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祸国毒妃不从良》 001章:恶毒手段 天御四年,立冬之初,寒风凛冽,长安下起了第一场鹅毛飞雪。 萧索破败的宫殿外,那从春长至冬的杂草上覆了一层白白的雪,沿廊摆设着几盆沈清柚曾经最爱的栀子花,而今那花盆里早已覆了一层枯草。 窗户上的明纸已经破败泛黄,冷风呼呼的往里灌,殿内的摆饰未经清理,早已落了一层厚重的灰。 沈清柚如木头一般僵硬的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的是夏日的薄褥,被褥之下手脚皆断,曾经如瀑的青丝就跟那殿外的杂草一般无二,眼窝深陷,面黄肌瘦。 谁人能想到这破败的宫殿是大燕开国皇后的寝宫?谁人能想到躺在这床榻上垂垂将死的女人是荣及一时的大燕皇后?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那一方窗外的世界,眼泪怔怔溢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立冬了啊! 他终归是将他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了,可笑的是她既然还记得如此清晰。 身为他的结发妻子,在他一无所有时,陪他清贫度日,在天下烽烟四起时,陪他颠沛流离,为了他的大业,她忍辱负重在敌营度过了七百多日。 本以为她会是永远站在他身侧的人,却怎知一朝回首,他的身侧却早已容不下她了。 吱呀—— 陈旧腐朽的门开了,两个小太监扛着毯子走了进来,待铺开的毯子将地上的那层潮湿霉点盖住了后,一个穿着珠光宝气挺着肚子的美艳女子在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啧啧,这曾经的凤栖宫,怎么变成这番模样了?”杨妃扫视了一眼到处落满灰尘的屋子,眉头一皱,便用锦帕轻掩住了鼻子。 这里腐臭味可真叫人作呕。 “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吗?”沈清柚死死的盯着娇柔造作的杨妃。 杨妃前来无非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杨妃一阵轻蔑嗤笑,这个结果,她并不满意。 “本宫陪伴皇上五年之久,本以为会如愿的成为这大燕皇后。”她抚摸着微隆的肚子神色幽怨而阴森。 沈清柚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狂笑了起来。 “杨妃,比起我的十五年,你那五年算什么?” 听罢,杨妃笑的越发欢快了,隐隐还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你在敌营的那两年多,皇上早就将你视为死人了。” 她一心为了他筹谋,为了他的甘愿呆在敌营里,受尽了两年之多的苦楚屈辱,可笑的是他竟将她视为死人。 在敌营的那七百多日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眸子,竟在此刻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 “姐姐不知道吧!在那七百多个日子里,皇上日日都陪着妹妹,皇上还跟妹妹说,他早就厌倦你了,只是苦无没个适当的理由休妻罢了。”望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杨妃的心里别提多么爽快了。 “我是他的……结发妻子啊!”她似哭似笑的说着,像是说给旁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沈清柚,不怕告诉你,皇上曾说过你就是他这一生的污点,最好死在敌营里不要回来了,本宫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杨妃残忍如斯的说道,那张柔弱的面容上满覆怨恨。 污点,她费尽十五年相伴,费尽心思的为他筹谋,换来的竟是他一生的污点,可笑……实在可笑,她沈清柚实在是太可笑了………… “所以你就掐死自己的女儿陷害本宫吗?仅仅为了这皇后之位?” 杨妃似被踩到了痛脚般浑身一僵,怒瞪着眼眸冲她低吼道:“你给本宫闭嘴。” 闻言,沈清柚笑得越发猖狂大声。 大抵是过于激动,动了胎气,杨妃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余怒未消的阴森一笑。 “来人,还不赶快将本宫备给皇后娘娘的大礼抬上来。”她就看她还笑得出来不。 皇后娘娘四个字,如今听着刺耳极了。 不消片刻,两个小太监便将一个大木桶抬了上来。 “皇后娘娘想不想知道这大木桶里装着什么?”杨妃嫣然一笑,便朝着一侧的太监使了使眼神。 小太监会意的点头,上前便拿起了盖在木桶上的桶盖。 桶盖拿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血腥的恶臭味迅速蔓延开来。 望清桶里的东西,沈清柚却是笑不起来了,她圆瞪着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那木桶中的东西,心底潮水反复不安起来。 那木桶里的东西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头,看着着实的渗人不已,那沾满血和污秽的发丝之上,隐隐还能见到蠕动着身躯的蛔虫。 杨妃阴冷的眸光一瞥,身后那个忍不住干呕的宫女慌忙捂住了嘴巴,不敢在发出一点声音。 拉回视线,杨妃温笑着说道:“这个叫做人彘,只可惜妹妹第一次做,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清柚眸光冷冷的望着她,心却不安砰砰直跳起来。 “姐姐没认出来吗?”杨妃柳眉一皱,随即又绽开一抹阴冷的笑意:“你仔细瞧瞧,这可是姐姐最疼爱的婉儿公主啊!” 什么?沈清柚眼前一黑,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窖般的冷,翻起阵阵腥味的喉咙,在极端的情绪催化下化作一口血水喷了出来。 端着看戏姿态的杨妃嘻声笑了起来:“姐姐一定不知道在被一点一点割掉身上的肉时,婉儿哭得太可怜了,她不停的唤着母后母后,喊的嗓子都哑了,本宫不忍心,便只能让手下的人割得快点。” “畜生。”沈清柚紧咬牙关,浑身颤抖,如浸血般狰狞的眼睛竟流出了血泪。 她怎么能对一个尚且四岁的孩子用如此狠毒的手段? “妹妹还特意数了数,从婉儿身上一共削下了一千块薄肉,这薄肉一半入了皇上的口,一半则入了姐姐的口,那日皇上还说此肉乃人间美味呢,就是不知姐姐吃着如何?哈哈哈……”杨妃温柔缱绻的笑道。 沈清柚紧咬住唇瓣,血泪不断的涌下。 她从未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恶毒的人,四岁孩童都不放过。 “都说虎毒不食子,宋修文必遭天谴,我沈清柚就算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她涌着血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杨妃,仿似真的恶鬼般恐怖渗人。 杨妃倒真被她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沈清柚不过是自己的阶下囚,便又嗤笑了起来:“从敌营回来短短一月,你便怀了身孕,指不定是谁的野种,皇上与本宫也是为了皇家声誉考虑。” 沈清柚怒恨交织竟开始呕起血来。 “好好享受这两日吧,两日之后,失踪的婉儿公主会在弃后的冷宫里被发现,到时候,你也算死得顺理成章,哈哈哈……”似想到了那日的到来,杨妃极度愉悦的笑了起来。 “至于瑾儿,姐姐放心,本宫定然会好好待他的。”杨妃一撩鬓边的青丝,那双最擅柔弱的眼底满是杀机。 沈清柚满含杀意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杨妃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你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 杨妃,宋修文,我沈清柚就算化作厉鬼,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天御四年,立冬之初,失踪两日的婉儿公主在废后寝宫发现,废后沈氏心如蛇蝎,天理不容,死后吊于城墙之外百日,受尽世人唾弃。 002章:全新身份 冷,整个人放佛坠入了无底的冰窖一般。 迷迷糊糊中沈清柚抱紧了身子,她费劲的想要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却沉似千斤般拨弄不动,紧接着耳边隐约传来一道恶狠狠的声音。 “臭丫头,赶紧给我起来干活。”女人叫唤着,看她没个动静,心里不爽快,便一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刚好落在了大腿上,疼痛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疼得闷哼了一声,便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女人渐渐明晰起来,这是一个年近四十有余的妇人,此时妇人的手插在肥硕的腰身上,正一脸凶相瞪着她。 这妇人穿得花枝招展的,风尘味十足,一看便不是正经人。 但无论眼前的是何人,她沈清柚就算被打入冷宫,再不济也轮不到这么一个人欺负到头上。 皱了皱眉,她怒火中烧,眼神肃然一冷,本欲启唇训斥,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喉咙似刀割一般的疼。 她摸着脖子,眉头又收紧了一分,怎么会这样? “叶小七,你这臭丫头,还磨磨唧唧的干嘛?还不赶紧练曲去!”妇人龇牙咧嘴的朝缩在墙角的她吼道。 “练曲?”她疑惑至极的望着她,练什么曲? “你那倒霉老爹可说了,你唱曲不错,老娘才勉强买下你的,若是你在唱不出来,便去陪客吧!”妇人双手抱臂,冷睨着她。 怎么回事?难道这是杨妃那贱人玩的新把戏? 正思量间,头便传来一阵疼意,她疼得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本能的便捂住了头,紧接着一个个断断续续的画面如同奔流的海水般阵阵涌来。 那些画面记忆是属于一个唤做叶小七的女子的,叶小七家境贫寒,却偏偏父亲是个好赌的,前几日在赌坊输了个精光,便将叶小七卖到了清平楼。 而叶小七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得知那赌鬼爹将自己卖到了清平楼,宁死不屈,最后寻死不成,反倒被这清平楼的老板教训了一顿,也由此香消玉殒了。 她怔怔的盯着那摇曳的烛火,半晌回不过神来,刚刚这妇人唤她叶小七。是老天爷怜悯她前生活得愚蠢,才让她得以重生的吗? “臭丫头,你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清扫后院,好练曲去,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见她像个木头似的半天干杵着,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妇人心中不快,顺势便又踢了她一脚。 敛下心中的思绪万千,她眼帘低垂的望向地面,淡淡的应了一声是。随即她手撑着墙面慢慢的站起身来。 方才起身,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头更似千斤般重,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软软绵绵的,没半分力气。 妇人瞧着她的反应怔了一下,心中有些得意,本以为这臭丫头又会寻死觅活呢?看来教训了一顿,还开窍了。 “两日便是最后的期限,若是在唱不出来曲来……”妇人挑着眼皮冷哼了一声,话未说完,后果却是不言而喻。 说完恶狠狠的睨了她一眼,便扭着肥硕的身躯扬长而去。 唱曲……她抬眸望向门外雾蒙蒙的天色,神色沉郁,她的喉咙极度不舒服,别说明日,恐怕就是给她半个月练曲,她也唱不了。 那妇人如此言说,怕只是为了逼她就范,乖乖的陪客。 她蜷着手抵在唇上清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额头,方才发现额头烫的灼手。她皱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这病来的,当真是雪上加霜。 拉回思绪,眸光一凝便正巧看到门外有个人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半个脑袋。 “何人在门外?”她眯了眯眼,尖着嗓子冷冷的低斥道。 声音虽小,却威慑力十足。 穆瑶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以为是惊扰了什么大人物,腿一软,便伏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无心冒犯,姑娘饶命。 等等,这里可是柴房啊!这来清平楼找乐子的都是家财万贯的贵人,哪能睡到柴房来? 于是一抬眼,便看到了撑着墙站在角落的人,烛光明灭,只见角落里的女子青丝散乱,面色苍白,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原来是前几日被卖到清平楼的姑娘,真是晦气。 “原来是你啊!”丢了面子,穆瑶的语气自是不太好听,瞪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来兀自拂了拂身上的灰尘。 “你我认识?”沈清柚轻咳了两声,暗藏着警惕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女子一身灰衣,脸上落了一道疤,仿似盘旋的蜈蚣,看着有些渗人。虽是一副残颜,但女子的那双眼睛却灵动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穆瑶瞥了她一眼,手下意识的想要去遮挡脸上的那道疤,到最后抬起的手却是将门外摘来的狗尾巴草叼在了嘴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门上。 “谁不认识你啊!昨日那肥婆唤了楼里的所有人,上演了一出杀鸡骇猴的好戏。” 她口中的肥婆应当是方才个妇人,那这骇猴的鸡便是叶小七啦!也难怪她认识她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沈清柚收回视线,便自顾磕磕绊绊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她本生着病,整个人难受至极,短短几步,却似用完了她所有力气一般,手放在桌上支着头疼欲裂的额头。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朝穆瑶淡声说道,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咳嗽听得人嗓子疼,穆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皱了皱眉,眼皮也不抬的双手抱臂:“有银子拿吗?” 银子?她沈清柚瞧着像有银子的人吗? “有。”她抿了抿干燥异常的唇瓣说道,神色让人捉摸不定。 果然见钱眼开的穆瑶一听,瞬间喜上眉梢,不过她也不傻,就她这模样,瞧着还没她像样,又哪里来的银子?明显的想框她。 穆瑶讥诮的勾了勾嘴角,眼底不含一丝暖意的嬉笑:“你若有银子,还能在这里?” “你看我生得如何?”沈清柚直视着她,语调淡淡。 闻言,穆瑶方才细细的打量起来,眼前的女子虽面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却也掩盖不住那精致的五官。 “生得倒是不错,不过这跟银子有什么关系?”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我若成了这清平楼的头牌,还怕没银子吗?”沈清柚嘴角渐渐地漾起一道清浅的弧度。 穆瑶眼睛一亮,眼珠子悠悠一转,便打定了注意:“成,要我帮忙也行,你得打张欠条给我。” “好。”她抿了抿苍白干燥的唇瓣一口应下。 003章:大逆不道 服下穆瑶熬来的药,沈清柚方才觉得舒服了不少,而她也从穆瑶的口中得知如今已是天御二十三年,她竟重生在了十五年之后,这整整十五年,昔日的大燕该是怎样一番什么样的风景? “你可知当今皇后是何人?”手不自觉的紧扣住了药盏,虽极力在控制,但她的声音仍是几分颤抖。 穆瑶递给她一个白痴的眼神说道:“当然是杨丞相的女儿,曾经的杨妃娘娘。” “杨妃……”她眼帘一垂,细语喃喃。 杨妃就像插在她心尖上拔不掉的刺,动一下便鲜血淋漓,那窒息般的疼痛仿佛在提醒她,她前世的痴心错付,愚不可及。 婉儿的惨状更是恍然间又浮现在眼前,她捂住骤然一疼的心脏,极力的压制喉咙那涌起的阵阵血腥味,清泉般的眼睛如乌云密布,阴森至极。 杨妃,宋修文,你们想不到我沈清柚还活着吧,这一次,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为我的婉儿偿命。 穆瑶觉得这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冷了不少,望着跟变了个人似的沈清柚,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衫,此刻她竟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个女子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你……你怎么了?”她的眼神着了几分警惕,身子下意识的微微后倾。 沈清柚赫然抬眸,眼底的滔天恨意已然消失殆尽,徒留几分不亦看破的平静。 她闷不做声的摇了摇头,眼神隐晦难懂的问道: “这里可是长安?” 穆瑶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离长安还有三百里地的咸阳。” 她下意识的柳眉微皱,咸阳,原来这里不是长安。 “你可知当今太子是何人?”她轻描淡写的说着,实则心中已然掀起骇浪涛天。 她不曾忘记杨妃说的那句话,十五年,她的瑾儿到底怎么样了? 穆瑶奇怪的望着她:“你怎么一直问这些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仍是不起一丝波澜:“随便问问。” 岂止穆瑶一听,却是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脸上写着明白的说道:“你打听这么多,是想当太子妃不成?” 沈清柚勾了勾嘴角,无声的望着她。 穆瑶却是理解为她默认了她说的话,于是笑的越发大声起来:“这太子,你还是不要肖想,且不说你身份低微,就算身份高贵,也是不成的,如今太子方才十五岁之余呢。” 沈清柚脸色微变,果然宋修文还是废了瑾儿,另立了杨妃的儿子为太子。她倾尽十五年的精力,到最后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简直可笑。 穆瑶没注意到沈清柚的变化,捂着笑得发酸的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调侃道:“可惜前太子突生了疯病,否则以你现在的美貌,说不定还真能当个小妾。” 她紧攥着拳头,眼神肃然冷寂如暗夜冗长,如今她总算明白了杨妃究竟对瑾儿做了什么。 杨妃啊杨妃,今生我沈清柚就算死无全尸,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你……且等着…… 白日里的清平楼不接客,姑娘们都在各自的屋里歇着,而提着木桶穿梭在楼间的,便是这楼里的粗使丫鬟。 这一眨眼,便两日而过,沈清柚也勉强适应了这楼里的生活,同时也到了最后的期限,今晚她登台若是唱不了曲,便要听从那老鸨的话去陪客。 “七七,今晚你打算怎么办?”瞧着跟没事人一般擦桌的沈清柚,穆瑶终于憋不住了。 两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两日相处下来,穆瑶只觉这个叶小七太对自己的胃口了,诚然也不希望她沦落红尘去陪客。 沈清柚擦桌的手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手帕,扭头露出了一抹乾坤在握笑:“放心。” 她沈清柚不是砧板上的鱼,是不会任人宰割。 穆瑶眼睛一眨,不由露出了会心一笑。 “瑶瑶,过来。”望了一眼天色,她朝她神秘兮兮的勾了勾手指头。 穆瑶转了转眼珠子,放下手中的活,三两步走了过去。 她眼眸一眯,便凑近了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穆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穆瑶的帮助下,沈清柚顺利的出了清平楼,咸阳不比长安繁华,白日的街道比起长安而言清冷不少,只有几处零零散散的摊贩叫唤着。 根据记忆,沈清柚一路快步朝叶小七的家而去。行了半晌,终于一幢破陋的木屋出现在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是虚掩着的,她眸光一沉,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屋中,一股腥臭的霉味便扑鼻而来,她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掩住了鼻息,屋中陈设简单,一眼便能望尽所有东西。 而跟预料之中相差无几,叶小七那赌鬼老爹果然正躺在一张草席上呼呼大睡。 她眼神冰冷至极的盯着草席上的中年男子,握在手中的粗绳不由又捏紧了几分。 酉时,咸阳街头上出现了令人咋舌的一幕,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用木板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 女子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对于那些闲言碎语置若罔闻,而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只觉自己要跟着木板融为一体了,饶是他说再凶狠的话,也丝毫动摇不了女子一分一毫。 这有趣的一幕却是恰好落入了一人的眼中。 “倒是有点意思。”男子放下挑起的车帘,嘴角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到了清平楼的门前,女子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用衣袖一抹额间的汗水,面色不改的朝守在楼前目瞪口呆的小厮淡声说道:“去叫孟三娘出来。” 孟三娘便是这清平楼的老鸨。 闻讯赶来的孟三娘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亦是有些缓不过神来,叶小七把她的赌鬼老爹捆来,这唱的是哪出? “你们父女俩玩什么花样呢?”孟三娘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冷嗤道。 身后叶小七那赌鬼老爹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沈清柚只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她仍是无动于衷的不为所动。 “你觉得我这出戏唱的好吗?”沈清柚答非所问的似笑非笑。 孟三娘听得愣了一下。 “欠你银子的是他,可不是我叶小七,要陪客,也是他去。”她笑颜如花的说着,抬起的手慢慢的指向了身后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冰冷的眼神亦在瞬间暗沉了下去。 此言如惊雷落地,看戏的人群中不由发出一阵唏嘘。 纵然这叶老二在不济,也是她的爹啊!这……这个叶小七竟然……竟然让自己的爹去陪客,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 004章:鱼死网破 “你……你这个逆女。”?叶老二颤着声音呵斥道,那脸一阵黑一阵白的,变换的十分精彩。 她冷眼望着,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冷意十足的弧度。 “逆女?你若有个当父亲的样子,我又怎会被你逼到这一步?” 叶老二被堵的半晌说不上一句话来,唯有那张常年被酒跟赌瘾腐蚀的老脸上一阵铁青。 看戏的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的大逆不道。 “可不是,这叶老二好赌,赌输了,还不上银子,才将女儿卖到这清平楼的。” “真是造孽啊!” “还不是这叶老二活该。”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沈清柚跟叶老二听得清清楚楚。 叶老二的脸色越发难堪起来,但却还是硬着一张老脸叫嚣道:“我可是你老爹,你如此作为,就不怕天雷滚滚,劈死你吗?” 沈清柚顿时乐了,该怕天雷滚滚的是他吧,她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不含一丝温度的说道:“我叶小七若是怕,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幕了。” 言罢,她拉回视线扭头望向杵在楼前脸色同样十分难看孟三娘身上,语气不容置否说道:“今晚的戏,我唱不了,同样我也不会去陪客,反正欠你银子的人不是我,若是你执意要让人去陪客,恕我叶小七不奉陪。” “父债子偿,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孟三娘眼神凌厉,冷哼一声说道。她孟三娘混迹红尘多年,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沈清柚什么意图,她自然是看的真切。 说完,她朝身旁的小厮使了一个眼神,小厮会意的点头,便面色凶狠的朝沈清柚走去。 孟三娘不是省油的灯,她沈清柚又何尝是省油的灯。 只见她诡异一笑,慢条斯理的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张纸。 “我叶小七跟他已经脱离父女关系了,这便是凭证。”她面不改色的举起了手中的一纸文书,文书的角落,印着两个手指印,那是她趁叶老二睡着时印上去的。 这……孟三娘面色一僵,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她混迹红尘数十年,什么把戏没见过,却独独没料到叶小七这臭丫头那么心狠,竟然直接断绝了父女关系。 两个小厮闻言顿下了步子,不确定的望向了身后的孟三娘。 “既然如此,叶老二,这三百两,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孟三娘深吸了一口气,纵然如此,她仍是觉得这胸口憋得慌。 诚然所有的矛头瞬间指向了叶老二。 叶老二一听,脸都白了,瞬间吓得打颤起来,这三百两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还不上啊! “小七啊小七,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你爹,若是你娘在天之灵知道定是不会安息的。” 在叶老二的眼中,此刻叶小七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还好意思提起娘亲?娘亲就是被你气死的。”沈清柚冷嗤一声说道,根据记忆,当时叶小七的娘亲身患重病,而这个叶老二赌输了三百两不说,还要将叶小七卖进清平楼抵债,叶小七的娘亲阻止不成,竟是生生被这个不成器的叶老二给气得吐血而亡。 叶老二顿时无言,却又不甘心的厚着脸皮说道:“再……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沈清柚冷冷的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叶老二,眼底的光变得深不可测起来:“孟三娘,我叶小七虽不会唱戏,但也有一技之长,只要你不让我陪客,我可以留在清平楼帮你挣回这三百两,若你执意让我陪客,那恕不奉陪,反正叶老二左右是拿不出这三百两的,你大可取了他的一双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孟三娘默不作声的低垂眼帘,似乎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弊,半晌,终是不情愿的说道:“也行。” 等入了这清平楼,她在慢慢的收拾这个臭丫头。到时候,这客,她叶小七不陪也得陪。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孟三娘打的什么主意?只见她双手抱臂,俨然一副誓不罢休的淡声说道:“口说无凭。” 孟三娘简直被她气得发抖,白字黑字,到时候她拿她就没有办法了,虽知如此,却又无可奈何,否则她就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气得牙痒痒的死盯着沈清柚,满不情愿的吩咐人拿来了纸笔。 望着孟三娘那铁青的老脸,沈清柚喜色不露于面,只是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她入清平楼倒不是真的为了那叶老二,而是她为了自保,孟三娘这个人小心眼得很,又是这咸阳一方的地头蛇,她若真的撇下叶老二脱身,往后也不会好过,与其为日后担忧,倒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要孟三娘的文书一写,她便不能动她一分,这便是她今日为何要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原因,如今咸阳城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孟三娘就算要对她动手,也不得不顾及一下后果。 正暗自思量间,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音。 “今晚姑娘可会登台?” 拉回思绪,她凝眸回望,只见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不知何时让开了一条小道,小道的尽头一白衣男子持扇立于马车前,清风徐来,吹起他用玉冠束起的青丝,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他就站在那里,明明皆是尘世凡人,他却能给人一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脱尘之感。 如此绝世容颜,让身为女子的人都觉羞愧。 惊艳过后,沈清柚冷淡的点了点头,活了两世的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越美的东西越是危险。这句话可不仅仅适用于女子,同样也适用于男子,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不染尘世的男子不简单。 “姑娘不会怪在下唐突吧?”男子眉目含笑的问道。 大抵是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所以那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万般温柔之色。 “有何唐突的?公子来捧场,小七求之不得。”沈清柚勾唇漾起一抹温暖的清浅,却怎知那眼底满是冰霜。 “如此甚好,那便叨扰姑娘了?”他的眼底一贯带笑,直直的望着那双清眸,薄唇自然轻抿。 换了旁人,若遇到这般男子,恐怕早已陷入他编织的温柔中了,却偏偏对象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沈清柚。 她垂头闷声一笑,眼神冰冷而略带讥诮的望着他:“有何叨扰的?不过是你情我愿,银货两讫的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觉得这叶小七是个不知好歹的傻子,得了这么一个公子的青睐,还不好好的抱紧大腿,日后好飞黄腾达。 可又有谁看透,这位公子眼底的冷意。旁人看到的是万般温柔,沈清柚看到的却是对猎物流露出来的冷意。 005章:不祥之人 夜色笼罩下的清平楼少了白日里的清冷,装点着这清平楼的灯笼处处透着一股暧昧的朦胧,穿着清凉的女子依栏而靠,一声声娇媚的唤着路过的男子,堂中更是充斥着各种露骨的调笑声。 由于沈清柚白日里唱的那出大逆不道的好戏,以至于平日生意尚且一般的清平楼,首次出现了座无虚席的境况。 这可把孟三娘高兴坏了,原本憋在心中的恶气,也由此消减了不少。 媚意身为清平楼的头牌,自是要压轴出场,但因沈清柚的那出戏,导致所来的客人大多数皆是因她而来,因此孟三娘便自作主张将沈清柚作为压轴。 此举,自是引得媚意心中不满,对孟三娘她是敢怒不敢言,于是便将这账悉数算在了沈清柚的身上。 “七七,你这可算是一战成名了,如今这咸阳城上下何人不知你叶小七。”穆瑶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依靠在门上,只是那双灵动的眼底多了一抹对沈清柚的仰慕之色。 试问这世间有那个女子敢这番作为? 沈清柚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望着印照在铜镜中的女子,一贯冰冷的清眸难得浮现了一抹暖意。 她轻抿红唇,温笑着反问道:“臭名昭著吗?” 穆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管他是臭名昭著,还是名扬四海,总之这咸阳城上下都知道你叶小七不好惹,就对了。” 她回眸望着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味道。 “对啦,今晚可是你头一次登台,我得好好瞧瞧,可不能让媚意独抢了风头。”穆瑶神色郑重的摩挲着下颚,眼睛仔仔细细的将沈清柚打量了遍。 她口中的媚意便是这清平楼的当红花魁。 沈清柚眼神无奈的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穆瑶,颇有几分头疼的支着额头:“什么风头不风头的!我又不是要陪客?” “你莫不是忘了吧?当初谁说要当这清平楼的头牌的?”穆瑶俯身凑近,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这不过是她想的权宜之策,否则这个见财眼开的小狐狸又怎么会帮她规规矩矩的去寻药呢? 她愁眉苦脸的笑了笑,她这算不算是挖坑自己跳? 穆瑶也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当即便兴致勃勃的拉起沈清柚装扮起来。 她也是由着穆瑶的小性子来,一边任由她摆布,一边听着她的磕唠,眸光却无意中瞥到了穆瑶挂在腰间的玉佩,霎时间,她的眼神一凛。 那玉佩很特别,通体泛着一道淡淡的红晕,玉上的花纹很特别,像是图腾又像是一朵牡丹花。 这……这不是当初墨卫国将军击退边境部落,凯旋而归时,宋修文赠予墨将军的吗?怎么会在瑶瑶的身上? 她望着她腰间的那枚玉佩若有所思的柳眉微皱。 “瑶瑶,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她仿似变了一个人般,神情几分沉郁的望着她,眼底再也瞧不见方才的笑意。 穆瑶不解的望了一眼被她握在手中的玉佩,眉头亦是慢慢的凝在了一起:“家里传下来的,我自小便佩戴着的,怎么了?” 自小便佩戴着的?沈清柚喃喃细语,本来她以为这枚玉佩大抵是块仿品,可拿在手中细细摩挲之下,她可以断定这块玉佩是真品无疑,只是宋修文赐给墨卫国的玉佩,怎么会到瑶瑶的身上来? 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呢? 不动声色掩下心中的众多猜忌,她慢慢松开了手,眉目间由此也多了几分笑意,只是她的余光仍似有似无的瞥向那枚玉佩:“没什么,就是瞧着挺好看的,想问问你那里买来的,没想到是家中传下来,独有的一份。” “你若喜欢,便借你戴几日?”穆瑶一派慷慨的说着,作势就将之解了下来。 “不必了,就是我看这玉,你还是藏起来得了,否则那日被那肥婆瞧见,恐怕就没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便轻推开了她的手。 这玉佩来路不小,若是被识货的人瞧见,保不准瑶瑶这条小命堪忧。 穆瑶扯了扯嘴角,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当即便将玉佩藏进了怀中:“还是七七思虑周详。” “瑶瑶,你家可是住在这咸阳的?”眼见着她将玉佩收好,她便斟酌着语气看似无意的问道。 “嗯,怎么了?”穆瑶点了点头,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她也不傻,沈清柚这一连串的反应,在她看来着实有些奇怪。 穆瑶始终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虽早知世事,但那里比得过活了两辈子的沈清柚,饶是她将心中的思虑掩饰的再好,她却能从她的眼中窥探到一二。 “如今我跟我那赌鬼老爹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那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待还完这三百两,为了不至于沦落街头,所以想着现在去拜见一下瑶瑶的爹娘,日后也好借宿一晚。”她眼底暗芒微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这番话却是彻底打消了穆瑶心中的思虑。 “恐怕不成。”穆瑶苦笑了一下,随即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 沈清柚心中一颤,自穆瑶深邃的眼中她仿佛看到了失去婉儿的自己,只是她的眼中比穆瑶多了一抹恨意。 她伸手环住她的腰身,额头轻轻的抵住她的额头上,四目相对:“若瑶瑶不嫌弃,日后叶小七就是瑶瑶的姐姐,有叶小七一口饭,就有穆瑶一口饭。” 穆瑶心中动容不已,扯了扯忍不住往下沉的嘴角,眸光慢慢的望向她满是暖意温柔的双眸,眼睛竟是发涩起来:“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之人,你不怕吗?” 说完,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看似没心没肺的女子竟紧紧的抱着她放声哭了起来。 她们都说她是不祥之人,克死了自己的爹娘,她被人唾弃,被人打骂,被人扔进了这清平楼。 沈清柚听着她哭声,心里一阵难受,她温柔的捧起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手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嘴角漾起一抹清浅:“我命硬,不怕。” 闻言,穆瑶埋在她的肩头哭的更厉害了。 沈清柚抬手覆在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眼底的光深沉而复杂。 关于那枚玉佩,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旧事,宋修文将玉佩赐给墨卫国的几日后,便传来将军府年仅五岁的长女墨念初在花灯会上走失,而走失的墨念初身上便佩戴着这枚玉佩。 如今这块玉佩在瑶瑶的身上,说不定………思及此,她的眸光又沉郁了几分。 006章:一场意外 咯吱—— 虚掩的门被人毫无预兆的推开,被动静拉回思绪的沈清柚收敛之后,便抬眸望去,看到来人时,她的眉头不由轻皱了一下,脸色微沉。 穆瑶胡乱的抹了把小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稍作整理一番后,便也瞧了过去。 来人竟是媚意! 她警惕的望着她,媚意这个人小心眼又善妒,此番前来,指不定是想“迫害”七七,若真是如此,她得保护好七七免受她的迫害才是。 端着食盅的媚意对上沈清柚的眼神手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后,她似看不懂沈清柚脸上的不悦,自顾便将端着食盅放在了桌上。 “听闻七七的身子不好,刚巧我炖了些燕窝,便想着给七七送来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媚意便着手打开了食盅,瞬间一股淡淡的清香溢了出来。 这香味让沈清柚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她的眼神深邃而冰冷,让人如临深渊万丈;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对于这种不请自来且不懂礼数的人,她一向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而且照常理而言,这媚意被她抢了风头,能好心送燕窝给她吃? 只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媚意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悚,面上却是极为淡然,只是嘴角的笑意有些僵住了:“什么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清柚嘴角一沉,眼神比之腊月寒冬还冷上几分。 她虽不了解媚意,但吃惯了一整块饼的人,又岂会轻易分一点给别人,更何况这一分还是分大的一块? “那是七七说话好听,要我说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穆瑶双手抱臂,小脑袋一歪,讥笑着说道。 二人一唱一和,显然将媚意气的够呛,身为清平楼的头牌花魁,她何曾受过这番气? “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我拿走便是。”媚意黑着一张能跟锅底相媲美的脸,怒瞪了一眼两个人,便端着食盅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明显的做贼心虚。”穆瑶朝着她的背影嘟囔着翻了个白眼。 沈清柚无声一笑,为何她竟觉得瑶瑶此番竟有几分可爱呢? 站在门外的媚意听着屋内的声音,不禁垂眸瞧了一眼端在手中的食盅,嘴角渐渐绽开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既然那么想出风头,那我便让你出个够。 夜色如墨,咸阳城一片寂静,彼时的清平楼却正是歌舞升平之时。 高台之上一紫衫女子香肩外露,随着曲调起舞之余,那曼妙的身姿在薄衫之下若隐若现,如此撩人的之景,引得台下的男子阵阵叫好,眼中无不露出垂涎三尺之色。 三楼雅间能将楼中之景一览无遗,一白衣男子临栏而坐,对于高台之上的撩人之景了无兴致,他似独立红尘之外的仙人一般,目无一物,自顾品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大堂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跟随其身的侍卫下下意识的握住了挂在腰间的剑柄,护在了白衣男子的身边,眸光四下环顾。 白衣男子依旧杯盏未停。 须臾,只见高台之上的红烛被人点亮,微弱的烛光之下,一红衣女子如九天玄女般从空中翩然而下,女子轻纱掩半面,眼神如清泉般冷冽,她似眉间的那梅花花钿一般,艳而不俗,清冷如斯。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无不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出声就吓跑了这仙姬般的女子。 顾南浔端着盛满酒的杯盏滞在半空,眸光皆落在了高台的女子身上。 随着轻柔的曲调,红衣女子翩然起舞,袖若流水清泓,纤腰灵动,飞舞的裙摆似盛开的曼陀花一般美到至极。 舞至一半,沈清柚却突然感觉口干舌燥,身体也变得异常燥热起来,小腹之中似有一股热流在极速窜动。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前世之时,杨妃为了离间她跟宋修文的关系,收买了她身边的亲信给她下了mei药,让她险些失身于人,如今这种感觉便是当初被下药的感觉。 难道是瑶瑶?不……不可能,可是她除了瑶瑶并未接触过旁人,亦没有吃过他人给食物……似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肃然一冷,是媚意,刚刚她送过来的燕窝,打开食盅时的那股味道,她当时闻着就不舒服的,只是当时没细想………… 小腹之中那股热流的冲击,叫嚣着无尽的渴望,她在也无法思考,额间的冷汗昭示着她忍耐的极为痛苦,轻吟一声,她似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倒在了高台之上。 媚意好歹毒的心思,她紧皱着眉头朝二楼的方向望去,果然站在那里的媚意一脸得意的讥笑。 “怎么回事?” “怎么不舞了?” 高台之下皆是此起彼伏的不满,幸好烛光微暗,没人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顾南浔眉头轻皱的望着高台之上蜷缩在一起的女子,眼眸霎时一眯,便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见顾南浔起身,侍卫顾一连忙唤道:“主子。” 他并未理会,只身便落到了高台之上。只见女子面色潮红,眼若游丝般迷离,似一朵迷人的花般,等着被人采摘。 意识涣散的沈清柚抬眸望了一眼,唇瓣嗫嚅着想要说话,岂止到了嘴边却不受控制的变成了一道撩人的咛嘤。 他面无表情的俯身将她抱起,转身欲走,见状,不知情的台下众人纷纷叫嚣了起来。 场面越发的混乱………… “这位公子,你干嘛呢?”眼看大局不受控制,孟三娘这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顾南浔瞥了一眼孟三娘,淡声道:“多少银子?” 孟三娘一怔,当即会意过来,便笑眯眯的说道:“五百两。” “顾一。”他轻唤一声,便抱着她足尖轻点飞身上了三楼的雅间。 “大爷我出六百两。”台下有人叫嚣道。 孟三娘一听,原本伸出去要接银票的手顿时收了回来。 “这位小哥,如今这位大爷出六百两,你看你家公子……”孟三娘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后面的话自是不言而喻。 顾一冰冷的眸光赫然望向台下那个叫嚣的人。 站在二楼眼见着计划被打乱,媚意阴狠的眯了眯眼,便一掌拍在了围栏之上。 真是不甘心啊!本是想让她沦为咸阳城的笑柄,却不想有人帮她,还是这般有着天人之姿的公子。 不过来日方长,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叶小七那个贱人。 007章:另有所图 沈清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杨妃的得意,宋修文的意气风发,婉儿的惨状,痴傻的瑾儿一一浮现眼前。 她赫然睁开双眼,一滴玉珠毫无预兆的自眼角坠下。 “姑娘醒了。” 遂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慵懒的依在软榻上,衣襟半开,提壶饮酒,那模样好不风流肆意。 似想到了什么,她猛然掀开被褥,只见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皱了皱眉,她支着身子坐起身来,抿了抿苍白干燥的唇瓣:“多谢公子相救。” 闻言,他怔了一下,随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姑娘不怪在下夺了姑娘的贞洁吗?” 她眼皮子也不抬的整理衣衫,万般的从容自若:“比起其他人,我很庆幸是公子。” “姑娘此言,倒让在下受宠若惊了。”顾南浔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酒壶,那双桃花眼中 泛着淡淡的笑意。 一般女子恐怕早就哭哭啼啼,亦或者要杀了夺走自己贞洁的人,他以为她会第二种?,却不想她是他预想不到的第三种。 “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可以赎了姑娘。”他温声浅笑的望着下榻的她。 换做其他人,肯定求之不得,况且对方还是有着天人之姿的贵公子。但偏偏沈清柚不吃这一套。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公子要么脑子不好使,要么另有所图。”她嘴角微勾,那深邃如斯的眼眸仿佛一眼便能将人心看透。 他闷声笑了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子上:“在下不过是想对姑娘负责罢了。” “那可不必了,我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她扬眉笑了笑,以她上辈子的经验来说,若真的与他做了那事,头次而言,不该这番身心轻松。 “早知如此,在下应任由姑娘为所欲为的。”他似悔不当初的轻叹摇头,?那语气暧昧至极。 她轻言一笑,正欲说话,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凝固起来。 等等,媚意打开那被下药的食盅时,瑶瑶也在,她姑且如此,那瑶瑶。 思及此,她眸光一凝,再也没有与他周旋的心思,当即心急如焚的夺门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他兴致缺缺的将酒壶随意扔到了桌上,微勾的嘴角慢慢下沉,神情几分高深莫测。 “瑶瑶。”她惊呼一声,便猛然推开了门,只见床榻之上,躺着一男一女,男子胸前插着一柄刀刃,衣衫凌乱的女子趴在男子的身上,哪怕是不省人事,但手却依旧紧攥着那刀刃的柄。 她闭眼一瞬,眼底满覆阴翳,心中窜起的怒火如同狂潮般席卷全身,媚意,你且等着。 此刻的穆瑶面色潮红,额间满是冷汗,与之反常的却是那嘴唇苍白至极,甚至是泛青。 顾不得他想,她费劲的将穆瑶拖起来,瑶瑶的情况已然是刻不容缓,如今她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她要敬而远之的白衣男子。 拖抱起来的瞬间,那块藏在穆瑶怀中的玉佩却是不小心滑落了出来。 凝眸望向地上那块泛着红晕的玉佩,她的脑中竟浮现了一个危险的念头,叶小七这个身份实在是难以翻身,若穆瑶就这样死了,凭借这块玉佩成为将军府的长女,那么她离报仇便能更近一步………… 她晦暗的眸光一点一点的望向怀中的穆瑶,心思动摇之际,她咬牙闭上了眼睛,额间冷汗直冒,矛盾与挣扎在她心中拉锯盘桓,沈清柚,你在想什么!若是这番,你与杨妃、宋修文有何区别。 睁开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晦暗被坚定所取代,瑶瑶如今是自己的妹妹啊!自己怎能…… 三楼雅间的门外。 “姑娘这是作甚?”眼见着拖着穆瑶而来的沈清柚,顾一脸色难看的呵斥道,无人看到他在看见穆瑶的面容时,一闪而过的惊异与怀疑。 “烦请转告你家公子,叶小七求见。”她垂敛急切的眸光,淡声说道。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便悄无声息的开了,紧接着一道清幽的男音传来:“进来吧。” 沈清柚面色一喜,便拖着穆瑶走了进去。 “叶姑娘这是?”躺在软榻上侧身支着头的顾南浔一扫而过穆瑶的身上,温笑着问道。 “求公子救舍妹一命。”她扯了扯嘴角,低声哀求道。 “诚如叶姑娘方才所言,在下救人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是另有所图,叶姑娘说在下像哪一种?”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随即便懒洋洋的坐起身来。 她身子一颤,会意的望着那双仍是泛笑的眼眸,只觉浑身冰冷。 “公子的恩情,叶小七没齿难忘。” “好。”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衫,笑得如斯温柔。 “多谢。”她由衷一言,便将穆瑶搬到了床榻之上:“瑶瑶同我一起中的媚药,不知公子可有万全的把握?” “万全的把握不敢说,但在下会尽力而为。”他步履缓缓的走到床沿边,那双让人琢磨不透的眸光淡淡的落在穆瑶的身上。 她无声的望着他半晌,转身便走了出去。 同顾一站在门外的沈清柚不时的回望一眼紧闭的屋子,心中很是忐忑不安,明明那个人已经在救瑶瑶了,可为什么她的心中还是连番不安。 对了,瑶瑶屋子里的人,她的神色不由一变,随即便脚步匆匆的离去。 踏进屋中,一股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环顾了一眼周遭,她转身将门关了起来,从媚意下药开始便是蓄意而为,这男人想必也是媚意故意安排的,而今这男人又死在了瑶瑶的床榻之上,只怕…… 不敢在往下想,她先是将那柄刀刃拔出,而后急忙上前掀起被褥盖住了男人,怎么办?她得想个法子,否则等人来,那就糟糕了。 正思量间,门却是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回眸望去,看清来人时,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还是慢了一步,被媚意捷足先登了。 媚意在看到沈清柚时,明显怔了一下,但也仅是片刻,她嘴角悄然微勾,眼底掠过一抹讥诮,本来还以为是穆瑶那臭丫头,那曾想变成了叶小七这个贱人,如此更合她的心意。 “来人,将她拿下。”为首的衙役一声令下,身边的两个衙役应了一声是,便朝沈清柚而去。 沈清柚死死的盯着眉眼浮笑的媚意,手中沾了血的刀刃应声而下。 008章:牢狱之灾 面色苍白顾南浔坐在床沿边,望着脸色逐渐转好的穆瑶,眼底的光隐晦而复杂。 “主子。”门外响起顾一的声音。 “嗯?”?他起身走至桌边,自顾提盏斟了一盏茶。 “叶姑娘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他自若将盏中的茶悉数饮尽,始终未言一字。 人虽不是沈清柚杀的,但媚意却一口咬定人是她杀的,加之衙差找上门时,她又在现场,且手中拿着行凶的刀刃,人证物证俱在,她就算费尽口舌也是白费心思,况且她一旦辩驳,便会将穆瑶拉下水,与其如此,不如她一人抗下。 只是还没将杨妃与宋修文拖进地狱,她又怎能甘心? 转眼之间,便是一日而过。 潮湿阴暗的牢房之中,沈清柚蜷着身子坐在角落里,她已经习惯了这牢狱之中的腥臭之味,神情麻木的望着那透着微光的一方天窗,心中百般五味成杂。 老天爷难道你让我重生,为的不过是再看一次我的笑话吗?思及此,她嗤声笑了笑。 “叶小七。” 娇柔带笑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凝眸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媚意盈盈得意的站在牢门外。 这场景可真是讽刺,上辈子是在冷宫,这辈子在这牢房之中,而杨妃同媚意一样,让人痛恨至极。 她冷睨了媚意一眼,便调转了视线。 见状,原本来志得意满的媚意瞬间焉了下来,叶小七这贱人竟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真是可恨。 “如今你叶小七可算是出尽风头了,这咸阳城上下都知道你叶小七杀了人。” “媚意,人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你可当心了。”她不喜不怒的淡声说着,手捡起身边的一根稻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闻言,媚意的心猛然的咯噔一下,但仅是片刻,她便笑颜如花的讥讽道:“你不会还想着穆瑶那个臭丫头能翻起什么风浪吧?” “无权无势,瑶瑶自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恐怕你忘了一个人了吧?”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神色如斯的高深莫测。 媚意似被点醒了一般,顷刻便回想起将沈清柚从高台之上抱走的白衣公子。 “想起来了吧?”望着她变了又变的神色沈清柚笑了笑。 媚意沉着一张脸,瞪了她一眼,便脚步匆匆的拂袖而去。那白衣公子看着的确不像咸阳人士,然气度不凡,身份定然不容小觑,叶小七这贱人又与那公子有段“露水缘”,想必不会坐视不管,若是查到她的身上,她岂不是自身难保? 媚意走后,沈清柚神色沉郁的将手中的稻草一把扯断,也不知瑶瑶境况如何了? 正如媚意所言,沈清柚杀人入狱的消息早就遍布满城,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旁人不知,穆瑶却知沈清柚是因她入狱,人是她杀的,只不过那时她尚且昏迷,大抵是七七那个笨蛋为了保全她,便认下了罪。 她再也躺不住了,纵然那个姓顾的公子一再嘱咐她要在房中多加休息,她不知道七七如今在那牢狱之中该多绝望。 门外的顾一见门被打开,不由眉头紧皱:“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我家公子不是吩咐姑娘好生歇息吗?” 她扶着门,眼中闪过一丝心慌,抿了抿唇瓣,如斯镇定的道:“我得回去干活了,否则那肥婆指不定怎么教训我。” “姑娘放心,我家公子已经给姑娘赎身了。”顾一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么?穆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只知那公子让她好好休息,却不知他竟给她赎了身。 她跟这位公子之前素未谋面,他却如此作为,实在是让人想不通,难道是对她另有所图?不对,不对,她要银子没银子,要相貌没相貌,能图啥?或者是这个公子看上七七了?所以爱屋及乌? 咦……她猛然摇了摇头,她这是在想什么啊!当务之急是牢狱之中的七七啊! “我还有东西在清平楼里,我得去收拾一下。”她轻咳了一声,说完作势就要走,却被顾一抬手一把挡住。 “姑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我去。” 穆瑶顿时相对无言,但一想到至今身处牢狱的沈清柚,她眯了眯眼,硬声说道:“这是女儿家的私密之物。” 顾一一听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好吧,姑娘快去快回。” 闻言,穆瑶眼底满是计谋得逞的笑意,勾了勾嘴角,她错身跑去。 七七,等我,我这就来救你。 跑出临来客栈后,穆瑶并未回清平楼,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的身子本就还在恢复,自然是虚弱至极的,待跑到衙门时,早已是气喘吁吁,勾着身子缓了半晌 ,她方才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 拿起鼓锤,她卯足了劲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大鼓上面,边敲她的嘴里边大喊着冤枉二字。 顾一久等穆瑶一会,见穆瑶半晌未归,不由脸色一变,方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竟然被她给诓骗了! 正欲动身,便正巧看到了自家归来的主子。 “她呢?”瞧着顾一的神色不对劲,顾南浔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本该在屋中歇着的穆瑶。 “去清平楼收拾衣物去了。”顾一垂头语气黯淡的说道。 顾南浔眼眸危险一眯,当即转身步履匆匆而去。 彼时的衙门,正在升堂。 穿着囚服,青丝散乱的沈清柚是被衙差押着上堂的,当看到跪在堂中的穆瑶时,她不由神色一紧,禁不住的回眸一扫看热闹的人群中是否有那个男人的身影,但是她失望了。 有的只是媚意那轻蔑带笑的脸。 瑶瑶怎么来了?就如媚意所言无权无势,穆瑶能翻起什么浪来?若无那个人的帮助,瑶瑶此番前来,难不成是来认罪的?越想越有可能,她闭眼一瞬,柳眉微皱。 穆瑶这个笨蛋! 望着此番憔悴的沈清柚,穆瑶的心中自责不已,只恨自己没早点来。 “说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叶小七杀的人?”县官一拍惊堂木,神情严肃不已。 “回大人,人是在我的房中发现的,那柄刀刃也是我的,而且……” 话至一半,却被沈清柚冷声打断:“人是我杀的,与她无关。” 穆瑶惊讶的望向她,神情焦急不已:“大人,你别听她胡说,人是我杀的。” 这个笨蛋!沈清柚恨铁不成钢的望了她一眼,正欲说什么,媚意却是大义炳然的站了出来。 “大人,小女有一言,不知当说与否?” “说。”那县官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这两人平日关系不错,指不定是二人狼狈为奸将人给杀了,只不过穆瑶机灵些,先躲了起来。”媚意皱着眉头,有理有据的说道。 “你有什么证据!”穆瑶是个急性子,一听媚意此言,完全沉不住气,当即怒气冲冲的低吼了出来。 “证据嘛?!”媚意勾唇一笑道:“这人是死在穆瑶的房中,而杀人的刃在叶小七的手中,这算不算证据呢?” 009章:秋后问斩 眼看着沈清柚与穆瑶都要被定罪,一道击鼓声却恰逢其时的传来。 “是何人在门外击鼓?去把人带上来!” “是。”堂外的衙役应了一声,便小跑而去。 须臾,便只见一脱尘绝世的白衣男子同方才的衙役走了进来。 原本闭着眼睛额间满覆冷汗的沈清柚下意识的回眸望去,正巧便望进了他的眼底。 望着她眼底的毫不掩饰的惊讶,他嘴角一勾,眼底泛起点点笑意,只是那笑却无一丝温度可言。 媚意紧攥着手,脸色难看至极,本以为乾坤既定,却不想杀出个拦路虎,当真该死! “堂下何人?”那县官一拍惊堂木,自是不怒而威。 “证人。”他面无表情的淡声回道。 “你有何证据?且说说看。” 他垂眸微敛,自而眸光暗浮,勾了勾嘴角,他慢慢望向了穆瑶,眼神暧昧而意味深长。 “衙门发现死尸那日,瑶瑶一直在本公子的房中,你们说一个人能边伺候人一边去杀人吗?” “你胡说,那日在你房中的分明是叶小七,高台之上,大家可都是看着的。”媚意冷笑道。 闻言,顾南浔一记眼风扫了过去,虽不浅不淡,却足以让人阵阵发悚。 媚意没由得心中一颤,便不自觉的避开了视线。 “这位公子嫌小七伺候人的功夫不佳,故而换了穆瑶,我心中不茬,便去了穆瑶的房中准备伺机报复,岂止来了个不长眼的醉汉妄图轻薄我,我怒火交加,便失手杀了人。”沈清柚眼神冷漠,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今的形势,她只能一举抗下,否则就连穆瑶也要被拉下水,这不是小偷小摸的罪,这是杀人,一旦定罪,便无活路可言,一人遭殃,总比两个人要好。 顾南浔望着虽然跪着,背却如斯笔直的背影,眼底满是欣赏之色。不得不说,她很聪明,他仅仅开了头而已,她便能一举会意。 七七这笨蛋在说什么呢?穆瑶嗫嚅了一下唇瓣,内心如火灼一般难受,但此刻她也认清了局势,七七如此言说为的是保全她,她若在言一字,便是辜负了她,并给媚意那贱人落下话柄。 她紧攥着衣角,垂眸一瞬,失魂落魄般的指着沈清柚:“叶小七,枉我穆瑶把你当做好姐妹,没想到你却是这种人。” “什么人?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沈清柚冷哼了一声,如斯讥诮的笑望着她。这个笨蛋总算是上道了。 眼见着局势脱离掌控,媚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够了,公堂之上,成何体统!”县官不耐烦的怒吼一声,当即便宣判道:“叶小七杀人,如今已证据确凿,现将其收押,秋后问斩。” 听到秋后问斩四个字后,沈清柚闭眼一瞬,那颗悬起的心落下的同时,整个人却又如斯的压抑。 她只希望这次她赌赢了………… 临来客栈。 自回来,穆瑶便整个人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人是她杀的,七七却一举帮她抗下,若七七真的……这让她怎么苟活于这世间? “你这么走来走去,就能救她吗?”顾南浔慵懒的依在软榻之上,眼皮子未曾抬一下。 无权无势,她能怎么办? “人是我杀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七七因我而死。”她抱着自己的头,不管是神情还是内心都无比的痛苦、煎熬。 “她是被你蠢死的。”顾南浔慢条斯理的睁开眼睛,语气冷酷而讥诮。 “你说什么?”穆瑶抬眸望着他,眼中满是怒火。 “你若不自作聪明的去认罪,她能一口咬定是自己杀的人?”他冷漠的俊脸上满是轻蔑。 是啊!若不是……若不是她执意去认罪,便不会说话不经大脑,给媚意落下定罪的话柄,七七也就不会为了她,而自己亲口认罪。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蠢,是自己害了沈清柚,穆瑶自责的抬手一巴掌便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坠下。 “都是我,都是我。”她一边打一边喃喃自语的道,脸都被打红肿了,也浑然不知。 “够了。”顾南浔不耐的低斥一声,随即便坐起身来。 穆瑶被他的冷厉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颤,便崩溃的放声哭了起来。 “不想办法救人,你这是提前给她哭丧吗?”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讥讽至极的说道。 她抹着两行眼泪,哭声也渐渐收敛了下来,眼泪婆娑的望着眼前的人,她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顾公子,你一定有办法救七七,对不对?” “杀人可是死罪,本公子有什么办法?”顾南浔如斯冷漠的笑了笑。 “不会的,你是不是要银子才肯帮我们?”穆瑶哽咽着声音,吸了吸鼻子,便心急的从怀中摸出了那块自小佩戴在身上的玉佩。 “这块玉佩,我自小戴在身上,是传家之宝,只要你肯救七七,我便将这块玉佩给你。” 顾南浔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什么奇异珍宝没见过,对于她口中的传家之宝更是提不起兴趣来,但当他眸光落在那块玉佩身上时,轻描淡写的眸光却是渐渐起了波澜。 五年前,他们天下第一庄接下了将军府的一笔生意,便是寻找十五年前走失的墨府长女——墨念初,其中的线索便是这块通体泛着红晕的图腾玉佩。 自小佩戴在身上,难不成这穆瑶便是当初走失的墨府长女——墨念初? 眸光微闪,他不动声色的将所有思绪尽敛,伸手便将她捧在手心的玉佩拿了起来。两指细细摩挲之下,他可以认定这玉佩确为真品。 “既然如此,玉佩我便收下了。”他将玉佩握在手心,眉眼之间浮现了一抹隐晦难懂的笑意。 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穆瑶一门心思扑在了救沈清柚之上,自是看不透他眼底的暗光,见他收下玉佩,更是开心的呼了口气。 依她看,这公子瞧着气度不凡,想来定有方法救出七七。 其实穆瑶不知,就算没有那枚玉佩,顾南浔还是会救沈清柚的,倒不是因为沈清柚这个人有趣,合心意,而是正如沈清柚所言的那句另有所图。 目的没达成前,他又岂会让自己的猎物死掉呢? 010章:八字全阴 阳春三月,微风正好,桃花开得正盛。 万千繁花之中,一白衣男子慵懒的依枝而靠,手中拎着盛满了桃花酿的酒壶,醉眼迷蒙之间,那桃花树下似有一蓝衣女子正笑颜如花的翩翩起舞。 手中的酒壶悄然落下,顾南浔深邃的眼底渐渐涌现了一抹眷念,倾洒而出的不在是淡漠疏离的温柔,而是沾染了温暖的柔光。 “顾南浔,已经三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救七七。”一道蕴含怒火的声音将那醉眼迷蒙中的幻影打消的一干二净。 顾南浔一记眼风扫向桃树下双手叉腰,愤怒的就快跳脚的穆瑶,眼底掠过一抹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的戾气。 “时机未到。” 什么狗屁的时机,这三日来,他总是拿这四个字搪塞她,她听都听腻了。 “那你到是告诉我,几时是时机成熟?” “明日。”他淡淡的落下一语,倾身便落到了桃树之下。 “姑且信你一次。”她努了努嘴说道。 他冷漠的瞧了她一眼,便错身而去。 她转身望着他的背影,挤眉瞪眼的嘟囔道:“这人生的到不错,就是像块捂不热的冰块,无趣至极。” 整整四日,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沈清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蜷缩着身子窝在角落里,这几日她没怎么睡,以至于眼窝深陷,整个人亦是显得憔悴不已。 望着那一方透白的天窗,她心沉似海,已经整整四日了,难道是她赌错了吗? 失神间,却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渐渐地越来越清晰,抬眸望去,牢门之外,站着不是那个白衣男子又是谁? “时间不多,你快点。”看守的衙役打开牢门后,不忘的提醒道。 “多谢。”顾南浔温文尔雅的说着,宽大的衣袖下却将一袋银子送进了衙差的手中。 衙差掂量了一下袋子中的银子,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彼时,这牢房之中便只剩下沈清柚与顾南浔二人。 “叶姑娘此番模样,想必在牢中受了不少的苦,是在下来晚了。”他自责似的轻皱着眉头,那满目的关心虚假至极。 “我还以为我赌输了。”她冷眼望着他做作的模样,心中冷笑不已。 “赌?”他转了转眼珠子,极为疑惑的望着她。 “公子一开始接近我,难道不是带着目的的吗?”如今这种局势她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索性便敞开了山门来说。 “还是小七聪明。”他嘴角一勾,眼底满是赞赏之色。 那日公堂上,他开口所言的一字一句皆是将祸端悉数引在她的身上,而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穆瑶,她只能全盘接下,认罪之后,他将她晾在着牢房之中,不过是想让她的心态慢慢崩溃,直至怀疑自己。 待这时,他在出现,那么他手中所持的筹码便翻了一倍。 她眉头轻蹙,对于他这个心血来潮的称呼,只觉别扭极了。 “公子还是唤我叶姑娘吧!” 他不以为意的闷声笑了笑,脚下缓步朝她而去:“既然如此,在下便开门见山了。” 她望着他只言不语,只待着他的后文。 “叶姑娘可知自己出生的时辰?” 出生的时辰?她凝眸一瞬,之于这个,在叶小七的记忆中并未存在。 见她默然不语,他似笑非笑的言道:“叶姑娘出生的时辰很特别,恰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这可是罕见的八字全阴的命理。” “你调查过我?”她眯了眯眼,冷冷的反问道。 “否则在下又怎会来到咸阳城呢?” “你找八字全阴的人做什么?”望着走至眼前的人,她赫然神色一紧。 前世她便听闻武林之中盛传着一本出自邪教的秘籍,此秘籍唤做阴阳神功,炼成此神功便能纵横天下,但这天下几乎无人炼成,因为炼成此功的必要关键便是需要一个八字全阴之人与之双修。 “叶姑娘不必紧张,对于那邪教的神功,在下并无半分兴趣。”似看透她的心中所想,他启唇淡声说道。 “那公子是想?”她眯了眯眼,疑惑的望着他,既是如此,他究竟想干什么?这男人可真是高深莫测的让人看不透。 “在下想要叶姑娘的心头之血。”他笑意缱绻的望着她,眼神温柔至极,仿似在说什么甜言蜜语一般。 “你要我的心头之血做什么?”她眼神冰冷的望着他,似想要将他看透一般。 “全阴之人的心头血,可是上好的药引。”他依是那副笑意温柔的模样。 “原来公子所图之物是我的心头之血。”她嗤笑一声,眉眼冷的让人徒增寒意。 “在下救叶姑娘出这牢房,叶姑娘给在下心头之血,这笔生意,不知叶姑娘意下如何?”他环顾了一眼周遭阴暗潮湿的环境,言笑晏晏的说道。 她微敛眸光,如今她的境地便是秋后问斩,若答应给他心头之血,那么她尚有一线生机,但…… “取心头之血,稍有不慎,我便会没命,这笔买卖,不怎么样啊!”她撑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 “叶姑娘不会不明白,呆在牢中,只有死路一条吗?” 她眉眼含笑的拍了拍手心的灰尘,轻描淡写的道:“秋后问斩,不过是刀一下,头点地,这取心头之血,那可是生不如死啊!” 他嘴角的弧度悄然一僵,顷刻便挥散而去,徒留一抹阴郁的弧度:“叶姑娘还有什么条件?” “帮我假死。”她不假思索的说道。 “只要你肯给在下心头之血,在下可以帮你洗脱罪名,何须假死?”他不解的望着她。 “你不必管这些,我只希望“叶小七”这个人消失罢了。”她眸光冗长扫向那一方天窗,声音淡然的听不出一丝异样。 叶小七这个身份于她而言,是一份累赘。 他顺着她眸光望了过去,视线拉回之间却又停驻在了她的侧脸上。 这个女人的气度可一点也不像乡野出生的丫头,浑身透着一股沉着冷静,与他调查来的信息倒是大相庭径。 “叶姑娘今后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没有。”她冷睨了他一眼,眉目间隐含着不悦之色,她已经说过了他不必管,他却还要多此一问。 “既然没有,在下有个小礼物想送给叶姑娘。”他神秘兮兮的一笑,那模样甚是诡异。 她凝眉一皱,望向他的眼底满是警惕。 011章:后顾之忧 “叶姑娘不必紧张,这可是一份美差。”瞧着她警惕的神色,他却是笑得万分自然从容,须臾,他自怀中掏出了一块通体泛着红晕的图腾玉佩。 那泛着红晕的玉佩在阴暗的牢房之中,显得几分诡异与神秘。 她瞳孔微缩,瑶瑶的玉佩怎么会在他的手上?不动声色的掩下心底的疑虑,她平静无虞的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玉佩唤做龙腾玉玦,是当年墨卫国将军击败边疆部落时,当今皇上赐给墨将军的。”他两指摩挲着玉佩,深邃的眸光却紧锁在她的身上,哪怕是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悉数尽收眼底。 对于这块早就惊异过的玉佩,沈清柚并未表现出开大的神色变化,只是将那一抹故作的惊讶演绎的恰到好处。 “那这玉佩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五年前,我们天下第一庄接了一笔买卖,便是寻找十五年前走失的墨府长女——墨念初,而其中的线索便是这枚龙腾玉玦。” 天下第一庄,原来他是天下第一庄的。片刻的诧异过后,她勾着嘴角说道:“看样子,公子是找到这位墨府长女了?” “正是。”他的嘴角漾起一抹深意暗藏的弧度,至于那龙腾玉玦,他却是拉起她的手,将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 她也不傻,他此番意思在明显不过,他是想让她当这墨府长女。只不过这玉佩原本便是在瑶瑶身上,放着真正的墨府长女不要,要她这个假的,这可不是诡异之至吗? 而且他如此言说,那瑶瑶如今的处境………… 垂眸瞧了一眼手中的龙腾玉玦,她轻笑了起来:“既是买卖,讲求的是信誉,公子既然已经找到真正的墨府长女,又何必狸猫换太子,增加自己的风险呢?” “若我说我看上这位墨府长女了呢?”他半分玩笑半分认真的说道。 “那不是更简单,待公子将墨府长女送回墨府,以你天下第一庄的背景,在明媒正娶,不是更好吗?”她眸光微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明媒正娶于在下而言,过于复杂。”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正好眼下叶姑娘想要脱离这个身份,而在下也不想过于麻烦,如此,叶姑娘接下这枚龙腾玉玦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说的正中她的下怀,她本想摆脱这个身份后去往长安,若拿下这枚龙腾玉玦,于她而言自是如虎添翼,只是这样于瑶瑶而言,并不公平,况且像他这样的人,真的会如他所言那般看上瑶瑶了吗? 她细细摩挲着手中的龙腾玉玦,内心仍然来回的拉锯着。 “那拥有这块玉玦的姑娘知道自己是墨府长女吗?” 他挑眉一笑: “现在叶姑娘只需要回答在下是否要墨府长女这个身份,至于其他叶姑娘也不必在试探在下了。” “公子的喜欢看来也不过尔尔。”她嗤之以鼻的冷笑着。 的确不过尔尔,因为他喜欢的不过是那副相似的皮囊。 “墨府局势复杂,她一个长在乡野的丫头,怎么跟墨府后院那些牛鬼蛇神斗?与其等着被人吃的不剩骨头,倒不如让她轻松的生活,不是么?”他有理有据说道,这套说辞险些让沈清柚认为他的爱有多深沉。 “埋没真相,于她而言并不公平。”她固执的说道。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而最好的结果就是叶姑娘能彻底摆脱如今的身份,至于真正的墨府长女,她会在天下第一庄里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也能给在下剩下不少的事。”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阴森至极的弧度。 闻言,她的眸光顷刻之间沉郁黯淡下来,不管他说的是对是错,那就是于她而言,她真的很需要墨府长女这个身份,只是若有朝一日瑶瑶知道了全部真相,会不会…………她抿了抿唇瓣,额间满覆冷汗。 “为什么是我?”她赫然抬眸,心底的主意已定下七八分。 他神秘莫测的勾唇一笑:“诚如叶姑娘所言,在下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另有所图。” “这一次公子是图什么呢?”她眼眸一眯,神色冷冷。 从他接近她开始,为的便是她的心头之血,这一次将墨府长女这个身份给她,难不成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局,而她便是他棋盘上的一子。 “叶姑娘是聪明人,至于图什么,在下还没想好,待想好了,自会上门去取。”他故弄玄虚般的凝眉说道。 她身子一颤,整个人如坠冰窖般冰冷至极。此刻的她就像在跟恶鬼做交易,一物换一物,但的确她需要他给的东西,所以她没有退路。否则以她如今的身份,想要把皇宫那对狗男女拉下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既然如此,那便听天由命,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这笔买卖,我接下了,但这风险过大,我怕……” 她顾虑的话未说完,便被他轻笑着打断:“叶姑娘不必有后顾之忧,所有的一切,在下会处理妥当。” 望着那张俊脸上如斯的温柔笑意,她只觉恐怖至极,满手冷汗的紧攥着那枚龙腾玉玦,她的神色越发的沉寂。 瑶瑶,对不住,如今的我身负血海深仇,已是别无退路,若有朝一日,你知晓了真相,要杀要剐皆随你便。 顾南浔走后,沈清柚又坐回了角落之中,冗长的眸光仍是望向那一方天窗,不知为何这玉佩拿在手中竟如此的沉重。 秋天有多远?细细轮算之下,也不过转眼之间。 沈清柚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日复一日活着,总算从阳春三月到了秋风萧瑟的秋日。 而今便是她问斩的日子,自那日之后,那个男人便没在来过这牢房一次,倒是穆瑶会隔三差五的来看她。 她不知道哪个男人用了什么法子,从穆瑶的神态跟言语的变化上,她觉得瑶瑶似乎爱上那个看似温柔却城府极深的男人。 在行刑的一个时辰之前,沈清柚总算又见到了那个男人。 与往日不同,今日男子穿了一身黑衣,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小厮。 “别来无恙,叶姑娘。”他还是那番温柔如斯的浅笑。 她淡漠疏离的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个戴着斗篷看不清样貌的小厮:“公子打算怎么帮我脱身?” 他笑而不语的望着她,极至的高深莫测。 012章:笑面阎罗 秋风萧瑟,吹得满地残叶,为这凉意徐徐的秋日更添几分凄冷之意。 午门之外,鼓声响彻天际,围观的人细声谈论着被斩首之人如何的死有余辜。 问斩台上,穿着污血囚服的犯人似焉败的茄子般软若无骨的跪着,脏乱至极的青丝掩盖住了她的脸庞,让人瞧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后背的令箭之上,用红色的朱砂赫然写着叶小七三个字。 监斩官瞧了一眼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便自木筒中拿起写有斩字的令牌扔到了地上。 “午时三刻已到,斩。” 声音刚落,那刽子手手起刀落间便是人头落地,鲜血飞溅,让人触目惊心。 站在人群中的沈清柚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头上的黑色斗篷,须臾便挤过人群转身而去。 从此这世间再无叶小七! 临来客栈。 沈清柚方才一脚踏入门,后脚穆瑶就扑上身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瑶瑶,你这是做什么?” 她哭笑不得的僵在了原地。 后者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娇嗔道:“我想死你了。” 她笑而不语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给小猫顺毛一般。 “对了,你在里面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我今日特地备了许多吃食,这一次定要吃好睡好。”穆瑶笑眯眯的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道。 她自顾落了坐,扫视了一眼周遭:“哪位公子呢?” “你是说南浔吗?”穆瑶的眼底满是情意满满的微光。 她怔了一下,望着穆瑶不由神色微凝,仅是一瞬,便笑意浅浅的打趣道:“瑶瑶莫不是看上这位南浔公子了吧?” 沉浸于爱河之中的女人,就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穆瑶并未察觉沈清柚那一瞬的凝重,而是羞怯万分的朝她点了点头。 “七七,你不知道,南浔他真的待我极好,而且一点也不在意我脸上这道疤痕,他还说会帮我治好这道疤。”她眉眼含笑的抚着脸上的那道疤痕,笑得如斯幸福。 从阳春三月到秋风萧瑟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瞧着她脸上桃花般的潮红,以及那自然流露的娇态,沈清柚心知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子是真的爱上那个男人了。 回想起牢房密谈中,那个虽笑意温柔却极富城府的男子,她不由眉头轻皱,那个男人看似柔情实则无情,于瑶瑶只怕是逢场作戏。 她嗫嚅了一下唇瓣,想说什么却又像卡在了喉咙里一般吐不出来。 半晌,终是是喉咙中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瑶瑶觉得幸福吗?” 穆瑶双手支着下颚,抿着嘴,笑意温柔的点了点头。 “那便好。”她笑了笑,望着这满桌的吃食瞬间顿感无味。 与此同时。 处理完后续事宜的顾南浔方才回来临来客栈的房中,便收到了长安的来信。 “主子。”顾一自怀中抽出那封写着顾南浔亲启的信,恭敬的递给了他。 依在软榻上的他不及休息片刻,便拿起了那封信。 不知信中是何内容,却只见他原本慵懒从容的俊脸之上渐渐多了几抹凝重。 “主子。”顾一揪着眉头望着自顾下榻的顾南浔步履缓缓的朝桌边走去。 “看来我们不能在等了。”顾南浔点燃火折子放进盛茶的器皿之中,作势便将那封信扔了进去。 这边吃饱喝足的沈清柚、穆瑶两人躺到了床榻之上。 “七七,我们两个这么受苦受难的,全怪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媚意,咱们是不是得想个法子教训她一顿?”穆瑶翻过身趴到了她的身上,眼里满是古灵精怪。 她嘴角一勾,极为阴森:“这法子我已经想到了。” 她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从中了媚意的圈套开始,她就没打算放过媚意。 “什么法子?”穆瑶兴致勃勃的望着她。 她无声了笑了笑,正欲说话,屋外却是响起了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 “瑶瑶。” “是南浔。”穆瑶惊喜的唤了一声,似兔子一般动作迅速的翻身下榻,眉目间皆是掩藏不住的情意缱绻。 沈清柚眸光微暗,支起身子看去,只见一开门的穆瑶便似小孩子般扑进了顾南浔的怀中。相较于穆瑶的满心欢喜,从他的脸上她看不见一丝真意。 “南浔,你怎么才回来?”她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仰着小脑袋,瘪着嘴嗔怪道。 他笑的如斯温柔,抬手捏了捏她的肉嘟嘟的脸颊:“两个时辰不见,怎么跟如隔三秋一般。” 她被说得小脸一红,可还是嘴犟的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人家喜欢你。” 他爽声一笑,便将她搂在了怀里。无人看透那温情脉脉之下的疏离冰冷。 他一抬眸便望进了沈清柚的满眼冰冷之中,对此,他嘴角一勾,笑得如斯诡异莫测。 谁能看透那如斯温柔的皮囊之下,竟藏着这么一颗让生惧的心,要她说他简直就是笑面阎罗,谈笑之间,便早已将一切算计清楚。 这盘棋局,不止她,就连瑶瑶也是他棋盘上的一子………… “我让顾一给你备一些布匹,你去瞧瞧,看喜欢什么样式的。”收回视线,他宠溺般刮了刮穆瑶的鼻子。 “我让七七跟我一起去挑选,怎么样?”她笑得万分的娇俏可爱。 “好,不过我还有些话要同叶姑娘说,你自己先去,如何?”他笑意浅浅的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穆瑶回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下榻的沈清柚,笑着点了点头,便自顾走了出去。 穆瑶走后,屋中便只剩下二人,他眼底故作的笑意也顷刻间消失殆尽,转身关上门,他步履缓缓的走到她对面落了坐。 屋中寂静非常,他不说,她自是不言,而是自顾的斟茶细品着。 他有意支开瑶瑶,便是有话要同她说。 半晌过后,他拿着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 “明日在下便会着人将瑶瑶送回天下第一庄。” 她端盏的手僵了一瞬,片刻,便不动声色的将盏中轻抿的茶水,一口饮尽。 “今晚,我便要叶姑娘的心头之血,明日我们一同启程去往长安。” 去往长安,等了许久,她总算等到了这一日。 “取血之前,可否等我去办一件事?”她放下杯盏,眸光冷淡的望着面上含笑的他。 似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一般,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自顾提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媚意今晚便会死。” 她眯了眯眼,冷笑了起来:“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我想什么,公子都知道。” “叶姑娘的脾性,在下也算略知一二。”他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随即眉头一皱,便将茶盏放到了桌上:“这茶的味道不怎么样。” 她瞥了一眼倾洒在桌面上的茶水,冷冷一笑:“公子喝惯了好茶,这等普通茶水自是下不了口。” “话虽如此,但这茶既然存在便有存在的价值。”他意有所指的笑道,复而又斟了一杯,悉数饮尽。 “若有一天这茶没了价值了呢?”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纵然蒙尘,但依是放在玉器之中。” “希望公子能记住今日所言。”她神色深沉的说道。他这算是安抚她吗? “叶姑娘放心。”他不可质否的微微一笑。 013章:心头之血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屋中,沈清柚与顾南浔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一支类似于手指般空心的木制容器,容器一旁放着一柄尖刃。 沈清柚面色发白的微抿唇瓣,额间慢慢渗出豆粒般大小的冷汗,光是看着桌上的东西,那心口之处便阵阵抽痛。 取心头之血的过程,且不说生不如死,一旦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本来她以为可以用麻药缓解取血之时的锥心之痛,却不想他笑吟吟的跟她说:用了麻药,这血便也失去药用价值了,所以只能委屈她忍一忍了。 “叶姑娘怕吗?”将她神色的细微变化皆收入眼底,他像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般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尖刃。 “怕,怎么不怕。”她死死的盯着他拿在手中把玩的那柄尖刃,紧攥的手心早已湿润。 “叶姑娘放心,在下的动作会快一些的。”他温柔浅笑的望着她,仿似再说什么甜言蜜语一般。 她的唇瓣颤了颤,冷睨了他一眼,一手压着撩下的衣衫,一手紧紧的扣住了桌角,恶狠狠地说道:“若我死了,化作厉鬼,定饶不了你。” “真想不到叶姑娘情深至此,化鬼了,也要缠着在下。”他戏谑一笑,轻描淡写的态度着实令人恼怒。 她面含愠色的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有求于他,她真想一鞋子拍死他那张永远都是温柔浅笑的脸。 “其实在下着实不喜欢你这样沉着的像个老妇般无趣的女人,以免你化鬼了缠着在下,在下就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绝不会让你死的。”他皮笑肉不笑的落下一语,手中的利刃一点一点的朝她的心口而去。 “最好如此。”她冷冷一语,便揪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尖刃触及那温热狂跳的心脏,竟痛到仿佛被五马分尸一般痛不欲生。 她紧咬牙关,浑身冷颤不止,扣住桌角的手仿佛要嵌入其中,额间那豆粒般冷汗亦是不停的滚落下来, 痛,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痛。 顾南浔面色不改的取血,望着她隐忍不发的模样,那冷淡的眸子也难抑的翻起波澜。 取血明明只用了一刻,沈清柚却仿似经历了一生般漫长。 直到冰冷的尖刃被略带温热的指尖取代,她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按压在她心口之处的纱布早已被鲜红浸透。 原本憔悴的面容在取血之后增添几抹病态的苍白,她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若我……死了……定……饶不了……你……” 说完,她只觉两眼一沉,便晕死了过去。 未免她扑下去触及心口,他眸光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掀开了隔在二人之间的桌子,身子一倾,衣袖翻转间便将她搂在了怀中。 而唯一的光亮也在他掀翻桌子的顷刻间化为乌有,屋中一片漆黑,他垂眸望了一眼晕死过去的沈清柚,眼底微光似星。 这个女人真的是顾一说的怯弱胆小,忠厚纯良吗?明明一点也不怯弱,至于忠厚纯良更是跟她搭不上半点关系。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已是后半夜。 顾南浔神色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屋中,半刻也不曾停留的吩咐顾一备纸砚笔墨。 “主子忙活一日了,今夜已晚,不若休息片刻?”顾一担忧的说完。 望着自家主子脸色苍白的模样,顾一就知道自家主子是运功过度了,否则以主子的功力,万不会如此虚弱。 顾南浔手中的狼毫未落,依是行云流水的写着。 看劝诫不过,顾一无声的叹了口气,只得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半晌,顾南浔将写好的信同那盛着血的一指容器亲自封好后,腿一软便坐到了椅子上,但他掩饰的极为自然,就连时刻关注着的顾一也未曾察觉一丝端倪。 他敛眸之下掠过一抹痛苦之色,须臾,他平静无虞的将信封递给顾一:“让人快马加鞭送至长安。” “是。”顾一接过信封后,转身便急忙走了出去。 顾一走后,他揪着眉头闭眼一瞬,嘴角慢慢溢出了一抹鲜红。 取血之后,令他未曾想到的是沈清柚的心口之血不断涌出,若不及时止血,恐怕她便真的会化成厉鬼,无奈之下,他只能动用家族秘术压制住了她的经脉,但同时他也受到了反噬。 但事情还未完………… 后半夜的清平楼仍是一副繁闹的模样,只是比起上半夜却是清冷了不少。 媚意身为楼里的头牌,自是享尽了这楼中最大的优待,有独立的院子不说,就连身边都有伺候的丫头。 当夜,媚意正在屋中厮混,看守的丫头正困得打盹。 里屋烛光明灭,床纱朦胧之下,床榻之上的一男一女打的火热。 大抵是二人过于专注投入,屋中入了他人都未曾察觉。 媚意眼睛迷蒙的攀附着男人的肩头,满腹的满足,眸子微张之间却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桌边,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男子正闲适的抿着清茶。 媚意被吓了一跳,欲望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她一把推开男人,翻身便用被褥盖住了自己的身子,男人也在顷刻间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衣衫一股脑的往身上套。 “你是什么人?”媚意厉声低斥,潮红未褪的脸上着了几分惊恐。 “要你命的人。”面具之下的顾南浔笑吟吟的说着,手中的杯盏应声而下,碎成了两半。 他的声音如斯好听,只是听到人的耳朵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媚意下意识的拉紧了身上的被褥,满脸的苍白惊恐。 “你是叶小七那贱人派来的?” “不如你到阎罗王哪里去问问。”带笑的声音方才落下,袖中的银针便如飞鸟般直击媚意的命门而去。 媚意还未说完,便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珠子倒在了床榻之上。 穿上衣衫的男子见状害怕极了,慌忙跪到了地上,连番叩头求饶。 顾南浔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在嘴角慢慢漾起一抹弧度之间,袖中的银针便已经朝男人的命门而去。 望着男子再也抬不起来的头,他理了理并不褶皱的衣角,转身便踏出了房门,瞥了一眼睡死过去的守门丫头,……他勾了勾嘴角,转眼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漫漫长夜之中。 014章:终须一别 “七七,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七七,你这么了?” ……………… 好吵! 耳边仿似有一窝的蜜蜂嗡嗡的叫着,沈清柚不耐的皱了皱眉,紧闭的双眼亦慢慢的睁开来,渐渐地惺忪的眼中倒映着一张放大的小脸。 不是穆瑶又是谁? 见她转醒,穆瑶高兴的险些跳起来。 瞥了一眼兴奋不已的穆瑶,她抿了抿唇瓣正欲说话,却毫无疑问的扯到了心口上的伤。 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眶中雾气打转,那针扎似的伤口,没想到能这么疼到钻心。 “七七,你怎么了?”见状,穆瑶神色紧张的蹲到了床沿边,又是摸她的额头,又是捏她的脸。 “没事。”她哭笑不得的笑了笑,头次有人看病是捏脸的。 “怎么会没事,今一早我就听顾一说你又染了风寒,我赶来的时候,你那额头烫的都能煎鸡蛋了,定是你昨晚踢被褥,这才着凉了,是不是?”穆瑶的小嘴一下子喋喋不休的说道,脸上满是对她不懂事的责怪。 风寒倒不失为一个好借口,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瑶瑶解释。 她一本正经教训她的模样,着实让她忍不住想笑,但这一笑便又扯着伤口疼,故而她憋得极为难受,这一看倒像是又病重了。 “七七,你……你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穆瑶满眼紧张的说完,转身手忙脚乱的抓起盆上的帕子就往她的额上盖。 “我没事,就是口渴了。”她苍白的脸上满覆无奈之色,只觉被帕子盖住的额头一阵冰凉。 她瞥了她干燥的唇瓣一眼,不由几分懊恼,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身来,随手抓起软枕便垫在了她的身后。 “等着。”一声落下,转身便将桌上的茶壶都提了过来。 她将杯盏往她手中一塞,作势便斟满了一杯。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她手中的茶壶,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快喝啊!”望着沈清柚怔然的模样,穆瑶止不住催促道。 她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笑,便将那盏茶悉数饮尽。 见她嘴角有喝漏的茶水,她用绢帕给她擦了擦,转瞬又给她斟了一杯。 她嘴角微抽,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又斟满了茶的杯盏。 “快喝,我看你的唇瓣还有些干燥。”穆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唇瓣看。 她头疼的闭眼一瞬,便将那盏茶喝了下去。 如此反复了五次,沈清柚着实受不了她热情的关心了,在穆瑶欲斟下一杯时,她眼疾手快的压住了她提壶斟盏的手,继而摇了摇头。 穆瑶眨巴了一下眼睛,方才会意的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她暗自呼了一口气,在喝下去,她快成茶壶了。 回想起阿娘以前打趣自己的话,她赫然明白原来当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后,脑子真的是不好使。记得前世她嫁给宋修文时,也是这般小孩子心性,他说什么她全然信之,一腔热血的为他筹谋算计,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七七,你怎么了?”穆瑶担忧的话语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笑言:“我想我阿娘了。” 穆瑶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嗫嚅了一下唇瓣说道:“穆瑶永远都是七七最好的妹妹,以后穆瑶会好好照顾七七的。” 望着她那么真诚而天真的笑意,哪怕取心头血都未曾落泪的她竟忍不住的想放声哭一场,在泪水坠落之前,她轻轻的将头隔在她的肩头,顷刻间无声的眼泪如雨般坠下。 她厌恶极了自己,瑶瑶那么天真无邪,她却为了一己私利与顾南浔狼狈为奸,她不敢想象日后瑶瑶知道了真相后,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只求那一日晚些在到。 她沈清柚从不信命,但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睁开酸涩难受的眼睛,她噙着哭腔笑道:“这世间那有妹妹照顾姐姐的理。” 在穆瑶的印象中眼前这个唤做叶小七的女子,哪怕置身囫囵都未曾落过一滴眼泪,如今泪如雨下的模样着实让人难受。 她拿绢帕擦拭着她满面的泪痕,歪着小脑袋傲娇的说:“怎么没有?我穆瑶就是啊!” 闻言,她破涕为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对了,七七,我要告诉你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穆瑶神秘兮兮的笑了笑。 “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媚意死了。”她一脸解气的模样,眉目间难掩开心之色。 回想起昨夜顾南浔的话,媚意之死,她并不意外。只是未免穆瑶怀疑,她将故作的几分惊讶演绎的恰到好处。 “恶人已死,这恩怨也算告一段落了。”穆瑶坐在床沿边舒畅的轻叹了一口气。 沈清柚不可置否的望着她的侧脸,心中未免徒增几抹伤感,告一段落便意味着她们分别的时间到了。 “七七,你知道吗?”她扭过头笑意嫣然的望着她,那双眼睛似会发光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什么?”她挑眉一笑。 她双手合十支着下颚,不可思议的说道:“原来南浔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真……真的吗?”她故作诧异地瞪直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七七,南浔说要带我回天下第一庄,到时候我跟他说一声,我们一起去天下第一庄。”她的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甜蜜。 她抬手细心的将她额间的碎发轻轻撩开,笑着摇了摇头。 穆瑶心中一紧,便拉住了她的手:“说好了,我要照顾你的。” 她的心中瞬间五味成杂,瑶瑶,若你知晓了这一切只是那个男人布的一个局,会不会恨我如今不告诉你? “瑶瑶,去天下第一庄是你的选择,而非我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我才不管这些。”她小孩子似的跟她赌起气来。 “瑶瑶不要任性,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为了脚下不同的路途,我们终须一别。” 闻言,穆瑶嘴角一沉,眼眶止不住的红了起来:“你的路途是什么?难道就是继续留在这咸阳城受苦吗?你都说了,你跟你那赌鬼老爹已经断绝关系了,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她越是这番为了她思虑,沈清柚的心中就越发难受,越是无地自容,她情愿她自私一些,情愿她只顾自己。 “你也太看不起我叶小七了吧?放心吧,我已经有打算了,说不定再次相遇,我已经是富贾大商了呢?” 闻言,穆瑶噗嗤一声,忍不住破涕为笑,吸着不受控制的鼻涕,她又是哭又是笑的道:“可吹牛吧你。” 她抓起床榻边的绢帕递给窘迫如斯的她,温笑着:“你不信?” “信,我怎么不信,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家七七日后定然锦绣一生。”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其实她都明白,人各有志,她又怎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固执的去要求她?正如七七所言:这世间那有什么永恒,为了脚下不同的路途,他们终须一别。 “你飞黄腾达了,会不会忘了我?”她哭着鼻子打趣道。 其实说到分别,沈清柚的心中亦是难受至极,此生她身负血海深仇,这条命的存在为的不过报仇二字。 “不会的,叶小七此生都不会忘记咸阳城的穆瑶。” “那我们做个约定?” 垂眸瞧着她伸到眼前的小指,她嫣然一笑,便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 “每年桃花开,我们都要在咸阳城相聚一次。” 望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她的心阵阵抽疼不已:“每年啊?我怕我还没混出头呢?不如三年一次吧!” 待她前往长安凭借那枚龙腾玉玦成为墨府长女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瑶瑶。 穆瑶迟疑了一下,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七七肯定是不想她看她落魄的样子,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她偷偷的来看她也行。 015章:初至长安 十里长亭外,?入目之景皆是萧瑟,满林的黄叶禁不住秋风落了满地,夹杂着清冷的风为这离别更添几分让人潸然泪下的伤感。 她眸光冗长的望着那渐渐行远的马车,无声的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酸涩的眼眶禁不住起了雾气。 瑶瑶,别了………… 顾南浔深邃的望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子同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叶姑娘,可曾后悔?”他依是那副浅笑温柔的模样。 她未曾收回视线,只是淡声说道:“我不会后悔。” 言落,她转身便上了身后的马车。 他上了马车,便只见她似失神一般靠在车壁上,眸光深似江海,一眼不可窥探。 车帘之外,是车夫赶马的声音 ,马车内寂静无声。 “顾南浔,你有一点喜欢她吗?”她忽然问道,一双眸子如火般灼灼的望着他。 心中明知他的答案,她却还是忍不住不死心的问道。 四目相对,他怔了一瞬,她的眼眸似有魔力一般将他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他嘴角一勾,笑了,笑得如斯讥诮:“叶姑娘以为呢?” 他要的不过是那张与玲珑相似的面容罢了。 她不是穆瑶,却在听到他的答案时,心脏抽疼不止。 闭眼一瞬,她紧攥着衣角仿似鼓起了所有的力气,微启苍白的唇说道:“若有一日,你不要她了,请务必将她安全送到我的身边。” 他默然不语,只是脸上的光晦暗不明。 “在下说过,纵然蒙尘,依置玉器之中。” “瑶瑶性子活泼,受不了长夜漫漫。”她凝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既然一步错步步错,那她唯一能为瑶瑶做的,便是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纵然这个结果瑶瑶她不满意。 顾南浔只言不语,只是蔑然一笑,便闭着眼睛依在了车壁之上。 长安有多远?那时尚且身居小县的沈清柚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天子之地,后来天下风起云涌,长安却成了她功成名就的地方,身为大燕的开国皇后,她风光无限,荣及一时。 那曾想一朝之间她落得惨死冷宫的结局?如今远远的望着城门之上的长安二字,她心沉如海,眉眼满覆冰冷之意。 宋修文、杨妃,我沈清柚回来了………… 十五年之后的长安街道依是旧时的模样,只是比起以前繁荣了不少。她置身马车之中,听着车帘之外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心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掀起车帘的一角,她的眼底落满了惆怅与恨意,她不知道前路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一次,她绝不能输。 “喜欢这里吗?”顾南浔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这一路上自沈清柚问了那个问题之后,二人便没在说一句话。 她慢条斯理的放下车帘,笑得如斯的淡漠疏离:“大燕最繁盛的地方,何人不喜欢?” “繁盛是繁盛,可这长安最不缺的就是各路牛鬼蛇神。”他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 “我又何尝不是公子口中的牛鬼蛇神呢?”她笑意嫣然的反问道。 闻言,他眉梢一挑,竟笑了起来,让人不易看透的眸底难得浮现了几抹对她的欣赏之色。这番言语恐怕也只有她才说得出来了吧! 片刻之余,车帘之外却响起了一阵哄乱声,其中有小摊小贩惊恐的叫唤声,亦有孩童的哭喊声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 “都给小爷让路。”盛景尘凝着眉头不耐烦大声呵斥着埋头就是东奔西跑乱窜的人。 这些人真是愚蠢至极,他不过是纵马扬鞭行这大道之上,这些人惊慌乱跑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些不长眼的往他的马下撞,若不是他反应快,那得有多少人死在这马蹄之下? 回头望了一眼被自己远远的甩在身后的宋昊天,盛景尘得意的狂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过了这长安主街,小爷可就赢了。” 宋昊天面容扭曲,对于盛景尘的挑衅,他只觉怒火冲天,眯眼望着笑得得意至极的盛景尘,他不甘心的放言:“盛景尘,你可别得意的太早,本殿岂会输给你?” 言落,抽在马身上的鞭子又加大了不少的力度,他堂堂大燕太子绝不能输给盛景尘。 “太子殿下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盛景尘满眼的轻蔑,一扬鞭子,坐下的马便如疾风般狂奔向前。 收回视线,他的嘴角还不及扬起一抹必胜的弧度,便瞬间被大惊失色所取代。 “吁……”他急忙高喝一声,手紧紧的攥住了缰绳,马儿惊叫一声前蹄上扬,险些仰翻过去。 而与他相撞的马车也好不到哪里去,驭车的马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驱车的马夫不及反应便滚了下去,而马车中的人只觉一阵剧烈的颠簸。 沈清柚反应迅速的扣住了车窗边缘,可还是禁不住这剧烈的摇晃,被甩开的瞬间,她只觉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眼看着她的头就要撞到车壁上。 顾南浔眸光一敛,伸手便将她拉入了怀中。 “多谢。”她心神未定的由衷说道。 “拉稳了。”他淡淡一语,不等她找到固身之物,便准备只身便钻出马。 岂止他方才动身便被她伸手拉住。他回眸望了一眼被她拉住的衣角,眉头不由轻蹙。 只见她眸光坚定的望着他:“我来。” “你站都站不稳。”他呲笑一声,神情讥讽而轻蔑。 她瞥了他一眼,将他鄙夷的神情尽收眼底,她也不曾恼怒,只是淡淡的言道:“若我连这马儿都对付不了,那我便不配在这长安容身。” 这仅仅只是开始,她不会让任何人小瞧她的,她沈清柚前生可是大燕开国皇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望着她淡然自若的神情,他的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笑意,眉目间的不屑亦是消减了几分。他就看她如何自处? 攀附着车壁,她脚步踉跄的钻出了马车。 井然有序的街道已经不复存在,受惊的马儿横冲直撞,慌乱的小摊小贩四处乱窜,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016章:盛小侯爷 沈清柚拉着马车姑且稳住身形后,瞄准时机,纵身一跃便趴到了马背上,咽了咽口水,顾不得额间的冷汗,便冷静的自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用牙齿咬住刀鞘,锐利的刀锋在日光之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似有所察觉,原本受惊的马儿越发狂躁起来,前蹄上扬,浑身乱摆挣扎,拼命的想把背上的人甩出去。 她危险的眯了眯眸子,本想留这畜生一条命,现在看来是不必了,俯身双手紧抱着马的脖颈,面色一狠,手中的刀刃用力的割向了马儿的脖颈。 终于狂躁的马儿痛苦的嘶鸣了一声,便两眼一闭,扑倒在了地上。 沈清柚浑然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马背上的少年眼中。 原本盛景尘还在气恼这堵了他的马车,眼看驭车的马儿受惊乱窜,他心中别提多解气了,本着看戏的心态,正在兴头上呢。 却不想那马车中钻出了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姑娘,那姑娘站都站不稳,他嘴痒正想嘲讽几句,却不想她竟纵身跃到马背上,最关键是这个娇滴滴的姑娘竟然那么狠绝果断,眼看马儿不受控制便一刀割破了马的脖颈。 这样的女子,他在这长安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马儿倒下之际,沈清柚动身一跃便跳了下去,待站稳之后,她的心口却传来了阵阵刺痛,那种如撕裂一般的感觉迅速席卷全身。 她捂着心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皱不开,额间冷汗淋漓,脚下不稳的踉跄了几步,?浑身痛的直打冷颤。 疼!好疼! 若说顾南浔原本对她还心存不屑,此刻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换做一般女子遇到这番境况,恐怕只会手忙脚乱的叫救命,可她不一样,只身便能解决了。 他心中对她的欣赏瞬间不止多了一分,不可否认,这个女人总能让人感到惊讶,甚至是惊喜。 方才钻出马车,他的眼风一扫四下寻找她的身影,眸光落到了她身上时,却不由眸光一凛,他倒是忘了,她前几日才取了心头之血,身子本就虚弱,加上这一出,恐怕心口又疼了。 顾不得他想,他足尖一点便飞身到了她的身边,伸手便将险些站不稳的她拉入了怀中。运掌轻抵在了她的后背之上。 “怎么样?”他蹙着眉头,语气听不出丝毫的起伏。 “死不了。”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他的内力暂且压制住了那股锥心之疼,虽仍有疼意,却好了不少。 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她动身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长安终归不比咸阳,人多嘴杂。 “小爷还在想是谁那么胆大敢挡路,敢情是顾南浔你这厮!” 沈清柚闻声望去,只见那汗血马背上坐着一个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少年约摸二十左右的样子,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仅用一根青色发带懒懒散散的束着,剑眉星目,清新俊逸,那嘴角始终似有似无的噙着一抹弧度,无形之中给人以放荡不羁之感。 对于不顾百姓生死,当街纵马的人,她着实没什么好感,眼见着他的眸光看向她,她不禁冷冷的别开了视线。 被忽视的感觉盛景尘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他盛府小侯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抢手的香饽饽,却不想今日头一次在姑娘这里碰了壁。 对此不由多看了这姑娘几眼,女子一袭紫衫,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玉簪简单的绾着,漂亮的杏眼中几分冰冷从容,消瘦的小脸上几分病态。 跟他身边的美人比起来,这个女子实在算不得惊艳,但就好像一丛牡丹花中突然出现了一朵会随风飘曳的兰花,那般的淡雅脱俗、清冷天成,以至于夺人眼球。 顾南浔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中颇有几分不爽,面上却依是带了一抹温笑:“老侯爷定然不想知道顾某挡了小侯爷的路。” 收回视线,盛景尘心中暗骂一声,这个笑面虎竟然敢拿家里的老头子威胁他! “知道了还”他神色古怪的剜了他一眼,这不是当街掉他的面子吗? 顾南浔笑而不语的望着他,只是那笑几分莫测诡异。 他越是笑他越是心里不安,要说上次他不过是借了他的扇子玩玩,他嘴上笑着说不碍事,背地里却趁着夜黑风高把他扒光了吊在树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害他染了风寒。 第二日这笑面虎虚情假意的看望他也就罢了,也不知他跟家里的哪位老头子说了什么,那老头子又把他给收拾了一顿。 对于这个笑面虎他简直就是恨得牙痒痒。 “顾南浔,你旁边这位姑娘是你新纳的小妾吗?”收敛住哪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不怀好意的笑着朝顾南浔身边的沈清柚努了努嘴。 顾南浔瞥了一眼瞬间黑脸的沈清柚,脸上笑意不改。 他不语,他也就默认了,看着沈清柚,盛景尘只觉心潮澎湃,望着她的模样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放精光。 “顾兄,小爷瞧着这姑娘甚是心喜,不知顾兄可肯割爱?” 如此大胆露骨的言语,旁人听着到也不觉惊讶,毕竟这盛府小侯爷风流放荡可是在长安出了名的。 沈清柚的脸上并未出现旁人预料的羞愤,反而出奇的镇静,就是那脸色瞧着不怎么好看。 “盛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可小侯爷怎么看都不像。”她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一副想不通的模样。 这不是明摆着的冷嘲暗讽,好啊!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姑娘,可真是虚有其表,那小嘴丝毫不饶人。 他心怀不爽的眯了眯眼:“你得庆幸自己是个姑娘,否则就冲你这句话,小爷早就拳头伺候了。” 她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那只能说明小侯爷还算个男人。” 她的意思就是他若真的动手,就不是男人咯?又嘲讽了他一波!这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一点也没有他府上莺莺乖巧。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恐怕沈清柚已经在他眼下不止死百次了。 眼看着差不多了,顾南浔这才慢慢悠悠的张口:“这好花都带刺,小侯爷还得是收敛些,像今日一般伤了手,可真是划不来。” 盛景尘暗啐了一口,这笑面虎是在提醒他呢?还是警告他呢?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的瞧着沈清柚、顾南浔二人:“小爷就喜欢刺激的。” 沈清柚两眼一翻,只觉气急攻心。 顾南浔却是含笑凑近她耳边低喃道:“在下尽力了,叶姑娘保重。” 此番耳语呢喃,旁人看着都觉二人亲密至极,这更让盛景尘认定了她就是顾南浔新纳的小妾。 沈清柚作势冷冷的睨了眉眼皆含笑的顾南浔,心中不茬,却又被盛景尘那句:小爷就喜欢刺激的话堵的说不上半句,一时间只觉憋闷得难受。 017章:墨府局势 “盛景尘,本殿都在城门口等半晌了,敢情你还在这里叙旧呢?” 盛景尘面色微变,他怎么就忘了跟宋昊天的赌约了!只是他停驻在这里半晌,也未曾见宋昊天这厮打马经过啊?除非………… “这次不算。”漫不经心的望着骑马迎面而来的宋昊天,他皮笑肉不笑的双手抱臂。 “盛景尘,你好歹也是盛府小侯爷,难不成想耍赖啊?”宋昊天嗤笑道。 “小爷向来输得起,就是太子殿下赢的不怎么光明磊落。”盛景尘不甘示弱的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 听到这四个字时,沈清柚的眸光下意识的落到了马背上的黑袍男子身上,那是一张长得与宋修文七八分像的脸,她紧咬牙关,死死的扣住手心,那满眼的冰冷之下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万千恨意。 “怎么了?”细致如顾南浔,纵然她在如何的不动声色,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一些异样。 “就是心口突然抽疼了一下。”她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瓣,紧攥着的手也慢慢舒展开来。 他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一眼,却未在说什么。 “顾公子喜欢热闹?”她忽然不明就里的问道。 “嗯?”他侧眸望向了她。 “我是说顾公子不若先将我送到墨府,在来看热闹?”她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还在对峙的盛景尘、宋昊天二人,意思在明白不过。 他明了一笑,声音温和如阳春四月里的风:“顾着看热闹,差点忘了大事了,叶……不,该唤墨小姐了。” 他的笑还是那般尔雅温柔,就好比穿巷而过的微风,可吹到身上,还是有那么一股子的冷意。 她不可置否的莞尔一笑。 这边,盛景尘跟宋昊天还在吵的火热。 “盛景尘,你这个泼皮无赖。”宋昊天怒瞪着眼睛,气得鼻孔直冒气。 盛景尘眉梢一挑,笑眯眯的说道:“若太子殿下走的是这长安主街,而不是那捷径小道,小爷能不认账吗?” 笑话,他盛景尘岂是那么容易认输的?再说输了就要把府里的莺莺送给他,他可舍不得。 “既然如此,本殿只能去找老侯爷评评理了。”宋昊天阴狠的剜了他一眼,作势便要打马走人。 这长安人人都知盛府小侯爷是个纨绔子,整日除了去青楼厮混,就是斗鸡走狗,要么就变着法的捉弄人,要说这个纨绔不化的小侯爷最怕谁?无疑就是盛府的老侯爷。 “慢着。”盛景尘脸色都青了,要是老头子知道他当街纵马,不得把他的一层皮都给扒了才怪。 “想通了?”宋昊天古怪一笑。 他就知道只要提老侯爷,那可是一提一个准,还不得把盛景尘捏得死死的。 “赌约生效,不过,你得晚些过来。”他憋着一口气,极度的不耐烦。 宋昊天应了一声,便得意忘形的打马走了。 听着那远远传来的笑声,盛景尘的眼神就越发冰冷阴沉,宋昊天得意的太早了……说起来,全怪顾南浔跟那个病美人挡住了他的路,否则他怎么可能输给宋昊天? 思及此,他眼风一扫,正准备秋后算账,却不想两个“罪魁祸首”早就没了身影。 墨府位于城西,这到城西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了代步的马车,二人便这么并肩走着,一路上皆未言一句。 一来,沈清柚觉得自己跟这个笑面阎罗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二来,自入了这长安城,她的思绪繁杂了不少。 “墨将军如今驻守边关,墨念初的娘亲五年前因思女成疾,去了。”他直视着前方淡声说道。 她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后,轻嗯了一声。也就说这墨府她背无靠山了。 他的身子悄然靠近了她一分,声调压低了不少:“墨将军纳了两房小妾,其中罗氏育有一子一女,四年前抬了位,成了墨府后院的主母。” 她淡然的眼底掠过一抹暗色,如此说来,这墨府早在四年前便有了新的嫡女了,如今她在出现,无疑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想来她在墨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也难怪他会说墨府局势复杂。 “还有一房李氏育有一女,有罗氏压着,倒是不成气候,至于罗氏之女深得墨老夫人的喜爱,所以…………” 他还未说完,她便皱着眉头出声打断道:“所以李氏不足为惧,多加防范罗氏母女?” “错。”被人打断,他的脸上显然有些不悦之色,作势便拿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揉着被敲的生疼脑袋,颇为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他这一敲,可一点也不含糊。 “人,不能单看表面,谨慎些好。”对她的不满,他视而不见的移开了视线。 “多谢顾公子。”她由衷说道,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她也会谨慎行事,前世的亏,她早就吃怕了,当初的杨妃不正是看似无害吗?谁又能想到杨妃会掐死自己的女儿陷害她?谁又能想到…… 闭眼一瞬,她及时的将那翻涌的狠绝恨意压制了下去。 他轻声淡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冰冷的话:“墨小姐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在为自己盘算。” 她倒是忘了,从一开始她便是他棋盘上的一子,告诉她墨府局势,只不过是不想她这颗棋子太早的失去利用的价值。 她默然不语,只是勾唇一笑,其中之意自是在不言中。 既然知道了这盘棋的存在,她沈清柚又岂会乖乖的当一粒任人摆布的棋子呢? 不知不觉间,二人便走到了墨府门前。 府门前两尊狮子石雕,朱红的大门,皇上御赐的镶金牌匾,无不宣誓着墨府的如日中天。 在咸阳城的那段日子里,她无意间听闻这十五年来,宋修文以各种理由斩杀了不少当初的开国功臣,墨卫国一直追随宋修文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至于墨府为何未遭劫难,大抵是因为墨卫国是这些人之中最忠厚纯良的。 “在下只能陪墨姑娘走到这里了。”他浅浅一笑,脚下退了一步。 自那牌匾上收回视线,她轻皱眉头。 若他不同她前去作证,保不准罗氏母女会出什么幺蛾子。 “墨姑娘放心,昨日在下便已经派人打点过了,见了墨府人,你只需拿出证明身份的龙腾玉玦即可。” “既然来了……”她的话未说完,他便嗤笑着说道:“你若怕了,我同你走一趟便是了。” 这冷嘲热讽的语调,听着刺耳极了。 她眸子一沉,同是冷嗤一笑:“怕字,怎么写啊?” 言罢,她神色一敛,自顾走上了台阶。 若她沈清柚怕的话,那咸阳城的牢狱早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018章:身份尴尬 当下正是秋风萧瑟的时候,临近晚间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冷意。 四庭方院,丫头们正清扫着落了一地的枯叶。古韵廊下,不时走过几个脚步匆匆的小厮,见了身着青衣的嬷嬷都会停驻下来问声安好,穿过长长的廊坊,走过了青石甬道便是这墨府的主屋。 初来乍到,沈清柚一路上都闷不做声的低垂着头,只管跟着前面的人走。 “老夫人等着嬷嬷呢。”候在门外的丫头轻蔑的打量了一眼沈清柚,便凑近小声嘀咕道。 桂嬷嬷挑撩起眼皮瞧了那丫头一眼,脚下麻利了不少。 与屋外相比,墨老夫人平日用来宴客的侧室倒是温暖如阳春三月。 临近晚间,天色微暗,屋里早已掌了灯,暖黄色的烛光将屋内一应紫檀木雕的精致摆设镀上了一层金光,地当中摆着炭盆,炉中早早的燃上了上好的杜蘅香。 墨老夫人身着青色长衫,外套一件茶色云锦盘扣褂子,头上斜插着一支宝蓝点翠簪,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正慈爱的拉着个身着蓝色翠烟衫姿容美艳的少女说话。 围在炭盆旁取暖的李氏瞥了一眼自家垂着头闷不做声的女儿不由叹了口气,这墨清宁果然最得老夫人的喜欢,倒是自家清莹跟着自己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娘亲受尽了委屈。 墨清莹瞧了一眼李氏搭过来的手,抬眸宽慰的笑了笑,她知道娘亲在想些什么,自出生以来,她便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论身份,墨清宁是墨府的嫡女,受尽墨府众人的喜爱不说,还是这大燕的第一美人、才女,而她墨清莹身为庶女,便只能处处矮墨清宁一头,叫她如何甘心? 当年墨清宁以一篇文赋名扬长安,由此得了才女的名头,可旁人哪知她名扬长安的文赋是她墨清莹所作? 她的眸光晦暗的瞥了一眼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神色微凝的罗氏,转眸便落在墨清宁的身上。 如今走失了十五年的墨念初回来了,她倒是希望能让这局势有所改变,至少某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罗氏做梦都没想到走失了十五年的墨念初还能找回来?墨念初是去世了的嫡夫人所生,而将军对生前的嫡夫人又颇为偏爱,如今将军镇守边关,保不准回来后……那清宁嫡女的名头可就堪忧了。 墨清宁细声啜泣着,漂亮的丹凤眼红肿的跟核桃似的。 墨老夫人对墨清宁宝贝的不行,见她哭得眼睛都肿,又是心疼又是乖孙宝贝的唤着。 “如今念初姐姐找着了,日后祖母是不是就不疼爱清宁了?”墨清宁泪眼婆娑的,跟个小孩子似的拉起墨老夫人的衣袖撒起了娇。 墨老夫人慈爱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乱说,祖母怎会不疼爱你呢?你的位置可是没谁能撼动的。” 比起那个走失了十五年的长孙女,她连相貌都记不清的孙女,这个一直养在膝下,又争气的孙女倒是要让她喜欢一些。 这句话可谓是一锤敲定了墨清宁的位置。 墨清宁心满意足的抹了眼角的泪珠,顷刻间便就破涕为笑了。 母亲与她说过父亲对去世了的嫡夫人颇为偏爱,这十五年来,父亲未曾放弃寻找墨念初,未免她的嫡女身份不保,她得牢牢抓紧祖母这棵大树。 如今从祖母的神态言语中,她不难窥探出自己在祖母心中的地位。 门帘被撩开的瞬间,一股冷风瞬间窜了进来。 桂嬷嬷率先走了进来,她身后紧跟着一个垂着头的紫衫女子,女子衣着简单,青丝也仅用一支簪子绾着,浑身无不透着寒酸二字,因着女子垂着头,倒是瞧不清她的面容。 桂嬷嬷问安后,便自顾退到了一旁,沈清柚盈盈一福:“祖母安好。” 她的动作算不上标准,但也算勉强过关。 墨老夫人精光奕奕的老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抬起头来。” 命令的口气,可见这位墨老夫人对于她的归来,心中始终有些不开心。 她暗敛微芒,便慢慢的抬起头来,眸光四闪,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似没见过大场面一般小家子气,一点也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墨清宁上下将人打量了完全,眼前的女子姿容清丽,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她瞧着都喜欢不起来,更何况祖母呢? 这下墨清宁不由暗自得意。 果然墨老夫人的神情有些厌弃的意味,打心底的瞧不上这个孙女:“倒真是养在乡野的,这般上不得台面。” 闻言,罗氏母女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各自暗笑不止。 这般奚落冷嘲的话,若是听在一般女子耳里,恐怕想哭的心都有了。 只见沈清柚攥着衣角,面上几分委屈之色,心底却早就将人给骂了无数遍,走失十五年的亲孙女回来,她也不奢求她们待如何,却不想这态度如斯恶劣。 “墨府在长安也算是有脸有面的,有你这般上不得台面的长女,实在是丢人。” 墨老夫人的话极尽刻薄,丝毫的不给她留面。 若说她方才尚且忍得住,此刻却是心里窝火,这老妖婆说话那么听,丝毫不为自己积些嘴德。 “若老夫人嫌弃念初碍眼,念初自行离开便是。”她低眉顺眼怯生生的说道。 对于这个死老太婆,她可一点也不想再唤祖母二字。 墨老夫人面含愠色的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老身苛待你了吗?” “没有没有。”她神色焦急的连忙摆手:“念初嘴笨,还请老夫人不要怪罪。” 墨清宁的心中暗啐了一句蠢货,心中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本来祖母便不喜她,如今她在这么说,无疑只会让祖母更厌弃而已,不过倒正合她意。 “还请祖母不要怪罪念初姐姐,毕竟乡野间的人只知填饱肚子即可,又怎会学仪知理呢?”墨清宁一副善解人意的说道。 可这话里话外无不嘲讽沈清柚粗鄙不知礼节。 “乡野粗鄙妇人教出来的丫头,老身又怎会同她计较。”墨老夫人冷冷的睨了沈清柚一眼,心中怒火不褪。 一口一个乡野、粗鄙,说的还真是朗朗上口啊! 沈清柚心中冷笑不止。 见时机差不多,墨清宁转了转眼珠子,便柔柔的开口道: “祖母,念初姐姐是墨府长女,理应是墨府的嫡女,清宁……” 话未说完,却被墨老夫人一口打断:“这墨府的嫡女只能是你……”冷淡轻蔑的睨了沈清柚一眼:“至于她也只是墨府长女罢了。” 好一句只是墨府长女罢了,不过沈清柚也没想过当什么墨府嫡女,只不过这一招着实狠了些,这不是让她沦为长安的笑话吗? 对于她们的谈话,她始终扮演着她们口中怯弱的乡野女子般闷声不语,一切听从安排的模样。 墨清宁心中得意不已,得到了祖母的肯定,那她在墨府的地位便稳了,这个呆头呆脑的墨念初可一点也不是对手。 “老身乏了。”墨老夫人越看沈清柚越觉得一肚子的不满意,索性便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清宁伺候祖母休息吧!”墨清宁乖巧的站起身来,作势便扶住了起身的老夫人。 与对沈清柚的冷脸刻薄不同,对待墨清宁,墨老夫人笑的那叫一个眉慈目善,拍了拍墨清宁的手,转眸便朝罗氏吩咐道: “罗氏,你给她安排一个院子住下。” 终归是墨府的女儿,若传到外面她苛待了,自是不好的。 “是。”罗氏起身应道。 扫视了这屋子各怀鬼胎的人,沈清柚只觉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019章:纯良无害 本来罗氏对这个归来的墨府长女还心存危机之感,如今一看是个不成气候,心中悬起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至于墨清莹却是大失所望,本以为这个墨念初归来能改变墨府的局势,却不想是她高看了这位墨府长女。 看来这墨府后院依旧是罗氏母女的天下。 李氏扯了扯墨清莹的衣袖:“发什么愣呢?” 见墨清莹回过神来,李氏朝她使了个走了的眼色。 墨清莹递给李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思心思悉数落到了罗氏那边。 “念初啊!母亲知道你流落在外,这十五年来吃了不少的苦,可墨府有墨府的规矩。”罗氏拉着沈清柚的手,一派的亲和慈爱。 沈清柚的手粗糙而冰冷摸着有些硌手,不等罗氏嫌弃的松开,她便笑意温婉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念初知道。” “待明日母亲便会着人教你一些礼仪。”罗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始终挂着伪善的笑意。 明着教她礼仪,暗地里却是监视她,这招用的可真妙啊! 她似看见糖的小孩一般笑颜如花的拉住了罗氏的衣角:“多谢母亲。” 罗氏厌恶的瞥了一眼被她的拉住的衣角,便眉慈目善的笑道:“老夫人说给你安排一处院子,依母亲看……” 不等罗氏说完,她乖巧的笑了笑:“全凭母亲做主。” 罗氏笑着应了一声好,暗地里却骂起蠢货来。 “母亲还没给念初姐姐安排好院子吗?” 遂着声音望去,只见伺候好墨老夫人歇下的墨清宁小步盈盈的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宁儿来的正好,母亲思来想去拿不定不主意,你看云烟阁可好?”罗氏揪着眉头,仿似真的拿不定主意一般。 旁人不知这云烟阁是何地,这墨府的人却是在了解不过了,墨清莹瞥了一眼罗氏母女的虚假嘴脸,心中阵阵冷笑。 云烟阁地处僻静,一直都是府中的下人在居住,自院子里闹过人命后,便一直封着,如今这母女二人却是将之给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墨念初,还真是心思歹毒。 “云烟阁幽静,与念初姐姐的性子倒也相称,宁儿看最合适不过了。”墨清宁几步上前亲昵的勾住了沈清柚的手臂。 对上墨清宁含笑的眸子时,沈清柚抿着唇,害羞的笑了笑 ,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 如此便也敲定了沈清柚的住处。 “这云烟阁是府中最幽静的院子,念初姐姐性格安静,想来会喜欢的。”墨清宁勾着沈清柚的手臂,笑得万般温柔体贴。 喜欢?从主院一路走来,这越往里走越是萧索,幽静二字说的好听,说白了就是偏僻的荒院罢了。 她笑而不语,只是怯怯而感激的点了点头。 见状,沈清宁心中不禁暗嗤了一声蠢货。 不消一会二人便到了云烟阁外。 “听闻念初姐姐要回来,清宁前几日特地吩咐人清扫干净了,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眸光自院子一扫而过,庭中大树参天,几乎遮住了光,将整个院子显得阴森幽静,地面的青苔虽被人清扫过,但却清扫的并不干净,角落里仍是蛛网遍布。 “喜欢,可以住人,我便满足了。”她抿着唇,几分拘谨。 “姐姐不嫌弃就好。” 沈清柚感激涕零的望了她一眼,便怯怯的垂下了头。可谓是将胆小怯弱、唯唯诺诺演绎的无可挑剔。 她越是这番,墨清宁心中便越是得意。猖狂 “姐姐几经波折,便进屋去好好歇息吧!妹妹这便亲自去给姐姐挑个灵巧的丫头过来伺候着。”墨清宁拉着她的手姐妹情深的说道。 “如此,便多劳妹妹费心了。”她的笑容极尽腼腆。 墨清宁温笑着摇了摇头,便带着贴身丫鬟走了。 沈清柚眸光沉郁的望了一眼墨清宁的背影,抬脚便踏入了这阴气森森的院子。 “不过是乡野来的土包子,小姐何必为她如此费心?”巧儿冷哼了一声,心中很是费解。 墨清宁用白绢擦着手,余光一瞥身后的巧儿,嗤笑道:“费心?本小姐不过是亲自过来看看她是真蠢还是假蠢,罢了。” 像墨念初这样的人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如此她便也放心了。 沈清柚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参天古树半晌,不知在想什么,眼底的暗光似那树叶般层层叠叠。 墨清宁这些手段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也根本没放到心上。 她的归来让罗氏母女深感不安,若她一开始便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势必会成为她们除之后快的对象,那这墨府后院,她只会步步艰难。 这般也好,至少让她们对她放松警惕,待她逮到机会,这些债,她自会一一讨回来。 回敛思绪,她抬步走上了满是青苔的台阶,门被推开的瞬间,灰尘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捂住口鼻后退了一步,待灰尘尽散,她方才抬脚踏入屋中。 与此同时的盛府,盛景尘正在跟自己的美人莺莺依依惜别。 “爷是怪莺莺伺候不好吗?怎么就不要莺莺了……”?莺莺扑在盛景尘的怀中,仰着梨花带泪的小脸,万般不舍的望着他。 盛景尘听了想流泪,天知道,他多么舍不得这个比花还娇的美人莺莺,可谁叫他赌输给宋昊天了呢? “小爷也是逼不得已啊!莺莺且放心,不日小爷肯定把你赎回来。” 莺莺哭的更凶了:“原来是侯爷跟人打赌输了,竟然这么把莺莺送人了。” 这哭声盛景尘只觉听得心头烦躁,当下就没了耐心,双手一推怀中的柔弱美人,手一扬照着美人的后脖颈砍去。 美人两眼一闭,就倒在了地上。 盛景尘揉了揉耳朵,这耳根子总算清净了,瞄了一眼看得目瞪口呆的管家,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愣着干嘛?直接给小爷把人送到太子府去。” “是是是。”回过神来的老管家手一招,两个青衣小厮就将地上的美人抬着走了。 回望了一眼没了美人的院子,盛景尘耸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都怪顾南浔跟那病美人挡路,否则他怎么可能会输给宋昊天? 说起来,他是该去找他们算账了………… 020章:秋后算账 夜色渐浓,寒风凛冽。 镇国公府东院的墙角几株紫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沿廊下摆着几盆兰花,屋内烛光摇曳,明纸窗上隐约可以看到两道清隽的人影。 顾南浔刚刚给萧成钰把完脉。 收回手,他的眉目间难得多了几分喜色。 “你体内的毒,目前看来暂且压制住了。” 萧成钰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而是将斟好的梅花酒推到了顾南浔的面前。 顾南浔也不客气,当即品起酒来。这梅花酒倒是比桃花酿多几分滋味,方才入口便有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慢慢晕开。 眼见着萧成钰又斟了一盏,顾南浔不及放下手中的杯盏,神色一凛,作势便将他斟好的酒端了过来:“你体内的毒才被压制住,此刻不宜饮酒。” 萧成钰一贯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酒是给你斟的。” 顾南浔兀自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我多虑了。” 二人正谈笑风生,屋外却传来了一道气焰嚣张的声音。 “云峥、顾一,趁小爷的手还没痒,赶紧给小爷麻利的衮开。” 抱着剑守在门外的云峥与顾一神情淡漠的对视了一眼,对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 “盛景尘?”萧成钰泠然的望了一眼门的方向。 顾南浔瞥了一眼萧成钰,笑吟吟的道:“他大抵是来算账的。” “算账?”萧成钰的眉梢微有冷意。 “今日他与宋昊天打赌输了,心中不快,自是要找个出气筒。” 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空盏,顾南浔起身理了理并未皱着的衣角,拿起桌上的折扇,步履缓缓的走了出去。 门外,盛景尘与云峥、顾一打的正起劲,要说云峥、顾一二人,一个是萧成钰的暗卫,一个是顾南浔的暗卫,功夫自是不差,且算得了上乘 ,这盛景尘不止一对二,而且还游刃有余。 看来盛景尘是荒唐纨绔了些,但武功还是不错的。 “云峥、顾一,你们怎能对盛小侯爷这般无礼,还不退下。”他站在门外,背对着屋内的烛光忽明忽暗下瞧不清他的神情。 但盛景尘却万分肯定顾南浔这厮的脸上定是那让人瞧一眼就想揍的笑。 二人对视了一眼,便各自收手退到了顾南浔身边。 “哇,今晚的人好多啊!你们都是来陪我玩的吗?”忽然从屋中跑出来的萧成钰呆头呆脑的望了一眼院子里众人,憨笑着拍起手来。 “主子。”云峥几步便走到了自家主子的身边。 收了招式的盛景尘就站在院子的中心处,本来怒火未消的俊脸上,增了几抹玩味。 “小成钰,想不想哥哥陪你玩啊?” “不想。”萧成钰扁着嘴,嫌弃的摇了摇头。 “真是个不讨喜的小傻子。” 盛景尘瞪着眼睛嘟囔道。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却恰好能听见。 “盛小侯爷,你不要欺人太甚。”护主心切的云峥脸色一沉,作势就要出招,却及时被顾南浔挡了下来。 “盛小侯爷莫不是忘了以前的教训了吧?”顾南浔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 恰逢一阵清风掠过,盛景尘无端的打了个冷颤,以前的萧成钰可是:惊才绝艳满长安,武功盖世天下知的人物,其名字令人闻风丧胆,连顾南浔这厮都害怕他。 记得他尚且十六岁时年少轻狂,故意的来招惹萧成钰,结果萧成钰就跟捆粽子似的把他扔到蛇窟里呆了两天两夜,那种浑身被蛇爬满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可惜也不知两年前发生了什么,萧成钰竟然一夜之间变成傻子。 “往事就不要提了,咱们说说当下。”未免提及那些糗事,盛景尘双手抱臂,玩世不恭的笑着岔开了话题:“因为你跟那个病美人,现在小爷的莺莺输给了宋昊天,说吧!你打算怎么将功补过?” 说到病美人三个字,盛景尘这才发现这里没有沈清柚的身影。 “小侯爷想让在下如何将功补过呢?”顾南浔意味不明的淡然一笑。 “你把那个病美人让给小爷,小爷就不同你计较了。”盛景尘一派大方说道。 “这恐怕不成。”顾南浔凝着眉头,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怎么就不成了?”盛景尘不满的横眉冷对。 “小侯爷口中的病美人是十五年前走失的墨府长女,而非在下的小妾,所以在下做不了主。” 走失十五年的墨府长女?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以顾南浔这厮脾性而言,保不准是在诓他。 仿似看透他的心中所想一般,顾南浔淡笑言道:“盛小侯爷若是不信,可以到墨府去打听打听。” 盛景尘眉梢一挑,直勾勾的盯着顾南浔,手摩挲着下颚,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不过比起顾南浔,那个病美人更好搞定一些,而且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顾南浔,多做纠缠也无益。 半晌,他方才懒洋洋的说道:“小爷姑且信你一次。” 言罢,一个转身,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萧成钰一改方才痴傻的面貌,神色冷峻望了一眼盛景尘消失的方向,兀自走进屋中。 那由内散发出来的冷意,让人不禁冷颤连连。 顾南浔眉梢一挑,嘴角微勾的弧度渐渐冷滞下来,一收折扇,便紧跟着走了进去。 “盛景尘脑子不好使,同傻子计较,伤神。”顾南浔将折扇放到桌上,慢条斯理的坐到了萧成钰的对面。 “若本世子同他计较,那他今日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萧成钰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眉目间冷意横肆。 萧成钰与顾南浔为多年挚友,他的一个动作,甚至是表情想表达的是什么,顾南浔不消问,便能一举会意,就比如这次他对他用上了本世子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生了怒气。 犹如暗芒在背的眼神让他有些许的不自然,不慌不忙的斟了一杯酒,他笑吟吟道:“此次去咸阳收获了不少好东西。” 瞧了一眼眸光沉如夜色的萧成钰,他慢条斯理的端起刚刚斟好的酒,轻轻嗅了嗅酒香,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诡异起来:“这其中一样好东西,便是这墨府长女。” 021章:故意刁难 听闻要遣一个丫头去伺候那些乡野来的大小姐,墨府的丫头们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跟着这么一个不受宠又上不得台面的主子,可谓是一点前途都没有,还极有可能受牵连。 而绿绣?便是这墨府丫头中最倒霉的一个,不过是端洒了一杯茶,惹得墨清宁不快,便被派遣到了云烟阁。 来伺候这么一个乡野来的土包子,绿绣的心中颇有怨气,于是自来了这云烟阁起,她便什么也不干的寻了处地方偷起了懒。 这云烟阁光是院子便如此脏乱,里屋的境况更不用说。 索性屋子里的陈设简单,除了基本的起居用具,至少还有一张供平日歇息用的软榻。 自踏入这云烟阁,沈清柚便没歇息过一刻,直至夜色更深,这脏乱的里屋才得以收拾干净。 而墨府的人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以至于晚膳都未有人过来稍问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疲惫,她的心口竟隐隐的作痛起来,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那股撕裂般的疼意方才好了许多。她抬眸隐晦不明的瞧了一眼侧卧在软榻上的睡觉的绿绣,眉目间冷意卓然。 干了这久的活,她的五脏腑早就受不了,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抬步便走了出去。 她记忆力不错,入府时,这墨府的格局方位,她早就记的差不多了。依照着记忆,她自顾朝墨府的厨房走去。 晚膳的时辰早就过了,只是这墨府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告知沈清柚。 埋头择菜的厨娘们见了缓步走来的沈清柚,不由小声的嘀咕了起来,脸上不难看出她们的蔑视。 “你来做什么?”说话的是墨府掌头的厨娘,那态度如斯的恶劣。 “我还没吃晚膳。”沈清柚温声细语的说着,宽袖之下的手极度隐忍的紧攥着。 她的温声细语,让那厨娘越发的大胆肆意起来:“这晚膳的时辰早就过了,没吃的了。” 说着便将刚刚择下来的白菜烂叶扔了出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菜叶刚好砸到了沈清柚的身上。 她柳眉微皱,瞥了一眼落到脚边的菜叶,心中的怒火瞬间直窜脑门。 “哟,对不住哈,扔到你身上去了。”为首的厨娘刻板着脸讥笑道。 话落,便引起了那些厨娘的一阵哄笑。 “你看她那里像什么大小姐,一副要死不活的死人样。” “还墨府大小姐,谁知道她是不是冒充的?” “一副鬼样,倒不如早死了得好。” 冷嘲热讽的语言,甚至还有咒她死的,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哭着落荒而逃了。 但她是沈清柚,不是别人,比这些更伤人的,她都经历过。 她微敛眸光置若罔闻的抬步就朝厨房里走去。为首的厨娘一瞧,那还得了,起身便跑着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厨娘生的膀大腰圆,光是往哪里一站,便将那厨房的门给挡得死死的。 “我说了,晚膳的时辰已经过了,还请你回去。” “我说过我没吃晚膳。”她忍无可忍的扯了扯嘴角,眼神骤然一冷。 她的眼神冰冷而深寂,仅望上一眼便让人如坠深渊般的冷。 胖厨娘的心虚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对面站着的女子,是刚刚那个温言软语的人。 不自然的吸了口气,仍是不动的挡在哪里,眼瞧天鼻看地的说道:“墨府有墨府的规矩,就是清宁小姐来了,我还是一句话,没有晚膳。” 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她反唇讥讽道:“既然你说到墨府的规矩,那我们便好好来说说,不论我是不是乡野来的,不论你们是不是服我,只要老夫人认了我,我的身份便高你们一等。” “奴才便是奴才,对主子不尊,就是罪该万死,你刚刚一口一个你啊我的,传出去,墨府绷不住脸面,而你这个狗奴才罪责难逃。” 刚刚还在哄笑嘀咕的厨娘们瞬间笑不出来了。 胖厨娘脸色一变,仿似被她的话唬住了一般心生了几分怯意。老夫人让她留在墨府,便是认可她的身份,若她在执意阻拦,保不准明日她告到老夫人哪里的。 “我是不得老夫人喜爱,但说到底我的名字前还有个墨字,你说若把今晚的事闹大了去,这墨府的人是帮你呢?还是帮我啊?” 她一字一句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下那胖厨娘可算是拎清了其中的厉害关系,颇不甘心的瞪了沈清柚一眼,她转身走进了厨房,不到片刻便拿着两个馒头走了出来,作势便塞在了她的手里。 “饭菜没有,只有这个了,要吃,就拿着赶紧走。” 胖厨娘怒瞪着她摆了摆手,一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日后她有的是收拾乡野丫头的机会。 沈清柚干了许久的活,加上心口泛疼,便也就无心去跟她在计较再多,而且若真闹开了,她之前的伪装,就前功尽弃了,拿着手中两个冰凉的馒头,她未言一句,只身便走了。 隐隐的她还能听见背后不断传来的冷言冷语。 云烟阁地处偏僻,一路上越走越黑。五脏腑饿的难受,这一路上沈清柚都是啃着馒头走的。 走着走着,她却忽然感觉身后一凉,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戏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紧接着她整个人像小鸡似的被他拖着走进了后院的假山后面。 见差不多了,盛景尘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岂止手松开的刹那,却传来一股疼意,原来她反口便咬住了他手。 “嘶……疼疼……松口……”盛景尘疼的龇牙咧嘴的,他又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疼的受不了了,便准备一掌拍下去。 但就在他要拍下去的时候,沈清柚却正好松开了口,瞄了一眼他举着的手,她恼怒的抬袖擦了擦嘴。 “你这病美人下嘴可真狠。”他讪讪的垂下手,瞥了一眼手上那串浸血的牙印,脸上几分愠色。 “小侯爷无礼在先,怪不得我,而且……”她抿着唇瓣,苍白如斯的脸上皆是怒色。 “而且什么?”盛景尘瞪了她一眼。 “我的馒头掉了。”她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空荡荡的肚子一时间饿的难受。 “不就是一个馒头嘛,你犯得着咬小爷啊?而且小爷还没跟你算账呢!”盛景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就是一个馒头,可他那里知道那个馒头是她的晚膳。 “小侯爷要算什么账?”她隐忍着笑了笑。 “你害小爷把美人输给宋昊天那厮了,所以……” 未等她说完,她便抬步欲走,他却急忙拉住了她的衣袖,怒道:“你竟敢不把小爷放在眼里?” 大抵是他的手劲过大,她疼的皱了皱眉。 “我还没跟小侯爷算账呢?你当街纵马,不顾百姓死活,若不是我及时制住哪马,会发生什么,小侯爷想过吗?”她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声音冰冷如斯。 盛景尘被她堵的说不上一句话来,嗫嚅了一下唇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的样子。 夜色下,那张消瘦苍白的小脸,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美。 “我不管,反正我的美人没了,就你代替她。”忽视她眼底的厌恶,他死皮赖脸的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有一声没一声的嗤笑了起来:“若小侯爷在如此,明日我便只能亲自上门同老侯爷一说了。” 说完,她抬手一把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独留半晌缓不过神来的盛景尘站在原地。 他盛景尘纵横花丛多年,头一次被一个姑娘这么狠狠地拒绝了………… 022章:肠穿肚烂 从假山出来后,沈清柚不假思索的折返回去将掉到地上的馒头捡了起来?,原本就冷硬的难以下咽的馒头,此刻着了一些脏物,光是看着便觉食欲全无。 拍了拍馒头上的沙粒,她一口咬了下去,于此刻的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回到院子的时候,绿绣方才哈欠连天的坐起身来。 见沈清柚从门外回来,便恶声恶气的问道:“你去哪里了?” 那阵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主子,沈清柚才是丫鬟呢! 沈清柚未曾搭理她一句,而是兀自朝床榻走去,忙活了许久,她早就累极了。 绿绣瞧着沈清柚脱鞋上了榻,全然将自己忽视了个彻底,加上被派遣来这里的怨气,当下不禁恼羞成怒起来,她猛的起身,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沈清柚是侧着身子背对她的,一番劳累过度,又加上一阵折腾,她一上床榻,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忽然头皮传来一阵疼意,使得放松的身子又紧绷了起来,她揪着眉头回望过去,只见绿绣面色凶狠的揪着她的头发。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饶是沈清柚再能忍,此刻却怎么也忍不住了,她的脸骤然一沉,动手掀开被褥的瞬间,抬脚便狠狠地踢在了绿绣的小腹上。 她这一脚踢的可不轻。 绿绣疼的闷哼一声,捂着小腹疼的直冒冷汗。 “你……你竟敢踢我……” 沈清柚顿时乐了,敢情是她不能教训她吗?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赤脚便下了榻,她面含冷笑,轻微俯身凑近绿绣,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颚 ,眼神恐怖如斯。 “绿绣,你是乎分不清我们两个之间的主仆关系啊?”她的声线一贯的温柔细语,只是听着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本来以为好捏的软柿子,原来一点都不好捏,绿绣心中不禁追悔莫及。 “小姐,我……不是……奴婢知错了。” 她嗤声笑着,抬手便将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重重的抵在了绿绣的脖颈之上。 “本小姐性子软,就不代表好欺负。” “奴婢知道了。”绿绣眼神恐怖的斜视着那支抵在喉咙处的玉簪,那玉簪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的,这么抵着,竟给她一种刀锋的锐利感。 “知道什么?”她冷笑着说道。 绿绣不比那些厨娘,她是时刻跟在她身边的丫头,若是放纵下去,保不准会是祸根,虽然绿绣是犯了事才被派遣过来的,但至于是不是谁派来的眼线,倒是不好说。 “以后奴婢再也不敢对小姐无礼了。”绿绣含着哭腔说道。 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大小姐的温软都是装出来的。 她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珠子,便将抵在她喉咙上的玉簪收了回来,放入怀中的同时,她摸出了一颗舍利子。 这舍利子是她身处牢狱时,瑶瑶给她去寺庙求的。 “张嘴。”她不容置喙的冷冷一语。 绿绣惊恐的瞄了一眼被她紧攥在手中的东西,不禁哭着求饶起来:“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了。” 趁着她张嘴哭喊的间隙,沈清柚眼疾手快的将那颗舍利子扔进了她的嘴巴里,眼见着她要吐出来,她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威胁道:“你若不吞下去,只会死的更快。” 她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说假话,绿绣瞪着眼睛望着她,生生的将那颗坚硬如石的舍利子咽了下去。 见状,沈清柚这才松开了手。 “小姐,你刚刚给奴婢吃的是什么?”绿绣跪在地上,揪着眉头,脸色极为难看。 她盈盈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毒药。” 这下绿绣掐着自己的脖颈,整张小脸都绿了。 “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效忠于我,我自会定期给你解药。”说着,她扯着嘴角阴狠一笑:“反之,你若是背叛我,不用我动手,你便会肠穿肚烂而死,听明白了吗?” 绿绣一听有生的机会,便头如捣蒜似的点头。 “还有,你来到这云烟阁是什么样子,往后就是什么样子,不用刻意的唤我小姐,明白了吗?” 未免罗氏母女察觉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是,奴婢明白了。”绿绣垂着头应道,此刻的她真的是霜打的茄子彻底焉了,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认命。 “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不要妄图去解体内的毒,这毒可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给我的,这世上除了我跟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谁都解不了。”说完,她不紧不慢的上了床榻,在地上站了许久,这脚底开始串寒气了,她身子本就虚弱,是受不了这寒气的。 闻言,绿绣身子顿时僵住了,这位大小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她想什么她都知道?但她的话她不得不信,因为这大小姐能回来,全凭了哪位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奴婢知道。”缓了缓神,绿绣颤着唇瓣应道。 “时候也不早了,下去歇着吧。”她眨了眨困乏的眼睛,懒洋洋的摆了摆手。 绿绣应了一身,便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一下子便陷入了寂静之中,她转了转眼珠子,便瞌上了疲乏至极的眼睛。 本来她不想那么快走到这一步的,但现实却逼着她走,本以为仅是罗氏母女,却不想这府中的下人皆是如此,她若不出对策,依是举步维艰。 至于李氏母女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在繁重的思绪下,她渐渐地睡了过去。 更深露重,长安城的城楼上。 萧成钰与顾南浔并肩而立,前者身着黑袍,负手而立,后者一袭白衣,执扇轻摇。 两人的眸光皆望向那看不清景物的前方。 “我又不是认不得路,何须弄得这般严谨?”顾南浔半分玩笑半分认真的笑了笑。 “下次再来长安记得带壶好酒来。”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那你可得备好棋局。” 萧成钰漠然的俊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自然。” 两人之间的关系亦敌亦友。 顾南浔瞥了他一眼,轻笑了起来,那笑比任何时候都包含着温度,回眸间,他的眸光不知不觉的望了一眼城西的方向。 023章:倍感屈辱 雾色朦胧,天边的夜幕似裂开了一道口子,微弱的白光犹如清泉慢慢缓缓的将墨色褪去,渐渐的天际变得明亮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沈清柚翻了个身,隐约便听见屋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光线透过明纸窗户直直的落到地面上,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待视线明晰,这才穿鞋下榻。 是时辰了,该去给墨老夫人请安了。 经过了昨夜的教训,绿绣自是不敢嚣张了,一听动静,便自觉的将洗漱的水端了进来。 沈清柚瞥了一眼垂着头送水进来的绿绣:“昨晚我便说过不用这般刻意讨好,昨日来时是什么样,你日后就是什么样,这些事我自己来。” 绿绣脸色微变, 这乡野的土包子,以为谁想伺候她呢?若不是她得靠她的解药续命,她巴不得离她远远的。谨慎的应了声是,见沈清柚用帕子净了面,便又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至少她沈清柚不受待见的表象还是要营造出来的。 这秋日一早一晚都有些凉意,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上都披了一层白霜。 沈清柚一路上步履缓缓的朝着墨府的主屋走去。 因着天色尚早,里屋是掌着灯的,墨老夫人上了年岁受不得冷气,这屋里还烧着炭火,方才踏入里面,便给人一种如临三月之春的感觉。 沈清柚是来得最早的,里屋除了墨老夫人,便只有几个伺候着的丫头。 墨老夫人手捧着汤婆子坐在软榻上眯着眼睛,搬个矮椅子坐在前面的桂嬷嬷正给墨老夫人念着经书。 桂嬷嬷瞧了一眼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哪里的沈清柚,念完最后一段经书,便细声道:“老夫人,念初小姐来请安了。” 墨老夫人慢撩开了眼皮子,瞧着沈清柚依是昨日那身寒酸的行头,满是深纹的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嫌弃之色。 “念初给老夫人请安。”沈清柚乖巧的福了福身。 “来请安,也不知换身行头。”墨老夫人面含愠色的嗤道。对这个孙女,她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以至于没注意到沈清柚字眼里的老夫人三个字,反而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行头。 她忸怩的攥着衣角,面含窘迫的抿了抿唇瓣:“念初只有这一身行头。” 话音刚落,罗氏母女便盈盈走了进来。 墨清宁贯是个嘴甜会讨好的,前脚刚踏进来,后脚便笑颜如花的向墨老夫人问安。 “宁儿快到祖母这里来。”一见了墨清宁,墨老夫人先前的不悦之色顿时一扫而空,当即慈笑着冲墨清宁招了招手。 沈清柚自然而然的被晾在了一边。 墨清宁睨了一眼神色窘迫难看的沈清柚,便笑意乖巧的坐到了墨老夫人的身边。 “祖母,这一早是何人惹你生气了啊?”墨清宁温笑着给墨老夫人捏着脚,摆明了的明知故问。 墨老夫人的脸色霎时沉了不少,瞪了干杵着的沈清柚一眼:“就这一身行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墨府苛待你了。” 沈清柚脸色微白,心底却将这个死老婆子骂了千百遍,她只有这身行头,听她的语气,倒像是她故意来碍眼似的。 “祖母莫怪念初姐姐了,念初姐姐自小走失,这乡野的人,那有咱们讲究,母亲本来便打算今日着人给念初姐姐量身,做些行头的。”墨清宁善解人意的宽慰着怒色未消的墨老夫人,这句话也趁势给了罗氏一个台阶。 毕竟罗氏可没打算给沈清柚做行头的,如今墨老夫人提及,自是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今日一早妾身便派管家去请制衣阁的人,但凑着换季,这长安各府的人都忙着定制过冬的衣物,制衣阁的腾不出多余的人手来。”罗氏顺着墨清宁的话愁眉苦脸的说道。 很明显的托词,沈清柚心知肚明,但如今的她也只能隐忍。 “念初姐姐,宁儿哪里有些置着未穿的行头,若姐姐不嫌弃,待会我让丫头送到云烟阁去。”墨清宁一贯温柔体贴的模样。 未穿的行头,无非就是不要的衣物。 “未穿的行头,也比她这寒酸的强,待会便着人给送去。”墨老夫人不容置喙的说道,老脸上仍是轻蔑厌弃。 沈清柚心中倍感屈辱与怒气,但比起前生在敌营里的那七百多日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嗫嚅了一下唇瓣,细声道:“多谢妹妹了。” 这时的李氏母女才姗姗来迟。 墨清莹一进屋,便觉着这屋中的气氛不太对头,按着平日问了个安,便同着李氏站到了一边。 “这个时辰来,倒不如不要过来了。”墨老夫人冷睨了李氏母女二人一眼,语气夹qia g带火的。 李氏性子软弱,又是个为人处世处处小心,怕得罪人的人,一听墨老夫人的话,便心生惶恐的道:“妾身早起时,身子有些不适,故而来迟了,望老夫人不要责怪。” 墨老夫人瞥了李氏一眼,见她态度不错,便摆了摆手:“罢了,多注意身子。” “是。”李氏淡声应道。 “莹儿妹妹应当也有置着未穿的行头吧?”墨清宁忽然笑问道。 墨清莹微怔了一下,一时不知墨清宁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随即点了点头。 “那正好,念初姐姐如今正缺像样的行头,待会莹儿妹妹派人将置着未穿的行头送到云烟阁去吧。” 墨清莹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沈清柚一眼:“好。” 这墨清宁摆明的羞辱人,说好听是置着未穿的行头,说白了去,就是不要的衣物。 请安过后,天空已然逞亮。 除了罗氏母女还在屋里陪着墨老夫人,沈清柚与李氏母女皆是退了出来。 墨清莹几步便跟上了她的步子,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关切的道:“她说的话,姐姐不必在意。” 她指的自是墨清宁。 她直望着墨清莹的关切的神色,似想要将她看透一般,墨清莹被她瞧得有些不适,便摸着脸问道:“妹妹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末了,沈清柚忽然温笑了起来:“多谢。” 墨清莹怔了一下,便笑着摇了摇头。 “我先回院子了。”她会以一笑道。 “嗯。”墨清莹点了点头,作势便松开了她的衣角。 转身的瞬间,沈清柚眼底的笑悉数敛尽,徒留几抹冷凝的寒意。墨府的牛鬼蛇神啊!岂会这么简单呢? 回院子的路上,李氏忽然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不由说道:“这墨府的后院是罗氏那对母女的天下,墨念初身份特殊,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日后离墨念初远些,切莫这番亲近。” 墨清莹抿唇一笑,喃喃低语:“母亲就没想过当这墨府后院的主母吗?” “嗯?”李氏似未听清一般凝眉望向了她。 她眉目泛笑,伸手便亲昵的勾住了李氏的手臂:“莹儿是说谨遵母亲教诲。” 024章:实为监视 云烟阁 沈清柚踏进院子时,脚步不由停滞了下来,复杂的眸光痴痴的望向院子中央那棵参天大树, 一时间,思绪翻涌。 墨府长女,背无靠山,当真举步维艰。 泛黄的树叶飘落下来,刚好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突然想起前生自己还只是桃源村里的一个小农女时,每日生活的都很淳朴,春来播种,秋来丰收,闲时还能酿些酒,她还记得阿娘跟阿爹都说她酿的酒比那琼枝甘露还好喝。 对了,她暗光重叠的眸子忽然布满了亮光,她怎么没想到……前生她酿酒的手艺可是一绝的,当初宋修文曾用她酿的酒作为国酒来款待过各国来使………… 墨府长女的身份只是前提,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她得重新捡起这份手艺。 定下七八分后,沈清柚心中便开始盘算起来。 正喜上眉梢,五脏腑却开始叫嚣起来,昨晚她只吃了两个馒头,如今思绪开阔,反倒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饿的不行。 躺在软榻上兀自生气的绿绣见沈清柚回来,当即起身下了榻。 “今早奴婢去厨房取早膳,那些人便只给了我这些破馒头。” 回想起去取早膳时的情形,绿绣便是一肚子的气,这些吃食比起她在碧云阁当差时吃的,可差远了。 沈清柚置若罔闻一般坐到了桌边,不紧不慢的拿起盘子里的白面馒头,不错,比起昨晚,这馒头好歹是热乎的,随即她朝绿绣招了招手:“过来。” 生着怒气的绿绣怔了一瞬,便走了过去,似乎不敢相信她是这番不温不怒的模样。 她撕下一块馒头递给了绿绣:“吃了。” 绿绣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按她所说的照办了。 过了半晌,见绿绣并无症状,沈清柚这才吃起来。 她这番反应是绿绣万万没想到的,本来绿绣还想故意激怒她去教训厨房那帮人的。 “厨房那帮人这么欺负人……你难道就不想教训他们一下吗?” 绿绣咬了咬唇瓣,仍不死心的说道。 绿绣是什么心思,打的什么主意,沈清柚心知肚明。 “你受不了,便自己去教训他们就是。”她云淡风轻的瞥了不甘心的绿绣一眼。 什么她受不了就自己去教训他们? 绿绣气急,话张口就来:“若不是跟了你这么一个主子,我能受这个气?” 她眼风一扫,冰冷异常。 绿绣打了个冷颤,心下的怒火被她的那个眼神消的一干二净,腿一软,当即伏到了地上。 “绿绣,不想肠穿肚烂,你哪点小心思最好给我收好了。”沈清柚冷声警告道。 绿绣打了一个冷噤,咽了咽口水,连忙应是。 早膳尚过,教沈清柚的礼仪姑姑刚巧便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这礼仪姑姑穿着跟桂嬷嬷一般的青衣,但姿态气势却与桂嬷嬷相差甚远,生得是虎背熊腰的,那张略显得刻薄的老脸更是肥的油腻腻的,说是肉行卖肉的,她都相信。 所以这罗氏哪里是诚心的想让她学礼仪?分明是监视试探她。 “你是母亲派来教念初礼仪的姑姑吧。”沈清柚天真的笑着,起身便热络的迎了上去。 桑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肥肉横生的脸上更添了几抹轻蔑。 “果真是乡野来的,没半分的规矩。”撩着眼皮子瞧了一眼她搭上来的手,冷哼一声,便十分嫌弃的将她的手甩开了。 看来这墨府上下的一干人等都想在她身上踩两脚。 “念初长在乡野,哪里像姑姑啊!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什么都懂。”沈清柚笑眯眯的说道,看似在拍马屁,实则将这桑婆彻底的讽刺了一把。 可她笑的模样看着憨头憨脑的,实在是让人不知道是奉承呢?还是嘲讽? 桑婆的脸色霎时有些不好看,但她又寻不到错处,便只得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去。 看她一会不好好的收拾她一顿,真是个小贱人,这憨样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得行有行姿,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今日我们便从行姿开始。” 桑婆阴阳怪气的说着,顺势将一个瓷碗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要吃东西吗?”她舔着嘴皮子,满脸兴奋的问道。 桑婆暗嗤了一声憨货,便厉声道:“这可不是给你吃东西的,给我把碗顶到头上去。” 她似被吓了一跳,小脸惨白惨白的,当即便将碗顶到了头上。 绿绣在一旁看得险些眼珠子都掉了,望着此刻乖巧又憨气十足的沈清柚,她真是怀疑自己昨晚是做了梦,明明昨晚那个把玉簪抵在她喉咙上的女子,当真叫人怕到骨子里去。 “现在把手抬高,伸直。”桑婆冷冷的命令着,不等她抬手,便拿着藤条狠狠地抽在了她的手臂上。 “疼。”她皱着眉头,眼睛泛红,十分委屈。 但手还是乖乖的抬高,伸直了。 “这就叫疼了?你的手若是弯一分,低一毫,老身可不会手下留情。”桑婆冷睨了她一眼:“好好走,从这里走到门口,在走过来,若碗掉下来,就不要怪老身不客气。” “是。”沈清柚乖巧的应了一声,便依着她的话开始抬脚。 这一走就是半日,中间沈清柚没有喝过一口水,更没有休息过一刻,而且未免桑婆怀疑,走着走着,她要么手抬低了,要么手弯了,要么碗差点摔了。 这么一系列下来,她没少被桑婆抽鞭子。直至晌午,桑婆这才唤让她休息片刻。 沈清柚是一个极地能忍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毫无脾气的人,被抽鞭子的手臂疼的火辣辣的,而罪魁祸首却一贯悠闲的品着茶,她就不乐意了。 绿绣是个贯会巴结的人,知晓桑婆是罗氏身边的人,休息的间隙,便殷勤的去泡了新的热茶过来。 心想着桑婆能为自己美言几句,也好摆脱这阴气森森的院子跟到死不活的主子。 沈清柚眼见绿绣端茶走了进来,嘴角阴冷的微微一勾,便抬步迎上了绿绣。 “我来吧。” “可……”绿绣不满的避开了沈清柚的手,却在看到她脸上的阴翳的神情时,乖乖的递给了她。 她递给绿绣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便端着茶,笑吟吟的转身朝正躺在软榻上歇息的桑婆走去。 将茶盅放到桌上,沈清柚兀自斟了一杯热茶,便笑着道:“教了念初半日,姑姑辛苦了。” 桑婆撩着眼皮子瞧了她一眼,心想还算不够憨,还知道讨好人。 眼见着桑婆伸手过来接,沈清柚的眼底浮过一抹暗色,就在桑婆的指尖触及之时,她的手就松开了。 于是那热茶毫不含糊的全部撒在了桑婆的手上,沈清柚嘴角得逞的微微勾起,在桑婆甩手时,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 桑婆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 “啊!”沈清柚捂着嘴,故作害怕的尖叫了起来。 “你这是臭丫头鬼叫什么,烫的是老身的手,又不是你的。”桑婆怒瞪了沈清柚一眼,一张老脸被气的通红。 “姑姑,念初以为你接住了,所以才……”她自责的垂着头,抿着唇,眼睛里雾气打转。 桑婆瞧着她那副模样,心中就越发的来气,但她如此说了,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便只能继续憋着。 “真是个乡野来的蠢丫头,笨手笨脚的。” “姑姑说的对,念初就是笨手笨脚的,姑姑这么厉害,肯定不用教,就会了。”她可怜兮兮的抹着眼睛说道。 桑婆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不用教就会,这话明里暗里的不是在嘲讽她吗? 这臭丫头连话都不会说,看来是真憨。 025章:憨里憨气 “念初姐姐。” 一道灵巧温柔的声音恰逢传来。 一听声音,桑婆那肥肉横生的脸上一改方才的怒色,手藏进宽大的袖中,提了提嘴角换上了一副诌媚的笑,扭着肥臀就迎了出去。 垂着头的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擦掉费劲挤出来的两滴眼泪,微敛眼底的冰冷,一抬眸便正好看见了走进来的墨清宁。 墨清宁身后跟着一个绿衣丫鬟,丫鬟的怀中抱着几件有些褪色泛黄的衣衫。 想来是给她送行头来了。 “老奴见过清宁小姐。”换了一副嘴脸的桑婆作势福了福身子,恭敬的不得了。 由桑婆对墨清宁的态度,以及沈清柚的态度,可见沈清柚在墨府的地位。 墨清宁作势虚扶了一下桑婆,笑意缱绻的道:“辛苦你了,教了念初姐姐一早。” “老奴不辛苦。”桑婆一脸应该的。 末了,一番吹嘘互捧完的二人才注意到干杵在软榻旁的沈清柚。 墨清宁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洒在地上的茶水,以及那碎成了几片的杯盏。 “念初姐姐,你看宁儿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罢便步履缓缓的走到了沈清柚的身边。 沈清柚瞥了一眼被她拉住的手,眼底掠过一抹来不及捕捉的冷意。 她先是一脸期待的望着墨清宁,而后在看到绿衣丫鬟抱着的衣衫后,欣喜的笑了起来:“多谢妹妹,不过这衣衫你着人让我过去取就是,何必亲自送过来。” 她天真单纯的模样着实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是演的。 墨清宁温笑着摇了摇头:“念初姐姐何必这番见外, 快看看这些衣衫,你可喜欢。” 沈清柚一听便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到绿意丫鬟的前面,认真的翻了翻,其中还拿着一件粉色的衣衫在身上比了比。 “这些衣衫可真好看,我长怎么大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衣衫,多谢妹妹了。” 瞧着她抱着衣衫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墨清宁不禁冷笑,还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半点也拿不上台面。 “姐姐喜欢就好。”墨清宁如斯笑着:“妹妹将衣衫送过来,也算是完成了祖母的任务了,那妹妹便不打扰念初姐姐继续学礼仪了。” “妹妹慢走,有空过来这云烟阁坐。”沈清柚抱着五件衣衫站在门口上冲墨清宁热情的唤道。 墨清宁的眼底掠过一抹嫌弃,嘴角的弧度讥诮不已,头也不回的应了一个好字。若不是来看她是真憨还是假憨,她可一点都不想踏入这里半步。 被烫了手,又被沈清柚的憨话气了一肚子气的桑婆自是没了继续教下去的兴致。 “今日便学到这里,明日继续。”桑婆恶狠狠地睨了一眼抱着衣衫傻笑的她,不等她应声,一甩袖,便扭着肥腰走了。 而沈清柚自是巴不得这肥婆赶紧走。 桑婆走后,这里屋便只剩下了沈清柚一个人,至于绿绣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偷懒去了。 冷笑着瞧了手中的衣衫一眼,转身便悉数扔到了床榻上。 墨清宁跟她玩这些小心思,她心底跟明镜似的清楚 。 练了半日的行姿,她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可手臂却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那种火辣辣的疼。 她揪着眉头,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慢慢撩开衣袖,一道道的红条印,触目惊心,这死肥婆可抽的一点也不含糊。 在这墨府,连吃饭都没人知会她一声,她自然不会盼着能有人给她送药,迫在眉睫的是明日那肥婆还要来。 今日她故意烫了那肥婆的手,指不定明日会怎么折腾她,所以她明日得想想应对之策,而她手臂上这些伤,若不擦药,只怕难以痊愈。 她身无分文,买药是行不通的,为今之计,只能自己上山去采药,但白日里,罗氏母女指不定派人盯着她的,所以只能是晚上在上山了………… 砰砰—— 敲门的声音拉回了沈清柚的思绪,凝神望去只见笑意浅浅的墨清莹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 “妹妹来了。”沈清柚的嘴角慢绽开一抹笑意,起身便迎了上去。 “这两件行头是初春做的,只是颜色不太适合妹妹,便一直收在了柜子里,望姐姐不要嫌弃。”墨清莹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被随意扔在床榻上的旧衣衫,眉梢含笑的落了坐。 沈清柚顺势坐在了她的对面,瞄了一眼被粉衣丫头拿着的两件衣衫,温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感谢还来不及呢!” “床榻上那些衣衫是清宁姐姐送过来的吗?”墨清莹皱着眉头望向了床榻上的衣衫。 沈清柚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不紧不慢的斟了一杯茶:“是啊!” 她笑的可开心了,就像得到糖的三岁孩童一般。 她的反应让墨清莹怔了一下,一时间之间有些看不透她,难道真的是乡野养大的,别人都明着拿她当蠢货羞辱了,她还这番开心? 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的? “这些衣衫,妹妹记得清宁姐姐三年前就穿过的了。”她的眼神紧锁在沈清柚身上似有意无意的说道。 “有何不妥吗?”沈清柚天真茫然的望着她。 不是天真就是蠢,这么一个蠢货,日后得好好利用才是。 墨清莹俏皮的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没有,难为清宁姐姐三年前的衣衫还保存的如此好。” “是啊!那些衣衫可好看,我可喜欢了。”沈清柚满脸掩不住的笑,说着,便将斟好的茶递给了她。 “姐姐喜欢便好。”墨清莹笑着推开了她递过来的茶,眼底不经意的掠过一抹嫌弃:“妹妹不渴。” 沈清柚望着她半晌,笑了笑,便将那盏一饮而尽了。 “李姨娘身体不适,若姐姐无事,妹妹便先行告辞了。”墨清莹总觉得她的那抹笑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说罢,便朝拿着衣衫的红儿使了一个眼色。 红儿会意的几步走到了沈清柚的面前:“念初小姐。” 沈清柚放下杯盏,眉开眼笑的接过了那衣衫:“多谢妹妹了。” 望着她脸上丝毫不含心计的笑,墨清莹的笑意便越发恬静柔美:“妹妹走了。” 沈清柚将人送至门口:“妹妹慢走,有空过来坐。” “好。”不同于墨清宁的头也不回,墨清莹却回头笑的极为嫣然可亲。 墨清莹走后,沈清柚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她慵懒的依在门上,望着拿在手上的两件衣衫,神色晦暗不明。 “小姐,那两件行头可是新的,你怎么就舍得给那个土包子了。”红儿想起那两件衣衫,便觉得万分可惜。 墨清莹笑着点了点红儿的额头:“本小姐说过了,那两件衣衫的颜色不适合我。” “可是……”红儿嘟囔着小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罗氏总是这般。”墨清莹神色阴寒的笑了笑。 026章:夜半上山 夜,如约而至。 两个馒头下肚后,沈清柚便开始盘算着怎么不动声色的出府。 大门一直都有护院小厮守着,至于后门得先去瞧瞧情况。 敲定主意后,沈清柚当即动身出了云烟阁,曲径通幽的小道上,她都极为谨慎小心,很快就走到了后院。 后门倒是没有护院的小厮,就是地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大犬,夜色中,那只黑犬的眼睛绿油油的,甚是吓人。 怎么办?她眉头轻皱的扫向周遭,一道青灰高墙将外街隔在了墨府之外,若是前生,凭着她说高不高,说强不强的武功,这墙算不了什么,可现在她不仅没有武功,身子还极为虚弱。 正出神间,身后却是一阵凉气,她眼眸微眯,反应极快的抽下了头上的玉簪朝身后的人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完全掉以轻心的盛景尘一个闪身,这才堪堪避开。 看清来人,她收回簪子,万般不悦的瞪着他:“盛小侯爷,我想我昨晚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盛景尘嬉皮笑脸的望着绾发的她:“小爷昨晚说的也很清楚。” “死皮赖脸。”她两眼一翻,怒气泠然。 “病美人,这么晚了,你这是想干嘛?”盛景尘笑着摸了摸鼻子,顺势便扫了一眼黑漆漆的周遭。 她恶狠狠地睨了他一眼,抬步便错身而去。 盛景尘杵在原地望着她消瘦背影,百般无味的摇了摇头,看来这病美人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这让从来万花丛中过的他深感挫败。 “小侯爷。”她突然停下步子,回身望向了他。 夜色蒙蒙,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听她的口气怎么有点不好意思的味道,难道是他听错了? 这病美人对他的态度一贯不好,他得端起点架子来,免得她以为他没脾气。 “怎么了?”他双手抱臂,下颚微抬,傲气的不得了。 “你……能不能带我出府啊!”她清咳了一声,脸上几分窘迫,虽然声音有几分生硬,但语气倒是软了不少。 哟!原来是有求于他啊!怪不得没之前那么冷冰冰了。 “能啊!不过你得亲小爷一下。”逮着机会,盛景尘还不得赶紧得寸进尺。 沈清柚脸色沉的比这夜色还深,身子更是僵硬的紧绷着。 大局为重,亲就亲,且当亲一条狗好了。 紧攥的手慢慢舒展开来,她神情僵硬,动作缓慢的朝他走去。 似没料到她会妥协,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嗫嚅了一下唇瓣:“病美人,你不应该说小爷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冷漠转身吗?” 她站在他的面前脸色有些难看,心底窜气。 眼见她转身就要走,他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腕:“病美人,不准出尔反尔。” 她瞥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腕,冷冷道:“松手。” 闻言,他跟触电似的松了手。 下一秒,她冰冷的唇便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病美人的唇软软的、冰冰凉凉的,就像绿豆糕一样,就是不知道尝着甜不甜? “到你了。”她嫌弃的抬袖擦了擦唇瓣。 盛景尘魔怔的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就想往她的唇瓣上凑。 她心下一惊,手快速的堵住了他的嘴巴。怒火连天的一声低斥。 “盛小侯爷。” 他如梦初醒,窘迫的挠了挠后脑勺,那模样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 “小爷刚刚走神了,这就带你出府。” 要说盛景尘流连花丛多年,从来都是风流肆意的人物,瞧上了那个姑娘,逮着机会不是摸摸小手,就是搂搂小腰,要么就是把人直接抱在怀中上下其手。反正该占的便宜,啥也不会落下。 但这一次的盛小侯爷却极为的君子。 人刚刚落地,沈清柚的后领就传来嘶一声。 她反手摸了一下被撕裂的后领,心底的怒火瞬间直窜脑门。 盛景尘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整她,方才他飞身带她出来的时候,竟然就跟拎小鸡似的拎着她的衣领,这下好了,她唯一件衣服彻底没了。 他微侧着身子不敢看她,俊脸上几抹可疑的红晕。 “病美人,你要去哪里啊?这么晚了不安全,不如小爷吃亏些保护你吧!” 半晌,也没听见沈清柚应他,他心下疑惑,一转身,一阵冷风呼呼的吹过空荡荡的街道,这四周哪里还有病美人的影子? 山上的夜色比起山下却是要浓稠的许多。 成片的树木高耸的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骤起的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不时的乌鸦啼叫,让这气氛越发的阴森骇人。 林中一抹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沈清柚拿着顺手捡来的薄石块,专心的挖着生在树根下的草药。 十五年前,这片树林便被人称为死人林,无人敢入,当初杨妃骗她误入了这里面,她方才发现这死人林里奇珍药材丰富。 没想到重活一次,这里倒是派上用场了,这些药材,除却治她手臂的伤之外,还能拿来酿酒,品质稍差的,还能买到药堂去换银子。 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她便已经挖了不少的草药,其中不乏一些珍稀药材。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女人的惨叫声,她心下一惊,当即吹灭了蜡烛。 幸好这林中的草够深,加上她身形娇小瘦弱,蹲着身子,头一低,便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她胆战心惊的屏住呼吸,警惕的眸光四下打量,额间皆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直到周遭又恢复了如常的寂静,她这才猫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林外走去。 出了林子,她回望了一眼这漆黑寂静的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林子,当下咽了咽口水,撒腿就往山下跑。 跑着跑着,不知为何突然起了浓雾,眼睛渐渐地看不清远方的事物。 惊恐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她停下步子,额间的冷汗已经似豆粒一般大小。 砰——砰——砰—— 心跳竟然如此的清晰。 难道死人林的传说是真的?含着怨气死后的人化作林中的树,林中大片的奇珍药材是恶鬼的诱饵,引诱着路过的人。 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打包好提在手中的药材,她深吸了一口气,怕什么,要是这样说起来,她沈清柚也算是恶鬼。 在浓雾中小步着摸索着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浓雾渐渐褪去,眼前亦明晰起来。 望着眼前的光景,她紧咬住唇瓣,眼睛瞪的直直的………… 027章:诡异至极 大惊失色过后,沈清柚反应迅速的躲到最近的大石块后。 望着不远处如斯诡异的一幕,她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咽了咽口水,紧攥着的手心片刻便冷汗淋漓。 只见不远处搭着一个帐子,层层叠叠的轻纱里面,隐隐约约看见一男一女正躺在毯子上肉帛相见,滚落在女子脚边的一颗夜明珠将这周遭照的恍若白日。 如果只是一般的野鸳鸯也就罢了,可让沈清柚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随着二人渐渐高——潮,那女子竟然以一种看得见的速度变得苍老起来,一头青丝慢慢变成了白发。 没错,一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看着纱帐外的那具腐烂的看不清面容的腐尸时,她不得不相信就是这么邪门,想来刚刚她在死人林中听见的女人惨叫就是那具纱帐外的腐尸所发出来的。 果然,她刚刚思虑完,便又传来了一阵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紧接着男子身下的女人化作了一阵白烟,那白烟很重,随着风不断的飘远。 看来她下山遇到的浓雾,就是这白烟了。 白烟褪去,男子已经穿好了衣衫,而刚刚还在千娇百媚的女子已经化作了恐怖骇人的腐尸。 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功?她凝神望去男子刚好转过身来,看清男子的面容时,她不禁眸光一凛。 竟然是宋昊天这小子………… 宋昊天似贪婪的恶兽般满脸满足的出了帐子,身后不知何时便多了一个黑衣侍卫。 望着那个黑衣侍卫,沈清柚不觉心惊肉跳,幸好她反应快躲到了这石块后,否则她的下场就是那两具腐尸了。 “太子殿下。” “这是第几个了?”也不知是宋昊天背对着光线,还是他的神情本就是如此的阴翳骇人。 “回太子殿下,第三十个。” “看来差的还远,离国师说的目标尚早。”宋昊天叹了口气,须臾,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帐子:“将这里处理干净。” “是。” 不知何时,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黑暗之中,被惊异的缓不过神来的沈清柚方才渐渐凝神,望着不远处已经被收拾的空荡荡的地面,她面色惨白的抹了一把冷汗。 若不是亲眼看见,她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这真的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吗?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畜生,还有她前生宫中并未有什么国师,这十五年间,看来发生了很多事啊! 能让人练这种邪门功夫的国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未免宋昊天的人折返,她一直纹丝不动的蹲在原地,直到天边翻白肚眼,这才动身起来。 大抵是蹲了太长时间,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腿直接酸胀到麻木,幸好有石块撑着,否则她腿一软,差点直接扑倒了。 缓过来后,沈清柚本来打算直接下山的,可拎着手中哪点轻飘飘的药材,她又不甘心,受了这么一遭,又蹲了一晚上,不可能就带这么点东西回去吧? 那不等于无功而返? 思及此,她一咬牙又返身往死人林走去。 此刻的死人林不同于晚间的阴森诡异,有了蒙蒙的日光,却是好了许多,纵然依旧阴气沉沉的。 沈清柚以最快的速度挖了满满一包袱药材,未免浪费,还往怀中跟衣袖中塞了不少,见差不多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准备走人。 林中的草很深,根本不知道一脚下去会踩到什么。 这脚下来,只听咔吱一声,她本来也没在意,以为会是踩到了树枝,但回想起昨晚那两具腐尸,她竟情不自禁的扒开深草看了一眼。 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镇定的望着踩在脚下的东西,这……这……不是她昨晚看见的那具腐尸吗?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吐了一口浊气以后,正欲走人,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奇异的想法爬上心头,她俯身继续扒开深草,这一路下来,她竟看到了七八具腐尸,且这些腐尸腐烂的程度都有所不一。 有的被蚂蚁啃食的只剩下白骨,有的爬满了蛔虫,至于飘着血腥味的便是昨晚那两具了。想来那个黑衣侍卫口中的三十具腐尸都扔到这林子里了,难怪这林子总是这么阴气森森的。 看来不是死人林有鬼,而是有人在作怪罢了。 这么一阵折腾下来,她也不是没有发现,至少又挖了不少更为名贵少见的药材。 小心翼翼的挖出最后一根药草,她忽然看见了一支金簪,如今她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哪怕知道这是死人身上的,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捡起放入了怀中。 瞧了一眼天色,她不由暗叹一声糟糕。 捡起地上用布打包好的药材,她脚步匆匆的出了林子。 下山后,沈清柚思来想去,若是一次将这些奇异药材卖掉,未免惹人怀疑,于是她将治疗鞭伤的药草带着,大部分藏在了山脚一个隐蔽的破庙里面。 早间的长安城早已渐渐生机勃**来,街上的店铺大都开了门,有些小摊贩也已经临街叫卖起来。 站在长安街头 ,想起昨晚的种种,沈清柚不觉恍如隔世一般。 她挖的药材都是些难得一见的药材,为此卖了一些好价钱,仅仅是贩卖了十株,便换得三十两的银票。 出了药堂,想着怀中的三十两的银票,她的嘴角不禁绽开了一抹弧度,总算没白费她跑到那骇人的死人林里经历了一晚的惊心动魄。 墨府,主院。 罗氏母女与李氏母女都陆陆续续的来给墨老夫人请了安,可半晌仍未见到沈清柚,墨老夫人不禁有些不悦。 “到底是乡野妇人养出来的,半分规矩都不懂。” 墨清宁瞄了一眼墨老夫人那满是怒色的老脸,一边抬手给老夫人顺着气一边宽慰的说道:“念初姐姐大抵是睡过头了,祖母莫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明着是在为沈清柚找理由,实则是落实了她没规矩,这一下,倒是让墨老夫人越发的对沈清柚心生不满。 “祖母,要不莹儿去唤一下念初姐姐?”墨清莹温声说道。 岂知话音刚落,便只见帘子一撩,沈清柚笑意乖巧的走了进来。 眼瞅着沈清柚身上的那件鹅黄色百褶裙衫,罗氏的眼眸不由危险一眯………… 028章:扮猪吃虎 沈清柚不着痕迹的将屋中众人的神情纳入眼底,嘴角微扬,福身盈盈一礼。 “念初给老夫人请安。” “几时请安?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墨老夫人阴着脸,嘴始终抿成了一条线。 她有些委屈的垂着头,娇声道:“念初初入墨府,深知墨府的规矩,处处留心,特别是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不喜念初那身寒酸的行头,念初今儿来请安时,想着自己身形与清宁妹妹差不多,便特意挑了一件清宁妹妹送来的衣衫,可方才上身就坏了。” “无奈之下,便只得返身回去换另外的衣衫,这一来二去,自是耽搁时辰了。” 墨清宁的笑僵在了脸上,一时间有些难看:“姐姐是怪宁儿送的衣衫不好吗?” “没有,没有。”她似做错事的孩子般连忙摆手:“清宁妹妹送的衣衫极好,只是念初有些不懂,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隔壁翠儿姐送念初的衣服,穿到至今都好好的,为何清宁妹妹的一上身就坏了。” 她天真不解的模样,让人丝毫看不出她是故意而为之?。 这话可极其的讽刺人,不止讽刺墨清宁,还讽刺了墨老夫人。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李氏愕然,墨清莹嘴角微扬,罗氏、墨老夫人、墨清宁则被她的话气成了猪肝色。 “念初的意思是这绫罗绸缎,还比不上粗布麻衣吗?”罗氏皮笑肉不笑的嗤道 “这绫罗绸缎自是比粗布麻衣好啊!念初只是在跟老夫人解释请安来晚的原因。”她人畜无害的笑了笑。 罗氏被她的话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闷得慌,喉咙更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念初姐姐身上的行头是莹儿妹妹送的吗?”墨清宁上下打量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件鹅黄百褶裙衫有些眼熟。 不等沈清柚说话,墨清莹便盈盈上前一步,温笑道:“那裙衫的颜色不适合妹妹,故而久置未穿,放着也是浪费,送给念初姐姐却是正好。” “莹儿妹妹有心了。”墨清宁神色古怪的说道。 墨清莹抿唇微微一笑,便自顾退了回去。 “好了,今儿便到这里。”墨老夫人嫌弃的扫了沈清柚一眼,老脸上几分疲惫的模样。 “老夫人,念初有一事请求。”眼见着墨老夫人要起身,她连忙说道。 墨老夫人皱眉望着她,示意她赶紧说。 “庄主送我来的时候说墨府是大户人家,吃穿不愁,鱼肉皆有,可是厨房每顿就给两个馒头,所以可不可以每顿多加两个馒头啊!不然肚子实在是填不饱,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每顿都要吃两大碗饭菜,否则就浑身没力气。”她撇着嘴用手比划着,不时的又摸摸肚子。 此言一出,墨老夫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只是这次她看的不是沈清柚,而是罗氏。 那可不是,堂堂将军府到了一个丫头嘴里,竟然变成了穷酸样,甚至还比不上乡下,这话若是被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府中下人对沈清柚的态度,罗氏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放纵?,如今被说开,便是抬到了明面上。 明着是厨房的人故意苛待,暗着便是罗氏这个身为主母的过失。 “是妾身的疏忽,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为什么要责罚母亲,让厨房多加两个馒头,就好啦。”沈清柚一脸焦急的说道。 殊不知这话更是让墨老夫人来火。 “闭嘴。”墨老夫人一声怒斥,这是两个馒头的事吗?真是个蠢丫头。 沈清柚哦了一声,便想哭不哭的垂下了头,仿似极度委屈。垂头的瞬间,她嘴角却是微微扬了起来。 这下可算不用顿顿吃馒头了………… 除却罗氏母女,李氏母女与沈清柚纷纷退出了出来。 “没想到厨房的人竟如此苛待姐姐。” 前脚刚刚踏出门,后脚墨清莹就亲昵的勾住了她的手臂。 见状,李氏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身后,便急忙扯了扯墨清莹的衣角。 墨清莹回眸瞥了神色慌张的李氏,神色有些不耐烦。她的娘亲可真是窝囊,竟这番怕罗氏母女。 李氏见墨清莹脸色不好,便松开手,眉目间担忧不散。 不着痕迹的将母女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的嘴角慢绽开一抹冷意,片刻便对着墨清莹那张义愤填膺的脸,如斯单纯的说道:“难道妹妹每顿都有四个馒头吗?” 墨清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清柚瞧着她的模样,心底冷笑不止,想试探她,没那么容易。 墨清莹眼光深邃望着她,似想将她看透一般,可看着她那双天真的眼睛,她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老夫人刚刚的脸色不太好看。”沈清柚自责的皱着一张小脸。 墨清莹回过神来,脸色微凝着应了一声。 说她蠢吧,刚刚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说她不蠢吧,她现在问的问题,都极度白痴。 “肯定是我说错话了 ,这下还连累了母亲。”沈清柚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念初姐姐若是自责的话,待会去凝光阁看看母亲便是。”墨清莹轻笑着,眼底意味不明。 若她是装的,定然会推脱,得罪了罗氏,还自个上门去,无疑于送羊入虎口。 然而沈清柚的回答,却是让她大失所望了。 “妹妹说的极是,那我得去备些东西,待会也好去凝光阁向母亲赔罪。”她兴致勃勃的说完,便似无意甩开了墨清莹的手,跟个小孩似的撒开腿就跑了。 她的手劲极大,这么一甩让墨清莹有些猝不及防,若不是红儿及时扶着,恐怕已经跌倒在地了,她冷睨着沈清柚的背影,脸色难看至极。 凝光阁。 被墨老夫人训诫了的罗氏心中自是恼怒不茬的,一进屋,便将屋中的东西摔得零零散散的满地都是。 “母亲何必跟东西置气?”墨清宁皱着眉头一把拉住了罗氏。 这碎了一地的东西,不乏一些珍品,若是传到祖母耳中去,便不是一顿训诫了。 罗氏怒瞪着眼睛,胸口上下起伏,可见被气的不轻:“那死老太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呢?” “祖母虽不喜墨念初那贱人,可母亲莫要忘了,墨念初终归是姓墨,况且母亲对墨念初如何,祖母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只不过是今日墨念初这贱人将事挑明了,祖母自是不能在坐视不理的。” “那个小贱人倒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罗氏深吸了一口气冷嗤道。 话音刚落,便只见桑婆扭着肥腰,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夫人,小姐,那小贱人来了。” 罗氏母女对视一眼,神色皆变得阴沉起来。 029章:夜半杀人 众人都以为在这风口上,沈清柚见了罗氏都会避着走,却不想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的送上门来。 未入凝光阁,老远便能听到摔东西的声音,刚一进门,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地上被摔的七零八落的东西一眼,似看不懂罗氏母女脸上那恨不得吞了她的神情,她憨笑着提高了手中的东西。 “母亲,你看念初给你带什么来了?” 罗氏虽是沉得住气的人,可这怒火当头,看到了罪魁祸首,这心中的怒恨就越发浓烈。 墨清宁瞥了一眼罗氏,微敛暗色,便盈盈一笑的朝沈清柚走了过去:“念初姐姐给母亲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为了配合墨清宁那虚假至极的期盼,她神秘兮兮的挑眉一笑。 罗氏轻蔑的斜睨了她一眼,一个乡下来的穷酸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 沈清柚郑重其事的将黑包袱放在桌上,顺势不紧不慢的打开了包袱。 看到包袱中的东西险些没将罗氏给气死,墨清宁的脸色亦是有些难看。 这小贱人莫不是故意拿馒头来气她? 没错,那黑色包袱里装着的正是两个白乎乎的馒头。 “母亲不喜欢吗?这可是念初平时没舍得吃,存下来的。”瞧着罗氏母女如今的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的神情,沈清柚满脸的人畜无害。 “你马上给本夫人滚出去……”罗氏本就余怒未消,而今瞧着那两个馒头更是来气,一声怒下,便将桌上的馒头扔到了她的身上。 罗氏一向端重能忍,可如今的罗氏不像是名门贵族的主母,倒像是街头的泼妇,到底是气急了,而这一切都拜沈清柚所赐。 “母亲,是念初哪里又做错了吗?”她捡起地上的馒头抱在身上,自责的抿着唇,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罗氏气急一巴掌便打在了她的脸上,气急败坏的指着门:“拿着你的馒头,赶紧给本夫人滚。” 那一巴掌打下来,可谓是疼的钻心。 她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哭着望了罗氏母女二人一眼,转身抱着馒头便跑了出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待沈清柚走后,墨清宁方才柔声劝道: “母亲息怒。” 罗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闭眼一瞬,心底怒火难消。本以为这小贱人今日是故意在老夫人哪里演戏,没想到是真的蠢。 罗氏这般想,却是正中沈清柚的下怀。 出了凝光阁,她抬袖擦尽脸上的泪痕,嘴角微勾,无声的诡笑起来。 这样一来她在众人眼里已然是一个十足十的蠢货了,比起当眼中钉肉中刺,她更乐意当一个没有威胁的“蠢货”。 桑婆没有来就很好的验证了她这一想法,本来桑婆就不是真心来教她礼仪的,而是罗氏母女派来监视、试探她的,见她如此“蠢笨”,自然不会在浪费时间在她的身上。 而听闻沈清柚真去了凝光阁,墨清莹心底对她的怀疑更是就此打消得一干二净。 这也是今日她为何要刻意去提加馒头的原因,一来罗氏母女的监视让她做事束手束脚,二来就是墨清莹对她的怀疑。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墨清莹,若不是她,她还真想不到送上门去,虽然挨了一巴掌,换来这样的效果也值了。 趁着清净,她将昨晚挖来治鞭伤的草药从床榻底下拿了出来,她这云烟阁破落的不行,别说是灶台,就是熬药的器具也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草药扔进碗里,顺手从院子里捡来一块石头,将药草捣碎后,便这么敷在手臂的鞭伤上。 夜色如墨,微风阵阵袭来。 曲径通幽的小道上,随着沈清柚脚步,风将她的下摆微微抬起。 要说今日请安,她为何能及时赶到,全凭那个藏在后院花丛后的那个狗洞,俯身从花丛中间拨开一条小道,精锐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周遭。 她双膝跪地,弯着身子爬了出去。 夜晚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即刻动身往她藏着草药的破庙而去。 都说寺庙是福地,可这是一间荒芜破败的寺庙,在浓稠夜色的笼罩下竟透着一股阴森可怖的味道。 夜色中,她摸索着走了进去,伸手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下意识的掩住鼻息,眸光四下扫去,里面很黑,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都不为过。 她摸了摸怀中,将火折子跟蜡烛取了出来,可转念一想,若如昨夜一般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场面,那到时候这点燃的蜡烛就是她的催命符了。 思及此,她将火折子跟蜡烛又放回了怀中,按照记忆她一步一步的摸索着走到了佛像背后,然后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她藏的包袱。 身处黑暗,方才发现竟能将一切看得如此清晰,她撑着佛像站起身来,正欲走人,却听得一阵咳嗽声传来。 不是吧!她那么倒霉! 大惊失色间她急忙蹲下身子来,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了佛像上。 凝眸望去,只见一个慌张的黑色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而且最糟糕的是那个人影竟然朝她这边走来。 不是吧,这个人难道跟她一样都认为佛像后最安全吗?看他这个样子铁定是被人追杀的,若是他走过来,那她岂不是跟着一起遭殃? 她面色惨白的紧咬牙关,额间冷汗直冒,取下玉簪紧攥在满是虚汗的手中,随着那个人影的靠近,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眼见男人已经走到了佛台前,她唇瓣微颤的闭眼一瞬,心下一狠,准备出其不意,岂知不等她动身,一个身着黑袍,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她瞳孔微缩,当即收住手,动作灵敏的紧贴在了佛像上。 紧接着便传来一道男人痛苦的哀嚎声。 这让本是惊弓之鸟的她越发心慌,她本想看看情况,可想着刚刚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佛台前了,便打消了念头。 “少主,饶命啊!”男人仿似忍耐着极端的痛苦。 “说,东西在哪里?” 这冰冷阴沉的声音,让听的人不觉寒毛乍起。 “小人真不知道!”男人的声音是颤抖的、惊恐的。 沈清柚紧闭着眼睛,直到没有声音传来,她方才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咽了咽口水,抬袖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她小心翼翼的探看了一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男人,顺着他脖颈之处涌出来的血在地上形成了一处小水洼。 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太恐怖了吧!竟然是一剑封喉,快到让这个男人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 收回视线,她靠在佛像上缓了缓神,却怎知凝眸望去,那个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竟然就跟鬼魅一般的出现了在眼前。 她呼吸一窒,眼睛瞪的大大的………… 030章:惊心动魄 夜色浓稠,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仿佛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一般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若是这个男人要杀她,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打了一个冷颤,抿了抿苍白微颤的唇瓣。 “大人,小女只是路过在此借宿一晚,若有叨扰的地方,小女现在就走。” 她面色惨白的微喘着粗气,身子一点一点的移动着,警惕与恐慌的眼睛始终紧锁在獠牙面具男的身上。 眼见着就要下佛台了,那个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却如鬼影一般袭来,她瞳孔微缩,便拉着佛像翻身落到了佛台下。 脚跟刚刚着地,她动作迅速的准备往外跑,可她速度快,那个如鬼魅一般的男子更快,她前脚刚动,后脚她的脖颈就被他狠狠地掐住。 男人力大无穷掐着她的脖颈就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 随着脚逐渐的脱离地面,呼吸慢慢的被阻断,她紧皱着眉头,原本惨白的脸色被憋红起来。 难道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不……她还不能死…………可她跟男人实力悬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窒息的感觉就像濒临死亡一般,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葬身此地的时候,男人的手却一下子松开了………… 忽然灌入的空气,使她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她仍然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她跌坐在地上捂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心口,额间冷汗淋漓,身子更因为心口的疼痛而微颤着。 “十个数。”男子一贯阴沉的声音如爬在肩头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恐怖而惊悚。 “十……九……” 短短三个字,沈清柚却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顾不得心口上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她狼狈的爬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包袱,不敢看男人摄人恐怖的眼神,脚步踉跄的拼命往外跑去。 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望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抬手慢慢的将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之下是一张冷峻如斯的面容。 “主子为何要将她放走?”云峥从黑暗中步履缓缓的走了出来,语气有些不解。 他跟了主子数十年,主子一贯冷血无情,信奉斩草除根,只要沦在主子手下的没一个能跑掉,只是今日却放走了一个女人…… 萧成钰的面色如夜般冷寂沉峻,启唇淡淡吐出六个字:“她是墨府长女。” 沈清柚捂着疼得难以言喻的心口,拼命的往前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会被男人给追上 。 大抵她的心思全在是否会被男人给追上,于是没注意到前面的横沟,脚下一个踩空,便跌倒在了地上。 忍住心口的剧痛,她翻身坐起来,额间的碎发被冷汗打湿紧紧的附着在额头上,顾不得查看身上的伤口,她急忙回眸望去,直到看见这长安街道上仍是空荡荡的一片,她这才放下心来。 惊魂不定的松了口气,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那一踩空,竟将脚给崴了。 她跟晚上一定是犯冲,什么倒霉事都让她给碰上了。 她眉头紧锁着查看了一下脚上的伤,方才发现脚踝已经一片红肿了 ,这里是长安主街,离城西的墨府还有段距离。 但只要保住了小命就好,无可奈何的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起身 ,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道戏谑轻浮的声音。 “姑娘,需不需要小爷帮忙呀!” 这声音一听便很是耳熟,不是盛景尘,又是谁。 天造孽啊!这贼老天是让她重生来当笑话的吗?但这也证明她安全了…… “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自己可以的。”她将头伏低,故意尖着嗓子说道。 “姑娘不必害羞,小爷出了名的乐于助人,特别是姑娘。”盛景尘眉飞色舞的说完,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伸手就要去抱。 沈清柚闭眼一瞬,暗骂一声无耻,伸手就将他已经伸到腰间的爪子给打开了。 “公子好生无礼。”她捡起包袱,忍着脚踝的剧痛慢慢的站了起来,说着,便顺势将包袱遮住了脸。 见她站起来,盛景尘趁势将人给打量了遍,这女子的身形倒是与病美人有几分相似,就是不知道生的怎么样? 没想到喝花酒出来,还有这番奇遇,要是这姑娘生的貌美,倒是可以引进府中。 “在下盛府小侯爷,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海涵。”他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丝毫不见方才的纨绔无礼。 她无语的两眼一翻,他不会以为她听到小侯爷三个字就要被他倾倒吧? “民女见过小侯爷。”她装模作样的福了福身,但包袱依旧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姑娘这么晚了,为何还在这街上?”他狐疑的望着她,大晚上还在街上的肯定不能是娘家妇女。 听着他怀疑的语气,她的心咯噔一下,胡乱便扯了个理由: “民女是被贵人赶出来的。” “那正好,你的贵人不要你,你就跟小爷回府,如何?”他笑眯眯的说道,这下正合他意。 她心口还在泛疼,脚踝也疼的不行,对于他死皮赖脸的纠缠,心中颇有不满。 她真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没见过女人,这辈子才看见个女人就这样的如饥似渴。 “不了,民女要回家。”不想在跟他废话,说完,她冷着脸转身抱着包袱一瘸一拐的就往前走了。 原来是个瘸子啊!盛景尘皱了皱眉,便快步走了上去。 沈清柚猝不及防的被他从身后一下子抱起,手中的包袱没拿稳,就这么滚落了下去。 “姑娘家住哪里,小爷送你回去。”自以为潇洒不羁的盛景尘爽声说着,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摸着她的娇臀。 “盛!景!尘!”她横眉冷竖,怒火冲天,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铁定他是个变——态。 一听这声音,盛景尘微怔了一下,一垂眸便看到了气的咬牙切齿的沈清柚。 是……是……是病美人…… 他呼吸一窒,俊脸一红,手跟触电似的松开了…… “嘶……”本来她心口作痛,脚踝崴伤,这下好了,连屁股也被摔开花了。 这个臭小子肯定是故意报复她。 “病美人,你没事吧!”反应过来的盛景尘手足无措的想要去扶她,岂止手还没碰到就被她一巴掌拍开了。 撑着墙站起来,她整个人都很不好,恶狠狠地瞪着低眉顺眼的他,怒斥道:“你干嘛要松手。” 他眼神躲闪的不敢看她,脸上几抹可疑的红晕,他刚刚竟然摸到了病美人的……咳…… “小爷也不知道。” 他吞吞吐吐的道。 这更让沈清柚认定他就是故意的,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她怒瞪了他一眼,扶着墙便一瘸一拐的走了。 盛景尘愁眉苦脸的站在原地,愣是不敢追上去………… 031章:稀罕得很 沈清柚病了,对外宣称的是染了风寒。 到底是墨家的骨血,墨老夫人在如何不待见她,但还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当日请安便着罗氏请个郎中去给她瞧瞧,罗氏明面上应着,暗地里却是顺便请了一个医术不精的郎中去云烟阁。 听到沈清柚染了风寒,罗氏便是最开心的!巴不得她一病不起,与世长辞。 本来她的身子一直都虚弱,加上昨晚的那一遭,这脸上便是病态自来,惨白如斯。 这样一来更让罗氏等人深信不疑,除了请郎中来瞧的时候,来看过她一眼,自此便没有人来过,全将她晾在了这云烟阁。 照那个混饭吃的郎中的话来说,她没几日活头了,但她心底跟明镜似的清楚。 每日送药过来的丫头都会看着她将药喝完,她表面将那药喝的一干二净,暗地里那汤药却是流进了袖中的棉花里面。 就这样日复一日,她借着养病的由口,将脚上的伤给养好了。 这日照例将汤药喝完之后,她到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上,手抵着嘴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送药的小丫头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死了倒好,省的我日日过来给你这个土包子送药,晦气。” 沈清柚垂敛的眼底冷意绝然,故作几声咳嗽后,趁着空隙,她将袖中准备好的血包拿了出来,忽然惊叫一声:“血?我怎么咳血了?” 小丫头一听赶忙转过身来,瞧着她侧手上的鲜红,冷嗤一笑:“说明老天爷来收你了。” 说完,喜上眉梢的端着药盅走了。 那小丫头走后,她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望着门口冷冷一笑,接着便将袖中吸药汁的棉花拿了出来。 她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养脚伤罢了,却不曾想罗氏这么想要她的命,还真她是白痴不成。 送药的丫头一出了云烟阁便将此等大喜之事告诉了罗氏母女二人,罗氏母女二人一听,甚是欣喜。 “那蠢货想来命不久矣了。”罗氏的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就这么一个蠢货对我们并无威胁,何须母亲费这番心思。” 罗氏自顾斟了盏茶冷笑道:“纵然那贱人蠢笨如猪,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父亲可宠她那死鬼娘亲得很。” 当初若不是她趁机往柳氏的药里加了点东西,恐怕如今的墨府主母还轮不到她。 墨清宁嘴角微勾,笑得阴森诡异:“还是母亲思虑周到。” “当初拿了墨清莹一篇《初年赋》,如今看来这墨清莹心中还是多有怨怼。”罗氏凝眉说道,这些日子只顾着对付墨念初那小贱人,倒忘了还有一个欠收拾的墨清莹。 “那贱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是眼红清宁罢了,再说那篇文赋,若不是借了我墨府嫡女的名头,谁人知道?”墨清宁自傲的微抬起下颚,她生来尊贵,墨府嫡女,大燕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她绝不允许谁将她的骄傲夺走。 最近的盛景尘有些小烦恼,以至于青楼不想逛了,花酒不想喝了,就连良家妇女也不想调戏了,一得空就往镇国公府跑。 这让盛府的管家一度怀疑自家纨绔的小侯爷是不是看上萧府的那位小姐了,其实不然,他家小侯爷只是喜欢上了跟萧府的傻世子聊心事。 “小成钰,你说小爷风流倜傥,阅女无数,啥美人没见过,可这病美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要啥没啥,还凶巴巴的,小爷怎么就这么稀罕她呢?”坐在亭子里的盛景尘嘴巴里叼着一根草,双手托腮,一副想不通的模样。 萧成钰痴痴傻笑的俊脸上快速掠过一抹阴寒不耐,云峥心惊胆战的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僵硬的说道: “小侯爷这话应当去和这位病……病美人说。” “可是病美人好像挺讨厌小爷的。”盛景尘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哪天就不跟宋昊天打赌了。 眼见着他不知不觉的将叼在嘴里的草吃了下去,萧成钰不由暗嗤了一句蠢货,面上却孩子样的指着盘中的糕点。 “糖糖,我要吃糖糖。” “真是个小傻子。”拉回思绪的盛景尘敲了一下萧成钰的脑袋,伸手便从石桌上的托盘里拿了一块糕点给他。 他这一敲可是将云峥看得大惊失色。 “盛小侯爷,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他本来就是个小傻子嘛!”瞧着云峥恨不得吞了他的神情,他指着吃糕点吃的满嘴都是的萧成钰不以为然的说道。 后者还对他傻笑了两声。 “盛小侯爷,我家世子要休息了。”云峥冷脸说道。 盛景尘冷睨了云峥一眼,兀自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角,睥睨着二人摆了摆手说道。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一个傻子,一个榆木脑袋,又怎么能理解小爷的心思呢。” 言罢,足尖轻点,便飞身而去。 盛景尘走后,云峥只觉这周遭的温度极尽冰寒。 “主子。” 萧成钰面容阴厉的将糕点悉数吐了出来,见状,云峥知趣的递上了一块绢帕。 “明日本世子不想在见到他。”将擦拭过的绢帕随手递给身后的云峥,他凌眉一皱,语调冰冷如斯。 盛景尘来了三日,三日已经是主子忍耐的极限了。 “是。”云峥垂首应道。 “可有高焕的消息。”萧成钰眸光阴沉晦暗。 云峥垂敛眸光摇了摇头。 萧成钰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玉环,眼眸不禁危险一眯。 高焕身为当年魔教的护法,还当真是如狐狸般狡猾 ,这么多年来变换了多少身份,让人防不胜防。 忽然他的心口似蚂蚁吞噬一般绞痛起来,他蜷着手抵在嘴上清咳了几声,冷峻的面容由此添了几抹惨白。 “主子。”云峥瞳孔微缩,焦急的唤了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云峥无碍。 “顾公子不是说主子体内的毒已经暂且镇压住了吗?”云峥凝神问道。 “暂且,并不是一劳永逸。”他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云峥担忧的望了他一眼,心想得赶紧找到高焕,否则主子体内的毒一旦爆发,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想当年他的主子可是威慑朝堂,乃至江湖的人物,五年前与魔教一战,身中高焕的噬心毒,此毒乃魔教至毒,霸道无比,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死了,也只有内力深厚的主子才能顶住。 只可惜高焕此人狡猾无比,精通易容术,可易千面,主子跟顾公子追踪了这么多年,依是毫无消息。 而今皇上对主子一直虎视眈眈,又有魔教余孽横肆在外,为此主子不得不装傻扮痴掩逆锋芒。 032章:着手操办 沈清柚已经被墨府上下的人晾在云烟阁整整两日有余了,前些日子还有丫头来送送药跟吃的,后面索性便不来了。 也正是瞅准了这墨府上下的心思,趁着这两日,她偷偷的从后院的狗洞偷跑了出去,一来将手中的草药变卖成了不少银子,二来便是物色酿酒的酒坊。 一番乔装打扮后,她如照惯例从后院的狗洞偷跑了出去。 人群熙攘的长安街道,小摊小贩临街叫卖,各大店铺门庭若市,可以想象这长安是如斯的一派繁荣。 长安大大小小的酒坊几乎都在临安街上,除了三家稍大的酒坊与各大酒楼、客栈有合作之外,其他的小酒坊要么跟一般的酒楼、客栈合作,要么就是拿到街上去散卖,其中两家因为酒质不行,已经濒临关闭的境地。 这些消息都是她前两日溜出来打探到的,而她的眼光便放到了濒临关闭的这两家酒坊上,虽是濒临关闭,但这两家的情况却各有不一。 隆安酒坊只剩下老板一人勉强支撑着卖余酒,意兴酒坊则还有两个酿酒的酒娘,变卖草药总共换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除去酿酒的成本,大抵还剩一百两。 一间酒坊要运转起来,必不可少的就是酿酒的酒娘,加上她身居墨府,多少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酿酒之事绝无亲力亲为的可能,所以意兴酒坊最为合适不过。 “小公子要酒吗?” 她方才抬脚踏入意兴酒坊,原本还趴在桌上半睡半醒的灰衣男子瞬间精神抖擞的笑问道。 “本公子想同你们的老板谈谈。”她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 “小老儿便是这意兴酒坊的老板,不知小公子有何事?”灰衣男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也不是客气的人,兀自便坐到了灰衣男子的对面:“本公子想买下这间酒坊。” 灰衣男子明显怔了一下,自从前面那两家酒坊开起来之后,他酒坊的生意便每况愈下,一直亏损,他也是苦不堪言,如今有人开口要买他的酒坊,他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见灰衣男子有些恍神,她不紧不慢的笑了笑:“不知老板要多少银子方可卖给本公子呢?” “九十两。”灰衣男子不假思索的比了一个手势。 九十两对于沈清柚来说有些过高了,除去酿酒的原料费,还有请酒娘的工钱,再则还得留一些应对意外事件的银子。 “八十两。”她淡声说道,眼见着酒坊老板皱眉,她就知道这个价钱,酒坊老板不满意,她眸光一凝,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 “相比隆安酒坊,意兴酒坊处于临安街的街尾,瞧着酒坊里的情况,想来生意也不怎么样,来意兴酒坊之前,本公子也同隆安酒坊的老板谈过,对方要八十五两,若老板执意要九十两,那本公子为何不选位处中间的隆安酒坊,而选意兴酒坊呢?” 灰衣男子愁眉不展的凝思,似在做思想的拉锯。 沈清柚也不急不躁的等着。半晌,那灰衣男子似下了决心,终于叹了口气道:“就八十两。” 她的嘴角慢绽开一抹笑意,?其实她连隆安酒坊的老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既然老板如此爽快,那酒娘的工钱便由本公子给了。” “多谢公子。”灰衣男子喜出望外的笑了起来。 谈妥之后,未免酒坊老板反悔,沈清柚当场便给了银子,而酒坊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当即便给了店契。出了酒坊,她嗅着那秋风都是甜丝丝的。 酒坊老板以为是他捡了便宜,实则是她捡了现成的,这下酒坊有了,酿酒的酒娘也有了,接下来就可以开始着手第二步了。 秋天盛产桂花跟菊花,她打算先做桂花酒来试试水。刚巧两个酒娘家住乡下,她便做主让两个酒娘回家去歇息三日,并嘱咐她们回来时带些野桂花回来。 至于酒坊老板刘术,她也将就将人一并留下了,让他依旧当明面上的老板,刘术一听自是欣然应允。 于是今日方才午时,街尾的意兴酒坊便关了门。 自来长安那日起,她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菜,难得今日心情不错,她也没急着回府,而是寻了一家酒楼,准备大快朵颐一顿。 几盏酒下肚,便容易多愁善感起来,她不由想起在咸阳城的日子,也不知道瑶瑶在天下第一庄过的怎么样了? 正出神间,却听得一阵细语传来。 “唉,你听说了吗?” “什么?” “瑾王病重,如今皇上发了皇榜,说是能治瑾王病者,可以封官进爵。” “瑾王那病都十五年了,谁治得了?” 她失神的微瞪着眼睛,面色几分苍白,端着酒盏的手赫然一松,酒水洒了一地。 她的瑾儿病重了!怎么会这样? “要我说是沈氏来接瑾王了。” “你是说十五年前杀女的废后沈氏?” “都说虎毒不食子,听闻那沈氏残忍至极,将女儿做成人彘,瑾王幸得杨皇后保护着,否则瑾王也是婉儿公主一般的下场。” “难怪当年死后还被吊在了城墙上,这种毒妇,世人得而诛之,就是可怜了婉儿公主跟瑾王。” 她失魂落魄的将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跌跌撞撞的起身走出了酒楼,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她的模样甚是吓人,走在街道上,路过的人都似碰到鬼般避开了她。 毒妇沈氏残忍至极,杀女克子,世人得而诛之…… 她忽然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起来,那又哭又笑的模样,如同疯子一般。 婉儿、瑾儿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宋修文、杨妃当真好的很,就算她死了,还要背负着杀女克子的毒妇名声,受尽世人唾弃…… 站在长安主街的街头,望着那座始终屹立的皇城,她身子微颤,眼神狰狞而扭曲,仿似恶鬼一般的渗人,心口那股撕裂般的疼意犹如狂浪一般袭来,只是被拉扯开的恨意比起心口的疼更让人疼上百倍。 过往的来人,无人注意到她紧攥着的手心流出了一抹鲜红,滴答、滴答的落到了地上…… 033章:夜潜王府 盛景尘做梦都想不到次日醒来自己的俊脸上竟生了满脸的红疙瘩,而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生红疙瘩的原因是萧成钰不想在看见他。 他盛府小侯爷一向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物,若是被人瞧见了这满脸的红疙瘩,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本来今日他还想去墨府找病美人的,这下可算是泡汤了,心中一怒,他一掌便劈在了桌子上,桌子颤了颤,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末了,他郁郁寡欢的双手抱臂,蜷着身子躺在了床榻上,越想越来气,他这都好几日没见过病美人了,也好几日没有喝花酒了,这是要憋死他。 吱呀—— 虚掩的门被人推开,盛府的管家王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他深知自家小侯爷脾性,也深知自家小侯爷正在气头上。 “侯爷,墨姑娘求见。” “那个墨姑娘是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一个翻身,萎靡的眼眸骤然一亮。 “侯爷怎么知道?”王伯有些愕然的问道。 果然是病美人,不过病美人不是讨厌他吗?怎么想着来找他了?不过管他的,反正他也想见她了。 “王伯,快去把人请进来。” “好。”王伯见自家焉败的小侯爷又活了过来,不由眉开眼笑的准备去请人。 却不想他才转身,盛景尘就急忙说道:“王伯,你去给墨小姐说小爷今日不舒服,就不见了。” 王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转过身,只见自家小侯爷又蜷着身子躺在了床榻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侯爷怎么又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他心情烦躁不安摆了摆手。如今他这满脸的红疙瘩,怎么能见病美人,这不是破坏他在病美人心中俊美如斯的形象吗? 其实是他想多了,他在沈清柚心中就是流氓、纨绔的形象。 王伯甚是无语的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见王伯出来,沈清柚一敛眼底的阴晦,急忙迎了上去。 “墨小姐请回吧!我家小侯爷不舒服,不想见客。” 她微微一怔,凝神望着慢慢关上的盛府大门,不由面色苍白的闭眼一瞬。 她去瑾王府门前打探了一下,瑾王府把守很严,若凭她自己根本进不去,无奈之下,她才想到了盛景尘,只是如今看来她得另辟蹊径了。 夜凉如水,墨府上下,万籁俱寂。 不时而来的秋风吹得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里屋的鼎炉中一道奇异的香味冉冉而起,暗夜中沈清柚赫然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躺在软榻上熟睡的绿绣,她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出了云烟阁,她脚步急切的往后院而去。 夜色笼罩下的长安少了白日的繁华喧嚣,多了几分安静的诡秘。 这看似繁华的长安,在深夜之中潜藏着多少骇人的“鬼怪”。 那怕已然更深,瑾王府门前仍有两个侍卫把守着,这哪里像什么王府?分明就像一座牢狱,这十五年来,她不知道她的瑾儿是怎么度过的。 她围着瑾王府走了圈,试图寻找像墨府后院一般的狗洞,可是她失望了,这瑾王府严密的就像重兵把守的天牢。 可她又心念着她的瑾儿,若今晚不见一面,恐怕她是不会心安的。 眸光四下扫去,望着那棵与瑾王府高墙仅两米有余的大树,她眸光一定,为今之计,只能博一把了。 那棵树很高也很大,她满头冷汗的如同蜗牛般一点一点的往上爬,树皮很是粗糙,未免前功尽弃,她的手扣得紧紧的,以至于手被磨破了,都未曾松手一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她便爬到了比之瑾王府高墙一般高的高度,她镇定自若的回眸瞥了一眼,一咬牙便蹬脚爬到了树枝上。 她双手抬平,让身子尽量保持着平衡,一步一步往前,岂止方才走过树枝的一半,便只听咔吱一声,她大惊失色的回望了一眼,若在继续往前,恐怕这树枝便会断裂了。 可是……望着近在咫尺的高墙,就这么放弃,她不甘心……如今进退两难,她深吸一口气,碎发悉数被汗液附着在了额间,咬牙闭眼一瞬,她眸光一凝,便飞身扑了过去。 谁都不知道她扑出去会发生什么,若是失败,从这么高的树下摔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飞身扑出去的瞬间,她伸直了手,瞅准时机,她死死的扣住了墙壁上的缝隙,太好了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纵然手疼的钻心,纵然手上的血沿着墙壁慢慢滑落了下来,她也觉得值了。 夜色下的瑾王府一片寂静,却又寂静的过于诡异,不同于门口的严密把守,里面半晌都见不到一个丫鬟小厮。 她蹲在花丛中,眼看着一个端着汤药的小丫头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眯了眯眼,当即有了主意。 换上瑾王府丫鬟的衣衫后,她望了一眼被她敲晕的小丫头,俯身端起地上的汤药便一路往前走去。 刚刚从哪小丫头的嘴中她知道了瑾儿的寝院。 她瞄了寝院门口站着的两个带刀侍卫,便垂着头脚步匆匆的走了进去。 方才推门踏入里屋,便传来一股浓浓的药味,暖黄的烛光为屋内的摆饰镀上了一层金光,床榻上躺着的人紧闭着双眼,那本该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经历了风霜般的沧桑惨白。 这十五年来,她的瑾儿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 她捂着嘴巴,满目心疼的眼底不断涌出眼泪来,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到窒息。 无人知道她走的每一步多么沉重难挨。 将药放在桌上,她坐在床沿边,颤抖的手轻轻的抚在他惨白冰冷的脸上,眷念而痛苦的一点一点的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 原来她的瑾儿十五年后长这番模样,他的脸很冰很消瘦,指尖触碰的每一下,就像是对她的凌迟,都是她,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 温热的泪水悄然滴落在那张冰冷如斯的脸上…… 未免守在院外的侍卫生疑,她抬袖抹掉满脸的泪痕,将那碗汤药悉数倒进了吸水棉花中,她一定会查清楚这汤药中究竟下了什么。 万般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她抑制不住的垂头,眼泪再次无声落下,瑾儿,等着娘亲,娘亲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 在抬首,她毅然决然的快步往外走去。 034章:故造疑云 自瑾王府回来,沈清柚彻夜未眠在床榻上坐了一夜,曾经婉儿的模样与如今瑾儿的模样不断的在她脑中交织,她凌眉一皱,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紧接着一抹鲜红自嘴角溢了出来。 她不以为意的抬手擦掉,望了明纸窗户外的天色,她动身站了起来。 今日她是最早给墨老夫人请安的。 到底是墨府的骨血,墨老夫人瞧着她面色惨白,身形单薄的模样,不禁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还病着,你来请什么安?” 她蜷手抵着咳了几声,动了动苍白的唇瓣道:“念初已无大碍。” 墨老夫人冷睨了病恹恹的她一眼,便瞧向了身侧伺候着的桂嬷嬷:“一会你去制衣阁瞧瞧,请人来给她做两身冬日的行头。” “老夫人,念初有行头的。”她乖巧的说道。 “下月便是镇国公府大小姐的生辰宴,你穿的如此寒酸,是想要将墨府的脸面都丢尽吗?”墨老夫人瞧着她冷嗤道。 她蠕动了一下唇瓣,并未说话。 “好了,好了,瞧瞧你这到死不活的模样,碍眼得很。”墨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老脸上说不尽的嫌弃。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闻言,福身盈盈一礼便退了出去。 方才出来,便只见罗氏母女迎面走来,她提了提嘴角,片刻便扬起了一抹阳光般的笑意。 见着沈清柚,罗氏母女二人的面色皆是一僵,按照他们下药的剂量,今日应该是这小贱人的大限之日,怎么今日还爬起来请安了? “母亲,妹妹。”她笑颜如花的迎了上去。 她深知他们巴不得她赶紧死 ,可越是如此,她便要故意恶心她们。 瞥了一眼她搭上来的手,罗氏的眼底掠过一抹厌弃,纵然脸上的笑意有些僵,可也算是笑:“念初的身子好了吗?” 她笑着微微颔首:“多亏了母亲着人日日送药来,否则念初也不能好的这番快。” “这是母亲应该的。”罗氏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温润的笑意之下不知暗藏着多少杀意。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欲言又止的望着罗氏母女二人。 墨清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心底被她弄几分忐忑,随即笑意柔柔的道:“念初姐姐是有什么话想同母亲与妹妹说吗?” 她抿着唇瓣,仿似极度为难的模样:“母亲跟清宁妹妹千万要小心给念初送药的玉儿,有一次念初无意看到玉儿跟清莹妹妹在一起,后来我就看见玉儿往我的汤药里放了东西…………” 正在当口,李氏母女便恰逢走了过来,她故作心虚的急忙闭上了嘴,眼底几分惊恐的望着盈盈走来的墨清莹。 她的模样,罗氏母女看得真切。 “母亲,清宁妹妹,念初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她面色难看的垂着头,说完,看也不敢看墨清莹一眼,便从一旁的小道匆匆走了。 果然是墨清莹从中作梗,否则这小贱人早就入地狱了,还有玉儿那个养不熟的东西,竟然跟墨清莹勾结在了一起。 罗氏危险的眯了眯眼,墨清宁亦是眼神不善的瞄了李氏母女二人一眼。 这母女二人还真是不安分的,整日肖想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回望了主院一眼,沈清柚眼底暗芒甚微,轻轻的别开鬓角的碎发,她下颚微抬,嘴角慢慢绽开一抹诡异的弧度。 看罗氏母女的模样,想来她刚刚演的不错,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个憨货,而墨清莹不一样。 这一下,她就看着她们慢慢的狗咬狗。 回到云烟阁时,好几日都未来送药的玉儿在屋里一阵捣鼓,绿绣躺在榻上不闻不问的冷眼瞧着。 直到望着沈清柚神色沉郁的走进来,绿绣方才一个激灵下了榻,她可是见识过沈清柚的厉害的。 “在找什么呢?”她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眼底寒光乍现。 闻言,玉儿转过身来,见着如今不一样的沈清柚,她不禁心悚了一下,那眼神真的是那个病恹恹的土包子的? 还有她日日都服了含着剧毒的汤药,按理说今日该归西了,怎么如今还能站起来,那日她可是亲眼见她咳血了的。 “我照顾了你这么几日,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没有吧!”玉儿冷哼一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本来她是趁着她今日大限,来瞧瞧有什么好东西的,可捣鼓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这乡野来的土包子果然穷酸得很。 “好处自然是有的。”她盈盈一笑,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挂在墨清莹送来的那件鹅黄百褶裙衫上的,恐怕墨清莹自己都没发现。 本来她还遗憾差一点,却不想有人却自己送上门来,如此更好。 玉儿眼睛一亮,走过来便将她手中的玉佩夺了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便将之放入了怀中:“算你识相。” 沈清柚笑而不语的望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喂,那种好东西,你给她干嘛?”绿绣瞪了她一眼,望着玉儿的背影颇为不满的说道,就算给也要给她啊!她才是云烟阁的人。 沈清柚冷睨了忿忿不平的绿绣一眼,转身便朝床榻而去,接下来她得好好谋划,怎么把瑾儿救出来………… 玉儿刚回凝光阁,便被桑婆唤到了罗氏的屋子里面。 “奴婢见过……” 话未说完,墨清宁抬手便朝着她的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玉儿懵圈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望着脸色不善的墨清宁跟罗氏,腿肚子一软便跪到了地上。 “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跟墨清莹那贱人勾结。”墨清宁俯身掐着玉儿的下颚,眼神凌厉骇人。 “奴婢没有。”玉儿惶恐万分的摇头。 “没有?”墨清宁冷笑一声,便狠狠地将其甩开去。 玉儿猝不及防摔倒在了地上,而怀中的玉佩也滑落了出来。 眼见着玉儿要去捡,墨清宁却眼眸微眯,快一步的拿了起来,这玉佩在当初百花宴上墨清莹曾佩戴过的,当时皇后娘娘还特意夸赞过这块玉佩,所以她的印象特别深刻的。 “来人,杖二十,发卖到青楼去。”她冷哼一声,便将玉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望着地上那碎成两半的玉佩,玉儿声嘶力竭的喊着,可她到此刻也不曾明白自己是怎么入了沈清柚的局。 “果然是墨清莹那贱人。”墨清宁深吸一口气,神情无比阴森。 罗氏闷不做声的抿了一口茶,眼神阴沉。 035章:绝不后悔 夜色沉沉,凉风习习。 沈清柚仿似木头一般僵硬的躺在床榻上,眼神木讷的望着明纸窗外的夜色,眼泪怔怔的从眼角溢了出来。 原来就算重生一次,她还是这般无用,瑾儿就躺在瑾王府里,而她什么都做了不了。 除了顾南浔,她不知道谁能帮她,如今她只愿那份信能快点送到顾南浔的手中,否则她不知道瑾儿还能撑多久。 这长安……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 整整三日,她未曾收到顾南浔的一丝音讯。 这三日里,倒是墨府后院不甚平静,先是李氏顶撞罗氏被禁足半月,后是墨清宁被墨清莹推入池塘被罚祠堂思过。 旁人不知,沈清柚却知这是她埋在罗氏母女心中的种子发芽了。 临安街尾的意兴酒坊今日开了门。 回乡歇息的酒娘带了许多的野桂花、菊花回来,让刘术采集的原料也一一具备,加上她特意留来泡酒的药材,当日她便带着两个酒娘在坊里忙活了一日。 从泡米、蒸米、拌曲,最后到装缸,待三日后在过酒。 “公子,这桂花酒、药酒少说都要来年才能拿出来卖,如今咱们酒坊要一直闭门吗?”刘术斟酌着问道。 她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笑着摇了摇头:“酒窖里不是还有很多酒没卖完吗?这段时间便将那些酒都卖了。” “不瞒公子说那酒的品质不行,所以买的人寥寥无几。”刘术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长安里的贵人多,自是喝不惯,可这长安也不止有贵人。”她拍了拍刘术的肩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公子说的对。”刘术豁然开朗的笑了起来:“说起来公子的酿酒手法很独特,小老儿还是头一次见。” 她不禁莞尔一笑:“在独特的手法,关键还是看原料。” 此言说得刘术的老脸赫然一红,本来早先意兴酒坊的生意还算不错,可后来酿酒的成本高了,他为了节省成本,降低了原料的品质,自此也导致酿出来的酒口感不好。 忙了一日,天色自是不早了,交待刘术一些事宜后,她便出了意兴酒坊。 沈清柚抬眸望着不知何时变得黑压压的天际,忽然一道狂风骤起,她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抬手挡在前面,如这街头的行人一般她的脚下不由麻利了许多。 “看来有场大雨啊!连老天爷都在为瑾王可惜。” “可不是,皇上都下旨了,瑾王丧事期间,一律不能操办喜宴。” 她片刻失神的微瞪着眼睛,转身一把揪着了那人的衣襟,面色紧张的低吼道:“你刚刚说什么?瑾王怎么了?” 那人怔了怔,随即面色不善的推开了她,临走时朝她嗤了一句疯子。 她撑着墙面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空洞的眼底不断涌出泪来,她失魂落魄的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她的瑾儿还好好的,还好好的。逆着风,她拼命的朝瑾王府跑去。 彼时的瑾王府一片哀恸,牌匾上挂着一道白绸,门前的石狮子身上也挂上了白绸花,就连看守的侍卫腰间都戴着一条白绸。 她似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跌坐在了地上 ,任由眼泪将视线模糊。 老天爷啊,你让我重生,为的就是看我的笑话吗?为什么不在等等?为什么在给了我希望之后,又亲手掐灭? 她万念俱灰的怔怔仰眸,大雨就这么下了起来。 雨很大,也很冷,她似木头一般呆坐在地上,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她似疯子一般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残忍,为什么把瑾儿从她身边夺走?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面色惨白的走在这条空冷寂静的长安街上,任由这大雨瓢泼。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就连痛都感觉不到,悲恨交织之下,竟一口一口的呕起血来。 赫然,她停下了脚步,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白色。 顾南浔未曾想到他们再次见面竟是这番境况。 她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心底的痛苦、绝望、愤恨、不甘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她几步上前,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襟,歇斯底里的低吼道: “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望着她眼底的绝望,他嗫嚅了一下唇瓣竟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他死了。”她疯一般的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身上,眼神狰狞而可怖。 她把他当做唯一的希望,可那三日,他连一个音讯都不曾给她。 眼见沈清柚一拳一拳的打自家主子,顾一不禁神色一紧:“主子。” 顾南浔淡淡的瞥了顾一一眼,顾一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性,只得是咬牙憋住,他家主子身上还有伤呢!这么打下去,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又得裂开。 他面色苍白的隐忍着她打下来的拳头,白色的衣衫下隐隐浸出了刺目的红色,抬手将挡住她视线的青丝轻轻别到了耳后。 她蓦然垂下手,眼前一黑,竟直直倒了下去。 沈清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她还是桃源乡的小农女,阿爹阿娘为她张罗着婚事,她嫁给了同村的宋修文,那年她生下了瑾儿………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这里不是云烟阁………… “叶姑娘醒了。” 只有顾南浔才唤她叶姑娘。 她遂着声音望去,一脱尘绝世的白衣男子慵懒的依在软榻上抿着清酒。 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咸阳城。 她侧过脸不去看他,手紧攥着被褥,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顾公子知道希望破灭的感觉吗?” 他抬盏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叶姑娘,在下并不欠你的。” 是啊,他不欠她的,是她无能罢了,她闭眼一瞬,心底满覆痛苦。 “叶姑娘后悔了?”他一口将盏中的酒饮尽,俊脸上似笑非笑。 后悔吗?不,她沈清柚不会后悔,只是没有预料到瑾儿会突然离开…… “不后悔。”她如斯的坚定,一如当初她回答他的一般。 “还记得在下跟叶姑娘说过,这长安虽繁华,却不乏各路牛鬼蛇神,当初叶姑娘的回答犹在耳边,如今这番模样,看来输得很惨。”他讥诮的清冷一笑。 “是啊!我输给了权利,输给了老天爷。”她有一声没一声的嗤笑道。 他斟酒的手一滞,眼底的光隐晦不明,须臾,他轻叹着气说:“看来是在下眼拙。”嘴角一勾,他的笑万般温柔:“不知叶姑娘可曾记得还欠在下一样东西?” 他说他帮她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什么,他自会上门来取。 他虽在笑,但她知道那潜藏的笑意之下是杀机。 “我只说我输了,但没说我认输。”她侧过头,一双红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自己费尽心思来长安的目的。 他朗声一笑,随手便将一块令牌扔给了她。 “必要的时候,拿着这块令牌去四海赌坊。”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伸手便将那块令牌攥在了手心:“这一次,顾公子是为了什么?” “还没想好。”望着她眼角的泪,他温笑着清抿一口酒。 她面色苍白的撑着坐起身来,顺势便将令牌扔给了他:“债,欠一次就够了。” 剩下的,她会自己来。 望着她面上恢复的骄傲与坚定,他笑着将令牌放入了怀中:“这才是在下认识的叶姑娘。” 036章:罗氏有招 天色雾蒙蒙的亮,不时吹起的风着了些许冷意,走在潮湿的地面上,脚底竟无端的窜起寒意来。 同那日一般,顾南浔将她送至墨府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一夜未归,墨小姐若怕的话,在下可陪同进府。”他望着她笑得万般温柔,只是眼底却无一丝温暖可言。 她不紧不慢的将他给的狐毛大氅解了下来,凑近他耳边的同时,顺势将大氅塞给了他:不劳烦顾公子了。” 望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他垂眸瞧了一眼被她硬塞过来的大氅,不禁轻笑了起来。 “主子为何……”顾一不解的皱眉。 未等他说完,顾南浔却淡声说道:“谁都帮不了谁,除非她自己强大起来。” “主子收到墨小姐的信后,就日夜兼程的赶来,为何不跟墨小姐说清楚。”顾一忿忿不平的说道。 他觉得他家主子实在是太冤了,看着叶小七打自家主子,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意义的事,再说又有什么用?”他神色沉郁的扫了一眼紧闭上的墨府大门,将大氅扔给顾一,足尖轻点,便飞身而去。 他来迟了,而她该承受的,也承受了,多说无益。 踏进里屋,坐在罗汉床上的墨老夫人脸色极度难看,坐在矮椅上的墨清宁正乖巧的给墨老夫人捏腿,靠近炭盆取暖的罗氏撩起眼皮子瞧了沈清柚一眼,眼底几分诡色。 至于李氏母女一个在禁足一个在祠堂思过,自是没来请安。 她垂敛着头,福了福身子: “念初给老夫人请安。” “一夜未归,你去哪里了?”墨老夫人深纹满布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抓起矮桌上的茶盏便朝她扔去。 身为墨府长女,一夜未归,传出去,这让墨府的脸往哪里搁? 她捂着被砸得生疼的额头,晦暗的眸子望着脚边碎成几片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念初姐姐可不要犯糊涂了,若不是昨日晚间桂嬷嬷将行头给你送过去,还不知道你不在屋里呢?这墨府上下都找了念初姐姐一夜了。”墨清宁阴冷的斜睨了她一眼,那茶盏怎么没热水呢?倒是可惜了。 “念初啊!你身为墨府长女,一举一动都关乎墨府的脸面,怎能做出这番丢尽脸面的事来?”罗氏满脸的痛心。 她的心猛然咯噔一下,如此说来,恐怕她在说什么都成了狡辩,罗氏母女这是将她拿捏的死死的,当真是进也难,退也难。 恰逢此时,一黄衣丫头撩开帘子脚步急切的走了进来,也不知那丫头在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墨老夫人愠色的脸色一下子多了几分喜色。 “还不快将人请进来,万不可怠慢了。” 那黄衣丫头应了一声,便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祖母,是何人啊?”墨清宁好奇的问道,心底却颇有不满,这当头上,只差一点就能将墨念初这贱人置于死地了。 话音刚落,只见帘子一撩,一白衣男子步履缓缓的走了进来,男子单手执扇,明眸皓齿,唇红齿白,桃花眼里盛满了清浅的笑意。 不是顾南浔,又是谁? 墨清宁不禁看痴了,以前只听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是位厉害的人物,却不想是这般脱尘绝世的美男子。 顾南浔怎么来了?沈清柚望着他深邃的眼底几分疑惑之色。 “顾庄主远道而来,快快请坐。”墨老夫人递给桂嬷嬷一记眼色,老脸上几分诌媚和善的笑意,与方才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清宁来吧。”墨清宁殷切的抢过了桂嬷嬷手中的茶壶,满是爱慕之色的眼睛不时的瞄向顾南浔。 顾南浔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含着清浅笑意的眸光落在沈清柚额间的伤时,不觉的暗了几分, “敢问老夫人,我家阿初可是犯了错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哗然,这位风姿绝艳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竟然唤墨念初为阿初? 墨清宁眼眸微瞪,提壶的手赫然一松,若不是桂嬷嬷反应快,恐怕那热水全都倾洒在她身上了。 就连沈清柚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顾南浔这是演的哪出? 墨老夫人有些缓不过神来的,轻咳了一声。 “念初姐姐一夜未归,还不知是不是跟那个野男人厮混去了。”墨清宁妒忌的瞧了沈清柚一眼说道。 像天下第一庄庄主这番风华绝代的人物,怎么可能对墨念初这贱人青睐有加? “野男人?”他似笑非笑的望了墨清宁一眼:“墨小姐是说本庄主吗?” 触及顾南浔那虽含着笑意的眸光,墨清宁不觉发悚,浑身冷意。下意识的避开视线,她慌忙摆手道: “不,清宁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念初这丫头一夜未归是跟顾庄主在一起,思及此,墨老夫人瞧沈清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可不比什么皇亲国戚差。 “念初啊!你这丫头,早说是跟顾庄主在一起便是,何必这番忸怩,倒让祖母错怪你了。” 这是沈清柚来到墨府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墨老夫人对她这番茶颜悦色、和善可亲。 若不是顾南浔,恐怕她们把她浸猪笼的心都有了,顷刻她心中满覆冷笑。 故作羞怯的瞥了顾南浔一眼,她的嘴角渐渐绽开一抹清浅的弧度。 罗氏掩在衣袖之下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这小贱人若有了天下第一庄庄主当靠山,日后恐怕不好对付了。 顾南浔几步上前,抬手轻抚在了她的额间,眉目之间皆是冷意:“这伤怎么回事?” 此刻墨老夫人那叫一个悔恨,早知她跟天下第一庄庄主有些关系,她就不该动手的。 “阿浔哥哥,念初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你看我端着的茶盏还给摔碎了。”她瞟了万般悔恨的墨老夫人一眼,便扯着顾南浔的衣角乖巧的嗔道。 如此一来,墨老夫人瞧着沈清柚的不禁顺眼了许多。 “阿初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下次小心点。”他笑意温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知道了。”她面色几分红晕的拍开了他的手。 那可是将小女儿之间的忸怩害羞演绎的入木三分。 “我家阿初性子软,但本庄主不是吃素的,若日后我家阿初有做错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加包涵。”顾南浔笑吟吟的说道,只是那笑意非但毫无半分温度可言,还让人无端的徒增冷意。 她目光复杂的望着他,他这句话不是告诉墨府的人,她的靠山是他吗? “顾庄主说的哪里话,念初这丫头乖得很,老身疼宠还来不及。”墨老夫人的脸上几分不自然的笑了笑,那笑怎么看都十分僵硬。 墨清宁瞪着沈清柚危险的眯了眯眼,心底除却嫉妒,便是不甘。没想到墨念初这小贱人还有这么一张底牌。 罗氏母女为沈清柚精心布下的死局,便由顾南浔的三言两语化为了乌有。 037章:翻身筹码 云烟阁,院中的古树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多日未清的地面上覆了一些枯黄的落叶,显得院子几分萧索。 沈清柚、顾南浔并肩站在古树下,前者眸光深邃泠然,后者却眼底含笑,冷意骇然。 “多谢。”她的声音不喜不怒,听不出一丝异样之色。 “你忘了?”?他侧眸望向她,笑得如斯温柔:“在下帮的不是你,而是自己。” 她了然的无声一笑,苍白的唇瓣微微一动:“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你给她们落的把柄太大,若在下不来,你不就沦为一颗废棋了吗?”?他的嘴角微微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面上却笑意依旧。 “看来我在公子的这盘棋局上位置不错。”她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 这一次她留下的把柄的确过大,以至于被罗氏母女拿捏的死死的,翻身不得,若不是顾南浔来救场,恐怕她…… 他凝望着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暂且算是,若你不能自己强大起来,一颗平平无奇的棋子,在下可能会就此舍弃。” “这次算是公子给我的筹码吗?”她似笑非笑的直视着他眼底的冷意。 他最后那句:本庄主可不是吃素的,挑明便是帮她撑腰的意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棋子,少了一点辅助,便很难发挥自己的作用。”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言罢,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扔给了她。 她下意识的抬手接住,垂下的眸子暗光甚微,这块令牌便是今早给她的那块。可她不想欠他太多 ,否则就真的沦为他砧板上的鱼肉了。 大抵是看穿了她的心里所想,他不紧不慢的淡声说道:“这次不记,这只是在下给你的筹码。” 她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抬手兀自将风吹过来挡住视线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他温声一笑,面上不见丝毫的尴尬之色,修长如玉的手却是转向她肩头上被风吹落下来的黄叶:“在下看来你在墨府过得不怎么好。” 将从她肩头拿下来的黄叶随手扔到了地上,眸光一一的掠过着院落每一处。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面色不甚好看。 本来她以为扮弱,至少能让罗氏母女二人对她放松警惕,但事实却是她错了,这二人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适时的扮弱能换来一时的安逸,但只会让有些人得寸进尺。”他的含笑的脸色不觉骤然一沉。 她直望着他,眼神晦涩不已。 “有些事不必在下教你,想必你自己也能明白。”他眉眼含笑,拿着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手心。 也许是她所想所顾忌的太多了,以至于让自己束手束脚的给人落下把柄。 “庄主的意思是要嚣张一点吗?”她嘴角一勾,不由会意一笑。 “至少不要输给咸阳城的叶小七。”至今他都还记得咸阳城街头的那一幕。 是啊!在咸阳城的时候,她可不是这番畏手畏脚的,但所处的境况不同,她这才不得不随机应变,这次有了他给的筹码,那么是该嚣张一点了。 她直视着他眼底高深不可测的笑意,嘴角渐渐地漾起一抹不可置否的笑意。 顾南浔前脚刚走,墨老夫人那边便着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不论是过冬的物品,还是梳妆的的胭脂水粉,可谓是一应俱全。 绿绣瞧着满屋子的东西,兴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本来以为跟了这么一个乡野小姐,自己就算完了,没想到这土包子突然受宠了? “这么多东西,我没看错吧?” 冷冷的瞥了一眼如痴如醉的绿绣,她淡声道:“把东西清点一下。” 绿绣对着她的背影轻蔑的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嗤道:“这有什么好清点的,浪费时间。” 她的面色赫然一沉,回身冷冷的望向端着姿态的绿绣:“绿绣,本小姐近来是不是让你过得太清闲了?” 绿绣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回想起她的厉害,不由怂了下来:“是,奴婢这就开始清点。” 冷冷的收回视线,她不紧不慢的依在了软榻上,思绪却不由飘远,明日便是瑾儿的出殡之日了吧?想着眼泪还是抑制不止的落了下来…… “念初姐姐。” 闻声,她抬手一擦眼角的泪珠,片刻便坐起身来。 墨清宁的眸光四下了扫了过去,不见那抹惊鸿白色,眉目间不禁些许失望之色,当视线落在这满屋的东西上时,她的心底又不由升起一抹愤恨之意。 祖母原是不喜这墨念初的 ,却不想这小贱人竟跟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有这层关系,照如此的境况来看,祖母怕是要对这小贱人喜爱有加了。 “清宁妹妹怎么来了?”她冷眼瞧着她面上的变化,声音清淡至极。 既然撕开了这层窗户纸,索性让她们都知道她沈清柚不好惹。 以往她见了她可都是笑脸相迎,热情的不得了,如今是有了靠山,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吗?这小贱人之前的憨气,果然都是装的。 敛下心思,墨清宁如斯温笑着:“妹妹可真是为念初姐姐开心,有顾庄主护着不说,就连如今祖母对姐姐都不似之前了。” 若不是知根知底,她还真的以为她是真的为她开心呢! “是啊!在怎么说姐姐也算是墨府长女啊?”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墨清宁面色一僵,墨府长女,这小贱人提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肖想她的嫡女之位? 兀自走到桌边坐下,她笑:“妹妹真是羡慕念初姐姐的好福气。” 这话到底听着酸溜溜的紧,也是,顾南浔在她的眼中是一物换一物的恶鬼,在旁人眼中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无声一笑:“念初妹妹说笑了,凭着妹妹的姿容,身份,日后的福气定然不比姐姐差。” 可这天下除了顾庄主那番的人物,谁配的上她墨清宁?若论以前还有个镇国公府的萧世子,可如今那萧世子就是个傻子,想来真是可惜得很。 可偏偏顾庄主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竟瞧上了墨念初这一无是处的土包子。 “念初姐姐,清宁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你要不要去?”她眉飞色舞的说着,如斯的神秘。 沈清柚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那如炬的眸光似要将她看穿一般,她不自然的别开视线,面上依是笑如春风。 墨清宁打什么主意,她岂会不知道呢?但既然她想玩,她便陪她玩,顺便让她知道她沈清柚不是想算计就能算计的…… 038章:阴谋诡计 临近晚间,天色已然有些昏沉。 长安主街上,华灯初上,街边的小摊小贩借着最后收摊的时机,竭力的叫卖着东西,孩童嬉笑玩闹,行人脚步匆匆。 而与之相反的是城东的醉梦楼。 醉梦楼是长安城最大的秦楼楚馆,在蒙蒙天色之下,正是一派繁华之景,进出入这里的不是有钱的商贾,就是那家的贵公子。楼前站着两个身姿妙曼的姑娘正迎客,那娇滴滴的声音,光是听上一声便叫人如痴如醉。 当然如痴如醉的只仅限于男人,女人要是听上一声,那鸡皮疙瘩都不知道得掉了几层。 “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她冷冷的睨了墨清宁一眼,作势便要走人。 眼看着都到了,墨清宁岂会让她走掉? 她急忙拉住沈清柚的衣衫 ,隐晦的笑道:“好哥哥,来都来了,不去瞧瞧,岂不是可惜?” 两人都穿着男装,加上刻意的装扮,倒真像是哪家的公子。 楼前的姑娘也是识趣的人,闻听此言,便笑颜如花的拉住了沈清柚。 她面色微微一沉,眸底全然冷意。 就这样她被墨清宁跟两个秦楼姑娘半推半就的走了进去。 其实她若不想,谁来都不管用,她只不过想看看墨清宁想玩什么把戏。 盛小侯爷贯是个风流人物,脸上的红疙瘩一好,便刻不容缓的奔到了醉梦楼里喝花酒,这会正搂着一个美娇娘慢吞吞的上楼来。 “侯爷,你好久都不来看人家了。” 娇滴滴的声音,直叫得人心痒痒的。 “小爷这不是来了吗?”盛景尘邪笑着勾起了美娇娘的下颚,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容。那被人推桑着上楼来的小子怎么有些面熟呢? “侯爷,你看什么呢?” “嘘,咱们进屋。”他赫然神色一紧,连忙搂着怀中的美娇娘就进了雅间。 他想起来了,那个眼熟的小子可不就是病美人,要是被病美人看到他在这里喝花酒,会不会更不想搭理他…… 盛小侯爷突然觉得这怀中的美娇娘不香了。 “侯爷,你这是干嘛呢?”美娇娘不满的娇嗔道。 “你先去歇着。”他侧耳贴在门上,顺手就扔了一锭银子过去。 一看有银子又不用伺候,那美娇娘当即乖乖的去软榻上歇着了。 隐隐的他听见什么要两个漂亮姑娘之类的话,然后隔壁的门咔吱一声,就没了声音。 不是吧?难怪病美人对他爱答不理的,原来是有喜欢姑娘的癖好? 他哭丧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边墨清宁提壶给沈清柚斟了一盏酒。 “快尝尝,这青楼的酒怎么样?” 墨清宁笑若春风几缕,不消看破,她便知那笑意之下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幸好,她事先在袖中准备了吸水棉花。 望着她一口将酒饮尽,墨清宁又笑眯眯的给她斟了一盏。 “清宁觉得这秦楼楚馆的酒比外面的喝着有趣多了。”未免沈清柚怀疑什么,她兀自的给自己斟了一盏。 她闷不做声的清浅一笑,眼底些许意味不明,须臾抬盏轻抿了一口,若她猜的不错这酒水里定然大有乾坤。 “来一次颇为不易,可要多喝一些才是。”说着,墨清宁又给她斟满了杯盏。 这一次她并未抬盏,而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墨清宁的杯盏,什么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墨清宁脸上的笑意霎时一僵,便闷不做声的又给自己斟满了一盏。 未过多久,屋里来了两个伺候的姑娘,杯盏轮换间,墨清宁不知给沈清柚斟了多少盏酒。 眼见着沈清柚昏迷不醒的趴在桌子上,墨清宁诡秘一笑,出言便挥退了两个伺候的姑娘。 放下酒壶,她神色阴沉的望着不省人事的沈清柚,慢条斯理的拿着绢帕擦了擦手。 墨念初,很快,你就得意不起来了。 时刻关注着这边境况的盛景尘听到一边的动静,不禁顺着门缝望去,只见隔壁的门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彪汉,紧接着隔壁出来了一个身着白衣的人,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白衣“男子”递给彪汉一袋银子后,就走了。 看这境况,盛景尘心下暗道不好,未免病美人有危险, 还是过去瞧瞧。 打定主意,他在顾不得屋内的美娇娘,当下火急火燎的拉开门直奔隔壁而去。 岂止一推开门,他却看到一幕让人惊异的场景,病恹恹的病美人竟然坐在椅子上,手持着玉簪云淡风轻的抵在了彪汉的脖颈之上,面上不见丝毫的慌张。 其实从墨清宁一直灌她酒的时候,她就隐隐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动声色,不过是想反将一军。 这彪汉进来的时候,她早就将玉簪取出来攥在了手中,她故作昏迷,这彪汉便放松了警惕,所以当他弯身想要来抱她的时候,她手中的玉簪就狠狠地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遂着声音瞥了一眼门外,她不由眉头一皱“盛小侯爷。” “别误会,小爷不是来喝花酒的,就是想问问你需要帮忙不?”他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侧着身子忸怩的瞄了她一眼,俊脸上几分兴奋与红晕。 这样的病美人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瞧着他做作的模样,她不禁凌眉一皱,趁着这间隙,那彪汉瞅准时机,竟抬手朝她劈去。 她眼眸微瞪,心下一惊,身子一闪,堪堪避了过去。 见状,盛景尘俊脸一沉,原本的忸怩笑意一消而散,徒留几抹危险的杀机,一个飞身,便抬脚朝那彪汉连环踢去,每一脚都恰好踢在最疼的地方。 那彪汉被踢的连连败退,最后一脚,他狠狠的踢在了彪汉的脸上,那彪汉吐了一口血直直的倒了下去。 盛景尘邪肆一笑,拔出腰间的匕首,凌厉的刀锋顷刻对准彪汉的心脏,准备刺下去时,却只听沈清柚淡声道:“留他一条命。” 他的手堪堪停住,回眸不满的嘟囔道:“为什么?” 这模样可没半分刚刚狠厉的样子。 他都舍不得对病美人动手,这家伙敢,那他索性废了他。 她自顾用玉簪将披散的青丝绾了上去,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他还有点用。” “他的手碰到你没有?”准备收回匕首时,他忽然问道。 她只言未语白了他一眼,这臭小子怎么一天神经兮兮的,竟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想起云峥那天的话,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他低眉顺眼的扯着她的衣角,扭扭捏捏的说道。 “病美人,其实小爷挺稀罕你的,你要不考虑一下来当侯爷夫人?” 那模样还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她的嘴角抽了抽,恶寒的拍开了他手,恶声恶气的说:“松手。” 他似触电一般收回了不安分的爪子,委屈的撇了撇嘴:“病美人,要不要当侯爷夫人,小爷天天让你凶,从早凶到晚都可以。” 他啊!挺狠的一个人,见了她,就只会委屈害羞了。 她暗嗤了一声白痴,深吸了一口气,权当没听见的淡声说道: “盛小侯爷帮个忙,把他绑了。” “你要做什么?”盛景尘的神情甚是疑惑。 “自然是去算账。”她脸色一沉,嘴角渐渐漾起一抹阴郁。 039章:随心所欲 “请老夫人为念初做主。” 见状,正在为墨老夫人念经文的桂嬷嬷识趣的搬着矮椅退到了一旁。 眯着眼睛都墨老夫人撩拨了一下眼皮,只瞧见烛光摇曳下沈清柚满面泪痕的跪在地上抽泣着,那双好看的杏眼哭得跟核桃似的,贯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她身后的盛景尘则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彪汉。 “桂嬷嬷,还不快给盛小侯爷看坐。” 不等桂嬷嬷过来,盛景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不必管小爷,墨老夫人还是先给病……念初主持公道吧!” 倒是她小看念初这丫头了,不止有顾庄主护着,如今又来了个盛小侯爷。 “出什么事了?要老身主持公道。”墨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眸光扫向了沈清柚。 沈清柚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把后面改成了她昏迷不醒险些失身,盛小侯爷及时英雄救美,加之盛景尘的作证,自是让墨老夫人深信不疑。 一气之下,墨老夫人便着桂嬷嬷去凝光阁将墨清宁请了过去,罗氏未免女儿应付不过来,自是跟了过来。 屋里的境况,让墨清宁原本红润的小脸一下着了几抹苍白。 “不知祖母让清宁过来做什么?”她先后给墨老夫人及盛景尘行了礼后,方才故作姿态的问道。 墨老夫人向来疼宠墨清宁,对她一直是笑意谦和,如今却是黑着一张脸。 “念初丫头,你说。” 沈清柚颤着唇瓣应了一声,随之便将方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墨清宁微瞪着眼睛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直到沈清柚说完,她含着泪光一把跪在了地上:“祖母,清宁绝不会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望祖母不要听信他人枉言。” 言外之意就是沈清柚捏造事实陷害她。 闻言,罗氏也赶紧出言帮衬:“老夫人,清宁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脾性老夫人不知道吗?” 到底是最疼宠的孙女,见她此番模样,墨老夫人不觉有些心疼。 “念初虽自小养在乡野,但也是知理明事的,若是小事也就罢了,可事关念初清白,念初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仰眸直视着墨老夫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墨清宁垂敛着眸光狠厉的瞥了她一眼,拳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到此刻她也明白了,她灌给她的酒,她并没有喝,否则任发生什么,她也万不可能醒过来。 这场算计,倒是她把自己算计了进去。 墨老夫人面露为难之色,一边是疼爱多年的墨清宁,一边是有天下第一庄庄主跟盛景尘当靠山的沈清柚 这让她颇难抉择。 “盛小侯爷,此关我墨府家事,还请侯爷暂且规避。” 墨清宁心中得意泛笑,看来祖母到底是疼宠她的,墨念初这个贱人就是不自量力。 规避?这死老太婆摆明了要偏向墨清宁。沈清柚只觉心底怒火只窜脑门。 “墨老夫人,本侯可是念初的证人。”盛景尘双手抱臂丝毫不买墨老夫人的账,神色更是讥诮不已。 这墨府的这一家子竟然联合起来欺负他的病美人,简直找死。 墨老夫人的一张老脸变换的如斯精彩,这盛府小侯爷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横行霸道,他严明了不走,她拿他还当真没有办法。 沈清柚眉目隐隐泛笑,盛景尘这臭小子还算靠谱。 言罢,也不管墨老夫人、罗氏、墨清宁那能吃了他的神色,他神色狠厉的一脚踢在那彪汉身上:“自己说谁指使你,说错一个字,小爷扒了你的皮。” 那彪汉浑身一颤,只觉彻骨的冷,这位纨绔小侯爷混世魔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小人是受墨清宁小姐指使的。”彪汉颤颤巍巍的说着,从怀中将墨清宁给他的那袋银子拿了出来。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诬陷清宁的?”罗氏怒瞪着眼睛说道。 闻言,盛小侯爷笑了,笑的极度阴狠可怖:“小爷想杀人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何必费尽心思去陷害呢?” 这下罗氏不由变了脸色,嗫嚅了一下微颤的唇瓣,到底是闭上了嘴。 “盛小侯爷可是对清宁因爱生恨了?”墨清宁含着一双水眸,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她记得有段时间盛景尘可是扬言说喜欢她的,如今联合墨念初无非就是怪她当初拒绝了他,只要她稍微说两句软话,想来自是可以化险为夷。 盛景尘端详了她半晌,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小爷不得天天对醉梦楼里的姑娘们因爱生恨啊?” 这下,沈清柚没忍住,未免笑出声来,她赶忙垂着头抬手捂住了嘴巴。没想到盛景尘这臭小子嘴巴那么毒,这一句话摆明拿墨清宁当醉梦楼里的姑娘了。 墨清宁的脸色一下子变成猪肝色,她咬牙切齿的垂敛眸光,一双手愤怒的紧攥在一起。 “请老夫人还念初一个公道。”沈清柚将头伏低,正声说道。 摇曳的烛光忽明忽灭,让人瞧不清墨老夫人脸上的神色,最终迫于盛景尘跟沈清柚的步步紧逼,墨老夫人终是让家法伺候,祠堂思过三日。 这个结果到底是让人满意的,沈清柚望着罗氏母女那能吃了她的眼神,嘴角渐渐地绽开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云烟阁。 见沈清柚回来,绿绣便将清点好的单子递给了她。 她大致的扫了一眼单子:“没少什么吧?” 绿绣被她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悚,垂着头,怯怯的说:“一样不少。” 照绿绣的性子不少才怪,索性她今日心情好,也就懒得跟她计较了,作势将单子放进怀中,便挥手让她下去歇着。 回到自己房中的绿绣心下松了一口气,悄悄的从袖中拿出一支金簪,得意的笑了起来。 若是绿绣知道这金簪是沈清柚从腐尸身上拿下来的,并且会成为她的催命符,恐怕她就不会如此得意了。 沈清柚刚觉口渴斟了一盏茶,未等她抬起,茶盏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走了。 “这茶不错。”盛景尘笑眯眯的砸吧着嘴 。 她瞪了他一眼 ,作势便将茶壶扔在了桌上,别过身, 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这都大晚上了,她实在不知道他会去而复返。 “病美人,你不能这样,小爷刚刚可是帮了你。”盛小侯爷委屈极了,端着茶盏不知如何是好。 “一码归一码,你抢了我的茶。”她还是不看他。 盛小侯爷撇了撇嘴,当即乖巧的斟了一盏茶:“病美人,喝茶。” 她紧抿着唇瓣忍不住的笑了笑,转过身来时, 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默不作声的接过了他斟的茶。 “病美人,你要不要当侯爷夫人,小爷天天伺候你。” 逮着机会,盛小侯爷就开始推销自己。 她权当没听见的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要睡觉。” “睡觉啊!发展的太快了吧!不过我也不介意。”盛小侯爷羞涩的别过身子,一双手揪着衣角。 一看她就知道他想歪了,她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揪着他的耳朵:“你想什么呢?我要睡觉了,意思是你赶紧给我滚。” 他委屈的揉着被她揪红的耳朵,奶声奶气的哦了一声。 病美人好凶啊! 受了委屈的盛小侯爷出了云烟阁当即去把刚刚的彪汉又又又又暴揍了一顿。 040章:夜半惊魂 未立冬,长安城却是下起了第一场雪。 雪下了一夜,早间起来,那地上已然覆了一层雪白。 今日是瑾王下葬之日,穿街过的唢呐声震耳欲聋,送殡的队伍抬着落了白雪的棺椁缓缓从长安主街走过,哭丧的人一身白衣,哭得悲惨至极。 这场雪将本就悲凉的气氛显得越发凄切。 沈清柚一身白衣站在一侧的人群中,眼看着棺椁从眼前抬过,她浑身颤抖的紧紧掐住手心,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落下。 瑾儿,娘亲穷极一生也定要为你报仇。 回府给墨老夫人请安后,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那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日。 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加之悲伤过度,那苍白的小脸由此多了些许病态。 晌午天空晃了太阳,下了一夜的雪渐化了水,到了晚间已然看不到一丝雪白,只有那夜幕上挂着一轮清寒的明月。 月光微寒,轻风时起,扑面而来,只觉冷到骨子里去。 绿绣打着哈欠嫌弃的瞥了坐在门口的她一眼,兀自去自己的屋歇下了。 她仰眸怔然的望着那明月,闭眼一瞬,含在眼底的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夜色透凉,此时已是更深人静。 她了无睡意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去屋里提了一个黑色包袱,脚步急切的往后院而去。 长安城一片寂静,只有城东的醉梦楼尚且繁华依旧。 瑾王身为长子,死后自是葬在皇陵,但瑾王死之突然,那陵墓只修了一半,由此瑾王棺椁只能暂且停在了皇陵之外。 脚下的泥泞阻碍不了她的脚步,照前生的记忆,她很快便到达了大燕皇陵之外。 修陵寝的人还在连夜赶工。 沉香木制的棺椁就停在不远处,明知她的瑾儿就躺在那里,她却不能上前一步。 她蹲在正对着棺椁的方向,从黑色包袱中取出了一些香烛白纸,取了火折子便将香烛跟白纸燃了起来。 火光映照着她惨无血色的面容,满含痛苦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到燃着的火中。 心如刀绞,生不如死,原不过如此而已……… 抬眸之间,她忽然瞥见了深林中几抹如鬼魅一般穿梭而来的身影 ,她凝沉的微瞪着眼睛,心下一惊,赶忙搬起一旁的石块灭了火光。 那黑影穿梭的极快,片刻便停在了棺椁前 ,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背着一具尸体。 这些黑衣人要做什么?她微微凝眸,心底焦急不已,那可是瑾儿的尸身啊! 三个黑衣人互视了一眼便打开了棺椁,三人先是将躺在棺椁中的瑾王拖抱出来,而后就将背来的那具尸身扔进了棺椁中。 不行 ,不能让他们把瑾儿的尸身拿走,她心下一急,未经思虑的捡起一块石子顺着陵寝的入口扔了过去。 三个黑衣人凌厉的眸光同时扫向了对面的林子中,显然他们已然察觉了对面的林子有人,沈清柚胆战心惊的紧贴在树身上,闭眼一瞬,额间冷汗淋漓。 早知这黑衣人如此警觉淡定,她就不该打草惊蛇的,她简直蠢死了。 “对面林子有人。”为首的黑衣人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眼见着修陵寝的人听到了动静准备出来,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 “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为首的黑衣人跟抱着瑾王尸身的黑衣人微微颔首,便窜入了深林之中。 趁着这个间隙,沈清柚已然半藏半躲的往山下跑去。 因雪化了水,这下山的路未免滑脚,她边跑边往后看,一个不注意 ,脚下就踩在了一块滑石上 ,整个人就仰倒了下去。 她瞪着眼睛,紧捂住嘴巴,眉头紧锁在了一起,痛,痛死了…… 环顾周遭,才发现自己滑倒后顺着滚到一个水坑里面,这坑想来是打猎的猎人布的陷阱,因着山上的雪化,水悉数留到了这里面。 咯吱——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她大惊失色的微一凝眸,急忙蹲下身子,捏住鼻子,伏头潜入了水中。 追来的黑衣人四下扫去,除了微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却是看不见半个人影。 回身看了一眼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水坑,黑衣人眯了眯眼,作势便跳入了水坑中。 沈清柚紧挨着坑壁,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那黑衣人也是谨慎的,伸手在水中四下摸去。 她在水下艰难的睁开眼睛,小心的避开了黑衣人的手,幸好这水坑勾大,这黑衣人也只随便敷衍的摸了一下。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了黑衣人的手腕上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待她极力的想要去看清时,那黑衣人一提身竟出了水坑。 察觉黑衣人离去后,沈清柚方才从水坑中把头伸出来,瘫软一般的靠在坑壁上,重重的喘着粗气。 她心有余悸的仰着被水模糊的视线望着夜幕上的弯月,心下思绪如潮,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偷瑾儿的尸身做什么?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 缓了许久,她方才从水坑中爬起来,借着已然黯淡的月光快速下了山。 云烟阁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屋内燃了一支蜡烛,勉强照亮着屋里的一切。 如今临近立冬之初,穿着这一身湿透的衣衫吹了许久的山风,她只觉寒意入骨,刚取了干衣换上。 片刻,也不知屋外是否起了大风,那虚掩的门竟砰的一下开了。 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紧攥着玉簪,她坐在床榻上小心谨慎的瞧了一眼门外,却只听屋外未落的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原是虚惊一场,她面色苍白的闭眼一瞬,紧绷的身子亦慢慢放松了下来,将玉簪顺手放在床榻上。 她穿鞋下了榻,走至门前望了一眼,如今的夜少了明月,漆黑的让人心生惧意,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她动手关上了门。 岂止她方才走至一半,那门砰的一下又开了,见鬼了……她暗骂一声,一回身却看到了极至恐怖的一幕。 她瞳孔微缩,呼吸一窒,满目的惊异。 是上次破庙里面那个戴着鬼面獠牙的男人,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刚刚三个黑衣人是他派去的?现在过来,是来杀人灭口的? 不……不可能,若是早就发现了她, 以这个男人杀伐果断的气势,早就在半路将她解决了,何必等她到了墨府才动手? 所以这个戴着鬼面獠牙的男人跟那三个黑衣人是两路人。 但这个男人来找她干嘛?难不成是上次在破庙放了她之后 ,觉得后悔了? 她紧盯着他咽了咽口水,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这个男人想杀她,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041章:弹指之间 汗液浸透了发丝,她紧盯着他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大人夜半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鬼面獠牙之下的眸光宛如阴冷水潭,让人冷到骨子里去,将她惨白的神色纳入眼底,萧成钰眼眸一眯,如鬼魅一般朝她而去。 屋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似木棍一般身子紧绷的躺在床榻上,手紧攥着被褥,胆颤心惊的望着那张鬼面獠牙面具,男人冰冷的指尖从她的脸庞一路下滑,衣衫慢慢半褪至锁骨之下。 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忽然,她眉头一皱,锁骨之下竟传来一阵刺痛。 原来是男人咬破了她皮肉,她面色惨白的抿了抿唇瓣,咬牙隐忍,还真是见鬼了,这男人竟然在吸她的血。 温热的血入喉,萧成钰方才觉得心脏的骤疼好了许多。 如斯惊悚诡异的一夜,沈清柚不知哪个鬼面獠牙的男人是何时走的,亦是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在醒来时,却是次日清晨。 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梦,可掀开被褥,锁骨之下一道咬痕赫然印在上面。 她的身子似乎软做了一团,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额间,方才发现烫的惊人。 想必是昨晚受了凉,又着了惊吓。 她轻叹了一口气,便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所有事,就像一团诡异的迷雾绕在脑中,这长安夜下,还真是百鬼横行…… 日子过得很快,弹指之间便是一月而过。 真正入了冬的长安,白日里依是细雪纷飞,触眼可及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枝头未落的叶子在立冬之初便已经落得一干二净,沿廊下的花盆里覆了一层白雪,那寒风吹来,墙角的枯草都不住的打了颤。 与之相反的是燃了炭盆的里屋一派暖意融融。 上月墨老夫人便着人给她做了冬日的行头,今日是镇国公府大小姐的生辰宴,一早起来她换上了新行头,外披着兰花刺绣的短毛大氅。 常时未施粉黛的小脸上难得点了胭脂,三千青丝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发髻之间只简单的别了一支她常戴着的玉簪。 墨清宁、墨清莹先后坐着马车去了镇国公府,她是最后一个出府的。 按理说这府外当是要停着一辆马车的,但她出府来,却是一辆马车都未曾瞧见。 当下她便问了管家是怎么回事,管家说这府上就这么两辆马车被大小姐跟二小姐用了,须臾,她便心知这是墨清宁、墨清莹两人故意的。 没有马车,这生辰宴又不得不去,镇国公府又在城东,与墨府相隔甚远。 心下纠结之际,却是传来了盛小侯爷的声音。 她站在墨府的石阶上望去,一眼便入了他的眼底。 他的笑凝在了脸上,有些怔神的望着她,他觉得今日的病美人有一点不一样,她披着墨兰色的短毛大氅,平日苍白带着病态的小脸,在脂粉的装点下着了几分明艳。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与那白雪相衬,竟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盛小侯爷。” 她清冷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不自然的别开视线,俊脸上几抹可疑的红晕:“病美人,要不要小爷带你一程?” “盛府跟镇国公府不是在一条街上吗?”她狐疑的望着他。 他轻咳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车夫新来的,不认识路。” 车夫很委屈,明明是他家小侯爷说太近了没意思,让他从城西绕过去的。 反正她现在也没马车,总不能走着去,索性便上了他的马车。 一路上盛小侯爷不是推销自己,就是想趁机占便宜,但每次都不讨好,她要么不搭理他,要么就是伸出去的咸猪手深受她的残害。 彼时的镇国公府已是一派热闹之景,明着是萧大小姐的生辰宴,可谁都知道这萧大小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岁,不过是借着生辰宴来选如意郎君罢了,由此今日到场的都是各家公子、小姐。 生辰宴设在了镇国公府的梅园,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随着清风便是阵阵清香,园中两侧摆设了不少的长桌矮椅,每张桌上的花瓶中皆插着一束梅花。 梅树上系着的红丝带随风飘曳不定,与地上的白雪交相呼应,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诗意。 “你们看盛小侯爷身边的那女子是何人?” “看着挺眼生的,大抵是小侯爷近来的新宠吧。” 声音不大不小,沈清柚却刚好能听清,她置若罔闻的只管往前走,盛景尘暗自勾了勾嘴角,当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那女子以前倒是未曾见过。”萧冰玉目不转睛的看着盛景尘身侧的沈清柚。 墨清宁遂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不觉轻蔑的说:“那是清宁十五年前走失的长姐,自小养在了乡野,近来才找回的。” “难怪了。”萧冰玉喃喃自语的望着沈清柚,眼底暗光甚重。 “你说我这长姐也不知有什么魔力,倒让这盛小侯爷围着她转。”墨清宁状似有意无意的说道。 萧冰玉的脸色不觉难看了一些。 将她的神色纳入眼底,墨清宁眉梢一挑,嘴角微勾起一抹诡笑。 这萧冰玉的中意之人就是盛小侯爷,这下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沈清柚站在梅树下,见那梅花正盛,不由自主伸手去摸了摸,凑近嗅了嗅花香,她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盛小侯爷是个俗人,不懂欣赏什么梅花,她看花,他便看她,见她笑,他竟跟着笑了起来。 在他眼里,病美人比这满园的梅花还要美上千分万分。 “病美人,你喜欢梅花啊?”他忽然问道。 她侧眸瞥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小爷回去就把院子里种满梅花。”他心下欢喜的小声嘀咕道。 “本殿说盛小侯爷到哪里去,敢情是来陪佳人赏花了?”喑哑暗沉的声音,仿似喉咙里含了一把沙子,让人听着着实的难受。 宋昊天真是没眼力见,既然知道,还凑上来。盛景尘回过身,沉着脸睨了他一眼:“太子殿下不去陪着你的美人,过来打扰小爷干嘛?” “臣女墨念初见过太子殿下。”掩住心底的恨意与恶心,沈清柚回身过来盈盈一福。 宋昊天打量的视线就好比让人全身爬满了蚂蚁一般难受,回想起那晚恐怖的境况,她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原来你就是墨将军走失十五年的长女墨念初啊!”宋昊天端详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片刻不离。 “正是。” 盛小侯爷不爽了,这宋昊天瞧病美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真是恨不得把宋昊天这厮的眼珠子扣出来。 盛景尘一个跨步,便将她严严实实的遮挡在了后面。 “太子殿下,咱们去那边说吧!” 望着他脸上不爽,甚至是想剐了他的神情,宋昊天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有点意思,这盛景尘还是第一次为一个姑娘这番沉不住气。 042章:萧府世子 “成藩,那不是你的傻子哥哥吗?” 萧成钰身子微僵,面色深沉似海,眼底杀意波动。 他们竟敢擅闯竹园,当真该死! 萧成藩不悦的瞪了一眼调侃他的狐朋狗友:“本公子可没有什么哥哥。” 李岩不以为然的笑着拍了拍萧成藩的肩头,眼风顺着瞧了一眼亭子下覆了薄冰的湖水,计上心头的凑近了萧成藩耳边。 也不知李岩说了什么,只见萧成藩的脸色逐渐漾起了一抹诡异。 眼看着二人走进凉亭,萧成钰不动声色的大口吃着盘中的糕点。 “成钰啊!云峥呢?”萧成藩阴笑着,眸光四下扫去。 萧成钰一口将半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傻笑着正欲说话,却不想被噎住了。 他剧烈的咳嗽着,眼看着一张脸都咳的憋红了,李岩却笑嘻嘻的故意将桌上的茶提走了。 他痴痴呆呆的眼底掠过一抹阴异,两指不动声色的点在了喉咙上,片刻被噎住的那股难受,方才减免了许多。 “云峥在哪里啊?”缓过气来,他痴傻的歪着头问道。 萧成藩暗嗤了一声傻子,面上的笑越发古怪起来,与李岩对视了一眼,萧成藩指着那结了薄冰的湖水。 “云峥正在水下给你捉鱼呢,你下去瞧瞧。” 萧成钰站起身来,跟个孩子似的拍起手来,而那双不易窥探的眼底满是杀意暗浮。 这笔账,他慢慢跟他们两个算…… 生辰宴尚未开始,盛景尘走后,沈清柚自顾逛了起来,不知不觉竟出了梅园,眼看着这周遭四下的竹林,她心下一动,正欲回身。 不曾想却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呼救声与嬉笑声。 透过竹林的间隙望去,只见两个身着华贵的男子站在凉亭边上嬉笑着,而那冰冷至极的湖中,一个黑衣男子无助的扑着水。 今日出席生辰宴的都是世家贵子,本着不想惹火上身的态度,她本欲走人,可想起瑾儿,她的脚步又不由停滞了下来。 她的瑾儿是否也被人这番欺辱过?是否也这般无助过。 她紧攥着衣角,神色微凝,转身便朝凉亭那边跑去。 原本嬉笑的两人见了沈清柚,对视了一眼渐变成了邪笑,出言便是些下三滥的话。 她冷冷的瞪了两人一眼,解下大氅,不假思索的跳入了湖水之中。 这湖水冰冷至极,仿似一根根冰针不间断的刺入体内。 自取了心头血后,她的身子一直极度虚弱,稍一受寒,那股撕裂一般的痛便会再次席卷心脏。 她强忍住那股痛意,凫水靠近了萧成钰。 萧成钰做梦都想不到救他的人竟然会是她,他故作的慌乱惊恐之下流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复杂。 她的眉头紧紧的揪在了一起,仿似极度痛苦,就连胭脂都盖不住她脸上的惨白。 “不要怕。”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须臾,她的双手便拖住了他的下腋。 冰冷与疼痛相互交织,她本已麻木的神情在拖住他的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拖着他一点一点的往岸边游,半晌,终于游到了岸边,她让他先爬了上去,而她只觉喉咙一阵腥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望着她嘴角的那抹鲜红,他的眼神骤然一冷,犹如暗夜修罗,只是那神色快的让人捕捉不到。 “姐姐。”他蹲在岸边,朝她伸出了手。 这个女人真是不自量力,这冷水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她倒好一头栽下来。 这倒不像在破庙里那怕死的模样。 她将嘴里的那股腥甜咽了回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李岩、萧成藩见两人都上了岸,脸色刹那变得难看起来。 “今日之事,你的嘴巴最好给本公子严一点。”萧成藩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坐在地上的沈清柚与萧成钰。 她捂住泛疼的心口一阵咳嗽,仰眸冷冷的望着萧成藩,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萧成藩早死千百回了。 “成钰,过来。”对于她的眼神萧成藩视而不见,转而望向了浑身打冷颤,却依旧在沈清柚身边不离的萧成钰。 “不要,成钰要跟姐姐在一起。”萧成钰紧紧的搂住她的胳膊,一脸敌视的望着他。 “一个呆子,一个傻子。”李岩暗嗤了一声,便扯了扯萧成藩的衣袖。 被忤逆了的萧成藩阴着一张脸,会意的跟李岩对视了一眼,二人便拂袖而去。 毕竟他们怕云峥此刻回来。 她面色惨白的瞥了一眼紧挨着她的萧成钰,扯了扯沉重的嘴角漾起一抹温笑来。 “日后见了他们,你离远一些,他们都是坏人。” 他含着水眸,乖巧的点了点头:“成钰记住了。” 心下却少许隐晦复杂,这女人自身都难保了,还不忘提醒他人,还真是蠢。 她蜷着手抵在唇瓣上轻咳了几声,片刻便便强撑起麻木的身子磕磕绊绊的站了起来,本是冬日,风一起,这浑身湿透的衣衫便给人一种如置冰窖的感觉。 “天气冷,快去把身上的湿衣换了。” 她没注意到他不似她一般起身艰难,他一站便站了起来。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这单薄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的身子,凝眸一瞬,他满目天真的拉住了她的手:“姐姐跟成钰一起去换吧。” 她的手很冰凉,手上的茧子让人摸着有些硌手,但就是这么一双手,竟让他的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正欲说话,却响起了盛小侯爷的声音。 一路寻来的盛景尘望着湖边的场景,心下竟有些难受,一向张扬肆意的眸子盛满了心疼,他的病美人竟然浑身湿透的站在凛冽寒风中,小脸上的明艳褪尽,浮现的又是那该死的惨白。 他心急的足尖轻点,飞身便落在她的身边,似望不见还拉住她手的萧成钰一般,他伸手一勾,就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早知道,他就不该留她一个人的。 萧成钰垂敛的眸光晦暗至极,而她的手慢慢挣脱了他的手。 “你的衣衫该湿了。”她作势就要推开他。 他却似小孩子脾气一般紧紧的抱着不放。 “要湿,一起湿。”说完,他将她打横抱抱起,足尖轻点,便飞身而去。 徒留脸色阴沉似海的萧成钰站在原地。 “盛小侯爷,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她窝在他的怀中,拧着眉头淡声问道。 “回家。”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她小脸一黑,仰望他凝着心疼的俊脸,她不由微敛眸光,盛景尘他对她好像是认真的,可是她………… 043章:本不可能 “查到了吗?”换了干衣萧成钰从山水屏风中步履缓缓的走了出来,冷峻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嗜血戾色。 他家主子一向极少会如此生气。 云峥默不作声的将头垂敛了一分,心下几抹心颤。 “回主子,抓到的哪个人的确是高焕的心腹,但此人不知高焕身处何地。”说着,便自怀中拿出了一块皮肉,那皮肉上还残留着血,看着骇人不已。 萧成钰淡扫了一眼皮肉上的黑色骷髅,冷冷一笑:“高焕可真是老奸巨猾。” 云峥垂敛的眸底满覆暗光,看来这纹身不能作为线索了,两次抓到的人,身上所纹皆有所不同,而经过这两遭,高焕势必会更加警觉,要想在查,恐怕难上加难。 “从他们的大本营里,还发现了这个。” 依身在软榻上的萧成钰撩起眼皮扫了一眼云峥手中的瓷瓶。 “送去顾南浔哪里。” 云峥凝神应了一声,方才转身走了两步,便被萧成钰唤住:“一个月之内,本世子不想再看到萧成藩、李岩二人。” 云峥会意的应了一声是,脸上皆是杀意,他回来时,他家主子一身湿透的站在湖边,而主子这么生气,想来皆因二人。 其实不然,萧成钰之所以这么生气,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他眯着眼睛,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腿上,云淡风轻的落下一语:“留一口气就行。” 他家主子的意思是让他往死里整,不要把人弄死就行 ,这恐怕不止一个月见不着了。 盛府,东篱院。 蒙蒙的铜镜之上,映照着沈清柚消瘦的轮廓,面容之下的淡然浅存着几分复杂。 换了干衣,盛景尘正拿着绢帕笨拙的给她擦着湿了的头发,三千青丝握在手中,他的神情那般的细致认真。 盛小侯爷纨绔不堪,只会斗鸡走马,向来嬉笑红尘,皆是逢场作戏,唯有她,他认真了一次。 “盛小侯爷。”她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淡声唤道。 他轻嗯了一声,专注的视线仍落在那三千青丝上。 “其实我不喜欢你。”她眼波暗浮,心下不忍。 她早就不是桃源村的小农女沈清柚了,也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岁了。 他的手僵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嬉笑道:“小爷知道,不过小爷这不是在努力让你喜欢吗?” “没用的,盛小侯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残忍如斯的说着,伸手便将青丝自他的手中扯了回来。 他身子微僵,摩挲了一下湿润的手心,凑近嗅了嗅,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他自然的抿着唇瓣,须臾轻笑了起来:“病美人,小爷才不管什么狗屁世界不世界,小爷只知道,老子要定你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苍白的面上几分苦笑:“风流不羁的盛小侯爷会此生直此一人吗?” 他面色一变,嗫嚅了一下唇瓣,怔在了原地,却是回不上一个字来。 半晌,她兀自拿起桌上的玉簪随意的将青丝绾了上去,转身淡然的望着他纠结复杂的神情,忽然笑了,她于他而言只是一时的新鲜劲罢了。 “你看,你回答不了我。” “男人不都三妻四妾吗?况且小爷对你最认真。”他不解的望着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日子很长,盛小侯爷莫要将话说绝对,你与我终归不能变成我们。” “病美人,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吗?”他不甘心的望着她。 她只言未语的望着他,面上的疏离淡泊足以说明她的态度。须臾,她转身望向明纸窗户之外的景色:“走吧,生辰宴该开始了。” 他眸光微敛,几步上前便从后面抱住了她。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 她垂眸望了一眼他环在她腰身上手:“不用了,你我本不可能。” 说着她用力掰开了他的手,只身便朝外面走去。 说她残忍也好,绝情也罢。盛景尘很好,她身负血海深仇,宿命一生,而他是潇洒肆意的盛小侯爷,他是翱翔天际的鸟,她不该成为他的羁绊。 当断则断,不留一丝念想,当是最好的。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紧攥着手,残留的温热在片刻便只余下苍凉,一向肆意含笑的眼底覆了一层繁重不甘。 病美人,连机会给不想给他,他真的就这么差劲吗? 梅园里,长桌前矮椅上早已坐满了各家贵子小姐,沈清柚独自坐在角落,出神的望着白雪覆深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念初姐姐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呢?” 凝眸望去正是言笑晏晏的墨清宁,而墨清宁身侧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那女子看她的眼神有些敌视的意味。 “景尘哥哥呢?”萧冰玉冷着一张脸问道。 直视着那双覆满轻蔑不屑的眼睛,沈清柚不紧不慢的启唇:“你要找盛小侯爷,问我做什么?” 萧冰玉顿时一噎,一张俏脸变幻的煞是好看。 “冰玉妹妹找小爷何事?” 她凝望着他那贯是那番嬉笑痞气的模样,心下倒是有几分莫名的异样。 他还是他,可又有一点不一样了,不,是变回了她初至长安哪天的盛小侯爷…… “冰玉自是问景尘哥哥要生辰礼物。”萧冰玉面色潮红,抬手便搂住他的手臂。 他垂眸瞧了一眼手臂上的柔夷,邪气一笑,伸手便勾住了她纤腰。 “想要什么?” 萧冰玉得意的瞥了神色自若的沈清柚一眼,侧眸羞涩泛笑望着他:“只要是景尘哥哥送的,冰玉都喜欢。” 他勾起嘴角,戏谑自然,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看沈清柚一眼。 沈清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与萧冰玉远去背影,心下竟无端的松了口气,她该是惹恼了他,这番也好,不牵扯不瓜葛。 “盛小侯爷到底是风流之人,于念初姐姐不过是一时兴起。”墨清宁嗤笑嘲讽道。 她置若罔闻的提壶斟了一盏酒,眸光微沉含笑的与之对视:“与你何干?” 墨清宁面色微僵,片刻便讥诮的笑了起来,见沈清柚自顾抿酒,完全视她为无物,方才心下恼怒的拂袖而去。 等一会自有她好看的。 044章:故意羞辱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白雪,雪地中萧冰玉一袭红衣翩然而舞,到底是世家贵族的大小姐,那一舞灵动似蝶,水袖翻飞,一颦一笑,美艳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姐姐。” 出神的沈清柚侧眸,正对上那满含笑意的俊脸。 不是她救下的萧成钰,又是谁? 她笑着轻嗯了一声。 “姐姐,吃。”他从怀中拿出两个被压得歪歪扭扭的糕点,捧在手心递到了她的眼前。 她闷声一笑,自拿了一块:“你也吃。” 话音刚落,他咧嘴一笑,将那一块糕点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 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提壶斟了一盏茶递给他,他也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 “下次吃慢一些,小心噎着。” 将饮尽的空盏随手放在桌上,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的糕屑,乖巧的点了点头。 盛景尘面露不爽紧盯着萧成钰,抬手便将盏中的酒一口饮尽,复而又斟了一盏。 萧成钰这小傻子靠病美人那么近干嘛?找死啊! 宋昊天遂着他的眸光瞧了一眼,冷笑着出言打趣道:“盛小侯爷好大的醋味。” 他冷冷的瞥了宋昊天一眼:“太子殿下还是管好自己吧,少操心小爷的事。” “本殿瞧着这念初小姐……” 宋昊天不怀好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冷声打断:“太子殿下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则小爷不介意把东宫闹得永不安宁。” 对上他狠厉异常的神色,宋昊天不以为然的冷笑着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你敢。” “只要太子殿下敢,小爷就敢。”盛景尘微抬下颚,桀骜不驯的望着他。 盛小侯爷可是长安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上有宫中的贵妃护着,下有老侯爷护着,加上他武功高强,这长安没有他不敢的,只有他想不到的。 盛景尘一旁的宋致远瞥了一眼脸都绿了的宋昊天,心下暗笑,纵观这长安,能将这宋昊天怼成这番的,除了他这个好表弟,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对于二人口中的念初小姐,宋致远不由多看了几眼。 容色清丽的女子一袭紫衫坐在角落,与这满园争色的女子比起来,倒是独树一帜的美。听景尘的口气,想来是喜欢上这位念初小姐了。 否则以景尘一贯的作风,万不会明着这番威胁宋昊天。 一舞毕,萧冰玉的双手端庄的放在身前,站在一片白雪中,虽衣角沾雪,却万般落落大方。 将周遭或是嫉妒,或是爱慕,或是羡慕的神色纳入眼中,她不由微扬起下颚,面露几分骄傲。 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盛景尘的身上,却发现他饮着酒,眸光压根就没放在她的身上,她遂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角落中沈清柚,心中不免怒、妒交织,?掩于衣袖之下的手一在收紧。 她那里比不上那乡野女子了?他竟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墨清宁将她的脸色变换看得如斯真切,嘴角渐渐漾起一抹诡异。 “冰玉姐姐这是打算杵在那里当花给众位公子、小姐赏吗?”与萧冰玉一向不对头的萧冰蝶阴阳怪气的调笑道。 萧冰玉脸色难看的睨了萧冰蝶一眼,对上墨清宁的眼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番未免无趣,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众位以为如何?” 一听要玩游戏,在场的公子、小姐都来兴趣,当下纷纷出言附和。 对上萧冰玉诡异的神色,沈清柚扣住茶盏的手不觉收紧了几分。 这游戏是这样的,萧冰玉闭着眼睛来指人,墨清宁来唤停,指到谁,便由谁来献艺。 这样的安排无非是针对沈清柚而来的,所以被指中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 “念初姐姐自小养在乡野,未曾学过琴棋书画,这番让清宁代了,可好?”墨清宁善解人意的温笑着。 当下的公子、小姐们窃窃私语的调笑着,不时的向沈清柚投来鄙夷轻蔑的神色。 盛小侯爷的脸色变了变,正欲出声帮衬,想起她那番无情的话,由此隐忍着作了罢。 “纵然出生乡野,拿着树叶吹首小调,总会吧?”萧冰玉嗤声一笑,针对之意在明显不过。 “本公子还未听过树叶吹的小调呢,未曾想过今日有幸听墨小姐吹。”萧成藩满眼的讥诮。 “还请各位看在清宁的面子上,不要在为难念初姐姐了。”墨清宁眉头紧皱,柔声说道,眼底却满覆冷笑。 今日她总算要报了那日她跟盛景尘的羞辱之仇。 萧成钰垂敛的眼底掠过一抹阴寒,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这个女人到底是真能忍? 沈清柚容色自若的听着他们的一言一句的羞辱之词,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酒盏,清浅一笑着站起身来,理了理微皱的衣角,泛着笑却极至冰冷的眼风一扫:“小调呢?念初不会,但舞呢,倒是会一些。” 有萧冰玉的珠玉在前,众人无不认为沈清柚是在自取其辱。 “如此更好。”萧冰玉盈盈一笑,面上皆是对她的嗤之以鼻。 还真是不自量力,她就看这贱人怎么丢人现眼。 盛景尘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她,双手紧攥,眼底的光晦暗难懂。 她步履缓缓的绕过长桌朝正中的地方走去,与萧冰玉错身而过时,她眸光一凛,不动声色的一抬脚就踩在了萧冰玉妄图绊倒她的脚上。 萧冰玉吃疼的一声闷哼,对她怒目而视:“你踩本小姐的脚做什么?” “你不伸过来,我能踩到?”她反唇讥讽的说着,眼神阴沉似海,抬手便扣住了萧冰玉扬起来的手。 别看她弱不禁风的,力气可着实不小。 萧冰玉的脸色有些难看,嘴硬的嗤道:“你不会避开吗?非要踩本小姐?” 她笑意缱绻的望着满面怒色的萧冰玉,二话不说,抬脚又踩了一脚。 萧冰玉的脸上怒色更甚,正要呵斥,却听她轻描淡写的笑道:“你看,你都反应不过来,念初自然也是反应不过来。” 萧冰玉登时一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挣脱了她的手,揉着泛红的手腕,她轻声说道:“本小姐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很小,也只有她们二人能听的清,她淡笑不语的直视着她,挑衅的意味十足。 这番可将萧冰玉气得不轻。 沈清柚前生独爱舞艺,索性钻研过,什么舞都能信手拈来。 方才萧冰玉跳的是惊鸿舞,故而她也跳了惊鸿舞,她拿捏的分寸很好,一舞下来比萧冰玉仅略胜一筹。 这下众人再看她的神色不由起了变化。 这舞,她跳了,仇,也顺带报了。 起舞时,她故意踢了一些雪给萧成藩,任凭萧成藩怒目圆睁的望着她,她也只是极度无辜的笑了笑。 此情此景,萧成钰的嘴角悄然漾起了一抹弧度,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动声色的将仇就报完了,还让人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 这一场故意的羞辱,反倒是让沈清柚夺尽了风头。 045章:迷雾重重 茫茫夜色之下,遍地的白雪,触目可见。 到了深夜,寒风尤为凛冽。 深林之中,萧成钰神情沉郁的站在一处洞穴之前,风将他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吹起了一角弧度。 片刻,云峥提着剑从洞穴里面面露惊色的钻了出来,额间的冷汗昭示着他在里面见到了非同一般的东西。 “主子,瑾王殿下。” 萧成钰淡扫了一眼云峥剑上沾染的绿色液体,眼底波澜暗涌,云峥什么实力,他一清二楚,能让他变了色的东西,必然有诡。 “瑾王?”他眼眸微眯,低语呢喃。 瑾王不是死了吗?难不成云峥在洞穴里面看到了瑾王? “活的瑾王,而且……” 话音未落,只觉洞口处一阵冷风迅速袭来 ,萧成钰眼神一凛,作势拎着不及反应的云峥退到了五里之外。 萧成钰是练武之人,且功力深厚,哪怕夜色深深,他也能一眼窥清。 洞口处,一个身着四爪蟒袍的人站在那里,这个人正是让云峥谈之色变的瑾王。 死而复生本就让人深感诧异,而更让人惊恐的是这瑾王面色发绿,双目凸出,那眼珠子好像随时会掉出来一般可怖。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怪物。 见了人,他仿似异常的兴奋,呼出一道白雾,他发出一声类似猛兽嘶鸣的声,便张牙舞爪的朝萧成钰袭去。 萧成钰眼眸危险一眯,顺势就拔出剑迎了上去。 剑鞘一凛,瞄准时机,他一剑刺进了瑾王的心口之处,彼时一股绿色的汁液喷了出来,他眼神一凛,避了过去。 瑾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那声音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眼底杀意波动。 须臾,不知何处响起了一道笛声。 原本嘶鸣的瑾王安静了下来,他抬首扫了一眼四周,朝萧成钰相反的方向快速窜入了深林之中。 萧成钰的轻功可不是盖的,未等云峥反应过来,他已经只身追去。 这笛声,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是高焕那个老贼……这一次,他总算逮到他现身了。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那瑾王也停了下来,大抵是吃了萧成钰的亏,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萧成钰,竟露出了怯意。 “高焕,赶紧给本世子滚出来。”他眯眼扫视了一眼周遭,面色比之寒风冷上三分。 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寒风与回音。 忽然传来一道泛笑的声音: “世子殿下还真是锲而不舍。” 环顾一眼周遭,萧成钰竟不知声源来自何处,高焕还真是老奸巨猾,利用回音,让他无法判断声源,他冷冷一笑:“当了五年的缩头乌龟,上瘾了?” “世子殿下的激将法,于本座而言是没用的。” “那你的回答,岂不显得多此一举?”萧成钰嗤声一笑。 这声音沉寂了半晌,方才笑道:“这五年来,本座可是日日望着世子殿下如何的痛苦不堪。” 该死,萧成钰紧攥着拳头,语调冰冷的,犹如让人身置冰窖一般:“高焕,你若现在出来,本世子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那边却是一阵狂笑:“世子殿下未免小看本座,本座五年前给你下得了毒,他日自有要了你命的法子。” “如今你都不敢滚出来,谈什么要本世子的命?”他仿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起来。 “你且等着……”这声音如斯诡异阴森,话音刚落,周遭便起了一阵浓雾。 高焕擅毒,眼见着情况不对,萧成钰迅速往后退去,也正是这空隙,笛声再次响起,“瑾王”随之窜入了浓雾之中。 那浓雾来的快,散得也快,但凝眸望去,那“瑾王”早已消失不见。 云峥落在萧成钰的身后,难掩几分失落,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萧成钰望着漆黑如鬼物一般的深林,眼神高深不可探测。 “主子,你说死了的瑾王怎么会活过来了?而且还变得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云峥觉得这一切即是诡异,又是让人匪夷所思。 “瑾王早就死了,现在看见的,不过是高焕的一具傀儡。”萧成钰闭眼一瞬,声音听不出喜怒。 当年除了高焕一人逃走,魔教被悉数灭尽,只是短短几年之间,高焕的爪牙却遍布整个大燕,由此可见,高焕不除,当成大患。 “顾南浔那边可有消息?” 云峥垂敛眸光,回道:“顾庄主那边,暂无消息。” 那瓷瓶送去,已有半月有余,顾南浔未曾破解其中之物,想来有些棘手。 高焕这老狐狸在暗中又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这夜,沈清柚睡得并不安稳,发丝被汗液浸的湿透,猛然间她惊醒过来。 环顾了一眼周遭,她无端的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梦,否则当真恐怖至极,梦里面,她的瑾儿又活了,只不过变得跟怪物一般瘆人,瑾儿张牙舞爪的如同猛兽一般朝她扑过来,任由她喊破了嗓子,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心下思绪如潮。 那日的黑衣人究竟把瑾儿的尸身带到哪里去了?他们要瑾儿的尸身做什么?这一切那般的诡异,她生怕梦里的情景会成真。 咯吱—— 紧闭的门毫无预兆的开了,寂静如斯的夜,这声音让本就未缓过神来的她吓了一跳。 她伸手攥紧放在枕头底下的玉簪,全身紧绷在了一起。 夜色将门外的那道身影拉得很长,她面色苍白,心惊胆战的望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须臾,戴着鬼面獠牙的黑袍男人走了进来。 不知为何,见了他,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前来,不过是来吸血的,若换做了梦中的场景,她才是后怕。 他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走至床沿边,他忽然停了下来。 她望着他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随即乖巧的躺了下去,动手将衣衫扯至了锁骨之下。 半晌,他只身躺了上来,只是这一次,他竟没有吸她的血,而是将她的衣衫拉了起来。 “不吸了?”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诧异。 说完,她却是想抽自己两嘴巴子,不吸不是更好吗?多嘴干嘛? 面具之下的俊脸冰冷如斯,他只言未语,只是将她搂在了怀中。 被这个男人搂在怀中就像置身雪地里一般,冷得让人睡不着。 若不是他的鼻息尚且带了温热,她都得怀疑他是不是地下爬出来的鬼。 046章:为酒造势 立春之初,寒潮褪去,处处皆是盎然生机。 云烟阁院中的那棵老树也重新发了嫩芽,沿廊下的摆着的盆栽里冒了些绿草,久违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沈清柚收到了一封天下第一庄寄来的信,信是穆瑶请顾南浔代笔的,信中瑶瑶诉说了她在天下第一庄的点点滴滴。 她嘴角渐渐漾起一抹清浅,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明朗,看来瑶瑶在天下第一庄过的不错,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抬眸望着明纸窗户外的春意浓烈,将信收好,她慵懒的伸了个腰,秋日埋的酒,如今终于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后院赏花的四角亭中。 “小姐,你看,那土包子穿成这样是要去哪里啊?” 墨清宁遂着望去,一做男装打扮的女子正步履缓缓的走在青石小道上,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她阴森一笑:“李公子前些日子倒是说对这小贱人有点兴趣。” “小姐的意思是?”巧儿面上的神情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去李府知会李公子一声吧!”墨清宁嗤声一笑,眼底寒意森森。 巧儿应了一声,当下便匆匆出了墨府。 出了墨府,沈清柚先是去了一趟四海赌坊,拿着顾南浔的令牌,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去到了三楼。 四海赌坊以赌资作为判定,赌资的多少决定客人所处的楼层,三楼则为最高级别。 引路的小厮轻叩了一下房门:“黎叔。” 片刻里面便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进来吧。” 小厮轻推开了门,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墨小姐请。” 她微微颔首,抬步便走了进去。 方才踏入里屋,一阵淡淡的木香扑鼻而来,屋中的布置极为素雅古朴,让人倍感清新,与一楼的乌烟瘴气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也难怪要以赌资作为衡量了。 “墨姑娘请坐。”黎叔面容慈和的将人打量了一遍。 容色清丽,算不得惊艳,却让主子这番上心,想来自有特别之处。 她眉眼清和的微微一笑,兀自落了坐,眼前的老者虽眉慈目善,顾南浔能让此人打理这四海赌坊,说明这老者也不是简单之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我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她一开口便是直奔主题。 黎叔提壶斟盏的手滞了一瞬,须臾笑了起来:“墨姑娘倒是爽快人,说吧。” “去年秋日,我购了一家酒坊,埋了一些桂花酒跟菊花酒,如今……” 话未说完,黎叔轻笑着打断:“姑娘的意思是想借四海赌坊给姑娘卖酒?” 她不言而喻的清浅一笑,作势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茶。 “主子的意思是,只要墨姑娘有需要,小老儿这边只管配合。”黎叔笑着抿了一口茶。 她怔了一下,似没想到顾南浔这么爽快:“卖酒的银子七三分,黎叔以为如何?” 纵然顾南浔说这是给她的筹码,但她到底不想欠他更多。 黎叔放下茶盏,摇了摇头:“主子有言在先,一切以墨姑娘的利益为先。” 她眉头紧锁,她倒是不信顾南浔会这番为她思量?顾南浔此人城府深厚,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他是另有所图,那她索性心安理得便是。 “黎叔,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墨姑娘请说。” 她嘴角微勾:“这两日还请黎叔利用底下的人手在长安帮我的酒造势。” “墨姑娘放心。” 黎叔一口应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子,竟能想到为酒造势,倒是个机灵聪敏的人,也难怪主子会如此上心。 出了四海赌坊,她又去一趟自己的意兴酒坊。 刘术见了她当是笑脸相迎:“公子来了。” “酒怎么样?”她掀开帘子,脚下麻利的入了酿酒的里屋。 里屋一股浓郁的酒香,两个酒娘正在洗练今日刚摘来的蜡梅花,见了她, 两个酒娘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唤了一声公子。 她微笑颔首算是回应,刘术从酒罐中舀了一盏开封的桂花酒给她。 她接过轻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在嘴里蔓延开来,清酒过喉,残香浓郁,如琼枝甘露,让人回味无穷。 “公子,这酒品着如何?”刘术心思不定的问道。 这酒可关乎这间酒坊的兴亡,虽然刘术将酒坊卖给了沈清柚,但到底对这间酒坊还是有感情的。 她顺势将酒盏递给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刘术瞬间笑意浮面,转念一想,又不由愁眉苦脸起来:“这酒再好,咱们也没有销路。” 她笑意深深地拍了拍刘术的肩膀:“放心,五日之内,我们意兴酒坊的酒,会成难求一盏的极品。” 刘术神情激动的望着她,口气有些不敢置信的意味:“真的?”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梅花酒酿出来。”她不可置否的莞尔一笑。 只要四海赌坊那边配合得好,这一切自是不在话下。 刘术跟两个酒娘一听忙不跌的点头,做起事情来,都有了干劲。 “刘术,你且记住,三日之内何人来买酒,都不卖,听清了吗?”临走前,她忽然回身嘱咐道。 既要造势,就要吊足胃口。 “是。”刘术兴致高昂的一口应下。 出了意兴酒坊,沈清柚心情颇好,岂止走着走着一个女童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眉头一皱,蹲下身子来,直视着眼前生得可爱的女童,眉头舒展开来,心底一片柔软,当下柔声笑问:“怎么了?” 女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可怜兮兮的说道:“姐姐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未曾多想,笑着点了点了头。 闲来无事正要进赌坊的盛小侯爷,余光忽然瞥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顿下步子凝神望去,那不是病美人吗?牵她的手的女童是谁? 他眉头深锁,却又在片刻一消而尽,这病美人从来不领他情,还对他那么绝情,管她这么多作甚? 思及此,他抬步往里面走去,只是前脚刚进,他后脚又踏了出来,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上,早就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他神情阴郁的咬牙,眼底快速的掠过一抹焦急,她都那么无情了,他还是放不下她,盛景尘,你他娘的就是欠虐………… 047章:煞费心机 女童牵着沈清柚的手左拐右拐的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中,遂着小巷望去是一间废弃的宅子,四下皆静。 意识到不对劲,她神色赫然一变,当下便甩开了女童的手,回身欲走,却不曾想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了巷口。 “墨小姐,现在想走,恐怕已经迟了。”李岩随手扔了一锭银子给跑到身前的女童,满面的阴森邪笑,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她容色冰冷,眼眸微眯,没想到越是无害的东西越是暗藏祸心,李岩还真是煞费心机了。 她下意识的回眸,果不其然通往荒宅的巷口被他手下的小厮给堵住了。 “墨小姐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若是伺候的本公子开心了,说不定本公子好心一发,还能将你娶了当个三房夫人。” 她眼底掠过一抹阴冷,他的话竟让她无端的泛恶心:“李岩,这可是长安,天子脚下,本小姐再不济也是墨府长女,你可掂量仔细了。” 纵然心下几分慌乱,但她掩饰的极好,面色从容的取下发间的玉簪攥在了手心,不动声色的望着步步逼近的李岩。 不以为然的瞄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簪,他笑得张狂不已:“所以本公子才说娶了你当三房夫人啊!” 话落,他如狼似虎的一把朝她扑去。 她整个人紧贴在墙上,眼神凌厉的盯着面露yi ——邪的李岩。 “不要挣扎了。”李岩瞥了一眼被他紧扣着的芊芊素手,笑得如斯邪恶。 言罢,她却忽然露出了一抹诡异异常的笑意,不等李岩去琢磨,她膝盖一抬狠狠地磕在了他的下身的命根子上。 李岩瞳孔微缩,嘶鸣一声,捂着下半身,疼的面部近乎扭曲。 趁这空隙,她动作灵敏的朝没了守卫的巷口跑去。 他真以为她会束手就擒吗?还真是天真啊! 痛的眼泪都流出来的李岩死死的盯着她落跑的背影,恶狠狠地低吼道:“还不赶紧给本公子把那小贱人抓回来。” 两个小厮应了一声,正欲起身去追,却不想一袭紫衫华袍的盛小侯爷从天而降。 “李岩,你好大的胆子。”盛小侯爷面色阴沉,杀意浮动,他很不开心。 他来时便看到了李岩将他的病美人抵在了墙上,他心中的怒火正欲发作,却不想沈清柚一脚磕在了李岩的命根子上,待她跑远后,他方才出来。 李岩与盛景尘交集不多,自然没将这个胡天海地的盛小侯爷放在眼里:“盛小侯爷,本公子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他面色凌厉的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起来:“你敢动小爷的病美人,那就是找死。” 话落,他二话不说拔出腰间的匕首就冲了上去。 盛小侯爷是个狠人,三两下便将两个小厮封了喉,把玩着手中沾了血的匕首,他阴笑着朝李岩走去。 李岩这下可是真的怕了,他艰难的站起身来,额间满是冷汗的往后退 ,喉结滚动,颤着声音说道:“盛小侯爷,我爹可是当朝尚书,你不能杀我,否则我爹定然会去找老侯爷的。” 听闻老侯爷三个字,盛小侯爷神色微变,他一把扯住李岩的衣角,慢条斯理的擦着匕首上的血渍。 “如果你敢再打病美人的主意,下一次搬出谁来,都不管用,听清楚了吗?” 李岩一动也不敢动的贴着墙,对着那双阴寒的双眸,神情呆滞的点了点头。 直至跑到人群熙攘的长安大街上,沈清柚方才停下来,轻喘着气回望了一眼 ,她这才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间淋漓的汗液,眼底的光阴沉晦暗。 经过这遭,恐怕李岩更不会放过她了,看来她日后得小心行事。 一进墨府,像是精心设计一般,沈清柚便碰上了正陪着墨老夫人赏花的墨清宁。 “念初姐姐这身打扮是做什么啊?”墨清宁搀着墨老夫人皱着眉,甚是诧异的望着她。 墨老夫人满是深纹的老脸近乎揪成了一团,眼下正是怒火升腾之时。 她暗自呼了口气,垂敛着头 ,仿似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吞吞吐吐的道:“听闻十里荷塘的荷花开了,所以念初去凑热闹了。” 墨老夫人气郁的怒瞪着她:“你这身打扮,被旁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这让我墨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旁人没认出来啊!”她小声嘟囔道。 墨清宁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看她这样子,想来李岩并未得手。 “狡辩。”墨老夫人低斥了一声:“从今日起,你禁足三日,给老身好好在院子里反思。” 三日,恰恰正好,反正三日内,她也没打算出门。 “念初知道了。”她怯生生的应道。 心下却是百转千回,李岩今日出现的太凑巧了,就好似提前知道了一般 ,若是她猜测不错,当是墨清宁从中作梗,看来她下次再出府,得在注意一些。 经过了这么一遭,墨老夫人已然无心在赏花,伺候墨老夫人歇下后,墨清宁向巧儿低语了几句,当下匆匆的出了府。 墨府的马车一路行至云来酒楼之后就停了下来。 店内的小厮引着墨清宁一路上了二楼的雅间,一推开门,李岩正如丧考妣的坐在椅子上,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想是被盛小侯爷吓破了胆。 “李公子。”她心下暗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面上却是言笑晏晏。 李岩的余光瞥了她一眼,眉间皆是不耐之色:“你让本公子出来,所谓何事?” 若不是墨清宁,他今日何必受这苦。 “看来李公子并未得手。”墨清宁兀自坐到了他的对面。 李岩先是闷不做声的睨了她一眼,而后厉声道: “若不是盛景尘,本公子早就将那贱人给办了。” 又是盛景尘,墨念初这小贱人还真是有福气啊!前有天下第一庄庄主,后有盛小侯爷护着。 墨清宁愤恨的双拳紧握,眸光阴沉的可怖:“李公子就这么放弃了吗?” “不然呢?”李岩不甘心的望着她。 那小贱人踢的这一脚之仇,他可真是难以下咽。 墨清宁诡异一笑,便朝他勾了勾手。 他会意的眉梢一挑,便侧耳凑了过去。 也不知墨清宁说了什么,只见他面上的神色变得越发邪恶诡异起来。 048章:暗夜迷香 转眼之间,夜色悄然而至。 虽已入春,到了晚间却还是有几分凉意,不时的清风徐来,将沿廊下盆栽里的嫩草冷的打了颤。 夜色更深之下,一个身影站在云烟阁外探头探脑?的,片刻便猫着身子小心的走了进来。 明纸被竹筒戳破,那人对着竹筒一吹,一道白烟便飘曳而出的四散在屋里。 了无睡意都沈清柚眼色深沉的望着那道白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她就知道有些人不会死心,见那人影走后,她慢条斯理的起身拿起一块绢帕捂住了口鼻。 须臾,又躺了回去。 李岩若是敢来,她这一次就有本事让他变成阉人。 吱呀—— 她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见紧闭的门被人给推开了,紧接着一个轻手轻脚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李岩。 灌进来的风将床帷吹得飘曳浮动,回身将门关上,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女子,李岩的眼底跃起一抹邪恶诡异。 今晚他定要将这个小贱人给办了。 忽然,也不知是不是屋外起了风,虚掩的门“砰”的一声开了。 本身做的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的李岩心虚的回望了一眼,却只见门外万籁俱寂,根本没起什么风。 再回眸,却只见床榻上的女子坐了起来,暗夜下看不清女子的表情,只听她嗤笑了一声。 如今的氛围之下,这笑声听着着实有些阴森诡异。 李岩闭眼一瞬,脸色有些难看,墨清宁这贱人诓他不成,不是说下了迷香了吗?怎么这小贱人醒过来了? 不过也不碍事,醒着更刺激。 思及此,他邪恶的舔了舔唇瓣:“小贱人,看本公子今晚怎么收拾你。” 眼看着他就要走到床沿边,她眉梢一挑,饶有兴味的瞄了一眼站在门口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的黑袍男子。 她作势斜躺在床榻上,慵懒的支着头,撩起眼皮子指向了他的身后:“你回头看看,你后面有什么?” 本来她打算不动声色,等李岩过来在动手,不曾想那个恶鬼一般恐怖的男子来了,这番倒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李岩转了转眼珠子,神色赫然一变,心想不会是盛景尘来了吧? 余光暗瞄过去,不等他完全看清,那黑影便如鬼魅一般朝他袭来。 望着眼前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的黑袍男子,李岩瞳孔微缩,面色煞是惨白,腿肚子一软跪到了地上,他惊恐万状的嗫嚅了一下唇瓣,想要求饶,方才发现喉咙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面具之下的眼神冷峻而可怖 ,看来上一次云峥给的教训不够啊!既然如此,他亲自来。 明明夜色如墨,他手中的剑竟能在这夜色下泛着瘆人的冷光。 “大人 ,小的以为杀了他只会脏了你的手。” 她瞥了一眼抖得跟筛子似的李岩,当下穿鞋下了榻,披着薄褥步履缓缓的走了过来。 这男人一来,她都觉这周遭的空气冷了不少。 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李岩一听慌忙的点头。 萧成钰手中的剑未收,而是慢条斯理的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冰冷的剑鞘触及满是冷汗的脖颈,顷刻一抹鲜红涌来出来,可想而知他的剑有多锋利。 李岩两眼一翻,吓得晕死过去。 周围的地面上一道不明的水流涌散开来,沈清柚瞥了一眼下袍都湿了的李岩,不禁厌恶的皱了皱眉,当下抬手捂住了鼻子。 “你来处理。” 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每次来要么二话不说吸她的血,要么就是搂着她睡觉, 这次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这声音清冷若寒冬腊月,凝沉似浩瀚深渊,光听这么一声,都让人禁不住打冷颤。 她手足无措的接住他扔过来的剑,侧眸瞧了一眼已经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嘴角慢慢绽开一抹阴沉。 萧成钰慵懒无匹的依在床榻上,深邃似夜的眸子却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只见她将他扔给她的剑放到了桌上,往李岩嘴里塞了绢帕之后,她蹲下身子来……这女人做什么?他凌眉一皱,这女人竟然掀开了李岩的下袍……… 他面色一凛,冷声道:“你做什么?” 夜色下 ,她笑意缱绻的说:“给他绝后。” 杀了这畜生 ,简直就是便宜他了,她要他做个阉人,一辈子生不如死。 眼见她就要脱下李岩下身说最后一块遮羞布,他眼眸微眯,作势夹起她放在床榻上的玉簪朝她的手扔去。 她的手一缩,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索性玉簪是落在了李岩的身上,没碎。 她捡起玉簪,揉着泛红的手,瞪着眼睛望向不紧不慢走来的男人:“大人不是说,让小的自己处理的吗?” 他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只言未语的拿起桌上剑,稍一动作便挡在了她的身前。 被挡住视线的沈清柚有些不满的睨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搞什么?她暗呼了一口气,正准备探头过去瞧瞧。 恰逢其时,原本吓晕过去的李岩扳身起来痛苦的惊叫了一声,而后又晕死了过去。 这个男人动手给李岩阉了?这样更好省的她瞧着李岩泛恶心。 她眸光晦暗的眯了眯眼,心下一横,试探性的扯着他的衣角,轻唤了一声:“大人。” “嗯?”余光轻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的嘴角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他若躺在这里,我明儿不好交代啊?”她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可谓是千娇百媚。 “所以?”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所以把他扔到凝光阁去吧!”她笑的如斯温柔,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冰冷的眸子泛了起了波澜,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这女人还真是…… 天光破晓,墨染的夜幕渐渐褪去。 端着热水的丫头如往常一般进了凝光阁,见了从侧屋出来的巧儿,小丫头连忙怯怯的唤了一声:“巧儿姐。” 巧儿睡眼惺忪的睨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小丫头,打了个哈欠便将热水端了过来:“这里没你的事了。” 小丫头走后,巧儿站在屋外轻唤了一声小姐,可半晌里屋也没人回应她。 她心下疑惑,换了以往,这个时辰,小姐也该醒了,怎么今日?难不成是睡过头了? 思及此,她拔高声音又唤了一声。 这一次回应她的是一阵尖叫声。 巧儿心下一惊,顾不得多想的推开了门,望着床榻上的一幕,她瞪着眼睛似木头一般杵在了原地,端着的水盆应声而下,热水撒了一地………… 怎么……怎么会这样………… 049章:狠下杀手 墨清宁紧攥着被褥缩在角落,俏脸惨白的盯着躺在床榻外侧的李岩。 怎么会这样?李岩不是在墨念初那小贱人的院子吗?怎么会到自己的床榻上来了? 李岩被这惊叫声吵的迷迷糊糊的转醒了过来 ,尚且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他眉头紧锁,只觉下半身痛的锥心。 回想起昨晚那个鬼面獠牙的黑袍男子,他惊魂未定的猛然坐起身来。 “李岩,你怎么会在这里?”墨清宁近乎愤恨的低吼。 面色惨白的侧眸瞥了她一眼,他无端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等等……他的那里怎么那么痛,他瞪着眼睛颤着手后知后觉的朝下身摸去…………他被人给阉了…… 他紧咬牙关,痛苦的抱着头……这比杀了他,还痛苦…… 墨清宁遂着他的动作瞧了一眼,方才发现他下身的袍子是浸了血的。她不由面色微变,墨念初那小贱人这么厉害,竟然把李岩给阉了,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弄到了她的床榻上………… 失神间,她的脖颈却突然一紧,揪着眉头凝眸一望,只见李岩面容狰狞而扭曲的掐着她。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若不是墨清宁出的主意,他怎么可能会变成阉人? 空气的阻断,让墨清宁难受不已,苍白的俏脸被憋成了红色,她费尽的抬手打在他的身上,处于极端愤怒之下的李岩似没感觉一般的一在收紧手上的力度。 回过神来的巧儿咽了咽口水,手忙脚乱的提起桌上的茶壶朝李岩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去。 望着慢慢倒下去的李岩,巧儿喘着气缓不过神来站在床沿边,一双手一直颤个不停。 空气的突然灌入,让墨清宁剧烈咳嗽起来,揉着被掐的起了红横的脖颈,眼底掠过一抹狠厉,她狼狈的起身,翻身下了榻,从妆奁中翻出一支金簪。 一把推开尚处在惊恐恍惚之下的巧儿,她拿起金簪对准李岩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下去,眼看着李岩疼的醒了过来。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她面色凌厉的抽出金簪,疯狂的连番刺了进去。 血喷溅在了她的脸上,她似魔怔了一般停不下手来。 回过神来的巧儿胆战心惊的望着这一幕,连忙从身后抱住了墨清宁。 “小姐,李公子……李公子死了。”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死了……李岩死了……冷静下来的墨清宁失魂落魄的望了一眼沾满了血的手跟金簪。 她瞳孔微缩,惊叫一声,手中的金簪应声而落,而她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怎么办?她杀人了…… 她忽然望向敞开的门,颤声低吼道:“快,快把门关上。” 巧儿一个哆嗦,连忙手脚麻利的去将门给拉关上了。 “小姐, 怎么办?”巧儿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墨清宁,含着哭腔问道。 墨清宁沾染了血迹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紧攥着被血湿润的手心闭眼一瞬,唇瓣微微打颤,她杀的不是别人,她杀的可是尚书府的嫡子,怎么办? “宁儿。”屋外响起了罗氏的声音。 犹如惊弓之鸟的墨清宁吓得打了一个颤。 “小姐,是夫人,夫人来了。” 母亲,母亲来了。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恍惚的撇开巧儿,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拉开了门。 她惨白如斯的模样可将罗氏吓的不轻。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罗氏转着眼珠子将人细细打量了一遍。 “母亲……”她搭着罗氏的手,噙着眼泪唤了一声:“宁儿,杀人了。” 罗氏的神色赫然一变,显然被她的话惊住了。 知晓事态严重的罗氏左右瞧了一眼,便慌忙拉着墨清宁进了屋。当看到躺在床榻上死不瞑目的李岩,罗氏的脸色越发的沉重起来。 若杀的是府中的下人也就罢了,偏偏杀的是李府的嫡子。 只是这李府的嫡子怎么会在宁儿的屋里? 须臾,墨清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给罗氏说了一遍。 “宁儿,你怎么这么糊涂?”罗氏捶胸捣足的望着她。 “母亲,现在可怎么办?”墨清宁梨花带雨的拉着罗氏的手。 罗氏脸色沉郁的闭眼一瞬,为今之计,只能拉个替死鬼了,只是这个替死鬼让谁来呢? 今早墨清宁并未来给墨老夫人请安,说是染了风寒,唯恐过给老夫人。 到底是最疼爱的孙女,墨老夫人一听便要亲自去凝光阁一趟。 沈清柚不着痕迹的端详着罗氏,从罗氏说到“风寒”二字时,表情细微的不自然,她就知道这必然是一出好戏。 凝光阁 墨清宁身子紧绷的躺在床榻上,掩在被褥之下的手紧攥在一起。 听到屋外的渐进的脚步声,她方才揪着眉头,蜷手抵在唇瓣上故作难受的咳起来。 虚掩的门稍一推便开了。 “祖母怎么过来了。”墨清宁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气若游丝的说道。 眼见她要起身,走近的墨老夫人作势轻压在了她的纤弱的肩上,面露忧色的叹了口气:“这好好的,怎么就染了风寒呢?” 墨清宁扯着嘴角虚弱的笑了笑:“想是昨晚在榻上歇息着凉了。” 余光下意识的瞥向似笑非笑的沈清柚,她轻眨了一下眼睛,眸光着了些许心虚。 “这凝光阁的下人怎么当差的?”墨老夫人刻板着一张老脸,神情之间皆是不悦之色。着了怒火的老眼扫了屋里一眼,严词厉色的道:“伺候的巧儿呢?” 这阵仗显然是要拿人问罪了。 “祖母莫要怪巧儿,她许是有什么事呢。”墨清宁搭着墨老夫人的手,一派的善解人意。 这让墨老夫人瞧的心疼不已:“桂嬷嬷。” 伺候一侧的桂嬷嬷会意的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 罗氏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心提到了嗓子眼,稍一侧眸,便对上了沈清柚深邃透彻的清眸,那双眸子仿似看透了一切般,让她顿感不安。 不到片刻,桂嬷嬷面如土色的急步走了进来,仿似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 桂嬷嬷跟在墨老夫人身边数十年,一向沉稳得度,向来是处事不惊,如今能让桂嬷嬷变了脸色的,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请老夫人亲自过去一趟。” 墨老夫人回身瞧了神色大变的桂嬷嬷一眼,不由眉头一皱。 一进侧屋,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只见那一方床榻上,李岩死不瞑目的躺在上面,蓝白的衣衫近乎成了鲜红的血色,他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支沾满了血污的金簪。 五尺不到的地方,巧儿歪着头,嘴巴微张,瞪着眼睛被一道白绫悬吊在了房梁之上,她的脚下还有一张圆凳椅子。 沈清柚轻掩的口鼻,将这看似天衣无缝的一幕纳入皆是冷笑的眼底。 李岩可是尚书府的嫡子,这来头不小,如今死在了墨府的院子里,当真非同小可 ,饶是墨老夫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稍后跟来的墨清宁攀附在门旁,面色煞白的噙着泪。 “宁儿,你怎么过来了。”罗氏连忙担忧的扶住了她。 “宁儿,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墨老夫凝重的问道。 墨清宁装腔作势的抹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抬起眸子,似缓了缓神,须臾含着哭腔道:“李公子前日同宁儿说瞧上了巧儿,想要要回府上去,可巧儿一片忠心,只想跟着宁儿,那曾想这李公子会行如此苟且之事。” 这话说的倒是巧妙,三两下便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不管墨清宁说的是真是假,形势当前,也只能是李岩暗夜潜入墨府,想要对巧儿行不轨之事,却被巧儿杀了。 至于那支插在李岩心口上的金簪,根据墨清宁的说法,那是她赏给巧儿的。 墨老夫人着人收拾了一下屋里,唤人抬着两具尸身,亲自去了一趟李府。 目送着墨老夫人走后,罗氏母女皆松了一口气。 “我顶多绝了他的后,没想到,你直接要了他的命,还把巧儿拉来当替死鬼了。”临走前,沈清柚倾身伏近墨清宁的耳边,轻声带笑的说道。 墨清宁神色一僵,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望着她泛笑的眸子…… 050章:名声大噪 李府公子瞧上了墨府的小丫头,半夜潜入墨府,欲行不轨之事,小丫头宁死不屈,杀了李府公子后,上吊自尽了。 这话别说李府的人听了不买账,就连茶楼里说书的,说着说着都能说笑起来。 试问一个身份低贱的小丫头得了李府嫡公子的青睐,那有不赶紧抱紧大腿好飞黄腾达的理?还将人给杀了,落个上吊自杀? 将最后一粒花生送进嘴里,沈清柚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轻笑着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这三日里,墨府为这事搞得是焦头烂额的,甚至跟李府结了怨,自然没有心思在顾及她这个乡野来的大小姐。 除了这事被人津津乐道之外,还有意兴酒坊的桂花酒,听闻那酒喝着如琼枝玉露一般,让人快乐似神仙。 清茶尽饮,她站起身来凭栏望去,街头上正发生着有趣的一幕,一个长相清秀的蓝衣书生临街叫卖着自己的书画,可过往的人皆无人看上一眼。 恰逢此时,一个生得略显猥琐的男子停驻在了他的身前,不怀好意的说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话,那书生却是闷不做声的凝着脸。 大燕民风开放,有些富贵人家都公然养着娈童,长安街上还开着一家清倌楼,对于这男子调戏男子,倒是不足为奇。 轻笑着拉回视线,她瞧了一眼天色,差不多时辰了,这酒也该卖了。 白叙温不为所动的听着男子调戏之言,白净的脸上到底变得乌黑起来。他紧攥着拳头,终于忍受不住的一拳砸在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恼羞成怒,作势低呵了一声,身后的两个小厮作势一人扣住了他的两边肩头。 沈清柚下了茶楼,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只见那蓝衣书生的白净的脸上添了几处淤青。而那衣着华贵的男子依旧轮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蓝衣书生倒是个硬气的,愣是忍着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她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但到底有些看不过去。眸光一扫,她作势捡起了墙角的一根棍子。 酝酿了一下,她面露凶色的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两棍子就打在了那两个小厮的手上。 “你们干什么呢?”她怒目圆睁的瞪着那衣着华贵的男子。 “关你什么事?”衣着华贵的男子抬着下颚,凶神恶煞的望着她。 她嗤声一笑,抬起的手中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手心:“他是我弟弟,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那又怎么样?本公子可是萧府的公子,你敢惹本公子,就不怕长安容不了身吗?”萧成勇狠声威胁道。 萧府,她想起来了,这位生得猥琐的萧公子,可不就是生辰宴时坐在萧成藩身边的人吗? “听说过天下第一庄吗?”她皮笑肉不笑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刻着顾字的令牌。 萧成勇一瞧,脸当下变了颜色 ,天下第一庄可是他惹不起的对象,须臾,他瞪了她一眼,便灰溜溜的走了。 扔下手中的棍子,她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蓝衣书生,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 正欲走人,那蓝衣书生忽然拉住她,闷不做声的将银子塞回了她的手中。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肚子都吃不饱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那蓝衣书生垂敛着眸光,只言未语的回到了自己的书画前。他又叫卖起了自己的书画。 读书人就是麻烦,她不耐烦的揪着眉头,将那银子扔给他,一股脑的抱起他的书画:“就当我买的。” 他怔了一下,对上她那不耐的神色,嗫嚅了一下唇瓣:“值不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似三月里的春风,让人听着无端的舒服。 她赶着去卖酒呢,睨了他一眼,她抱着那些书画,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叙温凝望着她的身形单薄的背影,余光下意识的瞧了一眼手中的那一锭银子,肚子当下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 要说黎叔这三日可没少在长安为她的酒造势,所以当她来到意兴酒坊时,门面外早围了一堆慕名而来的人。 这可把刘术高兴坏了,可想着沈清柚吩咐他的话,饶是那些人在怎么费劲口舌,他只说一切待自家主子过来。 抱着一堆书画,她挤过人群,终于进到了店内。 刘术看到她时显然愣了一下,只因她今日着的是女装,而非男装。自得了上次的教训,她出门也懒得乔装了,索性坦坦荡荡的出来,省的又被别有用心去人寻到话头。 “刘叔,将这书画放好后,搬两坛酒出来。”她微微一笑,作势便将书画递给了刘术。 刘术连声应好,转身便去搬酒去了。 纵然她是墨府长女,但知晓她的人并不多。众人只是诧异这意兴酒坊的老板竟是个小姑娘。 两坛子酒,她并未一坛一坛的卖,而是吩咐刘术取来了五只碗,一碗一锭银子,卖完即止。 一碗酒一锭银子,未免价高了一些,让人不免望而却步,众人也是纷纷不满,只觉是她想银子想疯了。 刘术看的焦急不已,正想劝自家主子卖少了一点,恰逢其时说传来盛小侯爷的张扬的声音。 “是什么酒,一碗一锭银子啊!” 人群自然的让出了一条小道,盛小侯爷俊脸上的嘲弄在望见沈清柚的时候,僵住了。 病美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怔了一下,清声道:“小侯爷喝了自然就知道值不值了。” 盛景尘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心下有些别扭,他可没忘记她说的那些话,可掉头就走,又不是他作风,为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他冷淡的睨了她一眼,顺势就要去抬桌上的酒。 岂止她的手毫无预兆的压在了他的手背,他似火烧了一般的缩回自己的手,黑着脸:“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从盛小侯爷的嘴巴里说出来,当真是奇怪的紧。 自那日她跟他说了那些话之后,盛景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她说的话确是绝情了一些,换谁,都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一碗酒一锭银子。”她收回手,如斯自若。 他冷哼了一声,摸出一锭银子就扔在了桌上。他牛饮了一口,当下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蔓延开来,酒水过喉,那桂花香如琼枝甘露一般让人回味无穷。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的酒渍,斜了一眼观察着他神情变化的沈清柚,作势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她:“再给小爷来一碗。” 她盈盈一笑:“一人一碗,多了没有。” 这……这病美人还真是绝情的紧,对他跟这群人都是一视同仁。 他心下不免生了几分怒火,赌气似的瞪了她一眼,他抓起桌上的银子就走了。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眉目间几分无奈。 经过这么一遭,众人无不觉得这肯定是难得一品的好酒,毕竟那尝尽天下美味的盛小侯爷都想要第二碗。 两坛酒,不消一会,便悉数卖尽,没尝到的人愁眉苦脸的叹气,尝到的人皆言这是人间美味。 这让沈清柚的酒自此在长安名声大噪。 “公……小姐,为何不趁着这时候,将酒都卖了?”刘术疑惑不解的望着正在数银子的她。 她把玩着手中的一锭银子,眉梢一挑,笑道:“少,则显得珍贵,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刘术恍然大悟的点头:“还是小姐高明。” “明日依旧是两坛桂花酒,至于价钱,在加五文。” “是。”刘术笑着一口应下。 “这银子,你清点一下,近来你们也辛苦了,每人拿两锭银子。” “这……”刘术有些迟疑。 “这是你们应得的。”她笑言。 闻言,刘术方才未曾多言。 “对了,一会你送坛桂花酒到侯府去。”回想起盛景尘,她不免有些头疼,思虑了一下,她淡声补充道: “就说,当我谢他的。” 他没少帮过她,见他喜欢这酒,索性送一坛给他当谢礼,况且今日也全靠他。 051章:惹人觊觎 意兴酒坊的桂花酒在长安彻底闻名,随着喝的人越多,这酒的价值自然是水涨船高,但依旧不变的是每日仅两坛,一人皆一碗。 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酒价在涨到三两银子后就停了下来。在此期间,还有不少稍大的酒楼、客栈来洽谈合作。 在刘术眼中是酒坊熬出头了,可在她眼里却是刚刚开始。 身怀宝藏,难免会惹人觊觎,况且意兴酒坊的崛起,本身就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接下来只怕是麻烦不断。 “小姐,近来洽谈合作的都是长安的各大酒楼、客栈,你为何不直接答应与之合作?”刘术甚是不解的问道。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在桌面上:“你说我们若是与各大酒楼、客栈合作,这临安街上的大小酒坊会怎么样?” 瞥了一眼面色微僵的刘术,她蜷起手,声音清冷如斯:“我们刚刚起步,不宜张扬,至于合作,我已经想好了,前期我们只跟四海赌坊合作,等时机成熟,我们再与长安的大小青楼洽谈合作。” 顿了顿,她紧接着说道:“以各色花酒作为供应,药酒作为特色酒,仅我们酒坊买卖。” “小姐这招好是好,就是这花好采,好药可不好得啊!”刘术斟酌着说道。 她无声一笑,语气甚是轻描淡写:“药,你不用担心,你只管把酒坊扩大,酿造花酒便是。” 说着她将清点好的一袋银子都扔给了刘术。 “小姐,小的以为不妥,若有需要银子的地方,小的在……”刘术捧着一袋银子,面上甚是惶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刘叔放手去做便是,不够在来我这里支取。”她站起身来,轻笑着拍了拍刘术的肩头。 刘术心中到底是有些动容的,小姐这番相信他,他万不可让小姐失望才是:“小姐放心便是。” 话音刚落,店面外便传来了一阵叫嚣的声音。 “谁是这酒坊的老板啊!赶紧给大爷滚出来。” “小姐。”刘术心下赫然一紧。 她脸上的笑意已然悉数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覆的阴翳,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理了理衣角,她从容自若的走了出去。 店门外,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眼神狠厉的彪汉扛着棍子吊儿郎当的将意兴酒坊的牌匾踩在了脚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牛里牛气的小混混。 俨然是来找茬的。 “小姐,这人是标三,长安有名的地头蛇。”刘术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 这模样,瞧着不像是贵族世家的公子,能成为这长安一方的地头蛇,想必后面撑腰的人不简单。 她眼神犀利的一扫,停驻在彪汉脚下的牌匾上,须臾,面上浮现了些许笑意,只是那笑如寒风凛冽。 “你就是意兴酒坊的老板?” 彪汉棱着眼睛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似有些不敢置信,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会是这酒坊的老板。 “不知公子有何贵干?”她容色含笑,一派好脾性的模样。 “听闻你们酒坊的酒不错,给大爷跟兄弟们搬几坛上来尝尝。”标三肆无忌惮的大笑着,作势便要往里屋走。 沈清柚眸光一凛,脚下顺势一移,挡在了标三的身前:“听闻公子是长安有名的地头蛇。” 被挡住去路,标三显然有些不悦,但四目相对,这眉眼含笑的小姑娘倒是几分可人,他挑起她的下颚,卑劣一笑:“既然知道,还不将大爷伺候舒服了。” 她的眸底掠过一抹厉色,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笑容婉约:“公子请。” 眼见着这群肆无忌惮的小混混走了进去,刘术揪着眉头抵唤了一声: “小姐。” 她递给他一抹笑意,转身便走了进去。 她吩咐刘术随便搬了三坛普通白酒上来,而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标三自是得意至极,那酒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酒罐见了底,他只觉眼皮沉的紧,浑身更是疲软无力,等他意识到中计了以后,只见那个娇滴滴的姑娘笑吟吟的说:“把人给我绑了。” 烛光摇曳不定,昏暗不明的里屋,女子闲适的抿着清茶,明黄的烛光侧映在女子的清丽的容色之上,本是柔和之色,此刻却徒增几抹冷寂。 标三动了动身子,方才发现自己被捆成了粽子,而他带来的人也不例外。 “你个小娘皮,竟敢设计老子,你最好乖乖放了老子,否则……” 她神色冷凛,未等他说完,她一扬手便将茶盏扔了出去,恰好砸在了标三的嘴巴上。 “聒噪。”她淡淡一语,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走至标三的身前:“说吧,谁让你来的。” 昏暗的光线下,标三瞧不清女子的神色,却无端的感觉一阵寒意袭来。 “那可是你惹不起的人物。”标三不屑的冷嗤道。 她也不恼,只是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笑:“说来听听。” “镇国公府的萧大小姐。”标三微抬着下颚,颇为自傲的说道。 萧冰玉若是知道自己找了这么一个蠢货,该是什么表情?呵呵…… 她不紧不慢的自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了刘术:“刘叔,给他们一人喂一颗。” 刘术应了一声,果真将瓷瓶中的药一人喂了一颗,对于抵死不从的标三,她贯是有耐心的拔出的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大腿上。 疼的惊叫时,刘术趁机将药扔进了他的嘴里。 刘术从来不知道这看似娇滴滴的小姐,竟如此狠厉,且面不改色。 “这唤做七日散,每七日得服一剂解药,想活命的话,最好不要忤逆本小姐。” 标三吓得满头大汗,此刻他却是不敢在小看这个小姑娘。 “小的以后唯小姐的命是从。” 此言一出,那几个小混混纷纷附和表态。 “今晚回去怎么跟萧冰玉说,不用本小姐教你吧?”她把玩着沾了血丝的匕首,漫不经心的说道。 “小人明白。”标三连忙应道。 交待了刘术一些事宜后,沈清柚当下出了意兴酒坊,时辰不早了,她差黑溜出来的,此刻是该回墨府了。 夜色笼罩的长安大街,万籁俱寂。 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衣衫,忽然她看到主街的尽头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心存警惕,眸光一扫,闪身躲进了漆黑的小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身着白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脚步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漆黑冗长的小巷。 躲在一堆发出恶臭垃圾之下的沈清柚神色一紧,她紧绷着身子一动也不动的望着走进小巷中的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身量矮小,戴着白色鬼面,他目光如炬的四下扫去。 却未曾发现这巷子之中有何异常,难道方才是他看错了?瞄了脚边发出恶臭的垃圾一眼,他厌恶的凌眉一皱,随即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那身影远去之后,沈清柚身子一软,不由松了一口气,刚刚她明显感觉到了杀意………… 052章:打脸现场 长安夜下,百鬼横行。 顾不得身上的恶臭味,沈清柚亦步亦趋的跟在白袍男子的身后,她不敢跟的太近,其一,这男子过于警觉,其次,她身上的味太重了。 白袍男子步履从容一路从长安主街走到了东城街上的太子府。 府门外的侍卫见了白袍男子尤为的恭敬,片刻那男子便入了太子府。 收回视线,沈清柚紧贴在墙壁上,一时间思绪翻涌如潮,这白袍男子如斯诡秘?,加之那夜后山所见,难道这白袍男子是宋昊天口中的国师? 纵然不是,这白袍男子又是谁?宋昊天究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忽然一个奇异的想法涌上心头,亦或许盗换瑾儿尸身的是宋昊天?她的容色如夜凝沉,眼眸微眯。 不对,若是宋昊天想要瑾儿的尸身,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功夫。 那她夜之所见,岂不是三路人?那个如恶鬼般的面具男人,盗换瑾儿尸身的黑衣人,如今的白袍男子。 而掩藏在这三者之下的秘密,又会是什么呢? 她闭眼一瞬,紧攥着的手骨节分明,心底百思不得其解。 初春的夜晚少有明月,这深夜如墨染一般浓稠,春寒料峭,竟是飘起绵绵细雨来。 屋里烛光明灭,萧成钰慵懒如斯的依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封刚从天下第一庄传来的信,也不知信上是何内容。 只见他冷峻的脸上多了一抹凝重。 寂静如斯的里屋,霎时多了一股压抑之感。 云峥侍在一侧,垂敛着头,大气也不敢呼一下,直到萧成钰看完那封信,他方才斟酌着语气问道:“主子,顾庄主可破解了那瓷瓶中的东西?” 萧成钰眼神阴冷的望着摇曳的烛光,信在手中攥成了一团。 见状,云峥垂敛了眸子,看来顾庄主并未破解那瓷瓶中的东西。 “七日之后的浴佛节,主子要去吗?” 他冷冷吐出一个字:“去。” 或许无妄大师会有答案………… 次日,午时,临安街上。 相对于其他酒坊的萧条景象,意兴酒坊却是门庭若市,为酒慕名而来的不在少数。 萧冰玉随手将三锭银子扔到了桌上,转而抬起了桌上斟好的酒,她就看看这酒究有什么稀奇的,竟能让这些人如此的趋之若鹜。 初品未有何特别之处,待酒水过喉之后,却是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在口中回味无穷。 这酒的确不错,但…… 她晦暗的眼底掠过一抹诡异,淡淡的瞥了排在身后的标三一眼,手一松,手中的碗应声而落,她仿似极度痛苦的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本小姐的肚子好痛,你们的酒有问题。” 标三会意的几步上前,拔高了声音:“这意兴酒坊的酒有毒啊!给人小姐喝出问题来了。”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酒有什么问题?”沈清柚泰然自若的走了出来,扫视了一眼众人,最后落在了装模作样的萧冰玉身上。 萧冰玉仰眸对上她似笑非笑眸子,面色微微一僵,片刻又是一副疼的受不了的模样:“本小姐喝了一碗下肚,便疼痛难忍,你说有什么问题?” 她慢条斯理的斟了一碗,当着众人的面悉数饮尽,半晌,她揪着眉头,望向刚刚同萧冰玉一起饮酒的人:“你们的腹中可有不适?” 那四人齐齐摇头。 她放下手中的酒碗,耸了耸肩:“我也喝了,腹中未有不适,不知萧大小姐可是另有其因。” “本小姐就是喝了你们的酒才腹痛难忍的。”萧冰玉一口咬定。 话音刚落,萧成藩便挤过人群来到了萧冰玉的身边,他面色不善的望了沈清柚一眼,转瞬便将萧冰玉搀扶起来。 “大姐这是怎么了?” 萧冰玉捂着肚子,恶狠狠地睨着沈清柚:“是她,她的酒有问题。” “墨念初,想不到你这村野丫头竟如此歹毒。”萧成藩严词厉色的死盯着她,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李岩会看上墨府的小丫头,还被那小丫头给杀了,简直荒谬至极,幸而清宁告诉他,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这墨念初这么有手段。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难不成这意兴酒坊的老板跟萧大小姐有过节?” “我看就是,否则怎么就萧大小姐一人腹中不适?”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的听得一清二楚,沈清柚置若罔闻的冷眼望着:“刘叔,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萧大小姐瞧瞧。” “是。”刘术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坛子,当下挤进了人群中。 萧冰玉眼底掠过一抹冷笑,就算大夫来了,又怎么样?只要她一口咬定腹中不适,那她的酒就是有问题。 “听闻临主街最大的酒坊是萧府的。”她忽然意味不明的问道。 萧成藩眯了眯眼,想将她一眼看透,只是那淡然疏离的容色之下窥探不到一丝别样之色。 见二人皆默然不语,她拉过椅子,不紧不慢的坐了下去,捻着一缕青丝把玩着,她嘴角微勾:“最近各大酒楼、客栈都有意来跟本小姐洽谈合作,不知二位是否知晓?” 二人脸色微变,长安各大酒楼、客栈的确是跟他们酒坊合作,而他们之所以找她的茬,也只因此事。 将二人的神色纳入眼底,她冷意十足的嗤声一笑:“标三,你来说说。” 被点名的标三一个哆嗦,低眉顺眼的瞧了沈清柚一眼,他嗫嚅着唇瓣说道:“其实萧大小姐的腹痛是装的,为的就是陷害意兴酒坊。” 闻言,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临安街上最大的酒坊——沉香酒坊可不就是萧府的,生意被抢,自是将意兴酒坊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起此彼伏的声音,一时间让萧冰玉二人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萧成藩一记冷眼扫向身后的标三,后者却是将头垂的很低。 恰在此时,刘术也将大夫请了过来。 纵然不愿,但身为贵家小姐的姿态不允许她当众撒泼。 那大夫把脉半晌,终是欲言又止的说道:“萧小姐并无大碍,只是肠中堆积,去趟茅厕方可。”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话顶多算个打趣笑谈,对于贵族世家的小姐来说,无异于当众羞辱。 听得那一道道嬉笑声,萧冰玉面露难堪的甩开那大夫的手,隐忍不发的盯着眉眼含笑的沈清柚,那模样仿似随时要冲上来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须臾,她一把推开萧成藩,怒色难当的垂着头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她绝不会放过沈清柚这个贱人的…… 萧成藩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推得脚下踉跄了几步,待稳住身形,他冷冷的瞪了沈清柚一眼,当下挤过人群追了出去。 053章:从中作梗 绿绣垂敛着头,垂下的手紧紧的扯着衣角,眸光不时的瞄向墨清宁,心下忐忑不已。 墨清宁专注的眸光悉数落在了白色的确良布上,红色丝线将牡丹最后的轮廓勾勒好,她方才揉了揉发涩的眸子,缓缓的望向了绿绣。 “绿绣,你跟着墨念初这些日子,可还好?” 跟着那土包子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她偷藏了那支金簪,她可是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摸不清墨清宁的心思,绿绣心下不茬,幽幽的转了转眼珠子:“劳大小姐挂念奴婢,奴婢甚好。” “当初是本小姐看重你,方才将你遣去云烟阁的,本小姐之所以未同你说,为的便是在墨念初面前演一场好戏,让她不对你设防。”?墨清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一伸手便温柔的握住了绿绣的手。 绿绣下意识的要缩手,最终却是反握住了墨清宁的手,有些诧异有些惊喜:“大小姐是说真的吗?” 墨清宁眉眼含笑的抽回手,余光瞄了一眼身侧伺着的丫头:“玲儿。” 玲儿会意的自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个鼓啷啷的钱袋。 绿绣贪婪望着那钱袋,眸子亮的仿似发出了绿光一般。 墨清宁看得真切,微勾的嘴角多了一抹冷意,将钱袋递给绿绣:“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绿绣捧着那钱袋,兴奋的咽了咽口水:“奴婢不辛苦,不辛苦。” “还有三日便是浴佛节了,届时,你不会让本小姐失望吧?”墨清宁淡笑着将一个黄色纸包塞进了绿绣的手里。 “大小姐放心。”鬼迷心窍的绿绣望着手中的钱袋,笑着应道。 初春的天气最是让人琢磨不透,早间晃了一会的阳光,到了午时,却是飘起蒙蒙小雨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一块黑纱之下。 云烟阁沿廊下摆着的几盆绿盈盈的兰花草,那是沈清柚今早闲着栽种下去的。 难得闲时,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沿廊下,眼瞅着那兰花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念初姐姐真有雅兴。” 略带打趣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恰一抬眸,正好四目相对。 她嫣然一笑:“清莹妹妹怎么有空过来?” 墨清莹并未带丫鬟,她步子盈盈,手中提着一个食篮子,不消片刻便走到了沿廊下。 “妹妹做了一些梅花酥,特意给姐姐送过来。” 她眸光不明的盯着她递过来的篮子,轻笑了起来:“妹妹有心了。” 沈清柚不请她坐,她不觉尴尬的亭亭立着,静默了半晌,她到底是隐忍不住了。 “念初姐姐不恨吗?” 终于忍不住了吗?沈清柚心底冷笑,面上却如斯不解。 墨清莹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噗嗤笑了一声:“身为墨府长女,念初姐姐应当是嫡女才对。” 真不知道这墨念初是真傻?还是装模作样? “妹妹所言极是,但姐姐在这偌大的墨府,立足都难,又谈何嫡女之位呢?”她拧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 若细看一些,定然能发现她眉梢的万千冷意。 早不说晚不说,现在突然来挑拨,必然不安好心。 她的反应正中墨清莹的下怀,墨清莹暗自勾了勾嘴角:“其实妹妹与姐姐何尝不是这番处境。” 她蹲下身子,手搭着沈清柚放在腿上的手,一派的委屈无奈。 若不是墨清宁夺了她的文赋,那天下第一才女应当是她墨清莹才对,这蚀骨恨意,她一直隐忍在心底。 沈清柚的眼底不着痕迹的掠过一抹阴翳,嘴上却是心疼的安慰了两句。 “所以念初姐姐,我们都有同一个敌人。”墨清莹仰着水眸望着她。 她反手握住墨清莹的手,仿似找到了知己一般热泪盈眶。 墨清莹暗嗤了一句蠢货,当下轻抹着眼角徘徊不下的晶莹:“念初姐姐想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故作迟疑了一瞬,方才坚定的点了点头。 “念初姐姐,妹妹心有一计。”墨清莹不露声色的阴森一笑,便凑近了她的耳边。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沈清柚的嘴角渐渐绽开了一抹讥诮。 墨清莹前脚刚走,绿绣后脚就走了进来。 瞧着盖着毯子躺在太师椅上看书的沈清柚,绿绣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大小姐请大夫给她瞧了瞧,还不知道她压根就没中沈清柚这土包子的毒。 想来那时就是这土包故意子诓她的。 气郁的快步走上沿廊下,恰似看见了放在沈清柚脚边的食篮子。 “这梅花酥是何人送来的?”本来以为被这土包子下了药,她还心怀惶恐,如今背后有了大小姐当靠山,她自是肆无忌惮起来。 余光淡扫了一眼拿着梅花酥就往嘴里送的绿绣,她并未搭理她,而是兀自的看着书卷。 绿绣得了个自讨没趣,这些日子,她倒是知晓她的脾性的,见她不说话,她自也不敢如前那番放肆,又捡了两块梅花酥,扭着细腰就往自己的屋走去。 二小姐最擅梅花酥,往年这个时候,只要在二小姐院子里当差的下人,都能吃到这梅花酥,想来这梅花酥定然是二小姐送过来的。 靠在门上的绿绣将最后一块梅花酥一股脑的塞进嘴里,她得想办法知会大小姐一声才是………… 盛小侯爷正要去醉梦楼醉生梦死一番,岂知出师不利,刚要踏进红尘,萧冰玉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出声便唤住了他。 到底是姑娘家,盛景尘在如何不耐,却也不会当街拂她的面子。 “景尘哥哥,我们酒坊近来酿了一些桂花酒,你要不要去尝尝?”萧冰玉眉目含春,顾盼流连的望着他,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拉开了些许距离,他的神情如斯淡漠:“有病美人酿的好喝吗?” 她心下有些落魄,面上的娇态亦是一消而尽,嗫嚅了一下唇瓣,想说什么,却是说不上来。 见状,盛景尘也懒得在同她废话,抬脚就踏入了醉梦楼。 说到桂花酒,也不知道病美人……啊呸……她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萧冰玉眸光黯淡,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意兴酒坊,又是墨念初那贱人……她紧咬牙关,手紧攥着衣角,她到底哪里比不过那贱人…… “小姐。” 她敛下思绪,瞥了一眼身侧神色谨慎的翠儿:“事情办妥了吗?” 翠儿点了点头。 她冷哼了一声,笑得如斯诡异莫测,这浴佛节,她定要墨念初那贱人有命去,无命回………… 054章:危机四伏 正值初春,这几日来尚且都是雾雨蒙蒙的天气,直至今时,这连番小雨方才停驻下来。 春晨露水,这四下皆透着一股子清爽。 今日是三年一次的浴佛节,第一缕曙光方才刺破天际,长安主街上早已一片热闹。 百姓们拎着盛了香蜡的篮子簇拥在街道两侧欢呼着。而依照官位品级,主道上一连串的雕花马车也早已整装待发。 历年的浴佛节皆由杨皇后主持,但近来杨皇后身体抱恙,转而由太子与国师主持。 幸而不是杨妃,否则沈清柚当真怕抑制不住心底那股噬心恨意。 墨老夫人上了年岁,禁受不住马车劳顿,故而未来,这倒让沈清柚顺势捡了便宜。 坐在这装饰素雅的马车中,她捻起盘中的葡萄,慵懒至极的送入了口中。 山路到底是坑洼不平的,车身来回颠簸,她心下一沉,下意识的扣住了车窗边缘,面上不复方才的悠闲,反增了几抹晦暗。 按理说佛缘寺被尊为大燕第一寺,前去的路,纵然多是山路,但也不至于一路上都坑洼不平。 意识到不对劲,她撩起车帘的一角,不等她看清窗外的风景,马车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她容色凝沉的暗骂一声,当下动身出了马车,这条上山的道上满是泥黄的坑洼,四下只有她这么一辆马车,而赶马的车夫跟见了鬼似的一溜烟窜进了道旁的林子中。 至于原本因跟随在马车外的绿绣早已没了踪影。 看来是有人摆了她一道。 她神色凛然的扫视着周遭的动静,拔出匕首攥在手中,随即跳下了马车。 对方有备而来,必然是对着她的命来的,若她一人单打独斗,无疑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现下,她只能先寻个藏身之处。 思虑的同时,她已然在搜寻着可行的地方,但天不遂人愿,没等她寻到藏身之所,那林中便窜出了五个黑衣人。 她瞳孔微缩,面上一凛,作势就撒开了腿往山下跑去。 若是一个黑衣人,凭着机敏跟身上的绣花功夫,她尚且有斗上一斗的决心,五个的话,她着实只有送死的份。 这些黑衣人就像田间的蚂蚱,一蹦就能蹦很远,片刻追上了她,很快就将她包围在了中间。 她面色惨白的喘着粗气,一手捂在心口上,心脏那股撕裂般的痛意犹如狂浪般席卷而来,还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她微勾着身子,苍白的唇瓣隐隐打着颤,这贼老天还真是拿她当笑话看不成?自重生以来,她就没安生过。 “乖乖束手就擒吧!”为首的黑衣人朝两侧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眼看着两个黑衣人朝自己走来,她故作镇定的扯起嘴角,故弄玄虚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两个黑衣人的脚步骤然一滞,遂着另外三个黑衣人扫向了四周,恰时微风吹来,这四下只听得林中叶子的声音。 “派你来的人,大抵不知道本小姐早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吧?”眸底掠过一抹暗芒,她神秘莫测的眯着眼睛笑道。 面上泰然自若,鬼知道,她心下早已乱了一片,鼓弄玄虚只能拖着他们一阵,若想不到脱身之法,只怕自己要去见阎王爷了。 若是就这么翘辫子了,叫她怎么甘心? 难不成大姐走漏了风声?为首的黑衣人眯了眯眼,似在衡量她说的话的可信度。 “你以为凭借你那点小聪明就能糊弄过去吗?今日你必死无疑。”为首的黑衣人显然察觉了一些端倪,当下便讥诮着嗤笑道。 她面露惨白之色,神色赫然一紧,袖中的断刃滑落手中,她眼疾手快,攻其不备拿着断刃的朝自己而来的黑衣人刺去。 这黑衣人到底是练过武功的人,反应自然不在她之下,那黑衣人一个闪身,一抬脚就侧踢在了她的手上。 她闪躲不及,被踢中的手痛得一阵痉挛,吃疼的闷哼一声,手中的断刃应声而落。 待反应过来,两把寒光凛凛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瞥了一眼落在脚边的断刃,漫不经心的揉着泛疼的手,冷笑道:“本小姐都要死了,谁派你来的,总要交待一下吧?” 面对这番境况,还能跟他说出这番话来,倒是个有趣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满覆阴冷的小脸,嗤声一笑: “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是去阎王殿问一问吧。” 说着,他朝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黑衣人抬了抬下颚。 她面色苍白的闭着眼睛,紧攥着的拳头骨节分明,然而等来的不是冰冷的剑划破脖颈的刺痛,而是一阵痛苦的**。 她赫然睁开双眼,脚边趴着两个黑衣人,黄土上沾染了一些喷溅出来的血色,一个青衣侍卫游刃有余的转换在余下的三个黑衣人中。 不知何时,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撩开露出了一张盈满笑意的俊脸。 来人正是萧世子。 “姐姐,快过来。”他笑容灿烂的朝她招了招手。 本以为要一命呜呼了,看来天不亡她,她回以一笑,勾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断刃,作势便奔向了萧成钰。 这边三个黑衣人不敌云峥,在负了重伤后,纷纷逃窜而去。 路如斯的颠簸,心却平静了许多。 “姐姐,吃。” 她容色含笑的望着他捧在手心的糕点,当下拿了一块:“多谢。” 他的余光暗瞥了她一眼,嘴角不自知微微漾起。回想起她刚刚从容就义的模样,眸底悄然掠过一抹暗光。 “对了,你唤做什么呀?”她拍了拍手上的糕屑,忽然笑问道。 “萧成钰的萧,萧成钰的成,萧成钰的钰。”他龇牙咧嘴的朝她笑了起来。 充当马夫的云峥抽了抽嘴角,若不是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性,他还真不信这么白痴的话出自自家主子的嘴里。 原来他就是曾经冠绝天下的萧府世子。初至长安,她倒是听闻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何至会成今日这番痴傻模样? 回敛思绪,她无声一笑,瞧着他糊了一嘴的糕屑,禁不住抬手给他拂了下来。 “萧成钰。” “姐姐唤我做什么?”他疑惑的望着她,任谁也捕捉不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片刻微光。 “下次可不能在吃的满嘴都是了,脏兮兮的。”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女人把他当小孩子了吗? 他吸了吸鼻子,乖巧的笑着点了点头。 “还真是一个讨喜的小家伙。”她笑吟吟的收回手。 他面色微僵,片刻仅是腼腆的笑了笑。 这女人真当他是三岁孩童了…… 若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乖巧无害的萧成钰是夜半吸她血,甚至差点要了她命的人,恐怕她就笑不出来了。 055章:手段卑劣 佛缘寺外,陆陆续续抵达的世家贵族皆由庙里的僧侣引至歇脚之处。 寺院的院子到底是有限的,三品以下的官员及家眷就只能安置在佛缘寺后的缓坡上。 “小姐,到了。” 翠儿撩开车帘,纵然来往寺庙的人众多,可萧冰玉仍一眼便瞧见了那一抹惊鸿之色。 眉若墨画的红衣少年,是她眼底唯一的颜色。 “景尘哥哥。” 女子含羞带怯,眸光似桃花一般,处处皆藏着春的味道。 盛景尘可品不出来,此刻的他只想知道他的病美人何故还未到,明明墨府的马车皆到了,却独独不见她,这也是他为何在此徘徊张望的原因。 萧冰玉满腔的情意被他这一盆冷水浇得所剩无几,怨念颇深的遂着他的眸光张望了一眼,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 “景尘哥哥是在等墨念初吗?”她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难看。 他凌眉一皱,余光瞥了她一眼,意思在明白不过。 盛景尘虽流连红尘,却不曾留情,可这一次她看得出来,于墨念初,他动了心。 不过没关系,因为此刻墨念初只怕已经踏上了黄泉路了。 思及此,萧冰玉如释重负的绽开了一抹清浅笑颜。失神间,耳畔忽然传来盛景尘的惊喜的声音。 “是病美人。” 她凝眸望去,脸色一沉到底,只见沈清柚从萧府的马车钻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四弟失手了? 盛小侯爷面色微黑,俊脸上写满了不爽,他看到了什么?萧成钰这小傻瓜什么时候搭上病美人的?而且看样子两人关系还不错……… 哎哎哎……那小傻瓜的手往哪里放?他怒瞪着眼睛,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竟敢去拉病美人的小手,就那手,他都没牵过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划不来,当下抑制不住的走了过去。 被忽视彻底的萧冰玉的脸色异常难看,眉梢的冷意足以将人淹没。收敛眸光,她冷哼一声,当是拂袖而去。 “病美人放开小爷的兄弟。”说着,盛小侯爷横插一脚挡在了萧成钰与沈清柚的中间。 盛景尘这臭小子真是莫名其妙的紧?冲她发火不是?冷睨了他一眼,她面上的笑顷刻消失不见。 站在一侧的云峥下意识的望向了盛景尘身后的自家主子,不觉几分冷意袭来。 萧成钰的眸底掠过一抹暗芒,一抬脚就踢在了盛景尘的屁股上。 这一脚踢得可一点也不含糊,猝不及防的盛小侯爷疼的那是挤眉弄眼的。 云峥贯是识眼色的人,见自家主子这番动作,早在盛景尘身形不稳扑上来时,就及时拉开了沈清柚。 若不是盛景尘反应快,恐怕得摔个狗啃泥。 “你挡着姐姐了。”萧成钰不满的嘟囔道。 反正现在他也是个傻子,索性将这股傻劲发挥到淋漓尽致便是。 沈清柚瞄了一眼揉屁股盛景尘,不厚道的憋笑起来。 他面含愠色的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萧成钰,余光望向憋笑憋得得脸红的沈清柚,他真是恨不得给他一条地缝钻进去。 他堂堂盛小侯爷竟然在病美人面前丢面子了…… “小傻子,小爷可是为了你好,这病美人凶巴巴的,可怕的紧,你最好离她远点,不然她凶起来肯定把你一口吃掉。”盛景尘腆着个脸,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言乱语。 “盛小侯爷,你不要欺人太甚。” “盛景尘,你说什么呢?” 云峥、沈清柚几乎同时低吼道。 她横眉冷对,俨然笑不出来了。 后者却是压根不搭理她。 “云峥,你且稍安勿躁,小爷这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云峥沉着脸斜了他一眼。 这手段还真是卑劣得很,萧成钰为他所不耻。 “姐姐不会吃成钰的。” 盛景尘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眼瞅着萧成钰满脸的不信,几步走到了马车前,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是你不知道,街口老王家的儿子就是被她吃掉的。” 那有板有眼的模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听得真切的云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真想说:盛小侯爷要点脸吧。 萧成钰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捕捉的冷冽,面上却是很配合的露出了一抹诧异。 见状,沈清柚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姐姐,街口老王家的儿子被你吃掉了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沈清柚一时间无语凝噎,喉咙滚动,一股血腥味甚是上头。 盛景尘这臭小子竟然抹黑她? 盛小侯爷余光瞥了脸色颇为难看的她一眼,暗道失策,这小傻子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瞪了萧成钰一眼,唯恐他在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他作势就要上马车。 萧成钰伸手就去推他,他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将他拉进了马车。 “小成钰,听小爷的准没错,小爷都是为了你好,咱们路上慢慢说。”声音顿了顿:“云峥,走啊!” 云峥心中为他默哀了一刻,不出意外,以后盛小侯爷就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望着远去的马车,沈清柚暗吸了一口气,小脸上恼怒难去…… 盛景尘这臭小子…… “墨小姐。” 低沉而略带喑哑的声音,仿似喉咙里卡了沙子一般,让人一听便不甚舒服。 她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子:“见过太子殿下。” 他虚扶了她一把,不含温度的笑道:“墨小姐不进寺庙,是在等人吗?” 他的靠近让她尤为不适,不露声色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她的眸光下意识的扫向宋昊天身后的男人。 男人身着白袍,戴着面具,身量矮小,一只手负在身后,颇有几分气势,给人以无形的压迫之感。 纵然看不见面具之下的容貌,但自那双眸子落下的视线,却让她颇感不适。这男子想来便是那夜小巷中,她见到的那个人。 不着痕迹的回敛思绪,她温笑着摇了摇头:“念初不过是出来转转罢了。”顿了顿,她笑着望向他身后的人:“这位大人气势不凡,不知……” 话未说完,便被墨昊天笑着打断:“你初至长安不久,自然不知,这位便是我们大燕的国师。” 说着,他脚下移了一步。 她面露惶恐的福了福身子:“念初见过国师大人。” 她果然没猜错,这国师弄的这番神秘,还教宋昊天修炼邪功,想来是个见不得人的妖道。 国师淡扫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 “此时正值三月,寺院后山的桃花开得正盛,不知墨小姐可否赏本殿一个脸面?” 盛景尘越是护着,他便越是要尝尝这其中的滋味。 跟他去赏桃花?她只怕自己没那个雅兴。 但他把这话说这份上了,她明着拒绝自是会惹恼他。 “念初自小养在乡野,不懂什么高雅之事,只怕坏了太子殿下的雅兴。”她扯起一抹笑意,有些拘谨。 “无妨,本殿只想找个人陪着走走罢了。” 沈清柚垂敛的眸子微微一暗,看来是躲不掉了。 056章:兵不厌诈 微光尽敛,夜幕早已铺开。 迎面而来的风将调皮的青丝温柔托起,沈清柚清丽的容颜在这蒙蒙夜色之下显得几分寂寥清冷。 从此地望去能将这一片桃花林的景色尽收眼底,只是她本无心赏花,当下有些心不在焉。 宋昊天说一句,她便上搭一句,若是他不言,她自是不语。 “墨小姐一向如此寡言吗?”宋昊天侧眸,语气着了些许寒意。 身为太子,他何曾受过这番冷遇? 对上他尽染了寒意的眸子,她惶恐的垂敛了眸光,:“念初的性子向来这番,还请太子殿下多担待。” 回想起死人林的那些腐尸,她瞧着他都觉恶心的紧,若不是强忍着,她都怕自己吐出来。 在她未有实力之前,对于宋昊天,她还是暂且敬而远之得好。 宋昊天端详她眼底满含藐视之色,这盛景尘的口味还真是独特,这女子根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丫头,木讷又无趣。 不过既是盛景尘看中的,他总得先尝尝味才是。 蒙蒙夜色最终沉淀下来,墨清莹站在偏院的石阶上,柳眉微皱,眸光不时张望。 身后的绿绣斜瞪了她一眼,满脸皆是不耐之色,也不知二小姐发什么疯非得等那土包子回来,害她有觉不能睡! 墨清莹倒不是担沈清柚,她担心的是不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思量间,宋昊天同沈清柚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墨清莹俏脸上的颜色微微变了变,不及细想,她提了提嘴角,挂起一抹得宜的弧度,莲步盈盈的迎了上去。 “清莹见过太子殿下。” 宋昊天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墨清莹的身上,笑意伪善的虚扶了一把。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绿绣一见宋昊天,就跟看到了金子一般兴奋,墨清莹行礼的当头,她已经走了过来。 沈清柚冷眼旁观着妄图攀附的绿绣,心下却将绿绣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绿绣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宋昊天这棵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的,就算攀上了,指不定是死人林又多一具腐尸罢了。 为了攀附上宋昊天这棵高枝,绿绣可谓是卯足了劲的演绎自己的甜美可人。 然而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人,又怎会对一碟农家小炒感兴趣? 宋昊天走后,绿绣朝沈清柚、墨清莹敷衍的行了一礼,转而回了屋。 “姐姐屋里这丫头未免不守规矩了一些。”墨清莹冷冷的望着烛火通明的里屋,语气带了些许火——药味。 沈清柚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显然没放在心上。这作死作死,就得靠绿绣自己不是?她不是不收拾她,而是绿绣那些行为在她看来,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墨清莹知晓自己讨了个没趣,反正这丫头是墨念初屋里的,与她何干?转念一想,她便释怀了。 “姐姐与太子殿下何时相识的?” 墨清莹这是想探她的口风? “我与太子殿下不熟,又谈何相识呢?”她眉头深锁的反问道。 墨清莹轻咬了一下唇瓣,在她看来是她不想与她透露,暗敛面上的几分难堪,她话锋一转,凑近她压低声音问道。 “姐姐可还记得你我之约?”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轻扇了两下,她赫然凝眸,眉头皱而不解,有些迟疑:“妹妹是指?” 墨念初这贱人是故意想耍她吗?墨清莹暗自咬牙,眼底融了些愠色:“姐姐不是答应妹妹……” 未等她说完,她慵懒的双手抱臂,轻声一笑:“读过兵法吗?” 望着墨清莹怔然的模样,她轻描淡写的嗤笑道: “这叫兵不厌诈,比起被人支配,掌控要来的有趣多。” 墨清莹不傻,此言一出她自是明白了她的态度,她面容扭曲的瞪着她。 她以为墨念初蠢,殊不知她把她当成了一个笑话来看,还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那梅花酥,绿绣吃着感觉不错。”她笑意温婉的望着墨清莹,顿了顿:“当晚绿绣还去了趟凝光阁。” 闻言,墨清莹霎时脸色大变,窜起的怒火直逼脑门,望沈清柚的眼神亦是渐渐变得不同起来,她错了,这个墨府长女当真不一般。 墨清莹恶狠狠的圆瞪着眼睛,须臾,面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墨念初竟把她当猴子耍了一通,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沈清柚冷笑了一声,抬步便入了里屋。 清冷的眸光一扫,绿绣正堂而皇之的躺在她的榻上。她容色淡然的爬上榻上,抬脚狠狠地踢在了绿绣的身上。 半梦半醒的绿绣疼的一声呜咽,猛然睁开了眼睛。 “你干什么?”绿绣坐起身来,指着她怒斥道。 那模样仿似要将她大卸八块一般。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淡然的神情沾染了阴冷:“三个数。” 绿绣还想说什么,却只听她数到了二,她满头冷汗的咽了咽口水,慌忙狼狈的翻身下了榻。 这土包子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瞧了一眼滚坐在地上的绿绣,她不紧不慢的盘腿坐了下来,似想到了什么,只见她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本小姐好像将东西落在太子殿下哪里了。” 闻言,绿绣立刻眼冒绿光,似忘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转而殷切的笑道:“不若奴婢去太子殿下那里给小姐取回来吧?” 绿绣的反应,她并不意外。 “今日已晚,明早在去吧,以免惊扰了太子殿下歇息。”她淡声说着,眸底却暗芒沉寂。 宋昊天是什么人?绿绣想作死,她不介意送她一程。绿绣始终是墨清宁安插在她身边的祸根,除了也好。 绿绣一听连忙应是。 吹灭了屋里的火烛,趴在桌上歇息的绿绣从怀中悄悄摸出了一支祥云金簪,明日她定要打扮的漂亮一些,若是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那她可算是飞上枝头了。 绿绣攥着金簪,美滋滋的想着。 殊不知,她是沈清柚送进宋昊天虎口的羊,而那祥云金簪是斩她的刀。 次日一早,绿绣经过一番梳妆后,生怕沈清柚会反悔一般迫不及待的问了宋昊天落脚的院落。 门合上的刹那,本是睡眼惺忪的沈清柚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她眯了眯眼,嘴角漾起的弧度,阴森至极。 行至宋昊天落脚的东院,绿绣贴在墙壁上往院子里探了一眼,自袖中拿出那支金簪插到了发髻之间,理了理鬓角,她提起一抹笑意,缓步走了出去。 今日是诵佛大会,宋昊天未曾贪寝,屋外通报时,他早已整戴完毕。 绿绣如愿以偿的进入到了宋昊天的里屋,暗含秋波眸子怯怯的瞄了一眼正端坐在桌前用早膳的宋昊天,她乖巧的福了福身子。 只是后者却未曾瞧她一眼,直到她说明来意,宋昊天方才抬眸瞧了她一眼,也正是这一眼要了绿绣的命。 那支插在发髻之间的祥云金簪,让宋昊天面沉似海,莺莺是盛景尘最喜爱的美人,故而他记忆深刻,这支金簪是莺莺的,只是莺莺已经被他扔在了死人林里,怎么这金簪会出现在这丫头的发髻之间? 除非…………他眼眸微眯,眉目之间隐隐泛起了杀意。 他的眸光扫过来时,绿绣早已满心欢喜的垂敛下了眸子,自然没看见他满面的阴厉之色。 这一早,从东院传出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消息,那便是太子殿下瞧上了墨府一个唤做绿绣的小丫头。 人人都道这丫头命好,却独独只有沈清柚知道绿绣恐怕已经化作一具腐尸了………… 057章:扑朔迷离 绿绣攀上高枝,显然是墨清宁意料不到的,这番变故也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小姐,瞧这时辰,诵佛大会快要开始了。” 回敛思绪,她置若罔闻的闭眼一瞬,眉目间烦躁阴郁半晌不散。 看来她得想点别的办法了…… 彼时的佛缘寺不似往日的清冷,前院铺了上百个质朴的灰色软垫,前来诵佛会的世家贵族子弟,皆虔诚的跪在软垫上。 浴佛节三年一转,为期七日,按照惯例,首日当由宋昊天主持,往后六日皆由无妄大师主持。 青石阶上,一袭素袍的宋昊天与国师并肩而立,简单的开场过后,众人纷纷双手合十,轻抵在眉心上,开始所谓的祈福。 春日最是难测,早间瞧着黑沉沉的,过了一阵竟是金光破云,暖阳高照。 跪了近一个时辰,她的额间早已覆了一层细汗,这么挺立着,腰身难免有些酸涩,她动了动身子,木僵的膝盖刺痛了一下,小腿肚亦牵扯着一阵酸麻。 忽然身后一只手轻轻扶在了她酸软的腰身上,似寻到了支撑点一般,她觉得舒服了不少。 回眸望去,正对上那双看似深邃又清浅的含笑的眸子。 “姐……姐。”萧成钰夸张的张合着嘴,一字一顿的压低声音唤道。 她被他憨态逗得展颜一笑,如今是诵佛会,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片刻转回了头。 兀自轻笑着,眸光轻扫间却恰好落在了跟前的女子身上,这女子大抵同她一样,觉得腰身酸胀,故而伸手在纤腰上揉捏着。 女子墨色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许是热极了,女子抬手拨弄了一下青丝,她的眸光随着女子的动作移动,青丝拨弄开的瞬间,她无意看见女子白皙的后颈上好像有一块像是纹身,又像是胎记的东西。 未等她看清,那墨色青丝早已将之覆盖。她收敛眸光,却未曾多想。 后排的盛景尘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那双戏挑的眸底难染了妒忌之色。 萧成钰那小傻子竟然占病美人的便宜? 这些世家贵族弟子都是没吃过苦的,两个时辰的诵佛会才告一段落,这些世家贵族们皆是叫苦不迭。 甚至还有人方才站起身来,腿酸麻的受不了又跪下去的。 “姐姐,成钰扶你起来。” 她也不是客气之人,二人会意的对视一笑,伸手便搭在了他的手心。 别说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贵族,饶是她农女出身,也禁不住这么跪,她觉得那农活干起来,都比这跪着一动不动的要轻松一些。 饶是春日回暖,她的小手依是几分冰凉,搭在手心的这只小手不似那些世家小姐的手如玉脂般温软嫩滑,她的手心有些细细的茧子。 四根手指鬼使神差的合拢落在她的手背上,心头竟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多谢成钰。”她浅笑着抽回了手。 萧成钰敛下那股别样之感,故作羞涩的挠了挠头,余光不自在的瞥了她一眼,兀自摇了摇头。 云峥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他家主子的演技真是越发的如火纯青了。 那股子傻劲天真,当真演绎的淋漓尽致。 “本小姐还以为是听错了呢?没想到真是成钰跟墨小姐。” 沈清柚遂声望去,眼前的女子长着一张小巧白皙的鹅蛋脸,眉如远黛,眸若杏仁,似染了桃花粉的脸颊与那袭粉色百花罗裙恰是相衬。 人面桃花不过如此,她有些印象,此女正是生辰宴上说话寒碜萧冰玉的萧冰蝶。 她闷声不语的回以一笑,没想到在她前排的竟是萧冰蝶…… 萧冰蝶含笑的眸子转而落在了萧成钰的身上:“成钰,我哪里有酥饼,你要不要吃?” 偌大的萧府除了萧成钰,萧冰蝶等人皆是萧府的旁支所生,五年前她总是跟在萧成钰的背后唤着世子哥哥,但今非昔比,这称呼自是变味不少的。 萧成钰嘟嘴摇了摇头:“成钰不想吃。” 萧冰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与沈清柚客套了两句后,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 “成钰扶姐姐回院子吧?” 他本比她高出好几个头,此番垂眸满含期盼的望着她,她仰眸对上他沾染了微光的眸子,心下几分怪异的感觉。 似觉多虑的闷声一笑,她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他的这话。他这小孩子模样,实在让她不忍拒绝,况且她酸麻的腿实在是不允许她走回去。 “成钰很喜欢吃糕点吗?”她侧眸望向他忽然问道。 四目相对,他欣喜的睁大着眼睛,使劲的点了点头。 “等回长安,姐姐请你吃桃花酥,好不好?” 每次靠近,她总能在他身上闻到若有若无的桃花香,那股甜腻的感觉,让人犹如身临灼灼桃林之中,故而让她想到了桃花酥。 “好。”他眼眸一亮,兴奋的点头。 她兀自无声一笑,这个小傻瓜还真是容易满足。 二人谈笑着正准备抬脚跨过石槛,岂知突然杀出一个盛小侯爷。 眼见被挡住了去路,沈清柚微一挑眉,望着眼前的这尊佛,未免头疼。 不等她启唇,便只听萧成钰不满的说道:“盛景尘,你给我滚开。” 这小傻子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他占病美人的便宜,他还没找他算账呢? 眸光不自觉的扫了一眼二人搭在一起的手上,他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就那小手,他还没碰过呢?这小傻子都摸两次了…… “病美人,小爷三番两次让你离我兄弟远点,你听不懂吗?”盛小侯爷隐忍的扯了扯嘴角,对着她放狠话,警告的眼神却似有若无的落在了萧成钰的身上。 这番玄机,颇感头疼的沈清柚自然窥探不透。 倒是萧成钰的眼底黯然掠过一抹冷光,他头一次被人这么威胁…… 盛小侯爷眼瞧天鼻观地的转而教训起萧成钰来: “还有你,小成钰,想被她一口吃掉吗?” 说着,硬是抬手将二人的手给拉开了。 大抵是心中诸多不爽,他手上的力气可一点也不含糊。 被抓住的手腕传来一股子疼意,她蹙眉闷哼一声,酸涩的腿本是勉强站着,他这么一折腾,她的小腿肚一个打颤,身形不稳的跌坐在了地上………… 058章:破绽百出 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盛景尘几乎是出于本能去扶她。 她“不知好歹”的挥臂甩开了他的手,冷冷的睨了他一眼,闷不做声的兀自撑着站起身来。 他仿似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看她,嗫嚅了一下唇瓣,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她清冷的眸子时,到嘴的软话变成了猖狂:“怎么?你这模样还想吃了小爷不成?” 简直不可理喻!她别开视线,小脸微冷的拍了拍手心的灰尘沙粒:“盛小侯爷言重了。” 此言本在寻常不过,可听到耳里,却莫名的让盛小侯爷难受。 旁观的萧成钰深邃的眸底暗色不明,须臾,他作势一把推开了横在二人之间的盛景尘。 “小成钰,你敢推小爷?”本堵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宣泄,萧成钰此番动作自是将他的火气都引向了他。 萧成钰微抬下颚,怒道:“谁让你推姐姐的?” 云峥见状不对,顺势挡在了自家主子身前:“小侯爷不要欺人太甚。” “你除了说这句话?还会说些什么?”盛景尘戏谑的勾了勾嘴角,俊脸之上冷意不散。 “成钰,我们走。”似置身事外一般,沈清柚拉住了萧成钰的手。 萧成钰应了一声好,无人看见他的嘴角悄然漾开了一抹弧度。 病美人这是真的生他的气了吧!可他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总是让萧成钰那小傻子占便宜? 望着二人的背影,盛小侯爷只觉心底委屈极了,若是仔细些还能瞧见他的眼眶隐隐泛红了。 他失神般的一把抓住作势欲走的云峥,声音如同染了霜雪一般叫人深感寒意:“云峥,小爷手痒了……” 不远处的萧冰玉看得真真切切,掩在衣袖之下的手一再收紧,墨念初这贱人还当真有本事得很,让自己那傻哥哥维护不说,还让景尘哥哥这番在意? 妒色的眸子渐染了几分愤恨,她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乡野的村丫头? 墨清宁被玲儿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腿脚的酸麻,以及腰身的不适,让她抱怨颇多,眸光一扫却无意间看到了神色不对劲的萧冰玉。 虽说她与萧冰玉不过泛泛之交,但女人最了解女人,萧冰玉露出此番神色便说明了一切。 与玲儿使了个眼色,玲儿会意的扶着她朝萧冰玉走了过去。 “冰玉姐姐。” 打乱思绪的萧冰玉拉回了视线,转落在了眉眼浮笑的墨清宁身上,她的心情本就不甚太好,与墨清宁的亲昵熟络相反,她仅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墨清宁有些不满她的态度,心底不茬,面上依是寻常笑意:“冰玉姐姐可又因盛小侯爷烦恼了?” 这话正说到萧冰玉心窝子里去了。 她闷不做声的抿着唇瓣,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墨清宁了然一笑,俯身凑近萧冰玉的耳畔,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却只见萧冰玉的脸色变得诡秘起来。 踏入内院,那个痴傻憨气的萧成钰一消而散,几乎是在瞬间,云峥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与压迫感,而这番犹如修罗的男人才是云峥所期盼的主子。 “属下不久收到消息,云游的无妄大师今晚便会回佛缘寺。” 萧成钰落座的同时自顾提壶斟了一盏茶:“确切的消息是今晚几时?” 他在明,高焕那老狐狸在暗,他不得不谨慎一些,未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云峥欲言又止的面露难色,不是他不透露,而是确切的时辰,他也不清楚。 眼风一扫,他大致明白了云峥的意思,轻抿了一口茶,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清柚平躺在榻上,下半身的那股酸涩劲方才缓解了许多,望着透过明纸窗户偷溜进来的一地暖阳,思绪不由繁重起来。 以她如今的实力,暂且都要对宋昊天避而远之,那她又拿什么去扳倒宫里的那对狗男女?更何况他们身边还多了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国师? 愁眉不展间,屋外却传来了一道声音:“墨小姐。” 这院子里住了她、墨清宁,以及墨清莹,这一声墨小姐,倒是不知唤的谁?索性装作没听见的侧过了身子。 忽然门被人轻敲了两下,这番她方知这一声墨小姐唤的正是她。 起身下榻,拉开了门,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厮映入眼帘。 “何事?”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下多了几分警惕。 墨清莹姑且来勾结她谋害墨清宁,那难保不会有人勾结起来谋害她,况且来的路上,若不是仰仗萧成钰身边的那个侍卫,恐怕她早就踏上黄泉路了。 “这是我家小侯爷让交给墨姑娘的。” 青衣小厮说着,便双手奉上了一封信。 她几不可见的皱眉,伸手接过了信:“有劳。” 青衣小厮惶恐非常的摇了摇头:“奴才也只是替主子办事,那奴才先去回禀小侯爷了。” 她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望着那青衣小厮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这才拉回视线,转身关门入了里屋。 那青衣小厮并未回盛景尘落脚的南院去,而是转入了北边的院子,北边的院子多是萧府的人。 一听门外的动静,萧冰玉霎时放下了手中绣了一半鸳鸯的确良布问道:“光儿,怎么样?” 萧成光两手拂了拂并不存在的风尘,得意一笑:“大姐放心,一切妥当。” “她没有怀疑什么吧?” 方才坐下的萧成光回想了一番,片刻摇了摇头。 那女人的表情始终都是一个模样,他实在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下萧冰玉不由松了口气,一会她定要要了那村丫头的命。思及此,她的面色越发阴沉起来。 拿着信,沈清柚也不急着看,而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喉咙的干涸得以解决后,她方才依在床头展开了那封信。 信上大致内容就是他为今日的鲁莽所道歉,其次就是约她去后山亭,说是有什么话要跟她当面说。 她讥笑着将那封信揉成了一团。 这手段当真老掉牙了,跟前生杨妃对她用的手段比起来,简直拙劣的破绽百出。 先不说那青衣小厮的可疑之处,就是这封信也着实让人怀疑,盛景尘生性傲娇、直爽,就算要跟她道歉,也肯定是直接上门,这等弯弯酸酸的把戏,实在不像是他的手笔。 那这封信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要对她动手了。 059章:魔教尊主 暮色将至,天光似笼了一袭黑纱,尽敛了微芒,只余下苍茫的夜色。 离长安不过百里的山城县早已归于沉寂,而此刻才戌时而已。 云来客栈的客房内,烛光摇曳,一白胡子老僧闭着眼睛坐在软垫上静静地打坐。 诡异的是紧闭的门竟悄无声息的开了,耳畔忽然扫过一阵风来,老僧头微一斜,三支针头发黑的银针穿破床帷,直直的嵌入了墙壁之中。 “老秃驴近来长进了不少,竟能避过本尊主的银针。” 无妄大师撩起眼皮,一头银发的紫袍男子映入眼帘,与那张少年模样不同的是这男子的声音沧桑如古铜老树一般。 “怎么?认不得本尊主了?”紫袍男子有一声没一声的嬉言讥笑着,少年的面貌上皆覆雾霭。 “贫僧这些年云游四海为的便是铲除你们这些魔教余孽,你今日现身,就怪不得贫僧了。”言罢,无妄大师凝神静气,提掌一拍地面,整个人便犹如疾风般朝紫袍男子而去。 紫袍男子露出一抹嗔笑,极度的不以为然,几乎就在无妄大师的掌风要落在他的身上时,他藏在手心的银针一甩,悉数对着无妄大师的命门而去。 无形的掌风之中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白色的粉沫。 无妄大师不曾防备,虽堪堪避过了银针,却吸了不少白沫。 他手撑着桌面,身子顿时疲软无力,白眉紧缩,只觉喉咙一阵腥甜,渐渐地黑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紫袍男子眼风一扫,嘴角的弧度肆意而桀骜:“老秃驴,你想不到吧,本尊主的毒可不在那银针上。” 无妄大师点了几处穴道,暂缓了身子的不适,向来眉慈目善的面上沾染了几抹杀意。这么说来,他的毒是在方才的掌风之上。 彼时,一个戴着蝴蝶面具的粉衣女子走了进来。 “尊主。”女子微勾着身子,声音清冷而恭敬。 “不要辜负本尊主对你的期望。”紫袍男子冷睨着强撑着的无妄大师,语气肃杀异常。 “遵命。”粉衣女子面无表情的应道,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 ………………………… 紫袍男子负手站在山城县的城楼之上,飘曳的发丝拂过微冷的面庞,额间的彼岸花在这夜色之下妖冶而鬼魅,一双深瞳比那夜色还要沉上几分。 而他的眸光悉数落在了佛缘寺所在的方向。 五年前的记忆犹如浪花一般连绵不绝,这些所谓替天行道的光明正派在那晚屠尽了他的满门,血洗了魔教…… 五年了,他费尽心思埋下的种子也该发芽了,他要当年围剿魔教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尊主。” 紫袍男子未曾回眸瞧上一眼身后的人,而是冷冷的问道:“你不在佛缘寺,来山城做什么?” 国师的身子微僵了一下,声音着了几分谨慎:“浴佛节是极好的契机,可否就此除了萧成钰?” 提起萧成钰,紫袍男子的神色霎时变得阴冷狠绝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他掐着手心,一字一顿:“萧成钰,可比老秃驴厉害多了,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鬼医顾南浔。” “尊主的意思是?” “先不要打草惊蛇。” “萧成钰装傻扮痴一直都在尊主的掌握之中,为何不借大燕皇帝的手将除之?”国师不免疑惑的问道。 “高护法是觉得能当上皇帝的人是傻子吗?” 紫袍男子冷嗤一声,顿了顿说道:“一切顺其自然。” 他迟早会将这些人一一送入阿鼻地狱去向阿娘跟小妹谢罪。 与此同时的云来客栈内。 粉衣女子褪尽了衣衫,娇好的身姿在暖色的烛光之下显得妩媚而动人,她身姿柔美的朝瘫软在桌边的无妄大师走去。 饶是无妄大师身为出家人也知道此番境况意味着什么?一张老脸惨白不已。 那妖孽好歹毒的心思竟要毁了他一生的修行。 他拖着疲软的身子挣扎着朝门那边爬去,然而不过是白费力气,女子轻而易举的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大师不要挣扎了,还是早早随小女体验一下人间极乐吧!”魅惑至极的尾音方才落下,她俯身掐住无妄大师的下颚,强塞了一粒药丸进他的嘴里,未免他吐出来,她两指合并拍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纵然无妄大师在不愿,那药丸依是滚入了腹中。一向内敛沉稳的无妄大师此刻慌了神,眼见木已成舟,他奋力的推开女子,闭上眼睛打坐起来。 见状,粉衣女子讥讽一笑,动作不紧不慢的将披散在肩头的青丝绾起。 那可是药性极猛的极乐丸,吃了此药,就算定力在好的人,碰上温软的玉体仍是溃不成军。 她跪在无妄大师的身前,听着他嘴里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妖冶的舔了舔唇瓣,柔夷如小蛇一般伸进了他的衣衫之中。 明灭的烛光之下,她高绾的青丝露出了玉脂般的后脖颈,纹刻在脖颈之上的那朵彼岸花栩栩如生,让人欲罢不能………… 夜色渐渐浓稠,床榻之上的沈清柚久久未眠,她们落脚的院子靠近后山的竹林,故而一起风,那大片的竹林便被吹的沙沙作响。 她侧卧着眸光似有似无的扫向明纸窗户上,那封信即是一个陷阱,她自然没光明正大的出现,而是偷溜过去瞄了一眼。 后山亭里,倒是没见到盛景尘,反而见到了萧冰玉、墨清宁,以及萧成藩,这几个人什么心思,她心知肚明。 若是人多的地方,她大可走过去跟他们斗智斗勇,但后山亭地处偏僻,他们若是对她痛下杀手,那她孤掌难鸣。 他们喜欢玩明面上的,那她就玩背地里的,且看谁算计谁? 一计不成必有第二计,这也是为何她至今未眠的原因。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眯着眼睛望向映衬在门上的身影,清浅的容色爬上了几抹寒意。 终于还是来了…… 明纸被屋外的人捅了一个小洞,紧接着一条又一条的蛇爬了进来。 萧成藩厌恶的瞥了一眼尚未留有冰冷的手心,随手在身上擦了擦,片刻他阴笑起来,这些蛇都是毒蛇,这漫漫长夜,只要墨念初这小贱人被咬上一口,定然必死无疑。 这院子又靠近竹林,这小贱人也算是死的顺理成章………… 直到屋外的人走了,沈清柚方才慵懒的坐起身来,寂静的夜,那嘶嘶声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若她是那些贵族子女定然要被吓的花容失色,可惜她是农女出生的沈清柚,这玩意,她行走田间可没少见。 而且那蛇胆可是上好的药材,她向来逮着一条杀一条的…… 060章:不眠之夜 趴在青瓦屋顶上的盛小侯爷见人远去了以后,方才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他辗转反侧,心下一直纠结着怎么跟?病美人解释今日失手之事,鬼使神差之下就来了这偏院,恰好便看到了萧成藩放蛇入屋的一幕。 本来他堵了一肚子的抑郁之气无处发泄,这下他总算找到出气口了,等他妥善病美人这边的毒蛇,他定要萧成藩好看。 岂止未等他有所动作,却只听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他的眼珠子幽幽一转,一提身,转眼落在了屋顶之上。 凝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而女子的手上拎着一根长线,长线的一头捆着三个尚见蠕动的布袋子。 盛小侯爷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觉,他实在想不到她这么彪悍,一般女子怕的东西,她不怕也就算了,还给抓起来打包在一起了? 不愧是他盛小侯爷一眼看中的姑娘。 他继续津津有味的看着,只见她走过圆弧石拱门到了另外一间屋子前,如法炮制了萧成藩的举动,布袋中的蛇顺着明纸上的洞口钻了进去。 以牙还牙,不错。盛小侯爷的眼底满是认同。 沈清柚的记忆向来不错,仅是走过一次的地方,她都能铭记于心。 而盛小侯爷内力不错,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萧府落脚的北院离他们墨府落脚的偏院不远,加之今日去前院祈福时,她途经过北院,所以不消片刻,她便走到了北院。 只是萧冰玉、萧成藩的屋子会是那间呢? 这北院共五间客房,冤有头债有主,她可不想误伤他人,更何况这其中一间里面还有萧成钰。 盛景尘望着她干杵在院中半晌不动,心下干着急起来,不就是放个蛇吗?这都到了,怎么还犹豫起来了? 不明情况的盛小侯爷甚是手痒的紧。 思虑再三,沈清柚仅是将蛇给破了胆扔在院中,如此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而今以至三更,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方才哈欠连天的原路返回。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盛小侯爷这才拉回依依不舍的眸光,眼神一定,落在了北院最里侧的屋子。 病美人还是心慈手软了,既然如此,他亲自代劳也一样。 冷,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窖一般。 睡梦中的萧成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自己被鬼压床了一般,身子紧绷而冰凉,耳畔此起彼伏的嘶嘶声,让人甚是头皮发麻。 他如置梦魇般猛然清醒过来,赫然收缩的瞳孔,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条盘旋在身上的蛇,冰冷的蛇身如绳索一般搭在他的脖颈之上,对着他不怀好意的吐着蛇信子。 额间的冷汗片刻浸湿了发丝,他喉结滚动,面色惨白的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人用钉子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嗫嚅了一下微抿唇瓣想要出声呼救,侧眸之际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也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机。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绝望……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欣赏着萧成藩的困兽犹斗,盛景尘嗤之以鼻的冷冷一笑,敢动他的病美人,下场不二之选,不是体验极至的恐惧,就是死路一条。 没想到当初萧成钰对他用的法子,有朝一日,他也会用到。 万籁俱寂的夜色之下,谁也不知道暗藏着多少“百鬼传说”。 趁着夜深,萧成钰潜去了无妄大师的禅房一趟,然而却是失望而归。 恰巧回来便碰上了拎着袋子的盛景尘往萧成藩的院子而去。云峥奉命去打探了一番,回来便如实禀报了自家主子。 萧成钰稍一想便窥探了其中的缘由,盛景尘虽纨绔不羁,但都能把持在一个度上,能让他舍弃梦中云游来整治萧成藩的,无非就是那个女人。 “属下可要去盯着?”云峥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故而斟酌着问道。 他瞌上眼皮,闲适的嗓音听不出半分情绪:“不必。” 盛景尘的手段够萧成藩受了…… 沈清柚做梦都没想到这一晚如此的不太平,本来她困乏至极,却不想回来的路上生了意外。 她的耳力极好,尤其是在这番夜深人静之下,更是灵敏,步履急切的走在盆栽夹道的青石小路上,却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的青瓦发出轻微的动静。 她瞳孔微缩,浸染了谨慎之色,原本的困意更是一驱而散,顾不得他想,她余光一扫,就近移到了盆栽之后,紧紧的贴着墙壁,仿佛要融为一体般,幸而那盆栽刚好与她一般高,加之她身形娇小,倒也还算能遮掩住。 飞檐走壁这番场景,她以为只存在文人墨客的笔墨之下,直到前生她走出桃源村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这并非杜撰。 两道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从屋顶轻点而过,一道往东院而去,一道往北院而去。 她兀自松了一口气,紧攥的手慢慢舒展开来,美眸久久的望着两道黑影去往的方向, 东院是皇室中人所居之处,北院则是萧府的人,这两人到底是谁?这深更半夜的,实在不像是做好事。 移步出来,她思绪翻涌的拂了拂落在身上的枯叶,以那二人的轻功来看,就算她在追过去一探究竟,恐怕什么都捞不着。 心中定下七八分,她理了一番思绪,继而往偏院走去。 偏院之所以唤做偏院,便是因其地处僻静人少之处,而这一路上难免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譬如她途径一处假山时,听到了一阵儿童不宜的吟喘。 佛门清净之地,竟有人半夜行污秽之事,还真是不怕佛祖降罪? 她兀自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岂止前脚刚刚迈出,后脚就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太子殿下轻点,奴受不了了?” 她身子微僵,竟是墨清莹的声音?她什么时候跟宋昊天苟且在一起的? 眼神防备的一扫,她动身钻进了不远处的竹林之中,宋昊天的身边跟着一个黑衣侍卫,若是隐在暗中看到她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幸好,那黑衣侍卫迟迟未曾出现,倒是她想起一茬,刚刚那去往东院的黑影会不会是宋昊天身边的侍卫? 那又怎么解释另外一道去往萧府北院的黑影?亦或者宋昊天勾结了萧府其中一个人在做什么勾当? 思量间,只见整理着衣衫的宋昊天,以及发髻凌乱的墨清莹一前一后的从假山先后走了出来。 “怎么样,本殿的功夫不错吧?”宋昊天戏挑的抬起她的下颚。 墨清莹面色潮红的扶了扶发髻,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他口中满含别样色彩的功夫,一听便知指哪方面,沈清柚心底忍不住啧啧两声,回想起死人林那些腐尸,她不由一阵恶寒。 若墨清莹知道她好不容易攀上的太子殿下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兽,不知会是一副什么神情? 拉回思绪时,青石小道上早就没了宋昊天的影子,徒留墨清莹一人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方才回身往偏院而去。 静至片刻,沈清柚方才从竹林中钻出来,她大抵能明白墨清莹的心思,在墨府,墨清莹深受罗氏母女压制,在世家大族的后院,除了嫡长女的婚嫁需思量再三之外。 庶女的婚配可全凭主母的一句话,姜氏性子软弱,墨清莹自是指望不上的,本来还想借着她这个墨府长女来对付罗氏母女。 却不想利用不上,为了摆脱困局,自然只能另谋出路。 不过墨清莹瞧上了宋昊天,不得不说,眼光真差…… 061章:一波三折 翌日,注定是多事之日。 前有墨府嫡女深夜中了蛇毒的消息传出,后有萧府二公子身染怪病,一病不起的消息传开。 人人都道这是有妖孽在作祟,可佛门清净之地,此言纯属无稽之谈,未免流言一发不可收拾,身为太子的的宋昊天当即下令不得谈论此事。 纵然这事是夜黑风高偷摸着干的,旁人不知,可不代表所有人都一概不知,譬如墨清宁、萧成藩、萧冰玉。 若他们借题发挥,趁势又导演一出戏的话,难免她不会沦为众矢之的,与其等着“被”定罪,倒不如出其不意。 于是消息传开不到半个时辰,沈清柚便动身去了一趟墨清宁的屋。 听闻蛇毒是哪位国师解的,但进屋时,除了没瞧见国师与宋昊天的身影,倒是多了她未曾见过的一些世家小姐围在床沿边与墨清宁说着关心的话。 想来国师与宋昊天都去了北院,不过她实在是想不通,一堆死蛇竟能将萧成藩给吓出病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亦或者是凑巧萧成藩有什么隐疾?不过不管是因何故如此,不死还真是便宜他了。 隐在门外的沈清柚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那股子疼意让她皱了皱眉,眼眶瞬间泛起了雾气来。 “宁儿妹妹。” 她乍起的声音,让屋内陷入了沉静,一时间她成了聚焦点,众人的神情各有异同,有不悦、有疑惑、亦有有轻蔑…… 墨清宁见了她,心底登时窜气,深夜放蛇是萧成藩的主意,可这蛇却深夜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除了这贱人,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如今倒是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了。 沈清柚视而不见的全身心投入到做作的演绎之中,她比似西子弱几分的抬袖抹了抹眼角,疾步走到了床沿边,嗓音哽咽:“这后山的毒蛇倒是不长眼的,妹妹身子金贵,这番可是受罪了。” 此言,一语双关,旁人听了只觉是关切之言,知晓事实的墨清宁听了,却是天大的讽刺。 墨清宁毫无血色的小脸爬上了一抹愠色,不等她出言,便只见沈清柚胡乱擦了一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脸。 “妹妹放心,姐姐这就替你报仇去。” 任由墨清宁如何的想挣脱她的手,她就是不动声色的巧用力度,将之握的紧紧的。 旁边的世家小姐见了,不由皱起了眉头,面上皆是嫌弃之色。 墨清宁被她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四目相对,她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故意二字。 嗫嚅了一下唇瓣,正欲说话,却被一旁的李家小姐出言打断了:“你打算怎么给清宁报仇啊?” 呲声带笑的声音,俨然是将沈清柚看做了一个笑话。 沈清柚也不怒,而是故作听不懂她话外的讥诮,抽泣着道:“我这就去后山把那些蛇给杀了。” 还真是蠢货,众人心中无不这番想法,却只有墨清宁心下猜忌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话音落下,她早已起身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显得又蠢又天真。 “清宁,你家这乡野来的土包子倒是个好玩的。” “还杀蛇?那蛇不咬她,算好的了。” 墨清宁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抹合群的弧度,这贱人初至墨府时,不正是这番迷惑她的吗? 听着屋内传开的笑声,沈清柚步履缓缓的走着,微凉的指尖轻抹掉眼角的泪痕,容色之上的人畜无害渐渐被沉着淡然取代。 姐妹情深,蠢钝有余,东风已备,就算墨清宁三人想要将计就计的陷害她,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毕竟这些世家小姐的嘴可不亚于坊间说书的。 盛小侯爷站在偏院外踌躇了许久,他嘴里叼着狗尾巴草靠在青灰墙上,眼观苍天,眉头深锁。 踏出院门沈清柚余光一瞥便瞧见了某个纠结不下的少年。她故作没瞧见,闷不做声的继续往前走。 岂止前脚才踏出去,后脚就被盛小侯爷拉住了衣角。 他知晓她还在生他的气,可他堂堂小侯爷都放下脸面来向她道歉,她总不会在这番不识好歹吧。 心中定下七八分,嗫嚅了一下唇瓣,正欲启唇,却只听她嗓音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松手。” 他心儿一颤,触电似的松开了她的衣角。 要说他盛小侯爷啥场面没见过,就是老头子拿鞭子抽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唯独这病美人一出声,就能让他变了颜色。 “病美人,你给本侯站住了!” 他心下一横,冲着她的背影斥道。 她眉梢一挑,果真定在了原地,他这是打算拿侯爷的身份来压她? 瞧着走到跟前的盛景尘,她面色淡漠的问道:“不知小侯爷有何指教?” 在寻常不过的话语,可“小侯爷”三个字着实生分。 盛小侯爷只觉心脏酸溜溜的难受,这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围着她转!盛景尘你他娘的就是找虐。 “墨府没教你礼数吗?见了本侯竟视而不见?”他的眸光始终飘忽不定。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容色淡然的施了一礼,须臾,便错身扬长而去……… 盛小侯爷瞧着她清冷笔直的身影,心底又酸又难受,气急之下一脚踢在了地上的小石子上。 说来也巧,那石子却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沈清柚的后脑勺上。 他瞳孔微缩,愁眉苦脸的暗道了一声不好。 这下好了,本来病美人对他的火气还没消呢,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沈清柚的步子顿了顿,清丽的容色沾染了几分愠色,盛景尘这臭小子定然是故意的,她懒得跟他计较,闭眼一瞬,她整好以暇的抬步继续往前。 见她没回身过来,身子紧绷的盛小侯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苦笑。 病美人得有多生他的气,连回头教训他都不想………… 后山成片的竹林,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她寻了处石墩坐了下来,听着微风拂过的竹叶发出的声音,闭着眼睛难得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多久没有这番轻松的感觉了?从前生踏出桃源村的那刻起,她仿佛一直都活的喘不过气……… 忽然竹林深处传来一道让人心生沉醉的琴音,她赫然睁开眼眸扫向了四周………… 062章:无妄大师 遂着琴音寻去,远远的便望见了席地而坐的人。 黑衣男子神情专注的坐在古琴前,随着琴弦拨动,淡雅的琴音自指尖渐渐倾洒而出。 他对面坐着一个墨竹长衫身姿笔挺的男子。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萧成钰、云峥二人。 她只见着云峥神情专注,却未曾看到他被细汗覆满的额间,他家主子本来弹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把他一脚踢了过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只听自家主子吩咐下来,对于自家主子他不敢有何异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弹。 沈清柚不会古琴,可也听得出这琴音中的乾坤,这曲子依是方才她听见的调,可却少了一分韵味,就好似一盏上好的龙井,浅品至盏底,转而加了劣水,不复如是的滋味。 琴音戛然而止,她抽回思绪望去,只见云峥朝她笑着微微颔首。 她回以一笑,慢走了过去,片刻,便只听萧成钰欢喜了唤了她一声姐姐。 她展颜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萧成钰面部抽搐,容色乌黑,这女人还真是揉上瘾了不成? 云峥喉结滚动,暗暗咽了咽口水,这简直就是虎口拔牙…… “云侍卫,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与否?”她盘腿坐在了萧成钰的身边,有些迟疑的问道。 在她身上,他嗅不到一丝胭脂味,反倒若有若无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似清风徐来,若明月清冷。 云峥不着声色的瞄了一眼自家有些心不在焉的主子,轻咳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沈清柚笑了笑,先是夸了云峥一番,而后委婉指出了他后半段曲子的不足之处。 云峥坦然应下,任谁也瞧不见他眼底异样,曲子的前段是主子弹的,他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过这曲调相同,若非熟知古琴之人,断然听不出其中的异端。 这墨小姐属实不错………… 虽然不知自家主子对这位墨府长女是何态度,云峥还是极有眼色的寻了个理由隐匿了。 一时间这偌大的竹林中,便只余下二人。 二人有一句话没一句话都搭着,皆不是话多之人,半晌便静寂下来,除却竹叶被风拂过的声音,四下在听不见半点动静。 临近午时,浴佛祈福将至,不等她开口,他忽然笑着拉住她的手,她随着他一并起身,任由他拉着她一路往山下而去。 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中顿感异样,正想抽回手,他却似不动声色的收紧了一分。 “姐姐喜欢成钰吗?”他回眸,嗓音如斯天真好听。 她迟凝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原本的异样一扫而光,他的心智也不过四岁孩童而已,是她多虑了……… 比起她小手,他的手更冷上几分,也正是如此,他才更好的感受到了她余下的温度。 ……………………………… 山城不过是长安周边的一个小城县,以至于不过半日而已,无妄大师身死客栈的消息便在山城流得沸沸扬扬的。 而引人非议的是无妄大师是赤果着身躯,且全身布满了羞人的印记,深知世事的人一瞧,便知这是因男女之事遗留下来的。 一时间这桩“风流韵事”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一向德高望重的无妄大师亦成了他人口中鄙夷对象。 山城的县官一见此事不得了,急忙上报了朝廷。 而浴佛祈福因无妄大师未归,久久延迟。 方才从暗探处得知消息的云峥脚步生风的推门走了进去。 “主子。” 云峥做事向来有条不序,能让他如此凝重的事为数不多。 萧成钰的心中隐有不安,接过云峥手中的字条,垂帘一扫,容色赫然变了变。 兀自凝神着,字条在手中变得粉碎,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山城。 交代了云峥一些事宜后,萧成钰即刻动身前往山城而去。 山城离佛缘寺不过七十里路,加之他轻功了得,约摸一个时辰便抵达了山城。 纵然山城的县官下了命令不得谈论无妄大师一事,违令者重罚,但街头巷尾难免会有一些忍不住嘀咕的长舌妇。 “王婶还不信,那无妄就是个老禽兽,作为出家人竟做起风流事来。” “可不是,今儿一听消息,我家那口子便去瞧了,一丝不挂的,身上还满是……”妇人的模样好似亲自见着了一般说的绘声绘色的。 萧成钰一记眼风扫去,王婶用手肘拐了一下还在侃侃而谈的妇人,妇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遂着王婶的眸光瞧去,不由心虚胆颤起来。 一时间便各自散了。 无妄大师功力深厚,如今死的蹊跷不说,还毁了一辈子的修行,可见这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 临行前,他已吩咐云峥将消息送至天下第一庄。 但天下第一庄离长安甚远,以顾南浔的轻功,就算不眠不休也要行至两日两夜。为今之计,他只能先去云来客栈看看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经过这一遭,云来客栈的生意已然冷清了不少,打盹儿的掌柜一见了萧成钰,瞬间就精神抖擞起来。 以住店为由,他一边任由掌柜的引着路,一边似做无意的问道:“在下初入山城便听了一些关于本店的传闻,不知……” 不等他说完,掌柜状似似无知的打断道:“那都是假的,以讹传讹罢了。” 话音刚落,掌柜的手中便多了一块金子,市井小民多是见财眼开的主,心下欢喜,却只见这位爽快的客人又拿出了一块金子。 放那金块在嘴里咬了咬,掌柜的面露天大的喜色将金块放进了怀中,眼睛放光的盯着他手中的那块金子:“贵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笑而不语,只是眼底的幽光更甚。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从掌柜的嘴中得知无妄大师的尸身如今正停放在县衙的义桩,静待着朝廷的吩咐,当下萧成钰先去了一趟无妄大师当晚的所居之处。 虚掩的房门一推便开了。 屋中狼藉一片,而倾翻的圆桌旁,有一滩干渍了的血迹,他四下细致的扫了一遍,终于在床榻内侧的墙壁上发现了三根嵌入其中的银针。 高焕这老贼擅毒,难不成当晚是高焕偷袭了无妄大师?想到此处,他又暗自拧了拧眉……无妄大师谨慎异常,断不会中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况且高焕功力不及无妄大师,难不成这背后还有另一股势力? 取出的银针,针头发黑如亮,萧成钰将之收入了怀中………… 063章:诡雾迷眼 萧成钰不知从他步入山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他人的眼中。 “尊主,如您所料,萧成钰果然来山城了。” 紫袍男子半依在软榻上,怀中抱着一只白绒绒的兔子,他?修长如玉的手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兔子的毛。 萧成钰来山城无非是为了探清此事,不过既然来了,他定然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老秃驴临死之前留下的血书呢?” 单膝跪在地上的隐卫小心翼翼的将自怀中掏出来的白色绸布举过头顶奉上。 对于这封血书,他并不感兴趣,而是吩咐隐卫照着字迹写了另外一封血书。 “萧世子既然来了,那老秃驴的尸身也该彻底消失了。”沉闷的嗓音方才落下,也不知是不是他手上的力度过大,那只乖顺的兔子竟反咬了一口他的手,跳落到了地上。 隐卫一一应下,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兔子,只觉冷意刺骨。 “这小兔还真是有趣的紧。”他有一声没一声的轻笑着,俯身掐住那兔子的脖子,话音落下之际,却只见那原本活蹦乱跳的兔子在他手中耸拉着脑袋,成了死物。 可惜他最讨厌不受掌控的东西…… 夜色浓稠,三月的风已然少了几分凉意。 无妄大师一事,山城的县官尤为看重,及时上报了朝廷不说,就连着义桩都派遣着两个衙役看守着。 义桩本是停放死人的地方,白日便阴气森森,到了晚上这阴气更是让人从头冰到脚。 四方的院子里仅燃了两盏油灯,灯芯遂着风吹的方向不定的摇曳着,有时风稍大一些,那灯光忽明忽灭的,怪是瘆人。 无妄大师身份特殊,哪怕死了,山城的县官也做足了功夫,并未将无妄大师的尸身放在混杂的里屋,而是在院子中央搭了一个白色帐篷。 萧成钰抵达义桩时,两个看守的衙差早已喝的醉醺醺的趴在了桌子上酩酊大睡。 他的轻功极好,衣袖翻转间,落地无声,撩开帐子,他走了进去。 掀开摆白布,躺着的果然是无妄大师,他闭眼一瞬,心底几分悲恸。 无妄大师惨白的面色将唇瓣的乌黑托显的越发极至,目光正欲下移,他却是发现了什么,动手掰开了无妄大师的嘴,透过齿缝,一张湿透的字条映入眼帘。 他展开字条快速扫了一眼,这是无妄大师留下的血书:佛缘寺,十里之外。 不待细想,一股夹杂着血腥的恶臭窜入鼻腔,他眉头轻蹙,眸光微垂,只见无妄大师的尸身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化成了血水。 未免沾染衣衫,他后退了几步,望着如斯诡异的一幕,他晦暗的眯了眯眼,是化骨散!这背后之人了不得,既算得了他来的时辰,又算得了化骨散的量…… 看来从他入山城起,这人便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趁着夜色,萧成钰连夜赶回了佛缘寺。 抵达之时,以至三更半夜,他本欲回北院,却忽然想起从无妄大师嘴中取出的那张“血书”,思付片刻,他调转方向往佛缘寺,十里之外而去。 背后之人如此猖狂,那封血书已经不足以证明什么,不管是不是无妄大师留下的线索,亦或是凶手留下的障眼法,他都会亲自前往一趟。 他倒要看看这乾坤圈里玩的什么花样。 十里之外的地方是一片荒凉之地,眼前的林子幽深而诡秘,不时还能听到狼嚎乌啼的声音。 他行事小心,自不会莽撞入林,而是眸光细密的扫向四周。 忽然林中起了白雾,他眉梢微冷,即刻屏息退到了五尺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白雾方才被吹来的风打消的一干二净。 凝眸望去,只见林子前站着一抹蓝色的窈窕身影,女子的容颜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饶是他沉稳有度,情不表露于色,此刻却是抑制不住的将情绪写在了脸上。 他有些恍惚的嗫嚅了一下唇瓣,低语呢喃。 “钰儿,到娘亲这里来。”女子温笑着朝他招手,一如记忆中的场景无二。 一贯的冷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无尽的思念,他一提身落到了女子身前。 “我的钰儿都这番高了。”女子伸手捧着他的脸,带笑的眼里却无声落下泪来…… 他笔挺着身子未言一语,神色却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心情。 “钰儿来。”女子笑着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牵起他的手,往不远处的石墩子而去。 忽然,他容色一沉,出其不意的运掌朝女子的后脑勺拍去。 那女子惨叫了一声便化作了一阵青烟,他屏息顺势退了几步,望着地上写有娘亲名字的稻草人,而离稻草人不到半尺的地方正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他冷峻的面容沾染了寒霜,娘亲出现的那刻,不可否认他的心绪受到了干扰,但也仅是片刻而已。 “不愧是萧世子,区区障眼法献丑了。”低沉泛笑的嗓音自四面八方涌来,仿似回音一般,让人辨不清声源所向。 这声音不是高焕那老贼的,果不其然,这背后还有另一股势力,亦或者是那老贼的爪牙。 “阁下何不出来一见?”他的嗓音极淡,眸光却深似寒潭。 “有缘自会再见,这份小礼物还望萧世子喜欢。” 言罢,一阵暗风袭来,咻咻—— 他头微一斜,宽大的衣袖凌空一转,三支银针就卷在了衣袖之上。眸光一沉,一提身,避开了后而袭来的银针。 惯用的伎俩,看来便是此人杀害了无妄大师无疑………… 忽然他心口那股似蚂蚁啃噬的痛意又铺天盖地的袭来,疼痛刺激了神经,顷刻间打乱了思绪。 浓稠的夜色下,他略显苍白的唇瓣嗫嚅了一下,体内的毒复发了…………纵然如此,他亦是四平八稳的负手而立,从容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丝毫的端倪。 沈清柚侧躺在床榻上,虽闭着眼睛,脑中的思绪却似走马观灯一般。 屋外是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无比安谧。 忽然,门咯吱一声开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支着身子,只见戴着獠牙鬼面的男子步履缓缓的走来。 这男人的出现,有本事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上一个度。 她司空见惯的眨了眨眼睛,又乖巧的平躺了回去,这个恶鬼一般的男人找上她,无非是为了吸血………… 其实她心底有个疑惑,以这男人狠绝的手段,那晚她理应是必死无疑,然而他出其不意的放了她,而今又来吸她的血,她怀疑他知道她的八字,由此将她当成了一味药? 想到此处,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冷?” 清冷的嗓音传至耳畔。 她登时有些晃神,幸而屋中漆黑,她的神色倒不至于被他一眼窥尽。 二人女下男上的姿势是极为暧昧的,但诡秘的氛围,却又让人生不出一丝旖旎。 “不冷。”四目相对,她摇了摇头。 就算真是,她也断然不敢点头,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为了小命着想,她只管顺着他的心意。 他闷不做声的翻身在侧,长臂一捞,将她揽入了怀中。 就算隔着衣衫,她依能感受到他身子的凉意,就好似冰块一般,让人难受的紧。 自取了心头血后,她的身子便一直有些畏寒,加之他方才吸了血,此刻她的心上竟隐隐作痛起来。 她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紧抿着唇瓣,仿似极至的隐忍着。 细致如他,自是察觉了她的异样,垂眸一敛,不动声色运掌轻抵在她的背上。 那股子疼意得以缓解了许多,她下意识的仰起眸光,只是却看不见那鬼面獠牙之下的真容。 她嗫嚅了一下苍白的唇瓣:“多谢。”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还在后山桃林四下晃悠的紫袍男子发现不对劲,恼怒的一掌击在了桃树上,一树的桃花顷刻掉落下来,男子的脸色如斯难看,似鬼怪一般恐怖有余。 不愧是萧成钰,不动声色的甩开了他不说,竟耍的他在这桃林中团团转…… 064章:八大世家 无妄大师一生清修,如今却死的不堪。无论背后真相如何,于当权者而言,影响甚微。念极无妄大师生前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故而当今皇上宋修文仅是下令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无妄大师在山城圆寂,至于浴佛节,由国师继续主持。 沈清柚前生算是略有耳闻,十五年前的无妄大师便是小有名声的人,本想借着浴佛节拜访一番,却不曾想生了这等意外,心底多少有些遗憾。 山城离佛缘寺不远,听闻无妄大师圆寂的消息方才传出,佛缘寺的主持便着了寺中的人去了山城一趟。 这回来是回来了,可任谁也没瞧见无妄大师的遗体。 临近午时三刻,沈清柚方才动身出门,七七八八的拐了不少弯道,绕过了前面的院子,再走两里路便是佛缘寺诵经祈福的大殿。 青石道上,两个灰衣和尚一前一后正抬着一个封顶的大缸费力的走着。 稍年长的和尚练了数年的功,抬起这与一般女子差不多高的大缸自是轻而易举。 对于走在前面慢吞吞的小和尚,年长的和尚甚是不耐的催促道:“明净,动作麻利些。” 反手抬缸的小和尚苦不堪言,稚嫩的面容上肉眼皆是可见的愁容,以及无暇顾及的满头大汗。 他又不敢忤逆老和尚,便只得干巴巴的回了一句:“知道了,无涯师叔。” 老和尚、小和尚搬缸而过后,沈清柚方才从内院的石拱门后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她站在原地,眸光悉数落在了二人的背影上。 如今正是诵佛祈祷的时候,全寺的和尚乃至来浴佛节的人几乎都在前殿,这二人踩这个点,搬着这么个大缸朝通往后山的路径而去,实在是有些可疑。 难不成那大缸里装着的是无妄大师的尸身? 不若先去探一下,拿定主意,她回望了一眼前殿的方向,毅然往后山的路径而去。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个和尚身后的五尺之外,过了桃花林,二人并未有停下的意思,眼见着桃林尽头的山崖,两人方才放下了手中的大缸。 无涯和尚左右警惕的扫视了一眼,俯身扒开了最左边桃树之下的泥土,紧接着一块凹凸的方形石块跃然于眼帘。 他按压了一下石块,令人咂舌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平坦的地上裂开了一道口子,片刻,出现了一道向下延的阶梯暗道。 无涯和尚处理妥当后,与瞠目结舌的小和尚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抬着那大缸走了下去。 几乎在二人下去的瞬间,那甬道便封闭住了,须臾恢复如初。 她自桃树后走出来,眸子紧盯着最左的那棵桃树,这并不是什么奇门仙术,若她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一种精巧的机关术。 对此,她不由想起一桩陈年往事来………… 当年北胡山一战,北胡军依靠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将从中原一路势如破竹的大燕军队围困在了北胡山中,眼看着弹尽粮绝,墨家家主出现了。 墨家家主以精湛之术,用短短三日布下了机关阵,对战当日,杀了北胡军一个片甲不留,让宋修文反败为胜。 容、楚、云、墨、花、雪、风、月,这八大世家各有绝技,以至于当年乱世中风起云涌的不仅仅是各王争霸,更是江湖八大世家的博弈,朝堂、江湖皆是一片血雨腥风,后大燕开国,宋修文欲将八大世家收归朝廷。 归顺朝廷意味着受人牵制,八大世家的家主自然不愿,天下太平后,曾经名震乱世的八家世家自此隐匿于江湖之中。 拉回思绪,她抬眸瞧了一眼天色,不由面色微变,顾跟着这两个和尚,倒忘了,还得赶回寺院前殿的诵佛会。 如今她是赶不回去了,若是有人借题发挥,去宋昊天哪里提了一嘴,那她免不了麻烦,为今之计,还是先回偏院,见机行事了………… 有的人还真的不会让她失望。 她方才回到偏院不久,隐约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动静。 身为墨府走失在外的长女,前有罗氏这个主母压着,后有墨清宁这个嫡女高出一头,以至于这长安中各世家公子、小姐皆不将她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身为太子的宋昊天。 门是被人粗暴推开的。 宋昊天自小被杨妃宠着长大,加之后天的催化,性情变得阴僻、嚣张起来。 随着宋昊天一同来的还有墨清莹、萧冰玉。 沈清柚故作被惊醒的模样,支着身子病恹恹的扫了一眼众人。 本以为会是墨清宁,却万万想不到是墨清莹,不过想起那晚她与宋昊天**,她也就想通了。 “今时乃诵佛会,墨小姐却在屋中昏昏欲睡。”宋昊天的有一声没一声的哂笑着,顿了顿,厉声斥道:“墨小姐可知罪?” 墨清莹、萧冰玉皆各怀心思的冷眼旁观,前者只觉报了前几日的被耍之仇,后者不由眼中泛笑。 浴佛节何其之重,墨念初竟敢不去,无疑是自寻死路,想着还躺在床榻上修养的萧成藩,她巴不得沈清柚被处死。 她颤巍巍的翻身下榻,似迟暮老妪一般手搭着床沿,俯身跪到了地上:“回太子殿下,臣女并非不去,而是旧疾复发,体乏无力,未免殿前失礼,故而未去。” 言罢,她蜷手抵着苍白的唇瓣一阵剧烈的咳嗽,将精湛的演技发挥到了极致,为了被宋昊天取信,在他们来之前,她特意去找了冰块隔着衣衫捂在了心口。 而心口那股揪心的痛,让她病态自来…… 她的咳嗽声直听得人嗓子疼,宋昊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望着她惨无血色的小脸,以及病恹恹的模样,怒色得以缓解了几分。 正欲出言,却听一道戏谑的调子传来:“小爷说太子殿下那去了,敢情到这里兴师问罪来了。” 盛小侯爷的出现,一时间让屋内的人皆变了颜色。 盛景尘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余光暗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沈清柚,心底有些莫名的窜气。 这些人竟趁着他不注意来欺负他的病美人,还真是胆子不小。 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沈清柚能化险为夷。 萧冰玉神色不明的盯着他的侧颜,不甚甘心的攥紧了拳头。 “小侯爷莫不是来解围的?”宋昊天冷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盛小侯爷也不含糊,当下笑了起来:“小爷还真不是来解围的。” 这话让在场的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他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面色未改的沈清柚,就在众人等着他的下文时,他忽然跳起来,狠敲了一下宋昊天的脑袋。 他的力度可不小,这一下让宋昊天疼得眼冒金星。众人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了,包括沈清柚。 敲完的盛小侯爷一溜烟的跑到了外面,叫嚣道:“太子殿下,小爷近来手痒得很,咱们来比试比试,你若赢了,小爷让你敲回来。” 盛怒的宋昊天无暇在顾及沈清柚,而是面色铁青的冲了出去。 人走了,戏自然也就散了,墨清莹冷睨了她一眼,方才拂袖而去,至于萧冰玉却是恨不得生吞了她一般瞪着她,良久方才不甘嫉恨的离去。 她撑着床沿站起身来,兀自轻笑起来,也只有盛景尘这番大胆,敢太岁头上动土。 065章:江湖秘闻 夜色浓稠,微风正好。 拂面而来的风捎带着桃花的淡淡香醇。 桃树下,萧成钰似孤傲的狮子般负手而立,清冷的眸子凝望着眼前的桃树,幽深的就像一口古井,让人捉摸不透。 未过多时,一抹脱尘绝世的身影落到了林中,夜中胜雪的白衣如明月般清冷无暇,与顾一的风尘仆仆不同,他云淡风轻,单手执扇,步步皆是清风。 四目相对,顾南浔提了提嘴角,玉脂般的面上如复温笑。 “什么事?这么急着让我赶来。” 萧成钰只言未语的自怀中摸出了一块叠的四方的白色绢帕。 绢帕中包裹着的正是他从云来客栈的墙壁上取下来的三根针头泛黑的银针。 顾南浔俊脸的淡笑渐渐冷却下来,凑近闻了闻:“噬心毒。”顿了顿,眼神如斯凛冽,呢喃低语:“高焕!” 萧成钰摇了摇头:“此人不是高焕,但与高焕也脱不了干系。” 顾南浔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他们杀无妄大师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记得我让云峥送去天下第一庄那装着药的瓷瓶吗?” 这话倒是提醒了顾南浔,也让他想通了这些人为何要对无妄大师动手,无非就是不想让萧成钰知晓那瓶中的药是什么。 “说起这个,前几日,我方才从哪药里面提炼出了一味生死草。” 何为生死草?这药如其名,不生便死,它的药性由制药之人掌控。只是生死草世间难觅,而如今这生死草却出现在了高焕的药瓶之中………… 回敛思绪,顾南浔颇为凝重的问道:“不知你还记得一个关于益州的传闻与否?” 萧成钰眸光深沉的望着无边的夜色。 各王争霸的乱世,八大世家纷纷涉世,各择其主,其间益州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诡事,每当夜半,城中便有人形怪物出现,夜袭敌军。 而战事结束后,益州竟成了一座死城,城中的百姓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江湖志记载,人形怪,昼伏夜出,面容可怖,嗜血亡命。祖父曾到过益州,发现了一具藏在枯井里的人形怪物,而在怪物体内发现了生死草。” 闻言,萧成钰一贯冷峻的面色不由微变,这让他忽然回想起了“死而复生”的瑾王。 苍茫夜色之下,一抹娇小的身影如灵巧小狐般穿梭在桃林之中。 回想起白日那两个和尚的可疑行径,沈清柚辗转难眠,几番踌躇下,她还是趁着夜色动身出来查探一番。 夜很深,桃林很大,以至于一门心思扑在探秘上的她未曾注意到右侧不远处的光景。 “主子!” 打乱了思绪,萧成钰与顾南浔同时遂着云峥的目光所极之处望去。 那抹身影在林中窜的极快,加之一身黑衣,若不是眼力好的人,恐怕便是看不清了。 沈清柚的记忆极好,很快便抵达了桃林尽头的山崖,而她却不知自己的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眼风一扫,她快速找准了那棵最左边的桃树,蹲身刨去泥土,很快,一块凸出来的方形石块跃然于眼帘。 她微一勾唇,重重的按压了下去。 地面渐渐裂开了一条缝隙,片刻便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甬道,她不敢怠慢,眼见这差不多,便动身走了下去。 “没想到这佛缘寺还暗藏着这等玄机?”顾南浔笑着,却给人以沁入骨子的冷意。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夜窜的身影竟是叶小七。 萧成钰闷不做声的一凛眸光, 这女人的胆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轰—— 头顶传来一阵轰鸣,她举着蜡烛照了照,只见头顶那块抬空的地方已然被遮掩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墙壁,踩着台阶上的青苔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去。 也不知哪里灌入的风,吹得手中的蜡烛明灭不定,潮湿的洞顶不时滴落水珠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让这阴冷幽深的阶梯甬道显得越发恐怖。 饶是这氛围如斯可怖,沈清柚仍是面不改色的继续往下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而她未曾注意脚下,一不小心便绊到了一块石子。 手中的蜡烛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熄灭了,她似八爪鱼一般趴在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翻过身来,她坐在地上缓了缓,无边的黑色,阴冷潮湿的空间,合着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而她不知道这番动静却是惊扰了藏在洞穴里面的紫袍男子。 藏身在洞穴中的紫袍男子赫然睁开双眸,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杀机起伏。 沈清柚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顺手从怀中拿出来以防不时之需而多备的蜡烛,重新点亮蜡烛,周围的黑暗总算被烛光驱散了一些。 但那抹烛光却在这黑暗中显得那番微不足道。 眼前出现了两个洞口,她走向右边的洞口,防备的探看了一眼,烛光勉强让她看清了里面的境况,右边是一个洞府,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她却不知道危险离她不过三尺之遥 紫袍男子如壁虎一般紧紧的贴附在洞避上,眼神冰冷的望着地上那抹被烛光拉长的身影。 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简直找死…… 就在她走向左边的洞口之际,紫袍男子如幽魂一般顺着墙壁慢走了出来。 此刻的沈清柚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身处陷境之中,左边的洞口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狭窄的空间,让人莫名有股憋闷的压迫感。 紫袍男子栖身暗处不动声色的望着刚刚走进左边甬道的两道人影,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邪肆。 常年身处黑暗之中,他早已将自己归属于黑暗,黑暗中在细微的异动,他皆能了如指掌。 萧成钰、顾南浔二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忽然顾南浔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余光瞥向了身后,萧成钰与他对视了一眼,心底了然。 没想到他们身后也多了条尾巴…… 这厢,沈清柚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总算走到了尽头,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青铜铸造的门,门上雕刻着一些骇人的鬼物。 佛门之地怎会允许出现这等玩意?那个和尚此番就越发可疑了。 他们搬着哪个大缸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这背后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066章:见鬼不成 紫袍男子如幽魂一般悄无声息的跟在萧成钰、顾南浔身后,夹在指缝中的数支含着剧毒的银针早已蓄势待发。 就在他有所动作之时,走在前面的二人?却似蒸汽一般,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瞳孔微缩,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这二人还是不容小觑,他已经够小心了,却不想还是被他们察觉了。 光是萧成钰一人,他便心有余悸,再加一个顾南浔,他自知不是对手。 打定主意,他正欲回身,却不想一回头却看到了两道人影,这二人正是顾一与云峥。 “阁下现在才想走,是不是迟了一些?”沉闷的嗓音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不由背脊发凉。 他回眸瞥了一眼萧成钰、顾南浔二人,指尖紧掐着手心,孩童般天真的面容上漾起了一抹格格不入的阴狠之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他成了螳螂…… 闷不做声的沉寂片刻,他手中抛出的数十支银针悉数朝云峥、顾一袭去。 也几乎是同时,萧成钰、顾南浔二人朝紫袍男子袭去。 “小心。”云峥高喝一声,一手拉着顾一的衣衫脚步后退 ,一手持剑挡住袭来的银针。 顾一也不敢松懈,几乎在云峥出声之际,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甬道狭窄,饶是他们如何躲避,还是不能完全避开。 顾一捂着中伤的左臂,疼得闷哼一声。 萧成钰与顾南浔皆不是吃素的,二人出招凌厉,招招直逼要害。 单论一个顾南浔,他对付起来都尚且吃力,再加一个萧成钰,他直接毫无胜算。 他以退为进,然而还是受了不少的伤,最后萧成钰袭来的一掌,他未曾躲开,那一掌犹如雷霆之击,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他耸拉着头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五脏六腑痛的仿佛被击碎了一般绞着疼,喉咙一阵腥甜翻涌,嘴角渐渐溢出一抹鲜红来。 眼见着局势已定,甬道却忽然涌进了一股浓稠的白色烟雾。 萧成钰与顾南浔对视一眼,纷纷屏息,二人作势拉着顾一、云峥一退再退。 靠在洞壁上的紫袍男子渐渐被白雾淹没,须臾,白雾终于散去,而男子却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洞穴里,还有机关。”萧成钰眼风一扫,冰冷异常。 顾南浔不可置否的颔首,俯身查探了顾一的伤势一眼,他眉头紧锁,两指轻点了顾一的几处穴位,以防毒素窜入五脏六腑。 此时的顾一已经晕死了过去,而他中了银针的那块皮肤已然渐变成了乌黑色,情况不容乐观………… 紫袍男子正是利用了洞穴里面的机关,方才逃脱的。 “属下来晚,请尊主责罚。”蒙着面的黑衣男子低垂着头单膝跪在地上,一副全凭处置的架势。 司夜寒双目轻合的靠在洞壁上,纵然用内力在压制,体内仍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绞痛。 萧成钰的武功不愧为天下第一…… 他赫然睁开一双嗜血阴寒的双眸,动了动惨白无色的唇瓣:“顾南浔的侍卫中了本尊主的毒,若本尊主猜的不错……”顿了顿,他下颚微抬:“你即刻带人去半路围剿。” “是。”黑衣人不敢迟疑,当下起身出了洞穴。 夜在深,在冷,却也比不过司夜寒眸底的光,萧成钰、顾南浔,等着吧,本尊主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眯了眯眼,他忽然想起最先入这密洞的人,能让这萧成钰、顾南浔大费周章跟着的,会是谁呢? 沈清柚全然不知在这密洞的另外一处正发生过什么,她举着快要燃尽的蜡烛头疼欲裂的站在青铜门前。 饶是她费尽了心机,眼前的这道青铜门就是纹丝不动。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腿脚不免有些酸涩,眼风不甘的一扫,落在了一块石墩之上。 还是先歇会吧,定下主意,她朝那石墩走了过去。 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石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来,她抬手按压在了石墩之上。 手上的力度使石墩沉了下去,当下那青铜门竟有了反应,她惊喜的抬眸望去,那道青铜门缓缓的开了。 果不其然…… 青铜门的背后藏着什么?在未入之前,沈清柚的脑中有无数的设想,但真正踏入进去后,却是与设想相差甚远。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的眸子一一掠过洞中之景,正眼所极之处的洞壁之上是一道阶梯式的悬空石阶,石阶之下是一道不过五尺的青铜门。 第一道石阶上摆着两个牌位,下两阶上摆着一些覆了灰尘的祭品。 烛光镀在牌位上,她想借此看清牌位上的字,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那牌位之上并未刻字。 眸光转瞬之间落在了角落的大缸里面,这……不正是今日那两个和尚抬的大缸吗? 禁不住步履缓缓的走了过去,这大缸被石块封着,这缸中究竟装着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嗫嚅了一下唇瓣,伸出的手已然落在了石块之上。 这无声的寂静,让心脏的跳动仿佛都能听清………… 咽了咽口水,她心一横,动手搬开了封住缸鼎的石块。 一股血腥的恶臭味迅速窜入鼻腔,她被熏的后退了几步,将石块顺手一扔,勾着身子干呕起来,这缸中究竟装着什么,竟如此的恶臭? 缓了缓,她屏住呼吸,拿起放在角落的蜡烛,再次走了过去。 烛光照亮了缸中之景,望着缸中的东西,她瞳孔微缩,身子微微一颤,震惊至极。 这缸中躺着的人不是无妄大师,而是今早那个抬缸的老和尚。 老和尚面朝上,七窍流血,面庞乌黑,死相极惨。 老和尚在这里,那小和尚呢?这样说来,难不成这洞穴里面还有其他人? 她细思极恐的扫向周遭,然而周围却静的听不见半分异动,瞥了一眼手中快要燃尽的蜡烛,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思及此,她正欲将石块放回去,却忽然听到一道空灵的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洞穴之中,让人辨不清声源所向。 她面色微变,却只听缸中传来一道怪物的嘶鸣,拉下视线,原本已经死了的老和尚犹如复活了一般,狞红着眼睛死盯着她。 她瞳孔微缩,反应极快的用石块盖住了缸顶,当下撒腿向往外跑去,按压了一下方才的石墩,青铜门又重重的合上了。 太诡异了,死了的人竟死而复生了。 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惊魂未定的闭眼一瞬,青铜门后是怪物的嘶鸣声,耳畔是空灵诡异的笛声,这让她不由心惊,这洞穴之中果然有人躲在暗处。 她咬了咬唇瓣,还是走为上策………… 萧成钰望着那抹单薄的身影窜入甬道之中后,方才从暗处落到了青铜门前。 笛声忽然戛然而止,然而青铜门后的怪物却无休止的嘶鸣着想要出来…… “跟着她。”他的嗓音极淡,让人窥探不出分毫的情绪。 云峥自然知晓自家主子的意思,应了一声,当下也窜入了甬道之中………… 067章:奇招险用 夜色无边,清冷的明月不知何时窜了出来,将这满林的桃树皆镀了一层冷光。 沈清柚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依在树下,心有余悸的吐了一口浊气,沉寂的眸子怔怔的盯着那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地面。 这世间竟有如此诡秘之术?死人复生,但却变成了怪物,还有那三道悬空的石阶之下还有一道青铜门,那道青铜门中又会藏着什么东西呢? 她面沉如海,闭眼一瞬,那个密洞环环相扣,或许今日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冷风刮来,让她的思绪回笼了不少,撑着树干站起身来,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处阶梯甬道的所在之处,方才转身而去。 走着走着,忽然传来一阵刀剑交融的声音,她神色一凛,警觉的移身至桃树之后。 探出的视线直视过去,只见桃林之中,几道黑色的身影与一道白色身影正刀剑纠缠,白衣男子单手执扇化为武器,在几道黑影中游刃有余。 若顾南浔一人,区区八个隐卫,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他还拖着昏迷不醒的顾一,打斗起来费劲不说,还形成了腹背受敌的死局。 几番下来,饶是顾南浔在武功盖世,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云峥一路跟着她,见状,他当机立断的扯下衣袍的一角蒙住了口鼻,当下加入了战局。 云峥的加入虽不能扭转战局,却让顾南浔得以暂时的喘息。 清冷的月光下,沈清柚辨不清那白衣男子的面容,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认识,而脑中浮现的第一人正是顾南浔。 凝神望去,战局不容乐观,若不想办法,恐怕在厉害的人也禁不住这群黑衣人的车轮战。 连沈清柚都能看破都伎俩,顾南浔、云峥更是深知。 云峥功力稍弱,几番下来,已然有些吃不消,而顾南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额间皆是细密的冷汗。 二人不是没试过脱身,然而这群黑衣人的站位极为巧妙,就好似无缝的鸡蛋,让人寻不到突破口。 体力渐乏,顾南浔一个疏忽,那闪着凛冽寒光的剑刃直直的刺进了左肩。 血沿着剑刃周围浸染出来,在左肩的衣衫之上形成了一朵艳丽的牡丹。 他连眉头未曾皱一下,只是眼底却杀意肆虐,手中展开的折扇如飞舞的花瓣般直击黑衣男子而去。折扇划过黑衣男子的脖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黑衣男子赫然跌倒在地,捂着脖颈,眼眸微瞪,指缝间一股温热的血色如水般潺潺涌出。 余下的七名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神色不善的盯上了顾南浔。 恰逢此时,不远处火光冲天,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躁乱的声音。 “着火了,快来救火了。” “大家赶快阿!” “来了,来了,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黑衣人们不甘的望了一眼火光熊熊的地上,纷纷闪身而去。 见状,顾南浔安置好顾一,硬撑的从容不迫终于溃不成军,小腿肚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云峥更不用说,早在黑衣人窜入林中之际,他便瘫在了地上。 过了半晌,从哪火光之中跑来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逆光而来的女子,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容,飞吹拂起她的发丝,摇曳的衣摆在火光的映衬下恍如蝶翼,她绝美如画。 “你们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不是沈清柚又是谁? 云峥顿时虎躯一震,纵然身子叫嚣着疲乏,他仍撑着运功逃窜入了林中。 若是被她发现跟在身后的是他,那他怎么跟主子交待? 瞥了一眼落荒而逃的身影,她不以为意的眉梢微挑,视线转而落在顾南浔的身上。 “还真是你。”她不惊不讶的笑着将他打量了一遍。 这个男人哪里还有之前的出尘绝世,此刻灰扑扑的模样,倒像是地洞里钻出来的老鼠。 四目相对,她眼底的笑未曾让他有分毫的窘迫,他只言不语的望着她脏兮兮的小脸, 他顾南浔平生最狼狈的时刻,碰上的竟是这个女人。 现在也不是互相打趣的事,未免那群人去而复返,她双手抱臂:“能自己走吗?” 见他点颔首,她落下一句话,便只身往那火光之处跑去。 不待思虑涌上,她又跑了回来,只是这一次那火光竟然灭了。 望着他出神的模样,她好心解释道:“那几堆火费了不少力气。” “人呢?”他颇为疑惑的问道,难道方才那一阵躁乱的声音是幻听不成? 她兀自架起昏迷的顾一,淡声说道:“以前学过一点口技。” 闻言,他瞬间了然,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那抹单薄的身影驮着一个比她高出不少的顾一,如同蜗牛一般坚韧又执着的走着。 清冷的眼底渐浮微微光点,欣赏?赞叹?也只有这个女人担得上罢了。 云峥返身至桃林的涯边,正欲启动机关,却只听一声巨响,那条甬道又现了出来。 萧成钰拎着一颗满覆黑血的人头,面色沉寂的走了出来,一贯冷峻的脸上沾染了不少黑血,手中寒光凛冽的剑上遗留着大量血色,他一身黑衣,犹如地狱修罗般恐怖至极。 云峥浑身一颤,当下急忙迎上去,将方才所遇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萧成钰随手将那颗人头抛入了山崖,眼神幽深似井。 如今他已然可以断定隐在暗中的人与高焕是一伙的。青铜门之后的青铜门里面,还有无数的大缸,大缸之中无一例外皆是一些活死人。 “烧了这里。” 云峥的余光瞥了一眼漆黑如恶兽之口的甬道,应了一声。 沈清柚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里屋。 “需要什么药?” 攀附着桌子坐在椅子上的顾南浔毫不客气的说了几味药材。 言罢,她作势便要出门,背后却传来他极淡的嗓音:“这么晚,你去哪里找这几味药?” 她的步子顿了一下:“我记得佛缘寺有个藏药阁。” 他嘴角微勾,眉眼含笑,不同以往的笑而无温,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此刻的笑,让那双桃花眼中顷刻布满了春意。 她的意思是要去偷药? 过了半晌,她脚步生风的走了进来,瞥了一眼恢复如斯儒雅淡然的某人,顺手将怀中的药扔了到了桌上。 她这做贼呢?他倒好没事一样的品茶。 清冷的眸光掠过桌上的那包药,转而落在了她的身上:“多谢。” 她撑着桌子,坐了下来,学着他一贯的口气:“顾公子多虑了,我不过在帮自己。” 他面色微僵,没想到昔日他的话,被她用到了自己身上。 “叶姑娘所图之物呢?” 她暗敛眸光,再对视,如斯坚定:“有朝一日,叶小七不在是叶小七,墨念初不在是墨念初,你便将瑶瑶还给我。” 她的话极为隐晦,他不解她其中之意,亦未曾多问。 深深地望着她,终是颔首应下。 什么时候叶小七不再是叶小七?墨念初不再是墨念初?大抵是大仇得报之时………… 只可惜世事难料,谁又说得清楚呢? 068章:微不足道 黎明将至,屋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她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她身子单薄,自取血之后,身子便有些畏寒,睡梦中她眉头紧皱,本不红润的小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顾南浔本是心冷之人,见了此幕,也不禁生了一些恻隐之心,解下外衫,他轻手轻脚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睡的并不死,迷蒙的眼渐渐涌入丝缕光线,手下意识的将身上的衣衫扯了下来。 “顾公子这番,倒是让人不甚适应。”她撩起眼皮子,说着,顺势塞回了他的手中。 他瞧着手中的衣衫,嘴角微勾,笑了。 “礼尚往来罢了,叶姑娘不必客气。” 沈清柚笑得几分玩味:“都是有所图之人,礼尚往来才是客气了。” 他笑而不语,贯是温柔缱绻的眉眼之间寒意肆虐。 这女人就像带刺的刺猬,稍不留心,便会扎了满手的血。 “叶姑娘言之有理。”言罢,他将外衫着了回去。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风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说的便是顾南浔吧! 见她失了神,他的嘴角渐渐漾起一抹温浅:“叶姑娘。” “嗯?”她摇了摇头,应了一声。 “你失礼了。”他的嗓音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了无血色的小脸不着声色的爬上一抹极淡的绯色。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我不过多赏了几眼美景,怎么到了顾公子的嘴里却成了失礼?”四目相对,她下颚微抬,铿锵有理。 硬生生的狡辩,但出自她的嘴里却毫无违和感。 顾南浔温笑了起来,初见之时,于人,她淡漠疏离,沉着冷静的如同老妪。如今再次审视,他方才发现这女子是一座宝藏,需慢挖慢品,方出味道。 在她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犹如明珠一般在他心上熠熠生光的女子,穆瑶的相貌与她有七分相似,而叶小七的脾性却像极了她。 可有谁知道?曾经惊艳了他半生的女子与沈清柚、穆瑶二人相差甚远,而他看到的,也只是她想让他看到的………… 沈清柚将他眼底的眷念看得真切:“顾公子失神了。” 自咸阳城一见,顾南浔于她的印象便是城府深厚,看他走神一次就好比艳阳天下了雪。 他定神落在她的身上,兀自端过了她刚刚斟好的清茶。 见状,她闷不做声的又给自己斟了一盏:“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 他浅抿了一口清茶,神色自若的望着她。 她学不来顾南浔的清雅,那斟好的茶,她一股脑的闷了,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茶渍,皮笑肉不笑的说:“当初在咸阳城之时,顾公子为何要让瑶瑶喜欢上你呢?”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白痴:“叶姑娘还真是健忘,在咸阳城的牢狱之中,在下不是说明了吗?” 当初不过是他鬼话连篇罢了,他还真当她三岁孩童不成? 她不露声色的端详了他一眼,嘴角自然勾起:“顾公子是把瑶瑶当做了替身吧!” 他向来将感情藏的很深,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而他仅失神片刻,她便能一语渗透。 他清冷的玉颜之上未有分毫异色,相反笑意粲然似屋外的春风:“叶姑娘想说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桌面上。 那一下又一下似敲在她的心间般,压制住心底波动,转而正色道:“若我猜中了,还请顾公子不要让瑶瑶在这份感情中陷得太深。” “叶姑娘是在求在下?”他明知故问的笑望着她。 笑面虎不愧为笑面虎,明是笑里藏刀,却让人甘之如饴的撞上去。 暗吐了一口气,小脸之上的神色足以说明她的确是在求他。 “在下为商,只要有人需要,而恰好在下有,便是买卖。” 她紧盯着他泛笑的绝世容颜,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扑了两下,脱口而出:“多少银子?” 情字最为伤人,瑶瑶她若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心计深沉的男人,若有朝一日,顾南浔所念之人回来,她的瑶瑶该怎么办? 重生了又如何?在权钱之下,她只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她还真是怕自己穷尽一生,也报不了前生的仇。 宽袖之下的手一在收紧,那种深深地无力感如同铁笼将她牢牢锁住了一般。 “在下可以答应叶姑娘,不过在下不要银子。”他的桃花眼溢满了柔笑,说出去的话却比之寒冬刺骨几分。 “顾公子要什么?”她孑然一身,实在不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 “听闻你的酒卖的不错。”他顿了顿,瞧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淡声道:“不若每日予在下一壶酒,如何?” 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不紧不慢的微微一笑:“成交。” 她拼尽全力的想要给穆瑶一个最好的结果,可情字最为难测,她预料不到当顾南浔所念之人归来,这一切于穆瑶而言都是苦果。 早在咸阳城,这故事就早定了结局………… 此时屋外却恰逢响起了一道声音。 “姐姐,姐姐。” 来人不是萧成钰又是谁? 她方才舒展的眉心又紧锁在了一起,朝顾南浔使了一个赶快藏起来的眼色,当下起身而去。 若她知晓萧成钰与顾南浔使一伙的,恐怕便不会如此谨慎小心了。 顾南浔会意的颔首,用被褥裹着尚且昏迷的顾一,一提身,便落到了房梁之上。 她遂着瞧了一眼,眼见他藏好了,这才拉开了门。 方才迈出门槛,满眼含笑的男子孩子气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这场景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的和谐,高八尺的青衫男子拦腰抱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二人之间隔了两道矮阶,他侧脸轻贴在她的右肩上,颇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 。 云峥眸光闪烁的移向他处,他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测了。 纵然萧成钰是在装傻卖痴,可此番,着实让人大跌眼镜,饶是一贯云淡风轻的顾南浔也绷不住起了波澜。 沈清柚有些不知所措的双手微抬,直接怔在当场,扯了扯嘴角,浅笑着顺手锊了锊他的墨发。 “成钰乖,先放开姐姐。 ” 他趁势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除却那股淡淡薄荷香,再无其他。 他乖巧的松了手,回眸冲云峥唤了一声,后者不自然的应了一声,随即会意的将手中的糖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桃花酥,姐姐快吃了,我们一同去前殿。” 言罢,正要进屋。 屋里还藏着人,未免节外生枝,她自然不会再让旁人进去。 她反手一勾门沿,一个错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也恰好将门给关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不若我们边走边吃,如何?”她瞅了眼渐渐澄亮的天色,笑的极度自然。 依照云峥昨夜所言,顾南浔当是在她的屋里,这女人此番动作,还真是维护他啊! “不好。”萧成钰瘪着嘴,气呼呼的抢过她手中的糖纸包,转身就跑了。 云峥有些猝不及防,他家主子这又是玩的那招? “还请墨小姐多担待。”云峥垂头抱拳,有些头皮发麻。 她笑而不语的摇了摇头:“你家主子可能生我的气了。” 对上云峥眸底的惊异,她笑着摆了摆手:“快去,一会跑远了。” 云峥眨了眨眼睛,轻咳了一声,这又才慌忙追了出去。 出了偏院,萧成钰便将那纸糖包随手扔给了云峥,伪装之下的眼底多了几分难懂的晦暗之色。 云峥浑身一阵哆嗦的接住了糖纸包,痴傻之下的冷峻卓然才是他家主子………… 洒落出来的桃花酥顺着滚落到了地上,落到脚边的桃花酥,被他一脚踩到粉碎。 云峥的心底有些异样,他家主子有点反常啊!难不成是因为墨小姐故意拦着不让他去看顾庄主? 除了这个,他实在是找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顾一中了毒,你告诉顾南浔早点回天下第一庄去。” 云峥眼皮子一跳,是他的错觉吗?主子这话怎么像是在赶人呢? 069章:似曾相识 饰物单调的禅房里,青铜鼎炉中一股含着木香的青烟冉冉升起,转而飘散在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这香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于司北辰而言却作用不大。 他盘腿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串佛珠,深邃的眸子不时的瞥向跪在眼前的穿着僧袍的男子,男子身旁还跪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和尚。 “昨日搬缸入密洞时,你们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阴冷冷的声音让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男子嗫嚅了一下惨白的唇瓣,回想了一番,却是着实想不起昨日的可疑之处。 司北辰瞧着眼前笃定摇头的男人,忽的嗤笑了一声,下一秒,他面色发狠的将手中的佛珠狠狠地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成串的佛珠成了一盘散沙,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可想而知他的怒意将临极限。 男人呼吸一窒,心提到了嗓子眼。动了动唇瓣,颤巍巍的说道:“小人不敢欺瞒尊主。” 司北辰面容扭曲的扭了扭脖子,整个人忽然暴躁起来,他朝男子勾了勾手指。 男人不敢违背,咽下心底的惊恐,仍是乖乖的爬了过去。 他的手犹如鹰爪一般狠狠地扣在男人的脖颈之上,周身的戾气叫人浑身生寒。 “尊……主饶命。”空气的阻断让男人憋红了脸。 司北辰置若罔闻的收紧手下的力度,直到男子的眼睛快要翻白了,方才松手。 男子如获大赦,单手撑地,浑身瘫软。在对上他的眸光时,硬是生生将那呼之欲出的咳嗽压制下去。 他凌眉一皱,自袖中取了一块绢帕,轻拭着手心,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念你昨夜及时赶到,本尊主姑且饶你一次,若在出现纰漏,杀无赦。” 昨夜,他当真是损失惨重,萧成钰不止杀光了他悉心培养出来的“军团”,还放火烧了他密洞。 若不杀了萧成钰,当真难解他的心头之恨。 男子望着被扔到面前的绢帕,似狗一般狼狈的垂耸着头,喉结滚动,顾不得额间豆粒大小的冷汗,急忙出声应是。 “无涯师叔,他是什么人啊?”司北辰走后,明净小和尚心魂未定的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压低音调问道。 面色惨白的“无涯和尚”瞥了一眼明净和尚,抬袖抹尽虚汗,方才说道:“今日之事,你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小命难保,知道了吗?” 明净和尚想起方才的阵仗,不由缩了缩身子,随即狠狠地点了点头,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山城回来以后,他总觉得无涯师叔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离诵佛会尚且还有半个时辰,沈清柚不急不躁的走在青石小道上,却不想迎面碰上了一袭紫衣的男子。 远远的她不由自主的端看了一眼,紫袍男子生了一副好容颜,面冠如玉,细长的丹凤眼,玉瓷般高挺的鼻子,唇瓣似抿非抿,下颚轮廓精致异常,当然最为显著的是他那一头银色的发。 她的脑中不由蹦出“艳美”二字,这男子虽长相极为精致绝伦,周身的气势却透着一股凌厉的阴寒之意,犹如索命之鬼。 迎面而来的那刻,司北辰亦是不着声色的打量着她,眼前的女子容色清丽,未点胭脂,整个人身形娇柔,透着一股子病态。 擦肩而过时,沈清柚早已稳稳的收敛了目光,司北辰却毫不避讳的紧盯着她,那种感觉就好似有一条冷冰冰的蛇攀附在颈间般冷至骨髓。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的心速极快,仿佛随时蹦出来一般不安。 司北辰顿下步子,侧眸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女子,极致冰冷的眼底燃起了异色。 这女子竟有些莫名的熟悉,细想之下,他却又摇了摇头………… 沈清柚出神的走进了寺庙的前殿,紫衣男子的模样在脑中盘桓不下,以至于未曾注意到一只不怀好意的脚伸到了她的面前。 “啊!”随着一道吃疼的声音乍起,她身形不稳的迎面扑地而去。 索性如今离诵佛会还有半个时辰,这前殿倒是没几个人,只有一些趁着间隙来上香的百姓。 “你个贱婢竟敢踩本公主的脚?” 跌倒在地上的沈清柚尚且有些蒙,闻声而去,只见衣冠华丽的女子端着架势,怒火冲天的瞪着她。 而女子身旁站着萧家兄弟以及萧冰玉、墨清宁等人,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在模样看着她。 “怎么?摔傻了不成,见了怀玉公主不知下跪行礼吗?”萧冰玉哂笑着说道。 她微瞪着那张与杨妃有七分相似的脸,掩在宽袖之下的手一再收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恍惚间这张脸与十五年前的杨妃奚辱她的模样交叠在了一起。 她微喘着气闭眼一瞬,细汗布满了额间。 啪—— 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回过神来正对上哪张与杨妃相似的脸,她容色一冷,抬手把那一巴掌还了回去。 她看着纤弱,手上的力度却一点也不含糊,这巴掌直把一贯张扬跋扈惯了的怀玉公主给打怔住了。 众人亦是有些缓不过神来,这怀玉公主可是皇上皇后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墨念初敢打怀玉公主无疑是自寻死路。 围观的众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姑娘也是胆子大,竟敢打怀玉公主。” “那可不是,听说皇上跟皇后都舍不得跟公主动手的。” “哎哟,可惜这小姑娘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竟敢打本公主?”怀玉公主捂着红肿起来的半边俏脸,凶神恶煞的盯着她,那模样恨不得把她剐了吃了。 她置若罔闻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灰: “是公主动手在先。” “分明是你先踩了公主的脚。”萧冰玉冷笑道。 “姐姐还是莫要狡辩了,我们可都看到了的。”墨清宁随声附和道。 沈清柚笑了,笑得极度讥诮,他们这是吃定她了不成? “我还想问呢?我走的好好的,怎么就踩到公主的脚上了。” 这话贯有深意,加之那双仿似能看透人心般的眼睛,怀玉面上不由有些发虚。 “你没长眼睛,倒怪上公主了?”萧冰玉嗤道。 恰逢此时,传来一道好听的男音。 “怀玉。”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盛小侯爷与宋致远漫步而来。 “二皇兄,你可得给妹妹做主,妹妹今日才来这佛缘寺,便被人给欺负了。”怀玉公主一见靠山来了,便抹着眼睛,哭声哭气的迎了过去。 与之不同的是众人在看见盛景尘时,纷纷变了脸色,这分明是墨念初这贱人的靠山来了。 宋致远端看了一眼怀玉公主红肿的半边脸,容色不由冷却了下来:“何人欺负你了?” 见状,沈清柚抬脚上前一步,动了动唇瓣,正欲说话,盛小侯爷却抢声说道:“谁欺负你了?” 扑在宋致远怀中的怀玉公主以为是问自己,还不由心中暗喜,她眼泪汪汪的侧望向一旁的盛景尘,抬手指向了沈清柚的方向。 “就是那个贱婢。” 话音刚落,盛景尘抬手一巴掌了就落在了怀玉公主的脸上。 众人都被他这一举动给惊讶到了,包括沈清柚。 怀玉公主捂着疼得火辣辣的俏脸,亦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070章:投身古井 盛小侯爷无视众人异样的眸光,三两步走到沈清柚的一侧,伸手搭在了她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她是小爷罩的,小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所以是小爷指使她打的你。” 她侧眸望向他的侧颜,唇瓣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是卡在了喉咙里一般,他这是替她一举拦下所有罪责。 怀玉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半晌,方才满腔怒火的指着他:“盛景尘,你等着,本公主这就回长安,告诉我父皇母后,还有老侯爷。” 宋致远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了转身欲走的怀玉公主。 “你这刚到佛缘寺,怎的又要回长安?” 怀玉公主全然不听的一把甩开宋致远,身为公主,她何曾受过这番气? 宋致远急得都快要跳脚了,瞧了一眼自家依旧稳如泰山的表弟,忙追了出去,若是怀玉告到父皇母后及老侯爷哪里去,他这好表弟就得遭殃了。 萧冰玉小脸惨白的望着沈清柚与盛景尘,咬了咬唇瓣,方才不甘的拂袖而去。 唱戏的人下了台,这戏自然也就落了幕。 “盛小侯爷。”她低唤了一声。 他缩回了手,对上她隐晦难懂的眸子,无措的不知要放往何处。 这窘迫慌张的模样与方才当是判若两人,也只有一个她,能让他如此拘谨小心。 “病美人,你还生小爷的气吗?”他怯生生的瞧着她 ,心底万般不定。 这个臭小子,明知故问吗?她不过是一时气极,没想到他记得如此牢靠。 她余光暗扫,伸手拉住了他欲藏到身后的手,对上他询问的眸光,噙着笑意摇了摇头。 他亦绽开笑颜来,委屈的跟孩子似的道:“上次小爷不是故意推你的,要怪就怪你跟萧成钰那小傻子太亲近了,小爷一时没把持住,才推到你的。” “矫情。”她收回手笑骂了一声。 他不自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病美人,等今年的长安下了第一场雪,小爷带你去一个地方。” 如今刚刚阳春三月,怎么一下扯到雪去了,不过她未曾多问,而是点了点头。 见状,他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期盼的笑意。 他会在长安第一场雪的梅林中告诉她,他此生唯她一人。 当晚宋致远问他:为何要为了她惹怒怀玉。 他无所谓的说:小爷若不出头,公主告到长安去,墨府她靠不住,小爷最多吃点苦,躺两天就好了。 宋致远一度调侃他:风流肆意的盛小侯爷要当三好丈夫了不成? 盛景尘有多胡天海地?逛青楼,调戏良家女子、斗鸡走狗样样不落。可如今这么一个人竟有为了一个女子收心的打算?简直是不可思议。 盛小侯爷笑而不语,只是极度愉悦的闷了一壶酒水。 翌日,长安的圣旨传到,大致意思就是让盛景尘即刻回长安,不得有误。 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消说透,明眼人都知盛景尘是因惹恼了怀玉公主,要回长安受罚去了。 目送远去的马车,沈清柚内疚不已,是她望着那张与杨妃七分相似的脸晃了神,恨怒驱使之下,一时失了自控。 如今倒连累了盛景尘………… 诵佛会后,心情抑郁的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 站在缓坡上,她忽然注意到山脚下的凉亭中有三个人。而那三人也正好是她认识的,萧成钰、萧成藩,还有一个是上次冒充盛景尘的侍卫哄骗她的人。 “成钰啊!你知道那古井中藏着什么东西吗?”萧成藩对着凉亭旁封了石块的水井努了努下颚,不怀好意的笑道。 萧成光嘴角微勾,趁势接道:“我听闻那里面藏着可好吃可好吃的东西了。” 萧成钰隐忍不发,深沉的眸光在抬起的瞬间被天真好奇取代:“什么好吃的东西?” “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萧成藩与萧成光对视了一眼,两人不顾萧成钰的嚷嚷,硬是将人架着拖到了井边。 掀开井盖,一股子阴寒之气迎面扑来。 “成钰,你看,好吃的东西就在那里。”萧成藩故弄玄虚的指了指。 萧成钰怎会不知这二人的打算,不过就是想趁机杀了他,谋夺镇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忍了足足五日,也算是难为他们了。 “我不要好吃的啦,我害怕。”他故作害怕的捂着眼睛,嚷嚷着就要往回跑,但铁了心的二人势必不会同意。 萧成藩恶狠狠的扯住他的后领,萧成光趁机控制住他的腿,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的将萧成钰扔进了井里。 瞧着在井水中不断扑腾的萧成钰,萧成藩轻蔑的朝里面吐了口水,随即便让萧成光将井盖搬来盖上了。 “回去,祖父若是问起这傻子,怎么办?”萧成光听着那含糊不清的呼救声,心下多少有些忐忑。 萧成钰傻是不假,可祖父对他的偏爱也不是假的,若是追究起来…… “失足落井了,到时候这傻子死了,那老头就算怀疑你我,也不可能杀了我们。”萧成藩胸有成竹的说道。 二人走后,沈清柚片刻也不敢怠慢的下了缓坡,来到凉亭中,已然听到不到丝毫呼救的声音。 成钰该不会……她面色一紧,当下找来木棍撬开了井盖。 日光微弱,幽深的古井中那水看着黑得渗人,目光所极之处,平静的毫无波澜。 “成钰。”她对着井口唤了一声,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就在此刻她忽觉背脊发凉,一转身,竟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萧家兄弟站在她的身后。 她瞳孔微缩,举着手中的木棍防备的对着二人。 “你什么都看到了……”萧成藩阴阳怪气的问道。 他们本是不放心,担心萧成钰的呼救惊扰了旁人,准备回来落井下石的,却不想遇到了她。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如斯犀利:“你们想干什么?” 萧成藩与萧成光同时嗤笑一声,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朝她而去。 平静的水面因落下的女子激起了数层水花,紧接着只听一道动静,那井盖瞬间覆盖了所有光亮。 井水本就偏冷,加之常年被井盖盖着,这水就越发的阴寒,如细细密密的银针不断的刺进体内。 她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了冰块中,只留出半个脑袋,隐忍着心口泛起的阵痛,她挣扎着双腿在水中不停蹬着。 她今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忽然水下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脚脖子,她面色煞白,心头一惊,这水中还有水鬼不成? 思绪方才涌入心头,那拉着她脚脖子的“水鬼”一用力,竟生生将她拉着沉入了水中。 她憋着气拼命的睁大眼睛,跃入眼帘的却是极为熟悉的脸庞。 是成钰…… 原来这井中竟有机关,本来井盖覆上后,萧成钰正欲运功冲出去,却无意触动了藏在满覆青苔的井壁之上,由此触动了机关。 沈清柚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蜷手抵在唇瓣上,不住的咳嗽着。 “姐姐,你没事吧!”萧成钰上前轻拍在她的后背之上。 寒气入体,本就绞痛的心脏似痉挛了一般,咳着咳着,她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眉头一皱,手心窜入了一股热流。 她暗瞥了一眼沾染了血色的手,不动声色的蜷紧手心垂放了下来。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无事。” 说着,眸光一一扫向周遭,这地方是一个约摸能容下十人的洞穴,洞穴上皆覆满了青苔,青苔最为繁盛的地方是一块凸出来的圆形石块,而地面上有一层快到脚脖子的水。 没想到这古井之下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071章:误触机关 萧成钰似有似无的扫了一眼?她垂下的手,心下分明,这女人还真是不自量力,自己都是泥菩萨,还贸然冲出来。 但沈清柚也要自己考量,当时的情形,容不得她跑下山去再跑回来,她就怕耽搁了时辰,萧成钰会被淹死在井里。 她也不是神人 ,自然算不了萧家兄弟会去而复返。 环顾周遭,沈清柚的容色不由凝重起来,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若不想办法出去,就算他们现在得救了,却迟早会饿死在这里。 可井口被萧家兄弟封了,方才她也注意到因井水的长期腐蚀,那井壁异常的圆滑,若想用手攀附着上去,是绝无可能的。 或许……她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分,眸光细致扫去,这古井之下竟有这么一个洞穴,说不定这洞穴里会有机关呢? 萧成钰望着她四下翻找的模样,心下分明。 若是他一个人,大可运功冲破井盖出去,但如今她在这里,他自是不能暴露自己的伪装。 “姐姐,你在找什么啊?”他奶声奶气的问道。 她蹲在角落伸手拂开地面上厚厚的青苔,未曾抬眼:“姐姐是在找这里面有没有机关。” “成钰跟姐姐一起找。” 他兴致勃勃的说着,反手便覆上了一块凸出来的方形石块。 转身蹲下,他轻轻的拨开石块上的青苔,眸光微沉,缓缓的按了下去。 忽然,整个洞穴似要坍塌了一般晃荡起来,洞顶掉落的石块如细雨般砸落下来,索性这些石块很细,就算被砸到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故作害怕的拔高声音唤了一声姐姐。 她心神一紧,稳住身形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将他护在了怀中。 不等她开口宽慰,地面便裂开了一道缝隙,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入目所极的漆黑,冲击而来的阴寒之气,身体的失重之感,未知的命数。 恐惧犹如蚂蚁一般啃噬着人心…… 那井水阴寒至极,洞穴之中,她已是强撑着,随着下坠压迫而来的寒气,犹如利刃刺入心脏。 她痛不欲生的眉头紧锁,随着喉咙一动,血顺着嘴角不断的溢了出来,饶是如此,她仍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直到她神思涣散,眼皮发沉,才慢慢一点一点的松开了他的手。 此时的萧成钰才敢有所动作,他眸光一凛,反手一把拉住她的手,顺势一带便勾住了她的腰身。 为了减缓下坠带来的冲击,宽袖之下的匕首早已蓄势待发。 匕首插在墙壁上,随着下坠发出滋滋的声音及火花,他的脚下不停的蹬在洞壁之上,以减缓下坠的冲击力。 终于他抱着昏死过去的她稳稳的落到了地面,而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却因减缓下坠的冲击之力时一路刮在了洞壁之上。 他面不改色的望着血肉模糊的侧手,手一颤,浸染了血的匕首顺着落到了地上。 波澜不惊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时,终于风云变幻,这蠢女人昏死那刻都还抓着他的手不放,还真是会收买人心得很………… 冷,好冷………… 她抱着打颤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挣扎着撑开眼皮,一缕淡淡的光亮涌入了眼帘。 这……这是哪里? 环顾了一眼潮湿阴暗的周遭,她竟然没有死……滚烫的泪无声落下,老天爷总算待她不薄,对了,还有成钰…… 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盖在身上的青衫顺势滑落了下来,而入目的却是让人万分心疼的一幕。 未着外衫的男子躺在地上,他的身侧是一颗散发着清冷幽光的夜明珠,在微光映衬下,他俊美无疆的面庞显得越发惨白。 她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动身到他身边,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指,她不由面露喜色。 外衫方才落在他的身上,他便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姐姐。” 他无意识抬起的手触碰到她冰冷的小手,忽而疼的叫了一声。 她眉头微皱,疑惑的眸光落在了他的捂着的手上,定睛一看,方才发现他那只手满是血不说,还有一大块血肉挂在那上面。 怎么会这样?她紧张的拉过他的手,容色沾染了几分心疼。 “姐姐,疼。”他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她暗吸了一口气,动手扯下了衣衫的一角:“成钰,忍着点。” 他乖巧的点了点头,望着她小心翼翼的举动,眸光越发深邃。 触及的伤口疼意直窜心底,他却紧咬着唇瓣隐忍不发。 实则这点疼于他而言算不得不什么,这番只是做与她看的。 粉色的布绸很快被他的血染成了血红色,她屏住呼吸,余光扫了强忍难耐的他一眼,眉头深深锁了一起………… 这样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若不用药,她怕他的手会生脓水,所以只能尽快找到出口才行。 她捻着浸了血的断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若不是他及时扶着,恐怕她又要倒下去了。 大抵是受了寒,她扶了扶额头,只觉有些昏沉沉的,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嘴角方才绽出一抹弧度: “多谢成钰。” 他深深地望着她笑容烂漫的摇了摇头。 二人互相扶持着走向了漆黑的甬道,凭着着夜明珠倒能勉强瞧得清前方的路。 走着走着,脚下却传来一道咯吱的声响。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顿了下来,沈清柚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的垂眸扫了一眼,她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她感觉得到那东西在她踩下去瞬间沉了下去。 难不成她这是触碰到什么机关了? 不待深思,只听一阵轰鸣,原本完好无损的洞壁裂开了一道间隙,随着而来的是一道刺眼的白光。 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萧成钰亦是眯了眯眼。 稍缓了片刻,她再次凝眸望去,眼前的白光柔和了许多,这条间隙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却刚好能跻身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她干杵在原地微瞪着眼睛,似有些缓不过神来。 萧成钰眼风四扫,眼底不可抑制的起了波动。 石台上堆积着金子砌成的小山,石台之下放着无数的朱红宝箱,夜明珠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吧,可这里满地散落的夜明珠就跟大白菜似的。 她失神的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的朝那朱红宝箱走去。 手心落空的刹那,萧成钰的拇指摩挲着手心,眉梢微挑,这女人还真是见财眼开,现在倒是不难受了………… 金子随意堆砌,夜明珠随地散落,这宝箱中的东西更是珍品,她一口气掀开了所有宝箱,近三十个宝箱中分别装着翡翠玉饰,玛瑙、血琉璃等物品。 望着杵在宝箱前兀自沉思的她,他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微茫…… 072章:特来寻仇 今时的佛缘寺不甚平静,就在不久前刚刚传出了萧府世子与墨府的念初小姐去后山的凉亭纷纷坠入了井中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宋昊天刻不容缓的带人来到了后山的古井之处,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世家公子小姐们。对于传言坠井的二人,这些人皆是端着看戏的阵仗来的。 云峥站在宋昊天的身后,心急如焚的紧盯着那口古井,他不过奉主子的命送了顾庄主一程,却不想回来却生了这等事端。 凛冽的眸光落在佯装悲痛的萧成藩等人身上,宽袖之下的拳头不禁收紧了一分。 萧家这些旁系的公子小姐觊觎主子的世子之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不消多想,便知事何人动的手脚。 以主子的功力,他自然不会担心主子会淹死在这井里,倘若加上一个墨小姐,主子为了不暴露自身伪装,恐怕一身功夫难以施展。 望着暮色薄薄的天际,心下多了几分焦急,主子与墨小姐是否真的生了意外? 宋昊天派人下井去搜寻了一番,可这古井幽深不见底,饶是在艺高人胆大也断不敢往最深处去。 用佛缘寺的主持无寂大师说的话:这井深不知底,普通人坠入其中,迟迟不得施救的话,必死无疑。 云峥掩下心底的焦躁,与宋昊天请了命,只身跳入了水中……… 他在井中搜寻了数次,可仍是一无所获。 他的主子是何等风华绝艳之人?要他相信主子死在了这井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长兄若是生了意外,可怎么跟祖父交待啊!”萧成藩满面的悲怆失神,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番演技可谓是入木三分,若是不知内情之人,恐以为这萧成藩如此念及长兄。 萧成光从身后托住了他的背,眼睛红红的:“二哥。” “祖父最是疼爱长兄,若是知晓长兄溺亡,恐怕会受不了。”萧冰玉故作悲痛的抹着眼泪。 萧冰蝶冷眼一扫做作的三人,低斥道:“看你们那丧气样,长兄不会有事的。” 见状,墨清宁也跟着出来哭了两声,心中却是暗爽不已,墨念初那贱人竟然死了,还真是这么多天来的意外之喜。 墨清莹的余光暗扫了墨清宁一眼,柳眉微皱了一下。 “无论萧世子与念初小姐活着与否,当务之急还是先捎个消息回长安,也好让两家的长辈们有个心理准备。” 宋昊天冷着脸一语打发了众人,唯有云峥留在此处不愿离去。 夜色如同厚重的绸布层层遮盖下来,明月遮遮掩掩的露出半边身子,清冷的光为这夜增了几分凉意。 云峥耸拉着脑袋,失魂落魄的坐在井边,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凝结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坐下的地方早已渐渐晕开了一滩水洼。 主子不会真的……他不敢在想下去,一向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竟坠下泪来。 “云峥。” 熟悉的语调窜入耳畔,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岂知抬眸望去,凉亭中站着两个人。 这二人不是萧成钰、沈清柚,又会是谁? “主子。”云峥喜极而泣,转念一想,又赶忙趁着起身的间隙抹了一把眼角。 “念初小姐,你们不是坠井了吗?怎么……” 未等他说完,她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借着井中的机关出来的。” 宋昊天带人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密道中出来了,未曾现身,不过是想趁夜来个以牙还牙。 “难怪。”云峥低语呢喃,难怪他搜寻了数次皆是无果,顿了顿,他扫了一眼自家只言不语的主子:“夜里凉,念初小姐赶快回去歇着吧!属下也要带主子回去了。” “云峥,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她笑容缱绻的双手抱臂。 云峥瞧着她的笑有些瘆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问道:“念初小姐请说。” 她嘴角微勾,眼神一冷到底。 这晚,萧成藩喝了不少的酒,一沾床榻便熟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的脸上,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便晕晕乎乎的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站在床沿边,女子不到半迟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二人浑身湿淋淋的,顺着青丝汇聚在一起的水坠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夜,尤显得无比清晰而惊悚。 萧成藩呼吸一窒,一个挺身坐起来,原本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徒留几分惊恐与慌乱。 “那井水好凉啊!我们整个身子泡在里面,好冷啊!” 女子凄冷幽长的声音,似一阵阴风,让人瞬间寒毛倒竖。 萧成藩捂着眼睛,浑身打颤的缩在床榻的最里面:“你们都已经死了,还来做什么?” “我们来要你的命啊!”女子狂笑着,泡的发白的手缓缓的撩开了遮面的青丝,露出了恐怖异常的面容。 女子扭曲的歪着脖子,那浑圆的眼睛仿似要瞪出来一般,惨白如斯的脸,狰狞的眼神,无比的阴森可怖。 眼看着缓缓飘来的二人,萧成藩吓得两眼一瞪,晕死了过去。 见状,萧成钰一撩遮面的墨发,仿似兴奋的唤道 “姐姐,他晕了。” 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拨开眼前的青丝,嘴角微勾:“成钰,动作要快。” 他瞧着她发白的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眼底却不经意掠过一抹微光。也只有这个女人能想到往自己的脸上的抹面粉。 彼时,云峥也已经把萧成光捆着带到了后山的凉亭里。 萧成光扫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萧成藩,战战兢兢的盯着掩了半面的沈清柚、萧成钰、云峥三人:“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去阎罗王哪里问问。”沈清柚冷眼一扫,便朝云峥抬了抬下颚。 云峥会意的颔首,作势便朝萧成光而去。 平静的水面因男子激起了数层水花,萧成光终于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感觉,刺骨的水,脚下踩着的就像是无底的深渊。 他也不是傻子,如今自是知晓了是何人将他们绑了扔进这水里。 冰冷刺激了神经,萧成藩落水之间便清醒了过来,整个人淹没在水中之际,求生的欲望使得他不假思索的拉住了萧成光的大腿,借着水力一跃而出。 萧成光却因他此番作为,一下子淹入了水里,攀附着井壁,他又浮了起来,却也因此呛了不少水。 这井不大不小,这两人也算是机灵的,一手相抵,一手撑着井壁,以此省了不少挣扎的力气。 073章:小鬼横行 “你们竟然还活着。”萧成光仰眸看着坐在井口的女子,语气多少有诧异,亦有不甘。 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一朝险错,以致此番境地。 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扯下掩面的黑布,冷冽的眸光扫了一眼似连体婴般苦苦支撑着的二人,只言未语的俯身搬起脚边的石块扔了下去。 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便是…… 萧成钰默不作声的望着,暗夜下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弧度。 云峥则是惊悚的咽了咽口水,念初小姐这招落井下石真狠。 扔下去的石块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二人相抵的手上,不曾防备的萧成藩、萧成光疼得一阵惊呼,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二人在井中乱拍着水,已然乱了阵脚,可呛了水的嘴里却锲而不舍的说着求饶之词。 沈清柚睥睨着二人嗤笑一声:“看你们如此有诚意。”她尾音拉长,顿了顿,嗓音骤然一冷:“本小姐且渡你们再世为人。” 二人心头一震,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井口被石块封死,凉水刺骨,漆黑加剧了这股绝望。 四下皆万籁俱寂,唯有井中不断的发出含糊不清的求救声。 司夜寒悄无声息的落在四角凉亭中, 眸子一扫坐落在山脚下的院子,艳绝的面容之上增添了几抹阴翳,墨府的小姐竟跟萧成钰在一起,倒是有点意思。 他眉梢微挑,视线落在了井口的石块之上。 劫后余生的萧家兄弟犹如落水狗一般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咳嗽声不绝于耳,只听得人嗓子疼。 司夜寒颇有不悦:“在发出一点声音来,你们就继续下去呆着。” 低沉而冰冷的嗓音,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萧家兄弟心头一悚,纵然难受不已,却唯恐男子将自己在扔下去而将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在发出一点声音。 男子红色的锦衣摆被穿林而过的风撩起一抹弧度,随意束起的银发随风飘曳,那周身的阴冷莫测与幽深的竹林仿似融为了一体。 男子生得一副妖颜,浑身透着一股阴柔之气,这阴柔之气不同于女子的娇弱,而是摄人的冰冷。 纵然萧成光已经是很小心的打量,却依是让司夜寒动了杀意。 他一记眼风扫过跪着的二人,捻起银针对准萧成光的眼睛而去。 萧成光疼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右眼,他的中指与食指之间是一根极细的银针,血遂着指缝之间溢了出来,看着瘆人不已。 萧成藩被吓得浑身一颤,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分毫的声音,亦不敢抬眸。 “你该庆幸,你还有用,如若不然,本尊主可不止取你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他面露阴狠的扭了扭脖子,字眼间的冷意足以说明他的不悦。 萧家兄弟闷不做声的垂着头,活像温顺的绵羊,不敢有丝毫异动。 这个男人真是太恐怖了………… 天方才雾蒙蒙亮,沈清柚、萧成钰便同云峥去了宋昊天的院子一趟。 对于连无寂大师都出言必死的二人突然出现,宋昊天不免有些讶异。 若萧成钰还是当初威慑朝堂与江湖的人物,他自是巴不得他死,但如今的萧成钰就是一个傻子,于皇家而言毫无威胁,生死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很快,萧府世子与念初小姐平安归来的消息传遍了佛缘寺上下。无人不感叹这二人真是“傻人有傻福”。 出了东院,三人皆是一夜未眠,不免有些困乏,一番关切的言语之后,便各回各院了。 说来也巧,青石小道上,沈清柚却是碰上了萧成藩与萧成光二人,仇人见面,本就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仇还事关人命。 她隐晦的眸子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前者凶神恶煞的盯着她,那模样恨不得扑上来将她吃了,后者仍是一脸凶相,只不过右眼处却缠了一层白色纱布,隐隐还可以看见纱布之下的血色。 这二人竟还活着,难不成他们也发现了井中的机关?亦或者有人救了他们? 眼前的女人容色发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病态,只是那张小脸上却毫无惊异恐惧之色,这俨然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萧成光心下怒色难平,他本是荣光正好的少年,现下却失了一只右眼,而罪魁祸首却满目的云淡风轻,这让他恨不得化身为猛兽,将其撕碎。 可昨晚男人的话尤在耳畔,纵然在恨眼前的人,却不得不掩下那股子狠戾。 “墨念初,想不到吧。” 错身而过时,萧成藩忽而阴沉的低语道。 她脚下未停,侧眸对上了萧成藩恨意滔天的眼睛,笑了,笑得满不在乎。 她越是淡然处之,这二人心底的恨意便徒增一层。 “墨念初,终有一日,本公子定要你生不如死。”萧成光拳头紧握,一字一句仿似从牙缝挤出来一般。 “拭目以待。”她不以为然的清浅一笑,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眸光扬长,一抹惊鸿之色映入眼帘,来人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发男子。 这男子的出现,让过道而来的春风且着了冷意,刮到身上,只觉冷到骨子里去。 她凌眉一皱,心下有些莫名的躁动,仿佛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天敌一般,让她顿感不安。 萧家兄弟遂着她的眸光瞧了一眼,顿时面色惊变,就像小鬼见了阎王似的怂了下来,面上的狠绝之色也悉数殆尽。 萧成藩忙不迭的扯了扯萧成光的衣袖,二人相视一眼便垂敛着头走了。 沈清柚淡扫了一眼走远的萧家兄弟,转眸落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是念初小姐吧!”男子含笑出声,他虽再笑,可她却是感受不到分毫的暖意。 此人竟知晓她的名字,她不动声色的掩下心底的万千思绪。仅是闷不做声的微微颔首。 她眼底的防备,他尽收眼底。 “恕念初冒犯,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这是打算试探他?他的嘴角渐勾的弧度冷意肆然。 “我不过是默默关注着念初小姐的人。” 若是暗中爱慕之人所言,这句话听着并无不妥,可这句话出自他的嘴里却让她顿时毛骨悚然。 她本就惨白的小脸上添了几抹不自然,四目相对,那深邃似海的眼眸仿佛能将她一眼看透。 “念初小姐,我们有缘再会。” 言落,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待她回过神来,眼前的青石小道早已不见人影。 而他的那句话却似魔咒般印刻在了脑中,她垂下眼帘,心下有些烦闷。 她这是无形之中又被人给盯上了?可她与此人仅有一面之缘,且并未得罪于他,他怎么就盯上自己了呢? 闭眼一瞬,思绪繁杂。 顾南浔所言非虚,这长安不止不差各路牛鬼蛇神,还有数不尽的小鬼阎罗横行。 当夜,两道黑影趁着夜色上了后山的竹林,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一处幽深的洞穴跃然于眼帘。 萧成钰率先窜入了甬道,云峥四下一扫紧跟其后……………… 074章:翘首以盼 时间如水,转瞬即逝。 浴佛节也在第七日落下了帷幕,一众世家贵族的车队从佛缘寺浩浩汤汤的返回长安。 沈清柚的马车自来时便已经废了,墨清宁、墨清莹自然不愿与她同坐,她也识趣的不去自取其辱,索性搭了萧成钰的顺风车。 一路上萧成钰都颇为闹腾,她也就陪着他一番尽兴。 赶车的云峥听着车内传来的嬉笑声,不免抹了一把冷汗,他家主子这是扮痴?还是真痴?竟同孩子似的与念初小姐嬉闹起来了? 闹腾够了,沈清柚闭着眼睛枕在他的腿上,微喘着气,清丽的容色隐隐透红。 自重生以来,除却咸阳城的那段日子,如今是她最为放松的时刻。 他依身在车壁上,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捻起她的一抹青丝把玩着,若是细致些定能瞧见他眼底的微光。 “姐姐是不是困了?” 他温声细语的问道。 她静下心神,轻嗯了一声。 在车轮滚动及赶马声中她渐渐睡了过去,不消片刻,便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女子像一只小猫一样软乎乎的枕在腿上,叫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这异样方才涌上心头,便被他压制了下去,星芒满目的眼自她身上悄然移开过去。 未免扰了她的清梦,从她渐入佳境时,他便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纵然腿脚发麻,仍是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车外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骤然刮起的风将车帘吹起了一角,冷风呼呼的往里灌,睡梦中的她秀眉微皱,似小猫般缩起了身子。 见状,他拿起一旁的毯子落在了她的身上,转而抄起身边的匕首钉住了翻飞的车帘。 这一觉,她睡得极度安稳………… 快要抵达长安之时,已然是次日清晨。 雨过的长安,清爽无比,河畔边嫩柳迎风摇曳,主街上有些冷清,唯有几处帆布招牌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临街的摊贩裹紧了衣衫,一副没睡醒的样。 东街最好吃的林记包子铺刚出笼的包子热腾腾的散着香气,倒给这清冷的早晨增添了几抹烟火味。 “小侯爷,你若想吃这包子,且吩咐老奴来就是,何必亲自过来?”王伯皱着眉头,对于自家小侯爷这心血来潮的一番举动很不解。 换了往日,他家小侯爷不睡个日上三竿,是绝不会罢休的。更何况前几日,小侯爷才因撺掇他人打怀玉公主而受了罚。 他可是眼睁睁瞧着老侯爷抽了小侯爷一百鞭子,后背被抽的皮开肉绽不说,就连那衣衫都被血侵染了大半。 盛景尘拿过油纸包好的包子,扔了一锭银子给包子铺的老板,心情颇好的道:“今日是病美人的归期,小爷自要亲自前来。” 王伯有些懵:“小侯爷口中的病美人是?” “小爷的心上人。”他扬眉一笑,粲若繁花。 王伯心底咯噔一下,他家小侯爷啥时候有心上人了?难不成是萧府的小姐,他记得有几日小侯爷日日往萧府跑。 “小侯爷这是瞧上萧府的那位小姐了?”王伯顿时乐了。 他家小侯爷放荡不羁,经常惹得老侯爷头疼不说,还让侯府上下都战战兢兢的,若是小侯爷成了家,指不定能稳重些,倒能卸下老侯爷心中的一块石头。 “小爷看着像这么没眼光吗?”他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王伯,举着油纸伞头也不回的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王伯瞧着自家小侯爷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能让这胡天海地的小侯爷这番上心的姑娘,到底是出现了,他得赶快禀报老侯爷去。 盛小侯爷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衫站在烟雨蒙蒙的街头,一手撑伞,一手拎着尚且热气腾腾的包子。 可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墨府的马车,倒是见着了宋昊天,宋昊天向来与他不对盘,见他如此还趁机奚落了一番。 盛小侯爷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怼了回去。至于宋致远,瞧着他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他的好表弟这次是真的栽了。 细雨连风,扑面而来,他瞧了一眼城门,便不假思索的将包着包子的油纸包塞进了怀中。 不消片刻,总算让他等来了墨府的马车,可连着的两辆马车皆没有她的身影。 “病……念初呢?”他将油纸伞抛诸脑后,冷着脸挡住了墨清宁的去路。 墨清宁自车帘后探出头来,脸色有些难看:“在萧府的马车里。” 紧跟墨清宁车后的萧冰玉轻挑开车帘目光眷念的望着那抹身影,小脸上哀怨颇深,墨念初那贱人何德何能,竟能让景尘哥哥这番上心?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他翘首以盼的人方才姗姗来迟。 扫了一眼挡在路中的盛小侯爷,云峥忙勒住了缰绳。 “病美人。”他抑制不住的唤出声来。 是盛景尘!沈清柚的嘴角不知不觉咧出一抹笑意来,放下手中的酥饼,她屈身钻出了马车。 萧成钰的视线落在她吃剩的半块酥饼上,深邃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晦涩。 她动作娴熟的跳下马车,几步便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没事吧?” 她的意有所指,他心下明了。 “你看小爷像有事的吗?”他无谓一笑,伸手便从怀中拿出了包着包子的油纸包。 可等这么些时辰,纵然放在怀中捂着,那包子早已凉了。 刚拿出手,盛小侯爷就后悔了,连忙的往回缩。她哪里肯给他躲的机会,当下伸手一举夺了过来。 “张扬不羁的盛小侯爷何时这番遮遮掩掩的了?”她轻笑着,打开了油纸包。 橙黄色的油纸包里躺着三个圆滚滚的包子,周边沾染了不少包子的油渍,方才打开,便是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他暗自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只见她眉眼含笑的拿起了一个肉包子,正要入口,他心下一紧,赶忙夺了回来。 “这包子凉了,小爷再去给你买份热的回来。”说罢,拿着凉透的包子正欲转身,却被她一把拉住了他。 他回眸望向她,她似笑非笑的面容着了几分玩味:“我何时这番娇气了?” 盛小侯爷被她的笑一时迷了眼睛,怔了一瞬,俊美的脸上悄然爬上了一抹绯红。 他盛景尘宠着的姑娘,自然要养的娇气一些。 这重逢的场面流转着局中人不曾看透的情愫,或许连沈清柚都未曾发现自己对于盛景尘的态度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云峥忽觉背脊有些凉意,壮着胆子回眸瞥了一眼,遂着车帘掀起的那角望去,他家主子面容沉寂,毫无异色。 “云峥,回府。”他收回视线,冷冷的吩咐道。 云峥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不敢怠慢,同沈清柚支了一声便赶着马车就走了。 “病美人,你们墨府没马车了吗?怎么坐这小傻子的马车?”盛景尘有些郁郁寡欢的问道。 若是细品这话,便不难听出话语之间的醋意。 沈清柚倒是不曾放在心上:“马车去佛缘寺的时候就废了,我与墨清宁、墨清莹不合,若不搭成钰的马车,走回来吗?” 盛景尘不忿的撇了撇嘴,心下嘀咕,等明儿,他得让人送辆马车给她,省的她在坐萧府那小傻子的马车。 萧成钰冷淡至极的眸光落在酥饼之上,神色变得越发幽深起来,那女人看样子跟盛景尘关系不错……………… 075章:原句奉还 司北辰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宝库竟被人一举给搬空了,联想起数日前萧府世子与墨府念初小姐纷纷坠井的传闻,他不难猜出他的宝库是被何人掏空的。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番作为的,除却萧成钰不会再有旁人,至于姓墨的那个小姑娘机灵归机灵,却没有这个本事。 他面色阴沉,紧咬的牙关生生挤出三个字来:“萧、成、钰……” 念及盛景尘三番几次为自己解围,沈清柚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由此也为自己寻了不少烦恼。 盛小侯爷花酒不喝了,牌不赌了,良家女子不调戏了,也不跟狐朋狗友厮混了,成天的往墨府跑。 她闭门谢客,他就是翻墙也要翻进来,无论她出什么借口,他总能冠冕堂皇的找理由。 为了落一日清净,她早早的收拾了一番前往主院给墨老夫人请安,可她却不知今日的盛小侯爷下乡祭祖去了。 迎着熹微晨光走在曲径通幽的青石小道上,她步履缓慢,闲适慵懒。 走至主院外,却恰好与同来请安的罗氏母女狭路相逢。 露了真面目,她自是不会再与这母女二人虚与委蛇。 “怎么?桑嬷嬷到底教过你几日礼仪,今日见了主母也不知问礼吗?”罗氏刻板着脸,怒视着她清瘦的背影。 宁儿自浴佛节回来没少与她诉苦,这小贱人趁着她不在,竟往宁儿的里屋放蛇,如今又堂而皇之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当真是欠教训了。 她顿下步子,转身的视线定格在了罗氏怒火交叠的脸上,红唇微张,清吐出轻飘飘的四个字:“主母安好。” 这番敷衍的态度,比起不问礼,却是更让人恼羞成怒。 “贱人。”罗氏震怒难耐的盯着她的背影,保养得宜的脸近乎扭曲。 墨清宁的脸色亦有些难看,看来这贱人是彻底的露出本性来了。 宽慰了罗氏两句,墨清宁眼珠子幽幽一转:“母亲可还记得三日之后是什么日子?” 罗氏满肚子的火,心思都在怎么整治沈清柚上,那里还记得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墨清宁望着盛怒的罗氏,不疾不徐的道:“三日后是柳氏的祭日,往年都是祖母院里的桂嬷嬷下乡去祭奠,如今柳氏的这贱种回来了,祖母自然会让这贱种去祭奠,待那时…………” 闻言,罗氏心底的火降了不少:“宁儿的意思是让那小贱人有去无回。” 墨清宁笑而不语的微微颔首。 前往柳家村祭奠的路上,他们有的是下手的机会………… 里屋,墨老夫人也正跟沈清柚提及祭奠一事,柳氏是墨念初的亲生母亲,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请安过后,她与墨老夫人说要为三日后祭奠置些东西后,便出了门。 甩了墨清宁派来跟在身后的尾巴后,穿过人潮熙攘的长安主街,她直接出了城。 坐在在城外的一间宅子里,二十几个酒娘井然有序的酿造着应季的花酒。 踏进宅子,便是一阵扑鼻的酒香。 “小姐。”刘术听了门外小厮的传报,便急忙迎了出来。 她微微颔首,环顾一眼周遭,不禁对刘术露出赞赏的神色,她不过提了一句,刘术便能速战速决的做到这番境地,属实厉害。 “近来辛苦你了。” 刘术在前引着路,闻听此言,心底颇感欣慰:“不辛苦。” 说着便撩开了隔绝里外的青灰色布帘,沈清柚淡淡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刘术先是给引着她落了坐,而后便自侧屋取来了账本。 “请小姐过目。” 她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刚上的新茶:“刘叔做事,本小姐放心。” 刘术有些受宠若惊,可仍是固执的要她翻阅账本。 “小姐如此信任,小老儿自是有感于此,但一码归一码,还请小姐过目一番。” 这架势,她若不看看,便是真正的说不过去了,由此更让她对刘术多了几分信任。 随意翻看了几眼,刘术不愧是做过生意的,这账本上的每一笔账都做的清清楚楚。 合上账本,她忽然想起在佛缘寺应了顾南浔的话:“刘叔,你一会去一趟四海赌坊,告诉黎叔,以后意兴酒坊送过去的酒,烦请他留一坛送往天下第一庄。” 顿了顿,她不咸不淡的补充道:“刘叔无需多问,只管照我说的去办。” 此言压制住了刘术方才涌上喉咙的话。 话音刚落,守门的小厮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刘掌柜大事不好了。” 刘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端坐着品茶的沈清柚,转而呵斥道:“好好说。” 那小厮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吞了口唾沫,方才说道:“城里酒坊的人来报,有人喝了咱们的酒……死了。” “什么!”刘术脸色大变。 沈清柚面色骤变将刚刚提起的茶壶放了回去。 意兴酒坊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事关人命,由此还惊动了官府的人。 挤过人潮,只见意兴酒坊的店门前横躺着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人,男人歪着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残留着白色的泡沫。 一打扮质朴的妇人蹲在男人身旁哭的可谓是肝肠寸断。 眼风一扫,除却常服打扮却亦是官微不减的赵松寒大人之外,五尺不到的地方还站着一个看好戏的萧冰玉。 四目相对,萧冰玉冲她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意。 她容色冰冷,小脸有些难看。 萧冰玉既敢明目张胆的挑衅,便足以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番他们很是被动。 “赵大人,这位便是我们酒坊的掌事。”店里的小厮牛二瞧了赶来的刘术一眼,下意识的抬袖擦了一把额间的细密的冷汗。 赵松寒撩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刘术:“立即收押审问。” 侍立两侧的衙役对视一眼,动作利落的将人给扣押了。 “赵大人恐怕抓错人了,这意兴酒坊的掌事可是这位墨小姐。”萧冰玉温笑着望向沈清柚。 刘术眼见时机不对,急忙稳住心神说道:“萧大小姐说的什么话?这临安街何人不知这我刘某是意兴酒坊的掌事?” 萧冰玉可不是善茬,只见她万般轻蔑的打量了刘术一眼:“你且问问这临安街何人不知你刘术只是个冒名掌柜?” 此言一落,周遭围观的几家酒坊掌柜纷纷出言附和。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更何况这堵墙还险些断了他们的财路,如今逮着机会自是要推上一把。 “刘术这脸托的够大?” “就凭刘术这中庸废人,能让意兴酒坊死而复生,可真是抬举他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 侮辱之言不绝于耳,只把刘术的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风向自然而然的指向了沈清柚,她不急不躁的冷扫了一眼这些落井下石的人,只觉这些人的嘴脸当真是恶心极了。 “怎么?墨小姐是不敢承认吗?让一个无辜之人替自己担责,就不怕晚上打雷睡不着觉吗?”萧冰玉趁势步步紧逼。 沈清柚深深地望着萧冰玉,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句话,我原句奉还给萧大小姐。” 闻言,萧冰玉的脸色果然起了变化………… 076章:险象环生 “墨小姐,本官耐心有限,事实是否如他们所言?”赵松寒刻板着脸,严词厉色的问道。 她容色清冷的凝望着眉眼泛笑的萧冰玉,终是微微颔首,事已至此,如若继续掩瞒,只怕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来人,将其扣押审问。”赵松寒呵厉一声。 扣押着刘术的两名衙役默契的对视一眼,当下便朝沈清柚而去。 “你这毒妇竟卖毒酒害我相公。”跪在男子身侧的妇人扯着桑子一声怒骂,肿的跟桃子似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她。 话音未落,那妇人四下一扫便情绪激动的抄起一旁耕地的锄头,气势汹汹的冲沈清柚而去。 耕地用的锄头,一个劲挖下去,姑且能让久旱的土翻一层,若是挖到人的头上,那画面何止残忍血腥? 萧冰玉露出了一抹极度愉悦的笑意。 头破血流,脑汁喷溅,这么一个死法,还真是刺激。 见势不对,沈清柚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可扣押着她的两个衙役却似木头人般未曾松动一分。 她脸色微变,若她猜的不错,萧冰玉已然买通了官府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她奋力一跳作势狠狠踩在两个衙役的脚背之上,趁这松动的间隙,她一个闪身后退,恰好避开了砸下来的锄头。 锄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而原本完好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此幕别说刘术缓不过神来,就连一众围观的人都不由惊骇至极的吞了口唾沫。 沈清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堪堪稳住身形后,她惊魂未定的吐了一口浊气,额间皆是清晰可见的冷汗,只差一点,若不是她灵机一动,恐怕已经成那锄头之下的冤魂了。 躲开了,这贱人竟然躲开了。 萧冰玉心有不甘的紧咬牙关,微抬下颚,悄然望向了那手持锄头的妇人。 妇人会意的转了转了眼珠子,举起锄头,大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见状,她拔高嗓音冷声嗤道:“赵大人莫不是收了何人的好处,竟纵容这农妇当街行凶?” 做官之人最忌讳的便是一个贪字,纵然真的拿人好处,那也是暗地里的勾当,摆到明面上来,就是一顶高帽,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更何况是天子脚下的长安? 赵松寒余光暗扫了冷脸警告的萧冰玉一眼,轻咳了一声:“来人,还不赶紧将这农妇一并拿下。” “毒妇,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给我相公偿命。”被衙役扣押着的农妇撒泼的朝着沈清柚的方向踢着脚,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沈清柚置若罔闻的黑着脸,这些话说与一般人听听尚可,于她刺激不大。 她更关注的是农妇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那妇人的眼中充满了虚张声势的愤怒,可亡夫的悲痛与对仇人的恨意却不见分毫。 由此看来,这妇人不过是在演戏,亦或者说,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也在演戏………… 为了验证这一想发,她走过去一脚踢在了男子的身上,她的力度不小,寻常人受了这么一脚定然疼得乍起,然而这个横躺着死不瞑目的男人却毫无反应。 “你这毒妇,我相公都死了,你竟还不放过他。”妇人龇牙叫骂道。 话音未落,便是此起彼伏的嘀咕声。 “都说死人为大,这墨小姐还真是丧尽天良,死人都不放过。” “这种毒妇留着还真是个祸害。” 很显然沈清柚成了众人眼中罪大恶极之人。 她充耳不闻的凌眉一皱,繁杂的眸光几番化解不开。 纵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料想,可这个结果,萧冰玉还是颇为满意,望着沈清柚被押解而去的背影,她低声轻笑了起来。 墨念初做梦都不会想到装死的男人事先服了过量的麻沸散,别说是踢,就是一锤子砸下去,也不会有何反应。 不过,为了墨念初能早登极乐,亦为了二哥及四弟的右眼之仇,那个人是不能留了…………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飘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霉臭味,微弱的日光透过那四四方方的天窗照射进来,落在沾染了干血而发黑的稻草上。 沈清柚依在墙角怔然的望着生霉的地面。 为了置她于死地,萧冰玉当真是下足了血本,买通了官府不说,还极有可能买通了意兴酒坊的人,若是如此,情况很是不容乐观…… 只望刘术能谨记她临行所言………… 墨家大小姐入狱的消息不走而径,一时间成了茶楼酒馆的谈资,若说墨府是何态度,自然是坐视不理,全然将她当做了耻辱。 萧府,竹园。 云峥方才将所听所闻悉数告知了萧成钰。 他端茶的手滞了一下,而后闷不做声的悉数饮尽,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角,作势朝外而去。 “主子这是?”云峥连忙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 “说起来,本世子数日未见祖父了。”他淡声说着,冷峻的面上未见丝毫波澜。 云峥也不是第一日跟着萧成钰,此言一出,他自是洞悉了其中的门道。 主子这是想救念初小姐,可碍于此番情形,他自是不可能亲自出面,那么由老国公出面最合适不过。 不过他家主子一向性子淡漠冷血,怎么突然关心起念初小姐的生死了? 这个问题憋得他难受,可让他直接问,他又不敢。 不消一会,从萧成钰与老国公的对话中却是让云峥找到了答案。 “你巴巴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老国公端详着眼前的人,全然没了品茶的心思,若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怕他惊讶的都能吞下一枚鸡蛋了。 这臭小子对人对物皆是冷冰冰的,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跑到他这里来?不对劲啊!不对劲! 萧成钰作势为老国公添了一盏茶,缓缓道:“正是。” 老国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缓过神来,老国公笑眯眯的抿了口茶: “总算有点长进了。”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淡扫了一眼老国公暧昧至极的神色,淡声补充道。 老国公面色微僵,那茶顿时品着没了味道。 云峥恍然大悟,这么说也就说得通了,他家主子至今扮痴,几次遭萧成藩谋害,而念初小姐数次“相救”………… 只是他家主子何时变成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人了……………… 临安街上,意兴酒坊门庭若市的盛况早已不复存在。 刘术垂头丧气的踏进店门,只见看门的伙计单肘撑桌托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刘术气不过,一脚踢在了桌脚上。 这动静可将那伙计吓了一跳,瞌睡虫也瞬间跑的一干二净。 “刘……刘掌柜。” 里屋听到动静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出来,一见是刘术,便有人问道:“刘掌柜,小姐怎么样了?” 刘术默不作声的扫了一眼这屋中的五个人,唉声叹气的道:“我看若想小姐无事,得给姓赵的送点东西过去。” 这话说得人明了通透。 “左右咱们酒坊还是能凑够一千两的,倒也能将小姐救出来。”刘术脸色就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姓赵的狗官,当真可恶至极。” 说话的人正是前几日刘术方才招进来打下手的牛二。 刘术的视线悉数落在了牛二的身上,叹息一声:“民不与官斗,若能用银子私了,自是最好不过,罢了,罢了,我还是去趟钱庄将银子取出来吧。” 摆了摆手,刘术便失魂落魄的起身走了出去。 “牛二,你说咱们这个酒庄子是不是完了?”看门的伙计用手肘拐了拐了若有所思的牛二,怅然若失的问道。 牛二笑了笑:“谁知道呢?” 077章:化险为夷 夜色浓稠,如泼墨晕染。 今晚是牛二值夜,待确认众人睡下后,他方才偷摸出了酒坊。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的这番动作,早已落入了他人眼中。 未等他走出临安街,便被刘术带人给堵截在了路口。 “小姐猜的不错,我们酒坊的确出了叛徒,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刘术瞪着一双眼睛,怒色难耐的说道。 牛二是他招进酒坊,却没想到成了祸害。 做贼心虚的牛二大惊失色,见状转身欲跑,可一回头,原本已经睡下了的酒坊小厮们抄着家伙气势汹汹的堵住了他的去路………… 长安天牢,关押着的都是一些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这里层层把控,守备森严,饶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沈清柚栖身靠在角落里墙壁上,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耳畔边是从未断绝的惨叫声与求饶声,她微闭着眼睛,心下了无睡意。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缓缓的撩拨起眼皮子,定睛一看,牢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人是正在找钥匙开锁的侍卫,另外两个人皆垂着头戴着黑色斗篷。 从身形上看这二人像是一男一女,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突然生起一抹不安来。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来,神经刹那间紧绷起来。 侍卫开了牢房后,便一声不吭的走了。 二人走了不下五步,便顿下了步子,在她全然的警械防备之下,身量娇小的那人抬起素白的芊芊小手慢条斯理的揭下了兜帽。 兜帽之下的小脸白皙如玉,哪怕背对着微弱的烛光,依是显得那般耀眼夺目,只是那脸上的笑意却比起这漆黑还要瘆人一些。 女子身后的男子亦揭下了兜帽,那本是一张眉清目秀的俊脸,可让人遗憾的是,少年的右眼缠了一层白布,而那只紧盯着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狠绝。 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将她恨透了的萧冰玉、萧成光。 她面色微变,随着簪子被取下,那一头如墨的青丝瞬间倾散而下,漫漫散散的落在了身后,她紧攥着护身的簪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萧冰玉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那支簪子时,有一声没一声的嗤笑道:“今日路是黄泉路,墨念初,你以为你支破簪子是神兵利器吗?” 她闷不做声的冷眼望着她,红唇微张,缓缓道:“萧大小姐不会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吧?” “你知晓是本小姐设的局又如何?左右你活不过今晚?”萧冰玉如斯轻快的一声闷笑。 沈清柚面不改色,攥着簪子的手却收紧了一分。 此番有些棘手,今晚不是他们死,就是她命丧黄泉 ,看来她是等不到刘术了………… 与此同时的衙门后院里,徐来的清风吹得沿廊下的兰花飘曳不定,明纸窗户上映照着一道膘硕的身影,烛光为里屋的饰物都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微光,桌上那白花花的银子反衬出一道道耀眼的光点。 手慢拂过那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白银,微闭着眼睛的赵松寒露出了一抹极度享受的神情。 “大人。” 屋外乍起的声音霎时扰了他的兴致,他颇感不悦的皱眉,怒道:“何事?” “镇国公府送来了一张帖子。” 这哪有人大晚上来送帖子的?若是旁人,他姑且不会理会,可这镇国公府是他得罪不起的。 “进来。”赵松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有些不顺。 衙役推门走了进来,而后恭敬的奉上了帖子。 赵松寒随意的扫了一眼,而后眉头渐渐紧锁在了一起。这萧冰玉演的哪出戏,前脚让他抓人,后脚他们萧府的又来让放人?耍他不成? “大人,萧府这晚上送帖子过来,究竟是何意思?”侍在一侧的衙役眼瞧着赵松寒的脸色不甚太好,禁不住踌躇的问道。 赵松寒怒色正浓的将那帖子扔到地上,作势一脚踩了上去:“走,去趟牢房。” 以一敌二,本以为会孤掌难鸣,殊不知却是刚好能应付。 倒不是她实力深厚,而是萧冰玉手无缚鸡之力,不成气候。至于萧成光虽武功不耐,可却有一个致命的要害,摸清他的路数之前,她虽是受了不少的罪。 而如今的她虽不能制敌,却也恰好能牵制住萧成光。 萧成光几次出招皆不得手,不免心浮气躁起来,手上的招式也显得越发凌乱起来。 瞄准时机,她眼神一定,头一歪恰好避开他击过来的掌风,一个反手,紧攥在手中的簪子如黄龙直捣的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这反转的一幕,直将萧冰玉给看怔住了。 “想活命,最好不要动。”她揪着苍白的小脸强咽下涌上喉咙的那股血腥味。 幸好今日仅是萧成光一人,若将萧冰玉换成萧成藩,恐怕她已经横尸当场了………… 萧成光面色惨白的瞥了一眼刺痛脖颈的簪子,心下尤是不甘。 他僵着身子半分不动,眼珠子幽幽一转,自以为最快的速度打向沈清柚的持着簪子的手。 全然紧绷着的沈清柚又岂是吃素?他快,她更快,在洞悉他的举动时,她一个箭步上前,在他欲打开她的手之前,手中的簪子用力的直抵他的脖颈而去。 疼意骸骨,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萧成光脚下踉跄了几步,仰着头急促的喘着气,手下意识的捂住了潺潺冒血的脖颈。 他的那一掌拍的可一点也不含糊,她垂着那只仿似疼的要断裂一般的手,满头冷汗的紧咬着唇瓣,极力的隐忍着那股窜心似的痛意。 萧冰玉那曾见过这阵仗,眼瞧着遂着萧成光指缝间溢出的血,怔是吓得惊在了原地。 “萧四公子!” 忽然乍起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眸光。 凝眸望去,正是挂着一身肥膘的赵松寒,瞧着他起层的肉脸上的惊慌失措,便知他也被吓的不轻。 萧四公子可是镇国府的人,若在他管辖的天牢出了事,那他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赵松寒倒是个反应快的,着人去找大夫后,便让侍卫用担架将萧成光安安生生的抬了出去。 那支木簪,纵然她用了十分的力,也不可能戳穿他的喉咙,只是那血看着有些瘆人罢了。 缓过神来的萧冰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急忙追着萧成光跑了出去。 若是四弟有事,她定然饶不了墨念初这贱人,不过,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将这边的情况告知成藩………… 否则事情彻底暴露,那便不仅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078章:夜探义庄 牢房又恢复了如斯的寂静,自入了这牢狱起,沈清柚便是一直滴水未进,加之方才与萧成光周旋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当下她只觉腿肚子一软,便不受控制的跌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已。 赵松寒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墨小姐当真有些本事。” “比起大人,本小姐差的尚远。”拇指轻滑过嘴角的血丝,她仰眸冷声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松寒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 “大人心知肚明。”她模棱两可的说道。 赵松寒心中一紧,官场多年,他不仅为人处世圆滑,也深谙人心,这话虽不说破,可他也能窥探一二。 左右萧府的老国公要他放人,那他何不顺水推舟的做笔买卖。 打定主意,他呵呵一笑道:“墨小姐不妨考虑一下,本官放了你,而你只需对此事只字不提,权当过了,如何?” 虽不知赵松寒打的什么主意,可就他的秉性而言,定是受了什么牵扯,否则怎会轻易开口放了她? “赵大人早间还言之凿凿的说是本小姐的酒,毒杀了人,更甚至放任萧氏姐弟进来杀人灭口,这个槛怎么过?”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着,顺势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 她誓不罢休的态度让赵松寒的脸色霎时一变,沉声问道:“那墨小姐想怎么样?” 她有一声没一声的冷笑道:“想必赵大人不想此事传进皇上的耳朵里,本小姐也不想为难大人,索性赵大人将萧大小姐请进来坐两天,在给本小姐三百两白银作为抚慰,此事方可了结。” 赵松寒的一张脸比锅底还黑,她这是趁机讹他?而且让萧府的大小姐入这牢狱,这不是让他公然得罪镇国公府吗? “墨小姐的胃口可真大,就不怕,本官今晚送你上路吗?” “只要赵大人有把握此事不会传到皇上耳里去,大可一举杀了本小姐,否则天一亮,本小姐出去了,可不是让萧冰玉入狱两日跟三百两能解决的事。”她眼神冷冽,万般笃定。 杀了她自然是不可能的,否则老国公问责起来,他这里也不好办,而且听她的意思是已然掌握了证据,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他乌纱帽不保。 他狠吐了一口气,看着她咬牙说道:“就依墨小姐所言。” 她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笑了。 她的确不是虚张声势,临入牢狱之前,她便吩咐了刘术,就算今晚赵松寒不放了她,明日刘术捆着“证人”到皇宫城门前一闹,她一样能平安无事的走出这里……………… 夜至三更,更深浓稠。 沈清柚怀揣着刚从赵松寒哪里到手的三百两银票,步履缓缓的走在万籁俱寂的长安街上,乍起的风吹得街边的锦旗招牌刷刷作响,风呼呼的掠过耳畔,竟让人深感凉意。 她不仅畏寒且身子单薄,眼下不禁拢了拢衣衫。 慢慢的她加快了脚步,只不过不是去往墨府,亦不是去往意兴酒坊,而是朝临近城外的义庄而去。 这几个时辰,倒是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她要亲自去验证一下那男子是真死,还是假死。 过了北街,拐入长安主街,到了平安街的尽头,便是隶属于衙门的义庄。 拐角处立着两道一前一后的黑影,不是萧成钰、云峥主仆二人,又会是谁? “主子,你说念初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暗夜下,瞧不清萧成钰面上的神情,只听他缓缓道:“本世子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云峥略感窘迫的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家主子说这话,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义庄本是停放死人的地方,哪怕是白日都透着一股子的凉意,到了晚间,这凉意更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冷风吹得四方院子里的树叶刷刷作响,本是虚掩的门被风这么一吹,咯吱一声,开了………… 费尽心思爬墙上来的沈清柚环顾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截然不同的是本该归于黑暗沉寂的停尸房里竟隐约晃着烛光。 看来她猜对了………… 偌大的停尸房里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寒气,就连潮湿的空气中都漂浮着淡淡的腐臭味,让人难以适从。 萧冰藩举着烛光微曳的蜡烛,眸光四下寻找着什么,只见他每走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都会侧过身子,然后尖手尖脚的掀起白布的一角。 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便又放下白布,继而前往下一具尸首之前。 透过门缝的间隙,沈清柚瞧的一清二楚,心下不免讥笑,这萧成藩如斯惧怕,却还要来“杀人灭口”,倒是为难他了。 “萧二公子这是找什么?” 突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可险些没将萧成藩给吓得跳起来。 惊魂未定的转身望去,只见披散着墨发的紫衫女子慵懒无匹的依身在门上,烛光微弱,他看不清女子的容色,若不是着声音听着熟悉,他都以为是诈尸了。 “墨念初!”他毒辣的盯着她,短短三个字却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她的出现,他并不惊讶,甚至提前预知了一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转眼手中便多了一把锐利的短刃,在烛光下散发着冷冽的寒光。 她由上至下的打量了他一眼,最后定格在了他极端愤恨的脸上,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回去告诉萧冰玉,你们酒坊的生意,本小姐要了。” 他呵呵一笑,极至嘲讽之意:“你还是先担心你一下的命吧!” “萧冰玉难道没告诉你,那个独眼的被本小姐刺破了喉咙吗?”她从容不破的嘴角微扬。 不说还好,一说,萧成藩肚里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的肆虐起来。 今日他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隐匿在院外的萧成钰与云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看着屋中那抹微弱的烛光熄灭。 云峥压低声音问道:“主子,要去帮念初小姐吗?” 他薄唇微张,缓缓道:“不必。” 那个女人敢这么嚣张,便足以证明她自己应付的过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萧成藩还不如萧成光,且她发现这萧成藩怕鬼,就在他扔掉手里的蜡烛,正欲冲上来时。 她惊恐万状的指着他背后的地方说了一句:“有鬼。” 趁着这空当,她疾步上前出其不备的夺下了他手中的短刃,作势又退了几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下意识回望的萧成藩别说是鬼,就是鬼影也没瞧见,这下可方知是遭了她的道。 “给你十个数,要么跑,要么永远的躺在这里。”她把玩着手中的短刃,嗓音清冷凛冽。 空前的压迫感让萧成藩感到了恐惧之意。纵然如此,为了不显现出来,他仍是硬着头皮嗤笑道: “口出狂言,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 她不曾有分毫的恼怒,而是不疾不徐的道:“十、九……五……” 079章:是场好戏 墨念初竟敢小看他?作为男人的那股子气血战胜了那股压迫感。 未等她数完,他面色一狠,赤手空拳的生扑了上去。 她一个闪身,容色未改。 她只言未语,也不在留有本分余地,抄起断刃便如灵巧的狐狸一般冲了过去。 半晌,只见萧成藩跌跌撞撞一身狼狈的跑了出来,云峥忍不住啧啧道:“还真是丢人。” 漫步走出的女子,把玩着手中沾了血的短刃,慵懒的像只猫咪。就连萧成钰都未曾察觉自己的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比起独眼的那个,萧成藩还差些火候。 拉回视线,她回眸扫了一眼仍是万籁俱寂的停尸房,看来那具横死的“尸体”不在这里。否则这么一阵动静,也该“诈尸”了。 眸光环顾四周,这院子同一般宅院一样,有着主屋与三面侧屋,想来定在这三间侧屋的一间里。 正想着,紧挨着主屋的侧屋却传来了动静,听着像是烛台落地的声音。 她眸光一凛,快步而去。 推开门,一阵腐臭味扑鼻而来,她下意识的掩住口鼻,眼睛四下扫去,只见最角落的地方仿佛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白衣,在这夜色中尤为显眼,此人长发遮面,似无骨一般的垂着头,幽幽的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呜咽。 像是啼哭又像是轻笑,为这本就阴森的地方,更添了几抹惊悚。 若是一般女子见了这番场面,定然吓得惊声尖叫,扭头就跑,只可惜撞上的是她沈清柚。 “在装神弄鬼,小心本小姐让你变成真的鬼。”她面不改色的冷笑道,妄图吓退她,这招使的不怎么样。 那人却是不信,依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更甚是将嘴中的呜咽拔高了几声,听着骇人得紧。 云峥在屋外听着那声音,都不免寒毛倒竖,可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却从容不迫的走了进去。 “这墨小姐还真胆识过人。” 萧成钰默不作声的凝望着那抹没入黑暗的身影,薄唇轻启,缓缓道:“雕虫小技罢了。” …………………………………… 为抓牛二现身,本就耗费了不少精力的刘术方才躺下,便隐约听到了一阵拍门声。 原本的困意被驱一干二净,这大半夜来敲门的会是何人?难不成是牛二的同党? 刘术不敢怠慢,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顺势还叫醒了几个已经在梦境中神游的小厮。 烛光驱散了屋中的黑暗,五个人拿的拿着柴刀,举的举着木棍,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何人在门外?”刘术紧盯着门高声问道。 “刘叔,是我。” 一听是沈清柚的声音,刘术顿时面露喜色,急忙着人打开了门。 “小姐。”刘术等人惊喜的唤了一声,眸光落在跟她一同前来的男子身上时,却不由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那身着白色中衣,被绳子捆得跟粽子似的男人正是今早横死他们店外,诬陷小姐的人。 沈清柚将众人的眼神尽收眼底,只身便走了进去。 那男人怯生生的瞥了一眼拿着柴刀跟木棍的五人,心中有些发虚。 自顾提壶斟了一盏茶,牛饮了数盏后,沈清柚方才缓声说道:“刘叔,临行前,我吩咐你办的事,如何?” “已然办妥,人在柴房。”刘术朝一旁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只身走到了沈清柚的跟前。 两个机灵的小厮会意的一把拉扯过杵在屋外的中年男子,问道:“小姐,此人怎么办?” 她坐在椅子上微闭着些许酸涩的眼睛,淡声道:“扔到柴房去。” 小厮应了声后,便纷纷退了出去。 彼时,这卖酒的前堂便只剩下沈清柚、刘术二人。 “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似想到了什么, 她不急不缓的撩开眼皮子,说着便站起身来:“随我去柴房一趟。” 她倒要看看是谁吃里扒外。 意兴酒坊的店面尚小,这柴房自是大不到哪里去,光是屋里堆积的柴火都占了不少的位置,牛二与中年男子分别窝在了两处角落里。 久置黑暗,突然的光亮让牛二下意识的用手肘遮住了眼睛,缓了缓,方才慢慢的放下手来。 “萧冰玉给了你多少好处?”她一张口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牛二面色微僵,心虚的不敢直视她那双锐利且溢满失望的眸子,嗫嚅了一下唇瓣:“小的有妻有女,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望小姐……” 未等他说完,她嗤声笑道:“多说无益。” 牛二面色煞白,到喉咙里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来。 出了柴房,刘术几番踌躇,正欲说话,却听她淡声说道:“明日指证了萧冰玉等人后,再给他们解药,告诉牛二,本小姐不想在长安再见到他。” 刘术面露喜色,当下应了一声。 牛二到底跟刘术有些关系,她不想把事做绝,况且妻女被控制在他人手中,做出这番事来,她大可理解。 夜色渐褪的天空不是那么清晰,沉寂了一夜的长安街头却慢慢恢复了生机。 冷风过巷,死气沉沉的临安街街尾,却忽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铜锣声,此举无异于将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中。 “听说墨家小姐出来了?” “姓赵的狗官铁定拿了墨府的好处,否则那姓墨的毒妇怎会出的来?” “得了,咱们还是去临安街看看吧,姓墨的一早就闹出这么一阵动静,肯定有好戏看。” “走走,看看去。” 祭祖方才回城的盛小侯爷听得真切,眉头微蹙了一下,他不过一日一夜未在长安,病美人难不成出事了? 索性临安街离主街不远,将侯府的随从打发后,他翻身下马,脚下急切的往人群所聚之处而去。 平日不甚繁闹的街,今日空前的拥挤。闻风而来的人直将意兴酒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未走近,女子咬牙切齿的呵斥声夹杂着无数的窃窃私语涌入耳畔。 “墨念初,你休要血口喷人。” 走近一看,只见店门前,一紫衫女子闲适的端坐在椅子上,她的一侧侍着一个提着铜锣,拿着棒槌的中年男子。 面对面目怒容的萧冰玉,她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横搁在二人之间被被绑着手脚,头罩黑布的两个男人。 转而笑容婉约的直视着那双怒目圆瞪的眼睛。 “那萧大小姐权当是本小姐请你看的一场戏好了。” 萧冰玉的小脸有些沉,宽袖之下的拳头又攥紧了一分。她竟看不透着该死的贱人,这贱人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墨大小姐好大的本事,卖毒酒害人性命,竟还能全身而退,本小姐着实佩服。” 此言一落,围观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贪官是百姓们最为痛恨的,而那些作奸犯科的贵族子弟,却凭着家中的关系安然无事,让这些身处底层的百姓如何不气愤? “姓赵的狗官跟这个毒妇都不得好死。” 也不知是哪里赫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话可谓是一语击中多数人的心声。 围观的百姓大多数露出了愤恨的神色,他们一边咒骂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朝沈清柚身上招呼去。 这番场面却是沈清柚不曾预料到的………… 080章:当真极蠢 跟我斗,你还差的远呢? 置身事外的萧冰玉俨然端着看戏的阵仗瞧着被百姓围攻咒骂的沈清柚,娇好的俏脸上满覆讥诮。 被人潮隔绝在外的盛小侯爷眼见着形势不对,便放弃了硬挤进去的念头。 他一提身,全将这些围观百姓的头当做垫脚石。 盛小侯爷一落地便挡在了沈清柚的跟前, 眼风凌厉一扫,他怒声高呵:“都给小爷住手。” 浑身的戾气昭示着盛小侯爷极度生气,他盛景尘捧在手心的女子,岂容他人这番对待? 鲜衣怒马的少年气势磅礴的将心爱的女子护在身后,这番场面,萧冰玉不知在心里回放了多少遍。 眼看胜利在即的愉悦在这一刻输的一干二净,她紧咬住唇瓣,小脸上怨念颇深。 骂红了眼的百姓们那还顾得上是何人在他们眼前,纵然如此,那无数的东西还是往他们身上招呼。 鸡蛋砸在身上,泄出了粘稠的蛋液。 他一向爱干净,此刻却只为护住她而强忍着心底的恶心之感。 他转过身来,不去看腰带上那黏糊糊的蛋液。 “病美人,我来迟了。”眼底的沉郁瞬间被浅笑取代,一贯粗手粗脚的他温柔取下了扒拉在她头上的青菜。 饶是盛小侯爷是长安出了名的纨绔子,杀人的事,他不是没干过,可他杀的都是一些恶徒,这些百姓,他总归是动不了手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护在身后。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原本耀目的红衣被砸来的东西渐染了颜色,头上也扒拉着不少菜叶。 她有些动容的望着他,须臾踮起脚尖用袖子擦了擦他脏乱的脸。 他本能的想要往后缩,却被她一个眼神看得直接定住了,若是仔细些定能发现他眼底躲闪的羞怯。 “下次这种事少往前凑,我不会感谢你的。” 她睨了他一眼,有些责怪的意味在里面。 “小爷乐意。”他死不悔改的吟吟一笑。 萧冰玉死死盯着沈清柚,那眼神当真恨不得将她撕得粉碎。 眸光慢慢的转向了情绪高亢的人群,那身着黑衣的高个男人在人群中尤为显眼,四目相对,她阴毒的眸光瞥了沈清柚一眼。 高个男人会意的微微颔首,自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刃,他挤过人群,正要有所动作,却传来一道惊呼:“官兵来了。” 男人停止了动作,短刃也趁势放回了鞘壳里。 萧冰玉面色微变,赵松寒这狗官来做什么? 赵松寒带来的人很快控制住了场面。 而带赵松寒来的人正是刘术,方才形势不对时,沈清柚让他去请的。 本来赵松寒不想来的,可奇怪的是在刘术未来之前,他又收到了萧府的帖子。 他心底纳闷得很,萧大小姐要墨念初吃不了兜着走,老国公却要护住墨念初,还真是不知这萧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大人。”萧冰玉笑意冰冷,莲步缓缓的朝赵松寒走来。 “是萧大小姐啊!”赵松寒应付似的微微颔首。 这态度跟昨日收她白银的模样,还真是相差甚远啊! 萧冰玉顿时有些气不顺当,可面上仍是得体有度的笑意:“本小姐想为昨日横死的人问问,大人怎么将墨念初放出来了?难不成大人收了何人的好处。” 闻言,众人无不觉得这位敢于跟贪官叫板的萧大小姐是位大好人。 赵松寒有些头皮发麻,这位萧大小姐可不是个好缠的角,幸而他有先见之明,今日一早便派人将昨日萧冰玉送来的白银还了回去。 否则被她掐住命脉,当真不好说。 “萧大小姐既然问了,赵大人给不了的答案,本小姐给你。”沈清柚绕开盛景尘,走到被黑布罩住头都两个男人面前,一把便将遮住真容的黑布扯了下来。 这…………原本已经鸦雀无声的百姓们纷纷又躁动起来,不同于先前的愤怒,而是满目的惊讶。 “这不是昨日横死的张生吗?” “见鬼了,死人活过来了。” “去你娘的,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这分明是人。” “张生旁边那个不是意兴酒坊的牛二吗?” “难道说这墨小姐是被人陷害了?” 这些话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盛小侯爷深深地望着她单薄却站的笔直的身影,他不在的这一日一夜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萧冰玉煞变惨白的神色,她看得一清二楚,时下她笑容缱绻的道:“萧大小姐,这个答案满意吗?” “呵呵……”萧冰玉有一声没一声的嗤笑着,故作镇定的道:“本小姐还真是为墨小姐开心,原来是这二人串通起来陷害墨小姐,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了。” 轻飘飘的一语便打算让自己置身事外,她想,可沈清柚绝对不想。 “萧大小姐言之过早,且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她的视线不紧不慢的落在耸拉着脑袋的张生身上,纵是冷笑,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小人的确是受了萧大小姐的命,装死来陷害墨小姐。” 张生始终垂着头不敢瞧萧冰玉那能将他生吞了的神情。 “小人是意兴酒坊当差的牛二,萧小姐以小人的妻女相要挟迫害墨小姐,小人无奈之下只能是依计行事,在酒水中加了过量的麻沸散跟假死药。以伪造张生横死之假象。” 牛二高抬着头,朗声说道。 闻言,众人无不一片唏嘘。 “萧大小姐还有什么可说的?”沈清柚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面如死灰的萧冰玉。 这二人的指证无疑是最有力的,纵然萧冰玉想要辩驳,也无从说起。 可她仍是不死心的说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你故意买通来陷害本小姐的。” 沈清柚一听,顿时乐了。 “萧大小姐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没想到这么蠢。” “你……”落了下风的萧冰玉怒视着正色的她,想说什么,却是动了动嘴皮子,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墨小姐说的对,那有陷害人的,将自己弄去牢里呆一晚的。” “看来是咱们误会墨小姐了……” 言之凿凿,众人都能看透的事儿,萧冰玉又怎会看不透,她不过是不想就这么认输罢了。 “来人,将这二人扣押,带回衙门审问。”赵松寒适时的出声。 衙役应了一声,便将地上的二人揪了起来。 “萧小姐,烦请同本官走一趟。”依着昨日对沈清柚的架势,对萧冰玉,赵松寒可是恭敬了不少。 小翠一把挡在自家小姐身前:“赵大人,我家小姐可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你这番,不怕老国公怪罪吗?” 还不是老国公来保墨念初的,否则你以为本官乐意? 总觉着被萧府耍了的赵松寒面对这么一个咄咄逼人的小丫头,自是没了耐心,一把扯开翠儿,他面含愠色的道:“萧小姐最好不要考验本官的耐性。” 萧冰玉瞧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翠儿,心底的怒火不比赵松寒少:“赵松寒,你好大的胆子。”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萧小姐还是乖乖听话走一趟,否则难看的还是萧小姐。”赵松寒冷冷的道。 萧冰玉暗自咬牙狠瞪了赵松寒一眼,转而扶起了翠儿。 “小姐。”翠儿担忧的望着她。 她凑近翠儿低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翠儿点了点头。 “萧小姐请。”赵松寒趁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冰玉睨了他一眼,眸光扬长,落在了站在沈清柚一侧的盛景尘身上,宽袖之下的手不禁又收紧了几分。 见她如此狼狈,景尘哥哥这番无动于衷,与之墨念初那贱人,却是截然不同………… 她势必不会罢休的,不管是为了四弟的右眼之仇也好,还是景尘哥哥,她定要墨念初这贱人付出代价……………… 081章:并非说说 临安街道又恢复了一派的清净。 “看来小爷不过一日没看着,就险些出**烦了。”他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入了酒坊前堂。 “此言差矣。”她转过身,容色清淡。 “怎么说?”?他闷声一笑。 她转了转眼珠子,转而轻笑了一声:“落了一日清净。” 她这是嫌他聒噪不成? “病美人,你别不知好歹,小爷一般不对别人好。”?他微抬下颚,模样有些傲娇。 女子充耳不闻的盈盈落座,心下浅叹,她倒希望他对她冷漠些。 “醉梦楼的姑娘都道盛小侯爷最是疼人。” 本是反驳他的话,听到他的耳里却变了味。 病美人这是吃醋了?盛小侯爷心下欢喜,稳住不由勾起嘴角,故作无感的他傲娇的抬着下巴,顺势坐到了她的对面。 “小爷瞅着这店里也不卖醋啊!” 他扫了一眼周遭,手欠的夺过了她刚刚斟好的茶。 “放下。”?她颇感不悦的抬起眼。 盛小侯爷虎躯一震,到了嘴边的茶水,愣是硬生生的给放下了,活像一只被欺负了的猫咪,病美人又凶他! 睨了他一眼,她端过那盏茶如斯从容的抿了一口。 他跟小媳妇似的垂着头,时不时哀怨的望她一眼。 她被他盯着有些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得是给他另斟了一盏。 “你斟给我的?”他有些迟凝的指着自己,眼底满是盛夏光点。 她吐了口气,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拎着一个油黄纸包裹的刘术方才进屋,只见站在柜台后的小厮眼怔怔的瞅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坐着的,不是沈清柚与盛景尘,又会是谁! “发什么呆呢?” 入神的小厮拉回视线,连忙尴尬的笑了笑。他方才应当是眼花,否则怎会看到一向“作恶多端”的盛小侯爷在自家小姐面前,那番的乖……巧…… 刘术斜了他一眼,便朝沈清柚走去。 “小姐。” 余光扫了一眼已然走至一侧的刘术,她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可办妥了?” 刘术有所顾忌的望了盛景尘一眼,迟迟未语。 一眼看破的沈清柚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妨。” 盛景尘端茶的手几不可见的滞了一下,嘴角暗浮,看来病美人还是信任他的。 心中有底的刘术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他先是按照事先吩咐将她的亲笔信交给了赵松寒,转而送走了牛二一家。 回来的路上,他还接洽了几家与萧家酒坊合作的酒楼、客栈。 沈清柚: “那几家意下如何?” 刘术双眼含笑的点了点头,他们意兴酒坊的酒可是在长安出了名的,能与他们合作,这些客栈、酒楼自是求之不得的。 沈清柚心情大好的勾了勾嘴角,那晚跟萧成藩说的话,她可不是开开玩笑而已。 有些人就是不能太给脸,否则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 说话间,她的余光瞥见了他拎着的黄纸包裹。 “你手中是何物?” 一经她提起,刘术方才想起来。 “这是北街云糕坊的桃花酥,听闻味道不错,小的便给小姐买了一些尝尝味。” 说着,刘术放到桌上,顺势便解开了捆绑在外的细绳,展开油黄纸,正正方方的叠了三层的桃花酥看着极为味美。 “说得这么奇,小爷先尝一块。”盛小侯爷不爽的瞥了一眼刘术,当下手脚麻利的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刘术被他那一眼瞧的发悚,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爷。 她也没注意二人之间的涌动,而是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糕香入味,勾芡着桃花的浓郁纷香。 说起来,在佛缘寺时她曾答应过成钰回长安要给他做桃花酥吃的,这一来二去,竟忘了,还真是罪过………… 送走了盛景尘后,沈清柚便问刘术长安附近可有桃林。 “小姐找桃林做什么?咱们酒坊近来不差桃花。” 这她自然知晓,酒坊近来酿造的便是桃花酒,想来刘术曲解了她的意思。 “我想采摘点新鲜的桃花做点桃花酥。” 刘术明了的笑了笑:“小姐若要桃花,明日芬娘婶送桃花来,小的便给小姐留些。” 她琢磨了一下,左右还有一日才去祭奠,明日在做,倒也合适,况且折腾了这么久,她的身子却是有点吃不消了。 “有劳刘叔。”她微微一笑。 刘术连忙惶恐的摆手:“小姐说哪里的话。” 她笑了笑,吩咐了刘术一些事宜后,便出了酒坊。 墨府内院,今儿一早采买回来的桑婆,将剩下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后,便扭着肥臀,踩着急切的步子,一路朝凝光阁而去。 “主母,大事不好了。” 未见其人便听其声,罗氏放下了手上绣了一半的祥云,保养得宜的脸凝了起来。 “什么事不好了?”罗氏不悦的瞧了一眼扶着门气喘吁吁的桑婆。 缓了口气,桑婆走近罗氏压低声音:“老奴听说墨念初那小贱人已经出来了,还给人萧大小姐送了进去。” “这贱人这么有能耐?”罗氏一脸的不信。 “老奴亲眼所见。”桑婆言之凿凿,顿了顿又道:“若不是毒酒将这档子事弄得满城风雨,恐怕谁都不知道这意兴酒坊是那小贱人开的。” 说起这事,罗氏心底却是有些疑惑,单凭这贱人刚来的那副寒酸样,哪来的银子开酒坊? “那小贱人想来快要回墨府了,依老奴看主母何不趁机拿下这贱人手中的意兴酒坊?” 桑婆这话却是说到罗氏心窝子里去了,意兴酒坊可是肥肉,早在得知沈清柚入狱时,她便有这打算的。 思量间,墨清宁莲步盈盈的走了进来。 “母亲,听前院的下人说墨念初那贱人已经回来了。” 气死人了,那贱人怎么不死牢里! 瞧了眼气郁的墨清宁,罗氏笑着宽慰了两声。 “那贱人看着碍眼得很。”墨清宁就像个撒娇的孩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呼呼的。 “宁儿,这贱人可是给咱们送银子来了。”罗氏搭着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墨清宁狐疑的转了转眼珠子:“母亲的意思是?” “意兴酒坊日后给宁儿添做嫁妆也不错。”罗氏笑道。 墨清宁转怒为笑:“宁儿多谢母亲。” 082章:谁算计谁 一回墨府,沈清柚自先去了趟墨老夫人的院里。 今儿的天气不好,从早至今都雾蒙蒙的,时不时刮起阵冷风,倒叫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春寒料峭。 沿廊下的几盆牡丹花?打了小小花苞,迎着细风摇头晃脑的。 里屋的光线有些弱,青铜鼎中一道白烟冉冉升起,墨老夫人眯着眼睛半身斜躺在罗汉床上,?桂嬷嬷侍在一旁,这边两个穿着黄衣的小丫头正给墨老夫人捏着腿。 沈清柚默不作声的站着,半晌,总归是忍不下去了,便拔高声音道:“念初给老夫人问安。” “老身的耳朵可没聋。”墨老夫人撩起眼皮子瞪了她一眼。 她当然知道她没聋,这死老太婆怕不是在给她摆谱。 “念初不扰墨老夫人休息了。”?言罢,正欲抬脚,却被墨老夫人一声呵斥住了:“站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询问似的望向了在桂嬷嬷帮衬下坐起身来的墨老夫人。 “老身不过让你站了会,就忍不住了,可这墨府的脸面却是被你给丢尽了。”?墨老夫人年轻时便是个暴脾气,如今老了,自然也是那样子,说着抓起一旁的物件朝她扔去。 她容色微冷,闪身避了过去。 瞧着砸在身后椅子上又滚落到脚边的东西,她字字珠玑的反问道:“墨府脸面?现下这长安何人不知念初是被人陷害的?” 她肚子里的火气不比墨老夫人少,可她却藏的比墨老夫人好:“念初受人陷害,墨府坐视不理也就罢了,如今念初历经艰险回来,却还要受老夫人这番责怪,试问老夫人一句,在你心里有没有把念初当做孙女?” 这话句句带刺,说得老夫人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可她说的却也是站理的,动了动唇瓣,却是被她堵的半晌说不上话来。 恰逢此时,罗氏、墨清宁二人撩开布帘走了进来。 这僵沉的氛围让人颇感压抑,墨清宁扫视了一眼众人的神情,便皱着眉头快步走到了墨老夫人的跟前。 “祖母这是怎么了?” 墨清宁俯着身子乖巧懂事的?给墨老夫人顺起气来。 墨老夫人斜睨了一眼罪魁祸首沈清柚,板着一张老脸怒道:“还不是这个不肖子孙气的。” 墨清宁瞥了沈清柚一眼,心中暗讽,得罪了祖母,那是不想过好日子了。 “念初啊!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有什么不满且跟母亲撒就是,怎能气老夫人呢?”罗氏语重心长的道,俨然当起了好人。 这么一说倒变成她的错了?沈清柚心下冷笑不止。 “若无他事,念初先回院子了。”言落,她容色清冷的福了福身子。 之于她的充耳不闻,罗氏心里有愤,却掩饰的极好。 “念初啊!母亲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一下。”罗氏忽然出声唤住了她。 她顿下脚步,回转过身来,无视墨老夫人那几乎能将她剐了的眼神,转而落在了笑脸相迎的罗氏身上。 她与她有什么好商量的? “念初是意兴酒坊的东家?” 此言一出,沈清柚便明了了罗氏打的什么算盘了。 “母亲哪里的话,意兴酒坊的东家是阿浔哥哥,念初不过代为掌事罢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正色道。 推到顾南浔的身上正是恰好,一来顾南浔的天下第一庄生意遍布天下,说是他的,她们也不会生疑,二来也正好能打消罗氏母女的心思。 这话彻底断了罗氏的念头,她就说这穷酸丫头哪来的本事,原是顾庄主的。 罗氏的脸色变了变,墨清宁的身子亦是僵了一下。 “原来如此,念初先回院子去歇息吧。” 深深地扫了一眼罗氏那心痛落空的模样,她翩然一笑,当下走了出去。 回了云烟阁,一沾上床榻,沈清柚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冷……怎么会这么冷…… 她撑起眼皮子,睡眼惺忪的动了动身子,锁骨下的刺痛感刺激了神经,让她渐渐清醒过来。 暗夜下,睡着之前的被褥被掀到了一边,她的衣衫层层滑落,露出了绣着梅花的肚——dou,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的黑衣男人轻——ya,在她的身上。 温热的血随着他喉结的滚动被吸出。 难怪会这么冷,她习以为常的望着床帷,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心口那股阵痛消逝后,萧成钰一个翻身便躺在了她的身侧,手顺势将被褥带起,转而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她身子畏寒,他体质偏寒,且体内毒素发作,未免她难受,被褥之下,他离她尚且一尺之遥。 浓稠的夜下,二人便是这番沉默寡言的躺着,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早已了无睡意,思绪不由渐渐飘远。 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侧眸望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斟酌着说道:“大人,小女子这里有笔生意,不知大人感兴趣与否?” 刚睡醒的嗓音尚且有些低沉沙哑。 面具之下的他双眸微闭:“嗯?” 她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珠子,一字一句皆经思量:“前些日子,小女子去了佛缘寺,无意中发现一处宝洞。” “所以?”他的眼皮子也未曾抬一下,心底却已然洞悉她心思,若这女人知晓那宝洞已被他洗劫一空,不知会作何感想? 一看有门,她瞬间精神了不少。 “小女子没啥能耐,那些东西转手不出来,不如我们二一添作五,对半分,如何?” 男子半晌未言,气氛霎时僵住,她摸不透他的心思,此刻却是懊恼了起来。 “接了。” 男子淡淡而富有磁性的声线如泉水潺潺而出。 她心底悬起的石头落了地,眉目间亦多了几分明朗。 原本她打算过几日着人亲自走一趟佛缘寺的,可她不曾忘记在佛缘寺后桃林尽头发现的那密洞,她猜测密洞中定然藏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人物。 而宝洞离后桃林不远,怕就怕那些宝物是有主的,未免曝露被追杀,她还是折中一下得好,到时候就算惹人追杀,也不会追到她的头上来。 她的小聪明,城府之深的他岂会看不透,他不过是不屑于去说破,更何况他并不打算分一杯羹给她。 这也算是她算计他的一个小惩罚。 083章:有备无患 天光破云,湿润润的风清扫着院子,柔和的微光穿透明纸窗户倾洒在地面上。 沈清柚一番收拾后,便迎着晨光出了门。 曲径通幽的青石道上,她步履闲适的走着,依照惯例,她自当先去墨老夫人哪里请安。 昨日她的那番话让墨老夫人气了半日,如今瞧着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念初给老夫人问安。”?她从容的福了福身子,没有丝毫的异色。 “还知道问安?”?墨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面色不善的笑了笑。 她冲老夫人婉约一笑:“这是念初的本分。” 墨老夫人老脸发沉的瞪着她?:“罢了,你回吧,看着碍眼得紧。” 死老太婆以为她想来得很吗?若不是为了不落下话柄,她才没这个闲工夫来这里。 让她走?正合她意,默不作声的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请安差不多是一个时辰,这前脚刚踏出主院,后脚便对上了前来请安的罗氏母女。 她顿下步子,神色清冷的望着越发走近的罗氏母女,红唇微张,极度敷衍的道“主母安好。” 闻言,罗氏只觉心底堵得慌,这小贱人是故意给她添堵不是? 言罢,不等罗氏出言讥讽,她早已错身扬长而去。 罗氏紧盯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道:“这贱人当真越发能耐了。” 墨清宁毒辣的瞥了一眼沈清柚走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明日便是柳氏的祭日,母亲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罗氏心底的怒火消减了几分,喜色全露的搭着墨清宁的手,阴笑道:“宁儿放心便是。” 顿了顿,罗氏忽然想起一茬来,故而说道:“ 昨日宏儿来了封信,说是你爹跟他已经准备从边城驻地启程回长安了。” “爹爹与大哥要回来了!”墨清宁满目欢喜。 反观罗氏却是满面的愁容。 “爹爹与大哥就要回来了,母亲不开心吗?”墨清宁反手拉住罗氏的手,柔柔的笑问道。 罗氏提了提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意来,她怎会不开心,只是她怕万一失手没杀掉墨念初,以将军对柳氏的疼宠,宁儿的嫡女之位恐怕不保。 看来为了保险一些,她一会还是亲自走一趟,在加些注,以防万一。 出了墨府,沈清柚直往意兴酒坊而去。 今早芬娘婶送来不少新采摘的桃花,刘术给她留了不少,一到酒坊,她便撸着袖子忙活了许久。 过了一阵,散发着桃花清香的桃花酥出了锅。 留了一些给酒坊里的刘术等人,剩下的酥饼被她悉数用绢帕包了起来。 本想着要不要送点去侯府,可想着昨日盛景尘说不喜酥饼,索性便打消了念头。 若是盛小侯爷知晓因自己两句针对刘术的话而错失了沈清柚亲自做的酥饼,恐怕想抽自己两嘴巴子的心都有了。 鬼知道盛小侯爷不过是图爽快罢了。 萧府,竹院。 所谓竹院,顾名思义便是种了偏多竹子的院子,可这院子里种的不是一般竹子,而是罕见的紫竹。 清风徐来,捎带着一股清爽之感。 沿廊下摆放着的几盆君子兰随风摆动了几下。 今日的书房开了一扇窗,没了窗的阻隔,那清风就肆意了一些。 书案上铺开的宣纸被风吹撩起一角,容颜冷冽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背挺的笔直,如院外的紫竹般。 他单手执卷,眸光一一掠过书卷上的每一个字。 萧成钰今日难得没穿黑衣,而是着了一袭墨色衣袍,原本的冷峻消减了几分,反增了几分清冷的仙气。 这会是自家主子看书卷的时辰,云峥不敢打扰,可捧着手中尚且热腾腾的酥饼,他心底不免打鼓。 念初小姐是主子头次区别对待的女子,如今人姑娘巴巴的送酥饼过来,他这要是现在禀报吧,又会打扰到自家主子,不禀报吧,又怕等会酥饼凉了,主子会怪罪。 云峥干杵在门外,左右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时辰一到,不等萧成钰放下手中的书卷,云峥便轻敲了一下门。 “主子。” “何事?”他放下书卷,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云峥作势推门走了进来:“这是念初小姐两个时辰前送来的酥饼,当时主子正在看书,属下不敢惊扰。” 不打自招说的大抵是云峥这种直肠子的人。 萧成钰不显声色的瞥了一眼桌上的包裹着酥饼的绢帕,忽然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笑:“做的不错。” 云峥大喜,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而他全然忘了自家主子不爱笑,一旦笑了,便会有人遭殃。 “她没说什么?”他说着,动手便解开绑在绢帕方包外的红色细绳。 “念初小姐只说将这桃花酥交给主子。”云峥一五一十的说道。 “今日天气不错,等会把所有的书搬出去晒一下。”他不喜甜食,此刻却是捻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 这无疑是云峥的噩梦,主子喜书,这书房的书少说也有五、六百本,这还不加上竹卷。 他下意识的瞧了眼不见阳光的外院,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这也没得罪主子啊!怎么就飞来“横祸”了? 送了酥饼后,沈清柚转身便去一趟四海赌坊。 依是上次的小厮将她一路引上了三楼。 “黎叔。”一进门,她便微笑着唤了一声。 黎叔一向喜欢钻研茶道,平日不是品茗,就是煮茶。 临街的窗户是打开的,近窗的下方摆着一张橡木矮桌,桌子放着两个青铜炉,炉中炭火正旺,青铜炉之上漆金色小壶中正热水滚烫。 黎叔坐在软垫上从其中一个瓷罐中捻了一戳茶叶放进陶瓷壶中,须臾又提着烧的滚烫的热水冲放进去。 灌入的风将茶香冲散在这屋子里,让人嗅着不免心旷神怡。 “墨小姐请坐。”黎叔应她一声,可痴迷于茶道的他,此刻却仍是视线不移的落在手下的动作上。 她也不是客气之人,当下便坐在了黎叔对面的软垫上。 “墨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黎叔说着便将刚刚冲好的茶水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正觉口渴,抬着抿了一口,方才道明了来意。 “明日我要下乡祭奠母亲,可路途艰险,我怕生什么意外。” 前往佛缘寺那一遭,若不是遇上成钰、云峥主仆二人,恐怕她早就命丧黄泉了,而这一次就怕不会那么幸运,所以她不得不防。 这话说得明了通透,黎叔也是人精,一听便懂。 “明日小老儿会着人暗中保护,墨小姐放心便是。” 她笑了笑:“有劳黎叔了。” 黎叔笑着摇了摇头,反而问道:“茶怎么样?” “这是龙井?”她抬着茶盏,温笑着问道。 黎叔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 她眉梢微挑,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缓缓道:“恰到好处。” 黎叔怔了一下,随即朗声笑了出来……………… 084章:恐怖如斯 次日清晨,一辆雕花马车早早的停驻在了?墨府门前。 临行前,除了还没气消的墨老夫人没来送行之外,罗氏母女、李氏母女倒是虚情假意的送了一番。 “此去柳家村祭奠,一去便是三日,你身边又没个丫鬟伺候,索性你跟着桑嬷嬷学过礼仪,母亲便让桑嬷嬷跟着你此番前去,也好有个照应,如何?”罗氏亲热的拉着沈清柚的手,笑的那叫一个眉慈目善。 对上罗氏那伪善的笑意,她笑意嫣然的抽回了自己手,同时对着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意思。 故技重施,又想让桑婆来监视她,正好上次的账,她这次一并与桑婆算了。 这一笑,反倒让罗氏心底忐忑起来。 马车渐渐远去,墨府的人也各自回了院子。 “母亲为何要让桑嬷嬷前去?”憋了许久的问题,一进里屋,墨清宁便忍不住问道。 罗氏兀自给自己斟了盏茶,幽幽的望着满面狐疑的墨清宁,阴森森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墨清宁似懂非懂的皱了皱眉,却并未在追问下去,只要这次万无一失的将那贱人除掉便好。 马车出了长安城,桑婆迫不及待的叫停了马车。 “臭丫头给老身滚下去。” 趾高气扬的命令让人着实的不舒服,闭眼凝神的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撩开眼皮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插着肥腰,满脸凶色瞪着自己的桑婆。 一贯清冷的眸子着了几分摄人的寒意。 到底是做过皇后的人,这一个眼神看得桑婆有些心虚起来,可转念一想,便又端足了气势。 她容色淡淡,红唇微张,缓缓道:“给你三个数。” 无形之中的压迫感,让发自内心的那股子寒意霎时间遍布全身,可桑嬷嬷偏偏不信这个邪。 吞了口唾沫,她刻板着一张老脸,嗤道:“看来老身不给你点教训,还当真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桑婆说话的间隙,她已经数完了三个数,全然她也没了耐性。 眼见着桑婆挽着袖子一副要收拾她的阵仗。 她容色一沉,一伸脚便狠狠地踢在了桑婆的腿上。 桑婆生得膀大腰圆的,自然不是她简单踢一脚就能撼动的。 她这一踢彻底激怒了桑婆,她扯着粗嗓怒道:“你这贱丫头,看老身今日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未等桑婆抬脚,她反应灵敏的自软席之下抽出一柄短刃,对准桑婆的脚背狠狠地刺了下去。 她使的力一点也不小,从脚背直接贯通脚底,瘆人的血顺着脚背流下来,很快便在桑婆的脚下汇成了一滩。 桑婆浑身一颤,疼的惊声尖叫起来,那声音足以跟杀猪声相媲美。 可沈清柚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眼见桑婆疼得老脸都扭曲了,她狠绝的攥住刀柄用力旋转起来。 这么一折腾,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桑婆狰狞的脸上满是眼泪,浑身剧烈的打着颤,嘴里的嚣张之言早已变成了低声下气的求饶。 “你给本小姐听清楚,再有一次,就算阎罗王不收你,本小姐也要送你上路,懂了吗?” 她冷冷一笑,手下慢慢抽出了没入桑婆脚背的短刃。 经过这么一遭,桑婆哪里还敢放肆,只得是忙不迭的点头,生怕慢了一步会惹她不高兴。 此刻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乡野来的大小姐了……………… 春意难测,早间还隐有微光,到了午时却彻底沉寂了下来,暗沉沉的天色,未过几时,转而飘起细雨来。 萧府,竹院。 云峥脚下生风的推门走进了里屋。 “主子。”说着便恭敬的奉上了手中的信件。 假寐的萧成钰撩起眼皮子扫了神色紧张的云峥一眼。 他从容的坐直身子,伸手拿过云峥手中的信。 也不知信上是何内容,却只见萧成钰一贯冷峻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凝重。 眼见自家主子看完了信,云峥这才紧皱着眉头踌躇的问道: “主子,顾庄主说了什么?” 定然是出了大事,否则主子不会露出此番神色来。 “顾南浔在柳家村发现了生死草。” 生死草,这不是好事吗?这样一来化解主子体内的噬心毒不是指日可待了吗?主子何故这番忧愁? 似看透了云峥的想法,萧成钰沉声道:“柳家村出现了怪物。” 怪物!云峥心头一惊,不由回想起死而复生的瑾王来。 狰狞如恶鬼,面容溃烂,眼珠翻白,嗜人血肉,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主子有何打算?” “知会祖父一声,我们今晚出发。”他的声音极淡,冷峻的面容之上不见喜怒,只是他拿着信的手不断收紧。 死而复生的瑾王,离奇而死的无妄大师,佛缘寺桃林尽头的玄关密洞,大缸中的怪物,看来这背后是一盘大棋……………… 马车走的虽是官道,可眼看逼近暮色,却仍是未到柳家村。 按理说只要半日便能抵达,如今却半晌未到,只能说明她亲自点的马夫也被罗氏给收买了。 掀起车帘的一角,入目的竟是成片的高林,鸟雀窜林,乌鸦轻啼,细风带雨,临近暮色之下,让人心生寒意。 忽然一道闲适阴冷的语调传入耳畔。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命来。” 马车应声停了下来。 沈清柚面色凛然,这可是官道,一般不会有匪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外面的人是罗氏买通的杀手,不过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 她掀开车帘直直望去,身着红衣的男子映入眼帘,阴柔的容颜之上皆是肃杀之色,嘴角的弧度妖冶魅惑。 万物在他面前似乎失去了颜色,而越美的东西毒性越重………… 她想起来了,这个妖魅般的男子不正是她在佛缘寺遇到过的吗? 桑婆在车夫的搀扶下,早已跳下了马车。 “小贱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走至男子身边的桑婆极度的嚣张,顿了顿,她不知死活的朝司北辰发号施令:“我们夫人花银子可不是让你干站着的,还不赶紧把这小贱人给杀了?” 司北辰垂敛眸光慢扫向趾高气扬的桑婆,眸底的凶光一凝,仅见他一拂袖。 桑婆的脸上立刻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虫,那些黑虫也不知是什么,只听桑婆一声惨叫,手不断的去扒脸上的黑虫。 可那些黑虫就像长了吸盘一般紧紧的吸附在她的脸上,很快,桑婆那张肥肉横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虫啃食的满目全非。 这招最绝的一点在于活生生的被黑虫一点一点的啃食。 沈清柚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惊悚残忍的场面,那些黑虫啃食速度惊人,很快就将桑婆那膀大腰圆的身躯啃的只剩下一具粘着血的白骨。 至于搀扶着桑婆的车夫也好不到哪里去,司北辰拂袖之时,也有几只黑虫落到了他的身上。 啃食完了桑婆的黑虫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份美食。 她微瞪着眼睛,整个人似凝固住了一般。 黑虫啃食完两人之后,就顺着男子的衣袍爬到了掩藏在宽袖之下的乾坤袋中……………… 085章:生死一线 细雨连风,带着丝丝的血腥窜入鼻腔。 她望着他脚边的惨状,呼吸有些不顺,两具粘着血的白骨躺在绿草夹道的黄土路上,血侵染的黄土之上留下了两道胖瘦不一的人形。 在前生战火纷飞的乱世,她见过因饥饿而人吃人的景象,见过血肉横飞的场面,却独独没见过这番惊悚残忍的场景。 人吃人吃的是死人,血肉横飞那是战——争之下的必然,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啊!竟这么被那些黑虫给啃食干净了………… 这男人究竟是谁??手段竟如此毒辣? “墨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红衣男子笑得妖冶异常。 阴冷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面色惨白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动了动唇瓣:“不知阁下因何出现于此?” 若不是她极力的控制,恐怕她的声音便不会如此平稳。 鬼知道,她怕极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墨小姐以为呢?”他轻笑着反问她,尾音落下之际,他定格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死尸。 她心头一紧,看来是罗氏买通的杀手无疑了。 “她给多少,我出五倍。”她咽了咽口水,额间早已冷汗淋漓。 这个男人不仅诡秘且手段残忍,若是他真想要她的命 ,那可比捏死蚂蚁来得简单。 话音方才落下,数十人蒙着面的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了马车周围。 “看来墨小姐还做了准备?”男子不以为然的闷笑一声。 显然他并不将这数十人黑衣人放在眼里,而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本。 “没我的命令不得对这位公子无理。”她急忙出声呵令道。 这个男子可不是一般角色,妄动定然必死无疑,而且这些都是黎叔手上的人 ,她也不想他们白白送命。 黑衣人们对视了一眼,如她所言,提在手中的剑渐渐放了下来,刚刚他们隐在暗处自然是将那骇人的一幕看进眼里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墨小姐做的不错。”男子本欲扬起的手慢慢垂敛了下来。 见状,沈清柚一颗悬起的心霎时间落了地。她真怕他在放出那些黑虫来。 “公子,小女贱命一条,不值得你脏了手,望公子高抬贵手。”她沈清柚一向能屈能伸,此刻为表诚意,她一动身便双膝跪到了地上。 “小东西,过来!”置若罔闻的司北辰笑意缱绻的朝她招了招手。 对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双瞳,她只觉寒冷彻骨,她不想死,她也不能死,但她不过去,那么离死便不远了,可这男人高深难测,过去,会不会…… “本尊主耐心有限。”凉飕飕的一句话如同腊月风雪,叫她登时一个激灵。 肉弱强食是丛林法则,之于人也一样。 纵然她早已经历过生死,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可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 十五年之后的世界,当真让她大开眼界。 她走的每一步都沉重异常,就像奔赴死亡,想停却不能停。 十五尺之遥,如今只剩下短短五尺,她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什么。 就在她即将迈向最后五尺之时,她身后一道白影极速窜过,快到连司北辰都不曾反应过来。 她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时有时无的药香萦绕在鼻尖,让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顾南浔抱着她落到了司北辰身后十尺之外的黄泥道上,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主子。”黑衣人们见了顾南浔纷纷惊喜的唤了一声。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们。 有顾南浔在,沈清柚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顾庄主来得好生及时。”司北辰面色阴沉的扭了扭脖子,一字一句皆染杀意。 闻言,顾南浔笑得如沐春风,手中的折扇轻敲在手心,笑吟吟的道:“凑巧罢了。” “不得不说这小东西的气运可真好。”说着,司北辰阴沉沉的眼风淡掠过沈清柚的身上。 这一眼冷得直叫人鸡皮疙瘩横生,照他这句话的意思,刚刚她若真的走近他了,不得一个死字? 此刻想起来却是后怕不已。 只是她掩饰的极好,她的容色落入顾南浔、司北辰的眼里是那番的从容自若。 顾南浔如玉的面容之上依是寻常笑意:“阁下瞧着有些眼生,江湖之中倒不曾见过。” 面上的笑意随着话音的落下顷刻消失殆尽。 司北辰冷笑道:“江湖之大,顾庄主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阁下瞧着不像好人。”眉目皆覆冷意的顾南浔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彼此彼此。”话音未落,只见他作势就要扬手。 沈清柚面色一紧,扯着顾南浔的衣角急声道:“小心。” 警惕如他,早在她出声的同时,他动作极快的揽着她的腰,转眼便抱着她落在了一旁粗硕的树叉之间。 如今的天色已然沉寂,夜色之下,依稀能看见方才他们所站的地方爬着一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她心有余悸的吐了一口浊气,若不是顾南浔反应快,恐怕他们已经变成两具森森白骨了,那黑虫的厉害,她可是见识过的。 黑虫未觅到食物自然要爬回男子宽袖之下的乾坤袋中。 她动了动唇瓣,沉吟道: “那黑虫能食人血肉,转瞬之间便能让人化作白骨。” 顾南浔眸光一凛,一贯肆笑的俊脸沉了下来。 眼看着那群黑虫就要爬到男子脚下,一道白影如风般袭来。 未曾料到顾南浔会偷袭,司北辰双眸微瞪,一个闪身,堪堪避开了他直击眉心的折……折扇。 那群虫子找不到主人,自然是不依不饶的。 可司北辰尚且被顾南浔的纠缠着,自然顾不得那些黑虫,至于那数十个黑衣人在他们主子动手时,全然加入了战斗。 沈清柚不敢怠慢,趁机跑到了马车中,翻找出了火石与火折子,幸好是去祭拜,故而车上备了这些东西。 那些黑虫就是祸害,自然不能留着,现下细雨绵绵,自然没有干草给她用,她只得是将祭拜用的白纸全数拿了出来。 一点燃,她便眼疾手快的扔到那些黑虫的身上,她不敢停下来,只能在未燃尽之时,拼命的扔白纸。 火光驱散了她周身的黑暗,诡异的是被火灼烧的黑虫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惨叫又像是低鸣。 等消灭了所有黑虫,一转身哪里还有顾南浔等人的身影……………… 086章:幻境杀人 夜色似一张黑网将世间万物全然笼罩,高林耸立,冷风时起,细雨不绝。 比起官道上的夜色,这高木汇成的林子更显得阴沉可怖。 身形单薄的女子紧攥着手中的短刃不断的穿梭在林中,灌入耳中的除却冷风细雨,便是不时的乌鸦啼叫。 她凝神聚力,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此事因她而起,她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林子最深处的地方,两道身影纠缠着,前者白衣胜雪,执扇为器,打斗起来行云流水。 后者红衣妖冶,手持长鞭,鞭及之处,一片狼藉。 二人出招皆狠厉异常,俨然不给对方留丝毫的生路。 要说司北辰碰上顾南浔可谓是真的遇到了对手了,司北辰擅用毒,身为鬼医的顾南浔自然也不会差。 可在武功内力方面,司北辰稍微逊色一些。 加之数十个黑衣人,几番打斗下来,司北辰早已落了下风,被顾南浔逼得节节败退。 最后顾南浔手中的折扇快速一收,翻手之间,合并为一的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司北辰的心口而去。 司北辰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顾南浔手中的扇子不比刀剑的威力小,那一击,直震得他五脏六腑要碎了一般。 他捂住心口,脚步踉跄后退,最终抵身在树躯之上。 噗—— 一口血控制不住的喷了出来,他急促的呼吸着,极力的压制着几欲涌上喉咙的血腥味,阴柔的面容之上寒意深深。 身为魔教尊主,此刻是他最为狼狈的一刻。 “顾南浔,今日之仇,我记下了。”他故作镇定的直起身子,拇指不紧不慢的滑过嘴角残留的血渍,眼底掠过一抹不易捕捉的戾色。 可惜额间的冷汗出卖了他。 顾南浔的容色分毫未变,眼底笑意缱绻:“他日阎罗殿,阁下在慢慢清算吧。” 他的嗓音如三月清风过巷,而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沾染着杀意。 简而言之,他不会让他活过今晚。 司北辰面色微变,论狠绝,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笑面阎罗比他差。 不过他若杀得了他,他司北辰三个字倒着写…… “大言不惭。”他冷冷的嗤笑一声,言未落,便只见他一昔衣袖翻转。 无形之中,那自袖中散落而出的白色粉末顺着风向朝顾南浔的一方而去。 顾南浔眼眸微眯,抬袖掩住口鼻的瞬间,便屏住了呼吸。 可司北辰是突然使的这么一招,纵然他反应极快,仍不可控制的吸入了些许粉末。 趁这间隙,司北辰早已披着夜色潜入了深林之中。 这些粉末的药性发作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顾南浔便觉得眼前的景物晃动了起来,连带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心脏狂跳,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 顾南浔这般人物都防不胜防,他手下的黑衣人更是难以防备,悉数中招。 恍恍惚惚之间,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褪去,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着绿衫的女子。 女子身姿娇小,生得俏皮可爱,特别是她一笑起来,露出那两瓣小小的虎牙,尤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他失神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嗫嚅了一下唇瓣,无声的吐露出“玲珑”二字。 女子灵巧可爱的脸上绽开一抹笑颜来,可笑着笑着竟哽咽起来:“南浔,我回来了。” 他的笑一贯不着暖意,此刻却笑的仿似万里花开。 她回来了,他的玲珑回来了。 不知今夕何夕的他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嘴中念念有词。 几番寻找的沈清柚抵达之时,入目的竟是极为诡异的一幕,她头皮发麻的站在原地,脚步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黎叔手下的那数十个黑衣人竟提着剑在自相残杀,空气中隐隐夹杂了一股子血腥味,不消多想,定然是那妖魅男子使了什么诡计。 她稳住心神,眼风四扫的寻找着顾南浔的身影。 待眸光定格在那抹白色之上时,她快步走近,却只见顾南浔魔怔似的抱着一颗树,嘴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这还不止,因为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更为咋舌。 她隐约听见他呓语了一个“好”字,紧接着他自袖中拿出了一柄匕首,褪去鞘壳,径直往自己的心脏而去。 沈清柚一看,这还得了! 顾不得他想,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匕首,拔高声音唤了一声:顾南浔。 可对方不仅没有转醒的迹象,还杀意肆虐的望向了她。 沈清柚心头一紧,脚步往后退了退,他这眼神有些瘆人。 步步往后的她防备的盯着步步逼近的他,惊悚异常的咽了咽口水,唤道 “顾南浔,你醒醒啊!” 说着,她扬起手正欲落在他的脸上打醒他,可惜对方却早一步洞悉了她的举动,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 此刻在顾南浔的眼中,她不是沈清柚,而是曾经伤害过他心悦女子的罪人。 沈清柚试图挣脱他的控制,可惜不过是无用功,心底一声暗骂,她这是刚刚没死成,现在补上了不是? 这么认命,别说老天爷看不过去,就是她也不情愿。 情急之下她想起刚刚仿似听见他紧张的唤了一个女子的名字,好像叫玲珑。 如今顾南浔神志不清,六亲不认,为了小命着想,她只能博一把了。 “玲珑!”她微瞪着双眸直直的望向他的身后,忽然高唤了一声。 这一招起了成效,顾南浔果然放松了对她的控制,紧张异常的转身望向了身后。 逮着机会,她毫不留情的抬脚狠狠踢在他的臀上,他一个踉跄猝不及防的直面扑去。 她面露喜色,一把坐在了他的身上,未免他在反扑,她拔出断刃抵在了他后脖颈之上,阴森森的威胁道:“识相的,不要动,否则我的刀可不长眼。” 怒火以燎原之势在顾南浔的心中铺展开来。 就在沈清柚琢磨着要怎么做的时候,顾南浔无视她手上的短刃,双手一拍地面,跃身而起。 极大的力度将她震了出去,说来也巧,她砸出去,头正好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树干上。 顾南浔望着晕死过去的“恶人”,桃花眼底浸染杀意。 眼看着他朝沈清柚而去,掩在暗中看了半晌了萧成钰终于按耐不住了。 他自树间飞身而下,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剑往顾南浔身上攻去。 萧成钰的武功内力皆在顾南浔之上,不出三个回合,顾南浔便败在了他的剑下。 趁此时机,萧成钰眸光一凛,凌厉的掌风朝他的腹部而去。 一丝黑血自顾南浔的嘴角流了出来,可这还不够,萧成钰顺势移到了他的身后,运功的手掌抵在了他的后背。 随着一股白烟溢出,满头冷汗的顾南浔浑身颤抖着,终于呕了一口黑血出来………… 顾南浔如梦初醒的环顾周遭,幻境之中的景象早已化作泡影。 他蜷着手抵在残留着血丝的唇瓣上一阵轻咳,眼底难藏那一抹落寞之色。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萧成钰眼色极淡的望着他。 四目相对,顾南浔闷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在幻境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以他的实力,岂会被困在其中。 “愚蠢。”萧成钰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 ,眉目之间难染怒色。 为了一个女人消沉也就罢了,今日竟险些死在幻境之中。 顾南浔淡然一笑,余光似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晕死在树下的沈清柚。 “若有一日,换做是你,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为了一个女人吗?萧成钰似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冷笑道:“不会有那一日。” 顾南浔温声一笑:“但愿。” 087章:村庄秘闻 冷风阵阵,细雨未停,更深露重的柳家村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一户农院处,衣着单薄的男子睡意全无缩在角落,他的脖子被一根上了铜锁的铁链拴着,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这堆柴火、农具的草屋四下透风,春寒料峭,那阵阵而来的风就像刀子似的往身上刮。 忽然一道类似于怪物的嘶吼打破了夜的俱寂。 回想起前几日便在村落之间流传的鬼怪秘闻,男子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吞了一口唾沫,胆战心惊的紧攥双拳,不敢有分毫异动。 接连传入耳中的便是一阵阵惊悚的惨叫………… 满头冷汗的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紧闭上双眼,身子颤的越发厉害起来…………… 柳家村四面环山,其中正南方的一处山穴之中。 “尊主。”黑衣隐卫跪在潮湿的地面上,余光小心的瞥向斜依在雕刻着四张鬼面铜椅之上的司北辰。 他的额间还残留着细密的冷汗,五脏腑仍叫嚣着噬入骨髓的痛,每呼吸一下,都扯着心肺。 他不显声色的皱了皱眉头,阴冷的嗓音缓缓泄出:“天亮之前,将寒岭洞中的生死草悉数捣毁。” “是。”黑衣隐卫不敢有半分的迟凝,纵然心中颇有不解。 须臾,这偌大的洞穴之中仅剩下司北辰一人,夜明珠清冷的幽光打照在他阴戾的面容之上,手下渐渐收紧了几分。 为了避开萧成钰、顾南浔二人,他特意寻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不想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看来他得另做打算了……………… 次日一早,村子最偏户的老王家一夜惨死的消息在这个本就不甚太平的村庄激起了千层浪。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方村长一早便着人去县城的衙门报了官。 乡野间的路不比长安,踩在脚下的黄土路,因着一夜连绵细雨,走得多了,鞋底便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就连鞋面也着了一些污秽。 “这村子有些古怪。”沈清柚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思索。 此时正值春日,田间看不到劳作的农户也就罢了,从村口一路走来,这家家户户皆是闭门闭户的,实在是可疑。 顾南浔因何来这里?除却生死草,便是传言出没在此地的怪物。 他淡然处之的勾了勾嘴角,薄唇微张,有几分戏谑的味道在里面:“兴许这村里来了不速之客呢?” 她偏过头目光如炬的望向他,似想将他看透一般。 “顾公子好像知道些什么?”不可置否的语调笃定了她心下的猜测,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否则顾南浔怎会出现在这里? 四目相对,他如玉的面上依是寻常笑意:“叶姑娘指什么?” 搁她这儿装疯卖傻?她不岔的睨了他一眼,红唇微张,缓缓道:“顾公子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他笑意缱绻的反问:“叶姑娘呢?” 她紧盯着眉眼含笑的他,清丽的容色沉了几分,但仍是如实回道:“今日是墨将军夫人的祭日,墨府让我前来祭奠。” “原来如此,那叶姑娘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尚可。”他状似随意的一笑。 桃花眼最是惑人,明是在笑,可若是仔细些,便能发现那春风之下的万古寒冰。 他这是警告她?还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她皮笑肉不笑的移开了视线,冷冽的眸光落在不远处槐树下,轻笑了一声:“这句话,我原句奉还给顾公子。” 言罢,她一马当先疾步走了出去。 他顿在原地眸光深深地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温润的面容之上笑意消减了几分。 这女人总能语出惊人! 乱世造英雄,原先的墨卫国也只不过是乡间满腔热血的少年,那年驻军此处,一眼瞧上了墨念初的娘亲柳氏。 世人讲求落叶归根的说法,以至于在柳氏思女成疾病逝后,真心疼宠柳氏的墨卫国不顾墨老夫人的反对,将柳氏的陵墓修到了柳家村。 本来沈清柚是打算先去找墨府在此处的农庄的,可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个接应的人。 加之思绪繁琐,这一路上便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还有多远?” “回大人,快到了。” 沈清柚下意识的回避到了一边,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骑在马背上,马屁股后面跟了两个带刀的衙差。 随行在一旁的是一个穿着青灰色旧衣的青年男子,男子的神色显得有些焦急,回话时,不住的抹着额间的汗。 至于另一侧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想来是衙门里的仵作。 官府的人都来了,难不成这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容多想,沈清柚抬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此时圆柱木头围成的院子外面聚集了许多神色各异的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她就说这村子里的人哪去了,敢情全到这里来了? 也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胡大人来了。”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当下让出了一条小道出来,一个已然花甲之年的老人由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搀扶着迎了出来。 沈清柚可没心思听他们那一套寒暄,见缝插针的挤进人群,视线转而望向了院中。 只见院中横躺着四具盖着白布的死尸,左侧跪着一个背向人群的男子,男子深垂着头,蓬头垢发,身姿焉败,从这个方向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一根沾了血的铁链从他脖颈之处垂掉下来落在黄泥地上。 凶杀?她心中存疑。 此时胡大人与方村长等人走到了院中,着随从的衙差掀开白布后,一幕让人深刻难忘的景象映入眼帘。 四具死尸,浑身是血,脖颈之上皆有一个骇人的血窟窿,直叫人看得心凉不已,在往上,面目已然看不清,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般血肉模糊。 让人心寒的是这四具死尸,有一具还是孩童。 有见不得血腥场面的人,当场呕吐起来。 谁也不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家四口又经历了什么惊悚的场面。 “难道这阎罗殿里的鬼物真从地下跑出来了不成?”一个吓得面色惨白的妇人抱紧身子,万般惊恐的呢喃道。 妇人一旁的男人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你个妇人懂什么?” “可王婶前几日还同我说,有次起夜解急,瞧见这田间有鬼影,昨晚人就死了。”妇人一板一眼的说道。 妇人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男人极度难看的脸色后,自觉的闭上了嘴。 鬼影?沈清柚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看来事情不简单……………… 088章:夜下鬼物 “大人。”验完尸的仵作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样?” “就尸体身上的伤口来看,属野兽撕咬造成的。”瞧了一眼有些坐不住的胡大人,仵作有些迟凝的说道。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落地,围观的村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十里八乡的,别说野兽了,就是兔子,上山一天都不准会打到。 如今这老王一家四口却是死于野兽撕咬? 一时间人心惶惶,说什么奇闻怪话的都有。 眼看着场面越发的不受控制,方村长这才黑着脸怒声威慑,到底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物,这一声下来,果然起了效果。 其实莫说这些村民,就是方村长心下也没底,思量再三,还是绷不住问道: “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这是何人?”胡大人答非所问的望向了跪在一侧的男子。 旁人不曾注意到,沈清柚却注意到胡大人提起那男子时,方村长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 看来这里面有点问题! 方村长踌躇了一下,正欲言说,那跪着的男子却抢先一步说道: “小生是被人牙子卖到此处的。” 嘶哑干涩的嗓音就像喉咙卡了一把沙子似的,直听得人嗓子疼。 沈清柚心想这男子竟是被人卖到此处来的?还真是活久见? 这里正感叹,那边却传来了一阵嘀咕。 “老王家的大妞脑子不爽利,这十里八乡,没人瞧的上,却不想这老王倒是舍得,给大妞买了个相公。” “这下算是遭报应了,否则这野兽谁也不咬,专咬他老王家的人。” “那可不是,我这一生没做啥坏事,只望我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妇人双手合十,满面的虔诚。 沈清柚不着声色的听着二人的对话,眸光却扫向了院中。 衙差斩断了男子颈上的铁链,转而将状似弱柳的男子扶了起来。 听那个胡大人的意思是要将人带回去审问。 这下,沈清柚总算瞧清了男子的相貌,纵然面上脏兮兮的,可那双无意之间与她对上的眼睛却是让她尤感熟悉。 白叙温一眼便认出她来了。 眼底波光转暗,当下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人被衙门带走了,可这四具死尸却暂且搁置在了此地,用胡大人的话来说:县城衙门不比长安,没有像样的义庄,且这一家死的蹊跷,为了不必要的恐慌,姑且停放在此处。 临近暮色时分,衙门便派了两个衙差过来。 一番打听之后,沈清柚如愿以偿的找到了墨府在柳家村的农庄。 说是农庄,倒不如说是一间姑且看的下去的草屋。 “是小姐吗?” 站在屋前的沈清柚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婆子提着一个菜篮子站不远处,深纹遍布的脸上满是喜色。 她并未应声,而是谨慎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喜极而泣的婆子开了门上的锁,一边引着她入屋,一边念念有词的说着。 从婆子的话中,她也了解了不少,这个婆子原是柳氏身边伺候的嬷嬷,柳氏去了以后,她不愿留在墨府后院,便向墨卫国请示驻守到了这里。 “听闻今年是小姐前来,老奴一早就去县上的市集买了些肉,在村口守了半日,却不想没见到小姐。” 张嬷嬷哽咽着将菜篮子放在桌上,转而用袖子擦了擦长凳子,见差不多了,这才让她落座。 她端坐着扫了一眼周遭,屋中陈设简单,一张木床,这边的柜上摆放着一个灵位,供着香。 再有就是她坐的这张长凳子跟眼前的木桌了。 “墨……爹爹这些年没打发人送银子过来吗?” 张嬷嬷浅叹了一口气,颇为看开的笑了笑。 其实问完,沈清柚便后悔了,张嬷嬷驻守此地,墨将军定然不会亏待,只是墨将军人远在边城驻地,罗氏身为主母,想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故意苛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罗氏的手笔。 暮色已至,想要上山去祭拜是绝无可能了,加之路上遭遇的种种,沈清柚那单薄的身板早已有些吃不消了。 当晚用过膳,与张嬷嬷说了一阵子的话后,一沾榻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临睡着之际,她竟鬼使神差的想起今日被衙门的人带走的那个男子,不正是她曾在街上“救下”的小白脸书生吗? 夜凉如水,万物俱寂。 柳家村的东面有座“怪山”,用村里人的一句话来说:山脚阴风阵阵,半山腰如置繁春三月,至于山顶还未曾有人上去过。 悬崖边上立着两道人影,前者一袭黑袍,负手而立,神情冷峻,仿似睥睨天下的王君。 后者白衣胜雪,手执折扇,温润如玉的容色之上静若无虞。 寒风呼啸而过,衣摆翻飞,墨发轻扬。 “接下来有何打算?”顾南浔偏过头轻扫了他一眼,嗓音极淡。 “你说是何人先了我们一步呢?”萧成钰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尾音将落之际,眸底冷光乍现。 寒岭洞中的生死草,等找到时,已经被人给悉数捣毁了。 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回想起那个红衣妖冶的男子,顾南浔沉吟道:“高焕的爪牙。” 毋容置疑! 心里定下七八分,似想起了什么,萧成钰凝了凝眸子,薄唇微张,缓缓道:“那蠢女人呢?” 顾南浔神色晦暗的瞥了他一眼,当下摇了摇头。 今日沈清柚愤懑而去之后,他便只身赶来跟萧成钰汇合了,至于她去了哪里,他还真的不知道。 浓稠的夜色之下,饶是萧成钰都未曾发觉自己的眉头皱了一下。 而沈清柚做梦都想不到今晚自己竟然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 她本是浅眠,到了后半夜,竟被一阵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给惊醒了。 猛的坐起身来,却只听隔壁家传来一阵凄惨叫声,但仅是片刻的功夫便又恢复了如前的寂静。 联想起今日的种种,她断定咬死那一家四口的野兽趁夜出来了。 一时间睡意全无,她不敢怠慢,急忙自腰间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刃,随即翻身下了榻。 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她眯着眼睛朝门缝之间望去。 一股子冷风遂着这缝隙吹在她脸上,屋外黑漆漆的,不见一物。 四下皆静,饶是她凝神细听也听不见分毫动静。 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浊气,难不成是她今日见了那番血腥的场面,幻听了? 紧绷的身子渐渐松缓下来,紧锁的眉头亦是慢慢舒展开来,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她正欲抽回视线。 却不想余光一瞥,那原本空无一物的院子中央,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089章:惊魂一夜 吼—— 屋外的怪物一阵嘶吼,便猛烈的朝着门这边扑了过来,那力道仿似随时能将门掀翻一般。 沈清柚将木桌推过来抵住了门,被惊醒的张嬷嬷见了这番景象,也连忙跑了过来。 她头皮发麻的听着那一阵阵惊悚骇人的嘶吼,面色惨白的闭眼一瞬,连着呼吸都万般急促起来。 忽然屋外安静了下来…… 张嬷嬷颤颤巍巍的喘着粗气,动了动惨白如斯的唇瓣问道: “小姐,那怪物应该走了吧?” 她微瞪着眼睛,喉咙动了动,镇静的凑近门缝扫了一眼屋外。 四下皆静,不见一物,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嗫嚅了一下唇瓣,岂止刚到嘴里的话还没吐露出来,却只听砰的一声…… 那……那怪物竟然撞破了木窗户进来了………… 此情此景,让人如临深渊,惊恐至极。 夜色笼罩之下,灌入里屋的风捎带着一股子血腥腐臭味涌入鼻腔。 那怪物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歪着头,头发似杂草一般堆积在头顶,面目血肉模糊,狰狞至极,那瞪的翻白的眼睛根本看不见眼珠子。 怪物嘴里不住的发出阵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嘴巴张合之际,一股夹杂着血且恶臭的液体自嘴角不断的滴落下来, 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纵然沈清柚看不清那怪物生的何种模样,可从今早哪一家四口的惨状便知,这怪物定然穷凶恶极。 这怪物嗜人血肉,见了活物便异常的亢奋。 见状,张嬷嬷早就已经吓傻了,整个人跟被定住了似的浑身颤抖。 沈清柚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暗骂一声,眼看着怪物以极快的速度扑来,她不及细想,一把推开了张嬷嬷,自己则闪身滚到了一边。 扑了空,那怪物显然极度不悦的一声惊吼,转身就朝躺在地上的张嬷嬷扑了过去。 张嬷嬷躺在地上吓得动弹不得,老眼瞪得直直的,下半身的衣物已然被一股子不明的液体浸透。 怪物对着张嬷嬷就要撕咬下去,沈清柚双眸圆瞪,抓起柜上的香炉扔去,刚好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怪物的头上。 要说那香炉好歹也是青铜造的,可砸在那怪物身上却是不痛不痒的。 带着恶臭的牙齿猛然落在了面目之上,紧接着就是皮肉被撕裂的痛。 啊—— 张嬷嬷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无声的夜,嘴里却断断续续的说道:小姐……快……快跑…… 沈清柚背脊发凉,眼眶泛红,深深地望了一眼被怪物撕咬的张嬷嬷,手下的短刃渐渐收紧。 她紧咬着牙关,心一横,顺势从怪物撞破的那方窗户跑了出去。 前脚落地,后脚就传来了一道空灵的笛声。 她环顾周遭,却是辨不清着笛声从何而来,这笛声与那日她闯入佛缘寺后桃林那玄关密洞中的笛声一模一样。 今晚伏出的怪物与那日她在大缸看到的不正是一样的吗?今晚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不及细想,那怪物一声嘶吼将她从云里雾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眸光一凛,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短刃。俨然做好了殊死一博的架势。 岂止那窜出来的怪物似没看见她一样的,只身跃入了田间,片刻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掩身在古桐树之间的司北辰深深地望了一眼笛声不断的方向,嘴角渐渐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原本遂着动静寻来的萧成钰、顾南浔等人,在瞥见那窜入夜色的怪物之后,当即遂着笛声调转方向追了过去。 这边,沈清柚已经只身跑回了里屋。 “小……小姐……”张嬷嬷蠕动着唇瓣,奄奄一息的唤道。 此时的张嬷嬷早已不成人样,面上皮肉翻起,血早已浸透了浑身上下。与那一家四口的惨状一般无二。 她跪坐在地上紧紧的握着张嬷嬷的手,眼泪无声落下, “小姐……夫人……罗氏……毒……死……的……”张嬷嬷棱着眼睛,死死的扣着她的手背,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话音落下,便沉沉的瞌上了眼皮。 她垂着头,闭眼一瞬,早已溢满眼眶的玉珠顺势滴落下来,脑中乱做了一团。 “小东西。” 低沉而阴冷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沉寂的夜,这声音不亚于索命的黑白无常。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清丽的容色越发惨白,放下张嬷嬷的手,她故作从容的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当下回转过身来。 两眼防备的直直望向了立在木窗边的红衣男子。 天知道,她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小东西,过来。”他好似轻笑了一声,掩在宽袖之下的慢慢伸了出来,继而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高抬。 他嗓音极度慵懒闲适,却又充斥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仿似主子在逗弄自己的玩物。 手下的短刃收紧了一分,她死死的盯着他,脚下却未挪动一步。 “同样的话,不要让本尊说第二次。”他扭了扭脖子,眉目之间皆是阴狠之色,显然十分的不悦。 她动了动惨白如斯的唇瓣,慢慢的自然紧抿。 这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个男人的手段过于毒辣,若是违背他,只怕………… 衡量一番,她终是艰难的迈出了步子。 走到尚且还有两尺的位置,她故作谦卑的垂着头,温言软语的嗫嚅道:“不知小女可有得罪公子的地方?” 闻言,他面色阴郁的笑了笑,步子前移,长臂一捞,便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顺势一带,她整个人便扑在了他的怀中。 她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却又不敢有分毫异动。 他微凉的大手一遍又一遍的顺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青丝,下颚轻抵在她发顶。 他微闭着眼睛,任由那淡淡薄荷清香涌入鼻腔。 此举让她很是头皮发麻,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现下的她像极了虎口的兔子,战战兢兢却又无可奈何。 “本尊原想杀了你,不过,现在本尊改变主意了。” 阴沉冷冽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她容色微僵,揪扯住衣角的手收紧了几分。 “知道为什么吗?”他闭着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那独属于她身上的薄荷清香,嘴角渐渐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来,仿似极度的享受。 她面沉如海,仰眸望向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小东西,你认识萧成钰与顾南浔,对不对?”他垂眸望向她那双生晦的眸子,微凉的手落在她的面上,细致描摹着她的眉眼。 他问这些做什么? “小女与他们不熟。”她软糯的道。 啪—— 一巴掌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来,再说一次。”他掐着她的下颚,神情狠绝的逼视着她。 口中一阵腥甜,当下一股温热遂着嘴角溢了出来,她望着他嗫嚅了一下唇瓣,缓缓道:“阁下想要做什么?” “小东西,本尊向来不喜欢擅作聪明的东西,你知道吗?”他温柔的诉说着,手却寸寸下移,转眼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她的神色微微一变。 “小女知错。” 此言一出,那扼住她脖颈的手,方才未曾收紧。 他闷声冷笑,顺势从宽袖之中摸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她眼睛也不敢眨的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东西,吃了它。” 悚然的望着被他夹在指缝之间还尚且蠕动着的虫子,她瞳孔微微,细汗直冒,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090章:身中蛊毒 柳家村北边的一处林子里,伴随着怪物仿佛怒怨的嘶吼声。 萧成钰眸光一凛,手腕一旋,剑身一顶,以近乎变、态的速度,一下便将那怪物头身分离, 刹那间,一股子恶臭血腥的汁液自怪物的脖颈之处喷洒出来。 萧成钰是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让这些污秽之物沾身的,只见他跃身而起,转瞬之间便落在了那怪物倒下的七尺之外。 “我们似乎中了圈套。”立在萧成钰身旁的顾南浔若有所思的一收折扇,清冷的面上越发冰冷。 云峥不解,问道:“顾庄主这话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道笛声吗?” 顾南浔偏过头眸光淡淡的扫了萧成钰一眼,当下便将那日从红衣男子手中救下沈清柚的情形一一道来。 越听萧成钰的面色就越发阴沉,夜色之下,那一抹担忧之色自眼底悄然滑落,快到让人窥探不及。 那笛声他曾在佛缘寺后桃林的密洞之中听过,隐在暗处的人便是以此法操控着缸中的那些活死人怪物。 今晚想必也是那人的手笔,本以为跟着这怪物就能揪出这背后之人,却不想追至此地,那笛声竟戛然而止了。 若照顾南浔的说法,那蠢女人岂不是………… 归于沉寂的屋子,此刻仅剩下沈清柚一人,她死死的揪着眉头,掐着脖颈,蜷缩着躺在地上,额间的青丝早被冷汗浸透。 痛……好痛………… 眼泪遂着眼角慢慢滑落下来,紧咬着唇瓣冒着血丝,渗入嘴中,化开一股子血腥味来。 那该死的变态,竟然喂她吃了蛊虫……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寒意,最好不要让她逮着翻盘的机会,否则她定然百倍奉还。 紧接着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 三人赶到时,沈清柚早已痛的晕死过去。 云峥手中的夜明珠勉强照亮了里屋。 昏暗的小屋,只见身形娇小的女子蜷缩着身子,一双小手掐在脖颈之上,惨白的面色将唇瓣之上的那抹血色映衬的越发触目惊心。 满头细汗的女子紧闭着眼睛,哪怕晕死过去了,那眉却仍是紧锁着。 而距女子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死状极惨的婆子。 看来那只活死人怪物是从这里跑出去的,顾不得他想,萧成钰神色沉郁的暗骂了一声,当下疾步上前,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她本就清瘦,他第一次将她抱起在怀中,方才发现她竟轻的让人心疼。 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生硬的床榻上,眸光未移片刻的唤道:“顾南浔!” 顾南浔清浅的眸子掠过一抹暗芒,只身便走了过去。 “云峥。” 听见顾南浔唤自己,云峥不敢怠慢,连忙走了过去。 “顾庄主?” 顾南浔收回搭在她手腕的手,转身默然不语的拿过了云峥手中的夜明珠。 清幽的冷光打照在她的脸上,他们方才发现她的小脸白的吓人。 顾南浔细致的扫了一眼她的面容,未见异常,他正欲动手扯开她的衣衫,却被萧成钰一把按住。 “你这是做什么?”语调隐含着不悦,冷峻的面容之上更添了几抹冷意。 只是当事人似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 顾南浔看得真切,余光轻瞥了一眼沈清柚,他清浅的眸光渐变得隐晦复杂。 “她似乎中了蛊毒,若不查看,待蛊虫侵入心肺就晚了。” 萧成钰眉梢微冷,手不甘的收了回来,转而启唇缓缓道: “云峥,出去守着。” 对于自家主子的吩咐,云峥不敢有何异议,当下收回视线,规规矩矩的跃窗出了屋。 眼见着顾南浔的手就要去拉她的衣衫,他眼色微变,缓缓道:“我来,你只管好好看便是。” 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他的心底竟莫名有些不爽快。 顾南浔并未说什么,仅是意味不明的望了他一眼。 他的动作极慢,解开她外衫,紧接着动手解开了她里衫,分至两边时,只见她脖颈之下一片乌黑,隐隐还能看到一条虫子在皮肉之下蠕动着。 他的神色赫然一变,眉目之间寒意十足,不等顾南浔动手,他先后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位。 顾南浔不急不躁的自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来,继而那锋利的顶尖落到了她的脖颈之下那块乌黑的地方。 匕首刺破的哪一处地方,缓缓的流出黑血来,只见顾南浔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洒了一些粉末在那刀口处,很快皮肉之下的那条蛊虫便遂着爬了出来。 见状,顾南浔面不改色,将之用刃面托起放入了瓷瓶之中。 只是谁也未曾看见那黑虫被挑出的瞬间,一条蚕丝状的细虫渗入了她的血脉之中。 处理完沈清柚的伤口之后,屋外已然天光破云,余晖普照。 蛊虫已除,她惨白的面色总算浮现了些许红润。 顾南浔从容自若的望了一眼屋外的微光,温声笑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此番紧张一个女人。” 并肩而立的萧成钰眉头微皱,似有不悦:“你也知那蠢女人是本世子的药引,又何须说这番话?” 顾南浔的弦外之音,他岂会听不出来?他紧张那蠢女人?简直笑话…… 顾南浔无声笑了笑,却并未在言一字。 沈清柚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撑起眼皮子,模糊的画面里一抹白色身影端着什么东西朝自己走来,那人快要走到床榻边沿时。 她的视线方才明晰起来,望着眼前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她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是你救了我?”说完,她方才发现嗓子干涸难受,连带着脖颈之下传来阵阵刺痛。 手下意识的落到了刺痛的地方,隔着衣衫,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子温热,很快,那处的衣衫渐染了血色。 见状,顾南浔容色之上的笑意一驱而散,放下手中的汤药,他坐在床榻边上,顺势便要去解她的衣衫。 她双眸一瞪,一把拍他的爪子,冷声道:“你做什么?” 他眉眼含笑,温润如玉的缓缓道:“若不止血,叶姑娘可别去阎罗殿告在下的状。” 她皱了皱眉头,终是放下了手,任由他为她处理伤口,因为伤口在了位置比较尴尬。 她只能压着衣衫,未免不小心滑落下去。 “叶姑娘不必如此,在下看来,叶姑娘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他神情专注的处理着她裂开的伤口,嘴上却不忘调侃了两句。 他这是看不起她? 不过她也不恼,而是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笑:“那也不能便宜你不是。” 他手下的动作微微一僵,沾着药沫的绢帕刚好落在她的伤口之上,眸光暗转间,加重了力度。 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他怒目而视:“公报私仇,不是君子所为。” 他置若罔闻的将纱布缠在她的伤口处,笑意缱绻的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在下从未认为自己是君子。” 她登时一噎,他这是承认自己是小人?这笑面阎罗当真能气得人七窍生烟。 不显山不露水的睨了他一眼,兀自闭上了嘴巴。 091章:暗中相护 怪物出没,嗜血残忍,如今又出了人命,整个柳家村似乎笼罩在了一片灰暗之中。 屋外之所以嘈杂,只因昨晚丧命于怪物口下的正是沈清柚所居之所,隔壁的蒋姓人家。 听闻一家老小六口人命无一生还,死状极惨。 县衙的人一早便来了一趟,安抚了村民几句话后,便将六具尸首统一安置在了第一出命案的老王家。 张嬷嬷对墨念初的娘亲忠心耿耿一辈子,如今死于非命,她兀自做主将张嬷嬷安葬在了柳氏的陵墓旁。 天光正好,清风徐来。 祭拜过柳氏、张嬷嬷后,二人便一同往山下走去。 “此事已结,下山后,叶姑娘也早做打算吧。” 清浅的嗓音犹如过巷春风,且柔且轻,却又隔着股淡漠疏离。 如潮的思绪渐渐敛下,她抬眸望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际,一时间有些晃神。 “那怪物呢?” 他遂着她眸光望去,嘴角微勾,温笑道:“死了。” 她猛然侧眸望向他,恰时他也看向了她,四目相对,瞧着略微发怔的她,他闷声一笑便用手中的折扇敲在她的头上。 他这一敲,可一点也不含糊。 她揉着被他敲得生疼的脑袋,一股子怒火直逼脑门。 眼见着她沉着一张小脸就要发怒,他反而若有所思的笑道:“是有些蠢。” 萧成钰那句蠢女人果然没错。 她万分肯定今日的顾南浔脑子有病!余光向下一扫,心下赫然来了主意。 她嘴角微勾,趁其不备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未料到她会如此小人,一向处事不惊,笑看风云的顾南浔疼的皱起了眉头。 未免他“倒打一耙”,她干完亏心事,撒开了丫子跑到了一个离他较为安全的位置。 片刻,她慵懒至极回转过身,双手抱臂,瞧着他那变了颜色的俊脸,笑吟吟的道:“礼尚往来,这下清了。” 如玉的容色之上恢复如初,他也不恼,仅是眉梢一挑,一时间笑得如沐春风。 倒是个吃不得亏的主。 “在下只能陪叶姑娘走到此处了。” 言罢,只见他一提身,转而窜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嘴角渐渐漾起一抹愉悦的清浅,转身迎着刺目的阳光往山下走去。 “主子。”云峥干巴巴的唤了一声。 萧成钰从茂密的树冠之间一跃身,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深邃而冗长的眸光不舍从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移开。 “主子,该启程回长安了。”落在身后的云峥小声提醒道。 要他说自家主子铁定对这念初小姐有点意思,否则本该早间启程的,却偏偏拖到了午时。 敛下的睫毛如蝶翼般扑了两下,他面无表情的沉声道:“不急。” 云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甚为不解。 “主子是不是……” 话未说完,却被萧成钰不容置喙的打断:“体内的噬心毒未解之前,这蠢女人绝不能出意外。” 云峥讪讪的闭上了嘴,心中腹诽,他还没说完呢,他家主子却这番举动,不是做贼心虚,就是死鸭子嘴硬。 下了山,沈清柚也不含糊,直接准备启程回长安。 没了马夫,这车便只能她自己赶。 这一路她走的是官道,不出意外的话,半日便能抵达长安。 途径水城时,五脏腑忽然叫嚣起来,加之也有些口干舌燥的,进城后,她索性找了家客栈准备饱一顿口福。 叫了几碟小菜后,店里的小二也殷勤的将茶水端了上来。 刚刚送了一盏茶入肚,这厢隔壁桌便传来了一阵神秘兮兮的嘀咕。 “听说了吗?” “什么?” “柳家村那事,我听一衙差兄弟说,前日从柳家村一同带回来的那个男子就是怪物。” 那小白脸书生是怪物,开什么玩笑? 沈清柚若有所思的凝着眸子,扣着茶盏的手不禁收紧了一分。 怕是那姓胡没办法了,准备拿那小白脸当替死鬼,听顾南浔的意思是怪物已经被除了,要是那小白脸死了,岂不是死得冤枉? 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想着那小白脸书生与自己也算有缘,便姑且看看情况,能救便救,不能就在继续赶路回长安。 拿定主意后,她随便应付了一顿,付了饭钱后,又多拿了一些碎银子让店家帮她照看一下她的马车,说是要去办件急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店家自然是欣然应允。 “主子,这念初小姐要去做什么?”站在临窗位置的云峥探头出去的,望着没入人群的沈清柚,小声问道。 萧成钰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清茶,眼光深邃似古井,却未言一字。 幽闭的空间里,只有那高墙之上开着巴掌大小的一方天窗,微光从天窗打照进来,落在沾染了黑血的稻草上。 这里潮湿不已,特别是遇上了春日,就越发严重了,空气始终夹带着一股腐朽恶臭的味道,常人呆上片刻便会难以忍受。 白叙温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日有余,他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恶劣。 他也不傻,自柳家村回来,那姓胡的狗官便将他扔在了这里不闻不问,照方才守门的那两个衙差说的话来看。 时隔半日,那嗜血残忍的怪物又出来作恶了,而他很有可能沦为平息此事的替死鬼。 可他除却苦笑,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本想来长安奔个前程,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却不想一路倒霉,不是丢了银子,卖字画被人轻薄。 就是被人牙子卖到了村户,如今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又走上了绝路。 他白叙温这辈子算是白来了。 正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时,忽然传来了牢房开锁的声音。 “多谢官爷。”沈清柚诌媚讨好的笑着,顺势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开门的衙差。 衙差将那银子藏进袖中,轻咳了一声:“这可是死犯,你动作快点。” 她头如捣蒜的笑了笑。 白叙温木然的望着这一幕,她……她怎么来了? 对上他眼底的愕然,她步履缓缓的走进了牢房中,走到正中间时,赫然顿下了步子。 眸光将眼前的人打量了遍,只见他蓬头垢发的坐在墙角,原本清秀的俊脸此刻脏兮兮的,身上那件蓝色布衣也早已脏乱的不成样子。 脖颈之处还残留着铁链的痕迹,哪一处皆是干了的血。 街头的乞丐恐怕瞧着都比他干净几分。 “姑娘何故来此?”他稳了稳心神,直直的望着她。 难不成那日在柳家村的那眼对视,她认出他来了?就算认出来,他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匆匆一眼,她犯不着来这牢狱看他吧? 她容色淡淡,薄唇微张,缓缓道:“有什么鸿鹄之志没有?” 嗯?她这一问将他给问怔住了………… 092章:商人重利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他只觉她莫名其妙的紧。 她温婉一笑,耐着性子解释道:“身为商人,我从不做赔本买卖,我若是救你,那我要看你是否有价值。” 他面色变幻的十分好看,幸而脸上着了脏物,倒没让她瞧见。 他双拳紧攥 ,死死的盯着她,眼底少些怒色,身为读书人,她的此番言论无异于对她的羞辱。 读书人嘛,多少有点清高,沈清柚也深谙其理。 对上那双已然怒色倾泄的眸子,她捻着胸前的一缕青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转而笑意缱绻的望着他,颇有深意的言道。 “换做是我,生死面前,我会不顾一切的抓紧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想起父母临终前的愿望,白叙温闭眼一瞬,手下渐渐舒展开来,她的话虽不好听,可也在理。 “小生姓白,字叙温,背井离乡只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我会竭力所能的救你,但前提是你得认我为主。” 她嗓音极淡的说道,清丽的容色之上,喜怒难辨。 她的酒坊步入正轨以后,她正有培养朝廷羽翼的打算,只要这次没押错宝,此番也算应景。 白叙温心下一紧,双眸紧盯着她,仿似想将她看透一般。 “给你考虑的时辰不多,我数十个数,若你想好了随时打断我,若……”说到此处,她顿下笑了笑:“若白公子着实不想委屈自己,那便算是我打扰了。” 话音刚落,她便不紧不慢的数起数来。 额间已然被细汗布满,两道声音在白叙温的脑中拉锯着盘桓不下。 就在她数到最后一个数时,他吞了一口唾沫,猛然脱口而出:“小生答应姑娘。” 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嘴角微勾,眉眼浮笑。 这小白脸还算有眼光。 敲定以后,方才的衙差便来催她了。 递给他一个耐心等待的眼神后,方才转身出了牢房。 站在县衙牢狱之外的沈清柚望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忽然皱了皱眉。 让他认主,是她突然想到的,如今不知是自己捡了便宜呢?还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其实能不能救下他,她心中也没底。 说起来倒是她疏忽了,没问问顾南浔那怪物生的何种模样,不过以她在佛缘寺后桃林密洞中的所见,以及那晚经历。 就算不知那怪物的模样,索性自己造一个!反正除开自己,见过那怪物都死了,届时便以假乱真。 拿定主意,她不由两眼放光。 而她尚且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萧成钰的眼中。 “主子,你说这念初小姐打听乱葬岗做什么?” 云峥贯是不会吸取教训,这下又被自家主子一记眼风扫得灰溜溜的垂下了头。 这一路上,沈清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萧成钰、云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只见这女人到了乱葬岗以后,对着一个小土包动手就刨。 如此反复了几次,总算刨到了一具尚未腐烂的尸身。 紧接着她跪在黄泥土上,对着那具尸身神神叨叨的说了几句话后,拔出匕首就将那尸身的首级取了下来。 云峥一脸不可思议的咽了咽口水,这念初小姐当真彪悍!一般女子瞧见死尸都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好,不仅自己凑上来,还面不改色的将人的首级给取了? 萧成钰幽深似古井的眼底掠过一抹异色,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始终不移。 将无头死尸重新埋回去后,她提着用黑布包好的首级翻身上了马。 这下只差一样东西就可以了。 到了县城后,她又去**兽皮的地方走了一遭,野兽的牙齿通常没什么人要,她去自是轻而易举的买到了手。 回到客栈,她当即开了一间客房。 一进屋,她急忙关紧了房门,将放在桌上的黑色包袱一摊开,一颗让人惊悚万分的死人头顷刻跃于眼帘。 唇自然的轻抿着,她手持匕首,冷静的将那死尸的牙口给掰开,继而将死尸的牙齿撬了出来,一切就绪之后,她又将买来的野兽牙齿安放了进去。 她端详着桌上的这颗人头,头发杂乱,沾了一些污秽之物也就不说了,隐隐间还能瞧见一些虫子跟逛大街似的窜来窜去。 面容腐败了小半,倒是瞧不出原本的样貌,只是生在皮肉之下的蛆虫,实在是让人泛恶心。 断颈之处不断有恶臭的血溢出来,将整块黑布近乎晕染。 这么看怎么都不像怪物,可望着刚刚安放进去的兽齿,她得意的笑了笑。 当下清理了一番里屋之后,她提着装着人头的黑色包袱往县衙门而去。 击鼓鸣状,衙差一听她的所来之因后,便匆匆的引她入了内堂。 “姑娘是说这包袱中装着的就是夜袭柳家村的怪物?”胡大人狐疑的盯着她,俨然不信奉她的说辞。 “正是。”她朗声说着,顺势便打开了那黑色的包袱。 顷刻间,一股血腥恶臭之味在屋中流转开来。 眼前的景象,吓得当场的人纷纷脸色突变。 “可本官怎么相信这就是那怪物?”胡大人稳了稳神,端坐着身子,视线却全然不敢看桌上的那颗人头。 “一没悬赏,二没功劳可记,我犯得着蒙骗大人吗?”她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脸色发白的胡大人。 为了让这些人更信服一些,她不紧不慢的自怀中拿出了之前顾南浔予她作为翻身筹码的令牌。 “不瞒大人,我乃天下第一庄的人,杀这怪物除却行侠仗义之外,便是为了家弟。” “家弟?”胡大人满目迟疑的呢喃了一句。 “就是传闻前几日被大人从柳家村带到县衙的男子。” 这么一提点,胡大人瞬间想起这么一号人来。 “怪物已除,还望大人放了家弟,让我们也好姐弟团圆。”她趁势说道。 “姑娘否确定这是夜袭柳家村的怪物?”胡大人仍是不可放松的态度。 此事非同小可,光是两夜便有两户惨遭怪物之口,若是处理不妥,恐传到朝廷去,那他乌纱难保。 而且那从柳家村带回来的小子,可是他的二手准备。 “大人若不放心,本姑娘可以呆在这水城一晚,一晚过后,大人且看看柳家村是否还有人惨死怪物之口。”她颇有不悦的睨了那胡大人一眼,面上皆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可谓是端足了气势。 本来嘛!光是天下第一庄这名头就够横豪的了,她强势一些,倒无不可。 这可让胡大人有些如坐针毡,惹了天下等一庄的人,他自是不愿的,可火烧屁股,两边难,现下只得是放缓了口气,说了两句软话。 点到即止,沈清柚自不会继续为难他,况且她也知晓姓胡的不可能当日就放了那小白脸的。 093章:就欠她虐 翌日,果然柳家村没在传来怪物夜袭的事。 依照昨日所言,胡大人当下命人放了白叙温。 褪尽黑暗的那刻,白叙温只觉那久违的阳光刺眼的紧,下意识的抬袖遮住了眼睛。 “白叙温。” 一道好听的嗓音恰逢传来。 他慢慢的放下遮眼的衣袖,扬眸望去,那容色清丽的紫衣女子笑意温婉的站在不远处,看样子是特意来接他的。 不可否认,他的心下有些动容,纵然她有所企图,可那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她是唯一照进来的光亮。 那两抹身影在萧成钰深邃的眼底渐行渐远,掩于宽袖之下的手不断收紧。 她忙活这么一阵就是为了救那个男人?当真长本事了。 云峥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心中狐疑,今日明明暖阳高照,为何他还是觉得有点冷呢? 沈清柚把人带回客栈清洗了一番,换上新置换的衣衫后,那个面庞清秀,书生意气的男子又回来了。 这么一阵折腾,她早就饿的不行了。 “主……主子……”他嗫嚅着唇瓣,眸光垂敛闪烁的望着坐在对面吃的正酣畅淋漓的她。 一张清秀白皙的脸有些憋红,显然那两个字,让他有些难为情的同时,亦有些羞耻。 读书人就是矫情,余光瞥了他一眼,她自若从容的送了一口菜进嘴,而后方才正色道:“唤我小姐便好。” 他迟凝了一下,如蒙大赦般深吸了一口气。让他日日唤她主子,他当真做不到。 “多谢。” 她眉目含笑的扫了一眼置在他桌前未动的竹筷,眸光一定落在了他的身上,努了努了嘴:“赶紧吃,吃完就要赶路回长安了。” 他扯着嘴角微微颔首,面上的笑尤为腼腆。 酒饱饭足之后,二人便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虽说他被她收入麾下,可这赶马的活也指望不上他。 有句话说的好,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笔杆子以外的事,那都是难事。 白叙温偏生是个倔强的主,非要给她当车夫赶马,这没赶出三里路,就险些被那一阵颠簸给甩下车去。 忍无可忍之下,她一把将他揪回了车里。 “小生……小生可以的。”他嘴硬的说着,作势又想探出身去,。 她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他,很是好脾性的道:“时辰不早了,得快些赶回长安,若你想学这赶马,改日在学。” 他面色憋红的扯了扯嘴角,到底是安分了下来。 长安不比水城,这里人多嘴杂。 快要抵达长安时,沈清柚便让他下了马车。 “你且先去临安街的意兴酒坊等着,我先回一趟墨府。”说着,她兀自将头上那支绾着三千青丝的簪子取了下来。 那时风来,将她的青丝吹得些许凌乱,飘曳的青丝从他的面上轻轻拂过,如柳絮,让人感觉痒痒的,却又舒服之至。 “到了意兴酒坊,你拿着这支玉簪找酒坊掌柜刘术,方可。”她兀自说着,抬手捻起一缕青丝,绕圈似的将那飘曳的青丝捆在了一起。 寻常不过的举动,此刻落入旁人眼中却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出神的白叙温垂下眸子扫了眼手中的簪子,有些不自然的嗯了一声,轻嗅着,仿佛这风中似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此情此景,云峥瞧的真切,他家主子也瞧的真切。 比起方才,云峥觉得这周遭又冷了不少。 “主子,这长安已经到了,念初小姐也无恙了,要不先回府吧?” 云峥低眉顺眼的瞄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语调万般的小心斟酌。 萧成钰闷不做声的盯着不远处那一幕,冷峻的面容之上着了几抹寒霜,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待马车往城门而去后,他方才阔步朝还干杵在哪里张望的白叙温而去。 白叙温将那支玉簪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前脚刚踏出,后脚就被某个冷面男人给绊倒了。 眼看着人摔了个面朝大地,云峥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家主子这是为那番? 你说给人绊倒就算了,事后还故意踩了人家一脚,有点不厚道了。 他觉得他家主子越发有盛小侯爷的那味道了。 “云峥。”清冷的嗓音似八月飞雪。 一脸懵的云峥满面无辜的望着自家主子,却只见自家主子一记冷眼扫来。 会意的云峥不敢造次,乖巧的背起了这口甩来的黑锅。 “公子对不住,走急眼了,没瞧见,望公子多担待。”云峥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扶了起来,而他家一向冷血淡漠的主子已经扬长而去了。 太苦了,他真是太苦了。 好在白叙温也是好说话的人,没说啥重话,当下放过了他。 没了病美人的日子,盛小侯爷那是吃啥啥都不香,以往爱逛的醉梦楼也提不起兴趣来了,就爱拉着他那倒霉表哥宋致远往酒楼里跑。 三壶酒下肚,宋致远早已败下阵来,可盛景尘那厮却喝白水似的杯盏不停。 走又走不了,宋致远只得百无聊赖的朝楼下的长安主街望去,这一望,却是刚好看到了赶着马车往墨府的走的沈清柚。 “景尘,念初小姐回来了。” 此言一出,萎靡不振的盛小侯爷犹如打了鸡血一般。 酒盏一放,奔赴窗边。 人群往来的街道上,那一袭紫衫,容色清丽的女子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病美人吗? “病美人!” 闻声,她下意识的抬眸望去,下一秒眼前一花,那鲜衣怒马的傲气少年已然落在了马车前。 她面色微变,急忙勒住了缰绳。 “盛小侯爷不要命了?” 瞧着她沉脸怒骂的模样,他只觉舒爽的紧。 果然,他盛景尘就是个欠虐的,但就欠她虐。 头一次见人被呵责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的,更何况这对象还是长安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一时间看热闹的人都觉自己的眼睛花了。 “让开。”她觉得盛景尘的脑子铁定有点问题。 这凶巴巴的语调听着就输舒服,他嘴角微勾,笑得极度玩世不恭,片刻,便乖巧的退了一旁。 他知晓她的脾性,所以不想惹她不快。 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她别开视线望向正前方,红唇微张,缓缓道:“上来。” 盛景尘脸上的笑滞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干杵着,半晌没个动静。 跑下楼来的宋致远刚巧听到了她的那番话,瞄了一眼自家已然惊喜过度而定住的表弟,不由心急的踢了一脚他的后脚跟。 这番,盛小侯爷方才回过神来,衣袖翻转之间便坐在她的一旁。 肚子里藏的酸溜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她眉眼含笑的将赶马的鞭子塞给了他。 “劳烦盛小侯爷了。” 言罢,兀自钻进了马车,赶了半日马车,不得不说极为累人,她这身子板有些吃不消了,盛景尘自己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他拿着那马鞭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很乖巧的当起了她的便宜车夫。 这反转来得让人始料未及,宋致远都看傻眼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宋致远若有所思的摇了摇,不得了啊不得了,他家表弟纵横花丛多年,这栽了不说,还栽的有点深啊! 当天,长安大街小巷多了一个喜闻乐见的谈资,都说这墨府乡下来的小姐不知用了什么仙术,让长安的混世魔王对其言听计从。 094章:不是不报 若问这墨府上下谁最巴不得沈清柚赶紧死,当属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罗氏母女。 回想起张嬷嬷临死之际的话语,她断定当年柳氏的死因大有乾坤。 既然给她碰上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她都管定了。 只是此事时隔多年,知晓此事的张嬷嬷又已殒命,若想查清柳氏之死,恐怕有些困难。 不过事在人为,她且尽力就是。 盛小侯爷将人送至墨府后,便依依不舍的走了。 主要是他想陪人进墨府,可人不要……… 不过她既回长安了,那他也不慌在一时,况且她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极了。 盛小侯爷这番安慰着自己,可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 回墨府的首件事,自然是先去墨老夫人的主院问安。 闻风而动的罗氏母女,李氏母女早已聚拢在墨老夫人的院里了。 现下这些高门的贵妇,小姐们正坐在主院外的凉亭中,闲适的品着茶,说趣话。 沈清柚一来,这气氛霎时变了味,原本还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僵沉起来。 她原是墨府长女,可这墨府上下却没一个人将她视为一份子,不过她也不在乎。 哪怕风尘仆仆,她仍是莲步款款,有规有矩的走至亭中,跟三位所谓的长辈问了声好。 “念初姐姐此番辛苦了。”墨清宁笑意温柔的从墨老夫人一侧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不动声色的避开那正欲搭上来的手,她笑意温婉的摇了摇头。 “祭拜娘亲,这是念初应该的。”正说着,眼眶就隐隐泛红起来。 仅片刻便是泪如雨下的噙着哭腔说道:“母亲,念初对不起你。” 言罢,便跪到了地上。 她将那份愧疚演绎的恰到好处,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这一遭,可将罗氏整懵了,秉承着贤良的形象,她急忙起身,故作心疼的将抽泣不止的沈清柚扶了起来。 被晾到一边的墨清宁不由半眯起眼睛。这贱人玩什么花样? 墨清莹整好以暇的抿了口茶水,满眼精光的望向了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沈清柚。 “怎么了?念初你且好好说。”罗氏将她扶起身来,拍了拍她手背,温柔且慈爱。 “桑嬷嬷本是跟着念初一同去的,可半路上遭遇了匪人,桑嬷嬷为了保护念初,被那匪人给杀了。”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作势就握住了罗氏的手。 那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可把罗氏恶心坏了。 罗氏越是厌恶越是想挣脱,她就越是不动声色的巧用力度,将罗氏的手抓的紧紧的。 闻言,罗氏也未曾有过多的惊讶,毕竟她能活着回来,便足以说明桑嬷嬷失手了,只是她没料到这贱人竟这么狠,直接杀了桑嬷嬷。 其实罗氏这么想倒真的冤枉沈清柚了,不过真相之于在座的人而言并未太多的意义。 罗氏眼里桑嬷嬷就是身边养的一条狗,惋惜是有,可死了便是死了。 “既遇匪人,念初姐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墨清宁状似随口一问。 实则却是说到了点子上。 她松开了罗氏的手,抹了一把面庞上的泪痕,鼻音重重的道:“那时正巧碰上了天下第一庄的人,这才救下了念初。” 在罗氏母女看来这是她胡诌,可事实千真万确,若不是顾南浔,恐怕她已经死在那条黄泥道上了。 说到这里,在追究下去,自是没意思了。 只是罗氏母女心中仍是极为不甘。 费尽心思布的死局,没想到被这贱人逃出生天不说,还让她的重金打水一空。 思及此,罗氏掩下宽袖之下的手紧紧在了一起。 “一路劳顿,你且去院子歇着吧。”墨老夫人半眯着眼睛扫了她一眼,一副嫌她碍眼的模样。 思付片刻,便望向罗氏接着道:“至于桑嬷嬷也算护主,是忠心一片,你且看着办。” “妾身知道了。”罗氏垂着头抹了一下眼睛,故作伤心的应了一声。 沈清柚则乖巧的福了福身子,红着一双眼睛转身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后,她修长的手指轻拂眼角,眸光一沉,嘴角噙起的弧度万般阴冷。 云烟阁还是老样子,凄凄落落,空无一人。 摆放在沿廊下的那几盆兰花,少了她平日的打理,已然生出了些许杂草,至于屋内的摆饰一应落了一层薄尘。 看来她不在的这几日,这墨府上下恐怕已经忘了有这么一个地了。 歇了口气,暂缓了疲乏之后,这五脏腑竟是不争气的吵闹起来。 本来吧,她如今有的是银子,自是不用看这墨府的脸色,可回想起初至墨府时,厨房那帮人趾高气扬的嘴脸,由此放弃了去外面吃的念头。 正值申时,临近晚膳时辰,是厨房最为忙碌的时刻。 说来也是巧,沈清柚前脚刚刚踏进去,后脚一盆洗菜水泼了过来。 下裙摆被水打湿了大半,倒水的厨娘吓了得脸色发白,眸光上移,见了来人后。 那厨娘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本来的惶恐演变成了满不在乎的轻蔑,张口便是凶恶之词。 “你这土包子吓了老娘一跳,真是晦气。”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口吐恶语的,便是她要找的人。 这厨娘本是嗓门大的主,这么一吆喝,当即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她也不怒,脚下移了两步,众目睽睽之下,一扬手狠狠地落在了那厨娘肉肥皮腻的脸上。 啪—— 此举让看戏的厨娘们纷纷炸开了锅。 “这孙二秀可是个脾气暴躁的主,惹了她,这土包子是不想活了。” “可不是,病秧子一个,还以为活不了几天呢,没想到还死吊着。” 果不其然,那孙二秀也是个不吃亏的,嘴里恶言相向的说着,撸起袖子,一副要跟她干架的阵仗。 对于不绝于耳的羞辱之词,她完全的置若罔闻。 不等孙二秀挪动一步,她早已将攥着手中,掩于宽袖之下的匕首抵在了孙二秀的肚皮上。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孙二秀面露大惊之色,撸袖子的动作一滞,连带着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动一下,本小姐要你的命。”余光轻扫过众人不一的神色,慢慢定格在了孙二秀的面容之上。 本是温言软语的调子,此刻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为此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乡野来的大小姐。 可偏偏这孙二秀不信邪,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不说,扬起手就要往她的脸上招呼过来。 她容色一沉,如灵巧的小狐般一低头便避开了那一巴掌,同时手中的匕首往孙二秀的肚皮一个推进。 此情此景,瞧得众人傻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这位大小姐竟是来真的。 孙二秀的惨叫声如雷贯耳,可足以与杀猪声相媲美,只见她捂着流血的那块伤口,脚下踉跄了几步,一个不稳,便跌坐在了地上。 还别说,就她那膀大腰圆的身躯,这么一坐,倒仿佛让地面震了震。 沈清柚云淡风轻的把玩着沾了血的匕首,居高临下的望着面色煞白的人容色温婉的嗤笑道。 “连狗都做不好。”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骤变。 “妮子,还不快去请主母过来主持公道,这乡野小姐要杀人了。”孙二秀怒目圆睁的扯着嗓子,不甘示弱的叫唤道。 被点名的厨娘怔了一下,当下起身绕过地上未折完的菜,作势就要跑出去告状。 沈清柚冷哼一声,挡住了那厨娘的去路。 纵然她未言一字 ,可光是那气势便是十足十的让人心生怯意。 那厨娘咽了咽口水,脚下退了几步。 “咬了主子, 还妄想骑到主子头上来,这世间那有这个理儿?”她皮笑肉不笑的走到孙二秀面前,微勾着身子,匕锋轻抵在了那粗硕的脖颈之上。 此刻的她尤如猎场的兽,好似下一秒便会将眼前的人撕咬为碎片。 这下那孙二秀可不敢在嚣张了,只得是连忙出声求饶。 纵观众人或是惊恐、或是愕然的神情,沈清柚深知今日来这一趟是达到效果了。 095章:深谋远虑 有些事,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沈清柚贯是记仇?的主,这一桩桩,她心底自有账本记着。 不论是谁,今夕的欺辱,他日她若逮到翻盘的机会,定会还回来,譬如今日。 经过这么一遭,厨房那边自是不敢在怠慢她分毫。 墨府的下人之间今时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别看云烟阁那位生得纯良无害,实则是个不是好惹的主。 而沈清柚与凝光阁的那对母女早已“坦诚相见”了,自然不怕这话传到她们的耳里去。 “今日便敢如此嚣张,他日还不得骑到我们脖子上来啊!”手中的筷子一砸,墨清宁瞧着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顿时食欲全无。 罗氏放下筷子,语气温和的宽慰了几句。 可急眼的墨清宁那听得进去:“还有两日,父亲跟大哥便要回来了,父亲偏爱那贱人的娘,到时候倚仗着父亲,那贱人不得翻天啊!” 墨清宁能想到的,罗氏岂会预想不到。 见罗氏一言不发的思量着什么,墨清宁撒娇似的揪着她的衣角:“母亲,你倒是想想对付那贱人的法子啊!” 罗氏慈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冷声道?“宁儿稍安勿躁,如今墨府上下皆在为你父亲跟大哥回来做准备,万万出不得差错,待你父亲回来了,我们在想法子对付那贱人。” 孰重孰轻,墨清宁自是分得清的,纵然心有不岔,也只得是忍着了。 铺开的夜幕之上挂着一轮明月,星河点缀,难得不在是细雨飘摇。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沉寂的长安街上,迎面而来的风将女子原本柔顺的青丝吹得几分凌乱,而她脚下的动作不顿反快。 填饱了肚子后,她本欲梦中会周公,可念及白叙温,一番思量之下便溜出了府。 临安街上的一概酒坊皆打了烊,唯有街尾的意兴酒坊排着两个打酒的人,看样子,当是那家府上的小厮。 刘术忙活完后,一扬眸,自是看到了站在店门外的沈清柚。 一顿微怔后,刘术忙迎了上去: “小姐。” 堂里忙活的小厮见了她,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小姐。 沈清柚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他们,脚下挪动,嘴上温声问道:“那小白脸书生呢?” 刘术会意的道:“正在后屋。” 她轻嗯了一声,见她往后屋走,刘术贯有眼力见撩起了遮门的帘子。 踏出前堂,是一个四合院,一面是储酒的侧房,一面是店里小厮歇息的屋,一面则是酿酒坊,自刘术在城外寻了一处大宅院酿酒之后,这间屋便空置了下来。 白叙温是拿着她的发簪来的,报的也是她的名,刘术摸不清自家小姐跟白叙温的关系,也不曾怠慢。 读书人喜静,刘术便让人将酿酒坊收拾了一番,由此当做了白叙温歇脚的屋。 昏黄的烛光将屋里简单的摆饰渡上了一层金光,一道清隽的身影映衬在明纸窗户上,看样子,当是在落笔写字。 “白叙温。”她站在门外唤了一声。 白叙温身躯一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失神间,沾了墨的笔打落在了纸面上,垂眸扫去,他手足无措的将画了一半的女子藏进了袖中。 深吸了一口气,他应了一声,忙上前拉开了门。 她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淡声说道:“你这是做亏心事了?” 他别开视线,心下有些虚,贯是藏不住喜怒的面上浮现了一抹不自在。 “小姐,这么晚过来,所谓何事?”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到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笔墨,偏过头望向了他:“这么晚了,还在用功,看来本小姐没看错人。”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他清秀的面容之上浮现了一抹红晕,不知是羞愧呢?还是心虚? 藏在袖中的那副画,画的正是她拿下发簪,风扬起她青丝的那刻。 他闷不做声,她便当是他默认了。 “收拾一下,随我去趟地方。”她四下一扫,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于她,他没有丝毫的异议,当下收拾了一番,便跟她出了意兴酒坊,倒是临出门时,刘术关心的问了一句。 她也不含糊,直接说是要带白叙温去四海赌坊。 照刘术的话来说,理应白日,何须晚上这番折腾。 其实她也想,只不过白日人多眼杂,办事费劲 。夜黑风高,正是最合适不过。 路上,白叙温问她,去四海赌坊做什么?她仅是深藏不露的微微一笑。 这让白叙温心里没底,可想着左右这条命是她救的,也就从容了许多。 四海赌坊同一般的生意铺子不同,这赌坊无论何时都是开着的。 看样子,生意还不错。 一楼乌烟瘴气的紧,人声喧闹,汗臭味熏天,而不自知的赌鬼们只顾着吆喝下注。 清白如水的白叙温哪里见过这番场面,一进这里,连带着面色都变了几变。 她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老规矩,见了是她,门口的小厮恭恭敬敬的将她引上了三楼。 跟在身后的白叙温瞧着走在前面的那抹单薄娇小的身影,眼底微变。 意兴酒坊是她的,难不成这长安最大的四海赌坊也是她的? 他惊愕的难以言喻。 沈清柚倒希望这四海赌坊是她的,可惜是顾南浔那厮的。 “黎叔。”立在门前,引路的小厮唤了一声。 不过片刻,里屋便传来了一道老成稳劲的声音。 “念初小姐请。”小厮微弓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微微颔首,作势便推开了门。 白叙温满含着忐忑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的烛光因推门而灌入的风吹得忽明忽灭。桌前坐着一个精神熠熠的老者,手下正专心的摆弄着棋局。 “墨小姐,晚间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黎叔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而是拿着一枚白子,思量着该放往何处。 她淡笑不语的清扫一眼:“有一事,需黎叔帮忙。” “墨小姐可知这棋局何解?”黎叔赫然抬眸,这才发现她不是一人前来,身侧还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子。 她笑着摇了摇头,毫不避讳的说道:“这棋艺,我可是一窍不通。” “你身后那小子可会?”黎叔朗声笑了笑,挑眉望向了仿似入定的白叙温。 思绪回笼,白叙温笑意谦和的道:“白子居中,死局方破。” 黎叔眉头紧锁的望向了棋盘,这居中不是自寻死路吗?不待白叙温点破,他略一思虑,当下反应过来。 “白子居中,看似死局,实则是柳岸花明,此招甚妙!” 白叙温笑着摇了摇头。 黎叔这眉开眼笑的模样,想来是对这小白脸书生赞赏有加的,这样一来,她倒不怕会吃闭门羹了。 “黎叔,我想让小白……在你这里呆些日子。”话到口,她愣是憋着将那个脸字吞回了肚子里。 她突如其来的称呼,让白叙温心中莫名一紧,余光偷瞄了她一眼,眉目间多了几抹光彩。 黎叔问道:“为何?” 她也不含糊,当下解释道:“他日后算是我手低下的人了,可这性子着实的温软,所以想请黎叔帮忙磨砺一下。” 表明来意,黎叔沉吟了片刻,主子知道墨小姐身边多了这么一号人吗? 索性白叙温这小子,他瞧着也算顺眼,当下点头应了。 而白叙温心底却掀起了波浪,她这是嫌他软弱吗? 本想问她,可踌躇了一下,到底没有说出来。 未免白叙温多心,临走前,她对他说道:“你万万不要有其他心思,你跟了我,做的事自不会是一般事,这胆量需滔天的大。”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妄图将她看破,怔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得了这番话,心下到底是好受了一些。 096章:我很闲吗 恍恍惚惚,转眼便两日而过。 据说今日是墨将军同其子墨宏风回朝之日,这墨府上下,沈清柚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临近暮色,晚风徐徐。 长安主街上,华灯初上,却热闹不减。 墨卫国将军为开国功臣,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为保边境百姓的一方安稳,更是请旨在边城驻守了整整五年。 墨卫国可谓是深受百姓的爱戴。 如此功臣良将,当今皇上自不会怠慢。 为表看重,特派了当朝太子宋昊天前来接应。 墨卫国、墨宏风一入了城,便随同太子宋昊天一并入了宫。 临安街上的大小酒坊一到暮色时分便差不多歇息了,唯有街尾的意兴酒坊依是门庭若市的景象。 买酒的人络绎不绝,店里的小厮们一派忙活着。 前堂里燃了油灯,一方角落里,容色清冷的女子正随意的翻阅着账本,须臾女子合上账本,面上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近来辛苦刘叔了。” 刘术受宠若惊的笑着摇了摇头。 她自顾提壶斟了一盏清茶,温笑道: “接下来的事宜,可能刘叔要更辛苦一些。” 刘术未曾揣测半分,而是静待着她的下文。 “明日你走一趟荆州城,打探一下,那边酒水的行情。”说着,她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刘术不是蠢笨之人,当下明了了她的意思。 “小姐高见。”他禁不住的眉开眼笑。 她淡笑不语,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桌面上,眸光几分深邃。 以长安为点,将酒卖往各地,荆州城仅仅是第一步。 盛小侯爷正百无聊赖的在街上瞎窜着,手里还拎了不少的东西。 不曾想走着走着,眼底竟撞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是他的病美人还有谁? 因着天色尚晚,加之又是从刘术的口中得知今日乃墨卫国回朝之日,她不敢耽搁,一门心思扑在上面,由此脚下走的有些急。 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她下意识的回眸,只见一张眉眼含笑的俊脸毫无预兆的映入眼帘。 不是盛小侯爷,还能是谁? 她嗔了他一眼,笑了:“盛小侯爷有何贵干?” “你要回府吧!咱们一起。”他眉开眼笑的端看着她,语气那番的理所当然。 她眉头一皱:“侯府不在城西吧!” 他笑,笑得几分春风相渡:“这时辰,墨将军应当从宫里回来了,小爷这不是去看看嘛。” 余光暗扫了一眼他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加之他这番引人遐想的话,她当下黑了小脸。 “墨府家事,你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提前去面见一下未来丈人嘛!这句话,他万万不敢说出来,迟凝了一下,他讪笑了两声。 “墨将军为国为民,小爷久仰已久。” 她狐疑的瞄了他一眼,只见某人的眼神万般的闪烁。 在她面前,吹牛都不带脸红的盛小侯爷此刻心虚不已,连带着耳根子都发热的紧。 将人端祥了一番,她忽然凑近他的耳畔,轻声含笑:“盛小侯爷,你脸红了。” 独属于女子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萦绕在鼻尖,温声含笑的语调带着淡淡的温热喷洒在耳畔,直叫人浑身**不已。 病美人竟敢……竟敢调戏他………… 呼吸变得紊乱起来,一张俊脸登时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未免被她瞧见了自己的窘迫,他咽了咽口水。 “小爷突然身子不适,先走了。” 落下一语,转身跑了。 望着那抹拎着大包小包仓皇逃窜的背影,她摇了摇头,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忽然她只觉背脊一凉,好似被什么人盯着一般惊悚,回身四扫,却未曾发现什么可疑。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虽说临近入夜,可却周遭的空气却冷的跟寒冬腊月似的。 藏在拐角处的云峥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冷气四放的背影,万般诽腹。 你说要见人念初小姐跟盛小侯爷一样光明正大的过去不就得了?犯得着跟踪人家?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云峥。”冷的能掉冰渣的嗓音,直叫云峥打了个寒颤。 云峥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属下在。” “玉露琼汁,明日送到小侯爷的府上去。” 云峥怔了一下,斗胆斟酌着问道:“那不是主子……” 话未说完,他却是先感受了一道比之寒潭阴沉的眸光,极大的压迫感让他心头一悚,连忙改口:“属下遵命。” 静默了半晌。 云峥壮着胆子,怯生生的问:“主子,要继续跟着念初小姐吗?” 他眼底迸发的冷意直直的射向了身后的云峥,缓缓道:“本世子很闲吗?” 云峥苦逼的将头埋低了一些,不带这样的!你老不是已经跟了人家一下午了吗? 墨府上下皆沉浸在墨卫国、墨如风归来的喜悦之中。 大开的府门前还站着久久驻望的小厮。 小厮见了来人,有些敷衍的唤了一声:小姐。 不动声色的将小厮面上的轻蔑纳入眼底,她也不恼,仅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她生怒意,那她早就怒火攻心死了。 前脚刚抬进府门,后脚就传来了小厮惊喜万分的声音。 “小的拜见将军,大公子。” 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收紧了一分,回身望去。 墨卫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刚硬有余的脸上添了几十年的风霜,哪怕身着常服,那周身的气势亦是磅礴万分,半分不减。 说起来当年乱世,她曾与墨卫国将军为了大燕并肩而战,如今再次见面,却是这番境况,当真世事难料。 “你……你是念……念初?” 墨卫国端详着眼前沉思的女子,那双刚硬的眼底难掩激动,面上流露而出是万般的喜色。 思绪回笼,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连哭带笑的点了点头:“父……父亲……” 因何而泪?大抵是往事回溯心头吧!墨卫国之于她,就像生死之交。 墨卫国一连三个好字,说着朗声笑了起来,身为硬汉,正所谓流血不流泪,此刻却是禁不住迷了眼睛。 十五年了,他的女儿终于找回来了,他心底的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如宏见过长姐。” 冷硬却又夹杂着丝丝暖意的声音叫泪眼婆娑的沈清柚只望过去。 映入眼帘的男子面相刚毅,斜飞的英挺剑眉,锐利的黑眸透着一股子坚毅,此刻含笑,倒也消减了面上的几分严肃。 她微微含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这墨宏风虽是出自罗氏的肚子,予她的感觉却还不错。 自他身上她察觉不到丝毫的敌对,甚至她感受的出来他那声长姐不似墨清宁那番含着虚伪的味道。 097章:遁地三尺 墨府夜宴,端的是各怀心思。 对于失而复得的长女,墨卫国可谓是一门心思的宠,听闻她住在云烟阁,登时窜火,当下罗氏便遭了殃。 本以为自家儿子会帮衬着自己,却不想她使了几记眼色过去,墨宏风却是毫无动静。 如斯窘迫难堪的场面,墨清宁有些埋怨的睨了自家哥哥一眼。 “父亲,此事你错怪母亲了。”眼见着氛围越发不对劲,墨清宁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 “云烟阁是什么地方?念初儿不知,你这个做母亲还不知吗?”墨卫国沉着一张脸,满含愠色的瞪着罗氏,全然没听进墨清宁那句话去。 罗氏的面上有些挂不住,碍于场面,只得硬的头皮撑着:“云烟阁是念初这丫头自己挑的。” 闻言,墨清宁连忙出声附和。 墨卫国面上的怒色消减了几分,转而看向了坐在墨清莹身旁的沈清柚。 淡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一干人等,她笑意缱绻的道:“父亲何必在意这些,今儿是咱们墨家团聚的日子,那云烟阁,女儿住的甚好。” 墨卫国冷着脸睨了罗氏一眼,神色方才缓和下来。 “明日你搬到烟陇阁去。” 温言细语,与方才生了怒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烟陇阁是柳氏在世时住的院子,当初罗氏费尽了心思想搬进去,可墨卫国不准,一来二去便死了心。 如今这么简单就给了沈清柚,罗氏母女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起来。 垂敛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些许暗光,她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当是委婉的拒绝了墨卫国的提议。 罗氏稀罕,可在她眼里什么院子都一样,况且云烟阁僻静,才方便她行事。 明月当空,清风习习。 凝光阁却仿佛笼罩在一层雾霾之下,席间虽然有墨老夫人帮衬着,可罗氏母女却也足足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母亲,我们得想想法子,否则那贱人倚仗着父亲迟早要爬到我们头上撒野。”墨清宁恨恨的说道 。 回想起方才,她这心底都来气的紧。 罗氏一贯端庄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阴森之色。 她自然会想法子对付那个小贱人的,她绝不容许那贱人踩到他们母女头上来。 ……………………………… 翌日一早,萧府便送了一壶玉露琼汁过来,只不过送的人不是盛小侯爷,而是老侯爷。 听到玉露琼汁四个字,盛小侯爷早就心痒痒了,不等管家把酒送到老侯爷手中,就被他半路给截了。 王伯欲哭无泪冲房顶上的盛景尘大喊:“小侯爷使不得啊,那是老国公送给老侯爷的。” 盛景尘可管不了那么多,这玉露琼汁,他可是觊觎已久了,提着白玉酒壶,他朝王伯嘿嘿一笑,然后转身跑了。 一个人喝未免无趣,此等佳酿,当要有个人陪才是,此间他想到的第一人不是陪他吃喝玩乐的倒霉表弟,而是沈清柚。 扫了一眼手中的玉露琼汁,盛小侯爷当即拿定了主意。 躲在墨府附近的云峥望着往墨府后门去的盛小侯爷,心中暗叹,主子高明。 这厢沈清柚正在屋中用膳。 侍在门外的丫头见了大摇大摆而来的盛小侯爷,大惊失色之余,急忙转身进屋,禀报了沈清柚。 她从容自若的送了一口鱼肉入口,显然不放在心上。 盛景尘一进屋就嗅到了饭菜的香味,正欲说话,却看到这屋中多了旁人。 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福了福身子,眼睁睁的望着盛小侯爷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直到变成对她的审视敌对。 “你不要吓着她。”沈清柚撩起眼皮子斜了他一眼。 此言一出,盛小侯爷这才收回了凌人的视线。 “棠儿,去给小侯爷拿碗筷来。” 棠儿一听,忙应了一声是。 眼见着屋里只剩下两人,盛小侯爷压低声音问道:“你屋里怎么多了个丫头,莫不是……” 不待他说完,她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似笑非笑的望向他。 “是父亲遣过来伺候我的。” 本来她也不情愿的,一个人多自在,可墨卫国执意如此,她若推迟反倒不好。 盛小侯爷了然的笑了笑,随即将提在手中的白玉酒壶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她的眸光掠过那酒壶,转而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你尝尝就知道了。” 言罢,他拿过她面前的杯盏,给她斟了一杯。 她直勾勾的盯着他,迟迟不动那盏中的酒。 “难不成你怕小爷给你下毒啊?”他颇有不满的望着她。 她笑而不语的将杯盏推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意思在明白不过。 “白眼狼,小爷第一个想到你,你却以为小爷会给你下毒。” 盛景尘委屈的咕哝着,端着那盏酒,十分豪爽的一口闷了。 酒水过喉,下肚之后,他正沉醉在那酒香里,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痒。 怎么回事? “幸好本小姐留了个心眼。”她支着下颚,万般庆幸的望着他生了满面的红疹。 盛景尘面色微变,不用摸,他都知道自己脸上生了什么玩意。 他娘的,这玉露琼汁被人动了手脚,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四目相对,他语无伦次的道: “病美人,小爷没有下毒,不是……小爷没想下毒……不是……小爷是被人给阴了。” 她淡笑不语的点了点头,散漫的道:“你要不要先去趟医馆?” 想他盛景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形象,如今可谓是毁于一旦了。 要是这里有坑,他估摸着往里钻的心都有了。 “病美人,你就当小爷今日没有来过。”他生无可恋的捂着脸,跟个娇羞的姑娘似的起身就一溜烟的往外跑。 望着他的背影,她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棠儿拿着碗筷干杵在门外,眼见着落荒而逃的盛小侯爷,又暗暗瞄了眼沈清柚。 “小姐,这碗筷?” 她笑意不减的瞥了一眼棠儿,缓缓道:“用不了了。” 躲在附近的云峥时刻注意着墨府后墙院的风吹草动,未过半晌,盛景尘果然翻墙出来了。 而那张俊脸满是红疹,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回到萧府,云峥如实回禀了自家主子。 萧成钰闲适的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嗯了一声。 虽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可云峥却无端的嗅到了春暖花开的味道。 他家主子真是太阴险了,明知盛小侯爷觊觎那玉露琼汁,就故意假借老国公的名义送酒过去,果然半路被盛小侯爷截去了。 这也就算了,自家主子竟还算到了盛小侯爷会拿着酒去找念初小姐,这下好了,那满脸的红疹,照小侯爷的脾性来说,恐怕得有好一段日子不敢去找念初小姐了。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他家主子怎么算的到念初小姐不会喝的? 琢磨着,他就不知不觉的脱口问了出来。 萧成钰的眼风自云峥身上一扫而过,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猜的。” 云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他家主子真是语出惊人啊!要是念初小姐真喝了怎么办? 098章:用心险恶 长安街上仍是一派繁华景象,临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临安街尾的意兴酒坊可谓是门庭若市,如日中天,前来买酒的人数不胜数。 收到刘术回长安的消息后,沈清柚寻个借口支开了棠儿,随后兀自出了墨府。 “小姐,依属下看,把我们酒坊的花酒卖到荆州那边是一个可行之策。” 刘术颇为激动的道。 沈清柚不紧不慢的斟了一盏茶,并无任何异议的笑了笑:“那此事便交与刘叔了?” 刘术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应了一声。 “酒若不够,那便在开一间酿酒坊,人手若不够,就继续招人,银子若是不够,刘叔只管支取,不用过问本小姐,至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跟本小姐说。”她浅抿了一口清茶,一字一顿的说道。 此言一出,刘术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面露动容之色望着她,眼眶隐隐有些湿润,小姐对自己竟是如此看重。 “属下定然不负小姐众望。” 放下杯盏,她顺势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刘术的肩膀。 其中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墨府,主院。 墨老夫人支着脑袋斜依在罗汉床上,半眯着的眼睛落在了墨清宁的身上,深纹横生的面上挂着几分慈和。 墨清宁坐在矮凳上面,殷切的给墨老夫人捏着腿,嘴里说的全是一些俏皮话,逗得墨老夫人不时的轻笑出声。 彼时,一个绿衣丫头端着食盅规规矩矩的走了进来。 “小姐。” 闻声,墨清宁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了端着食盅的玲儿。 “快端过来。” 玲儿应了一声,便奉到了她的跟前。 揭开食盅一股浓香即刻扑鼻而来,墨清宁拿着瓷勺盛了一些放到碗里。 她乖巧的吹了吹热气,当下笑意温柔的递到了墨老夫人眼前。 “祖母,你快尝尝这可是孙女吩咐厨房特地给您做的。” 墨老夫人慈爱的笑了笑:“宁儿有心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孝敬祖母,这是宁儿应该的。” 此言一出,墨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满意。 “桂嬷嬷。” 侍在一旁的桂嬷嬷微微垂首,应了一声。 “五日之后便是百花宴了,这两日你给宁儿置些行头。” “是。” 墨清宁神采奕奕的望着墨老夫人,娇声娇气的道:“还是祖母疼爱宁儿。” 墨老夫人轻笑出声,眉目慈和,满是疼宠之色。 墨清宁是看着食盅里的燕窝被吃尽,陪墨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后,方才出了主院。 “吩咐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玲儿的身子微微一僵,回道:“小姐放心。” 直视着前方,墨清宁的嘴角渐渐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端着食盘回到云烟阁的棠儿四下扫了一眼,试探性的唤了几声小姐。 可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将食盘放在桌上,她转身将门给关上,当下快步的走到沈清柚平日歇息的床榻边, 面色紧张的张望着门口,咽了咽口水,她摸摸索索的从袖中正欲拿出什么,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棠儿顿时呼吸一窒,动作极快的将手下的东西快速的塞进了袖中。 “棠儿,你在做什么?”沈清柚半眯着眼睛,审视的端看着那笔挺的背影。 棠儿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直视着那双仿似能将人一眼看透的眸子,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方才奴婢看到一只老鼠从这边往那边窜过去了,本来快抓住了,可小姐这么一声,把那老鼠给吓跑了。”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仿似刚刚真的发生过一般。 “真的?”她似笑非笑的望着面色微微发白的棠儿。 那双眼睛明明盛着笑意,却偏偏让人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那冷意仿佛能穿透人心般,叫人无所适从的恐惧。 棠儿微垂下眼帘,笃定的道:“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话音落下,里屋一片死寂。 沈清柚只言未语的望着她,清丽的容面之上不知何时沉了几分。 她越是不说话,这无声的寂静,就越发的让棠儿头皮发麻,就好似温水煮青蛙,让人万般忐忑。 终于,棠儿忍不住的唤了一声: “小……小姐。” “棠儿,你觉得罗氏母女如何?”她似没听见一般,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 棠儿疑惑的嗯了一声,怔怔的望着她。 将棠儿的神色纳入眼底,眉目间冷意节节攀升,她闷声一笑:“没什么。” 三两步走到桌边,她不紧不慢的拉开椅子,眸光落在桌上的食盘上。 “棠儿,本小姐渴了,去泡盏热茶来。” 思绪回笼,棠儿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浊气,忙应了声是。 这厢屋中便只剩下沈清柚一人,她容色冰冷的瞥了屋外一眼,嘴角绽开了一抹讥诮万分的弧度。 清水阁。 树荫下的女子正专心的摆弄着手下的针线,她的绣工极好,只见那白色却良布上的半只蝴蝶绣的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飞出来一般灵动。 端着食盘匆匆走进院子的丫头唤了一声小姐,便凑近墨清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那丫头说了什么,却只见墨清莹的面上浮现了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姐,你看……” 墨清莹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针线,轻笑着打断了绿儿:“百花宴将至,现下本小姐只想好好准备,至于其他,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还有一事,奴婢要禀报小姐。” “何事?” 此时不难看出墨清莹眉目间的愉悦之色,显然她的心情不错。 “奴婢也是从凝光阁当差的姐妹嘴里听来的,说是明日表少爷要来墨府。” “来便来,有何大惊小怪的?”墨清莹不以为意的嗤道。可转念一想,她却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如今她们几个都是待嫁的年龄,墨念初身为长女,加之有父亲那边撑着,断然容不得罗氏做主,墨清宁更是不可能,那罗氏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 她紧紧的扣住手心,小脸隐隐发白。 “绿儿备马,本小姐要出去一趟。” 她的脸色不甚好看,颇有几分大雨将至之感,绿儿瞧得心惊,不敢耽搁,放下手中的食盘,忙应了一声,而后匆匆出了院子。 墨府的马车一顿周折,驶向了东街太子府的后门。 099章:来陪睡的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月光透过云层将清冷的光辉洒落人间。 万籁俱寂之下,只听一道轻微的“咯吱”声,云烟阁侧屋的门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紧接着,只见里屋小心翼翼的探出半颗脑袋四下扫了一眼。 恰逢风过,吹得院中的树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棠儿轻手轻脚的猫着身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只见她走到院中的哪棵树下,左顾右盼的扫了一眼寂静如斯的周遭。 然后蹲下身来,用手扒开了树下的泥土,眼见着差不多了,她这才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娃娃。 本以为天黑风高,天衣无缝,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隐在暗中的男子眼中。 沈清柚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只觉身边有人躺了下来。 她本能的往里挪了挪,沉甸甸的眼皮慢慢的撩开了一丝缝隙。 夜色下,只见半梦半醒的女子掀开了身上的被褥,然后摸索着褪下了衣衫。 那模样,还别说有些别样的可爱。 他哭笑不得望着她,一向冷意骇然的眼底难得着了几分柔软。 “今日不吸血。” 说着,顺势将她的衣衫拉了起来,手一带,被她掀到一旁的被褥重新落到了身上。 她睡眼惺忪的望着躺在自己的一侧的男子,纵然看不到面具之下的面容,可她却觉得这男人比往常多了几分温度。 “那大人是专门过来陪睡的?” 刚刚睡醒的嗓音有些软糯喑哑,听到耳里,连带着他的面上都多了几分暖意,薄唇微张,他缓缓的嗯了一声。 说着,他的大手温柔的将附着在她面颊上的青丝轻轻拂到了身后。 大脑混沌的她没注意到他这番动作里的万般温柔,反倒是将他那个嗯字听到了心里去。 她顿时清醒过来,侧身望着他,小脸上满是惊愕。 她断定她方才定是听错了,这个宛如冰川包裹的男人能那么温柔? “你没听错。”四目相对,他似看透她一般淡声说道。 她有些恍惚,这个男人说她没听错?那肯定是她出现了幻觉。 正想着,他又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 “陪睡的。” 嘶……她娘的,这大半夜的是要把她的心脏给吓出来吗? 她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无言以对。 忽然他支着身子俯身凑近了她的耳畔,清冷的幽香,温热的气息让她身子微僵,跟木头似的不敢动。 “近来多注意一些。” “大人何出此言?”她心下了然,读懂了他话中的乾坤。 他拨弄了一下她微微发热的耳垂,随意的说道:“你院中的那棵树下。” 掩于被褥之下的手收紧了一分,身子似受惊的兔子般紧绷着,仿佛一股热流窜入脊背,流至全身,让人一阵**。 暗夜下,一抹绯色悄然爬上了面容。 这该死的,竟敢撩拨她,不过恶势力面前,她是敢怒不敢言。 今日一早也不知刮得什么风,人人皆言长安来了位活神仙,算起命来,那可是一等一的准。 譬如不久前,有个小姑娘在那算了一卦,那算命的说那小姑娘卜的乃是大凶之兆,当晚必有血光之灾。 那姑娘不信,岂知第二日,有人在十里亭的湖畔发现了那姑娘的尸身。 结果越传越邪乎,直把那算命的捧成了活神仙。 如今在长安随口一问,何人不知这“活神仙”的名号? 听完棠儿的一番言论,沈清柚只觉是无稽之谈。 若真的那么神,何须去街头混饭吃?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小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棠儿咕哝了一声。 对镜理了理云鬓,今日镜中的女子眉目间多了几分流光溢彩。之于棠儿的那句话,她却似没听见一般不予回应,倒是眼底着了几分冷意。 沈清柚步履闲适的往墨老夫人的主院而去,身后跟着心思不定的棠儿。 到了院子,只见桂嬷嬷刚好将背着药箱的郎中引入了里屋,临入里屋之前,桂嬷嬷的余光恰时瞥了她一眼。 “老夫人身子不适,请安便免了。” 回想起昨晚连夜从树下扒拉出来的布偶,她凝着小脸关心的问了几句,但后者显然无心与她搭理。 她不过是虚情假意客套一下,眼见如此,便识趣的退出了主院。 杵在院外静候多时的墨清莹见人出来了,立马故作碰巧刚来的模样款款走来。 “念初姐姐。” 错身而过时,墨清莹连忙唤道。 她偏过头看着她,闷声不语,俨然等着她的下文。 她记得自她在佛缘寺阴了墨清莹之后,这墨清莹就未曾在跟她客套过,今日是事出有反必有妖。 她的眸光极有穿透力,让墨清莹有些不适,以至于险些忘了今日的目的。 “清莹妹妹想说什么?” 沈清柚的淡淡的望着她,眉目间隐有不耐。 思绪回敛,墨清莹提着嘴角勉强露了抹笑意,当下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封的信件。 “这是太子殿下托妹妹转交给姐姐的。” 宋昊天给她写信?玩什么呢? 从中沈清柚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墨清莹递过来的信件,转而似笑非笑的望向了她。 迟迟却不接过那封信。 墨清莹有些头皮发麻,那伸出去的手一时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太子殿下跟妹妹的关系倒是不错。” 贯有深意的眸光自墨清莹身上一扫而光,当下接过了那封信。 墨清莹心底有些发虚,面上却是笑意深了几分。 “姐姐那里的话,这是昨日妹妹出府,恰逢碰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才委托妹妹的。” 沈清柚登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瞬却是拧起了眉头。 “我与太子殿下交涉不深,怎么会……” 未等她说完,墨清莹却是忽然凑近她的耳畔,压低了音调,颇为暧昧的道:“姐姐不知,太子殿下此举便是心属姐姐的意思。” 呵呵,沈清柚心下冷笑。 “真……真的?”拉开距离,她有些呆滞的望着墨清莹,面上有几分显露出来的欣喜。 见状,墨清莹有些暗自得意,天下女子没有谁会对太子妃这个位置无动于衷。 思及此,心中越发有底,看着羞怯含笑的女子,她亲昵的搭着女子的手,羡慕的道: “妹妹真是羡慕姐姐能得太子殿下青睐。” 比起演戏,沈清柚自问不比她差。 只见她娇嗔了一声,便满眼秋水的垂下了眼帘,可谓是将那羞怯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也让墨清莹深信不疑,认为大鱼上钩了………… 然而谁才是鱼,一切尤未可知。 100章:蠢不自知 在沈清柚看来,墨清莹这招着实的无脑。 且不说她对宋昊天没半分兴趣,就是这关系也没到宋昊天会巴巴的送“情书”?给她的地步。 但展开信件的时候,看到落款处,她却是怔了。 本以为是墨清莹捏造的把戏,不曾想这上面不仅有宋昊天的名字,还有太子红章。 棠儿闷不做声的侍在一旁,见她看着那信微微发怔,眼珠子幽幽一转问道:“小姐,这信上说了什么啊!” 她将信收了起来,小脸上娇羞难掩。 “太子殿下约我午时去十里莲池游湖。” 棠儿眼底的光有些晦涩,面上却满是跃雀,一副为她高兴的模样。 “真是太好了。” 垂敛的睫毛掩住了眼底那丝缕不易察觉的阴冷,她羞红着脸,嗔怪了一句。 这厢,一切似乎尽在掌握的墨清宁正闲适的用着早膳,显然心情不错。 “对了母亲,表哥什么时候到啊!” 罗氏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她的碗里,思付一瞬笑道:“估摸着快了。” 话音刚落,玲儿便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夫人,小姐。”说着,玲儿从袖中摸出了一张字条。 墨清宁放下筷子,接过来扫了一眼,小脸上冷意乍现。 “宁儿?”罗氏见她神色古怪,便不由出声望向了她。 字条被她紧紧的捏在手心,她嗤笑了一声:“这贱人当真是好福气。” “怎么说?”罗氏问。 “太子殿下邀那贱人今日午时去游湖。”墨清宁恨恨的道。 罗氏面露惊愕之色:“这小贱人有的什么狐媚法,竟勾搭上了太子殿下?” 墨清宁却是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转眼便到了午时,如今屋外的阳光甚是明媚,还别说,这可是一个出游的好日子。 太子殿下邀约,沈清柚自然推辞不了。 十里莲池,纵然在白日却依然美轮美奂的画舫已然停驻在了岸边,似乎是在等人。 沈清柚钻出马车,搭着棠儿的手,盈盈然然的下了马车。 扬眸瞧着不远处的光景,眼底寒意肆虐。 画舫外已然等候多时的黑衣侍卫见了来人,当即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神色从容的微微颔首,面上浮笑,算是回应。 棠儿本欲跟着她上画舫,只可惜脚还没沾上,却被那侍卫长臂一伸,挡住了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棠儿面色难看的瞪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 侍卫对她的怒色视而不见,仅是冷冰冰的道:“殿下有令,只许念初小姐一人上画舫。” 棠儿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小姐,你看…………” 沈清柚不紧不慢的转身,深似古井的眸光从棠儿身上淡扫而过,语调不怒而威:“既是殿下的命令,你候在此处便是。” 棠儿的哪点小心思,她岂会看不透。 棠儿顿时心生不满,但连她都如此说了,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 极至奢华的画舫内,宋昊天显然已经静候多时。 “念初见过太子殿下。” 软糯的嗓音一下子满散在沉寂的上空。 端着酒盏的宋昊天扬眸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袭翠绿裙衫,面容如出水的芙蓉,淡雅脱俗,桃红的小嘴自然轻抿,恰到好处的泄出一抹娇羞。 身为太子,宋昊天的身边最不缺美人,比她惊艳的大有人在,可眼前的女子看似温软,却又让人觉得不可掌控。 而他向来喜欢有挑战的,更何况这女子还是盛景尘的心头宝,他自然感兴趣得很。 否则他不会在昨日墨清莹去寻他时,以此作为条件。 他的眸光犹如火焰岩浆般炙热,打量的视线就像久久蛰伏的猎人等来了猎物。 寒意从脚底窜起,节节攀升。不动声色的掩住喷薄欲出的情绪,她绽开一抹笑意,柔柔出声:“殿下。” 柔腻可人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收敛了几分眸光,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她清浅一笑,当下移步过去,而后施施然然的落了坐。 “念初可知,本殿今日为何邀你出来游湖?”他的眸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手下却是提壶斟了一盏酒。 听着他温言细雨,她余光暗扫了一眼他推到眼前的酒,心头一阵恶心。 端起那盏酒,她面含春——色的摇了摇头:“念初不知。” 话落,他的手却赫然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趁势还捏了捏,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她下意识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及时压制住了。 恶心,巨大的恶心在心底蔓延开来,若不是她定力好,恐怕都要吐出来了。 “殿下。”手中的酒盏应声而落,她低敛眸光,娇做的抽回了手。 幸而那酒盏是落在桌面上,酒水虽倾泄了出来,却不至于弄湿她的衣衫。 “念初,其实本殿初见之时,便对你生了心思,只是……”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转而颇为歉意的笑道:“是本殿失礼了。” 她轻咬着贝齿,娇羞的瞄了他一眼,吞吞吐吐的道:“能得殿下青睐,是念初的福气。” 闻言,宋昊天心下冷笑,还以为盛景尘的心头宝是个特别的,不曾想也是一般货色,原先在佛缘寺那番木讷,想来是欲拒还迎的把戏。 “对了,本殿看念初与盛小侯爷的关系似乎不错。”他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转而将重新斟满的酒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好端端的怎么扯到盛景尘那厮来了?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想的通,宋昊天与盛景尘一向不对付,他这么问,她反倒笃定了一点。 宋昊天“缠上”她,想来有盛景尘的原因。 抬眸正对上他探究的神色,她拧着眉头说道:“殿下说笑了,盛小侯爷那是恼念初害他那日赌马输给了殿下,所以百般纠缠念初,让念初赔他一个美人。” 此言一出,宋昊天不由联想到了他与盛景尘在长安街纵马的事,也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心下分明,他无声一笑:“这倒像是盛小侯爷的作风。” 她掩唇一笑,却迟迟不动他重新斟给他的那盏酒。 见状,宋昊天正欲说话,却只听一道声音隔着山水屏风徐徐传来。 “殿下,清宁小姐求见。” 宋昊天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 沈清柚的眼底却绽开了一抹冷笑,墨清宁总算按耐不住来了,她之所以敢单枪匹马的来,便是做足了准备。 这也是为何今日棠儿问她时,脱口提了一句宋昊天。 “请她进来。”低沉的嗓音着了显而易见的不悦。 未过多时,墨清宁便踩着莲步款款而来。 要说墨清宁大燕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是盖的,那张美艳的容颜可谓是倾国倾城,加之她今日还特意装扮了一番,此刻更是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饶是宋昊天都流露出了惊艳之色。 墨清宁看在眼里,心底得意,她绝不会让墨念初攀上太子这棵高枝的。 “咦,姐姐怎么也在这里?”她望向沈清柚,故作惊讶的说道。 宋昊天的眸光可谓是全然放在了墨清宁的身上:“是本殿邀的念初小姐。” 呵呵,刚刚还是一口一个念初,此刻倒换成了念初小姐。 果然,男人一贯善变,不过沈清柚全然不在意,仅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墨清宁了然一笑,转而解释道:“清宁瞧着今日天气甚好,便来这莲池游湖,那曾想碰见了殿下的画舫,本是过来打声招呼的,如此,清宁便不打扰殿下跟姐姐了。” 说完,盈盈一福身,正要退出去,却被宋昊天开口唤住了。 墨清宁的步子一顿,面上浮现了些许得逞之色。 有她这个大燕第一美人在,太子殿下又岂会看得上那土包子。 殊不知她这是被沈清柚当枪使了,还暗自得意,在沈清柚看来,墨清宁愚蠢至极。 本来这画舫独有她跟宋昊天两人,若是他硬来,她怕是担不住,如今来了个墨清宁,就算宋昊天有千百条心思,也万万不会表露出来,如此更好。 101章:属下拜服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女子的面色却似罩一层霜降不怎么好看,棠儿瞄了一眼,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临上马车的沈清柚面含愠色的回眸瞥了那游至湖心的画舫,生闷气似的钻进了马车。 见状,棠儿心下分明,嘴角绽开了一抹冷嘲。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竟想跟大小姐一较高下。 马车从十里莲池一路驶到了长安主街上。 时辰尚早,沈清柚自是不想那么早回府,可有个棠儿跟着,她又不爽快。 兀自琢磨着怎么寻个好借口支开棠儿,却是恰逢其时的传来了盛小侯爷的张扬的声音。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她勾唇一笑,顺势钻出来马车。 瞧,借口来了。 “小姐……” 棠儿正要说话,却被她抬手打断,眸光转而落在了骑在马背上的少年。 少年的墨发用白玉冠高束着,一袭干净利落的红色劲装,将俊郎的容颜衬得白皙明朗,双眼似笑非笑含着肆虐张扬,嘴角微勾,弧度恰好。 若说顾南浔白衣胜雪,脱尘绝世。 眼前的少年却似人间烟火,绚烂如斯。 莫说沈清柚晃了神,就连这驻足观看的一些男子都被这惊鸿迷了眼。 “念初,小爷带你去骑马,去不去?” 盛小侯爷很满意她的反应,毕竟前几日丢了的面子,得找回来。 她端看着他那神气的模样,笑了,笑得几分明媚,当下二话不说的跳下了马车。 不待棠儿说话,她先一步说道: “棠儿,你先回去吧。” 棠儿哪里肯,一把拉住了欲走的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道:“小姐,你与盛小侯爷怕是不妥吧?” 她偏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一脸担忧为她好的棠儿:“有何不妥?” 盛小侯爷心下赞同,对啊!有何不妥,病美人迟早是他的媳妇,这提前培养一下感情,怎么了? 棠儿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犯怵,面上却是强装镇定:“小姐如今待字闺中,盛小侯爷又是男子,奴婢这是怕有损小姐的清誉。” 损他娘的清誉,病美人迟早是他媳妇,说那么多,叽叽歪歪的。 盛小侯爷眼底极度不爽的寒光直直的射向了棠儿,直将棠儿那刚刚涌起的喜色压制了下去。 少年望向女子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 “念初,会骑马吗?” 望着翻身下马的少年,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尚可。” 此时,少年已经牵着马走到了她的跟前,朝她扬眉一笑:“上去,小爷给你牵马。” 她无声的笑了笑,也不客气,当下便上了马。 一品香是长安颇有名气的酒楼,从三楼凭栏望去,刚好能将女子翻身上马的那幕尽收眼底。 平静的深眸掀起了微动的波澜,似乎在酝酿着风暴。 云峥瞄了一眼自己主子分毫微变的脸色,心底却无端的浸染了寒意。 他家主子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阳光穿透了云层,寸寸洒落在空旷的绿茵草地上,徐来的微风从少年与女子的身上轻拂而过。 二人躺在树荫底下,静静地感受着四月的春意。 “病美人,你不想学骑马了?”沉寂了半晌后,盛景尘绷不住问道。 女子闲适的半眯着眼睛,红唇轻启,缓缓道:“不想。” 她不过是借他打发棠儿罢了,至于骑马,还别说,他骑的指不定还没她好。 好吧,不想就不想,反正能跟病美人待在一起就好了。 “病美人,你觉得顾南浔怎么样?”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起那笑面虎来了的?心下不明,不过她还是回了他一句。 “那厮长得不错,可惜是个黑心的。” 盛小侯爷表示赞同,顺带还黑了一把远在天下第一庄的某人。 “病美人,其实小爷……” 眼见着又开始扭扭捏捏的盛小侯爷,她登时一个激灵,连忙打断:“小侯爷,我之前跟你说的够清楚了,咱们俩八竿子打不着的。” 然而某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厉害。 “上次你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却变成八竿子打不着了,事实证明,病美人,你对小爷有感觉了。”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她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不过老实说,盛景尘这臭小子的确做了不少让她内心动容的事,若说之前只想与他撇清关系,此刻却是将他当做了朋友。 至于喜欢却是说不上的。 前生的种种,早已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封禁了。 正欲跟他解释两句,却陡然传来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姐姐,姐姐。” 是成钰!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只见平坦的绿茵草地上,身着墨色清衫的男子正满面笑意的奔赴而来。 盛小侯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萧成钰这小傻子来这里做什么? “成钰,你怎么会来这里啊?”她盘腿坐在草地上,笑容温柔的望着眼前微微喘气的男子。 女子的音容笑貌映刻在眼帘中,他嘿嘿一笑:“是云峥说要带我来捉鱼的。” 随后而来的云峥登时身子一僵,他什么时候就说过这话了? 不过他还是很乖巧的背起了自家主子甩来的锅:“是啊!正好主子在府中也憋坏了。” “这附近有地方可以捉鱼啊?” 女子的眼睛很亮,就像黑沉的夜忽然多了繁星的点缀。 萧成钰乖巧的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那边。” “盛小侯爷,咱们捉鱼去?”她偏过头望向了脸色难看的盛小侯爷 ,随即动身站了起来。 他满目凶光的瞪了萧成钰一眼,正想赌气说不去,那厢,萧成钰却忽然跑到女子的身边,缩着身子,探看了盛景尘一眼。 “姐姐,他好凶啊!” 女子回眸警告似的睨了盛小侯爷一眼,而后宽慰似的牵起了他的手。 “不理他,我们抓鱼去。” 他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好。”活像一个毫无心计的孩童。 云峥心想,主子高招,属下拜服。 盛景尘坐在草地上,双拳紧攥,眼见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险些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萧成钰那小傻子一来就把他的病美人给拐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102章:你怀疑我 临近暮色,沈清柚方才回到墨府。 自从墨卫国回来以后,晚膳皆是这一大家子凑在前厅一起用。 墨老夫人近来似乎不太舒服,总是病恹恹的没精神,饭也没吃上两口便回自个的院子去了。 自墨老夫人离席后,墨卫国便心事重重的模样,罗氏见状,叹了口气,状似不经意的道:“也不知近来怎么了,老夫人总是这番无精打采的模样,还经常喊头疼。” 眼前的山珍海味顿时失去了味道,墨卫国放下手中的筷子,凝着眉头:“可请了郎中给母亲看看?” 罗氏愁眉苦脸的望着他:“请了,没看出点眉目来。” 闻言,墨卫国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侄儿听闻长安来了一位术士,神得很,人人都叫他活神仙,要不要请他来给老夫人看看?” 说话的人正是罗氏的表侄,墨清宁的表哥——罗衡阳。 “什么术士?江湖骗子罢了。”墨卫国沉着脸,眼底乍起的冷光幽幽的射向了说话的人。 罗衡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在说一句话。 这顿饭在诡异沉默的氛围中,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陪墨卫国说了些话,沈清柚兀自回了云烟阁。 夜凉如水,月光透过云层,撒了一地的光辉。 咯吱—— 门似被一阵风给刮开了,片刻后,月光下一道长长的身影倒映在了地面上。 床榻上,浅眠的女子慢慢撩开了眼皮子。 “大人。” 清浅而软糯的嗓音在寂静夜里满散开来,将男子周身浑然天成的冷意驱散了不少。 沈清柚稳了稳神,坐起身来,瞬间如复清明。 “大人,上次小的提的那事,不知你老人家可还记得?” “何事?”沉溺的嗓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难不成他真的忘了?还是贵人多忘事啊! “就是……”她揪着眉头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用手比划了几下:“二一添作五?还记得不?” 记得,他当然记得这女人当时想算计他来着。 他闷声一笑,俯身捏住了她的下颚,微微一抬,四目相抵。 “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到先提出来了?” 什么……什么意思!眼底沉寂的光起了波动,她怔怔的望着他,眉头收紧了一分。 “你口中所谓佛缘寺的那个宝洞中,根本什么都没有。” 一股冷意自心底窜起,直逼脑门,她容色微变,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亲眼所见那一洞的宝物,怎么可能会没有!除非是宝洞的主人自己转移了,亦或者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想黑吃黑。 “所以呢?你怀疑我?” 冷沉的嗓音似腊月的寒风,将沈清柚层层包裹,仿似随时会溺死在这冷意之中一般。 下颚传来的阵阵疼意,而男子的手还在寸寸收紧。 她紧缩着眉头,冷汗涔涔,心脏更因极至的恐惧而阵阵惊悸。 “小的不敢,大人饶命。” 言落,他方才松开了手,深沉似寒潭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明之色。 她垂着头,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给了她一点好脸色,她却忘了这男人本是就是一只恶鬼………… 天光破云,熹微的光透过那层薄薄的明纸打落在青石地上。 女子微微侧身,怔然的盯着地面。 锁骨下方传来阵阵的疼意,因着那男人这次吸了不少的血,以至于她的小脸惨白惨白的,透着一股子病态。 “小姐!”门外棠儿拔高声音唤道。 拉回思绪,她应了一声,当即掀开被褥坐起身来。 端着水盆子的棠儿掠扫了她一眼,故作担忧的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她面无表情的淡看了棠儿一眼:“没有。” 这不照铜镜不知道,一照吓一跳,本来她的身子就虚,好不容易养了一段时日,昨晚那男人这么一吸,她这是一朝被打回原形。 还真是该死!她心下一阵咒骂。 因着要去请安,为了掩住那股子病态,她故意多抹了一些胭脂。 到了主院,还没见到墨老夫人,便被桂嬷嬷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说是墨老夫人身子不舒服,这些时日的请安便免了。 这点她倒是乐得自在,假意关心了几句后,她便准备着打道回府。 说来也巧,一出院子,又碰上了墨清莹。 “念初姐姐。”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的,可如今人都开口了,她再走说不过去。 “何事?”她转过身,容色淡淡,嘴角却是微勾着的。 墨清莹走了两步到她的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念初姐姐昨日见到太子殿下了吗?” 这话旁人听着可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她听着却是别有一番味道。 “嗯。”她笑容温婉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明是寻常笑意,墨清莹却是被她那笑弄得头皮发麻。 “那念初姐姐跟太子殿下发生什么没有?” “妹妹希望姐姐跟太子殿下发生什么?”她整好以暇的笑望着她,眼底乍起的寒意却是足以将人淹没。 意识到不对劲,墨清莹便打住了往下问的念头,连忙笑着摇了摇头:“念初姐姐莫要多心,妹妹不过是多问了一句。” 她有一声没一声的笑了笑:“昨日太子殿下与清宁妹妹倒是相谈甚欢。”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对着她浅浅一笑,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干杵在原地的墨清莹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指甲几乎嵌入了手心。 请安这事,墨清莹也吃了闭门羹。 索性她心事繁杂,倒也不在意。 心里盘算着要出府去趟太子府,那厢先是从凝光阁来了墨清宁身边的玲儿。 玲儿敷衍的福了福身子道:“二小姐,主母有请。” 倒真是罗氏母女养出来的狗,就连这目中无人都学的十足十。 墨清莹心下不茬,却是没有表露出来 。 放下手中的针线,墨清莹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递给李氏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着玲儿一同去往来凝光阁。 “清莹见过母亲。”墨清莹对着罗氏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子。 那道淫——邪炙热的目光自她入了这屋中,便一直紧锁在她的身上,让她心底一阵恶寒。 而那道目光的主人正是罗氏的表侄——罗衡阳。 “莹儿快来。”罗氏笑意柔和的朝她招了招手。 墨清莹微微一笑,很是乖巧的走了过去。 “清宁姐姐不在吗?” 罗氏亲昵的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宁儿如今在老夫人的院里伺候着呢,你也知道你祖母就喜欢宁儿伺候着。” 落座的墨清莹心底一阵冷笑,她与墨念初都吃了闭门羹,这墨清宁果然是那死老太婆的心头宝。 还真是偏心得很………… 她柔笑着开口,面上不见丝毫异色: “不知母亲唤莹儿来所为何事?” “这位是母亲是表侄,衡阳。”罗氏的余光暗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莹儿妹妹。”罗衡阳顺势朝她笑了笑。 那张平平无奇又满是猥琐的模样,墨清莹看上一眼都觉眼睛快瞎了。 端着得体的笑意,她点了点头,便别开了视线。 还真是恶心…………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罗氏的话里,她窥探到了一些苗头,那便是有意将她许给这个罗衡阳。 要她墨清莹嫁给这么一个猥琐的鼠辈,那还不如叫她去死,所以她决定今日寻个由头,再去太子府一趟。 103章:丑恶心思 一辆马车从墨府一路七拐八拐的抵达了东街太子府的后门。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宋昊天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手下的狼毫仍是行云流水的画着。 “怎么又来了?” 沉沉的语调含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墨清莹咬了咬唇瓣,噙着哭腔,娇柔的道:“殿下可不能不管莹儿啊!” “本殿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尝到了墨念初的滋味,本殿自会帮你一把。”他放下狼毫,微抬的眼眸深沉的射出一抹凌厉的光。 “昨日殿下难道……” 话未说完,便被宋昊天一句给打断了:“昨日碰上了墨清宁。” 言外之意,事未成。 余光轻掠过桌上的宣纸,宣纸之上赫然画着的女子,正是墨清宁。 墨清莹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却又迫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而不敢发作。 “那殿下的意思是?” 宋昊天笑而不语的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墨清莹心神不宁的走了过去,他凑近她的耳畔,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墨清莹的脸色一变在变的煞是好看。 “明白吗?”说完,宋昊天邪肆万分的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她浑身一颤,怔然的盯着前方,小手紧攥着,涣散的眸光正一点一点的聚拢在一起。 她还以为她听错了,太子殿下竟想……竟想一龙戏双凤,把墨清宁、墨念初都收入囊中……… 墨清莹刚走,戴着面具,身着道袍的男子从山水屏风后漫步走了出来。 “殿下为何执着于那墨念初?” 宋昊天冷哼一声,挪愉的嗤笑到:“盛景尘将那乡野丫头视为心头宝,将他的心头宝踩在脚下,岂不痛快?” 后者静默了半晌,方才缓缓道:“墨清莹虽不是八字全阴,却也是阴年阴月出生的,有了她,殿下的神功才能在突破一层。” 宋昊天不急不躁的笑了笑:“国师之意,本殿明白。” 墨清莹可是他修炼神功的器皿,他自然不会让她嫁给他人。 近日,墨老夫人的病越发的恶化,饶是看在墨卫国的面子从宫中请来的御医对墨老夫人的病仍是束手无策。 恰逢其时,那被长安人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活神仙”找上了门。 说是墨府中藏了妖孽,是墨老夫人怪病不愈的症结所在,只有除了妖孽,这墨老夫人的病才能治愈。 墨卫国认为那是一派胡言,可抵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与罗氏母女有条有理的劝解,于是那姓方的术士便在墨府住了下来。 那姓方的更是放下豪言,三日之后便是极阴之日,定起坛做法收了作祟的妖孽。 当然他们嘴里的妖孽究竟是谁?沈清柚心底跟明镜似的清楚。 再过两日便是百花宴,今日一早,她早早的出了府门。 岂止还没走到临安街,迎面正巧碰上了盛小侯爷。 “病美人,你去哪?” 她不咸不淡的掠看了挡住自己去路的某人,眉梢一挑,缓缓道:“盛小侯爷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她语气多是打趣,他不在意的笑了笑:“小爷在仙缕楼给你定了件衣物,今日完工,去瞧瞧?” 仙缕楼是长安最负盛名的制衣坊,出自这里的衣物皆是一等一的上品,价值千金。 说完,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那不是墨府的小姐跟盛小侯爷吗?” “真的是,这光天化日下竟牵着手,真是伤风败俗。” “嘘,被盛小侯爷听到,你不要命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听到,回神过来的沈清柚颇为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作势挣脱了手。 “无功不受禄,多谢盛小侯爷的好意。” 这病美人真是不识好歹,不过谁让她是他盛景尘宠着的姑娘呢, 那他只能大气一点。 “仙缕楼制的行头可不便宜,你不要,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小爷的银子吗?” 话是这么说,可她若是收下,他们两个更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她略一思付,方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小侯爷可以留着,看看日后送给自己心仪的美人。” 心仪的美人,除了你还有谁? 盛小侯爷心中百般诽腹,面上却是端着郑重其事的神色:“病美人,你这是不给小爷面子。” 他一向都是嬉皮笑脸的,此刻却是难得的严肃起来。 她颇为无奈的问道: “多少银子?” 这是要给他买不成? 他瞬间有些气恼起来,他这一心为了她,她却是想方设法的与他划清界限。 “不要就算,小爷送别人就是。” 少年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她捏了捏眉心,有些哭笑不得,这臭小子看来是生她的气了。 “念初小姐。” 一道低沉偏冷的声音自身后陡然响起,她敛下心思,转身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色常服的宋昊天。 她作势退了几步,略显拘谨的福了福身子:“见过太子殿下。” 见状,宋昊天虚扶了她一把,笑言:“没想到这么巧,正好长安新开了一家酒楼,听闻酒菜不错,不知念初小姐可否赏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自然不能说不,否则那就是不识抬举。 她笑容婉约的望着他: “殿下哪里的话,这是念初的荣幸。” 与此同时,墨清宁方才从墨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转过身就碰上了墨清宁。 “清宁姐姐。”墨清莹见她不搭理自己,连忙出声唤道。 “何事?”墨清宁未曾转身,眉目间隐有不耐。 墨清莹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指甲几乎嵌入到手心里去。 出口却是一派的温和讨好:“长安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不错,清宁姐姐可要一起去尝尝?” 这好端端的墨清莹怎么想着邀她去酒楼尝味了?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了,姐姐有些乏了,莹儿妹妹自己去吧。”说完,分毫不给面子的拂袖而去。 墨清莹面色难看的盯着那抹背影,掩藏在心底的嫉恨如潮水般反复涌来。 墨清宁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是她费尽心思求而不得的,就连现在太子殿下也对她生了心思。 除了样貌、身份,她墨清莹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就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那个平平无奇又猥琐的罗衡阳,她不甘心! 不过太子殿下吩咐的事,如今看来是办不成了,她蹙着眉头,思量着化解之策。 104章:偷听墙角 醉仙楼虽是新开的酒楼,可这势头却是十足十的稳。 闻风而来的人数不胜数,店里的掌柜见了同行而来的宋昊天、沈清柚,连忙撇下还在招呼的贵客,笑容诌媚的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来了。” 宋昊天轻嗯了一声,眸光掠扫了一眼如斯嘈杂的前堂,眉目间隐有不悦之色。 掌柜的也是人精,一看不对劲,连忙道:“太子殿下,小的在三楼给您留了雅间,请。” 这下宋昊天的神色方才有了几分缓和。 二人未入醉仙楼时,置身于三楼的男子早已临窗看见了二人。 “念初小姐怎么跟宋昊天走一起了?”云峥捉摸不透的咕哝道。 话音方才落下,便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进来。”萧成钰神色不明的浅抿了一口酒。 门外的人推门走了进来,那是一个身段妖娆,美艳如斯的女子。 女子微垂着头,恭敬的唤了一声:主子。 “孟拂,你怎么?” 云峥显得有些错愕。 孟拂不应该在伽罗山了,怎么来长安了? 女子的余光轻扫了一眼,一字一句的道:“是主子让我来的。” 这让云峥越发迷惑了,让孟拂来做什么? “醉仙楼,做得不错。”萧成钰微微抬眸,古井无波的眸光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听主子的意思是这醉仙楼是孟拂开的?这厢云峥总算想通了自家主子为何要来这里。 他的肯定,与孟拂而言简直比蜜糖还要甜。 “属下会继续努力的。” 他落下杯盏,冷峻的面上不形于色:“醉仙楼是次要。” 那什么是主要?孟拂迟凝不解的望着自家主子。 他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寻个恰当的时机,留在墨念初的身边。” 此言一出,云峥、孟拂皆是神色各异,前者恍然大悟,总算是弄明白主子让孟拂来长安的原因,后者的不解却是越发的深。 “属下斗胆……” 知晓孟拂想说什么,萧成钰眸光一凛,薄唇微张,不急不缓的道:“她身上有本世子要的东西。” 孟拂不知为何登时松了口气,她就说自家主子一向冷心冷血,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女子上心,原来如此。 孟拂: “主子,属下有一事禀报。” 萧成钰:“何事?” “这是宋昊天的侍卫交给刘掌柜的,说是一会加在酒菜里面。”孟拂说着便自宽袖之中拿出了一个黄纸小包。 黄纸包着了是什么东西,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萧成钰深邃的眼眸渐起了寒意,连带着周身的气势浑然冷凝了下来。 极速低沉的气压,让人无端的心生惧意,云峥、孟拂对视了一眼,皆是不敢出声。 醉仙楼的三楼是独间的,且只有五间房,从天字一号房到天字五号房。 刘掌柜一路引着宋昊天、沈清柚二人入了天字二号房。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念初快尝尝看,这醉仙楼的酒菜怎么样?”宋昊天轻笑着提壶给她斟了一盏酒。 明知是不安好心的鸿门宴,沈清柚哪能真的喝,只是今日事出突然,她尚未准备,若是假喝,酒水流进衣袖漏出来,那自是会将宋昊天给得罪。 “恐怕今日念初要扫殿下的兴了。”她面露难色的扫了一眼面前盛满了酒水的杯盏,笑得几分拘谨。 “怎么?” 被人驳了面子,宋昊天的语气自有些不悦。 不过沈清柚可管不了那么多,自要不喝这酒便成。 她动了动嘴皮子,似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方才吞吞吐吐的道:“念初的月事来了,所以…………” 话未说完小脸已经红红的了,她眸子羞怯躲闪,直将那小女儿姿态演绎的入木三分。 她这么说,就算他生了什么心思,也得给她暂且打住。 果然宋昊天的面色隐隐微变,当下也不在执意让她喝酒了。 恰逢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温婉且柔的声音:“太子殿下。” 沈清柚眸光流转,墨清莹竟然来了。 “进来。” 话音刚落,女子便推门走了进来。 宋昊天张望了一眼,却只见墨清莹一人而已,为此神色顿时晦暗下来。 墨清莹心中发虚,面上却是勉强撑着一抹笑意,福了福身:“清莹见过太子殿下。” 宋昊天拉回视线,冷冷的应了一声。 墨清莹心下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沈清柚略有所感,看来这墨清莹是铁定的跟宋昊天勾结在一起了。 “我的月……我身子不舒服,不能陪殿下喝酒尽欢,如今清莹妹妹来的正好。”她也不去虚假的过问她为何来这里,直接简明扼要的对她说道。 墨清莹的身子微微一僵,本来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这话反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殿下不会介意吧?”沈清柚暗扫了仍是一动不动的墨清莹一眼,转而斟酌小心的望向了沉着脸的宋昊天。 “过来坐。” 此言一出,浑身紧绷着的墨清莹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提了提发沉的嘴角,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殿下,念初这小腹跟刀割似的难受,恐怕……”她揪着眉头,捂着小腹,一副痛不可耐的模样。 宋昊天心下明了,登时也没了那心思,便让她自个回去好生歇着。 出了房门,揪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下沉的嘴角更是渐渐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 看来日后她是不能掉以轻心了! 沈清柚走后,屋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沉默压抑起来。 “墨清宁呢?” 那陡然射来的眼神阴冷至极,直将墨清莹给吓了一跳。 墨清莹小脸惨白的瞄了一眼山雨欲来的宋昊天,嗫嚅了一下唇瓣,方才颤颤巍巍的脱口道:“祖母病了,指明了要让清宁姐姐陪着,莹儿也实属无招。” 宋昊天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可心底的火苗却是半分不减。 “既然如此,今日便由你来陪本殿尽兴。”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碗碟落地的声音。 躲在外面听墙角的沈清柚不禁咋舌,看样子里面的战况很激励啊! 这么想着,她就越发好奇,这不,手欠的戳破了窗户上的明纸。 里屋正在发生的一幕,着实的让人血脉喷张。 只见墨清莹衣衫半褪的坐在桌上,反手撑着桌面,嘴里是时有时无的吟——喘,而她的胸前是埋头苦干的宋昊天。 要说宋昊天可真不是怜香惜玉的主,下起手来,直将墨清莹弄得娇声低泣着求饶。 沈清柚正看的津津有味,却因脚麻动了一下,一不小心膝盖撞上了门。 她瞳孔微缩,暗道不好。 未免里面的二人发现,她眼风四下一扫,一不做二不休的转而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然而一进门,她傻眼了………… 105章:算计回去 天字一号房内,萧成钰端酒的手因她这一岔而凌在了半空,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成钰,你这是…………”她直勾勾的望着他,伸出的手指向了他手中的酒。 见鬼了? 云峥苦着一张脸,只想仰天长啸,他家主子扮痴三年,现在这状况是要露馅了吗? “姐姐怎么会在这里?”萧成钰迅速的做出反应,四目相抵的瞬间,他眼底的暗芒顷刻殆尽,余留下来的皆是满满天真。 她怎么会在这里,唔……她能说是为了偷看人家表演活——chu ——宫吗? 她心虚的轻抿唇瓣,脸不红,心不跳的正色道:“我就是路过,不小心走错了门。” “那姐姐是要去哪里啊!” 鬼知道她自己要去哪里。 她容色微僵,半晌方才勉强憋出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借口。 “姐姐当然是来找成钰的啊!没想到碰巧了,哈哈哈。” “原来姐姐是来找成钰的。”萧成钰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然后走过去,热情的将她拉坐到了桌子前面。 眼看着糊弄过去了,沈清柚不禁松了口气。 “姐姐快尝尝,这些菜可好吃了。”萧成钰眨着似撒了星辉的眸子,拿过了一双筷子递给她。 她略微窘迫的笑了笑,然后接住了他递来的筷子,颇给面子的尝了一口。 这场面看得云峥一怔一怔的,他家主子扭转了乾坤不说,三言两语就化被动为主动了。 主子高招,属下再次拜服! 这边被打断了的宋昊天全然抽身,拉上衣衫,而后拉开门,楼道上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丝毫的人影。 难不成是听错了?敛下狐疑的心绪,他作势又关上了房门。 坐在桌上的女子衣不蔽体,面色娇红欲滴,她轻咬着红唇,媚眼如丝。 “殿下,奴家还要。” 娇媚的声音撩拨着心弦,下身的不适让宋昊天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下拉开随意拢着的衣衫又扑了上去。 酒饱饭足以后,沈清柚缩到了墙角,耳朵贴在墙面上,一度十分的认真。 “姐姐这是做什么?”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暗光,他故作好奇的凑了过去。 她伸手抵在他的额头上,直把他往一边推。 “成钰乖,少儿不宜。” 此言一出,凝神细听的她全然没注意到某男人的脸黑了一下。 云峥极度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心想念初小姐真是强悍………… “姐姐,少儿不宜是什么意思啊!”某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沈清柚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用词不当了。 她略微思付了一下,随口就编:“就是……孩童不能听、看、做的事。” 她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够清楚了,然而某人却是不准备放过她。 “什么是不能听、看、做的事啊?” 呃…………云峥一副耳朵要聋了的样子,他家主子这扮痴,扮得真是入木三分…… 沈清柚被他给问住了,真是见鬼了! “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她忽然很严肃的看着他,眼见着他拉着脸,一副欲哭的模样,于是连忙放软了语调:“成钰乖哈,过两日姐姐请你吃桃花酥。” 他耸拉着脑袋,闷闷的应了声好。 这下沈清柚不由松了口气,她真怕他继续问下去,她绷不住的说漏嘴了。 转眼间,暮色将至,余晖将天边的云渡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晕,原本繁盛的长安街头如今只剩下几处零零散散的摊贩叫卖着。 出了醉仙楼,与萧成钰分别后,原是往墨府而去的沈清柚忽然调转了方向,往四海赌坊走去。 见了来人,赌坊的小厮心照不宣的将人引至了三楼。 屋中的黎叔仍全神贯注的摆弄着棋局,而他对面坐着的便是数日未见的白叙温。 见二人仿似融入了棋局之中,老神在在的模样,她也未曾打扰,而是寻了个位置,兀自落了坐。 过了半晌,等的她都昏昏欲睡的了,方才传来白叙温清浅温和的声音。 “小姐。”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清冽的眼底倒映着女子尚且有些迷糊的模样,由此多了几分不易窥探的异样。 “墨小姐前来所谓何事?”说话的是黎叔。 她的视线略过白叙温望向了坐在对面椅子上怡然品茶的黎叔,笑道:“我来看看我家小白在黎叔这里磨砺的怎么样了?” 我家小白这四个字在白叙温心底掀起了狂风巨浪,那本不甚平静的心更是突突的跳着,仿佛随时会跳出来一般。 清秀的俊脸之上掠过一抹可疑的红晕,幸而沈清柚倒未曾注意到。 “这小子是个好学的,不过还差点火候。”黎叔眼含笑意的抿了一口清茶。 其实白叙温的胆子已经练起来了,只不过他存有私心想让他在多留几日,不然这无人陪着专研棋局的日子,着实无趣。 “那便劳烦黎叔多多费心了。”她淡扫了白叙温一眼,转而落在了黎叔的身上。 黎叔笑了笑,算是应下了她的话。 “对了,有一事需要黎叔帮个忙。”她神秘兮兮的狡黠一笑,活像一只偷腥的狐狸。 “墨小姐但说无妨。” 她幽幽的转了转眼珠子,故意卖弄着关子,让白叙温给她取来了纸墨笔砚。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将宣纸铺好,白叙温研着磨不解的问道。 她选了一只拿着还算顺手的狼毫,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等会你们便知道了。” 半晌过去了,终于静默的里屋总算传来了沈清柚大功告成的声音。 早已好奇的黎叔、白叙温按耐不住的凑上前一看,这一看二人纷纷圆睁着眼睛怔住了。 宣纸上画着的竟是一副chu —go g图,这……简直是惊世骇俗。 白叙温略显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清秀的俊脸微微泛红,小姐怎么会画这污秽之图? 怔神过后,黎叔倒是镇定得多。 “墨小姐这是何意?” 她笑而不语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嗯,画的还算是活灵活现的。 “小白,帮个忙。” 被点名的白叙温垂敛着头说道:“小姐请说。” “你照着这张图,在画个三十张,可行?” 白叙温的脸登时一黑:“小姐画这种污秽之图做什么?” 她笑吟吟的摩挲着下颚:“我自有用处,你且画就是。” 她都这么说了,纵然心有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谁让她现在是他的主子呢? 眼见着白叙温已经在动笔了,她先是给自己斟了盏茶,一股脑的闷了之后,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转而望向了怡然自得的黎叔。 “黎叔,等小白画好之后,你利用手底下的人把这画散布出去。” “若我没看错,那画中的男子是当朝太子。”黎叔放下杯盏,直直的望向了她。 她笑了笑,也不打算遮掩,很是坦荡的说道:“黎叔没有看错,的确是当朝太子宋昊天。” 黎叔揪着眉头问道:“墨小姐这么做的原因?” “这二人算计了我两次,我这不过是还回去一次而已。”她半眯着眼睛冷冷一笑,顿了顿,她不放心的叮嘱道:“此事要极为小心,所以黎叔最好趁夜放出去。” 黎叔自是懂她的意思,这算计的人可是当朝太子,自然要谨慎小心,否则………… 106章:上门赔罪 翌日一早,长安城出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消息,听闻城中大大小小将近三十家的酒楼都收到了一幅画,那是什么画呢? 说是当朝太子与墨府二小姐的春——go g图。 短短三个时辰,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甚至还有人私下里出银子想要购那幅图。 将最后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她闷了一口清茶,心情颇好的拍了拍指尖的花生屑。 如此一来,墨清莹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至于宋昊天只能把墨清莹给娶了,才能平息此事。 说起来她还算是帮了他们一把,当然如果不是用这种让他们名声尽毁的方式的话。 站起身来,略扫了一眼楼下说得激情澎湃、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以及全神贯注的人们,她勾弄着嘴角,泄出了一抹讥诮。 出了茶楼,她径直往临安街走去。 见了来人,刘术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小姐。” 前堂里忙活的小厮亦是附和着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 她容色含笑的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们。 “刘叔,明日送来的桃花,给我留一些。”她淡声说着,眼看着刘术要给自己斟茶,她忙是抬手制止了他。 她方才在茶楼的时候,已经喝的够多了。 刘术将茶壶放了回去,当是应了一声好。眼见着她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在桌面上,怔神的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他斟酌着用词,小心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思绪回笼,她捏了捏眉心,想起盛小侯爷来,她就头疼的紧。 “刘叔,你去酒窖里搬一坛药酒过来。” 刘术担忧的望了她一眼,未曾过问一句,当下匆匆去酒窖搬了一坛上好的药酒过来。 终于心底的忐忑到底是让他按耐不住的问了出来: “小姐拿这药酒做什么?” 掠看了桌上的那坛药酒,视线转而落在了刘术的身上,她吐了一口浊气,不疾不徐的道:“昨日得罪了人,今日拿坛酒上门去赔罪。” 一看刘术那愁云惨淡的模样,她心知他把事情想严重了,于是她站起身来,将那坛药酒抱起,笑了笑:“刘叔放宽心,小事而已。” 此言一出,刘术非旦没有宽心,眉目间反而多了几分凝重。 沈清柚临走前,他略一思索,仍是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 “小姐这是得罪了何人?” 她颇为无奈的转过身,端看着愁眉苦脸,满目担忧的刘术,这才将昨日的事一一道来。 知晓得罪的人是盛小侯爷,刘术心下反而有了底。 这边,盛小侯爷正跟自家倒霉表哥在院中的四角亭中喝酒。 每次盛小侯爷心情不爽快的时候,遭殃的总是宋致远。 酒过三巡,宋致远早就败下阵来了,倒是盛景尘还一盏复一盏的喝着。 “我说景尘啊!你这又是怎么了?”他瞧着他都喝那么多了,还没丝毫的醉意,还真是个酒坛子。 盛景尘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而是闷不做声的斟了一盏酒,杯酒下肚,似嫌弃不够痛快,直接抱起酒坛喝起来。 宋致远无趣的耸了耸肩,叫你他娘的多事。 “病美人就是这天底下最没良心的,小爷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心想跟小爷划清界限。”盛景尘生闷气似的说着,抬手一把擦去了嘴角的酒渍。 闻到了苗头,宋致远似乎明白了什么,敢情这次又是因为那个念初小姐,还真是造孽。 正想与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时候,王伯却是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小侯爷,墨小姐……墨小姐来了。” 墨……病美人来了?盛小侯爷颓靡的眼眸一下子阳光普照,连带着精气神都打起了十二分。 “快,让她进来。” 眼看着自家表弟一副春回大地的模样,宋致远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噎了回去。 半晌,王伯引着一女子走进了内院。 女子一袭鹅黄色裙衫,简单的绾了一个发髻,清风拂过,将她鬓角的碎发拨弄的有些凌乱,薄弱的日光穿透层叠交错的树叶斑驳的落在她淡点了脂粉的容色之上。 明明如昙花般淡雅清丽,无形中却又予人动魄的惊艳。 他的视线似乎全然粘在了她的身上,以至于未曾发现提在手中的酒壶已然倾泄出来。 宋致远倒没他那么夸张,眼见着自家表弟盯着人姑娘发怔,他无语的睨了他一眼,脚下踢了过去。 回神过来,盛小侯爷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倾泄出来的酒水打湿了衣衫,作势放下手中的酒盏,他轻咳了一声,大有掩饰此刻窘迫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 四目相抵,他的眸光有些飘忽不定,她噙着笑意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确定不先去换件衣衫?” 当场揭破,还真是让人无所遁形的窘迫啊! 眼看着自家表弟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宋致远忍不住憋笑了一声。 他娘的,宋致远这厮竟敢笑话他? 他一记警告的眼风扫过去,宋致远别开视线,这才生生压制了下去。 窘迫至极的盛小侯爷溜去换衣衫后,这凉亭中便只剩下沈清柚、宋致远二人。 “念初小姐在不过来,本王可要被他给折腾死了。” 宋致远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将带来的药酒放在石桌上,她施施然的落了坐,对他仅是默不作声的笑了笑。 宋致远摸了摸鼻子,继续助攻:“前月本王唤景尘去喝花酒,你猜怎么着?” “怎么?”她心下分明的笑了笑。 “他竟然跟本王说看上了一姑娘,打算为那姑娘守身如玉。” 说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落在她的身上,然而让他失望了。 只见她面上依是寻常笑意:“王爷有时间也要劝劝小侯爷,这一朵花,那有一片花香?” 宋致远登时一噎,一时间不知怎么在去接她的话。 表弟啊!表弟,表哥可是尽力了………… 这厢,换好干净衣衫的盛小侯爷总算是回来了。 不过他怎么感觉这周遭的氛围有些许不对劲。 “致远表哥不是还有要事吗?”他轻飘飘的望向了自家没有眼力见的表哥。 宋致远心底一阵暗骂,这臭小子喝酒的时候知道找他,现在却是赶起人来了,真是个白眼狼。 不过看在他家表弟的追妻路漫漫的份上,他姑且忍他一次。 “对,多亏表弟提醒,否则本王还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他懊恼的一拍脑袋,跟二人告辞后,匆匆走了。 周遭的空气静默了半晌,直到一阵风来,盛小侯爷这才吞吞吐吐的问道:“病美人,你怎么过来了?” 她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听他的意思是全然忘了昨日的事?那她巴巴的送酒过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107章:得不偿失 “你不生气我的气了?” 盛小侯爷怔松了一下,当即会意她说的是那档子事。 他的脸登时一沉,身子连往离她远的地方挪: “怎么可能,小爷现在气还没消呢。” 若论变脸的速度,盛小侯爷也算的上是登峰造极的主。 她就不该提的,现在这头又疼起来了。 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她勉强压制着心中的那口气,耐着性子道:“这药酒是我跟小侯爷赔罪的。” 一坛酒就想打发他,哪能这么简单。 他斜睨了她一眼:“区区一坛酒,哪能打消小爷心头的火气?” 她眼皮子骤然一跳,红唇微张,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见好就收。” 心中诸多盘算的盛小侯爷哪里听得进去,他现在一心只要抓着这个机会,让她明日百花宴穿他给她从仙缕楼定制的成衣。 “病美人,小爷不要这酒,只要你收下小爷送你的东西。”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他怎么就那么执着呢? “酒我都搬来了,就留在这里了,至于那衣衫,我收下就是了。” 本来盛景尘也是一番好心,她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阻,反倒有些不识好歹了。 此言一出,盛小侯爷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墨府这边正因墨清莹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的。 除了卧病在床的墨老夫人,该来的都到了这前厅中。 如今长安城还是一片风言风语,出了这事,就算罗氏在想把墨清莹许给罗衡阳,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李氏愁眉苦脸的,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 面色憔悴的墨清莹坐在她的身边细声啜泣着,那双眼睛从知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就哭着,如今已经肿的跟核桃似的了。 计划落空了的罗氏与罗衡阳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至于墨清宁却是一副若有所思,她突然想起昨日墨清莹约她的事,心中隐隐发冷。 她也不笨,稍微便可以猜出这其中的门道,昨日她若是去了,指不定今日闹出这事的就是她了。 能嫁给太子殿下固然是好的,可依着她墨府嫡女的身份,怎么的也得是明媒正娶,而不是像墨清莹这番下三滥的方式。 未过多时,听闻消息刚从军营里赶来的墨卫国与墨宏风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见了来人,最先绷不住的自然是身为墨清莹亲母的李氏。 “将军,你帮帮莹儿吧!” 墨卫国面色难看的睨了眼泪无声落下的李氏一眼,转而落到了垂着头啜泣不止的墨清莹身上,转身便坐到上首的主位上。 整个前厅沉寂不已,无形中似有一股子冷压,叫人不由的屏住呼吸。 这静默就跟刀子似的一下有一下的往李氏跟墨清莹的心口上撞。 从侯府出来后,估摸着时辰,沈清柚便回了墨府,一到前厅,果然这氛围如斯的具有压迫感。 眸光略扫了一眼再坐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面沉如海的墨卫国身上。 她福了福身子:“父亲安好。” 见了她,墨卫国眉目间的冷冽方才消减了一些。 兀自落了坐,她浅淡的眸光似不经意的从墨清莹身上掠过。 这会儿,罗氏却是闭口不言的,反正这事于她而言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只要好好看戏就成。 李氏就跟热锅上的蚂蚁,默了半晌后,她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啊,不然莹儿可怎么办?” 她性子软弱,此刻为了自己的女儿可谓是豁出去了。 墨卫国皱了皱眉,心中到底是念及父女之情的,凝沉的脸松缓了一些,只是嗓音仍旧冷硬。 “这事,太子殿下那边已经在压制了,等本将军先进宫面见皇上后,再说吧!” 言落,便起身走了出去。 墨府的主心骨走了,这前厅也一下子散了。 如今剩下的就是静待消息了。 …………………………………………………………………… 太子府这边,宋昊天也不好过,今早这事一闹出来,事关皇家声誉,于是今日一早他就被杨皇后叫进宫中训斥了一番。 纵然他已经以最快的反应去压制此事,并且将散布出去的那些画熟悉销毁了,可这悠悠众口却是不好堵的。 他总不能杀了长安城所有的人吧? “殿下稍安勿躁。” 说话的人正是当朝国师。 心情烦闷的宋昊天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了出去,他神情阴戾的紧盯着那碎了一地的茶盏,阴冷的道:“等本殿查出是何人捣鬼,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墨府那边,恐怕很快会进宫请旨。”国师暗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转而坐到了宋昊天的对面。 宋昊天半眯起满是寒意的眸子,冷声嗤道:“意料之中。” 约摸两个时辰后,墨卫国总算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赐婚的圣旨。 虽说是太子侧妃,但也总算是有了名分,这于墨清莹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比起“清清白白”的嫁给罗衡阳,她倒是乐意这样嫁给宋昊天,当个太子侧妃。 而且依着墨清莹墨府庶女的身份,这太子侧妃的位置算是抬举她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李氏、墨清莹倒是高兴了,罗氏这边却是冷气沉沉。 “这贱人也算是因祸得福,攀上了太子殿下的高枝。”罗氏狠狠地说道,俨然有些气郁。 墨清宁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太子侧妃罢了,还真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那日在画舫上,她感觉得到太子殿下对自己是有意思的, 墨清莹区区侧妃罢了,只要她想,照样压她一头。 只是回想起那个白衣胜雪,出尘绝世的男子,她又不免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天下第一庄夫人的名头可不比太子妃的名头小,只是那惊鸿一瞥的男子恐怕早就记不得她了。 眼见着墨清宁不知想什么想的出了神,罗衡阳与罗氏对视了一眼,拔高声音唤了两声。 回神过来,墨清宁迟凝的望向了罗衡阳。 “表妹怎么了?” 压制住心里的惆怅,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罗衡阳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却是未在多问,转而望向了罗氏:“表姑,如今墨清莹被赐婚给太子殿下了,我怎么办?” 罗氏这会正来气,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没了墨清莹,不还有个墨念初吗?” 闻言,罗衡阳回想了一番墨府那位长女的模样,清素寡淡、了无生趣,还是乡野来的,比墨清莹差远了。 罗衡阳一下子不依了。 被他这么一闹,罗氏也是火气冒,当下呵斥道:“不行,你就自己回罗家去,别在这里碍眼。” 罗衡阳面色微变,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108章:春日宴(一) 天光破晓,暖阳穿透交叠的层云,将漫漫光辉倾洒下来。 爬出墙头的枝条打着几朵鲜嫩的花苞,时有彩蝶休憩,沿廊下摆着的几盆兰花开得正好,迎着清风摆动着。 四月之景,这满园的春色,饶是墙院也锁不住。 薄弱的日光透过窗户上的明纸,泄了一地的温柔。 容色清丽的女子坐在铜镜前,正慵懒闲适的描着眉。 站在一旁的棠儿低敛着眸光,心中十分的嗤之以鼻,就这一般姿色,还故意起早了这么倒腾,就她看这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何为百花宴?那是一场春之盛宴,正所谓百花争艳,大燕第一美人便由此而来。 于贵族世家小姐而言,这是一场较量,于长安城的百姓而言,却不过是一个寻常节日。 各色的花灯从长安街头一路装点到街尾,临街的柳树上系着一些迎风飞扬的红色丝带,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贵气的雕花马车从长安主街一辆接着一辆的驶进皇城。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可在这满园的美人映衬下,反倒失去了颜色。 墨清莹如今的身份可谓是水涨船高,纵然人人心知她那太子侧妃是怎么来的,可身份摆在那里,还是有不少人巴结的。 毕竟太子虽然风流,却从未立妃,墨清莹可是头一遭。 原本瞧不上墨清莹的一些世家小姐正趁着宴会尚未开始而围着她说着好话。 对于这些人的态度转变,墨清莹心知肚明,纵然心中有气,可有谁不喜欢被人簇拥着恭维呢? 相较于墨清莹的春风得意,此时的墨清宁却是备受冷落,只有两个关系尚好的世家小姐与她站在一起。 “你这妹妹倒是有点手段。”说话的人正是李家的小姐。 平日里与墨清宁关系不错。 “太子侧妃又如何?还不是声名狼藉。”萧冰玉掠扫了一眼刻板着脸的墨清宁,接过李如意的话嗤道。 闻言,墨清宁的微僵的神色松缓了不少。 萧冰玉说的不错,那种声名狼藉的春风得意,也只有墨清莹这种下贱的人才会觉得沾沾自喜。 “对了,清宁,你家乡下来的那个村姑呢?听说这村姑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盛小侯爷给迷住了,本小姐倒想悄瞧瞧是个什么货色?能跟我们冰玉比。” 李如意讥诮的冷冷一笑。 墨清宁暗扫了一眼神色微变的萧冰玉,随口说道:“估摸着快来了吧!” “盛小侯爷还真是口味独特,放着我们的萧大美人不要,却偏偏喜欢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李如意显然没意识到萧冰玉已然有些不悦了。 “如意,少说两句。”墨清宁嗔了一句,眼神却示意的往萧冰玉那方看了一眼。 这厢,李如意方才会过意来,忙闭上了嘴巴。 远远的,身着紫衫的女子步履缓缓的走来,由远及近,那模糊的容色也渐渐明晰起来。 发髻上的珠钗在日光之下仿佛镀了一层流光,光洁的额间是一朵艳丽的梅花花钿,女子的眼眸静的就像一滩清水,勾芡着细碎的光点。 微张的唇瓣点着殷红的口脂,明是浓妆,却也一点也不俗气,反倒有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 身上的紫色裙衫在日光下浮动着光芒,裙摆下方绣着的蝴蝶活灵活现的,仿佛随时会飞出来一般。 女子的出现让近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就像遗落人间的仙子,美得让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天呐,这是……这是仙女下凡了吗?” “这是哪家小姐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啊,按理说这长安藏着这么一位绝色,本公子不可能不知道啊!” “这位小姐可比墨清宁那大燕第一美人漂亮多了。” “你看,她身上的那件裙衫不是仙缕楼的吗?” “是啊,听闻仙缕楼的成衣千金难求,没想到…………” 此起彼伏的嘀咕声,让方才还在看低沈清柚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旁人不知,可墨清宁却从哪眉眼之间窥见了分晓,这个众人惊艳的女子,正是方才李如意口中的村姑——沈清柚。 “那么喜欢卖弄,怎么不去青楼呢?”李如意酸溜溜的嘟哝着。 “清宁,你看那是不是墨念初?”萧冰玉微沉的眸子始终紧盯着不远处的沈清柚,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墨清宁静默了一瞬,虽然很不想承认,可那的确就是墨念初那贱人。 “嗯。” 此言一出,李如意却是惊了,那个……那个容色绝艳的女子竟然真的是墨府的长女——墨念初………… 其实沈清柚的皮相不错,只不过是平日里没心思收拾,以至于以往她落到众人的眼里都是素雅寡淡的模样。 今日突然收整了一番,自是将掩藏的万千风华显露了出来。 本来她也不想这么高调的,可谁叫她昨日嘴快答应了盛小侯爷穿这件仙缕楼千金难求的裙衫的,本来穿这裙衫就够高调的了,弄个相称的妆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她显然没意料到比起那裙衫,更让人惊艳的是她的容貌。 萧成钰与盛小侯爷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二人的眸光都不由被那一抹妙曼的身影给全然吸引住了。 只见女子娇好的面容上着了几抹得体的笑意,她坐在矮桌前,周边围着几个献媚讨好的公子哥。 盛小侯爷登时窜气,当下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他娘的,敢打小爷女人的主意,不要命了。 云峥掩下惊艳之色,弱弱的唤了一声自家主子。 他怎么觉得他家主子有点不对劲………… 萧成钰怔松了一下,眸光却是离不开那一抹惊鸿绝色。 女子的一颦一笑对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那颗冷冰冰的心忽然被什么包裹着,而后轻轻摇晃着。 眼看着心中的少年走向另外一个女子,萧冰玉心底早已掀起了狂风巨浪,手下一再收紧,眼底妒忌的微光也渐渐变得冷冽起来。 “念初。” 盛小侯爷凉飕飕的语调打断了还在说话的公子哥。 见了来人,那几个公子哥一溜烟的走了,生怕罪祸缠身,毕竟盛小侯爷混世魔王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谁也不想倒霉。 “好看吗?”她仰眸笑望着他,似一摊清水包裹着点点星光。 好看,怎么能不好看,早知道会是这种效果,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让她穿。 这下好了,他的心头宝被人发现了。 此刻的盛小侯爷气闷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病美人,小爷后悔了。”他耸拉着脑袋,焉败的坐在她的身边。 她挪愉的笑了笑:“后悔非要把这千金难求衣衫死皮赖脸的送给我了?” 才不是,明明是怕你被不相干的人惦记。 盛小侯爷面丧如狗的吐了口浊气:“小爷是后悔让你今日穿来了。” “什么意思?”她眉梢一挑,迟凝的望着他。 他略看了她一眼,小声咕哝道:“招蜂引蝶得很。” 109章:春日宴(二) “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奶声奶气的声音乍然响起,倒让沈清柚不及听清盛小侯爷最后咕哝的那句话,至于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了萧成钰那边。 世间女子没有谁不喜欢自己被夸的,沈清柚自然也不例外。 “真的吗?” 女子的眼睛很亮,仿佛锁着万千星辰。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倒映着女子的眼底悄然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成钰乖,快过来,姐姐给你好吃的。”?她笑意缱绻的朝他招了招手,那模样很是神秘。 萧成钰乖巧的点了点头,绕过矮桌,而后坐在了她的一旁。 被晾在一边的盛小侯爷却是打翻了醋坛子,满肚子的酸醋味。 他真怀疑他是不是跟萧成钰这小傻子犯冲,上次拐走了病美人,这次又来!要不是碍于场面,他真想扑过去揍他一顿。 不着声色的瞧了一眼对自家主子目露凶光的盛小侯爷,云峥摸了摸鼻子,心想真是造孽。 只见她从怀中小心的拿出一个绢帕包成的小方包,然后摊在手心,不紧不慢的解开了系在上面的丝线。 四块桃花状的糕饼跃入眼帘,淡淡的粉色在日光的映衬下,极为的“秀色可餐”。 “快尝尝,这是姐姐答应给你做的桃花酥。” 他笑望了她一眼,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浓郁的香味在嘴中漫散开来,勾芡着淡淡的桃花味。 盛小侯爷不甘落后的伸手就要去拿,可还没摸到呢,爪子就先被拍了一下。 “你做什么?”她捂住那糕饼,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满脸不甘的盛小侯爷。 盛小侯爷哀怨的瞧了她一眼,捂着爪子,备受委屈的道:“你偏心,为什么不给小爷?” 沈清柚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胡说……这两个字正要飙出口,盛小侯爷忽然想起那次在意兴酒坊时,刘术买了一包桃花酥来给病美人吃。 他心头不爽,就随口说了一句:什么玩意,这么难吃…… 所以现在是报应来了? 还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捏了捏眉心,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稳住心神,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会是那会,现在是现在,就问你给不给小爷吃?” “姐姐,你都给他吧,成钰不吃了。” 她偏过头望向了紧咬着唇瓣,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方才忍痛割爱的萧成钰,莫名的有些心疼。 “不给他,这是姐姐做给你的。”说完,她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顺势还白了盛小侯爷一眼。 “病美人,你……你……”悲痛欲绝的盛小侯爷指着已然偏向了萧成钰的沈清柚,动了动嘴皮子,你个半天愣着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娘的,这种痴心错付的感觉是什么鬼? 萧成钰这个小傻子,等着他不收拾他一顿,他就不姓盛。 这边方才消停下来,当下便传来了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怀玉公主到!” 沈清柚瞳孔微缩,心中的恨意似解开了封印一般涌来,杀意起伏的眸子紧紧的望向了那道入御花园的弧形拱门。 细致如萧成钰,察觉到身边女子的异样,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连带着眼底的光都低沉了不少。 率先走进来的女子雍容华贵,约摸五十左右,可那张脸却如玉脂一般,岁月非但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印记,反而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韵味。 此人正是杨月柔,那个最擅柔弱,却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陷害她的杨妃! 指甲几乎嵌入了手心,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意,纵然她心有准备,可真的见到了杨月柔,那股喷薄而出的恨意却抑制不住的将她淹没。 “姐姐,你怎么了?” 故意压低的嗓音拉回了她险些覆没的理智,察觉到自己失了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住了那股滔天的恨意,状似不经意的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 “没事,就是刚刚突然肚子疼。” 他知道她在撒谎,因为刚刚的她很不对劲,那一股无形的杀意,他感受得到。 四目相抵,他皱着一张脸,担忧的说道:“姐姐要是不舒服,要记得给成钰说。” 她心头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生闷气的盛小侯爷听着他们的嘀咕,忍不住偷偷的瞄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方才放心下来。 其实他不知道,那张脂粉装点的面容之下早已被惨白覆盖。 随着众人的一阵:参加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怀玉公主后,这一场春之盛宴总算拉开了帷幕。 这种皇家宴会,一开始多是一些场面话。 沈清柚怔神的坐在那里,仿佛入定了一般。 “听闻墨府走失十五年的丫头找回来了,在哪里啊?快出来让本宫瞧瞧?” 杨月柔一目扫下去,可话音落下,却是没半分动静,为此眉目间不由多了几分不悦。 此间巴不得沈清柚赶紧死的墨清宁、萧冰玉冷笑着望向了沈清柚所在的方向。 见状,坐在沈清柚两边的萧成钰与、盛景尘几乎同时压低着声音唤道。 “姐姐!” “病美人!” “嗯?”她略微疑惑的各望了二人一眼。 见她回神,盛小侯爷不由松了口气,正欲出言提醒,萧成钰却是先他一步的高抬着手朗声说道:“皇后娘娘,姐姐在这里呢。” 孩童般清脆的嗓音,顿时聚集了所有人的视线,而众人仅仅是掠看了一眼,转而看向了坐在他一侧的女子。 宋昊天的面上浮现了不少惊艳之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容色绝艳的女子竟然是那个木讷又寡淡的乡野女子。 坐在宋昊天下首的墨清莹遂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端着杯盏的手收紧了几分。 聪明如她,当即会过意来,她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而后不卑不亢的盈盈一礼:“臣女念初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杨月柔端看打量的视线紧密的落在她的身上 ,眉目间还缠绕着化解不开的愠色,可秉持着皇后该有的大度,她却是没有问责,只是语气明显冷了不少。 “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坐吧。” 垂敛的眸光皆是寸寸波动的杀机,她未曾抬首,诚惶诚恐的说了一句:谢过皇后娘娘后,便落了坐。 她怕若是抬首看到那张她恨不得抽筋拔骨的脸,会克制不住心底的恨意。 谁也不知道她掩于宽袖之下,紧紧攥着的骨节已然隐隐泛白……………… 110章:春日宴(三) 清风微扬,捎带着淡淡的花香。 中间的圆台上,用白纱轻掩半面的蓝衣女子静坐在哪里,她的身前摆放着一架古琴,悠扬的琴音随着玉指的拨弄款款泄出。 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如高山流水。 以至于尾音落下,众人却还沉浸其中。 “清宁献丑了。” 温软似风的嗓音乍然响起,将众人纷纷拉回了俗世。 只见圆台上的女子落落大方的站在琴身前,微微福身。 恰时风来,将遮面白纱吹开了一角,露出了精致完美的半面。 那蓝衣女子顷刻间美如墨画,清新脱俗,叫人移不开视线。 “墨清宁不愧是大燕第一美人啊!” “你刚刚不还说墨清宁比不上那紫衣姑娘?” “此番对比下来,倒是墨清宁略胜一筹,那紫衣姑娘美则美,可过于艳俗,哪里像墨清宁这番脱俗绝世?” “听到没有,那乡野村姑怎么可能比得过清宁?”李如意扯了扯萧冰玉的衣角,轻蔑的讥笑道。 萧冰玉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杨月柔欣赏的眸光落在墨清宁的身上,毫不吝啬的一番赞扬之词。 墨清宁一直是她中意的太子妃人选,只是没想到却先出了墨清莹这档子事,不过也不碍事,两姐妹嫁给天儿,也算是他墨家的福气。 眼见着墨清宁夺尽了风头,墨清莹心有不甘的暗自咬牙,因为杨月柔的神情让她极为的不安,而且太子殿下的眸光也全被墨清宁给吸引住了。 墨清宁谢恩过后,便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感受着那一道道向自己投来的眸光,她心底更甚得意,望向沈清柚的眼神渐渐地多了几分挑衅与轻蔑。 然而后者却是云淡风轻,全然一个眼神也未曾施舍于她。 “清宁,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如意的话,墨清宁颇为受用,对于沈清柚的无视,倒是松缓了几分怒气。 她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得意,面上却极为谦逊。 “对了,你们想不想看那土包子出丑啊?”李如意不怀好意的朝沈清柚的方向看了一眼。 墨清宁正有此意,不过还没想到好的法子,如今见李如意开了口,倒是省的她还要费心思。 掠扫了萧冰玉一眼,她蹙着眉头,柔声思量着:“如意,莫要胡闹,姐姐自小养在乡野,不懂古琴。” “你就是太善良了,那土包子不仅跟冰玉抢小侯爷,今日特意穿成这样,俨然是来夺风头的,她那么想,我们索性帮她一把咯!” “如意说的对。”萧冰玉轻抿了一口清酒,适时的开口说道。 有了墨清宁的珠玉在前,后面的世家小姐在怎么展现自己的琴技,皆是略逊色一筹。 不得不说,罗氏的确将墨清宁教养的极好。 庄家小姐的琴音方才落定,杨月柔已然有些兴致缺缺的了。 眼看着时机恰当,李如意咻的站起身来。 “皇后娘娘,如意有一个提议。” 此举让杨月柔颇为不悦,但却未曾表露出来,仅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得以肯定,李如意越发大胆起来,她看了沈清柚一眼,说道:“如意偶然听府中的下人说过,乡间的树叶可以吹出小调来,墨府的念初小姐自小养在乡野,想必也会些。” “这琴音听多了,难免无趣,何不让念初小姐给娘娘吹首小调?” 此言一出,李如意几乎将再坐的世家小姐们都得罪了一遍,这话不是生生打了方才奏琴的小姐们的脸吗? 而且这话明显是针对沈清柚而来的,这话里话外无不带着贬低之意。 因她养在乡野便活该粗鄙上不得台面,什么吹首小调,更是公然的侮辱。 盛小侯爷一记冷眼扫去,这李如意真是大胆得很,竟敢算计到病美人的头上来了。 对上盛小侯爷的视线,李如意只觉浑身发冷,心虚的别开了视线。 萧成钰古井无波的眼眸淡扫了她一眼。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之所以能如此淡然自处,定然是有应对之策的。 盛小侯爷却不似萧成钰般一眼渗透,未免沈清柚应付不过来,他正欲开口帮衬,却只觉手背被一道温热覆盖。 垂眸扫去,只见一只芊芊小手轻压在了他的手背上,她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见状,盛小侯爷方才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杨月柔显然来了兴致,望向沈清柚的方向,缓缓说道:“念初丫头意下如何?” 她能如何?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若是推阻岂不是拂了杨月柔的面子,依照杨妃外柔里恶的性子,定然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只见女子盈盈落落的起身,软糯柔声随着红唇张合,缓缓的倾泄而出:?“念初虽养在乡野,可的确不会吹什么小调,不过念初到也会一点古琴。” 杨月柔的面上有些失望之色,毕竟琴音,她已然听腻了,而且有墨清宁珠玉摆在那里,后面的实在是入不得耳。 可既然开了口,自然是收不回来的。 “既然如此,念初丫头便奏一曲吧。” 她福了福身,应了一声:?“是。” 眼看着紫衣女子绕过矮桌,落落大方的朝圆台走去,李如意冷笑着嗤道:?“真是不自量力。” 墨清宁却是眼皮子一跳,定定的望着沈清柚,心中颇为忐忑,一如上次萧冰玉生辰宴会,他们本想让墨念初出丑,可她非但没出丑,还夺尽了萧冰玉的风头。 此番她可真怕墨念初这贱人在奏出什么石破天惊的曲子来。 风一下子停了下来,连带着日光都柔和了不少。 琴音如潺潺之水漫散开来,众人仿佛看到那圆台似被一阵阵白雾渐渐模糊,女子身后仿佛出现了群山万壑,清泉石上流,静静悄悄,忽然一阵狂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惊了一林的鸟儿。 流水变得狂放起来,撞击在岩石之上,清脆动听,曲末转淡,世间仿佛又归于平静。 终于女子身后的景致如墨遇水,慢慢的晕染,消逝。 奏琴最高的境界,便是以音诱人,让人身临其境。 前生的她为了配得上宋修文九五之尊的身份,苦学琴棋书画,一番下来,除了棋艺,其余三样,她皆是样样精通。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她所做的一切,在宋修文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因为在他心里,她就是桃源村出来的小农女,在怎么德才兼备,也入不了他的眼。 萧成钰那双深邃无波的眸子在看向女子的时候,起了细碎的波澜。 盛小侯爷满眼都是那个圆台上的紫衣女子,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比起盛小侯爷,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几乎都沉浸在那琴音的世界里,视线更是黏在了女子的身上。 杨月柔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眸光不禁一变在变,本以为墨清宁的已经足够惊艳了,却不想这个墨念初更是石破天惊。 “若本宫没听错,念初丫头奏的是广陵曲吧?” 广陵曲!众人纷纷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广陵曲可是最为难奏,且不说曲调难以掌控,就是能完整的记下这一曲,都是厉害的了。 “正是。”她垂敛眸光,不去看那张让她恨意翻涌的脸。 “怎么……怎么可能?”李如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本想让那土包子出丑,没想到反而让她出尽了风头。 如今墨清宁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了,心生怨怼的扫了一眼李如意,都怪这蠢货,否则本该属于她荣光,又怎会落到墨念初那贱人哪里? 不过这贱人会广陵曲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了………… 111章:隐藏实力 沈清柚一曲广陵曲之后,人人皆不敢在小看这位墨府长女。 只是在后面的棋、诗、画比试时,这位墨府的念初小姐却是处处落下风。 反倒是墨府的清宁小姐却是拿下了棋、画的魁首,至于作诗却是输给了丞相府的小姐庄梦儿。 大燕第一美人的名头无疑仍是墨清宁,第一才女之名却是落到了庄梦儿的头上。 “还以为那土包子这么有本事呢!还不是输给清宁了。”李如意讥诮的嗤道。 墨清宁只言未语的轻抿着唇瓣,晦涩的眸光却定定的落在了沈清柚的身上。 为何她有种是墨念初那贱人故意输的感觉? 眼见着沈清柚一盏复一盏的酒水下肚,盛小侯爷还以为她是因为输了,心里不痛快,几番斟酌了一下,方才吞吞吐吐的宽慰道:病美人……那……那名头都是虚的,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最美。” 对,在他眼里,病美人最美! 她不紧不慢的放下杯盏,偏过头望着他,噙着笑意:“小侯爷的夸赞,我收下了。” 盛小侯爷怔松了一下,他似乎会错了意,病美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那狗屁的名头,不过……如此更好。 其实那是盛小侯爷看不透他眼前这个小女人,至于萧成钰从她作诗输了开始,他就隐约窥探到了她的意图。 不过盛景尘有一点没说错,这女人的确不在意那些名头,否则也不会在比试中故意掩藏实力,若是稍微细心一些,便能发觉这女人虽然输了,却每次都是第二。 出皇宫的时候,已然暮色将至。 长安街上,仍是一派热闹之景,临街装点的花灯在昏黄的余晖之下,显得繁盛又喜庆。 街边的摊贩奋力的吆喝着,花灯、面具、各色小食数不胜数。 人烟稀少的街角处,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女子缩在墙角,惊恐万状的盯着眼前步步紧逼的男子。 男子身八尺有余,体硕健壮,圆盘大脸上落着一道骇人的刀疤,满嘴的络腮胡,眼睁目瞪,极其凶恶。 “小娘们,看你往哪里跑。” 女子的身子抖的越发厉害,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吓得有些口齿不清的道:“求求你,放了我吧!” 刀疤男嗤笑了一声,伸手跟拎小鸡似的把女子给提了起来。 “放了你?你爹可已经把你卖给老子了。” 纤弱的女子拼命的蹬着腿,哭喊着:“你放了我吧,我保证把银子都还给你。” “呵呵,行,不过得陪老子快活快活。”刀疤男邪笑着,直接把人给放下来,抵在了墙上。 女子的小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起来,可刀疤男并不打算放过她,那肮脏的手已经顺着衣衫摸了进去。 就在女子万念俱灰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道凌厉异常的女音。 “住手!” 好事被打断的刀疤男怒火横生的暗啐了一口,遂着声源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雕花马车前立着一个姿容绝艳的女子,与女子并肩站着的还有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男子。 “老子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刀疤男恶狠狠地警告道。 沈清柚的眸光落在女子的身上扫了一眼,只见那浑身脏兮兮的女子被刀疤男松开以后,便如失去支撑的稻草般顺着墙蹲到了地上。 女子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大腿上,肩膀剧烈的抖动着,似乎是在哭。 这女子让她想起了在咸阳城时的处境,只不过她比这女子幸运一些。 怒火陡然而升,从脚底只窜脑门。 “这事,本小姐管定了,你若识相,最好赶紧滚。”她一字一顿,冷意节节攀升。 对上那杀意浮动的眸子,刀疤男只觉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被寒冰给包裹住了。 心中生惧,嘴上却生硬的叫嚣道:“老子看你是找死。” 话音刚落,刀疤男抄起扔在墙角的大刀就冲了上去。 棠儿心头一紧,害怕自己受到牵连,便急忙的移步往后躲。 萧成钰古井无波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冷意,抬高着声音奶声奶气的道:“云峥,保护姐姐。” 说着一个错步,跟护崽子似的排开手挡在了沈清柚的身前。 握着断刃,正欲爆发的沈清柚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心头莫名一暖,周身的冷意不由消减了几分。 这边,云峥一声应下,便拔剑迎上了来势汹汹的刀疤男。 那刀疤男一看就是这长安的地头蛇,虽身强体健,但只会些蛮力压人。 之于云峥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很快刀疤男便被云峥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的捡起长刀灰头土脸的跑了。 沈清柚走至女子的身前,温软细语的道:“没事了。” 惊魂未定的女子缓缓的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浑身上下仍是剧烈的打颤着。 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女子哆哆嗦嗦的道: “多……多谢……小姐……” 沈清柚端看着女子无助且惶恐不安的眸子,心中没由得有些难受。 “没事了,起来吧!” 女子怔怔的看着递到自己身前的白玉小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手,在得到她的肯定后。 女子的手往自己的衣衫上擦了擦,方才小心拘谨的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醉仙楼外,天色已然沉寂,临窗望去,还能看到主街上的热闹景象。 女子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将桌上的食物全都风卷残云的吃了个精光。 萧成钰暗暗的用手指戳了戳沈清柚,小声的咕哝道:“姐姐,她吃的好多啊!” 侍在身后的云峥瞄见了自家主子的小动作,嘴角不禁抽了抽。 他家主子自从遇到了念初小姐,这扮痴的功夫越发的如火纯青了。 女子扒饭的动作一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沈清柚。 沈清柚淡淡一笑:“无妨,吃吧。” 女子黯淡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连带着脸上的窘迫也一消而散,登时端起碗又吃了起来。 见状,沈清柚偏过头递给了萧成钰一个责备的眼神,后者撇了撇嘴,表示下次不乱说话了。 一顿酒饱饭足之后,女子砰的跪到地上。 “谢谢小姐大恩,小女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的这番恩情。” 女子情绪激动,隐隐含着几分哽咽。 她救她可不是让她给她做牛做马的,只不过是女子方才的境遇,激起了她脑中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故而才出手相救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姑娘还是早早回家去吧,莫让你爹娘担心。” 说着,她动身将人扶了起来。 岂止女子却是面露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娘死了,我爹好赌,把我卖给了刚刚那个男人,我若是回去,肯定……” 话未说完,女子早已泣不成声。 而后面的意思,不消说透,沈清柚自然懂得。 这女子的遭遇与她这身子的主人叶小七,倒是如出一辙。 于是不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让这女子回去,无疑是将人推进火坑,只是………… 112章:波涛汹涌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肿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她:“小女姓孟,单字一个拂。” 云峥惊了,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胆小又无助的姑娘真是暗阁第一杀手孟拂? 看来因为主子的一句话,孟拂可真是豁出去了,连易容术这番拿手好戏都用上了,他差点都瞧不出来了。 “孟拂。”沈清柚喃喃一语,顺势便递给了她一个鼓鼓的钱袋。 “小姐!”棠儿面色惊变的唤了一声。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这墨念初是白痴吗?白白的送人。 “嗯?”沈清柚的面色霎时一沉,眉目间冷意肆虐。 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棠儿登时一个激灵。 “小姐,你将银子送给这位姑娘,若是被主母知晓了,就不好了。” “是这个理。”沈清柚冷冷一笑,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冷冽的眸光直直的射向了一旁的棠儿:“那你意思是本小姐若给了她,你便要去罗氏哪里通风报信咯!” 喜色不及的棠儿登时小脸一白,转而惶恐的跪到了地上:“奴婢不敢。” 沈清柚心下冷哼一声,冷冷的眸光掠扫过棠儿的身上,然后温浅的落在了孟拂的身上。 “拿着这些银子离开长安吧!” 孟拂捧着那沉甸甸的银子,登时红了眼睛:“小姐,这银子,小女不能收。” “若是小姐不嫌弃,小女愿意为小姐为奴为婢。” 此言一出,棠儿抬敛着眸光狠狠地睨了孟拂一眼。 沈清柚的面上有些为难,若是这么带着一个人回府自然是不妥的,而且如今有一个棠儿在身边,罗氏那边铁定是不允的,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似想到了什么,她的眸子亮了亮,最后却是将孟拂安置在了意兴酒坊,至于孟拂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一番谢恩。 长安街上的光景正好,郁郁寡欢的盛小侯爷跟屁虫似的一路跟在沈清柚、萧成钰等人的后面。 他娘的,他盛景尘好歹也算是长安的风流人物,这会却只能偷偷摸摸的。 都怪那小傻子,回想起出宫发生的那档子事,他简直气的想扑过去掐死萧成钰。 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是百花节,趁着这当头,他自是想跟病美人单独共渡,于是他私下里意图用桃花酥收买萧成钰,让他麻溜的回国公府。 岂止那小傻子不仅不上当,还一字不落的告诉了病美人,本来也没什么,可那小傻子还懂得什么叫添油加醋的给他一顿抹黑。 他气不过,嘴巴一痒说了些难听的话,结果病美人剜了他一眼,拉起被他说哭的萧成钰兀自走了。 “你买不买?不买别捏坏了。” 一道嗔怒的声音乍然响起,将盛小侯爷飘飞的思绪一把拉了回来。 尚且余怒未消的眸子倒映着一张满是不满的黝黑脸庞,他垂眸一扫,只见一盏好好的花灯在他手下变了模样。 “小爷又不是买不起,咋咋呼呼的,聒噪。”说着,便将一块碎银子扔到了木板搭成的小摊上,大抵是心中烦闷。 盛小侯爷鬼使神差的将那摊子的花灯掀翻了不说,还一脚一个把那摊上的数十个花灯全部给踩坏了。 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灯,他憋在胸腔中的那口气总算是顺畅了许多 ,随手又扔了一锭银子给那小摊贩。 这一锭银子足够买下这摊上所有花灯了,纵然盛小侯爷这番作为,那小摊贩却并未说什么,拿着那锭银子,直想今日是碰上了财神爷。 夜色浓稠,微风时起。 院里的紫竹叶随风作响,沿廊下摆放着的兰花比白日里还精神一些。 昏黄的烛光将屋中的一应饰物都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青铜小鼎中一道香烟冉冉升起。 男子冷峻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下看不到一丝表情,他斜依着身子,手支着脑袋,最是摄人的眼半眯着,似醒非醒,慵懒至极。 过了半晌,门外响起了一道肃然清冷的声音。 “主子!” 男子撩开眼皮掠扫了映衬在门上的身影,薄唇微张,缓缓道:“进来。” 门外的人应声推开了房门,来人正是孟拂。 萧成钰坐直了身子,沉寂无光的眸光淡淡的落在孟拂的身上: “今日做的不错。” 正欲请罪的孟拂话到了嘴边,生生的咽了回去,下一步动作更是滞缓了下来。 本来今日未能如愿留在墨府长女的身边,她是特意过来领罚,岂知主子的反应倒是出乎预料了。 不过此番倒是让她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想起方才得到的消息,她的脸色又不由凝重了起来。 “主子,暗阁那边,近日查到了关于高焕的一些蛛丝马迹。” “说下去。”清冷的嗓音显然着了肃杀之意。 孟拂不敢怠慢,连忙说道:“高焕曾在九重山附近出现过。” 九重山是渊水阁所在之地,渊水阁这个门派亦正亦邪,只要给足条件,天下间的什么消息都能全盘托出。 “具体?”萧成钰眼底的寒气似乎冲破了封印一般,在眼中慢慢碎裂开来。 “属下怀疑高焕是不是为了阴阳神功所去?” 自从半年前武林盟主晏飞扬突然横死之后,看似太平的江湖实则已然波涛暗涌。 具传闻所言,晏飞扬之所以一夜横死,那是因为他的手中握着阴阳神功一书,只是有一点让人想不明白,阴阳神功一书不是随着五年前魔教的覆灭而消失了吗? “派人继续盯着。” 知晓事态之重,孟拂肃然的应了一声,随即又道:“主子,据属下所知,近来有不少门派的人私下里在找八字全阴的人。” 萧成钰的眸光隐隐发寒: “顾南浔那边有什么消息?” 侍在一侧的云峥沉默的摇了摇头,近来顾庄主那边确实没什么消息传来。 不过主子之所以这么问,他却也明白点什么,念初小姐既是主子的药引,便说明念初小姐乃是八字全阴之人,如今各路人马皆在寻找八字全阴之人。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 夜色似铺开的一张大网,隔绝了所有的光亮。 九重山之所以唤做九重山,皆因此山高耸入云,如登九天。山顶云雾缭绕,恍若仙境,而渊水阁便立于此地。 渊水阁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组织,亦正亦邪,号称知晓天下事,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存在。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公诸于众。 红衣烈焰的司北辰身姿笔挺的站在渊水阁门外,妖冶的面容之上满是阴戾之色。 “人人皆说渊水阁的阁主怎么厉害,没想到竟是缩头乌龟。” 阴寒冰冷的嗓音在周遭漫散开来,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源自四面八方的回音。 饶是如此,这青铜大门仍是一无所动………… 113章:论其手段 昏暗的大殿中,仅有几颗夜明珠幽幽的散着冷光,四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挂着无数的罗刹面具,一幅幅面具在昏暗不明的夜色下显得无比瘆人。 殿中诡异的沉寂,静到针落可闻,静到让人倍感压抑。 遂着一道道台阶望去,依稀可见那淹没在黑暗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姿态慵懒的男子。 男子身后的墙壁凿了无数的洞,每一个洞里都摆着一个正正方方的锦盒。 “阁主,那人还在外面叫嚣。” 几番斟酌吐露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上首的男子未言一语,而是自胸腔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直到笑声陡然而止,那至阴至冷的嗓音方才款款泄出。 “不必理会。” 弓着身子站在殿中的人心惊胆战的应了一声,而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这夜,沈清柚睡得并不安稳。 明日那所谓的“活神仙”便要起坛做法捉妖孽,纵然在那个男人的提点下,知晓了棠儿的居心。 她也做足了准备,却不知为何,这心底仍是隐有不安。 院外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紧闭的房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 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漫步而来的男人,乖巧的往里挪了挪身子。 身边突然凹了下去,她侧眸看了一眼,那男人已然躺在了她的身侧。 眼看着女子掀开被褥正要去扯衣衫,男人微凉粗糙的大手却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沉溺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今日不吸血!” 得,不吸更好。 沈清柚停下了动作,这边萧成钰大手一带,被褥重新落到了二人的身上。 夜色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略一思索,想要说什么,却是到了嘴边,又吐露不出来。 夜如斯的寂静,二人就这么沉默寡言的躺着。 忽然他的大手落到了她的发顶,两指敲了敲她脑袋。 他的动作让她登时浑身一僵,木讷讷的挺直了身板,不敢有丝毫的异动,乖巧的就像一只温软的小猫咪。 虽摸不透他的心思,可她心中明白,这个男人,她得罪不起,还是乖乖当小白兔得好。 半晌,他忽然收回了手,随即扔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给她。 小小的瓷瓶摊放在手心,她略看了一眼,眨巴着的狐疑的视线转而落在了他的身上。 以这个男人的诡秘不定,这瓷瓶中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不过给她毒药做什么? 无尘无波的眼底倒映着女子有些迷惑不解的模样,任谁也窥探不到那寒冰冷覆的最深处掠过了一抹温柔。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道: “火镰粉。” 沈清柚怔松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他给她火镰粉做什么? 然而骤然响起的清冷嗓音却是解开了她心中所惑。 “火镰粉在一定情况下会自燃,有时在坟地中看到的鬼火,便是火镰粉燃烧的所致。” 她顿时豁然开朗,隐隐的也明白了他给她火镰粉的意思。 那活神仙要捉妖孽,索性她送一个妖孽给他。 拿定主意,她微勾的嘴角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望向男子,古灵精怪的微微一笑:“多谢大人提点,小的明白了。” 女子狡黠如狐狸的小模样映在眼中,却又悄然没入心底,他只言未语的揉了揉女子的柔软的青丝。 就像主人抚摸着自己的宠物………… 嗯,这蠢女人还算上道……………… 她的小脸登时一黑,她可以灭了他吗? ……………………………………………… 第二日的日头有些盛,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细风夹杂着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穿过人潮,女子加快了脚步朝临安街的意兴酒坊径直而去。 今日的意兴酒坊有些萧条,半天了都见不着一个打酒的人,相反萧府的德仁酒坊却一派繁荣之景。 时刻张望着的刘术见了来人,顾不得手下小厮刚斟满的茶水,忙起身迎了上去:“小姐,出事了。” 从刘术的神情上看得出,此事非一般小事,否则以刘术的能力,断然不会此番焦躁。 只是何事会让刘术这番呢? 往日不得闲暇的小厮们都无所事事的趴在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了她,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小姐。 她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刘术贯有眼力见,见她径直往后堂走,便一马当先的撩开了青布门帘。 走至后堂的院子里,沈清柚顿下了脚步,直言:“出什么事了?” 女子的神色异常严肃,刘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往日与我们酒坊合作的所有农庄,如今将酿酒的花都转卖给了萧府的德仁酒坊。” 萧冰玉还是按耐不住准备出手了。 缺少了酿酒的原料,这对意兴酒坊而言无疑是一道沉重的打击,如今他们与长安近乎大半的酒楼、客栈等都有合作,若是酒供应不上,难免会陷入众矢之的。 萧冰玉这一招够狠! 她冷着脸沉吟了一下: “当初与这些农庄合作,签下的文书呢?” 刘术心中一动:“小老儿这就去给小姐取来。” 她闷不做声的点了点头,眸底凝沉的光似一点一点碎裂开来。 “小姐。” 眉眼清秀的女子一手撩开青色帘布,一手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微笑着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被她安置在意兴酒坊的孟拂。 容色之上的凝重松缓了几分,她提了提嘴角,望向孟拂手中端着的东西,温声一笑:“酸梅汤?” “嗯,天气热,这汤最是解渴。” 她笑了笑,接过了孟拂递过来的酸梅汤:“多谢。” 孟拂又是惶恐又是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恰时刘术抱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 大致的扫了一眼与那三家农庄签下的文书内容,沈清柚捏了捏眉心,面上微冷。 这文书指明了合作期约三年,而今不过半年之久,这三家酒坊就公然倒戈?,简直可恶至极。 刘术略一思索,字句斟酌:“小姐,依小老儿看不如请个状师,将三家农庄告到衙门里去?” 刘术所想,与她倒是如出一辙。 她赞同的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此事交给刘叔去办。” 刘术闻言,当即一声应下。 “对了。”似想到了什么,她红唇微张,不疾不徐的问道:“之前让刘叔在荆州那边办的事,怎么样了?” 提及此事,刘术愁云惨淡的脸总算有了一丝喜色:“在荆州那边开设的酿酒坊还不错,而且已经跟那边的几家酒楼谈好合作了。” ………………………………………… 夜色笼罩,层云避月,长安城一片沉寂。 正值亥时,墨府上下皆聚在墨老夫人的院里,人人严阵以待………… 114章:谁是妖孽 院子里,放了一张盖着橙黄色布绸的长桌,桌上摆了一些祭品,在细扫一下,还有一个香炉,烛台,桃木剑,以及一些黄纸。 正对着主院的桌前挂着一道八卦镜,地上赫然立着一只拴着脚的毛色鲜亮的大公鸡。 “道长,你看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身着道袍的 “活神仙”方起端着仙风道骨的派头,掠扫了一眼,看向罗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风飘曳的烛光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端的是各怀心思。 墨卫国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之于这些奇门歪术,心中颇有不屑。 若不是老夫人久病不愈,他断然不会妥协走这一步。 墨清宁与走到对面的罗氏对视了一眼,轻嗤的余光掠扫向身侧的女子。 墨念初,你的死期到了。 后者却容色淡淡,掩于宽袖之下的小手,不急不躁的摩挲着那装着火镰粉的小小瓷瓶。 “天地正气,乾坤正道,所有妖孽即刻现身,急急如律令。” “活神仙”方起一声到破,眼神一凛,一个筋斗空翻落到了祭坛前。 咯咯—— 被揪着割断脖子的大公鸡剧烈的扑着翅膀,鲜红的血流到了装着朱砂的碗中。 眼见着差不多了,方起将那死透的公鸡扔到一旁,两指在碗中搅了搅,拿起狼毫沾了朱砂,行云流水的画了几道黄符。 嗯,看起来,还真像这么一回事。 方起四扫一眼俨然被唬住的众人,心中颇有几分得意。 咬破的手指往桃木剑上一抹到底,抓起桌上的黄符,方起朝沈清柚的方向怒喝了一声:“妖孽,休要放肆,还不快快现身。” 这晌,站在沈清柚这方的奴婢、小厮面面相觑,纷纷变了脸色。 眼见着桃木剑就要刺向眉心,沈清柚眸光微沉,头一个利落的偏向避了过去,脚下故作不稳,踉跄的跌向了墨清宁。 趁此时机,宽袖之下的手微微一扬,瓷瓶中的火镰粉悉数撒向了一旁的墨清宁。 墨清宁面色微变,脚下悄悄一移,顺势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沈清柚。 从墨卫国的方向望去,却像是沈清柚自己滑落下去的。 “念初。” “长姐。” 墨卫国、墨宏风异口同声唤道。 被墨卫国扶起来的女子,小脸苍白的笑了笑,余光却是心有余悸的扫向了方起手中的桃木剑: “念初无事,父亲放心。” 怒火以燎原之势在心中铺展开来,墨卫国冰冷的眼神陡然射向了僵在原地的方起。 到底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这么一眼险些没将方起给吓尿。 墨清宁看着对沈清柚关怀备至的父亲跟亲哥,手下一再收紧。 在墨府备受娇宠的该是她墨清宁才对!这乡下来的贱人何德何能?如此一看这贱人更是该死! 心生怯意的方起差点绷不住,可对上罗氏警告的眼神时,他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一派高深莫测的道:“墨将军,方才那妖孽正在念初小姐附近,若贫道不出手,念初小姐便要被妖孽入体了。” 墨卫国本不信这些荒唐的鬼怪之说,正欲张口呵斥,却只听沈清柚温声笑道:“父亲,道长说的有理,方才念初还觉得周身阴冷冷的,此番却是好了不少。” 此言一出,墨卫国脸色松缓了不少,但对眼前这个一向没好感的活神仙,却仍是板着一张脸。 罗氏眸光转暗,这小贱人竟为方起说话? 不过……罗氏却将此归结于沈清柚蠢………… 墨清宁眉目之间隐有怀疑之色,这贱人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留了后手? 越想越是可能,她的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那妖孽极为狡猾,现下已经躲起来了。” 虚造的鬼物,任他方起怎么说都是对的。 只见方起说完,一个干脆利落的扯过祭桌前的八卦镜,故作高深的掐了掐手指,而后眸光一定,直勾勾的望向了云烟阁所在的方向。 “贫道知晓妖孽的本体藏在何处了。” 说完,提起手中的桃木剑冲出了院子。 众人面面相觑的互视了一眼,纷纷的紧跟着追了出去。 曲径通幽的青石道上,越走越是幽深寂静,直到云烟阁三个字映入眼帘。 墨卫国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率先抬步走了进去。 沈清柚眸子微扬,笑了一下。 好戏登场了………… “有污秽鬼物藏在这里。”方起说着,直指院中那棵参天古树之下。 恰逢此时,伴随着一阵阴风,一道惊呼乍然而起。 众人界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回身望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捂着嘴巴,惊恐万状的瞪着眼睛。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墨清宁的裙摆下方燃了一道幽幽的鬼火。 墨清宁眼风一扫,小脸刷的一阵惨白,俨然没了名门贵族小姐该有的姿态,登时间吓得花容失色。 可无论她怎么跑,那鬼火却不依不饶的跟着她。 “啊!不要……不要过来。” 墨卫国眉头一皱:“宁儿!” 见状,墨宏风疾步走了过去,拔剑朝那鬼火劈了过去。 可惜效果甚微,方才灭了的鬼火又燃了起来。 罗氏心中一紧,心急如焚的唤道: “道长,你快救救宁儿啊!” 什么活神仙?这名头是方起花银子捏造起来的,所谓的法术,不过是一些故弄玄虚的小把戏,索性他干这行,倒也知晓这鬼火的门道。 于是,他肃然的朝罗氏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后。 自腰间拔出一柄刀刃,快步上前,果断的将沾染了火镰粉的裙摆割了下来。 只见方起用桃木剑挑起那燃着鬼火的衣绸,一声到破,便将燃起的符咒扔了过去。 很快鬼火随着那明晃晃的火光消失了。 被玲儿搀扶着的墨清宁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呼吸急促的稳了稳神,不禁细想,这世间难不成真有什么鬼物不成? 不……不对……此刻冷静下来,她方才想起刚刚往云烟阁而来的时候,她就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有些像火石的味道。 不过当时却并未在意,怀疑的视线暗暗的望向身着紫衫的女子,而巧的是,女子也正好望了过来。 心忽然之间陡然一悚……………… 鸦墨般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轻抬,沈清柚朝墨清宁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115章:好戏当头 沈清柚的眼神让墨清宁有些犯悚,她心神不宁的避开视线,背脊陡然发凉。 为何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难不成这贱人察觉到什么端倪?不……不可能,此事在百花宴之前就布的局,且招招谨慎,这贱人怎么可能会发现………… 这边,墨府的小厮已经往树下开挖了,可挖了半晌,除了黑土细石,却是什么都没有。 对上罗氏冷沉的视线,棠儿心下紧张起来,不对啊!她明明亲手埋在这树下的,怎么……怎么挖了这么半天,还没挖到呢? 方起一派镇定的端着得到仙人的派头,可那每挖一下就像挖在他的心口上,在这么下去,恐怕他也难以圆说,墨卫国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眼见着这几个人已经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了。 沈清柚方才状似随口的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这鬼物藏在本小姐的院里吗?” 方起简直想哭了,暗暗的吐了口气,他颇为凝重的点了点头:“若是找不到,墨老夫人的病恐怕难愈啊!” 难愈!只怕是你难以脱身吧! 心底问候了他无数遍,她的小脸上似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那就让人在这云烟阁上下都找找吧!道长以为如何?” 穷途末路的方起自然是求之不得。 罗氏亦是如此,不过心思一转,却又唯恐这里面有诈,毕竟此事已然偏离了她的意料。 墨清宁的面色赫然一变,牵动着嘴角,正欲开口阻止。 岂知沈清柚却似洞察了她的下一步动作般 ,率先说道:“父亲,事已至此,为了祖母,也为了女儿能够安心,还请让府中的下人搜寻一番。” 墨卫国的神色颇有不定,毕竟这可是她的闺阁,若是传出去于名声有碍,可她都如此说了,且态度坚定,最后只得是松了口作罢。 板上定钉的事了,饶是墨清宁心中已然有所怀疑,却也不得不就此作罢。 看着府中的小厮在这云烟阁里里外外的忙活,墨清宁心底的那股子不安陡然加剧。 因为她发现这云烟阁的主子云淡风轻的过了头。 然而她的不安不是空穴来风,不过片刻,便有小厮从棠儿的屋里搜出了一个浑身扎满银针的布偶,布偶身上的一道黄纸上写着的,赫然正是墨老夫人的名字。 “不……怎么会这样……不……不是奴婢的……将军明鉴啊!”棠儿早就吓傻了,小脸一白,腿一软已经跪到了地上。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这话苍白得很。 罗氏的脸色悄然生变,手下紧攥着衣角。完了,若是棠儿这贱婢为了保全性命而全盘托出的话,以墨卫国的脾性……………… 墨清宁呼吸一屏,眸光暗自扫向了墨卫国手中的布偶。 这下罗氏母女算是明白了,这一晚上为何沈清柚不仅这般云淡风轻,还帮着方起说话,敢情是等着这么一出。 这有趣的一幕,无疑足够让人愉悦,譬如墨清莹,能看罗氏母女倒霉便是她此生最大的乐趣。 墨卫国端看着手中的布偶,脸色阴沉的可怕。 大燕最忌讳这种巫邪之术,且这么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算计到主子的头上了,简直罪该万死! 这其中的厉害,棠儿怎么会不知道,感受着源自墨卫国周身的那股子凌厉的压迫感,棠儿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 “将军,奴婢……奴婢是被人指使的。” 罗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额间冷汗涔涔。 墨清宁一记警告的眼风扫去,棠儿对个正着,回想起墨清宁之前与她说的话,原本到了嘴边的字词,陡然一变。 “将军是念初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反驳主子的话,奴婢冤枉啊!” 一字一句,道不尽的身不由己,说不完的声泪俱下。 风向突变,罗氏那颗心总算落了地。 棠儿这丫头还算机灵,知道什么叫反咬一口。 墨清宁的眼底快速的掠过一抹得意,幸而她有所准备,拿捏住了棠儿的命脉,她亲弟在她手中,任她也不敢全盘招出。 嗯,棠儿狗急了跳墙,自在沈清柚的预料之中,可万万没想到,她这都死路一条了,还妄想着咬她一口。 不过,若当她是病猫子,就且看着。 墨卫国皱了皱眉,显然不信奉棠儿那张口就来的说辞,正欲动怒,那边却响起了一道温婉的声音。 “本小姐为何要让你这么做?” 女子微微的弯起眉头,满脸的困惑。 “姐姐,祖母不过偏宠宁儿一些,你怎的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墨清宁面含愠色,又满是挣扎的望着她,似乎对她失望透顶了。 罗氏痛心疾首: “念初,你这丫头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走失十五年,而今方才回来,感情需要慢慢培养,你怎的听不进母亲的话呢?” 得,这一唱一和的,全然是笃定要把这顶高帽戴在她的头上了。 沈清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本来棠儿的话,墨卫国一字不信,此刻却是产生了迟凝。 沈清柚看进眼底,可也不怪墨卫国会对她产生怀疑,毕竟她不受墨老夫人待见倒是真的,由此心生怨气也情有可原。 可鬼知道,她根本没将这狗屁的疼宠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戏却还是要演的。 女子人畜无害的面上皆是委屈,泫然欲泣的望着墨卫国:“父亲,女儿走失十五年,祖母跟女儿不亲,女儿心中明白,可祖母再怎么说也是女儿的长辈,女儿做不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哽咽着抹了一把无声坠下的眼泪,她噙着哭腔:“退一万步来说,女儿若真的心存着歹毒的心思,又怎会支使一个刚到院子不久的婢女?” 这话说的人明理通透,饶是再笨的人也该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哪有人找个信不过的人干亏心事啊!又不是傻子。 墨卫国不由得想起亡妻来,心中对她这番话心存动容,而且在一细想,这婢女的话,的确是破绽百出。 眼看局势隐有逆转之向,棠儿面色惊变,惨白惨白的,俨然化作了一滩死水。 “将军,奴婢知罪,” 她的弟弟还在墨清宁手中,她不得不咬牙顶下这必死无疑的罪名。 这等于是自认了罪。 还算是个聪明的,知道按风向行事。 墨清宁与罗氏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勾。 呵……以为这样就完了吗?沈清柚不着声色的自罗氏母女身上掠扫而过,随即鼻音重重的问道 : “祖母待这府中的下人不薄,棠儿,你怎么会这样做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墨清宁嘴角的弧度僵在了当场。 这一点,墨卫国也心存疑虑,毕竟这丫头是他从老夫人哪里支使过来伺候沈清柚的。 面如死灰的棠儿紧紧的掐住手心,一字一顿:“奴婢一直在墨老夫人的院里伺候,平日里没少受老夫人阴晴不定的气,故而生了歪心思。” 这话可谓是一锤定音,也将罗氏这对母女撇的一干二净。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墨卫国冷着脸,不怒自威的道。 棠儿一听,连忙哭声求饶,可惜不过是于事无补。 撕心裂肺的求饶声渐渐淹没在这沉寂漆黑的夜色中,沈清柚淡然审视的眸光却落在了罗氏母女的身上。 能让棠儿这么甘心赴死,说到底是这对母女拿捏住了棠儿的软肋,这也是为何她没在出口的原因。 不过此事还没完呢………… 116章:逼她出手 当晚发生的事,被墨卫国明着下了禁令,府中上下谁也不准透露半点的风声出去,毕竟此事涉及巫邪之术,虽是下人行的事,可传出去于墨府的名声而言始终有损。 谁是妖孽?众人心中也高下立见,他们可是看见的那鬼火跟着的人是清宁小姐。 至于沈清柚,本来她私下里想放点风声出去,让罗氏母女尝尝自己酿的苦果,可转念一想,便又做了罢。 此事传出,固然能让她乐呵一下,可是以大局来看,此事的确不宜宣扬,否则朝廷中若有对墨卫国虎视眈眈者借题发挥,那就大事不妙了。 她总不能为了图自己一时的爽快,置墨府于不顾吧! 翌日,墨卫国说什么也不让她住在云烟阁了,出了这事,心中到底是有些忌讳的。 于是沈清柚的院子从云烟阁变成了明月阁,本来墨卫国的意思是让她搬到柳氏生前住的那个院子,一番推脱以后,墨卫国也就随了她的性子来。 倒不是她不想搬去烟陇阁,而是烟陇阁那个地方在这墨府后院的位置刺眼得很,况且明月阁离后院不远,适才方便她暗中行事。 这一次,墨卫国倒没有在自己做主指派丫头小厮过来伺候,而是让沈清柚自个去管家那挑。 这府中没几个不是罗氏眼皮子底下的,她自然不会在傻到等罗氏在安插一个祸根进来。于是趁着时机恰当,她便在墨卫国的面前提了一下孟拂。 墨卫国倒是没说什么,态度明摆着的是任由她自己做主。 四月中的天气难得的好,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墨卫国应允之后,她自是要亲自去意兴酒坊一趟,一来是带孟拂回墨府,二来便是酒坊的事宜。 与孟拂说了来意之后,孟拂自是喜不胜收,连番谢恩,然而心中却是暗暗的想:主子交派下来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孟拂眉开眼笑的道: “小姐,这日头盛,奴婢去给你熬碗酸梅汤吧!” 见状,她的眉眼之间着了一些柔和之色:“嗯。” 孟拂自去了以后,这前堂便也就只剩下沈清柚、刘术二人了。 因着这两日状告那三家农庄的事,这酒坊里原是没什么生意可言,于是刘术做主,姑且让坊子里的小厮们都回去歇着了。 “刘叔,衙门那边怎么说?”笑意敛尽,她屈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 刘术浅叹了一口气,面上愁云不散:“回小姐,咱们状告了那三家农庄以后,那几家农庄倒是依着衙门判定的,继续跟我们酒坊合作,只是送过来的东西都不尽人意。” 她冷笑一声,一掌打在了桌面上,俨然怒了。 “小姐,现下该怎么办?那些送过来的花根本用不了,就算是能用,只怕酿造出来的酒…………” 她微一抬手打断了刘术后面的话 ,他的意思她知道,既然这些人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 “刘叔,这两日你在多多费心一些,找一下另外的农庄。” 刘术应了一声,几番踌躇,到底是斟酌着措辞言道:“这三家农庄在长安出了名的,其余的农庄种植各色花树的也不在少数,但品质比起这三家而言,都逊色一层。” 这就不好办了?意兴酒坊的酒之所以能名扬长安,甚至在荆州站稳脚跟,凭的就是品质。 眼见着沈清柚眉头紧锁不开,刘术动了动嘴皮子,缓缓道来:“不过,这长安还有一家农庄比这三家还好一些。” 她捏了捏眉心:“刘叔且说。” “青山农庄。” “这个农庄什么来头?” “农庄背后的掌事甚为神秘,属下只知这家农庄曾与萧府的德仁酒坊合作过。” 闻言,她凝神一瞬,沉吟片刻:“刘叔,你准备一下,备些薄礼,明日随我去这青山农庄走一遭。” 刘术闻言,一举应下。 躲在门帘后的孟拂端着两碗酸梅汤听了半晌,眼珠子幽幽一转,嘴角慢扬了起来。 不巧,这青山农庄恰是她家主子的。 喝了孟拂的酸梅汤后,沈清柚又去了一趟四海赌坊。 三楼的雅间里,不见白叙温的影子,听黎叔说是那小子自己躲个地方温书去了。 毕竟白叙温志在科举状元,光宗耀祖,而且入秋中旬便是武举,武举之后就是科举了,时日不多,也难怪白叙温会用躲的。 不然就要陪黎叔下棋煮酒了。 听着黎叔一顿的抱怨,她闷不做声的笑了笑,顺带打趣了几句。 玩笑过后,自然而然的切入了主题。 “黎叔,前几日托你办的事,不知怎么样了?” 赴百花宴那日,她趁着天色未亮且棠儿还在蒙头大睡时来了这里一趟。 问及此事,黎叔浅尝了一口清茶,方才缓缓道:“那个姓孙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至于墨小姐提及的那个卜卦之后就被发现身死池塘的姑娘,拿了姓孙的钱财演了一出戏而已。” 沈清柚:“黎叔可打听到了那姑娘所居之所?” 黎叔放下杯盏,不假思索:“十里莲池不远处的一间荒废茅屋。” 她诚恳致谢:“多谢黎叔。” 黎叔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主子的吩咐,墨小姐若要谢,待见着了主子在谢吧!” 谢那个笑面阎罗?得了吧!那厮只有一套说辞,无外乎就是帮的不是她,是他自己 ,她都听腻了。 心中这么想,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的笑了笑。 其实黎叔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心存了误会,毕竟自一个玲珑以后,他家主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照顾一个姑娘。 思来想去,黎叔还是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探听一番: “不知墨小姐觉得我们主子人怎么样?” 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味?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敛下思绪,她的回答很片面:“顾庄主清风霁月,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温润如玉,实在是这世间少有的好郎儿。” 黎叔笑了,好似这话跟夸他一样。 那笑看得她心中有些发毛,直觉告诉她,黎叔定然误会了什么。 不过仅是直觉,又没有听他说出来,她自然不会贸然去问,否则倒是显得她对顾南浔那厮真有什么。 对于那个城府深厚,谈笑皆算计的男人,她着实没啥心思,若不是在咸阳城跟他“狼狈为奸”有了牵扯,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出了四海赌坊,给黎叔要了两个练家子的随从,马车从长安主街一路驶出……………… 117章:有仇必报 马车在十里莲池不远处的农舍前停了下来。 “墨小姐。” 随从的话音方才落下,容色清冷的女子只身钻出了马车。 眼前赫然正是黎叔口中所言的?地方,扬眸望去,只见那屋顶空了大片,唯有一小处地方还铺着稻草,勉强的用来遮风避雨,视线往下,那门歪歪扭扭的挂在那里,仿佛伸手一推就会倒一般。 前脚方才踏进里屋,后脚一股子恶臭味快速涌入了鼻腔。 就跟进了茅房似的,沈清柚皱了皱眉,自然而然的屏住了呼吸。 屋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凳,墙角垫了些许稻草,稻草上铺了一张席子,席子上一个老妇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距离老妇人不到一尺的地方放着一只痰盂,而那股恶臭便是发自那里。 大抵是听到了动静,老妇人艰难的坐起身来,慈爱的唤道:“妞妞。” 她端看着那老妇人,老妇人虽是睁开眼睛都,可眼珠子却怔怔的盯着一处。 这老妇人是个瞎子! 恰在此时,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欢天喜地的走了进来。 “奶奶,妞妞给你抓了大鱼……” 话未说完,手中的鱼却应声落到了地上,妞妞望着眼前的人,瞪直了眼睛。 “你……你们是什么人?”小姑娘防备的紧盯着他们,身子却自然而然的挡在了老妇人的跟前。 不过她也承认,自个带了两个练家子的随从找上门来,实在是不像什么好人。 “妞妞,怎么了?”老妇人的声音隐隐担忧。 妞妞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兀自撑着墙面站起来的奶奶,连忙伸手扶了过去。 眼底倒映着小姑娘那敌视的神情,她颇有些头疼。 “妞……妞妞是吧。” 纵然她的语气已经很温柔了,可对方仍是一脸不善。 “你们想干什么?” 她笑意温婉,尽量的放缓语调:“我们前来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妞妞越发警惕:“什么?” “前些日子,有个姓孙的术士给你银子,让你帮忙演出了一出戏,是不是?” 人家能找上门来,自然是查的一清二楚的,于是妞妞点了点头。 见状,沈清柚直言不讳的道: “那现在我给你二十两,你帮我也演一场戏,如何?” 一听二十两,妞妞瞬间面露喜色:“真的?” 对于这句话,她直接用行动证明了,当下就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鼓囊的钱袋,正要扔过去,那一直沉默的老妇人却是呵出了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拿着钱袋的手滞了一下,她温声浅笑:“我乃墨府的小姐。” “你们找妞妞演什么戏?”老妇人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妞妞执拗的拉到了身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那姓孙的靠着妞妞蒙骗了长安所有的人,混了个活神仙的名头不说,还四处招摇撞骗,有些人家被他骗得支离破碎,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故而前来请妞妞去揭穿这骗子。” 当然前半段真的,至于后半段却是她信口胡诌的。 老妇人一听,面上产生了迟疑之色。 沈清柚看得真切,心中也了解老妇人的顾虑,于是又一番好言劝说,最后老妇人总算是松了口。 这边落定以后,沈清柚将二十两银子都给了妞妞奶孙两人,随后又去了孙起的住处一趟。 凭借着那活神仙的名头,孙起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加之在墨府哪里得了一大笔好处,当下飘了起来,拿着敛来的钱财在醉梦楼里,叫了两个姑娘,喝得那叫一个醉生梦死。 打听到方起的下落后,沈清柚当即换了一身男装。 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袭月牙白衫,玉冠高束,清爽利落,活像那家不经世事的小公子。 而这位小公子去的地方却是时下日头最盛的醉梦楼。 刚从胭脂坊出来的盛小侯爷手里拿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两指摩挲着盒上的纹路,心里美滋滋的。 都说女子喜欢胭脂水粉这玩意了,索性他就对病美人投其所好,博些好感。 心中拿捏着,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等等……是他看眼花了?为何刚刚走过去那小子那么像病美人? 透过人群的间隙,盛小侯爷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道白色身影,越看越是笃定…………他娘的,不是他眼花,那本来就是病美人………… 上次在醉梦楼里,病美人也是这身装束。 不过病美人这是要做什么?不及细想,盛小侯爷把胭脂盒塞进怀中,火急火燎的跟了上去。 半晌,盛小侯爷站在不远处,只见沈清柚无比自然的勾住了姑娘的杨柳腰,万般风流的走进了这虽是白日却热闹不减的醉梦楼。 晴天白日遭霹雳,他只觉着脑袋嗡嗡的。 病美人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她真的喜欢姑娘的癖好?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玉树临风的自己…………………… 这边沈清柚被楼里的姑娘一路引着往楼上走。 “公子找方道长做什么啊?”怀中的姑娘娇滴滴的问道。 她邪笑的捏了捏姑娘的下巴:“自然是找方道长测测财运,不然专门找你暖床吗?” 姑娘娇嗔一声:“讨厌。” 跟在后面一直面无表情的两个随从面上出现了碎裂…………………… 说话这间隙,已然到了方起的雅间门前。 推开门,里面氛围甚是微妙暧昧。 酒桌上,方起左拥右抱,两个姑娘一个喂酒一个夹菜,方起那看着还算憨厚的面上红彤彤的,两眼半眯着,似醉非醉,前方的歌姬正抱着琵琶奏唱。 这方起倒是会享受,沈清柚心中冷笑。 “你……嗝……你是什么人啊!”迷蒙的视线里,门口赫然立着四道身影,他极力的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俨然喝花了眼。 不等她说话, 一旁的引着她上楼来的姑娘却是笑颜逐开的道: “方道长,这位沈公子想找你算算。” 一听来了生意,方起登时清醒了不少。 “沈公子,快快请坐。” 她嘴角微勾,无声的嗤笑一声,漫步走了过去。 挥退了屋中的人之后,便只剩下对桌而坐的沈清柚、方起,以及站在沈清柚身后的两个随从。 “沈……沈公子要算什么?” 隔着一张桌子,沈清柚还是嗅得到他张口闭口吐露出来的酒臭味,她眉头一皱,身子微微后倾。 “算算方道长知不知道今日要被打。” 方起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公子说……说什么?” 她站起身来,睥睨着烂醉的方起,讥笑着嗤道:“动手。” 早就按耐不住的两个随从对视一眼,面色凶狠的朝方起走去……………… 118章:喜欢女人 打完方起以后,沈清柚心情大好。 将两个随从遣回四海赌坊后,少年慢慢悠悠的走在长安街上。 忽然肩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首望去。 俊美的红衣少年薄唇轻抿,眉头微弯,满脸的纠结,那垂下的手中握着一个精巧的木盒。 眼见着他神情古怪,她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他眸光闪烁,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完了完了,病美人现在换上了男装,连声音都变成男人的啦! 她可不知道他心底掀起的狂风巨浪,直道盛景尘这臭小子是故意来吊她胃口的。 她小脸一沉,落下一句:不说算了,扭头就走。 见状,他一把拉住了她,话到嘴边变成了:“病美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露声色的抽回手,她端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温热的小手抽离之时,他蜷了蜷手心,试图留下那点残留的余温。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坐在这四面透风的凉亭中,倒也是种享受。 她托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他:“说吧!” 后者挤了挤眉头,闭眼睁眼,咬了咬唇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病美人!” “嗯~” “你是不是喜欢女人!”盛小侯爷仿佛用尽了此生的所有力气。 沈清柚一个没绷住,手肘一滑,下巴差点跟石桌来了个亲密接触。 哈?她喜欢女人?他那里来的狗屁歪理!不过若是能让他对她死心,索性这锅背了也无妨。 她露出惊恐的表情,脖子一伸,直勾勾的盯着他: “盛小侯爷怎么知道?” 这……这是承认了?这种痴心再次错付的感觉是什么鬼? 独属于女子的那股淡淡薄荷香随风而来,清丽的小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敛微抬,他甚至好似看到了女子认真的眸子中藏着的万千星辰。 原本的烦闷一驱而散,俊美无疆的脸上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被美色迷惑的盛小侯爷呆滞一般的说道: “你……你真的喜欢女人?” 她端坐回来,肃然的点了点头。 盛小侯爷泫然欲泣,仿佛天就要塌了一样:“你喜欢女人,小爷怎么办?” 他娘的,他又不能变成女人!?这不是为难人嘛! 嘛!为什么她会觉得此时此刻的盛小侯爷有点……嗯……可爱…… 强忍住笑意,她别开视线,浅叹了一口气:“天涯何处无芳草,找找 ,还是有的。” 他娘的,他那里找去,他一颗心思都扑她身上了。 烦躁无比的摆了摆手,张口就道: “找什么找,怪麻烦的,你喜欢女人,小爷喜欢你,不碍事。” 盛景尘真是油盐不进!她颇感头疼的闭眼一瞬。 “给你。” 掠扫了一眼他硬塞到她手里的木盒,她有些迟凝的望向了他。 “这是什么?” 后者傲然的别开视线:“自己不会看吗?” 哼~小爷真是太生气了! 她翻了个白眼,随即慢慢打开了这个棕色的精致雕花的小木盒。 是……是胭脂! 他的余光悄悄的看了眼她的神色,看着她面上的困惑,心中的信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你……你不喜欢吗?” 不对,说完 ,盛小侯爷就想抽自己两嘴巴,她都说喜欢女人了,加之她整日素面清淡来看,好像是……的确不会喜欢胭脂这东西…… 失策啊失策………… 他的神色让她知道这误会真的大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会忍不住笑出来。 “虽然……罢了……多谢小侯爷……” 女子容色上的勉为其难,着实的让盛小侯爷扎心。 二人分别后,盛小侯爷回府蒙头就睡,睡着睡着就哭了起来。 王伯大惊:“小侯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蒙头在被褥里的小侯爷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没事……小爷……小爷就是想哭会…………” 当晚,明月朗朗,盛小侯爷又拉上了他的倒霉表哥喝酒。 二人坐在青石阶上,面前摆了数十坛酒。 酒过三巡,宋致远已经败下阵来,而盛景尘那厮却跟喝白开水似的抱着酒坛子猛灌。 “啧啧,景尘啊!看开点。” 他知晓自家表弟这番一定跟墨府的那小姐有关,说着,还宽慰的拍了拍盛小侯爷的肩膀。 “你他娘的懂什么?”盛小侯爷一把掀开了他落在肩膀的手。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就你懂,行了吧!”宋致远摊开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盛小侯爷暗骂了一句,气闷的咕哝道:“那个女人比得上小爷,病美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闻言,宋致远虎躯一震:“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盛小侯爷凉凉的横了他一眼。 宋致远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他怎么嗅到了这里面的不同寻常……………… 最后在宋致远的软磨硬泡下,又借着酒劲,盛小侯爷一问就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这下宋致远惊了,墨府……墨府的那位念初小姐喜欢……喜欢女人……………… …………………………………………………………………… 凝光阁 “没想到这次,竟事先被那小贱人识破了,若不是宁儿你有先见之明拿捏住了棠儿的亲弟,恐怕昨晚便将我们供出来了。” 回想起昨晚,罗氏这心里当真是后怕,且极度的不甘。 墨清宁提壶为罗氏的杯盏续满了茶水,嗓音轻柔,却又冷意十足:“定然是棠儿那个蠢货,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否则那贱人怎会知道?” 罗氏抿了口清茶:“棠儿那贱婢也算是死得其所。” 墨清宁端起杯盏,在手中微微摩挲着:“玲儿。” 侍在身后的玲儿背脊僵直,垂敛着头,应了一声。 她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摸出一个黄纸小包:“机灵点,把这个放到祖母的晚膳里面。” 玲儿冷汗涔涔的接了过去:“奴婢明白。” 罗氏面色微变的问道:“宁儿,这是什么?” “母亲放心,这是解药,祖母吃了以后,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难道你祖母的病并非巧合?而是宁儿……” 墨清宁阴森一笑,打断了罗氏的话:“若非如此,后面将孙起请入墨府演这么一出戏,那有这么容易?” 百花宴前,有几日,墨老夫人的早膳都是她亲自做的,若不是有机可乘,她岂会屈尊降贵的往厨房跑? 罗氏看着比自己心思缜密的墨清宁,心中有些得意,乃至自豪。 “对了,母亲 ,这两日表哥都到哪里去?” 一提起罗衡阳,罗氏心里就来气,那日墨清莹被赐婚给了太子,她心生烦躁,不过说了两句硬话后,那小子就消失了。 “大抵是去长安的那处秦楼楚馆厮混去了吧!” “母亲派人把表哥找回来吧!” 映入眼帘的女子嘴角微勾,容色诡秘,似有所盘算。 “宁儿的意思是?” 墨清宁扬眉一笑,字句沉沉:“就如母亲所言,没了一个墨清莹,不还有个墨念初吗?如今父亲回来了,假以时日,难保那贱人不会跑到宁儿的头上来。” 罗氏冷冷一笑,她正有此意………… 119章:合作愉快 今日长安出了一件奇闻怪事,数十日前,传闻在方起哪里算完卦后,身死十里池塘的小姑娘“诈尸”了。 人姑娘不仅好好活着,还活蹦乱跳的在长安街上走了一遭。 据说那姑娘是为了家中患病的奶奶,逼不得已,故而拿了方起的钱财,帮他演了一出戏。 不消一个时辰,这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传遍了长安的街头小巷,至于活神仙方起不仅变成了神棍,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毕竟这厮之前仗着自己活神仙的名头,没少给人摆谱,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这方起在长安算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 意兴酒坊,女子刚到店里,就兀自提壶斟了一盏茶,一股脑的闷干以后,她擦了擦嘴角的茶渍,问道:“刘叔,昨日让你办的事,怎么样?” 刘术面含喜色: “小姐吩咐下来后,小老儿就递了拜贴,青山农庄那边收下了。” 女子当机立断: “好,刘叔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前往一趟。” 马车从临安街拐入主街,一路往坐落在城外二十里处的青山农庄而去。 半晌,总算到了青山农庄。 因为递过拜贴,所以一路还算是顺利。 农庄的小厮在前方引路,女子的余光漫漫散散的扫向周遭,这青山农庄依山傍水不说,这宅子里的景致倒也不错。 正值春日,这一路走来的院子里繁花正盛,长长的廊坊两面种了许多桃花树,让人仿佛置身于桃花源中。 终于到了农庄的主院,与其他院子不同的是这主院竟种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紫竹。 沿廊下摆着的貣尾花迎着时来的清风轻轻摇曳着,因着天气难得的好,这明纸窗户也是打开的。 临窗的青石地面上,一束阳光静静地躺在那里。 屋中的摆饰极为清雅,处处透着一股淡泊之意,想来这农庄的主人定是一个性子高雅之人。 刚刚落座,便有婢女将茶水奉了上来。 须臾,一道青隽惞长的身影步履闲适的走了进来。 “久等了。” 清淡的嗓音骤然响起,漫漫散散的飘浮在这静谧的上空。 映入眼帘的男子一袭墨色竹衫,墨发以白玉冠高束,宽肩窄腰,腰间挂着一块美玉,只手负立。 男子白皙如玉的面上透着一丝病态,清澈似泉的眼中盘桓着一江愁水,似弱柳扶风,却又傲骨可窥。 若说盛景尘似人间烟火般明媚绚烂,那眼前的男子又刚好是另外一个极端。 立在一侧的孟拂虽也似沈清柚一般看入了神,却仅是片刻,就回神过来。 不得不说,她家主子这张人皮面具简直迷倒众生。 沉静的眼底倒映着女子微微出神的模样,一抹柔软悄然无息的自眼中掠过,他蜷着手抵在薄唇上轻咳了一声,温润如玉的嗓音再次响起。 “墨小姐。” 七魂落了八魄,女子怔松了一下,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纵然些许尴尬,可她却掩饰的极好,不露分毫的提了提嘴角,对着他回以一笑。 女子的笑有些不自然,男子含笑的眸光自她身上一扫而光,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咳……那一眼而言,她怎么觉得他好像将她看透了一般? 沈清柚不是个弯酸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整理了一番思绪以后,她开口道。 “庄主想必也只我今日所来的目的吧?” 清风朗月般的面容之上笑意浮动,男子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示意她说下去。 那笑让人有些晃神,她掐了掐手心,也不含糊直言道: “我想与庄主的农庄合作,至于价钱,庄主可以先说说。” 茶盏落到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动,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在椅子上,似在思索一般。 沈清柚面色从容,心下却有些紧张。 片刻之后,浅淡似泉的嗓音方才再次响起。 “合作可以,至于价钱,墨小姐看着给。” 她看着给?早就听闻这青山农庄的背后掌事性子古怪,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还真的没想到真的那么随心所欲。 不过这也说明,合作这事是基本谈成了。 清丽的容色之上飘浮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她红唇微张,缓缓道:“庄主如此爽快,我自然不会让庄主吃亏,只要庄主有意我们长期合作,每月可以给庄主这个数……” 望着女子摊开的小手,他嘴角微勾,眉眼勾芡着清浅的笑意:“五百两?” 女子眉梢一挑,不假思索的微微颔首。 青山农庄是长安最大的农庄,依照刘术所言,货源的品质绝对是上乘之品,人家如此爽快,她自然不会怠慢人家。 五百两,这个价放眼整个长安的酒坊,已经是极高的了。 男子闷声一笑:“合作愉快。” 她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 事妥以后,回城的路上,沈清柚心情颇好。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却不想意外的顺利。 “小姐。”孟拂将剥好的橘子递到了眼前。 对着殷切的小丫头微微一笑,她自然而然的送了一瓣进口。 “另外那三家农庄,小姐有何打算?”车外正在赶车的刘术几番思量,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三家农庄已然倒戈的彻底,而且故意膈应人,每日送来的东西根本就用不了。 但签了合作的文书,他们还得给他们银子,想想就憋闷得很。 这点沈清柚也早已有了考量,本来若是今日与青山农庄的合作不成,她便会让刘术走一趟荆州,换成荆州那边供应,但既然谈妥了,此举自然是省了。 这样一来,她自有精力对付这三家不知好歹的农庄。 女子周遭的气势赫然冷了下来,她冷冷一笑:“什么货,就什么价,那残次的东西,一两银子足以。” 此言一出,刘术虽心下赞同,可……犹豫了一下,他斟酌着措辞道:“可有文书摆在这里,只怕…………” 她知道他顾忌什么,不待说完,她不容置喙的打断: “刘叔且按我说的去办就是。” 话虽这么说,未免被狗反咬一口,她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边,偌大的里屋一片沉寂,男子慢条斯理的揭下了面上那张脱尘如玉的人皮面具。 山水屏风后,黑衣侍卫走了出来。 “云峥。”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分毫情绪。 “属下在。”黑衣侍卫拱手伏身。 “查清楚了吗?” 云峥怔松了一下,随即正色回道:“查清楚了。” 男子古井无波的眸子望向了窗外的景致,缓缓道:“今晚行动。” “是。” 120章:夜黑风高 夜明星稀,晚风徐徐。 城外的黄泥道上,为首的女子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后跟着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 “小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孟拂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子身后,终于忍不住的小声的问道。 余光掠扫了一眼身侧瞪着迷茫着大眼的小丫头,沈清柚淡淡道:“砍树。” 孟拂将三分惊讶演绎的恰到好处:“这天黑风高的砍什么树啊?” 就是天黑风高,才好做亏心事啊!女子暗自扶额,本来是不想带这个丫头出来的,可无奈这丫头警惕的很,她夜间偷偷摸摸的起身走到门口,这丫头就醒了。 最后死活的要跟着一起来,未免耽搁跟黎叔汇合的时辰,她只能带着她一起来。 “等会你就知道了。” 闻言, 孟拂乖巧的哦了一声。 今晚他们依次要去的地方,正是那三家农庄,砍的也是那三家农庄的树。 夜色下,数十道身影身姿矫健的翻过了篱笆,行至十里,那一片的各色果树已经被人被砍倒了,至于另外两家农庄也无一幸免。 沈清柚心里奇了怪了,难不成有人比她还看不过这三家农庄,还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赶着夜黑风高来砍树? “小姐,还砍吗?”孟拂眼看着这成片倒塌的树,弱弱的问道。 她一记眼风扫去,哭笑不得的道:“回去睡觉吧!” 披着更深夜露的云峥完成自家主子交派的任务后,当即脚下匆匆的前来禀报。 端坐在上首的男子自是矜贵,深邃似井的眸子自云峥的身上一扫而过,缓缓道:“做的不错。” 云峥似吃到蜜一样的笑了笑,顺手拂去了搭在肩头的树叶。 眸光流转之间,嘴巴忍不住的作死: “主子为何这么帮念初小姐啊?” 其实他觉得自家主子对人念初小姐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报恩………… 一记似刀刃凛冽的眸光直直射来,云峥心肝一颤,默默的垂下了头。 空气近乎沉寂到了极致,好似有把刀悬在了脖子上,随时会落下来一般。 云峥欲哭无泪,活着不好吗?他家主子的气场真是太骇人了。 终于,低沉的嗓音慢慢的倾泄而出:“有意见?” “不敢。”他怎么敢有意见?又不是嫌命长。 萧成钰: “每月五百两的买卖,这样才不会落到别人的手中。” 要说主子你都亲自出手了,就算这三家不倒,也根本不是对手啊!你分明是为了给念初小姐出口恶气才对。 心中万般诽腹,云峥面上却是很认同的神色。 屋中又静默了下来,男子冷峻的面容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下,不见丝毫情绪: “顾南浔那边可有消息?” 提到这个,云峥的面色凝重了几分:“顾庄主让主子放心,当初将念初小姐从咸阳城带来的时候,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据顾庄主所言,念初小姐是拿了真正墨府长女的龙腾玉玦顶替的身份,而念初小姐原本的那个身份在咸阳城已经是死了的。” “也就说就算江湖这些门派追探到咸阳城,也不会发现念初小姐乃是拥有八字全阴命理的那个人。” 男子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沉静似海的眼底悄无声息的掠过一抹暗芒。 云峥暗自瞄了一眼自家似有所思的主子,斟酌着说道:“顾庄主如今身在荆州。” 萧成钰眸子微抬,示意他说下去。 “顾庄主在荆州一带发现了瑾王的踪迹。” 身死的瑾王……不,是变成了怪物的瑾王竟然出现在了荆州一带,看来高焕又有动作了。 “顾庄主的意思是等他先探清那边情况,在与主子细说。” 萧成钰眸光暗敛,微微闭上:“嗯。” ……………………………………………………………… 天光划破了沉寂已久的夜色,世间万物如复生机。 不过两日,墨老夫人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按照惯例是该去请安了,于是一早收拾妥当后,沈清柚便领着孟拂去了主院一趟。 请安过后,她琢磨着要去意兴酒坊一趟。 走至前院却恰是碰上了罗衡阳。 罗衡阳这几日都在长安的青楼里厮混,还是今早罗氏派人去寻的他,否则他当真要溺死在那温柔乡里。 本来他对罗氏那日的话还心存芥蒂,但总归是不能太得罪,纵然不愿 ,却还是乖乖的跟墨府的小厮回了府。 忽然浑浊的眼里撞入了一抹芊芊身影,女子容色清丽,眉若远黛,眼清似泉,朱唇点绛,似树间梨花,清冷淡雅。 眸光渐聚,灼热的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你……你是念初表妹?” 磕磕绊绊的语调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也难怪罗衡阳会露出此番神情,毕竟今日她点了朱唇,往日的话,可谓是半点不沾。 就好似一幅不起眼的画,忽然之间多了一抹色彩,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幸得他没见过她百花宴那日的模样,否则便不会因罗氏的话气的去青楼里厮混。 女子神情冷淡点了点头。 对于罗氏那一派的,她着实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厮还用那色目米目米的眼神看着自己。 未做任何过多纠缠,她提步欲走,殊不知错身而过时,那厮却是胆大妄为的捉住了她的小手。 眉目间的冷意节节攀升,女子沉着小脸,反身抽手之际,狠狠地落了一巴掌在那尖嘴猴腮的脸上。 啪—— 此刻就算针落到地上,恐怕也能听见。 孟拂眉梢一挑,暗自笑了笑,不错,这性格很对胃口。 罗衡阳身后的小厮惊的瞪直了眼睛,这个乡野来的大小姐敢打表少爷? 罗衡阳是罗家的嫡子,从小被娇纵着,罗衡阳之父的官虽然小,但在罗城县还是显赫一方的,再则也得亏了他的好姑姑罗氏嫁给了当朝将军墨卫国,罗家自然跟着沾光。 加之有位当了王妃的姐姐,这长安的不少世家公子小姐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自此他还是这么第一次被人打脸下面子。 “你……你敢打本少爷?”罗衡阳捂着生疼的脸,面含怒色的指着她。 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明是盛着笑意,却偏似八月飞霜:“你若不动手动脚,本小姐能出手教训你?” 这自然是罗衡阳理亏,可他那肯承认? “你……” 眼看着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的罗衡阳,她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小厮瞄了一眼快要气成猪肝色的罗衡阳,战战兢兢的唤道: “表……表少爷……” 一肚子的怒火似找到了宣泄口,罗衡阳暴怒之下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小厮的脸上。 棱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府门的方向,拳头紧攥,那瘦的跟麻秸秆般的身子打着颤。 这小贱人,他还娶定了,等他娶了她,看他怎么收拾她……………… 121章:睚眦必报 晴空万丈,碧空如洗, 天气难得的好。 德仁酒坊的内堂却似笼了一层阴云,一众人等皆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呼一下。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一只完好的杯盏落到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怎么会这样?该死,定然是墨念初那贱人在背后捣鬼!”萧冰玉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在桌面上,俏脸因极至的愤怒而略微扭曲。 自今早传来的消息,那三家转而跟他们合作的农庄,一夜之间,庄里树被砍了不说,连带这花田里的花也全被捣毁了。 届时这三家供不上货源,加之她又与这三家签订了不论什么情况都会照给银子的文书,这不是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萧成藩的脸色难看至极,强压住心底窜起的火气,温声道:“长姐稍安勿躁。” 怎么稍安勿躁?这样一来,他们酒坊亏死了不说,传到祖父的耳里去,恐怕不会再让她插手萧府的店铺生意了。 稳了稳神,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制镇定下来:“成藩,你说这厢怎么办?” 萧成藩略一思索,便凑近了萧冰玉的耳畔,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萧冰玉满是怒色阴沉的脸上多了一抹诡异。 “这么做固然是好,但这么白白的放过那贱人吗?” 她真是太不甘心了! 放过那贱人,自然是不可能,想想成光如今失去了的一只眼睛 ,就是把那贱人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思及此,萧成藩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待我们顺利跟青山农庄合作以后,荆州那边可以动点手脚!” 萧冰玉不解的微微皱眉: “荆州?” 萧成藩冷冷一笑:“墨念初的手已经伸到荆州了,她的酒在那边卖的不错。” 此言一出,萧冰玉冷下了脸:“那我们萧家在荆州那边的生意岂不是也受挫了?” 萧成藩凝着脸闷不做声的看了她一眼,此番足以说明正如她所言。 “这贱人真是无处不在!”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只顷刻间碎裂的杯盏……………… 缓了口气,萧冰玉转念一想,心中没底:“青山农庄会跟我们合作吗?” 这青山农庄可不同于那三家能用银子买动。 萧成藩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长姐且放心,这青山农庄与我们之前也曾合作过,我们亲自前去,在搬出祖父来,那青山农庄在这么说也得给些薄面的。” 萧冰玉忽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毕竟他们萧家在长安,乃至整个大燕都是声名显赫的,那青山农庄的掌事只要识时务一点,也万万不敢得罪他们萧府的。 与此同时的意兴酒坊内。 “怎么样?那三家今早送花过来没有?” 刘术眉开眼笑的给刚刚落座的女子斟了盏茶:“没有。” 她极度自然的端过刘术斟好的茶水,浅笑的眸中掠过了一抹阴寒,若她猜测的不错,这三家农庄如今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只待着他们找上门来,她在慢慢的教训他们。 说曹操,曹操到,这晃眼的功夫,那三家农庄的掌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 刘术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 “刘掌柜,我们这里商量个事要跟你说。”开口的是一个约摸五十左右的男子,这人正是桃源农庄的掌事——胡建平。 刘术冷眼扫去,端足了气势:“胡庄主还是跟我家小姐说吧!” 胡建平怔了一下,颓败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端坐着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胡建平认得,便是之前跟萧府大小姐萧冰玉在临安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墨府小姐,也就是这意兴酒坊的掌事。 “胡庄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沈清柚笑了笑,一派的好脾性的模样。 三人面面相觑的互视了一眼,似乎没料到会碰上这意兴酒坊的掌事。 那看着娇滴滴的女子,明明笑的那么温婉柔和,却无形的透着一股子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胡建平浑身僵硬,吞吞吐吐的道: “就是,这花,恐怕有很长一点时间供应不了给贵酒坊了。” 女子一听,不怒反笑: “所以胡庄主的意思是,要毁约咯?” 这帽子可扣大了,三人连连摆手。 “小姐误会了,主要是昨晚我们三家农庄的树都被人给砍了,花田的花也被捣毁了,我们就是想继续供应贵酒坊,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这话里话外皆是道不尽的无奈,可这一切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的,她可不会给予他们分毫的怜悯。 只见女子眉头微弯,似做思量,三人见状,趁机说出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墨小姐,你看,你给我们缓缓如何?” “待我们花田里的花重新长起来,我们即刻给您送过来。” 说了半晌,就是想要继续拿她的银子,还要让她等,当她白痴不成? 似听够了,她微一抬手打断了三人七嘴八舌的话。 “三位不是跟德仁酒坊合作了吗?” 此言一出,三人纷纷变了脸色。 沈清柚可不管他们的脸色如何,而是接着一字一句的冷嗤道:“三位突然倒戈,本小姐也就不提了,闹到了公堂之上,三位才不情不愿的继续往我们酒坊送货,而且送的还是残次品,这次三位那边出了问题,本小姐凭什么要放过你们?” 言外之意,她势必不会罢休。 三人的脸色登时变幻的十分好看,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在先,本想稳住意兴酒坊这边,两头吃,却不想一来就被这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一顿“羞辱”。 “说的这么难听,你若开的比德仁酒坊高,我们能倒戈?”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农庄的掌事。 胡建平不善的睨了沈清柚一眼,附和道:“大不了不合作便是。” “是永不合作。”另外一个农庄的掌事冷笑着补充道。 俨然,他们自认为自己那已经倒下的农庄还有风生水起的一天。 仿似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沈清柚静静地听他们说完以后,轻笑了起来:“众位似乎没搞清楚一个问题。” 三人黑着脸面面相觑,而后望向了她:“什么问题?” 带笑的小脸陡然一沉,似寒川包裹般冰冷入骨:“不是你们不跟本小姐合作,而是本小姐跟你们永不合作。且文书上,合作期约一年,如今各位毁约,还望备足了银子,本小姐给你三日,三日若拿不出银子来,便公堂上见。” 这么一提,三人才猛然惊醒了一般,他们……他们怎么忘了还有那该死的文书……………… 三个人灰溜溜的走后,孟拂兴奋异常的眨着星星眼:“小姐,你太厉害了。” 沈清柚整好以暇的笑了笑。 “小姐,若他们真拿不出银子来…………”刘术满含斟酌的话未说完。 她便轻笑着打断道:“要么给银子,要么进天牢,我想他们心中自有估量。” 她不会给他们第三种选择……………… 122章:简直造孽 长安主街如斯繁华,临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醉仙楼临窗的位置正是恰好将这番繁盛之景尽收眼底。 三楼的雅间内,桌上摆着山珍海味,一壶白玉美酒,盛小侯爷却托着下巴,神情恹恹的,没半分精神。 倒是对面的宋致远吃的不亦乐乎。 “宋致远,你到底要跟小爷说什么?别卖关子?”盛小侯爷隐有不耐的横了宋致远一眼。 宋致远乐呵的送了一箸鱼肉入口,带笑的眸子定定的落在了郁郁寡欢的某人身上。 “要本王说,念初小姐跟你说喜欢女人,是假的。” 盛小侯爷萎靡的眼睛登时放光:“何以见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宋致远鄙视的斜了他一眼。 盛小侯爷显然来了兴致,要说病美人喜欢女人对他没影响,那是不可能的:“怎么个试法?” 宋志远慢条斯理的放下箸子,神秘兮兮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盛小侯爷眉梢一挑,当即会意的凑上前去。 也不知宋致远说了什么,却只见少年俊脸之上的笑意越渐加深………………………… 要说这会,沈清柚带着一个孟拂悠哉悠哉的往墨府走,前脚刚入西街,后脚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盛小侯爷。 “病美人。”一见女子,少年落寞的神情霎时间布满了刹那芳华。 出了醉仙楼后,他迫不及待的赶来了墨府,岂知翻墙进去,那云烟阁早就空了,心里正琢磨着呢,这转眼就遇见了。 “盛小侯爷。”女子挂着得宜的浅笑。 这臭小子看样子是特意来找她的。 “病美人,你不住云烟阁了?”盛小侯爷忍不住的问道。 她点了点头:“换了个院子。” 盛小侯爷下意识的问: “换到那个院子去了?” 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这个就不劳盛小侯爷关心了。” 吃了个闭门羹,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心里咕哝着,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病美人,换上男装,小爷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要换男装啊?除非是他不信她那日喜欢女人的说辞,所以想试探她! 她笑吟吟的一口应下: “好啊!” 半晌,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横空出世,少年眉目之间皆透着一股子文雅意气,反观身旁的红衣少年,几分傲气张扬,万般的桀骜。 这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比那万千繁花还要赏心悦目。 “哇!小姐,你好俊啊!”孟拂双手合十抵在下颚,一副迷恋的神情。 沈清柚玩味一笑,手无比自然的勾上孟拂的***,邪气十足的凑近孟拂的耳畔吹了吹气: “乖,叫公子。” 一抹红晕悄无声息的飞上脸颊,心突突的跳,见鬼了,她孟拂见过多少极品美男了?此刻竟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的害羞了? 而且最让她惊讶的是沈清柚换了男装也就罢了,连带着嗓音都变成了男音,简直太厉害了。 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她好奇的问道:“公子的声音怎么也变了?” 沈清柚捉起她的小手在手中捏了捏,慵懒的眼底带着摄魂夺魄的笑意:“以前学过一点口技。” 孟拂一脸的恍然大悟,怪不得能随意转换声音。 一旁的盛小侯爷却是黑了一张脸,他娘的,他还在这儿呢?病美人就当着他的面跟别的小姑娘勾搭。 肚子里的陈年老醋洒了一地。 孟拂只觉背脊一寒,好似有股冷霜袭来一般的冷,遂望而去,刚好对上了盛小侯爷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 不过她孟拂是谁?自然是纹丝不动的任由沈清柚占便宜。 这厢可把盛小侯爷险些给气炸了。 本来看盛景尘那么神秘兮兮的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岂知是带她去逛青楼。 一进楼里,盛景尘就自来熟似的点了四个姑娘。 雅间内,美酒、美人齐聚一堂。 盛小侯爷漆黑的眼底掩藏着几欲喷发的妒火,对面的白衣少年浑然不知的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什么风流话、摸小手,沈清柚一样不落的做足了全套。 盛小侯爷却背脊僵直的端坐着,活像柳下惠,颇有几分坐怀不乱的味道,任由坐在两侧的美人如何逗弄,都板着一张脸。 他娘的,他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该死的宋致远出的什么馊主意,自从确定了对病美人的心意以后,他就没在逛过这地方。 如今他搁这儿格格不入,病美人却玩的风生水起。 就连侍在一旁的孟拂都看傻了眼,没想到念初小姐还有这么惊世骇俗的一面……………… “盛小侯爷怎的不喝酒啊?”少年斜依在美人的怀中,白皙的小脸因下肚的酒隐隐透红,一双本该万千星辰的眼似乎起了浓雾,迷迷蒙蒙的。 偏偏那小脸上还挂着几分邪肆,着实的勾人。 该死!盛小侯爷暗骂一声,双拳紧握,强忍着想生扑上去的冲动。 宋致远,小爷等会找你算账!!! 终于盛小侯爷受不了这满肚子的醋味,开始赶人了:“出去,都给小爷滚出去……” 美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可对方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便心有不愿的退了出去。 特别是伺候沈清柚的那两个美人尤为不舍。 终于屋里只剩下沈清柚、盛景尘、孟拂三人了。 喝得醉醺醺的沈清柚打了个酒嗝,懒懒散散的靠在椅背上,迷蒙的眼睛有些怒意的瞪着盛小侯爷:“你发什么疯啊!” 盛小侯爷黑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是你自己请本公子来喝花酒的,现下反悔了不是?”少年眉头一皱,十分的不满。 盛小侯爷依是看着她,闷声不语。似有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之感。 孟拂也隐隐察觉到了盛景尘不太对劲,可又兀自摇了摇头,这也不能出什么事吧!虽然她看得出这小侯爷似乎对念初小姐有点意思…………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却只见盛小侯爷突然起身走到了沈清柚的面前。 “喂,盛景尘,去把刚刚的姑娘叫回来,爷请你…………”话还没说完,气急的盛景尘却是忽然俯身掐住了她的下颚,不待她反应过来,那薄唇猛然覆了上来,直接堵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周遭环顾着女子独有的薄荷清香,柔软温热的唇带着淡淡的酒香,甜的让人心醉。 天呐!孟拂的眼珠子都快瞪的掉出来了! 简直……简直老虎出更,猝不及防啊! 一直装醉的女子霎时间瞪直了眼睛,眼底全然不见一丝醉意,一股子怒火从脚底只窜脑门,盛景尘这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盛景尘!”她一把推开他,两眼冒火。 盛小侯爷被这一声吼得回了神,蓄满的怒火早在那个吻中消失的一干二净,此刻望着女子愤怒的模样,他方才后知后觉。 他语无伦次的想要去解释什么: “小爷是因为太生气了……不……因为你……不,不是,小爷就是……就是……” 女子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起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拂掠看了一眼追悔莫及的盛小侯爷,赶忙追了出去,真是造孽。 人去房空,盛小侯爷双拳紧攥,眼眶隐隐翻红,苦笑一声,身子摇摇欲坠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盛景尘,你他娘的做什么,这下可把病美人惹生气了吧! 123章:永不合作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翠绿的藤萝攀附在那一方朱红院墙之上,院墙下一片紫竹,沿廊下的貸尾花开的正好。 临窗望去,这满园的春意自是一览无余,男子一袭玄色锦衣,只手负立,似在等候什么人一般。 毒辣辣的阳光落在男子风华潋滟的面庞上时,仿佛变得温柔起来,淡漠深邃的眸子窥探不到任何情绪。 院门处,农庄的小厮引着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袭浅紫色裙衫,简单的绾了一个发髻,清风拂过,将她鬓角的碎发拨弄的有些凌乱,薄弱的日光穿透层叠交错的树叶斑驳的落在她淡点了脂粉的容色之上。 明明如栀子般清雅淡泊,无形中却又予人动魄的惊艳,刹那间这满园的春色竞相沦为了陪衬。 “庄主。” 柔声浅笑的嗓音随风满散开来。 四目相抵,女子含笑的眼仿似勾芡着清水涟漪,男子怔松了一下,嘴角微勾,万般的温润如玉。 “庄主看一下这纸文书。”桌面上,沈清柚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 一辆华贵的雕花马车赫然停到了青山农庄之外。 “小姐,二公子到了。” 随着婢女的声音落下,只见一男一女前后自马车中钻了出来。 二人衣着华贵,姿态略显高傲,一看便知是长安那家的贵子小姐。 这大热天往这城外的山疙瘩里跑,一路颠簸就不说了,呆在那逼仄的车内一个时辰才是真正的要命,这厢下来可谓叫萧冰玉这个千金小姐吃尽了苦头。 反观萧成藩倒是好的多。 “长姐怎么样?” 萧冰玉强忍着五脏腑内的上下翻腾,摇了摇头。 “无碍,办事要紧。” 萧成钰面色肃然的点了点头,随即提步上了石阶。 敲了半晌,那纹丝不动的大门方才有了动静。 探出半边身子来的小厮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客气的道:“公子有事?” 身为镇国府的二公子,萧成藩自是不将这么一个小厮放在眼里的,他睥睨蝼蚁一般眼神自那小厮身上一扫而过:“我乃萧府二公子,找你家庄主有要事商谈。” 这人的语气好生自傲!我家庄主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吗? 小厮心下不岔,面上的客气转瞬即逝:“请问公子递过拜贴吗?” 拜贴?他堂堂镇国公府二公子,一个区区农庄的庄主罢了,给他提鞋都不配,还这么大的排面,简直可笑。 “没有。” 闻言,那小厮直将冷脸的萧成藩忽然了彻底,回了一句:待公子递过拜贴,再来吧! 话落,那道沉沉的大门又关上了。 缓了缓的萧冰玉见势不对,便急忙提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萧成藩垂落身侧的手收紧了一分,眸光狠厉的自紧闭的门上一扫而过。随即将方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萧冰玉怒色横生,冷嗤道:“不过是看院的小厮罢了,真是没长眼的狗东西。” 又敲了半晌的门,可依旧不见动静。 在长安城中身份显赫又被人恭维惯了的二人哪里受过这等子气?当下二人的脸色冷沉的仿佛能结出冰来。 翠儿垂敛头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大气也不敢呼了一下,生怕受到波及。 恰逢此时,门缓缓的开了。 二人皆自信的以为是那小厮意识到了他们身份的尊贵,故而开门赔罪来了。 然而事实却是这二人自作多情了。 片刻,容色清丽女子走了出来,本是含笑的眉眼落在门外的二人身上时,霎时间冷冽至极。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萧冰玉二人的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想想近来意兴酒坊的情况也能知晓这贱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眸光冷冷的自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她未做停留的错身而去。 刚下了石阶,便传来了萧冰玉冷言警告的声音。 “本小姐可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还不赶紧去叫你家庄主过来!” 萧冰玉好大的派头! 沈清柚心下冷笑,转身面色冷冷的盯着那两个自持高贵的人。 “不知二位找庄主有何事?” 萧冰玉回首轻蔑的横扫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若是为了合作之事,我想大可不必了。”她眸光凛冽,不紧不慢的自宽袖中拿出了方才与青山农庄庄主签下的文书。 白纸黑字自然做不得假,加之那醒目的红掌!该死,这贱人竟比他们还快一步。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能用她手中抢走那三家农庄,现在也一样。 就算青山农庄在怎么样,也得卖他们萧府一个面子。 面上僵硬之色顿扫而空,萧冰玉不屑的嗤声一笑:“文书若是有用,之前你便不会狗急了上公堂。” 公然的羞辱挑衅,饶是孟拂也全然变了脸色 。 沈清柚也不怒,而是自胸腔中发出一抹低哑的笑声,明是笑意,却让人犹如冰川包裹般陡然生寒。 正欲出言,那边却传来了一道清润浅淡的嗓音。 “墨小姐,你看明日几时送货过去较为妥当?” 见了来人,容色之上的凌冽难得消减了几分:“庄主什么时候送来都成。” 男子笑而不语的微微颔首,而后含笑的视线落到一旁的萧家姐弟身上时瞬息敛尽,徒留几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不知二位找在下何事?” 明是个看着恹恹的病秧子可那周身的气度却丝毫不比任何一个皇宫贵族差,淡然且矜贵。 二人怔松了一下,萧冰玉微抬着下颚,可谓是端足了气势。 “自然是想与庄主谈谈合作之事,价钱不是问题。” 漆黑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暗芒,男子平静的望着她:“在下已经跟墨小姐合作了。” 萧冰玉不死心的道:“她给多少?本小姐高她两成给庄主。” 男子依旧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没必要。” 轻描淡写的话语差点没让萧冰玉险些绷不住。 萧成藩脸色难看的凑近男子的耳边,压低声音狠声威胁道:“庄主是聪明人,想必不想得罪萧府。” 男子偏过头静若无虞的眸子看向了噙着讥笑且万般自信的萧成藩,薄唇微张,缓缓道:“青山农庄与萧府永不合作。” 一时间萧冰玉、萧成藩的脸色都青了 ,本以为人家会卖他们薄面,却不想人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嘶……太霸气了吧!孟拂对自家主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话说回来,主子还会怕萧冰玉、萧成藩这两个废物吗 ? 要她说主子出现的这么及时,想来也是特意过来给念初小姐出恶气!依照主子冷血淡漠的脾性来看……罢了罢了 ,主子的心思,又岂是她能看透的? 124章:还治其身 透蓝的天空,骄阳高悬。 曲径通幽的青石道上,顶着满头热汗的孟拂端着熬好的酸梅汤,脚下没走几步便被人从身后忽然捂住了嘴巴。 砰—— 手中的酸梅汤落到地上,摔的七零八落。 她瞳孔微缩 ,眸光流转间,便任由那人将她拖至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明月阁沿廊下摆着的兰花焉败着脑袋,四面的明纸窗户皆开着,不时风起,冲散了屋中的几分燥热。 端着酸梅汤的孟拂刚进屋便看到这么一副光景。女子散漫的支着脑袋斜依在贵妃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 女子慵懒的撩起眼皮子望了过去,涣散的眸光渐渐地聚焦起来。应了一声,她不紧不慢的坐起身来。 “小姐,方才奴婢回来的路上,碰上罗衡阳了。” 沈清柚接过孟拂递过来的酸梅汤,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他想收买你?”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把戏了,之前的绿绣、棠儿还摆在那里。 之于她云淡风轻的表现,孟拂倒也不曾意外,而是点了点头,顺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纸包。 一口酸梅汤下肚,她饶有兴味的视线自那纸包上一扫而过,最后定定的落在了孟拂的身上:“你怎么说的?” 孟拂得意一笑:“奴婢自然是假意答应了。” 女子容色之上的笑意越深几分,孟拂这丫头还算是个机敏的,知道见机行事,给她当内应。 “他跟你说了什么?” 孟拂也不含糊,一股脑的将方才罗衡阳与她说的话全盘托出:“他让奴婢给小姐下药,事成之后会娶奴婢过门,当个罗家的小妾。” 说道此处,孟拂的脸上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全然的嗤之以鼻。 她堂堂暗阁的第一杀手,别说是给个小妾的份位,就是罗家的当家主母,她也是瞧不上的。 下药这等把戏还真是老掉牙了,不过孟拂的态度倒是让她颇为意外的,罗家虽算不上什么高门贵族,可名声也不低。 罗衡阳又是嫡子,就算是侍妾,于一般平民女子而言,那可谓是天大的诱惑,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而论。 将盛着酸梅汤的碗姑且放到一旁,她状似随意的问道: “那你怎么想的?” 倒不是她生性多疑,而是有绿绣、棠儿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况且这世间最不可窥探的就是人心,这是前生惨痛教给她的道理。 那道看似漫不经心的眸光仿似骄阳一般落到身上,孟拂面色微动,却不见分毫异色,她指天发誓道:“奴婢受恩于小姐,做牛做马都不足为惜,就是在天大的诱惑,奴婢也绝不会动摇。若奴婢有违此言,定死无葬身之地。” 沈清柚眉眼浮笑,沉吟片刻,缓缓道: “本小姐记下了。” 这边,话音方才落定,屋外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念初表妹。” 孟拂面色微变,连忙将手中的纸包藏进了宽袖之中。 哟,刚刚说着,这么快就来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她挺直了身板,慵懒闲适之态自容色上悄然褪去,徒留了几分冷意交加的不悦之色: “你来做什么?” 对于这种人,她可没闲工夫陪他玩虚与委蛇的那套。 罗衡阳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起来,心下将沈清柚问候了百遍不下,面上却是一派祥和浅笑:“前几日多有得罪,这是表哥的一点心意,算是给念初表妹配个罪。”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幽暗的眸光自桌上的那锦盒上一扫而过,转而落在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罗衡阳身上,她笑意不明的抬首示意:“坐吧。” 那双眼睛明明盛着笑意,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不过罗衡阳也未曾多想,因着他到墨府的这几日,她与人的态度都是淡漠疏冷的。 见罗衡阳落了坐,沈清柚偏过头看了孟拂一眼,淡声说道:“去给罗公子泡盏热茶过来,就用刚刚说的新茶泡。” 孟拂怔松了一下,仔细回味了一遍,倒是明白了什么,刚刚说的……小姐是指罗衡阳给她的那包药粉? 对着沈清柚恬静一笑,孟拂盈盈一福:“奴婢明白了。” 她笑而不语的微微颔首,嗯,这丫头还算上道。 罗衡阳的心思不深 ,自是看不透这主仆之间流转的异色,眼见着孟拂途径这边,他暗暗的给她使了一记眼色。 孟拂提了提嘴角,对着他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未过多时,孟拂端着两盏热茶走了进来。 ………………………………………………………… 日头正盛,明晃晃的太阳有些扎眼,长安主街仍是一派繁盛,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品香的雅间内却似笼了一层寒霜,盛小侯爷正抱着酒坛子,白水似的喝,浑身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缩在一边的宋致远摸了摸火辣辣的俊脸,疼的倒吸了一个凉气。 混世魔王这话没白叫,他这好表弟不仅揍了他一顿,还差点把他的身子骨险些揍的散架, 丝毫不给他这个亲表哥半分面子。 “宋致远,小爷就是信了你的邪,现在小爷得罪了病美人不好过,你他娘的也别想好过。”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呜呜呜…… 他就不该嘴贱的,这下盛景尘这厮还不得变着法的折磨他。 “你亲自上门去赔个罪,不就得了?” 盛小侯爷瞬间炸毛,酒坛子直接对着宋致远扔了过去:“病美人不吃这套。” 想他之前赔罪几次了?病美人总对他爱答不理的。 宋致远堪堪一个闪身,避开了那酒坛子,眼见着那酒坛子落在他方才坐的椅子上,他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浊气。 虽然很愤怒,但对方可不是好惹的,强自压下那股子怒火,宋致远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那换一套,不就好了?” “什么?”盛小侯爷擦了擦酒渍,不解的看着他。 宋致远眉梢微挑,当下提步走了过去,也不知他在盛小侯爷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盛小侯爷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流光溢彩………… …………………………………………………… 一辆马车从墨府西街转道至长安主街,一路遂着往街尽头的清倌楼去。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孟拂扫了一眼被药迷的不省人事的罗衡阳,有些狐疑的问道。 白衣少年闲适的依在车壁上,不紧不慢的轻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孟拂还是不能明白,这怎么个还法? “给他找两个生猛的倌儿玩玩。” 少年容色万般邪肆。 孟拂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她抖着肩膀,一阵剧烈的咳嗽, 直把小脸都咳红了。 这念初小姐整人的方式,还真是……真是够特别的……………… 不知道罗衡阳醒了以后,知道自己被生……生猛的倌儿上了,会是什么表情,啧啧,想想都兴奋……………… 125章:暗中使坏 萧府,竹院。 云峥脚下生风的走了进来。 “主子。” 萧成钰捏了捏酸涩的眉心,暂且放在了手中的书卷,古井无波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悦。 云峥心下踌躇,头皮有些发麻,这会本该不能打扰主子,但此事的确耽搁不得。 “顾庄主那边来信了。” 萧成钰淡扫了垂敛眸光的云峥,作势接过了奉上的信函。 里屋片刻沉寂,他的眸光自信函上快速扫过,容色随着落入眼中的最后一个字而沉郁了下来。 云峥小心的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斟酌着措辞问道: “主子,顾庄主说了什么?” 他的脸色仿似裹了一层冷霜:“那边遇到了棘手的事?” 云峥心下登时有些不安,能让顾庄主都感棘手的事,恐怕不好应付。 “那主子的意思是?” 萧成钰闭眼一瞬,眼眸如复淡然无痕:“明晚启程。” 云峥面色肃然的拱手应了一声: “是。” ……………………………………………………………………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还是沈清柚这番出手阔绰的,这清倌楼的掌事直把她奉为了财神爷供着。 沈清柚架着腿,笑吟吟的说道: “去,找两个最生猛的小倌过来,要活好的。” 楼里的掌事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听她这么说,那张涂抹着浓厚胭脂的脸上滑落一抹意味,这小公子看着不经世事的模样,不曾想口味这么重。 “是,包公子满意。”说完,扭着腰就笑呵呵的退了出去。 白衣少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容色顷刻冷了下来:“拂儿,动手。” 孟拂早就心痒痒了,如今得了令,遂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自袖中摸出一只小瓷瓶,而后倒出了颗红色药丸。 罗衡阳这可怪不得我了,要怪就怪你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到念初小姐的头上来。 这两相欢可够你受的了………… 这边妥当以后,沈清柚带着孟拂出了清倌楼。 “那药猛吗?” 孟拂怔松了一下,当即回道:“包他****。” 少年嘴角微勾,笑了。 墨府的不远处,宋致远跟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的踱步,那模样 ,没半分王爷该有的样子。 他该寻个什么由头去找念初小姐呢? 正想着 ,一辆马车恰逢在此处停了下来。 而后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跟一个奴婢打扮的女子 一前一后的钻出了马车。 孟拂将银子递给了马夫:“有劳。” 他们做的不是好事,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用墨府的马车,故而在外重新雇了一辆。 马车远去后,二人提步往墨府的方向而去。 宋致远看在眼里,心下却万般迷惑,这墨宏风,他是见过的,断然不是这单薄的小身板,那这少年是? 容不得他想,却只见那少年忽然偏过头跟身后的婢女说着什么。 少年白皙的面上浮了一层笑意,也不知说的了什么,逗得那婢女捂着嘴笑了起来。 虽然心下不敢确认,但自那眉眼之间,还是有几分相识的感觉。 于是,他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公子且慢。” 前面的人果然停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人一袭玄色四爪蟒袍,弓着身子微喘着气,饶是几分狼狈,却也不失那骨子与生俱来的风范。 此人,她倒是见过,是盛小侯爷的表哥,当今王爷——宋致远。 “念初见过王爷。” 宋致远登时满脸空白,回神以后,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一时间眼神有些古怪:“念初小姐为何这番打扮?” 沈清柚笑了笑,毫不避讳的道:“闲的无聊,去醉梦楼逛了逛。” 真的,竟然是真的,这念初小姐真的喜欢女人,这下宋致远莫名的有些心疼自家表弟。 想着自己来的目的,宋致远强自压下心头的同情,闷闷的道:“念初小姐,你去看看景尘吧!” 他脸上的悲戚看着不像作假。 她凝眉一皱:“他怎么了?” “念初小姐不要怪景尘了,自你不搭理他以后,那小子整日郁郁寡欢的喝酒,如今病倒了。”他顿了顿,余光瞄了一眼脸色微变的沈清柚接着道:“宫里的太医都来过了,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念初小姐,本王也是逼不得已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想话落之际,她一改凝重,反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真的?” 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跟刀子似的极具穿透力,仿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心思险些被她那一眼给看得慌乱,好在仅是片刻,他便稳了下来,苦笑道:“若念初小姐不愿就算,毕竟此事是景尘有错在先。” 说完,转身走了。 那背影看着着实的落寞,仿似充满了无边的悲戚与无可奈何。 难不成是真的?不管怎么样,盛景尘那臭小子几次三番的帮过她,她总不能因这么一点事置他于不顾,罢了罢了,她还是去看一眼吧。 “王爷。” 清脆的嗓音陡然响起,宋致远的面上掠过一抹得逞,还好唬住了,不然他孑然而归,依照他好表弟的性子,得揍死他。 ……………………………… 盛小侯爷焦躁不安的躺在床榻上,光是这么一会,就翻了不下数十次的身。 也不知道宋致远的这招行得通不,要是行不通,看他不收拾他一顿。 正想着,王伯就虎虎生威的推门走了进来:“来了,念初小姐来了。” 盛小侯爷一听,忙规规矩矩的平躺好,面上的焦躁被郁郁寡欢的病态所取代。 “景尘啊!念初小姐来了。”宋致远活像个戏精,这门还没进,便已经抹上眼睛了。 不过倒是这番举动,让沈清柚心下一紧,一路走来这侯府上下,似乎都沉浸在哀色之中,难不成那小子真的………… 正想着,脚下已经跟着走了里屋。 那一方床榻上,只见那个平日里张扬肆意的少年面色忧郁的躺在那里,眼中的光黯淡无比,整个人似笼上了一层阴云。 似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少年偏过头望了过去,当那心心念念的人儿映入眼帘时,少年死寂般的面色总算有了丝丝松动。 “病美人,你怎么来了?” 声音软绵绵的,没了本来的傲气戏谑。 她走至床沿边 似乎叹了一口气:“那日的事,我原谅你了。 ” 强忍住喷薄而出的喜悦,他动了动苍白的唇瓣,神色哀伤:“对不住,都怪我……我…………” 她的嗓音极尽温柔的打断:“都过去了,你要赶快好起来。” 他容色焉败的轻嗯了一声。 眼见少年的眼中没有半分色彩,她皱了皱眉头,沉吟说道: “等你好了,去逛醉梦楼,我做东。” 噗……盛小侯爷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 他如今最恨的就是醉梦楼,偏偏他一开始留给她的印象就是风流不羁爱美人…………可是此刻是身不由己,只能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罢了罢了,病美人不在生他的气就好………………… 126章:荆州出事 罗衡阳一早就闹到了明月阁。 “罗公子这是做什么?”女子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角,面色微冷,举手投足之间云淡且风轻。 罗衡阳面色铁青,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是你,你将本公子迷晕,抬到了清倌楼。”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堂堂罗家嫡长子,竟被两个体硕健壮的男子给………… 如今越想,这**就越发隐隐发疼………… 女子面露无辜之色:“罗公子说什么,本小姐怎么听不懂?” 罗衡阳看她的眼神就像野兽一般,恨不得生扑上去,将她撕的粉碎。 “此仇不报,本少爷就不信罗。” 撂下狠话,罗衡阳抖着腿,面色阴沉的出了明月阁。 “小姐,你说这罗衡阳会不会使什么阴招?”孟拂心有些忐忑的问道。 毕竟小人难防! 女子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颚,嘴里登时蹦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昨日那两个倌儿的确生猛了些,这罗衡阳的腿都软的打颤了。” 孟拂嘴角微抽,看来她的担忧根本不存在,因为这位主压根就没把罗衡阳那小人放在眼里。 ………………………………………………………… 自从跟青山农庄合作以后,意兴酒坊的生意可谓是如日中天,甚至比之前还上了一个台阶。 反观德仁酒坊一时取巧用阴招过后,又萧条了下来。 那三家倒戈萧府德仁酒坊的农庄掌事早就悔青肠子了,加之不久前他们庄里又遭失窃,丢了与德仁酒坊的合作文书,此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今德仁酒坊又翻脸不认人,正可谓是雪上加霜。 三日之期,今日已然到了期限。 以胡建平为首的三家农庄掌事前后走了进来。 胡建平满脸的肉疼:“刘掌柜,这是我们三家农庄赔付的银子。” 刘术冷着脸接了过来,清点了一番,见这三个人还干杵着,不由嗤道:“店里还要做生意,就不留三位了。” 两个农庄掌事扯了扯胡建平的衣角,一个劲的使眼色,胡建平看着冷脸赶人的刘术,只得是硬着头皮说道:“刘掌柜,合作的事……” 刘术心下好笑,正欲出言讽刺几句,那边却传来了女子讥诮万般的声音。 “本小姐可记得三位说永不合作的。” 三人面色骤然神变,那日的话犹在耳边,此刻却是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三位也是体面人,若不想太难堪,还请有些自知之明。” 女子漫不经心的呲笑一声。 自此这三人方才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小姐,这种人何须给他们的面子。”刘术气郁的道。 沈清柚笑而不语的拉开椅子,不紧不慢的落了坐。孟拂侍在一侧,贯有眼力见的给她斟了一盏茶。 “刘叔稍安勿躁,与这种人不必多费口舌。” 孟拂笑着附和了一声:“小姐说的有理。” 也是,以这三人难缠的性子,若是说多了,反而给自己增添麻烦。 想通的刘术笑了笑:“小姐的确说的有理。” 与意兴酒坊这边其乐融融恰是相反的是德仁酒坊。 胡建平等人出了意兴酒坊又去这德仁酒坊闹了一番,可萧成藩、萧冰玉皆不是好说话的人,将闹事的三人收拾了一顿不说,还将人扔了出去。 “三个没用的东西,还好意思来闹事?”萧冰玉面色铁青的怒道。 萧成藩斟了一盏茶递过去:“长姐稍安勿躁。” 萧冰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那口怒气,抿了一口清茶,余怒未消的道:“就这么看着那贱人得意吗?” 自然不会………… 萧成藩冷冷一笑,面色极尽阴森:“荆州那边快要谈妥了。” 萧冰玉满面的怒火得以消减了几分:“真的?” 萧成藩笑了笑,凉凉的道:“自然是真的,待那时,有那贱人好看的。” ………………………………………………………… 昏沉的天空仿似与远方的地面融为了一体,黑云翻滚,暴雨将至。 荆州城大街小巷处,早已清冷一片,唯有几个手脚慢的小摊贩还在收拾,此时一道惊雷而过,那几个摊贩手下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主子,大雨将来,我们还是先寻个避雨的地方吧!” 萧成钰顿下脚步,扬眸望了一眼这黑云压城的场面,贯是古井无波的眼底翻腾起了细碎的波澜。 自他们抵达荆州以后,就与顾南浔失去了联系,纵然动用了他们在荆州的势力,却也一无所获。 主仆二人前脚刚入客栈,后脚就下起倾盆大雨来。 雨大风凉,一连冲刷了这连日来的燥热。 店小二一见来了客人,便殷勤的迎了上去:“二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 “给我们开两间客房。”云峥说着,扔了一锭银子给那店小二。 “得勒,两位贵客这边请。” 雨下得很大,整个荆州城似乎都被包裹在了一片阴冷之中。 屋里点了蜡烛,明灭的烛光映衬在男子冷峻异常的侧颜之上,让人陡然生冷。 “主子,顾庄主武功高强,又医毒无双,定然不会出事的。”云峥斟酌着字词宽慰道,然而面上的凝重却出卖了他。 顾南浔是何许人也?这天下间除了主子,还有谁能困得住他? 萧成钰掠看了云峥一眼,面色微沉。 他自然信得过顾南浔的实力,可怕就怕在对方知道顾南浔的软肋。 忽然,他站起身来,提步作势就往外走。 云峥一急眼,忙道:“主子!” 萧成钰头也不回的淡声道:“去吃点东西。” 云峥暗自松了口气,从抵达荆州开始,主子就没日没夜的寻找顾庄主的下落,半口气都没歇过,主子又身中噬心毒,他是真的怕主子劳累过度,引发体内的毒发作。 主仆二人下了楼,坐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未过多时,店小二便将饭菜端了上来。 “坐。”萧成钰面无表情拿起桌上的箸子,语气不容置喙的道。 云峥眼皮子一跳,乖巧的坐了下来。 屁股刚刚沾上凳子,相邻的那桌却传来了一阵神秘兮兮的嘀咕声。 “听说了吗?” “什么?” “城外的那个尼姑庵出人命了。” “这地方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 “指不定是那个尼姑的两个姘头吵起来了。”说话的人送了一粒花生米入口,语气万般的暧昧。 听话的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尼姑庵?云峥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主子……” 话未说完,萧成钰却抬手打断了他后面话。 见状,云峥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余光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只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的吃着东西………… 他暗自摇了摇头,未曾多问。 实则,在他收回视线的片刻,萧成钰那双幽深似井的眼底却悄然掠过了一抹暗芒……………… 127章:前往荆州 “小姐,不好了。” 得到消息就赶来的沈清柚面色肃然的掠扫了一眼神色急切的刘术。 不紧不慢的落了坐,她方才沉声问道:“具体情况?” 刘术不敢耽搁,连忙说道:“荆州那边传来消息,那边的酒坊被衙门封了。” 看来事态比她预料的还严重得多。 她眉头一皱问道: “怎么会被封了?” “据荆州来信,前几日就开始不对劲的,原本被我们酒坊压得死死的一家酒坊忽然一夜之间崛起了,酒水跟我们酒坊的酒如出一辙不说,价钱还低的多。” “隔日便有人去衙门投状,说我们的酒,质不抵价。” 就算质不抵价 ,可万万也不到被封的地步,除非这里面还暗藏着什么乾坤。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桌面上,沉寂的容色之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看来她得亲自去荆州走一趟,只是墨府这边,要寻个什么由头好呢? 临近暮色,晚风徐徐。 自意兴酒坊回来,沈清柚的眉目间便多了一摊挥之不去的愁水。 荆州那边的情况已然不容乐观,若不能尽快处理,只怕他们这一路在荆州付出的心血都成了白费。 思来想去,墨府家宴以后,沈清柚还是亲自去了墨卫国的院子一趟。 “念初儿怎么过来了?”墨卫国刚毅的面容之上着了一抹慈爱之色。 女子乖巧一笑,二人相对而坐,她提壶给墨卫国斟了一盏茶。 “父亲,女儿有一事相商。” 墨卫国浅尝了一口她斟的茶水,语态温和:“何事?” 沈清柚也不含糊,斟酌了一下措辞,当即说道:“父亲知晓长安的意兴酒坊吗?这个酒坊是女儿开起来的,近来在荆州出了一些问题。” 意兴酒坊在长安势头十足,哪怕他归来不久,可还是略有耳闻的,却未曾想到这意兴酒坊的幕后掌事竟是念初! 墨卫国背脊直挺,心下颇为自豪,随即不容置喙的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所以女儿想去荆州一趟。 墨卫国落下杯盏,眉头微皱:“出什么事了?” 她眸光微闪,正色道:“酒水出了些小问题。” 墨卫国端看着她,面露犹豫踌躇之色。 见状,沈清柚眸光暗转,趁机添柴加火:“正所谓虎父无犬女,父亲不相信女儿吗?” 此言一出,墨卫国的面色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万般满意的笑。 “说的好,不愧是我墨卫国的女儿。” …………………………………………………… 敲定下来以后,沈清柚又趁夜去了一趟四海赌坊。 近来入夏,临近晚间便是一阵大雨倾盆,雨过的长安主万籁俱寂,迎面而来的风着了几分冷意,女子拢了拢身上的薄衫,脚下的动作不顿反快。 四海赌坊的小厮贯是人精,见了她,便直将她引上了三楼。 与黎叔,她倒也未曾客气,直接道明了来意。 此去荆州,未免有人暗中给她下套,这一路上,她不得不防。 本来墨卫国的意思是让墨宏风同她去荆州,但她执拗的婉拒了,倒不是她真如那句:虎父无犬女,而是墨宏风始终不能让她全然放心。 “墨小姐放心便是。”黎叔老神在在的抿了口清茶。 她笑意缱绻的端起桌上的清茶:“多谢黎叔。” 翌日,天光方才破云,一辆马车便从长安西街一路往长安主街的城门而去。 闻风而动的罗氏母女一早知晓了沈清柚要前往荆州的事后,心中皆打起了主意。 马车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到也算是一帆风顺,若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便可抵达荆州。 只可惜天意不可测,临近暮色时,随着狂风大作,一阵惊雷乍然响起,天边黑云翻滚,预示着大雨将至。 雨水若是大了,自是不可能继续赶路的,幸而不远处有一座荒废的寺院,前脚踏进寺里,后脚狂风暴雨铺天盖地的袭来。 好在寺院里有些破落的木门,倒可以用作生火的木柴,孟拂与同行的马夫方才生好火,视线扫去。 方才发现沈清柚孤身一人站在门外,望着那瓢泼大雨,不知在想什么。 拿起披风,孟拂提步走了过去。 “小姐,怎么了?” 纵然入夏,可这狂风骤雨之下,依是有些凉意。 女子怔松了一下,伸手拉住了险些往下滑落的披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挂着一抹浅笑缓缓道:“无事。” 这雨下的误事,只怕要明日午时才能抵达荆州了。不过荆州那边事成定局,就算耽搁半日 想来也不不碍事。 女子暗自松了口气,当下回身往那簇火堆走去。 夜色深沉,晚风微凉。 依身角落的沈清柚虽闭着眼睛,脑中却走马观灯一般了无睡意。 身侧的孟拂枕在她的大腿上,呼吸沉稳,似乎睡的很好。 忽然,沉寂的夜色之下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女子慢撩开眼皮,细扫之下,只见对面躺着的车夫猫着着身子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 她心下一沉,眉目的寒意节节攀升。 是了,天黑风高,一男两女,难免有心术不正的人生了歪心思。 果然,那车夫轻手轻脚的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暗夜之下,望着眼前似乎熟睡的两个女子,车夫暗戳戳的搓了搓手,露出了垂涎三尺之色。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从暗处窜了出去。 车夫惊恐万状的瞪大了双眼,身形不稳之余,整个人跌坐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不等他惊叫出声,却只见一道凛冽的寒光自眼前骤然闪过,下一秒,随着脖颈之上传来痛意,一股温热喷洒了出来。 一剑封喉,手段快准狠。 那车夫瞪着悚然万分的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 尸体旁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而立,他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那具倒下的死尸,而是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沾染了血色的剑身。 男子周身笼罩着一股极强的阴寒之气,仿似能将人吞噬一般。 掩在暗处保护沈清柚的五名随从,见状纷纷现身出来,呈半包围之势,人人严阵以待。 方才这男子的出手方式,皆落入了沈清柚与孟拂的眼中,从此人的手法来看,是个狠厉的角色。 细思极恐的是此人隐在暗中这么久,而她却未曾察觉! 沈清柚背脊发寒,额间隐隐的起了一层冷汗 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孟拂却是不动声色的坐起身来,与沈清柚对视了一眼,她的身子往前一移,以一个巧妙的方式挡在了她的面前………… 128章:心甘情愿 夜色之下,紧张的氛围一度达到了顶点。 “正好 ,小爷还没玩过瘾。”男子噙着笑意,凉凉出声。 浸染着杀意?的嗓音如暗夜幽灵一般,让人头皮发麻的紧。 可偏偏正是这么一道声音,让全然紧绷的沈清柚赫然放松了下来。 这道声音,她死都不会忘记,不是盛景尘那厮,还能有谁? “盛景尘!”?女子隐含着怒意的语调在上空慢散开来。 盛小侯爷?如临大敌的孟拂显然怔了一下……………… 男子偏头看了一眼撑着墙壁站起身来的人儿,周身的杀意收敛了几分,大抵是英雄救美的念头过于强烈,他倒未曾注意到女子话中那蓬勃欲发的怒火。 “病美人,你放心,有小爷在, 这五只苍蝇不足为惧。” 五名黑衣随从嘴角微抽,你才是苍蝇,你全家都是苍蝇,你家方圆五百里都是苍蝇。 拍了拍掌心的细灰,眼见着他正欲出手,她沉着小脸,没好气的道:“不准动!” 盛小侯爷纨绔成性,一向肆意随心,什么话那都是耳旁风,可此刻却因她的这番话愣是定在了当场。 “你们都退下。” 黑衣随从们应了一声,纷纷隐入了暗中。 他娘的,呜呜呜呜……他搞错了,这五个是病美人的暗卫………… 夜色下,少年的俊脸变幻的如斯好看,蜷着手抵在唇瓣上轻咳了一声,欲哭无泪的讪笑道:“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她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媳妇你! 这话,盛小侯爷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少年心思流转,万般琢磨,终于憋出了两个字: “路过!” 她是白痴吗? 女子额间的青筋骤然一跳,皮笑肉不笑的道:“说实话。” 眼见瞒不过,盛小侯爷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珠子,垂着头,咕哝道:“今早要去墨府寻你的,结果正好撞上了你出城,就一路跟来了。” 嘶……这头怎么又隐隐作痛起了,还真是造孽……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上满是无奈:“你不好好待在长安,跟着出来干嘛?” 夜色下,少年苦着俊脸,满腹的委屈:“小爷还不是担心你吗?” 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这三番几次的关心,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可他越是如此,她就越发的想要跟他划清界限,此生的她宿命一生,注定回应不了他的情意。 若她没有背负血海深仇,嫁与他平平淡淡一生倒也不错,可她没有选择。 她似乎叹了一口气,语气肃然:“我说了,我不会感谢你的,所以不要在白费心思了。”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本该张扬肆意的眼里满是苦涩,提了提发沉嘴角:“病美人,小爷今儿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盛景尘心甘情愿的,你管不着。” 五味成杂的眸底倒映着少年在夜色之下渐渐模糊的身影,她闭眼一瞬,手下收紧,心里隐隐有些发涩。 ……………………………………………………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荆州城内一片繁荣景象,临街的店铺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街边的摊贩卖力的吆喝着,叫卖声不绝于耳。 主城街尽头的意兴酒坊却是闭门闭户,门上还贴着衙门的封条。 对街的客栈二楼,面色冷峻的男子负手而立,古井无波的眼底倒映着站在意兴酒坊外的白衣少年。 云峥皱着眉头,面含迟凝之色:“近来荆州不甚太平,念初小姐怎的来了?” 男子只言未语,余光瞥见那偷偷摸摸跟在沈清柚不远处的盛景尘时,深似寒潭的眼底终于翻弄起细碎的波澜。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孟拂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年的身后。 因着女子的身份多有不便,入城之前,她便换上了男装。 少年容色之上平静无虞,眉目间却隐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先去找负责这边的掌柜。” 一日前,余掌柜便从长安那边收到了消息,说是这两日酒坊的掌事会亲自过来一趟。 这边出了这么一大桩事,若是上头怪罪下来,他这里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心神不宁的余掌柜的余光瞥见长驱直入走进来的白衣少年当即冷下了脸,朝一旁引路的小厮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什么人都带进来?” 面对掌柜的质问,小厮肩膀抖了抖,面露紧张之色。 “这位公子说是长安来的。” 长安来的!难不成是酒坊的掌事? 四目相抵,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眸子,余掌柜的脸色一阵青白,僵着老脸溢出一抹尴尬至极的笑意,语气较方才可谓是天差地别,万般的客气。 “不知公子贵姓?” 眼前的少年一袭白衣,明眸皓齿,容色清俊,周身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淡然自若,矜贵无匹。 那双眼睛明明盛着笑意,却叫人仿似如坠冰窖。 少年不露声色的将余掌柜那一系列的神色变化收进眼底,心下冷笑之余,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吐出一个墨字来。 墨!这少年竟是姓墨! 余掌柜瞳孔微缩,状似随意的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连忙道:“方才多有得罪,望公子大人有大量。” 少年转身落坐,葱白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凉的眸光漫不经心的落在伏低做小的余掌柜身上。 里屋一片死寂,那一下一下更似敲打在余掌柜的心一般,让他犹如暗芒在背,如坐针毡。 这不怒自威的气度,孟拂身同所感,未曾想到这看似娇滴滴的念初小姐竟有这等气魄。 “说说这边是个什么情况?” 终于清冷的嗓音打破了这万里冰封的瘆人沉寂,余掌柜吞了口唾沫,背上冷汗涔涔:“数日前,一批人因喝了我们酒坊的酒全都腹中不适,便纠着上门闹了一顿。” 少年容色冰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余掌柜不敢怠慢,垂敛着眸光,接着道:“而后就有人告到了衙门,后来的事,公子你也知道了。” “你在信函中说价比我们酒坊低的,是哪家酒坊?” 此事绝不简单! “承德酒坊!” 沈清柚暗自沉思:“这家酒坊什么来头?” 余掌柜如实回道:“听闻是长安的贵人在这边开的。” 长安的贵人,不知为何沈清柚的脑中想到的既然是萧府的那几位。 忽然,少年仿似出神般兀自站起身来, “公子。”孟拂面露忧色的唤了一声。 这里不是长安,这边的情况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若是这掌柜有意隐瞒,那么此事可谓是极为棘手的。 沈清柚递给孟拂一个安心的眼色,脑中却是飞速运转着。 这掌柜的话,她固然相信,可隐隐的,她还是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