,进屋的时候用一根铁丝撬了锁, 风尘仆仆的, 第一件事就是去房间里摸了摸简南的额头。 “唔?”睡眠很浅的简南立刻就醒了,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他很奇怪, 每次被吓到发出的声音都是唔而不是啊。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阿蛮傻了。 他这是抱着枕头哭了一晚上么? 简南揉着眼睛, 努力睁大眼。 他没那么傻, 不会掐自己一下才能分辨出现实和梦境,阿蛮确实是回来了, 刚才摸他额头的手心触感,就是阿蛮, 手心有茧手指有力温度带着夜风的微凉。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回来的?”凌晨三点钟,这一路过来黑漆漆的还都是山路。 “我叫了车。”挂了电话她就直接叫了车,那么多天了气本来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简南电话里的鼻音,她回来的路上都在思考她有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搞的那么严重。 虽然她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她觉得这件事如果不解决, 她以后心里面可能会存一个疙瘩,简南没有同理心这个问题在这件事上变得非常突出,她觉得她有可能会失去和简南分享喜怒哀乐的动力。 但是简南那个电话仍然让她非常迅速的缴械投降了。 没有气了,就很难对他硬起心肠。 毕竟,她是喜欢他的。 可是别扭仍然存在, 问题没有解决,她一时冲动回来了,现在看着简南,却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了。 他刚睡醒反应总是很慢,现在还是木呆呆的看着她,眼睛是肿的,鼻尖还是红的,衣服领口仍然很大,滑下来一大半露出了大半边的肩膀。 但是却没有她走的时候那么白了。 “最近没擦防晒?”阿蛮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很烂,但是,她尴尬。 简南的回答是往边上让了让,让出了阿蛮平时睡觉的那半边床。 “我还没洗澡。”阿蛮咕哝,却言行不一的脱了鞋,爬上了床。 还是她走之前的姿势,简南从后面抱住她,搂得很紧,也不怕热。 “我没洗头。”阿蛮继续咕哝。 虽然简南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刚刚洗漱完准备上床,但是这一路颠簸过来,她现在身上的细菌实在是不符合简南平时的检验标准。 “我想了。”简南的话仿佛带着水汽,湿嗒嗒粘乎乎的。 阿蛮瞬间不动了,只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一路麻到心里。 “我们这样不好。”被抱着太舒服了,阿蛮继续言行不一的一边往简南怀里钻,一边抱怨,“这样吵架不会有结果的。”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可能还是会气得天没亮就走人,多气几次,她怕以她的脾气,她会就这样走了再也不回头了。 但是该死的,简南身上真的太舒服了。 熟悉的味道平和安宁,由着她在他怀里泥鳅一样的动来动去,偶尔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发。 太舒服了。 她会眷,会上瘾,会被男色所惑。 “我的思维逻辑和别人不一样。”简南搂着她,没关灯,所以能看阿蛮脸上别扭的表情。 阿蛮还在生气,但是,从抱住她的那一刻开始,他脑子里面的喧嚣和刚才还在进行的噩梦就都远了,明明还在,却被固定在过去的这条界限里,压进了玻璃罩。 “听到找到原户籍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之前定的那些让和我能有牵扯的规则都没有用了。” 阿蛮一愣,不动了。 “因为我希望永远留在我身边,所以我的大脑就会很迅速的列出能让留在我身边的方法,然后把所有有可能让离开我的原因,都放到敌对的那个区域。” 他说的很绕,但是很慢。 “正常人都会知道,用合同、利用她的同情心、刻意的投其所好和用物质把一个成年人永远留在身边,是病态的,是不对的。” 阿蛮转身,抬头看他。 “正常人在做事的时候,会先判断这件事是不是正确的,然后才会决定要不要做。” “但是我不会。”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去考虑这件事是不是正确的。” 这就是反社会人格可怕的地方,他所有的想法在成为行动之前,都不会经过道德衡量的门槛。 所以人性的自私贪婪欲|望,在成为想法之后,就会变成行动。 “我为了不要被打成异端不要被烧死,在做其他事情前会停顿一下,强迫自己去背诵道德标准,所以很多时候,我的行为看起来会像一个正常人。” 甚至比正常人更善良一点。 “但是我对不会这样。“ 所以他把阿蛮气跑了。 “而且我也不想对这样。”他强调,任性并且狂妄。 哪怕经历了这一次,哪怕他现在眼睛肿成核桃,但是不想就是不想,而且以后也不会改。 阿蛮没说话。 她在等下文。 这六天时间她都在工作,什么都没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不是她擅长的。 但是简南肯定想了,他能这么说,代表他有办法了。 “所以我想复盘。”简南终于说出了他的办法。 阿蛮张着嘴:“啊?” “把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重来,一点点找到会不开心的点,我会改掉。”他解释。 阿蛮:“……啊?” “我想记住的情绪,会不高兴的地方会生气的地方,像道德标准一样,在做行动之前先想一想。” 他决定要做个阿蛮独有的道德标准,反正他脑容量大,都能记得住。 阿蛮:“……” 天才的脑子里其实应该也是有浆糊的吧,她绝望了。 “就从我把普鲁斯鳄赶出去开始。”他甚至坐了起来,“拿着那张户籍证明站在那里,我在院子里。” “我会把我当时脑子里的想法都告诉,如果觉得不开心的,就打断我。”他开始穿鞋子。 兴致勃勃,凌晨三点。 而且看他的样子,他还打算每次吵架都这样玩。 复盘…… 真是难为他了,一个专家学者,上哪找的这种听起来就很想打人的词。 “给我躺好!”阿蛮没好气的把他拽回床上,把他手摆回原来的姿势,她也重新躺回去。 “再乱动揍。”她威胁他,扬了扬拳头。 “可是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了。”简南并没有被威胁到,复盘,他是认真的,“事情如果没解决,我们之间就会有阴影。” 原来他也知道。 “我没有那么多生气的点。”阿蛮语气缓和了很多,“只是找到原户籍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的心情比我之前预期的要复杂很多。” 她并不擅长讲心事,这样面对面抱着床上聊天,四目交接的时候会尴尬。 所以她翻了个身,让简南从后面抱着她,她自己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的玩简南的手指。 这家伙,连指甲都修剪的刚刚好。 “我当时其实很无助。”阿蛮想了很久,想出一个形容词,让简南意外的形容词。 “我以为很高兴。”简南从来没想到无助这个词会从阿蛮嘴里说出来用来形容她自己。 “是很高兴,但是高兴之后,就变得有点复杂。”阿蛮笑笑。 “我并不是真的没有能力找原户籍,我记得我被领养的地点,苏珊娜抛下我周游世界的时候把之前那张领养证明也给我了,这些东西真要花功夫去找,我自己也能找到。” “但是我只是托人找了几次,对方跟我说福利院不在了,我也就算了。” 就像一开始简南说要帮她找那样,到后来简南没声音了,她也没再催过。 “我以为是近乡情怯,因为那些东西不会变,等我真的想找的时候,总是可以找到的,所以我也一直拖。” “但是其实不是。” “被我养父领养,在武馆的那几年,可能是我生活最幸福的那几年。” “回想起那几年,会让我很想知道我到底缺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么命苦的孩子。” “所以说不喜欢我有其他东西时候,我才会生气。”她说完了,开始专心的玩简南的手指。 她非常生气。 她凭什么不能有其他的东西,凭什么连简南也要这样说,哪怕她知道简南这样说的原因,她也仍然无法接受。 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所以那天凌晨走了,还真的就想过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既然有了其他东西,那她就不要简南了。 可是到了晚上,她还是没忍住给简南发了一句晚安。 他应该被吓着了,他就是单纯的觉得她为了其他事情那么高兴所以他不喜欢,单纯的因为占有欲太强烈所以病态了,她这样的反应,他肯定会吓着。 他没有同理心,所以他根本无法体会她那么复杂的心情。 她在外面一直在给自己找原谅他的理由,找了六天,却因为简南一句她为什么会喜欢他,兵败如山倒。 现在躺在他怀里,把这些都说了出来,突然就觉得这六天来的委屈,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场撒娇。 她不习惯撒娇而已。 也就仗着这个人绝对不会和其他人一样抛下她,所以她第一次撒娇,用力过猛了而已。 “睡吧。”都说完了,她突然就困了。 可是身后的男人不困了。 他从她说了无助开始,就开始流眼泪,一直到她说睡吧,他才因为快要憋死了,很轻的吸了一下鼻子。 可是耳力很好的阿蛮还是发现了,转过头去发现眼睛肿成核桃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一条线了。 “对不起……”简南也不知道是在对不起什么。 他难受死了,不明原因的哭,心里面绵绵密密的痛,想到他这六天来居然因为她不给他打电话,他居然就不敢主动了。 他一个神经病为什么要跟正常人一样,他不敢主动有什么意义?? “要不要现在就找吴医生。”阿蛮慌了。 这不是正常人的哭法,简南憋的脸都紫了。 “不要。”哭的太难看了,简南索性把阿蛮脸埋到他怀里,他自己仰天对着天花板,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只是太聪明了。 为了复盘,他把吵架那天晚上的所有小细节都刻到了脑子里,所以刚才阿蛮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对应到那天的场景里。 他把阿蛮一个人丢在院子里丢了很久,那时候他在忙着藏她的行李箱。 他对阿蛮一次又一次探头出来跟他聊过去的时候,都保持了沉默,并且脸很臭。 他在对阿蛮说出不喜欢她有其他东西之后,晚上还抱着她睡了。 阿蛮居然没有甩开他。 他真的是…… 因为憋,他呼吸声都带着咕噜。 “要不要去医院啊?”阿蛮被他摁着又不敢太用力,只能闷声闷气。 没有人会这样哭。 他这样子像是把这二十几年来没哭的眼泪都要流光了,她都担心他虚脱。 “我只是……”说话了会更喘,“不知道哭的时候应该怎么呼吸。” 他没哭过。 “我也不会啊!”阿蛮怒了。 她也没哭过啊! “我自己调整。”他也没指望她。 “哪有我们这样吵架的。”阿蛮闷了半天,吐槽了一句。 好不容易摸索出怎么在哭的同时吐气的简南因为她这句话一口气吐了一半,又呛又咳。 “要不要纸巾,要不要喝水,要不干脆去洗个澡吧。”他的女朋友手忙脚乱,从担心到看到他这一脸的液体,十分嫌弃的往边上躲了躲。 “真的没事么?”他的女朋友站在厕所外面,三分钟敲一次门。 她是真的喜欢他,连他说出那么过分的话,都没有选择走。 他也真的就是个怪物,第一次吵架,哭到他觉得他可能真的得去挂一瓶生理盐水,要不然可能会脱水。 她不嫌弃他。 她真的不会离开她。 她真的,喜欢他。 73|第七十三章 ..co,最快更新阿南和阿蛮最新章节! 普鲁斯鳄蹲在简南面前, 距离非常近, 近到简南想要有辱斯文的啐他一口痰。 “啧啧啧。”毫无眼力见的普鲁斯鳄已经这样啧了好久了。 “有没有兴趣去做人体研究?我认识好几个大学都在找实验对象。”普鲁斯鳄很认真,“这种哭到脱水挂盐水的, 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简南拿出纸巾擤鼻涕, 顺便在卫生所的床上翻了个身, 背对着普鲁斯鳄。 他还没有完止住哭, 小村庄的卫生所没有镇定剂, 说实在的就算有他也不敢随便用。 于是就只能自己调节呼吸, 幸运的是虽然止不住哭,但是流眼泪的速度已经慢慢降下来了, 他总算不用因为止不住哭天还没亮就得叫救护车送到镇上去,虽然他不觉得丢人, 但是他毕竟是简博士…… 刚来的时候他逢人就自我介绍的简博士…… “普鲁斯鳄不要惹他!不然我揍。”阿蛮在卫生所外面探出半颗脑袋,看简南扭头想要看她,就迅速缩了回去。 她不能被简南看到,要不然他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哭又会加重。刚才就是这样都快要止住了,结果两人四目交接,他眼泪就又开始哗啦啦的。 她被吓到了。 她刚才都觉得简南是不是快要哭死了, 连一大清早被阿蛮从床上挖起来的卫生所的医生, 都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 偏偏吴医生的电话还关机,按照简南的说法,吴医生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她去瑞士参加研讨会了,这两三天估计都在飞的路上。 这肯定不是正常的哭,也不是什么情绪宣泄, 更不是她错觉的简南想要把这二十几年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流干。 这就是生理上的,不知道触动了简南大脑的哪个开关,他前额叶区出现了故障,所以就算他们架早就吵完了,简南抱着她甚至都有反应了,他却还是止不住眼泪。 “我没事了。”简南在卫生所的床上第N次冲着门外喊。 阿蛮探出了半颗脑袋,用手比了个五:“再等五分钟!” 她才不相信他的没事。 鬼才会相信他的没事。 “快要把她吓死了。”普鲁斯鳄继续啧啧称奇,“我还从来没见过阿蛮这么慌的样子。” “不要惹我!”简南捂住鼻子。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就又快要忍不住了。 “我叫不要惹他!”阿蛮捂着脸冲进来,反绞住普鲁斯鳄的胳膊,把他往屋外拽。 普鲁斯鳄一边嗷嗷叫着痛,一边拽着卫生所病床的拦档,作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他实在不想那么快就被清除出场。 “我们可以聊工作啊!”到底是天才的脑子,“我就不信对着溃疡的烂鱼和王建国都能哭得出来。” 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阿蛮动作停住,看向简南。 “可以试试。”简南的目的是无论如何都想要看到阿蛮,反正挂着盐水,呼吸也通畅了,小乡村的卫生所抗生素充足,他还真不怕停不下来。 阿蛮犹犹豫豫的放开普鲁斯鳄。 还在流眼泪的简南十分开心的让出半张病床。 “……这里是公众场所。”普鲁斯鳄惊呆了。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医生在确定他生命体征平稳,整个人没有大碍之后就去补眠了。 简南虽然还在哭,但是摸索出怎么呼吸的他已经可以话痨了:“而且只有一张凳子,而且阿蛮很累。” 她舟车劳顿连夜赶回来的,连夜! 普鲁斯鳄心灰意冷的挥挥手。 阿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特别嚣张的爬上床,只是坐到了床边。 她还是怕他又止不住,所以只给他留了半张侧脸,又怕他会一边哭一边嘀咕,所以把手塞到他手上,十指紧扣。 拿捏的死死的。普鲁斯鳄感叹。 “查的怎么样?”普鲁斯鳄终于放弃自虐。 他不想试探他们两个爱是不是真心的了,热期,简南又是这样的性格,说多了都是泪。 “王建国的儿子有问题。”阿蛮倒是很迅速的就进入了状态。 “王建国在三个月前提交过一次DNA鉴定,查了他儿子和他的亲子关系。”阿蛮笑了笑,“结果他一直以来每个月寄钱养着的儿子其实不是他的亲儿子。” “怎么查到的,我怎么没查到!”普鲁斯鳄不服了。 “因为提交DNA鉴定的申请人是王建国现在的女朋友,并不是王建国本人。” 所以普鲁斯鳄错过了。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去查王建国儿子的DNA。”普鲁斯鳄皱眉,“如果是为了钱,王建国已经有九个月没有给他儿子寄钱了,为什么要在三个月前突然要查他儿子的DNA?” 时间不对,逻辑也不通。 不是他查出来的,统统存疑。 “找资料的时候都没去看过本人吧。”阿蛮笑,用手比了比肚子,“王建国的女朋友肚子都这么大了。” 普鲁斯鳄:“啊?” “王建国女朋友怀孕了,五个多月了。”阿蛮扭头看了简南一眼。 谈工作是有用的,他的眼泪又止住不少。 所以她一反常态的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的非常清楚。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般家庭的狗血剧,王建国前妻的儿子不是他的,王建国断了他儿子的经济供给,决定和现在这个女朋友再生一个孩子。” “三个月前,王建国女朋友怀孕两个多月,为了彻底断绝王建国和前妻儿子的往来,去做一份白纸黑字的DNA鉴定,这也很符合逻辑。”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条线应该没什么值得挖的了,王建国的私事和养殖场应该没什么关系,去看看王建国的儿子,只是为了走走流程。” 顺便离简南远一点。 简南感觉到了,很轻的哼了一下。 阿蛮低头笑。 “我有眼睛。”普鲁斯鳄字字泣血。 “每次反应不要那么大说不定早就已经习惯了。”阿蛮很真心的给他一个很好的建议。 “谢谢。”普鲁斯鳄翻着白眼道谢。 “我跟了他儿子两天。”阿蛮继续她的工作汇报。 简南又哼了一声。 走流程,她跟了两天…… “我当时在生气。”阿蛮被他连着哼了两次,脸都快要红了。 她很少这样孩子气的。 简南翻身,弓着身体躺到了阿蛮旁边,头枕着她的腿。 “不流眼泪了?”阿蛮发现他脸上几乎已经干了。 “嗯。”简南抱住她的腰,点点头。 普鲁斯鳄:“……” 他去他祖奶奶的王八羔子! “然后?”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殴打病人了。 “然后我发现王建国前妻现在的老公每天固定时间点都会去一家酒店开|钟|点|房。”阿蛮脸真的有点红了,因为简南鼻子不通气正在用嘴呼吸,她肚子好痒。 她觉得他们两个在白日宣淫。 说真的,普鲁斯鳄好可怜。 “开开开什么房?”普鲁斯鳄结巴了。 千古宅男突然听到女孩子当着他的面说这两个字,他脸迅速的涨红了。 简南这回有反应了,他伸手把挂盐水的那根铁杆子拿过来,砰得一声敲在普鲁斯鳄的脑门上。 普鲁斯鳄脑门迅速红了一块:“……” “我他妈……”普鲁斯鳄想骂脏话又不知道应该骂什么,“我脸红一下都不行么!” “不行。”简南回到病恹恹的状态。 脸红,就代表普鲁斯鳄想到了龌龊的东西。 该打。 “他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点和人视频。”阿蛮无视这两个人的幼稚行为,说得更加劲爆,“视|频|裸|聊。” 千古宅男普鲁斯鳄捂住鼻子,怕又被简南打,站起来跑到简南打不到的地方,继续捂住鼻子。 “这么刺激的么!”普鲁斯鳄瞪大眼。 阿蛮很淡定的丢下最后一颗炸|弹:“视|频|裸|聊的对象就是王建国的女朋友。” 普鲁斯鳄:“???!!!” 连一直在努力让鼻子里的眼泪都流光的简南,都忍不住抬头一脸震惊。 “所以我跟踪还是有用的。”阿蛮低头,笑嘻嘻。 “王建国女朋友不是怀孕么!”惊呆了的普鲁斯鳄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抓住哪个重点,“和孕妇裸|聊????” 不是,和老婆的前夫的女朋友??? 不是。 “他就这么喜欢王建国的女人?”一个前妻不够现在还要现女友? 兴趣爱好这么高度重合? 而且…… “这和黑鱼养殖场有什么关系?”普鲁斯鳄终于从八卦震惊中回过神,想起来他们其实只是治鱼的。 “王建国前妻的老公,姓林。”阿蛮这六天调查的硕果累累,“工作是水生生物检疫检验员,王建国的黑鱼养殖场也在他的检疫范围内。” 黑鱼养成后需要抽检合格才能投放市场,尤其是王建国这样的大型养殖场,检疫流程是必须的。 这么复杂狗血又刺激的关系,普鲁斯鳄这样自诩人间计算机的大脑都有点宕机。 “所以我后来就把重点放在了这位林姓检疫员身上。” “我跟了他三天。”阿蛮特别补充,“这三天都不是走流程。” 查到这位林姓检疫员之后,阿蛮没回来,就真的是在认真工作了。 “我发现他工作很忙,检疫很多东西,会收钱,而且私下贩卖廉价鱼苗,王建国是他的固定客户。”阿蛮停了下,“资料和证据我都带回来了,在行李箱里。” “一个月前,他低价卖出了一批鱼苗,王建国买了一大半,其他的都被周围的小养殖户买走了。”阿蛮终于说到重点,“我挨家挨户都查了,发现在这几家小养殖户也没有爆出EUS,但是市场的抽检人都是这位林姓检疫员。” “得了EUS的黑鱼还能吃么?”她问。 她一直很好奇这件事。 “携带了丝囊霉菌还没有发病的鱼,吃了也不知道。”简南补充,“而且很多养殖场都是特供饭店的,就更不知道了。” 阿蛮:“……” 她短期内不要吃鱼了。 “不过烧熟了也就杀菌了。”简南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她。 “我不管,我不吃了。”阿蛮摇头。 她在实验室看了好多溃烂的鱼,她才不要吃! “怎么能查到那么多东西的……”深受打击的普鲁斯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而且王建国为什么要和他前妻的老公关系那么好。” 而且为什么还那么狗血那么八卦。 早知道他一直查下去就好了,比看这两人好看多了! “这个我查了,但是可信度不知道。”阿蛮发现简南已经彻底止住眼泪了,心情终于变得明朗。 “王建国二十年前丢弃的污染样本污染过的村庄里,有一个村庄出过人命官司。” “当年的牲畜养殖比现在难很多,发现污染之后,村的牲畜都被灭杀,其中有个王姓养殖大户自杀,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王林,他有一个儿子,当时还未成年,被亲戚领养,年龄和现在这位林姓检疫员完对的上。” “所以我又去查了这位检疫员的曾用名。” “领养他的亲戚不姓林,这个姓是他成年后自己去改的,为了纪念他爸爸。” 普鲁斯鳄:“……” 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其实结局已经注定。 不过就是缘起缘灭,天道轮回。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